第一百零六节:逃离阿布塞拉(三)
背后越过的那一条沟壑的横向长度或许远超他们的想象,因为直到他们又往前跑出了不少的路程,战马终于开始体力不支连巡航的速度也无法保持只能缓慢地行走的时候,那些追击者也没有再出现在视野当中。
紧张感加剧了疲劳的可感程度,尽管这一段距离是骑马跑出来的,在被数量远超自己的敌人追击不得不夺路狂奔的情况下,心脏还是不停砰砰地跳动,浑身上下也是冷汗淋漓,就仿佛是从水里头捞出来的一般,头发湿湿地都贴在了额头和脸颊。
“呼——呼——”米拉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亨利教给她的剑术和战斗体系当中有一个所谓“残心”1的概念,指的是在战斗完成解决目前的敌人或者挥出一剑之后仍旧不放松自己不放松警惕——这一点运用到其他任何涉及生命危险的事情上面也是一样的,麻痹大意最要不得,纵观历史以为逃过一劫然后立马松懈下来又或者自以为胜券在握就骄傲自满结果迅速崩盘的情况数不胜数。
在逃亡过程中,这种看似已经甩掉了对方,精疲力竭似乎已经逃出生天的时刻实际上才是最危险的。钓过大鱼或者是狩猎过大型生物的人多半都知晓欲情故纵这一套方案:若是用蛮力硬拉的话鱼竿和鱼线多半会承受不住折断,因而拉一会儿,又松开鱼线让大鱼挣扎,持续地重复这个收放的过程直至对方体力耗尽再收杆才是正确的做法。
草原上狩猎大型水牛以及多年以来对付文明世界的军队的做法也与这如出一辙,伏击骚扰,但又很快收敛,令对方放松警惕然后再次袭击,一旦对手反应过来就立刻撤离之后再重复以上的过程——轻装弓骑兵的配置与这套战术相映得彰,多少年来无数文明世界的佣兵和商人们都死于其手,而我们的贤者一行自然也不想步他们的后尘。
维持着这种“残心”的状态,知晓草原骑兵擅长的套路是一回事,即便在其他的状况下机警一些也永远不会害了自己。只是这种冷静的警惕与神经过敏似的风吹草动就如惊弓之鸟仍旧拥有不小的区别——米拉看着自己身后的莉娜,之前遭了那一箭虽说有护甲的保护对她造成的惊吓也仍旧不小。马尾辫的洛安少女自从认识了亨利以来所接触到的人最低限度都是哪里的士兵或者佣兵,以至于她都几乎快要忘记了普通人在遇到这种情况时会是怎么样的反应了。
那种冷静和自然源自于见怪不怪,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了周遭的人在遇到类似状况的时候最多只有反应程度上的区别但不至于手足无措的米拉在看到莉娜变得紧张小脸煞白的时候感觉像是瞧见了当初那个无力的自己,只不过眼下情况仍旧紧急,因而她也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能够开口去安慰对方,只是空出来一只手握了握莉娜抱在自己腰上的手掌,通过简单的动作达成一定程度上的安抚。
也许是心意传达了过去吧,身后的莉娜下意识地就开始平复起了自己的呼吸:“得体的行为……符合王族的行为……”米拉听见身后的她小声地这样念着,这两句话是发音纯正的洛安语,兴许是那位已经不在的女伯爵阁下和其他人一直在告诉着她的事情,因而发音比起平常的交流要字正圆腔上许多——不论如何,公主殿下用这份内心的支撑在设法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而我们扎着马尾辫的白发少女也同样拥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虽说因为一系列的原因她至今还不明白贤者真正的想法,但多多少少也已经猜测到了一些的米拉或许是血脉使然,又或许是她的性格当中一直存在着的那份认真在驱动着,嘴上不说但心底里头已经是下定决意要好好地守护住这个同族的女孩。
……
时间辗转流逝,为了保存战马的体力选择以缓慢的速度前进但始终保持着移动以防止被突然袭击的三人二马又走了半天多的时间,随着地表裸露的岩栎越来越多,这一片区域也逐渐开始出现不同于阿布塞拉深处那只有泥土和野草的单调二重奏,枯黄的灌木和除了这里就只有当初的洛安王国和更往南去的塔克桑施泰因荒原才能够瞧见的风滚草在黄昏的天空下构筑出了一道荒凉的景色,让少女眼中背着大剑骑马走在前面由于背光只留下一个身影的贤者似乎像是要一路走进那片橘色之中。
“咕——”中午的那顿饭菜没能好好吃完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腹鸣,有太阳作为指示方向上面不可能出漏子,加上灌木和干草要在这儿点起一堆篝火来也不是那么地困难,只是他们这会儿丢掉了包括帐篷还有炊具调味料以及备用食物等等一系列物资补给在内的所有装备,而这边的土地由于岩栎更多的缘故生长的植被也并不茂盛,自然就不要去想能够有什么可以捕猎到的生物了。
“……”
草原和热带森林地区之间的这一片土地,是荒凉的不毛之地,像是上了年纪的大叔脑袋上的一块秃斑一样显眼无比——这当然不可能是自然产生的,事实上过去的这一片土地就像南境一样充满了灌木和丛林,是人为的因素使得它最终变得如此的贫瘠。米拉在南境时购买的书本当中记载过这一段历史,首先是西迁的拉曼人沿途大量砍伐制造临时居所以及作为燃料,之后是索拉丁人和草原人从未停歇的各种战争,砍伐作为攻城器械,燃料,木制的临时城堡,甚至是将敌军围在林子里头之后直接放火焚烧,人类和人类之间的同类相残最终把这片土地变成了这幅德行——没有人是赢家,索拉丁南部的王国和城邦至今混乱又贫穷总是沦为牺牲品,而草原人也不得不放弃了这片原本可以提供许多赖以生存的物资并且远比南境更加平坦易行的土地。
说起书本,除了贤者为她写的那本剑术和战斗教学的书米拉还跟软皮水袋一起挂在马鞍的一侧以外,其他的那些全都和铁锅一并丢弃在了身后的某处。想到它们的价值以及自己还没有读完的事实女孩这会儿又开始感到肉痛,同时也不得不对那些追击的人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火气。
但这一切最终都还是敌不过饥饿的感觉,而且跑了这么长的路也该让战马好好地休息一会儿了,他们选择了一个地方停留了下来,疲劳和饥饿带来的虚弱感让女孩甚至在一瞬间都冒出了就这样躺倒在地上什么都不做就算草原人过来的话也不反抗地直接投降的念头,只不过她还是很快地又重新打起了精神,努力继续维持着行动。
“你们俩歇歇吧,我到附近找找看吃的。”一样没吃多少中午饭,并且也经历过了一路的奔跑,贤者看起来却仍旧没有什么大碍。他让两名少女一并下马在附近找了块硕大的岩石坐了上去以后,就自顾自地走到了旁边开始采集起灌木和枯枝之类的东西来。
被人类所改变了的地理环境,生命却也没有因此彻底地灭绝。贤者借着最后的一丝余晖设法找到了一些矮小的灌木,上头生长着的浆果能够提供聊胜于无的饱腹感,但要给三个人吃显然还是不太够,于是他又找了一会儿,然后在另一边发现了另一株灌木,上头长着一些看上去相当饱满的豆荚。
“……”亨利摘下了它们,如此饱满的果实却没有被土拨鼠之类的生物吃掉的原因是这种豆子是有毒的,即便是煮熟了以后毒性也只是稍微低减弱一些。正确的吃法必须是在溪流之类的活水泡上一周以上滤去毒性,但眼下并没有这种时间,所以剥去外壳揉碎之后用水冲洗再放在火上烤,碾碎做成豆粉之类的尽量减弱毒性,只要不摄入太多的话就没有太大的问题。
他捧着这些走回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完全地变成了深蓝色,米拉和莉娜两人因为疲劳这会儿已经是昏昏欲睡,亨利注意到这边地上也有一些散落的柴火,显然是倔强的两名少女也试图帮上些忙,但终究还是敌不过虚弱相互靠着在大石块上休息了起来。
没有点燃起篝火来驱赶,一些吸血的小虫在她们的身旁嗡嗡地飞舞,但有这些虫子存在实际上却也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附近很可能有水源存在。
疲惫不堪却在蚊虫的骚扰当中无法休息,加之以饥饿带来的虚弱,等到贤者过来都把东西放下,解开护甲开始进行准备的时候,米拉和莉娜才因为动静清醒了过来。
“挖地坑,把柴火放在里头,上面再盖上石头,这样火焰就不会蹿太高远远地就能看见了。”亨利一边做着这样的事情一边为她俩讲解,这是一种让两名少女保持清醒的行为,毕竟这会儿睡过去的话结果会相当糟糕。
“记得挖两个坑,互相连通的,这样气流才能够进来。”他麻利地在一片黯淡当中完成了这一切,然后从武装带上的小皮包里掏出总是随身携带的打火石,用铁器击打擦出火花。
“在阿布塞拉的时候没法做,因为雨季地面全都是潮湿的,挖地坑烧火的话蒸发的水分会升腾起巨大又呛人的浓烟,而且火焰的热量基本上都会被吸收,根本没法烧东西。”亨利把点燃的干草放到了土坑里头,然后一点点地加入木柴。在确认到火焰开始燃烧起来以后从旁边拿过来用叶子盛放着的刚刚采摘的浆果:“先吃这个。”他说道,借着燃起来的火光瞧见了这些食物的两人立马来了精神,接过去之后狼吞虎咽毫无淑女姿态地瞬间吃干抹净,贤者耸了耸肩,然后将收集的那些有毒的豆子也拿了出来。
“帮我找一块平整一点的石板,洗干净,然后放在火坑上。”他这样说着,然后拿起在挖坑的时候顺带制作的简易火把伸到火坑里头点燃,就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前去寻找水源。
过了一会儿,清洗完豆子的亨利走了回来,已经些许恢复了一些精神的米拉和莉娜两人正在看管着篝火。她们显然也明白亨利想要做的事情,贤者把去皮且洗净的豆子放下,在另一块石板上磨碎,然后把整块的豆粉饼拍到了火坑上平整的石板表面。
“咂——滋滋滋——”的声响响起,被烧热了的石板就是最好的天然炊具,豆子当中的水分迅速地被烘干,一阵带着涩味的焦香传了出来,让旁边本就没有吃饱的两人更显得饥肠辘辘。
“等到边缘烤焦,这个有毒,不能吃太多。”亨利这样告诫着,清风缓缓吹动,最终在品尝了没有调料只有焦味和苦味的豆粉饼干,并且安排好了轮班以后,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疲劳和饥饿依然没有完全地被消去,但多多少少地缓解了一些,次日的清晨又是在因为营养不足而四肢无力和几乎没有怎么得到休息的疲劳感之中到来。在填埋了火坑然后收拾了一下把一些余下的饼干用叶子包裹起来带在身上以后,三人二马再度朝着北方前进。
昨天停留的那块大石附近亨利找到的小溪里头兴许有鱼,如果可以获得这类肉类食物的话他们的体力也能够得到极大的补充。但在夜色之中即便是贤者也没有办法去捕捉,而白天的话考虑到消耗的时间,他们也只能是忍住饥饿开始继续赶路。
这里可以继续采集的食物之类的都不算少,但他们这会儿并没有这个时间和空闲来一个个采集,失去了补给物资野外的求生本来就已经相当困难,再加上追兵的存在,从这天的早晨开始又连续地度过了两天,休息和进食都未能获取充分的情况下,唯一能够称得上是庆幸的,也就只有那些豆子做成的难吃的饼干并没有使队伍中的任何一人产生肠胃上的不适吧。
毕竟眼下他们最不需要的就是有谁食物中毒然后变得更加地虚弱了。
时间辗转流逝,转眼间自丢弃物资以来已经过去了三天,幸运眷顾,草原人的追兵依然没有出现在视野当中,而令人精神振奋的东西也终于开始出现,走过这一片地区远处的地平线上一片森林出现在了眼帘之中。
“我们到索拉丁了……”贤者回过头用一如既往平稳的语调这样说着,而米拉和莉娜则是不约而同地长长出了口气。
……
……
注释:残心:嗯,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用这么和风的词汇,这个术语来自于剑道,如同正文当中所说明的那样指的是一种在达成目的以后依然不放松警惕的状态。这东西并不是日本人独有的,欧洲剑术也好世界上其他的许多格斗体系甚至军事训练也有类似的概念存在,但受制于我本人贫瘠的知识储备量和查找能力,我并不能够找到另一个言简意赅的词汇用以替代它。(或者说各国的各战斗体系都有这样的概念,但没有人像日本人那样直接提出来,只是作为一个潜移默化的说法。)
曾经在第一卷的第三十一节这个描述剑术的章节当中也曾出现过这种情况,那个时候我自己胡扯出来的词汇叫做刃线,这个词实际上不是很对,虽然英文当中的edge-line确实可以作这种翻译,但同时的,用于指刀剑的剑面和开刃的部分的分割的地方在中文专业部位术语当中也被称之为刃线,所以这个我自己生造的词实际上非常的不严谨。但就跟其他东西一样,这些发布出去的东西我已经无法更改,所以迄今为止出现的错误,就当成自身不足的一种警醒。
避免盲目自大。(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节:逃离阿布塞拉(四)
在西海岸和无数其他自诩为文明社会的国家当中,森林自古以来都与富庶之类的含义离不开关系。
巨大的湖泊,河流,旁边是郁郁葱葱的大森林,森林当中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果实和动物。树木可以砍伐来制成各式各样的工具,可以作为燃料,可以作为武器和建筑,果实和野生动物可以用来填饱肚子,在林中开发一片空地的话还可以种植作物,为长久的定居做好充足的准备。
美好而又富庶,一片倚靠着森林拥有湖泊和河流的平原能够养活的人数是十倍于此面积的草原也难以比拟的,这也就难怪定居于阿布塞拉大草原的游牧民族一直都想要朝着这边进发,去获得必要的生存物资了。
不论如何,在经历过相当漫长时间的前进以后亨利他们三人总算是来到了西海岸的势力范围。虽说这里暂时还见不到什么人影,但跑到了密密麻麻的森林当中的话,他们也总算是能够停下来喘一口气,不用像是在荒野和草原上面那般时刻担心着远处的地平线上会忽然冒出来十几名骑兵了。
草原人极少会因为战争以外的原因来到这里,所以他们对这里的环境自然不甚熟悉。即便这里看上去渺无人烟他们确实可以来到这儿获取一些物资乃至于展开小型的聚落,但考虑到从阿布塞拉来到这儿即便是轻装的骑兵也得走上个十天左右的时间,若是要过来这里获取木头之类作为建材的话算上马车速度只会更慢。光是往返所消耗的人力和时间就已经是一个可观的数目,再加上西海岸人可能的袭击,未免会变得得不偿失。
草原人建筑营帐和栅栏以及做成牛马车用的木头基本上都是从南境或者更靠西边的库尔西木地区那边获得,南境崎岖不平的地形决定了那边组织不出来什么大型又有效的讨伐部队——但话归原处,西海岸这一侧的森林同样无人看管,这么多年以来,自然是有厌倦了奔波贫苦的游牧生活的草原人曾来到这里定居过的。
而他们都到哪里去了,这个问题也相当地好回答。
我们的贤者和洛安少女在来到南境之前曾经在索拉丁待过不少的时间,而那个时候所见到的那些至今仍未完全被西海岸人所接受的草原“归化民”,就是这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断断续续来到文明世界选择定居下来的阿布塞拉人和他们的后代。作为夹在西海岸人和阿布塞拉人之间不伦不类的一支弱势群体,他们的处境我们在这儿就暂且不提,只是这些曾经在森林当中居住的人遗留下来的一些还没有完全荒废的小木屋,成为了知晓这一点的我们的贤者一行三人第一时间要去前去寻找的东西。
秋末的索拉丁南部虽然并不会如同阿布塞拉那样大雨连绵,但多多少少还是会受到一些影响,在又耗费了不少的时间终于来到了森林的边缘以后,天空很明显地阴暗了下来。
从仍旧依稀可见的太阳的方位估摸这会儿还只是下午的三时少许,这个时间就阴暗起来显然是大雨要来了。三个人一共拥有的东西也只不过是两件防水帆布制成的斗篷,经历过这不长不短的时间内四处的奔波,脏污和连续淋雨使得上头的桐油也快要失去防水的能力,加上各种情况下产生的磨损和破洞,非要用它来盖一个临时营地的话显然不是个合适的选择。
能见度这会儿已经大幅度地下降,再进入森林的话只怕会更加糟糕。再考虑到追兵的存在,在森林外围停留下来寻找材料制作营地也并不明智,因而一行三人二马就这样小心翼翼地进入了森林,打算把太阳下山之前这余下的几个小时用来寻找旧时的木屋,并且期望它们还没有完全地损坏。
索拉丁地区湿热的气候对于木头的损害相当之大,在寒冷的西瓦利耶或者马克西米连北部同样的树屋可以存在几十年的光阴都不会腐坏,但在这儿,一旦青苔和真菌开始生长,白蚁之类的东西又侵入到内部的话,屋子就会在被遗弃之后迅速地损坏,只留下一摊长满青苔的朽木。
在陌生地点进行野外生存的首要任务:爬到高处,拥有更广阔的视野——这一条定律去到哪儿都永远通用,毕竟即便你是一位贤者也不敢说自己行走过这片大地上的所有角度且记得所有的路途。即使当真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自然力量的作用下一切也可能变得完全不一样。所以每到一处地方,切莫急匆匆地就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跑,而是跑到高处环视确认地形,通过植被的翠绿程度判断某处是否有水源之类的,并且寻找到合适的路径继续前进。
这些是所有有经验的佣兵猎人冒险家军人和山民都懂得的知识,而在亨利他们眼下的情况之中,考虑到可能最近几十年里前来这里定居的草原人或者忽然异想天开跑到森林里头居住的索拉丁人应该都是单独或者一个小群体行动,而不会是整个村庄这种规模出动的,为了防止被偷袭,必然也会优先选择地势较高能够提早发现敌人的位置。
加之以热带森林地表充满的潮湿气息和毒蛇猛兽,选择在某一处裸露岩栎表面较多的半山腰之类的地方搭建起来一个小木屋,显然是正常人都会做的选择。
不论如何,在进入森林以后熟悉了一下环境,然后大致判断了一下走势就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的三人,在天色愈发阴暗即使走到了树木较为稀疏的地区仍旧显得灰沉沉的午后时分,或许是幸运眷顾或许是自身的知识派上了用场——或者两者皆有,总而言之他们就这样在远处山崖的末端发现了一间用石头和木材搭建而成的小屋,并且径直地就朝着这边前去。
小屋坐落在这座森林当中一处小丘西侧的盘山道路末端,小丘本身并不算高,耗费的时间主要是用在了找路爬上来上头。但可以看出当初建造它的人是选择了一个绝佳的地点——位于西侧凸出部分的小屋下方是森林而前方和后方都没有任何的遮挡,这使得它拥有良好的通风进而在这片潮湿的森林当中也保持了相对的干燥。
木头的表层没有像是其他同地区的木屋一样长满青苔而是显示出应有的深沉的原色,加之以石头搭建的基座以及屋瓦,外表看起来相当地令人满意。
“吱呀——”下马以后迅速来到木屋前面的亨利当先推开了木门,原先屋子的主人很明显身高远逊于我们的贤者先生,因而他不得不弯下腰来才能够瞧见屋里的景象。
“没事,快过来吧。”调查了一翻确信这里没有被其他的生物例如哥布林之类的作为居所以后亨利朝着后方的两名少女挥了挥手,此时的天空已经愈发地黯淡。“咳咳——”时间显然还是没有放过这间屋子,即便通风良好,里头积攒的灰尘还是让刚进来的三人头发和衣物上都沾染了一层白色,亨利为了通风同时也增加一点最后的光亮走到了一旁推开了木制的窗户,优秀的木材和相对干燥的环境使得它也仍旧没有损坏,即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铁制的铰链也还是能够顺利地运行。
投射进来的微弱光芒照清楚了屋内的情景,泥土的地面上一个周围摆放着焦黑石头的地坑显然是作为灶台使用,旁边有一堆甘草和青苔铺就的床铺现在也已经干燥发脆一捏就碎,两个应该是存放淡水用的瓦罐还待在屋子的一角,上头同样是一层厚厚的灰尘还有一些老旧的蜘蛛丝——贤者扫视了一眼,铁制的锅具和餐具之类的值钱东西显然小屋的主人是不可能留下来的,能够带走的有价值的东西都已经不在,加上灰尘和其他一系列东西来判断这里至少也已经被荒废了5年以上。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就算锅具还留着他们这会儿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去烹煮,总而言之打开了一下窗户进行通风以后亨利借着最后的一缕余光从外头的马背上取下了因为没有皮包盛放所以无法携带太多的柴火,蹲下来在地坑里头开始点燃。而另一侧的米拉把干草编制的席子拿到窗外想要拍掉上头的灰尘用以睡眠,结果没想到刚抖一下整张席子就散落成了无数块,干草的碎末和大量的灰尘一并糊了女孩一脸让她咳嗽连连。
“用斗篷和棉甲吧。”亨利这样说着,同时手上连撞了好几下打火石点燃了蓬松的引火绒。细小的树枝被放了进去,而贤者拿起一根棍子——他们已经没有油脂和布片可以使用了所以连火把都没有——伸到火里烧着之后走到了屋外,他想着原本屋子的主人应该还会留存有一些木柴,然后果不其然地找到了。
用斧子劈砍好堆放成一堆的木头和这间屋子一样满是灰尘,雨水开始点点滴滴地落下,为了防止宝贵的燃料淋湿亨利手脚麻利地把它们都移到了里头。
“往好处看,至少篝火解决了。”逐渐旺盛起来的火焰照亮了屋内的一切,虽说在这种地区无需担心寒冷的问题,但一团跳跃着的橘色火焰也总是能够给人安定的感觉。只是他们这一路上本就没有余下多少的食物,现在就连之前制作的那些豆粉饼也已经全部吃完,于是这一个晚上只能够饿着肚子进入睡眠了。
所幸四方都被石头和木头组成的墙壁围着,上头还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屋顶,这带来的安全感远非露天或者单薄的斗篷布料所能够提供的,因而这一个晚上,反倒是逃亡以来两名洛安少女睡得最为安稳的一次。
发现了这一间山林之中的小屋在极大程度上缓解了三人窘迫的情形,草原的追兵或许在阿布塞拉的时候可以紧追不放,但来到了这种复杂又多变视野并不开阔的山林环境,双方的被动与主动就要倒转过来了。加之以小屋所在处良好的视野,他们这会儿总算是可以停留下来,好好地休养生息上几天,再继续朝着西海岸的方向前进。
一夜无话,唯有细雨绵延敲打在屋顶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多达十天的时间未能得到充足休息的米拉和莉娜在安全感十足的小屋当中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这种在虽然简陋但还算正常的屋子当中休息的经验让人不由得深深地感受到了文明世界的美好,只是随着休息的结束肚子也发出了咕咕叫的声响,而就在两人起来打算找一些什么吃的的时候,早先就已经起床的亨利带着一些从附近森林里头找到的水果回到了屋内。
热带森林当中只要懂得寻找永远不会担心找不到食物,富庶的土地所产出来的各种各样的食品多如牛毛,长达十天时间的食不果腹到了这一刻总算是结束,褪下了护甲和棉甲挽起袖子连大剑都没有带只带着小刀和用小树苗削制的长矛的贤者一副猎人打扮所做的事情也和一个猎人一般无二,除了收集到的野菜和水果他还设法用投矛的方式猎取了一只野兔和一些稚鸡,久违的烤肉虽说没有盐之类的调料但仍旧是引诱的人食欲旺盛。但不同于米拉和莉娜两人抓着还十分烫手的烤肉就“呵嗤呵嗤”地吹着气吃了起来,我们的贤者先生则是优哉游哉地拿出采摘好的水果切开然后挤出了果汁,滴落在事先割成十字形的烤肉表面,和油脂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天然的调料。
“……喏。”他看着眼巴巴地瞧着这边的两人,耸了耸肩把手中的半个果子递了过去。
“滴滴答答”外头的雨水又一次降临,贤者在为三人寻找食物的同时也没有忘掉他们同样精疲力竭的马匹,没有胡萝卜没有干草或者燕麦但这里存在着的可以给马吃的植物也并不稀少。“呜……嘶——”享用着香气扑鼻的烤肉,清新的空气从窗户吹进来,不知为何莉娜眼泪忽然大颗大颗地滴落了下来,她小声地呜咽着,端着手里的食物久久没有说话。
“没事的,以后一直都会过这样的生活的。”旁边深刻明白对方此时心境的米拉对着她微微一笑然后这样说道,而洛安的公主殿下不停地点着头,轻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只是重复着想要铭记这一个瞬间。
雨势逐渐加大,而一行三人一直在这个小木屋里头待了好一段时间休养生息。
富庶的森林给予了他们丰厚的馈赠,在充分地恢复了人马的精力以后贤者还抽空用韧性极佳的树皮撕成条做成简单的网兜用以盛放一些水果作为沿途的口粮,而米拉也用同样的东西为莉娜编织了一双凉鞋来替代她一开始残破的兽皮小鞋。已经丢掉了胸甲的部分遗留的棉甲也无法对箭矢起到有效的防护,因此女孩也将它拆开来,用在了一些关键地方的维修和填补上。
总而言之,在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休养生息恢复了体力以后,一行三人从森林当中进发,又走了相当的路途,待到走出森林在边缘的地方看到一些砍伐剩下的木桩,他们确信自己总算是来到了文明世界的边缘。
阿布塞拉,已经远在身后。
但危险,或许却并非就此离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节:俘虏
阿布塞拉草原上最好的追踪者和战士,来自一个叫做阿布斯艮提的族群。
正如同西海岸也拥有着西瓦利耶人和亚文内拉人、里戴拉、索拉丁人之类的人种差距一般,广袤无垠的阿布塞拉大草原,各个方向上的族群之间不论是人种样貌还是习俗风气都拥有相当大的区别——而阿布斯艮提人,就是这其中最为典型的一种。
“阿布斯艮提”这个词汇来自于拉曼语的简写,全称是“洛斯-阿布斯托-阿艮提”——意为“躲在灌木丛后面的人”,它名副其实地表现出了生活在库尔西木地区森林-草原-灌木丛交织显现的这片区域内这只族群的形象,并且我们从字面意义上就能够看得出来,当年西迁的拉曼人在这儿恐怕是获得了一些可怕的回忆,以至于留下来的这个专指特定人种的词汇至今仍旧在文明社会当中保留有“草原最强的猎人”的意思。
阿布斯艮提人体格小巧,虽说草原人绝大多数身高都只在一米七上下,但阿布斯艮提人在这个标准上还要更低一些。他们当中的男性大部分都只有一米五到一米六的身高,体重不超过五十五公斤,而女性相比起来这个标准或许还要更小一些——这或许也正是为什么他们能够躲在灌木丛的后面出其不意地袭击了拉曼人队伍的一个重要因素,但比起外观上这些典型的特征,最重要的恐怕还是他们能征善战且善于追踪的名声。
——我们的主角亨利或许算得上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匿踪同时也是追踪方面的高手,他丰富的经验和敏锐的观察力足以甩开绝大多数世界各地的猎人。但这终究不是他的主场,即便经验再怎么丰富,一个外来者也永远无法和当地人相比拟,更不要提阿布斯艮提人的追踪技巧几乎已经达到了大师的级别。
有一句同样由拉曼人发明并且被多年与他们交战的索拉丁和南境人深以为是的形容阿布斯艮提人的谚语是:“即便重新织网的蜘蛛亦能够告诉他们最近有人经过。”——这一细节非常直观地表现出了他们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和融入到环境之中的程度,而作为过去索拉丁人无数次吃了亏的主要对象,他们的外观形象自然也是被文明世界——至少是索拉丁和南境——深刻地铭记。
让我们把镜头转移到主角一行三人身上。
此时距离他们逃离红嘴雀氏族的营地已经过去了二十一天的时间,在发现了那间小屋休养生息了几天以后一行三人又重新踏上旅途行走了数天的时间。此时已经是一月份伊始,逐渐步入冬季的索拉丁地区即便由于身处热带的缘故不会如同更往北去的地方那般寒冷,那走在路上时不时吹来的阵阵凉风以及变得更加短暂的白昼,也依旧是能够给予人季节变迁的实感。
他们这会儿已经真正进入了索拉丁南部有人居住的地区,一路上过来远远地也曾瞧见有不少小型的村落。但贤者并不打算前往那些地方去购买东西进行补给——在索拉丁北部和西海岸的其他地区旅行时也就算了,科里康拉德这样的佣兵王国的话所有的村民都十分地习惯和佣兵进行贸易的行为,但在南部饱受草原人和佣兵之间的战争侵扰的这些地区,仍旧固执地停留在这里没有搬走或者去到坚固的城堡当中而是以小村庄的形态存在的居民,他们的存在是极为复杂的。
在这些人看来,佣兵和草原人的哪一方都不算是好人。战火烧灼了他们的家园,原本前方广阔又富庶的森林和灌木已经消失不见,要让它们重新长出来人类得至少有一个世纪以上不来这里才行。并且在多年的战争当中有需要物资补给的情况时佣兵们也总是强行地让本地居民自愿捐献出来,若是不肯协助的话就会被冠上和草原人同谋的名号失去所有东西变成奴隶,逼迫得本地民不聊生。
所谓的草原人侵害索拉丁地区,袭击善良的定居民族这样的事情确实是存在的。但它自千百年前就一直存在,如同定居民族内部也会存在的强盗集团一般。将这一切上升到战争层面的不是别人正是白色教会的传教士和本地那些对阿布塞拉有所图谋又或者想要发战争财的贵族领主和佣兵集团,他们所高调宣称的为了索拉丁北部的居民不受草原人侵害才发动战争击退邪恶又野蛮的草原人的说法怕是连佣兵们自己都不信。实际上那些至今仍旧停留在这里的小村庄多数都和草原人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协商和妥协,万一战争到来的话他们也会选择性地帮助草原人,以换取平日里头的和平不会被侵扰总而言之——
在这些对佣兵没什么好感的村庄里头,看上去就是一幅佣兵模样而且还挂着佣兵徽章的亨利他们一行三人,进去会迎接他们的也必然不是美食住所和篝火而是明晃晃刺人的敌意。
仍旧携带着不少金币,和打火石之类的重要的小东西一样贴身带在武装带上面的小皮包里头而不是放在马背上的行囊,是亨利的一个好习惯。但要进行补给,将损失掉的行囊和其他一些东西都补充一下并且购置新的衣物,还有走上真正的路而不是在山林和荒原当中穿行,他们还需要到达一座由那些佣兵和贵族建立的真正的城堡才行。
两个多月的野地行走也未曾更换过,两匹战马的马蹄铁也已经磨损相当。虽说是在泥地行走而非石板道路,蹄铁的作用也相当之大。除了保护马匹在高强度的运动当中不损坏蹄子以外,特殊形状例如带尖刺的蹄铁还能够增强在泥地或者冻土当中的抓地力,它们磨损以后战马跑起来就会更加地费劲,而且全速冲刺起来还得担心打滑摔倒的问题。
想做的事情有很多,但计划这种东西总是赶不上变化,在担心其他的一系列问题之前,出于警惕仍旧保持在靠近森林边缘的地方以便利用地形及时避开草原人追踪的三人,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那是一场不期而遇,逃离红嘴雀氏族营地第二十二天的下午,正好骑马进入森林当中想要找地方扎营的一行三人,隔着二十多米远看到一头体型不小的野猪啼叫着从灌木丛中冲了出来,紧接着没跑出几步远就倒在了地上气绝身亡。眼尖的亨利一眼看到了上头比普通的箭矢更加细小的几支白色的箭立马就皱起了眉毛:“转过身,往后跑。”他这样说道,语气相当地认真,因而米拉果断地反应了过来,而就在他们调转过马头的一瞬间,一个穿着兽皮服饰相当矮小褐色皮肤的人就抓着一把小小的弓跑了出来。
“是草原人的追兵吗!”亚文内拉的战马提速的能力不愧是一流水准,他们迅速地就拉开了距离跑出了那支明显箭上有毒的小弓的射程,米拉开口这样询问道,而亨利点了点头:“而且是最好的,我不知道艾本尼有什么能耐能够找到这些人,但反正他做到了。”
他说道,而一行三人就这样迅速地跑开,直到拉开了相当的距离亨利才逐渐减缓了速度。
“那是阿布斯艮提人。”他回过头瞧了一眼身后,然后接着说道:“整个阿布塞拉最好的追踪者,虽然看起来身材瘦弱,但他们就好像草原的矮马一样,拥有着极高的体力和耐力。”
“而且他们是库尔西木地区出身的,那边和阿布塞拉不一样,也有着不少的森林和灌木存在。当初和索拉丁佣兵们的战争当中草原人一方就是请这些人来作为向导凭借他们在丛林当中穿行追踪的能力,从而才能够和南境还有索拉丁的军队打了个平手甚至是占据了上风的。”
“得赶快了,阿布斯艮提人人口稀少,主要是作为草原上的各个大氏族里头的专家队伍而被雇佣的。但即便是他们面对石头城堡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退却,只要我们赶到了城堡里头就安全了。”亨利一边指挥着马匹继续前进,一边这样说道,他们控制着速度有条不紊地前进,已经确定了追击者是这些大师级的猎人贤者也不再打算借助丛林藏匿自己的踪迹——他们会在这里遇上这些人显然就是从没有真正甩掉他们,或许在小木屋的那个时间段曾经做到过一次,但重新上路以后就很快地又被追了上来。
这些人甚至设法都来到了他们的面前,明摆着的是打算在他们到达城镇地区之前截住,只是由于一次狩猎巧之又巧地被他们给撞见了,因而才真正暴露了行踪。否则的话面对这些技巧高超的大师的埋伏,只怕即便是贤者,以仅仅三个人其中一个还不是有效战力,米拉又丢掉了主武器且都休息不足的队伍前去应对,也会是死无全尸。
饶是他人高马大腕力十足,近战的话来十几二十个阿布斯艮提人亨利也可以轻易解决,这些了不起的草原猎人拥有的某一项武器却是任何强悍的佣兵和骑士都会感到畏惧的。
受制于身材的限制,阿布斯艮提人没有办法使用草原常见的弯弓或者是西海岸式的长弓。他们手中的小弓比一个西海岸的成年男子的手臂还要短一些,尺寸小巧那就自然不可能拥有足够的力量凭借弓箭本身的杀伤力来击倒敌人,因而这些人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使用从昆虫身上提取的毒液,在细小的箭矢箭头后端绑上细细的麻绳,然后在麻绳上面浸毒。
比起普通的草原人直接在箭头上涂毒的方法这种方式能够更有效地维持毒液的活性,并且较好地避免了不小心割伤自己就中毒身亡,需要箭矢射入猎物体内才会发作——而且他们所用的毒素足以放倒三百公斤重的大型猎物,若是用的多一些的话强壮的亚文内拉战马也不在话下。
这是一些极度危险又极端老练的对手,瘦小但却致命,并且非常懂得取舍——在亨利他们跑出去的三分钟以后,不再打算隐藏自己的踪迹的三人跑在宽阔的平原上果不其然地就瞧见了身后出现了十几个的身影。
显然他们是放弃了刚刚获得的猎物前来追踪自己一行人了。
远远望去马背上最瘦小的几个身影显然就是阿布斯艮提的追踪者,而除此之外余下的十个左右的人则是之前曾经看到过的普通的草原武士的打扮,想来他们应该是出自同一个氏族,然后因为某些原因分头行动之后才进行合流——不论如何,他们必须赶快前进了。
“老师,城堡!”米拉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重新见到可以进入的作为文明社会的象征的石头建筑让女孩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就带着一股隐隐的兴奋。认不出来的贵族或者是王族的旗帜在城堡的顶端烈烈飘扬,上头的哨兵明显是发现了他们“把佣兵徽章取下来。”亨利这样说着,然后当先取下了腰间的徽章,接着抬起手用力地摇晃宝石材质会反光的这个东西——这是文明世界通用的规矩,表明自己的身份并且告诉他们并没有敌意以便能够进城——但显然它并不是永远都有效。
“……这群懦夫。”亨利咂了一下舌,因为他很明显地看到远处的城堡大门开始缓缓地关闭,这种由此地征战的佣兵集团和贵族建立起来的城堡是百分之百和草原人敌对的,可问题是追在他们身后的草原人一共也才不过十几个人,这个城堡虽然不是特别大只相当于当初亚文内拉的爱伦哨堡三倍的大小——差不多是最小号的城堡——但里头少说也有驻扎着三四百人,面对十几个人的草原骑兵就如同惊弓之鸟,简直是不要太丢人。
“不要停,继续跑!”亨利回过头对着米拉这样说道,这附近已经变得都是森林,越过身后的草原和平原这片地区已经展现出了那种他们熟悉的坦布尔山脉沿途的风景,继续朝着前方奔袭的话还能够再遇见另一座城堡,所以三人二马丝毫没有减速的打算,眼看着城堡越来越靠近了,几乎都能看清楚上头建筑用的石灰岩表面上的青苔了——
“啪——咻——夺!”泥土飞溅,不小的弩失落在了他们身旁的土地之中。
“……”城堡上的人对着他们发射了弩炮,稍有差池刚刚就得连人带马被就地击杀“不要再靠近了!不要把那些草原人往我们这儿引!”索拉丁口音的西海岸通用语大声地喊着,城堡上方的城垛出现了一大群示威性地举着弓弩的佣兵。
“老师!”米拉的声音从刚刚的获救一般地夹杂了松一口气和兴奋迅速地变成了担忧和难以置信以及隐忍的愤怒,同时她那好看的眉毛也皱到了一块儿,亨利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莉娜,后者的表情上担忧的成分更加地明显。
“转头,他们是认真的。”亨利这样说道,而就在三人二马调转朝向另一个方向的这一刻,十几个人的草原追兵正式地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喇——”步伐远比亚文内拉战马更小的草原矮马用小碎步迅速地减慢了下来,十七名草原轻骑兵以半圆姿态围在他们三人的面前缓缓踱步,除了四名阿布斯艮提人和另外一人以外其余十二名草原武士都拉开了弯弓指着他们的这个方向。而那唯一一个既不是草原武士也不是追踪大师的人——身材比阿布斯艮提人还要小一圈,很明显应当也拥有他们血统的一名和米拉年纪相仿的褐色皮肤短头发的草原少女,带着笑意露出小虎牙驱使着矮马缓缓地走了上来。
“看来你们被自己人抛弃了,一如既往,佣兵。”她开口,用带着浓烈口音但发音和用词远比穆斯塔法更加正规的拉曼语这样说道。
“别试着反抗,否则你们会被一箭穿心,俘虏。”少女如是说道,而亨利抬起了双手,同时示意旁边的两人也如同他这样去做。(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节:相同
阿布斯艮提人存在于这支队伍当中,很好地解释了他们为什么能够在慢一步出发以后还这么迅速地就追上己方——那纵观世界范围内也是顶尖的耐力和追踪能力是一回事,另一个原因则是有阿布斯艮提人存在,这些草原骑兵几乎可以不用携带任何的补给。
同为坦布尔山脉山脚下的森林,又同样处于热带,库尔西木和索拉丁附近的植被和生物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因此对于阿布斯艮提人来说,来到了索拉丁,他们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可食用的植物、哪里会有哪种动物出现、它们的习惯是什么;这种植物的叶子坚韧又锋利可以作为切割的小刀使用,这种植物撕开可以做成篮子和绳子,这种植物上面会生长着坚果,这种植物可以提供燃烧用的油脂——拥有着这些知识的阿布斯艮提人在狩猎也好长距离行动也罢都几乎不需要携带任何的给养,除了爱用的小弓和毒箭以外连衣服他们都只穿最单薄的几块兽皮,可以说比起任何文明世界当中的佣兵和冒险者,他们才是真正活在荒野之中的人。
无需携带生存物资减掉的负重加上优秀的追踪能力再加上优质草原战马强悍的耐力,综合起来这一系列的因素共同决定了即便是我们的贤者先生在各种不利的情况下也依然无法甩开对方的事实——这是委婉的说法,说难听点,他带着两个拖油瓶。
没有太多战斗经验,即便是以往的逃亡也是被维多利亚等人保护有加的莉娜不提,我们的小米拉即便经过一年时间的学习已经比起以前成熟得多,但她也毕竟还是受限于年纪和经验,就算学得很快,任何东西也都不是能够一步登天的。
总之,假如不想被射杀他们就只能选择投降,下马之后的三人被这些草原骑兵手脚麻利地解除了武装只留下最基本的衣物之后双手反绑用粗麻绳绑了个结结实实的,与他们的队伍一并重新朝着南方走回去,足足走了有半天的时间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减缓了速度准备扎营。
成功地俘虏了他们三人以后以那名草原贵族少女为首的这一行人也适时地减缓了速度,他们骑在马上而亨利三人则是步行。他们的两匹战马缰绳被捆绑在了一起由一名草原武士紧紧拉着,用来充当驮马——这一点上面可以看得出来这些人的专业和小心翼翼,他们没有打算让亨利他们重新回归到马背上,即便是反绑双手也是如此。虽说这样的话可以增加队伍前进的速度早日回归到阿布塞拉,但他们显然还是担心此时十分顺从的战马会被亨利或者是米拉指挥着逃脱。
马是一种聪明的动物,和它们朝夕相处并且马术了得的人的话凭借大腿和臀部就能够稳稳当当地坐在马鞍上根本无需双手去抓住缰绳。因而和马打了不知道多少年交道的这些草原骑兵果断地将三人与他们的战马分开,分别走在队伍的前段和后段,避免他们利用马匹逃跑。
这诚然是一个警惕措施,但同时地,它却也为贤者提供了一些线索——这些人不想杀他们,至少在这会儿还不想。
他开始观察起了队伍的搭配,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眼角余光一刻不停地注意着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不会错过任何的细节。
那个显然是阿布斯艮提人混血儿的领头草原贵族女孩——亨利听到他们叫她“穆娜”,这在苏穆语当中意味着“希望”或者“愿望“,显然是为她取名的人寄托了某种美好的愿景。总而言之,穆娜看起来就像是这一支十几个人的队伍当中的领袖,她的年纪比米拉大不了多少,不过草原的环境比起西海岸都要恶劣,这个年纪的孩子实际上已经算作是成年,可以嫁娶,所以自然带领一支小队出来也不算奇怪。
穆娜的装束是典型的草原贵族子女的模样——兽皮加上蓝绿草汁和红色氧化铁染色的多彩粗布,草原人没有南境和各大帝国那种多姿多彩的各式布料,因此他们只能够在现有的兽皮和粗布处理的工艺上面下手来制造出华贵的衣裳供给贵族穿着。细心鞣制的小羊羔皮贴身而又柔软,彩色的粗布作为腰部的装饰更能够体现出民族的风情,加之以腰上一条看样子很可能是缴获之后重铸的铜制刀链,和上头挂着的深绿色龙蜥皮刀鞘象牙雕刻刀柄镶嵌有宝石的小号草原弯刀,无一不体现出了这个少女出身的是一个远比白羊氏族更大也更富有的族群。
但比起这些,恐怕还是她跟阿布斯艮提人的关系更让亨利感兴趣——这些矮小又消瘦的褐色皮肤的猎人你很难从他们的外表上判断出年纪,一个二三十岁的阿布斯艮提人跟一个五六十岁的阿布斯艮提人看起来是一样的瘦巴巴的模样,只是他们围在旁边跟穆娜说话的时候亨利可以很清楚地瞧见这个贵族少女对于四人都拥有一种像是孙女对着爷爷一样的尊敬和亲近——
除此之外那十二名的草原武士也和一般的草原武士有些不同,像是之前白羊氏族哈利德带着的那些又或者红嘴雀的艾本尼麾下的武士,虽说名义上是受他们指挥的,但其实这些人都拥有自己的贵族身份地位,也就是说他们只是“跟着”更高阶级的领导者,而不是完全地如同普通平民和贵族一样是一种严格的从属关系——这种情况广泛地存在于阿布塞拉的各个中等和以下的氏族当中,因为常年和异国的军队战斗又或者是互相征战的缘故,这里的许许多多氏族都是朝不保夕的,当他们灭亡的时候武士不可能是听信族长的话语就那样去送死。
假如没有在氏族的内部组建家庭的话,他们甚至可以选择自己是要留下来还是要离开——这一种微妙的关系和佣兵还有雇主十分相似,只是代替了金钱作为酬劳武士们获得的是一个安身之所以及荣耀——话归原处,相比起那些普遍存在的只是普通地遵从指挥的人,穆娜麾下的这些草原武士显示出来的精气神完全不同。
首先是服装上的统一性,在草原这种环境恶劣技术简陋的地方能够制作出外观类似的装备显然必须是相当有实力的大氏族才行——除了服装以外装饰还有发型甚至是身高体型都相当地类似,这种使得战士们看起来都差不多的行为亨利非常地熟悉,帕德罗西还有拉曼帝国的军团编制当中就有类似的设计。这种抹消掉个性使得他们看起来像是量产物品的行为是为了让战士磨去棱角成为更加服从指令更有效率的精锐军队,而他们所展现出来的那种对于领头的穆娜的绝对服从以及自然而然的捍卫也很符合这一特征。
——从被征服的别的氏族当中选取适龄且体格合适的男童从小进行艰苦的训练培养出来的亲卫队,精锐中的精锐,亨利微微地眯起了双眼。
穆娜的身份不单单是一个草原氏族那么简单,她很可能是过去曾经统一了大半草原的,草原人公认的王族血统的拥有者——而这样的一个人俘虏他们想要让他们派上用场,联系到她和阿布斯艮提人之间的关系,贤者的心里头多多少少地拥有了一些猜测。
毕竟,哪里的王族都是相同的,想要的只有一种东西。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从动作和神态以及交谈的内容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和所为何求以后,即便仍旧处于手无寸铁而且被限制了行动的砧板上的肉的形态,贤者却也依然维持着冷静,不似两名洛安少女那般隐隐或者明显地惊慌。
太阳西沉,而他们在一片树林的边上驻扎了起来。两个阿布斯艮提人带着半支亲卫队进入了更深的树林深处明显是要去寻找一些食物,而余下来的包括穆娜在内的所有人则是开始安置起了马匹并且构筑营地来。他们在这极其靠近索拉丁南部的地区表现得就好像在自己家一样从容,联系到之前那座城堡当中驻扎的军队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表现不难想出原因,而正弯下腰往篝火堆里头添柴的穆娜似乎是注意到了不远处靠在树干上的亨利看向这边的眼神,她明白贤者是在感叹自己一行人的从容,所以愉快地露出小虎牙笑盈盈地说道:“对自己人很失望吧,佣兵,没有错,你们定居民就是这样的怂啊。”
“住在气候温和土壤肥沃的平原地区,缩在石头做成的城堡当中就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这种温和得就好像是家畜一样的懦弱天性,好像绵羊一样的你们,又怎么能够和卜卡的子民相比呢。”穆娜这样说着,她所指的卜卡是一种在库尔西木地区出没的大型群居龙蜥——也就是她刀鞘用的那种坚韧皮肤的主人——学名是库尔西木斑纹龙蜥,这种灰绿色皮肤黑色竖纹的龙蜥身材强壮奔跑速度惊人即便是棕熊也会畏惧它的存在,是库尔西木那边许多游牧民族的图腾,认为他们和这些龙蜥一样是在天底下游走的天生猎手,可以轻易地杀死如同绵羊一般柔弱而又缺乏戒备的定居民族。
“……”亨利没有开口回应穆娜的嘲讽,只是耸了耸肩。篝火开始变得愈发旺盛起来,冬季日照时间短暂天色迅速地变暗,外出狩猎的八个人带回来了不少的果实,只有短短的一两个小时即便是最出色的猎人显然也并不是一直都能够获取肉食,穆娜回过头看了一眼,然后那张典型草原人褐色皮肤的清秀脸蛋上短短的黑色眉毛皱到了一块。
“如果你们早上不逃跑的话,这会儿我们就有野猪肉可以吃了——”“哼!”她有些恼怒地把一旁的一块小石头给踢飞,这一点又给予了我们的贤者先生一些讯息:这位草原人的贵族小姐显然并没有太多追踪的经验,且无法承受挫折和失败——正如其他地方的纨绔子弟那般——而这样的她带领着这些十几个人前来追踪自己一行,显然,一时冲动的可能性要高于经过计划。
“明明就最后还是会被抓到,逃又有什么意义呢佣兵,绵羊的反抗是无力的,不反抗的话反而还不会给人添麻烦吧。”穆娜在旁边继续絮絮叨叨地用拉曼语念着,她的拉曼语十分标准流畅听起来像是经常使用的样子,这一点十分地符合库尔西木地区的草原人的特征,多年和奥托洛南方的那些拉曼国家战斗的经历双方之间自然也曾有过和平交流,不论如何作为草原高层贵族的话精通拉曼语是一种必备的才能——亨利继续解析着这个贵族少女的形象,同时一心两用背地里用手指给身后的米拉打手势。
简单的手语不需要专门去训练过有基本的理解能力就能够看懂,天色已晚洛安少女看向自己老师背后的举动也没有被前方的穆娜给注意到,她暗自记在了心底,然后朝着莉娜那边靠近了一些。
“呵,不过不论如何,你们现在已经被我们给捉到了,接下去你们要和我们一起回到库尔西木。”些许的不满过后,穆娜又重新开始得意起自己作为草原人的出身:“今晚我会给你们一些吃的,不过你们定居民所喜欢的在房子里头睡觉的事情可是别想要有的,我说这就是你们的弊病不是吗?佣兵猎人还是商人,又或是那些肥头大耳的贵族,一个个都是这幅德行,躺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房子和营帐里头把自己和自然母亲隔开,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免一切危险。”
“啧,就连那些和商人接触太多的家伙也都逐渐变成那副享乐的德行,逐渐褪掉了身为卜卡子民的凶性,像是定居民一样变成绵羊任人宰割。”穆娜说道,面对一个见面第一天的陌生人说出了这么多的话语,这一点又为我们的贤者先生完善这位草原贵族小姐的形象提供了更多的线索——而她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真正的草原人在外头都是睡在马背上,睡在外面,面对着星空和自然母亲的。”
“真正的草原人会像卜卡一样留意哪怕是最小的犬吠和虫鸣,永远不会像是绵羊般的定居民一样睡得死死的——”她说着,同时越来越靠近这边:“我们就连针对最弱小的敌人也会用尽全力,哪怕是捆绑一个最柔弱的女子也会用最结实的绳索和绳结。”
“愚蠢又懦弱,如同绵羊一样毫无警惕心的定居民,你们——”“嗯,是挺结实的”“——呃?”一直沉默地只是任由穆娜发表自己意见的亨利忽然开口,让这位草原的贵族小姐愣了一下,而贤者对着她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是挺结实的,花了我这么长时间才解开。”
“啪——”就好像发起袭击的蝮蛇,贤者“唰——”地一声捉住了太过于靠近的穆娜。
“锵——”迅速反应过来的草原武士们拔出了弯刀而远处的阿布斯艮提人也是一脸担忧地紧盯着这边,他们气势汹汹,但正如亨利所料的一般没有人敢上前来。
“稍安勿躁,我只是想谈一谈。”他用一如既往平静的腔调这样说道,为了保证所有人都能听懂采用的是苏穆语,而身后的米拉则用身体推着莉娜一同如同计划那样躲到了挟持着穆娜的亨利附近,以避免她俩也成为人质变成对方的砝码。(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节:力量
阿布斯艮提人或许是世界上最好的猎人和追踪者,他们的存在甚至可以决定战局的走向。但要论近战和人与人之间的对决,身型矮小的他们却是远远不如西海岸的佣兵和普通的草原武士的。
这一点也决定了阿布斯艮提人虽说地位相当重要但始终没法独立建立一个自己的氏族而只能去给其他各大氏族当雇佣顾问的尴尬处境,因为自身的人口稀少加上战斗力逊色于其他的人种,他们只能够通过成为大氏族的附属来获得存续的机会——而这也正是我们的贤者先生用以判断出对方目的的依据。
不过在能够把这些东西发挥出来之前,他得先设法缓和一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才行。
“你这家伙知道我是谁吗,放开你的手,佣兵!”本就是草原姑娘出身,又是娇蛮的贵族小姐一向被人捧在手心,穆娜可不会像是西海岸那些娇滴滴的公爵千金那样被挟持了一下就立马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她挣扎起来试图摆脱亨利钳制的行为令贤者都不由得感叹那小小的身体当中所蕴含的蛮力,只不过在超过六十公分的身高差和压倒性的力量优势面前她的任何行为都没有意义。
“该死的、蠢笨的大象,愚蠢的迟钝的水牛,你这个空有力气却——不知道——”几番挣扎以后,穆娜停下了举动,气鼓鼓地站在原地,而亨利的手朝着她的腰间探去。
“你做什么!”短发短眉毛的草原贵族小姐像是炸毛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不过我们的贤者先生从来都不是这种用下半身思考的人,所以他的目标自然不会是穆娜那娇小的身体:“嚓——锵——”象牙柄的小弯刀被亨利拔了出来,然后手指翻转捏着刀刃以刀柄对向身后的米拉,洛安少女会意地转过身用背后的双手抓住,然后几下切割解开了自己双手上的粗麻绳,之后又借着亨利的阴影为莉娜做了同样的事情。
“她交给你了,小心,力气挺大的。”贤者把穆娜朝着米拉推了过去,他的大手一直都没有离开这位草原贵族小姐纤细的脖颈,只要那些武士敢做出任何的举动,他们的主子就会香消玉殒。
“嗯。”米拉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用小弯刀紧贴在穆娜的脖颈上,虽说洛安少女从未想象过自己也会做这样的事情,但她很高兴自己懂得正确的做法——贤者告诉她对方力气很大并不是要她像是那些蠢货会做的一样用臂弯控制住穆娜的脖子,这种行为在业余人士看来是能够增加自己心理上对于环境的掌控能力,但实际上却是相当容易被挣脱的。
白发女孩自己过去就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并且轻易地解决了,因而她这会儿非常冷静地将弯刀横在了对方细嫩的脖子上,只要一个动弹锋利的刀刃就会划开皮肉——这显然是十分有效的,穆娜变得乖巧了起来,眼睛死死地往下盯着刀刃,和之前暴躁的模样判若两人。
“嗯,我知道,这很不爷们,挟持别人,但话又说回来了,我只是一介佣兵。”亨利自顾自地走了出去,天色已晚只有篝火作为照明,担心误伤身后的穆娜,那四名阿布斯艮提的猎手都收起了手中的小弓,只有十二名草原武士拿着弯刀走近了过来。
“看这架势,要想好好说话,不让你们‘冷静一下’看来是不行的了。”手无寸铁的贤者活动了一下筋骨,而另一侧的十二名武士即便如此也并未放松警惕——贤者的身材远比他们更加高大,一力降十会,更别提他一系列的的表现已经证明了自己不是一个只会蛮力的莽夫。
“啊——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亨利抬起一个手指摆了摆:“你们在想虽然这个人体型比我们更大,但他只有一个人并且手无寸铁,十二个人一起上的话我们怎么说都能稳赢的,对不对?”
“嗯,那么谁想第一个上来——”他这样说着,但下一秒钟却瞬间一晃就没了人影。
周遭树木和灌木的阴影在篝火下不停地摇晃,除了火焰照亮的一片区域以外其余的地方已经陷入了黑暗,但即便如此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人就这样直接没了影子也显然是违反常理认知的,因而一瞬间武士们都陷入了慌乱之中——
“毕哈达!(在那里)——”而等到他们花了两秒的时间确认到亨利从米拉她们的右侧也就是正对着的草原武士们的左侧阴影当中冲出来的时候,贤者已经展开了自己的第一步攻击。
草原上的弯刀,在劈砍的能力上面远胜于西海岸的直剑。更厚的刀背和更短的刀身以及呈现的弧度都令它拥有非凡的切割性能,加之以全数单手使用的轻便灵活性,虽然单纯在发挥力量这一点上无法与一手半剑以及普通的双手剑相互比拟,但凭借其灵活性和搭配使用的快速连续斩击的刀法,仍旧能够成为一种享誉世界的有名武器。
帕德罗西帝国掌握专业剑术的军团百夫长和精锐剑士当中流传着这样一句标语:“不会打近身战斗的剑士只能算是半个剑士。”——而这句话也恰如其分地指出绝大多数的西海岸和南境佣兵在遇上擅长快速近身刀法的草原武士的时候会遇上的难题,除非是身着板甲或者板甲衣之类的有效防具的贵族和中级佣兵,普通的绿牌甚至是无名佣兵这类只穿着皮甲和老旧铁制链甲的人在遇到不得不与草原武士短兵相接的情况时,那简单的格挡反击技术,往往会在如同狂风暴雨一般的连续斩击当中应接不暇,从而被连续击中持剑手或者脖颈头部等要害,最终丧命。
应对他们最好的方式除了能够有效抵御锐器的护甲和更长的迫使他们无法靠近的例如长矛和双手大剑之类的武器以外,还有一种,是绝大多数人想都不敢想的。
近距离,指的是普通长剑双方格挡反击的交战距离;近身战斗,指的是双方必须运用上半剑式或者卡对方武器刃部的技巧进行战斗的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距离。但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自全身板甲诞生武器无法有效地在身体上划出各种开放性伤口以来,由各大帝国的专业战士们所发明——或者说改进——的,更加需要勇气的战斗方式——
贴身肉搏。
“呼——呼——”这些草原武士是绝对的精锐,他们手中的弯刀以极近的距离却挥砍了足够漫长的轨迹。没有开刃的刀背紧贴着自己的肩膀、背部和腰部利用好所有的地方进行加速,熟练的刀手在一秒之间连续挥出三四刀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一面对突然的袭击就没法反应过来了,只是比他更快的,是贤者的行动。
压倒性的体格优势让亨利只需要避开锋利的刀刃打击直接将对方摔倒在地就行不用去注意什么巧力,而至于那极快的刀法?
“我想我认识一个比你更快的人。”曾经和约书亚比试过的我们的贤者先生多半会对这个问题进行这样的回答——“啪嗒——”他的双手就好像蟒蛇柔软而又有力的身躯一样在这个草原武士挥刀到了极点的时候准确地捉住了弯刀的刀背,紧接着顺着刀背一路向上滑到对方的手腕处抓住之后一扭同时脚下一绊“砰!”
武士直接摔倒在了地上,弯刀摔在了一边,这是第一个人。第二名武士见自己的同伴摔倒有一些失去冷静地发挥出自己弯刀最大的攻击范围刚跑过来就直接单手一刀竖着重重斩下,而这种攻击意图极其明显的错误举动就连米拉都可以避开或者格挡就更不要提我们的贤者先生,他一个箭步扭身沉腰,在躲开用惯用右手面对面斩下所以必然是落在左侧的斩击的同时拉近了距离直接一记老拳打在了对方的只穿着皮甲的腹部。
“噗啊——呕——”内脏受到冲击的武士瞬间脸色惨白中午没有吃多少食物因而只余下空荡荡的酸水直接就这样呕了出来,而亨利一步未停紧接着在另一个人冲上来挥出武器之前冲了过去和他错身而过在他回过身体之前一个肘击打在了侧腰的位置。
“呃啊——”剧烈的疼痛让即便是精锐的武士一张脸也皱在了一起,他咬紧牙关企图强撑但剧痛带来的麻痹使得他整个人都不受掌控,双手无力地松开弯刀紧接着就这样摔倒在了地上。
米拉在不远处看着贤者的战斗,虽说看起来就好像他过去的每一场战斗那样亨利都是一副无敌的闲庭信步的模样,但如今已经懂得更多东西的洛安少女已经可以看得出来个中细节,明白自己的老师其实只是一直都在运用各种方法改变局势创造对于自己有利的条件——而这其中之一,就是敌人的数量。
——他们原本所处的环境是双方正对着的,若是亨利直接从他站着的地方出发的话,人数更多覆盖区域更广的草原武士可以从各个方向围过来包围住他,在好几把弯刀的同时袭击下只穿着单薄的冒险者衣裳手无寸铁即便是他也只能葬身于此,因而亨利用言语吸引他们的注意,借助当下昏暗环境当中低下的能见度,瞬间从侧翼袭击,使得自己需要同时面对的敌人从七八个降低到了一两个。
之后迅速又果断地击倒敌人,在其他人到来之前削减对手的有生力量——米拉这样思考着,而她都能够看得出来这一点那些草原武士没道理看不出来,只是他们盘算好要集结起来围攻贤者,在只有一团摇曳篝火的昏暗环境当中想追上仿佛有夜视能力又身高腿长的亨利简直是天方夜谭。
贤者左右开弓就好像闪电一样迅速又如同清风一般进退自如,始终保持着自己面向敌人并且同时面对的人不会超过三个——他闲庭信步一般的战斗方式是来自于日积月累的大量经验以及高度集中的精神还有与之相匹配的体能的,只是在手无寸铁面对数量和装备都远胜于自己的敌人时即便是他进行这种行为仍旧无异于玩火。对于地面环境的判断、敌人方位的掌握这其中任何一点有所缺失的话就会导致自己付出终极的代价,所以除了知识以外,像他那样战斗还需要绝对的自知和自信。
自己的话,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够达到这种水平呢——米拉这样想着,同时发现前面的穆娜有蠢蠢欲动的迹象——显然对方是注意到她走了会儿神想要趁机反击或者溜走——洛安少女皱起了细长的小眉毛,稍微动了一下手中锋利的小弯刀,仔细抛光过的刀刃反光让草原人的贵族小姐咬紧牙关重新变得战战兢兢起来,而另一侧的贤者这会儿已经将面前的武士削减到了只剩下六个人。
——他摆明了是有所收留,这显然是为了贤者口中的“谈话”进行的准备。所以即便有机会能够捡起弯刀,亨利也仍旧保持赤手空拳,毕竟肉搏的力道更好掌控,械斗的话事情很容易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所谓的高手用剑如闪电般挥出然后在对手面前堪堪停下确实有很多人能够做到,但这种作秀性质更高的行为在面对数量远超自己的敌人的时候往往会让你死得很不漂亮——第七个人倒下了,亨利的攻击是极其谨慎的小幅度出拳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但是每一次的命中都精准而又强力,扭伤手臂又或者是拳击内脏都足以令那些武士暂时性地被无力化——第八个人倒下了,余下的只有四个人以及那几个身形更加矮小的阿布斯艮提猎人。
“呃——啊——”哀鸿遍野,褐色皮肤的草原武士们脸上的轮廓因为篝火的光芒而显示出深深的阴影,他们的表情是一致的,青筋暴起像是肠胃不适一样直冒虚汗地捂着自己被命中的地方。
“……”余下来的人数已经不足以形成包围了,明明占据了装备和人员上面的优势草原武士们却是一副措手不及的慌忙应对的模样,此刻剩余下来的四个人因为接连跑动躲闪试图包围进攻亨利的行为以及紧张感额头的汗水也不比被击倒的同伴少上多少,但同时地,他们对于这个赤手空拳就挑战自己,并且这会儿还依然一副心平气和模样的疯子,也是莫名地就涌现出了一股只在同样崇尚力量的男人之间才会出现的尊敬。
就好像许多的部落当中都会存在的用摔跤来增加亲密关系的活动一样,这是一种武人之间的对于互相的勇气和力量的认可——“好吧,你赢了,我们来谈一谈——”似乎是作为十二名武士领头的人,一个留着浓密山羊胡子,两侧的头发全部刮干净只留着头顶一撮的草原武士在得到了身后四名阿布斯艮提老猎人的同意以后,让余下的手下都放低了手中的弯刀。
亨利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让对方“冷静下来”以后,现在可以进行正常的对话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节:酝酿
时光辗转,不知不觉之间,已是二月中旬。
亚文内拉的冬季一如既往地平和,除了艾卡斯塔终年不断的狂风以外,其余的地方也只是在清晨和傍晚的时候会让人感到有些许凉意,平日里,还是如同往常那般舒适而又怡人。
这个小小的西海岸国家历史上罕有酷暑抑或严冬,在建国以来191——噢不,已经是192——年的岁月当中,有记载的降雪线直逼至邻国西瓦利耶的因茨尼尔平原的寒冬仅仅发生过三次,虽说仍旧未达冰点,在寒冷和困苦当中也仍旧有不少人就此安眠。
而这也正是今年艾卡斯塔平原的亚文内拉普通人谈论得最多的一个话题——“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托我们亲爱的王子的福。”他们这样说着,脸上的笑容是发自心底的,是切切实实看到了一切变好的迹象,即便想要掩藏也没有办法掩藏住的。
一年了。距离亨利和米拉离开这片他们最先留下许多故事的土地,已经过去了一年了。
世界不是绕着他们转的,即便他们确实地在一年前上演的轰轰烈烈的一切当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但维持住这一切成果令王国——至少是北方地区——的生活一再变好的,是这片土地上生存着的普普通通的人们共同的努力;是他们对于新生活的向往,以及英明的,又真心在乎着这个国家和这个国家的子民的君主的用心。
而这也正是困扰着我们的王子殿下的一大重要因素——事情是变好了,但它并不是就那样水到渠成毫无阻碍地成功。在亨利帮助下与一山之隔的奥托洛帝国达成的“平等盟约”虽说保护了亚文内拉王国本身的尊严使得它仍旧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但和这种实力远超自己的帝国拥有平等的盟友关系从一开始就像是老鼠跟亚龙交朋友一样可笑——那位皇帝陛下被贤者所说服了或许是心血来潮才会答应,但只要亚文内拉一天没有变得更加强大,这份盟约就永远处于一种如履薄冰非常容易被奥托洛人单方面撕毁的状态之中。
——亚文内拉要发展,要将王国境内因为紧靠坦布尔山脉而盛产的各种魔法材料和矿物出售到更大的交易市场,那么就必须依托奥托洛帝国强大的商队和因为结盟而变得优待的边关政策。但两国之间的关系不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对等跟和平,一纸盟约改变不了国力的差距,细小的摩擦是不会结束的,而如何处理好这些东西是一件非常让人头疼的事情。
加之以隔岸相望的帕德罗西帝国的虎视眈眈,虽然他们至今没有发动什么真正的攻势,自与奥托洛结盟以来对岸那个庞大的帝国就一直处于安静之中,但心思聪慧的爱德华不相信那些帕德罗西人就没有在暗地里头搞一些什么的花样,虽说他并不知晓,但这份担忧一直缭绕在心头——只是以上的这一切,实际上都还比不上邻国西瓦利耶所带来的混乱。
半年多以前西瓦利耶国王菲利普二世的驾崩给整个西海岸地区带来了一场持续至今的政治地震,被正式承认王族身份而并非私生子的唯一一位合法继承人伊莎贝尔·戴·阿瓦隆是一位公主而非王子,从未有过女性君主先例的西瓦利耶政治界因此陷入的争辩持续至今,其中夹杂的各方私欲和利益斗争不用细说,让这一切更加混乱的是某一些西瓦利耶的大贵族和主教像是觉得这一切还不够乱一样又找出来了好几个沾亲带故的私生子和旁系表亲推举出来试图让他们登上王位。
在陷入战争之前,双方就连边界也没有,农民们可以走着就从一个国家穿越到另一个国家的这个西海岸最强的邻国发生的巨大动荡,王室和贵族本就与他们沾亲带故的亚文内拉自然不可能免受其害,除了边境时时逃入不少还成为了流寇劫匪袭击奥托洛和亚文内拉商队的西瓦利耶难民以外,更加令本就日理万机头痛欲裂的爱德华王子感到压力巨大的,恐怕还是他那位尊贵的父王。
亚希伯恩二世对于西瓦利耶王位的垂涎,是两国产生冲突进而发展为战争的最主要因素。这场爱德华联合人民好不容易取胜的战争,在令亚希伯恩二世感到高兴的同时,却也令他进一步地蠢蠢欲动想要就此直接发兵推进西瓦利耶的本土,将在他看来本就属于自己的庞大王国占为己有,使得自己成为西海岸最强王国的国王。
但这些东西又谈何容易,夹杂在两个帝国的斗争之间的亚文内拉眼下要做的肯定是养精蓄锐迅速发展才是。所幸爱德华本就是亚希伯恩二世最喜爱的儿子,加之以之前获胜大大地长了亚文内拉人的面子的事情,因而他也还得以三番五次地以公事繁忙必须处理和奥托洛帝国之间的关系这样的亚希伯恩二世无法拒绝的理由推脱过去,不朝着因茨尼尔发兵——
但这一系列的问题就这样拖下去的话显然也终有一天会爆发,只有二十几岁的我们的王子殿下一年前还是满头的金发现在已经出现了一些些的白丝,虽说疲惫和忧郁使得他在旁人看来更加富有成熟的气质,更像一位了不起的明君,但唯有爱德华自己和少数的亲信能够真正明白处于变革和发展期的这个小小的王国这会儿的处境已经是到了风口浪尖的地步。
是的,他们确实在之前的战争当中取得了胜利。
是的,他们确实解决了另一个危机,并且获得了一个强大盟友的支持开始进入飞速发展的状态之中——但这一切都并不仅仅意味着好处,那些远比年轻的王子殿下更加保守的饱受传统西瓦利耶贵族思想教育熏陶的王国南方的贵族们至今仍旧在观望,能够受到爱德华影响的只有靠近格里格利大裂口的这附近这些与他共同战斗过的贵族和平民。王国南方的那些保守的贵族不打算加入贸易活动之中不说还时常向国王抱怨领民都向着北方迁徙,这些内忧外患一大堆的问题积压在一起,让这个小小的王国虽然看起来生机勃勃但实际上却积压着一股庞大的压力,若是不能够好好地处理这一切的话,待到压力爆发开来,一切势必会四分五裂。
“原先还满心以为自己能够处理得当的……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力啊。”揉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在窗口明媚的阳光和使得柔软的窗帘微微摆动的清风下,爱德华小声地念叨着。
“先生……您现在到底在哪儿啊……”
……
……
——时间回归到一个月以前,索拉丁南部的那片林间的空地之中。
徒手空拳就制服了八名训练有素的大氏族出身精锐武士的我们的贤者先生,如他所愿的那般获得了一个交谈的机会,而正如同他一如既往的那般,亨利刚刚开口就单刀直入地直切重点,几句话下来让包括穆娜在内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你说的没错。”两边头发都剃光的武士队长——在自我介绍之后亨利知道他叫做穆罕默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这样说道:“我已经劝过我们的小姐,但或许你也能够看得出来了,她并不是这种能够听人说话的类型。”
“那个叫做艾本尼的人和她是在一场篝火会上面认识的,作为一个小氏族的人,主动跑来参加这种大氏族之间的篝火聚会,他的野心暴露无遗,这也是一开始我就反对小姐和他进行接触的原因。但没有办法,那个男人说话很有一套,小姐很快就对他马首是瞻,十分崇拜。”穆罕默德接着说道,他和亨利之间的对话使用的是苏穆语,但措辞却不像是一般中小氏族的武士乃至于高等级的草原贵族那般带着一股粗鲁和原始的感觉,虽说外表粗犷刚硬,但谈吐之间却让人感觉面对着的像是一个经受过上流社会教育的拉曼贵族。
温文尔雅,冷静理智,若他并非之前曾遇到过的巴莱特那样的混血儿的话,那么这位使用了草原人当中相当尊贵的只有贵族才能够获得的“穆罕默德”这个名号的武士领导,就显然也是高等的草原贵族出身——这一点进一步地加强了穆娜拥有草原王族血统的可能性,要让高等贵族来服侍的话显然也就只有身份更加高贵的王族了——穆罕默德接着说道:“他前来告诉小姐,只要能够发动阿布斯艮提的追踪能力,捉捕到洛安的流亡王族,他就能够设法让草原上残存的洛安奴隶为小姐所用,从而争取获得阿布斯艮提的独立……”
硬朗的草原武士向上瞥了亨利一眼,然后接着说道:“我想你也猜到了,小姐的身份十分高贵。并且她的心地也是如此,一直想为沦为附庸无法获得独立,只能在各大氏族当中存续的阿布斯艮提人以及被大氏族所征服的其他中小氏族的人们争取更好的生活。”
“为此她自然是想要试图利用自己那高贵的血脉来号令群雄,可这么一个小女孩——没有冒犯您的意思——”穆罕默德转过头对着另一侧的穆娜说了一句,然后接着说道:“这么一个小女孩想要当领导者,又有谁肯去听从,即便我等对于小姐本人忠心耿耿,且有经验丰富的阿布斯艮提族人作为后盾,这一丁点的实力,面对其他数十个同样拥有古老高贵血脉的强大竞争者,也只是像旱季当中的小雨,轻而易举地就会被抹消掉痕迹。”
“所以当小姐听信了那个危险的男人的话语前来追捕你们的时候,说实话,即便是我们,心底里头或许也指不定是期待着这样的事情可以成真的吧。”穆罕默德说到这里的时候抬起了头认真地看着亨利说道:“草原上就是这样,弱者永远只能成为强者的口中餐,若不肯抓住任何一丝一毫的机会竭尽全力奋力一搏的话,就连存在过的证据都不会留下来。”
“我不指望生活安逸的你们这些定居民能够了解这种残酷,但——”穆罕默德接着说道,虽然比起穆娜更加成熟但显然他也仍然是一个草原人天生地就对文明世界的定居民族拥有一种歧视和偏见,但亨利打断他说出来的话语却让在场的所有草原人都愣住了。
“阿厄达阿米尔,马哈姆西敦伊哈希尔。”他这样说着,无法听懂苏穆语的米拉和莉娜两人一脸的莫名其妙,而包括那四名阿布斯艮提老猎人在内的所有人则是表情都变得认真了起来。
“您……是谁?”虽然仍旧没法听懂那些话语,但米拉可以注意到的是穆罕默德的表情变得比之前更加地严肃了起来,他的语调变得十分地谨慎,同时动作也不再像前面那般放松并且带着一股骄傲,而是相当地拘谨。
“阿米尔是个有趣的人,很遗憾没能看到他真的统一草原。”亨利微微一笑然后继续说道:“我记得他最喜欢听伊西姆琴的轻声弹唱,喜欢在傍晚的时候喝着马奶酒看着夕阳下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说着自己要从这一端的海岸一直走到另一端。”
“这种时候索法会安静地站在他的旁边,什么都不说,就那样站着,假如阿米尔的马奶酒喝完了,她就为他添上一些,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待在一起,直到天空完全被群星覆盖。”贤者的脸上浮现出了怀念的神情,而所有的草原人则因为他的话语而陷入了呆滞——这些东西,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够知道的。
“我还记得他们的女儿,也是短短的头发,也是活力四射的样子总是在草地上跑来跑去。阿米尔说草原太大了,自己穷尽一生或许都没有办法征服,但如果可以的话,他会竭尽全力,只是为了看到一个统一的草原,只是为了让那些拉曼人刮目相看,为草原人留下小小的希望。”亨利转过了头,看向了依然被米拉挟持着的草原人的贵族小姐,不知何时这位褐色皮肤的倔强的公主殿下眼角已经流下了两行清泪。
“这也是为什么他为自己的女儿取名叫穆娜的原因。”亨利这样说着,他的这句话用的是拉曼语所以米拉也能够听得懂,穆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吓得白发的洛安少女立马把手中的弯刀收到了一旁以免伤到她。
“您到底是……”穆罕默德也揉了揉自己的眼角,然后看向这边,用已经不再带有任何歧视意味的语气问道。
“我的草原名字是奈迪木,瓦希德·奈迪木。”亨利转过头对着他们这样说道,而身后止住了哭泣抬起脸的穆娜则是轻声地开口说出了这个名字的含义:“我唯一的挚友……”
“是吗……您就是……”穆罕默德低下了头,而继承了草原人公认唯一真正的王的女儿名号的穆娜则是擦净眼泪重新站立了起来。
“嗯,怀旧到此为止了,这样子私自带领队伍脱离氏族出来,你们也没有办法再回去了吧。”亨利对着穆罕默德和其他十一名草原武士这样说道:“就算穆娜还有那几位阿布斯艮提的猎手因为身份和价值的缘故能够留住性命,你们这些武士的话,自从擅自离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即便回去也会被处死吧。”
“穆罕默德?”亨利话音刚落,后面擦干了眼泪的穆娜就瞪大了眼睛这样对着武士领导问道,她的话音当中难以置信的意味是显而易见的,而穆罕默德这时候见瞒不住了也是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一事实:“我们的生命已经是为小姐所用,就此牺牲也不会有任何人有怨言。”
他这样说着,而其余的十一个人也都点了点头。
“怎么这样……我……”穆娜握紧了拳头,然后又松开,咬紧牙关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即便你们成功地捕获了洛安人的公主殿下,艾本尼所告诉你们的能够召集草原上流亡的洛安人从而提供助力的事情也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告诉你们的,但莉娜她——”亨利指了一下躲在米拉身后瘦小的洛安公主然后接着说道:“本来就是我们从红嘴雀那里救出来的,假如他真的有这个能力的话,艾本尼早就做了。”
“啧——那只该死的食腐鬣狗!”穆娜用似乎是她的特色一般的动物形象骂人法咒骂了一句,而前方的穆罕默德等人则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为自己被艾本尼所利用了的这件事情而感到无奈。
“这下,氏族也回不去了……”“怎么这么说,小姐您自己一人的话——”“没有你们的支持我还算什么小姐,只是一个人没人在乎的小女孩!”眼看着争吵开始充斥在树林之间,亨利拍了拍手,发出了响亮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向着南方回归苦难重重的话,不如反方向前进如何?”
“我有个提案。”他这样说着,脸上是平静的笑容。(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节:归来
这几天亚诗尼尔的天气一直不甚平静。
二月已经接近尾声,像是冬天终于打算在这座号称永春之地的城邦上面显示出自己的威风一般,接连而来的倾盆大雨加上凛冽的狂风,使得那些准备不足的人即便身处室内也仍旧被冻得瑟瑟发抖。
南城区城门入口小巷中的小酒馆那已近中年的老板娘撑着自己在这半年内有些发福的侧脸一下又一下地叹着气,虽说佣兵和本地的居民们总会在平常互相客套嘘寒问暖开玩笑说道成天这样跑来喝酒没问题吗的时候以喝酒暖身这样的理由来回答她,但这会儿天气真的因为下雨刮风而变凉了,这些被亚诗尼尔的宜人气候给惯坏了的家伙,反倒是一个个都窝在自己旅馆房间的被窝里头一步都不肯挪动了。
即便真的跑了过来,得,也都是要了一碗甜菜汤,就捧着陶碗搬着椅子跑到了烤炉的旁边,围成一团呵着气,就只是在那儿凑那么一点暖和聊天打屁,作为收入大头的酒水和主餐是一个人都没有前来购买。
“唉——”老板娘又叹了口气,但紧接着就好像是听到了动静的兔子——比较胖的那种兔子——那般瞬间因为门口的铜铃再次响起而堆满了笑容“叮铃——”外头和内里一样阴暗的下雨天她无法看清楚门口那些人的长相只知道他们为数众多,只是那满面的笑容紧接着在这些人浑身湿哒哒的雨水往下流了一地板顺着渗入到木头之中的潮湿和开门吹进来的连篝火都被吹得摇晃不已的冷气之中瞬间就变了个样。
“快把门给我关上,还有把湿漉漉的斗篷给我除下来你们丫的!”亚文内拉口音的西海岸通用语这样响起,而门口的几人愣了一下,然后其中一人似乎回头对着另外几人说了些什么,于是他们就都开始除下斗篷。只是当他们把湿漉漉的斗篷全部取下来的时候,这一行人暴露在昏暗烛火下的外观却是令包括老板娘在内的所有人都呆了一呆。
当先的那个人是一个高大的佣兵,但不同于小酒馆里头坐着的只是穿着皮甲和链甲混合的价钱低廉的护甲的人,他身上那虽然有些锈迹但仍旧可以看得出来十分昂贵的胸甲就像是一位骑士老爷的装备。而旁边站着的两个白头发的明显是那些野蛮的洛安人的女孩也不像一般的洛安人那样看起来脏兮兮的又凶神恶煞——其中那个比较高的女孩还带着一个蓝色的佣兵徽章,这意味着她的身份地位要比火堆旁边的那些佣兵都要高。
只是即便是这本就相当引人瞩目的三个人,也仍旧比不上那些装束与所有的西海岸人都格格不入,褐色皮肤黑色头发穿着极具特色的民族服装的十七个人——
为首的身材娇小但却很明显从多彩的服饰上能够看出地位很高的女孩是一个很大的亮点,但除此之外后面那些从气质上就透露出一股精悍的异族战士也是令人眼睛刚刚移上去就再也没法移开,虽然他们没有挂着任何的佣兵徽章也并没有穿着精良的金属护甲,光是那锐利的眼神和始终搭在弯刀刀柄上面的手还有行走之间丝毫没有松懈的警惕,就让人感觉他们应当是和前面的两人差不多也是属于蓝牌阶级的优秀战士。
——这可是大客户,不同于由于是商业街而十分热闹的北城区,南城区这边一向都是只有一些挖矿的普通农民和下级佣兵会过来,看上去就属于中上游层次的人根本不会光顾,要把握好这个机会今天赚够本。老板娘这样想着,然后为自己之前对着他们大声嚷嚷的行为而感到一丝的不安,于是赶紧用更大的热情跑过来嘘寒问暖试图掩盖之前的行为可能造成的不满,但在她开口之前,这一行人为首的那个高大的佣兵举起了手。
“有鱼吗,这里。”他这样说着,而老板娘很清楚地看到身后那个娇小的褐色皮肤的女孩还有其他的不少人都因为这句话中的某个关键词而放亮了眼睛。
“呃,有、有的……”她回答道,而高大的佣兵再次开口:“嗯,我没有银币——”老板娘的表情因为这句话而瞬间变得阴沉了起来“金币可以吗?”然后又在下一个瞬间变得心花怒放。
——这一行人自然是我们的贤者他们,在和穆娜等人达成了协议以后他们就一路北上,十几个草原人的队伍不可能不引人瞩目,加上之前在索拉丁发生过的一切。一行人保持低调马不停蹄地自乡间小路穿行一路往回赶,直到进入了亚文内拉的国土才开始放缓脚步。
虽然即便是这个国家也并不怎么太平就是了——亨利转过头用苏穆语为穆罕默德和穆娜等人解释,西海岸的通用语虽说有一些拉曼的词汇但主要还是本地的各种方言为主,因而他们只能听懂极少的词汇而无法完整理解大致的意思。
“是的,可以的,亲爱的客人,请您到那儿坐下,喂你们几个,爷们一点从那里挪开,才这么点温度就在火堆旁边瑟瑟发抖还算什么佣兵,快点挪一个位置出来,给点空间!”收到了一个金灿灿的艾拉金币,老板娘开始为他们腾出空间,她那高高的嗓门和亚文内拉本地的乡音让米拉回想起了遇到亨利之前的一切,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如今回想起来女孩感觉到了些许的怀念,毕竟不论血统或者历史如何,这里才是她生长的地方,才是她的根扎着的故土。
而似乎是米拉被思乡的情怀所感染到了,旁边的莉娜也左右地打量着这个地方。既是同龄的女孩儿又都是洛安人,两个人这一段时间以来已经建立了不算浅薄的友谊关系,而自己的朋友生长并且周边还有着大量洛安人存在的这个地方,不引起她的注意是绝对不可能的。
带着淡淡的感伤和莫名的情愫,莉娜打量着小酒馆内部的景象。而生性奔放的草原人则是完全没有这个顾虑,刚刚坐下来的穆娜因为之前亨利提到的词汇这会儿就好像是长了尾巴一样没法安稳地坐在椅子上总是不停地朝着厨房的方向看——库尔西木地区虽说也拥有森林之类的东西,但它仍旧是属于草原,水产品或者海鲜这种西海岸和南境人见怪不怪的东西在草原上即便是贵为王族的她也只是偶尔能够吃上一两次。
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在哪里都是通行的,因而在到达了亚文内拉能够放缓脚步好好地吃上正常的美食以后,穆娜立马就被这边食物种类的丰富和新鲜吸引得怎样都无法移开目光。
“不是风干的——不是风干的——不是风干的——”她在第一次品尝到这里的蔬菜汤的时候用拉曼语情不自禁地说出来的这句话米拉至今记忆犹新,光是这么几个字节草原人艰苦的生活已经是绘声绘色,而之后穆娜一脸兴奋地望着她问道:“你们每天都吃的是这个吗——”则是令亚文内拉出身的洛安少女在高兴的同时也有些回答不上来。
——这个国家在一年时间里头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南方因为向北迁徙而被空置的房屋,粗糙的泥土道路和艾卡斯塔平整的充满了络绎不绝的商人和佣兵的队伍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反差,这里热闹的就好像是坦布尔山脉另一侧的奥托洛帝国,又繁荣得如同是南境城邦联盟的小镇,曾经只有谷物糊可以作为三餐什么东西都混合在一起熬煮的农民们在和奥托洛人接触以后饮食上面也拥有了极大的进步,除此之外爱德华王子本人竭力推行的某份菜谱也为改善这边的饮食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庞大的奥托洛帝国拥有的市场几乎是无限的,亚文内拉人原先只能依靠西瓦利耶人去出售到东海岸的各种珍贵矿产和魔法产品这下省去了中间环节和关税带来了惊人的收入,一车车的高价物品被出售到奥托洛,而替换回来的则是发展所需的种子、粮食和各种各样的普通材料。
人民变得富裕起来饮食也变得充沛,越来越多的茶农前往瓦瓦西卡令本地的茶叶也开始变得常见,加之以西瓦利耶那边从贵族斗争当中逃亡过来的难民带来的大量廉价劳动力,习惯了只吃淡而无味没有什么营养的谷物糊的农民们第一次能够有效地填饱自己的肚子甚至是选择吃什么——烦恼下一顿饭有没有得吃变成了烦恼下一顿饭要吃些什么,随着生活水准的提高人民的平均体重也日益抬升。
——这真的是自己认识的亚文内拉吗?
米拉陷入了严重的真实感丧失,只不过路上所面见的一些东西提醒了她这个国家也并不尽是一片美好。普通的老百姓只能够看到生活水平在一步步地提高,他们活在当下这点并没有错,许多的事情比起一年前也确实有了长足的进步。沿着建筑的道路艾卡斯塔平原不再只有亚诗尼尔一座主城,新兴的许多村庄城镇之后也会演变成同样繁荣的城市,商人络绎不绝,即便是亚诗尼尔现如今也已经有了过去的两倍之大,甚至就在众人进来的南城门入口那里外头还架着一整排的脚手架,没有塑型完成的石灰岩放在防雨的木制大棚下方,跑去暂且休息的工人们留下来的喝水用的木碗上面因为沾着灰去拿而留下白色手印还清晰可见。
但在这欣欣向荣的表皮下,不公仍旧存在。
战败之后又因为国王的驾崩而陷入各种内斗的西瓦利耶人再也无法像是之前骄傲的西海岸最强王国子民那般挺胸抬头,为了不被领主强征去当炮灰送命他们尽一切可能渡船或者穿越过危险的森林前往这边。原本高高在上的西瓦利耶人现如今只能对着被他们嘲讽是山猪或者是马夫,充满着马粪和猪粪味的亚文内拉人低头做着最下贱的仆人的工作来试图获得一口粮食和住宿的地方。
而颠倒过来身份一辈子都在看西瓦利耶老爷颜色的亚文内拉普通人翻身做主人了自然也不可能收敛,承受暴力的一方变成了施暴的一方——是啊,他们都有着自己的理由和仇恨,这些人有愤怒的地方想要发泄出来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这份愤怒就这样你来我往地持续下去,到了哪一天再度爆发出来的话,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人类总是这么地善于去划分彼此的阵营,身份高的一方朝着身份低的人指手画脚态度恶劣,又对着身份比自己更高的人谦卑地低下头颅。明明同样都是人类,只因为出身不同肤色和发色不同,生命轨迹就可以完全不一样。
亚文内拉和西瓦利耶人之间是如此,但越过他们,即便是看似给这个国家带来了非常大帮助的奥托洛人,也依然不能免俗。
“叮铃——”门再度被推了开来,冷风再度吹入让在鱼上来之前先大口地享用着面包的穆娜等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们本就是炎热的草原出身,虽然那边下雨的时候也会降温,但像这样的情况还是令穿着单薄的这一行人有些措手不及。
“呜嗯嗯——”穆娜抖了一抖,所幸进来的这一行人人数并不如他们那么多所以很快地就又把门给关上了。“斗篷放门口那儿吧,没地方挂了!”小酒馆的老板娘忙着做亨利他们的食物,朝着这边吼了一嗓子就接着忙活。米拉瞥了一眼,那其中有好三个人都是一副商人模样的打扮,只有两人才是携带着武器的佣兵。
“这些混蛋奥托洛人。”商人们明显是亚文内拉的本地人,在这个小小的酒馆里头放开了就直接用方言叫骂道:“分明是说好了单价30丹诺的跑了过去就说是受潮了只能付一半的价钱,这种鬼天气还催我们赶路又要让东西不出问题?我说了再等几天怎么都不听,还说什么延期就不做生意了去找别人。”
“仗着他们是帝国的人就强买强卖,这群该死的混蛋!”“麦克麦克——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两名商人之间的对话也正是米拉和亨利等人这一路过来所注意到的事情,正如过去的西瓦利耶人所做的那般,只是现在这个身份更高的对象变成了奥托洛人,并且事情似乎还远不止此——名为麦克的商人甩了一下胳膊继续骂道:“不,伙计!这事儿没完我跟你说,那些愚蠢的卫兵,国王到底想的是什么竟然还给奥托洛人更大的优待?这不就好像是奥托洛的狗一样吗,我们做了那么多年的西瓦利耶的狗还不够,这会儿又要换一个主子吗,真是的,王子殿下好不容易为我们争取——”“麦克!麦克!!”他的朋友捂住了他的嘴,灯光昏暗,这些人看到了亨利身上穿着的板甲。
“该死的,你说这种话会被杀的——”他小声地这样对自己的朋友说道。“好了!”而身后的老板娘在这时候开口说着,我们的贤者先生站了起来:“别怕,我不是什么国王的骑士。”“扣扣。”他敲了两下腰带上的徽章:“只不过是一介佣兵。”
“呼——谢天谢地。”贤者转过了头,而两名商人则得救了一般地长出一口气,只是贤者起身的这个动作让和商人们一同进来的其中一名佣兵提起了注意。
“亨利?”贤者回过了头,对着那人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过去拿刚刚煮好的食物。
“那么你是米拉——”这个有点令人耳熟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正在和莉娜聊着自己在这边过去的生活的洛安少女转过了头,看着对方稍微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阿黛拉?”
“嗯,是我……”在旅途最初开始的时候曾经结伴同行的福德佣兵团女副团长那头红发依然,只是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沧桑了许多。
“你们都是蓝牌了啊……你长高了呢。”她微笑着这样说着,而米拉礼貌地点了点头:“是的,你活下来了呢。”
“嗯,我是比较幸运的,不过佣兵团的其他人就没这么好了,这也是为什么我现在只能接一些个体任务的原因,真是天意弄人啊……一个手下都没有的佣兵副团长,呵。”她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白发的洛安少女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这一年多当中所经历的东西也不在少数,但本就是女性佣兵出身辛苦打拼之后的一切却付诸东流,虽说拥有橙牌的级别,要再找到一个肯雇佣且重用她的佣兵团,显然也不是那么水到渠成的事情。
对方失去了一些什么,对方受到的挫折有多大,女孩无法想象,所以她迟疑了一会儿,最终只能够说得出来四个淡淡的字节:
“活着就好。”
“嗯。”阿黛拉愣了一会,然后释然地点了点头:“是啊,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啊……”
烛火摇曳,再度重逢的几人也没有太多的话语可以去说,互相回归到了各自的群体之中以后,他们在延绵不绝的冷雨当中享用了自己的午餐。(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节:公主、公主与公主
去到过南境再度回归到自己生长了十一年的故土,米拉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彼此的差异。
传统的亚文内拉就好像西海岸的其他许多地区一样,是以保守的农耕文明为主的一个国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肥沃的土壤上平静地进行农业和畜牧业,做到自给自足满足人们的生活需求——即便拥有贸易,也并不像是南境那边作为主力,而是依然以农耕为主,贸易只是作为增强国力发展的一个手段。
在这样的社会当中,除了佣兵和少数的商人还有贵族以外,其余的普通人,是一辈子都不会离自己出生的地方超过十公里远的。那些来来往往的过客不提,真正的在亚文内拉土生土长的普通人之间彼此往往相当地熟悉,因为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这里,所以万一有谁人离去了,其他人必然会深刻地铭记。
这种关于故土关于故人的思念之情催生了许多亚文内拉诗人创造的优秀诗歌,早已习惯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南境商人们无法理解这样的理念,因而他们或许也就不会明白,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在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的情况下,偶遇故人时的那种感动。
亚诗尼尔的大雨在他们到来的第二天停下了,不知道是否是冥冥中有某物在操纵着天气,像是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一般,接连下了一周的冬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退却,大地重新放晴一缕缕金光撒到草叶和花瓣上都还带着水珠的原野上,一眼望过去河水川流不息,忙碌的人们和四处飞舞趁着水汽仍重出来捕捉虫豸的鸟儿一同构筑了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走出北城区城门的入口,向着左侧望去,是在地平线的末端高耸入云即便在这个距离上看起来也极其庞大的坦布尔山脉;向着右侧望去,郁郁葱葱的森林边缘上大雨刚停就有牛车车队前去砍伐树木。
森林的边缘留下来的木桩密密麻麻,一年的时间内西面的普洛塔西亚森林已经肉眼可见地缺少了那么——千分之一不到的一小块儿,而在之后的发展之中,想必它还会消失更多吧。
森林变成了木桩变成了木片变成了建筑材料和燃料,原本人口就比中部和南部地区相对更多一些的亚文内拉北部如今几乎是被前来寻求工作和更好的生活的人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就翻了一翻,即便建筑工人们每天都在马不停蹄地制作着新的房屋,也仍旧还有一大群人在当初西瓦利耶重装骑兵折戟沉沙的那片盆地里头用简陋的材料制作帐篷临时居住。
这些人少说也得有好几万,其中许许多多都是西瓦利耶的难民,甚至还有相当数量的是白头发的洛安人。同样都是地位低下住不起城镇旅馆的这些人在这里你自然也不用指望他们会讲究什么卫生,数万个人每天生活留下来的垃圾排泄物又没有下水道这种东西存在就这样就地被丢弃在了美丽的艾卡斯塔原野上,经过时间发酵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的黑色黏土令这片区域变得寸草不生——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几万人的群体停留在这儿每天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产生的肢体甚至流血冲突才是最大的问题,而作为本地实质上的领导者,英明的爱德华王子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
派遣出来管理这片区域的亚文内拉军队除了长弓手以外还有许多的贵族骑士和军士,但让骑马路过这里朝着瓦瓦西卡前进的米拉和亨利他们一行人提起注意的,还是那个一看就是一副领导人的样子,穿着轻量化的半身板甲,正骑在马背上为巡逻队伍分配任务的女性骑士。
“爵士,前面闹事的几个洛安人已经全部逮捕起来了,不过我们的牢房已经没有空位了,要怎么处置?”一名穿着老旧盔甲的军士骑着马过来这样朝着那人问道,而女性沉着而又果断地应对:“小偷小摸的家伙就先放出去吧,重点是处理那些暴力犯罪的家伙,特殊时期要特殊处理,我们的人手根本不够用了就不要每一个犯法的人都抓进去。”她这样说着,而军士点了点头:“好的爵士。”就转过身骑着马儿朝着另一侧跑去。
“真是,洛安人洛安人,犯罪的总是洛安人,为什么这些家伙就不能像她那样可爱一些,这些洛安人啊——”
“我们洛安人怎么了,爵——士。”
清晰的声音带着一股笑意,在她的身后响了起来,说话时那个令人熟悉的调调让金发的女爵士一瞬间反应过来立马转过了头。
“好久不见,明娜姐姐。”米拉脸上的笑容像是泉水那样怎么都没法停下自然而然地就涌现了出来:“还是说应该叫你爵士呢——”她这样说着,而明娜果断地翻身下了马迅速地冲过来就环腰抱住了她,紧接着把脸贴在米拉的大腿上因为高兴而小声地吸起了鼻子。
“回来了啊……”
“还活着,好好地回来了啊。”她这样说着,言语之中的担忧是切实的,米拉也感觉自己的鼻子酸酸的,她滑下了马鞍,然后扶着对方的肩头。明娜揉了揉眼角直起了身体,看着这个已经比她都高出一些的女孩儿,因为重逢的喜悦,又高兴,又激动又不能自已。
“嗯,好好地回来了。”米拉把头靠在了对方的肩膀上,曾共同历经生死结下来的羁绊是远比长达数年十数年的安稳生活更加地牢靠的。这种互相能够托付以生命的信赖鲜有人能够获得,但一旦获得了,即便只是在短短的数天时间之中相依相伴共同历经生死关头,这结成的亲密友谊,就也足以持续一生。
“先生也是,欢迎回家。”明娜转过头对着亨利这样说道,而贤者也同样对着她点了点头:“叙旧的话之后还可以继续说,你们遇到难题了吧。”他一针见血,而不仅是爵位显然也继承了她父亲的那份豁达的明娜丝毫没有觉得难以启齿地直接就点头承认:“爱德华现在应该在瓦瓦西卡的城主府里头处理着公事,我带你们去见他。”
她这样说着,亨利挑了挑眉毛,而米拉则是直接地说了出来:“你和他——”她这样说道,而明娜愣了一会儿,脸上泛起红晕腼腆地点了点头。
“你、你们真的就好像救星一样呢,刚巧是有很令人头疼的事情可能发生的情况下,就回来了。”她试着转移话题,而亨利则是用一如既往的平静回复:“不是巧合哦。”他这样说道,明娜停了下来,然后呆呆地望着贤者。
“是有意的,因为有一位故友跟我说过了。”
“‘救一救这个国家’这样的话”他微微一笑,明娜显然明白贤者指的是谁,她双眼有些泛着闪光,而亨利接着说道:“忽视自己的故友临终时最后的愿望,这种事情我怎么做得出来。”“……谢谢你。”明娜揉了揉眼角,然后用一个让人感觉就像是今天的好天气那样灿烂的笑容作为回应,而亨利再度点头:“走吧,去见一见那位烦恼的王子殿下。”
……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就好像一阵疾风吹过一样,瓦瓦西卡城主府里头的仆人们惊讶地看着那位一向都是沉稳冷静的王子殿下像个没成熟的毛躁少年一般在走廊上迅速地奔跑着,他脸上带着轻松的神情迅速地穿过大厅和走道然后在来到了接待客人的偏厅时毫无王族沉稳气质地一把推开了木门。
“先生!”爱德华这样高声地喊道,但紧接着他就注意到了整个房间当中并不像是早先预想的那般仅仅只有少数几个熟识的对象——除了亨利米拉还有明娜以外最显眼的还有十几个褐色皮肤的一看就是远在他乡的其他民族的战士。王子殿下从自幼就喜好阅读的王族图书馆——也正是他读到有关贤者的事迹的地方——曾仔细阅读过并且记在脑海中的文献搜索了一下,很快地就明白了这些是阿布塞拉的游牧民族,再加上那些手上拿着小弓的瘦小的人,很明显这些人的出身还并不低微。
“……先生真是到了哪儿都不会改变呢。”爱德华叹了口气,然后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示意周围的众人坐下,知晓那些人多半听不懂西海岸语或者亚文内拉语因而他主要用的还是手势。米拉让懵懂的莉娜坐在了她的身边,而草原人的公主殿下见到了别国的贵族似乎是拿出了应对拉曼贵族的那一套显得相当地拘谨而又有礼。
“先生,这几位是?”爱德华对着亨利这样说道,“吱呀——”门被推开了,一个侍从拿着铁壶走了进来,倒了一杯茶递给了贤者——这是他一回来就交代了的,云杉茶的清香和淡淡的叶酸味回荡在空气之中。而亨利接过了它,接着不答反问:“你的拉曼语如何?”
“还不错——”爱德华这样回答道,这句话他用的是拉曼语,而穆娜对此双眼一亮的反应没有逃过王子的双眼,他立马明白了亨利问这句话的原因,但紧接着爱德华转过头看向那个身形瘦小的坐在米拉旁边的洛安女孩,对方却依然是一脸懵懂,像是对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完全没有认知一般。
“我来给她翻译吧。”旅行已经结束伸手取下发带松开了马尾辫一头长发自然散落的洛安少女毛遂自荐,爱德华点了点头而身后的明娜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真厉害啊,拉曼语都懂得了。”金发女孩的语气之中宠溺意味十分,而米拉对着她微微一笑,紧接着所有人都进入了正题。
“嗯,我就单刀直入地告诉你了吧,”亨利用拉曼语这样说道:“这位是草原人的公主殿下,穆娜。”“呃——”爱德华愣了一下,然后紧接着反应过来站起身用王族对王族的尊贵礼仪礼貌地行了一礼,而懂得与拉曼贵族交流的穆娜也十分得体地回应了他。亨利又接着指向了莉娜:“而这位,是洛安人的公主殿下。”
“……”爱德华再度顿了一顿,他猜到了一些什么,停留下来脸上表情经历了喜悦和沉重等等一系列复杂的变化,但最终只是变成了对着亨利一副无奈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一转以正式的礼仪对着莉娜施礼——这让洛安人的公主殿下有些反应不过来,在米拉的翻译下莉娜知晓这是本地的王族,而她确实也曾经学过应对另一个王族的礼节,但多年未曾经历过这种场景一时之间瘦小的洛安女孩不知道怎么样才是得体的符合身份的举措,急的差点是想要哭了出来。
“站起来,弯腰就可以了。”身后的明娜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用洛安语这样说道,米拉惊讶地看着她,而女爵士以微笑回答:“总是和洛安人打交道,我也是做了一些功课的。”她说着,然后莉娜紧张地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行了一礼,之后重新坐下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先生还真是带来了一些了不得的角色啊,不过在我们正式进入交谈之前,我还有一个人想为先生介绍。”爱德华这样说着,然后走到门口跟侍卫交代了一些什么。不多时外头又有一些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大门再度推开,一位穿着华服身形秀美留着黑色卷发的少女走了进来。
“我向各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表妹,伊莎贝尔·戴·阿瓦隆公主殿下。”
“西瓦利耶王国现在唯一合法的王位继承人……”爱德华苦笑着接着说道:“也是我的父亲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棋子。”
“……开始谈吧。”亨利挑了挑眉毛,爱德华的三言两语已经足以让他明白王子以及整个亚文内拉这会儿的处境。
他轻声开口,而安静地朝着众人施礼结束的伊莎贝拉则是迅速地入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节:看不见的敌人
自西海岸南部,从门罗开始遇到的那件事情一直到索拉丁高地的遭遇,之后亨利为何决定前往南境,这一系列的事情,直到这一刻随着贤者本人以平静的语调娓娓道来,米拉终于是理解通透。
连同这件事情一并地,女孩还明白了亨利为什么是亨利。
她也在那里,旅途是两个人一起完成的,洛安少女也亲身经历过这一切。但她却远远没有办法像贤者那样从细枝末节的线索就联系起来勾勒出一整个的大局以推测背后的暗流涌动。这个对手对于米拉而言是看不见的,年轻的爱德华王子也只是隐隐有所察觉,只有亨利一人,仅仅一次短暂的交锋,他就联系之前所发生过的事情,推理出了整个大局。
时间回归到谈话的最初,当所有相关的人都入座以后,贤者用拉曼语不紧不慢地开始了叙述:
“数百年前的拉曼分裂,败走的拉曼贵族分支在西迁的沿途上留下了文明的火种的同时,也留下了白色教会的信仰。”他抿了一口云杉茶,顿了一顿,然后接着说道:“西瓦利耶人虽说一直认为自己是拥有最多拉曼帝国传承的人,并且在各种生活乃至于宗教上面都竭力模仿当初的拉曼人,但事实上西瓦利耶的教会也好主教也罢都更像他们的贵族和商人而不是真正的宗教人员。”
“他们没有信仰,只是把信仰作为一种武器互相征战。”亨利放下了茶杯,然后接着说道:“虽然类似的事情在白色教会一千多年的历史当中也发生过无数次,但至少在那些时候还是有一些虽然愚蠢但却虔诚的人是真心地信仰着的。与之相比西瓦利耶的主教甚至是大主教就仅仅只是将其作为一种另类的爵位。”
贤者如是说着,而深刻知晓西瓦利耶的情形的爱德华和伊莎贝尔都默默地点了点头。在菲利普二世驾崩以后西瓦利耶闹得最欢的最想要争夺这个空王位的正是那些表面上一副济世救人的神职人员,在白色教会信仰十分普遍的那个国家“君权神授”是在民众心底深深扎根的概念,国王登基不被一位主教主持受礼的话就不能算是真正合法。与自己的利益息息相关,假若能够控制下一代的国王的话这些神职人员的地位和生活品质自然就能够水涨船高。
——这也是为什么伊莎贝尔会逃亡到亚文内拉的缘故,但即便投靠了这位可靠的表兄,她仍旧只能整日龟缩在受到爱德华所掌控的亚文内拉北部地区,知晓这位公主殿下存在于此的也仅仅只有极为少数的心腹。
爱德华做的这一切是瞒着亚希伯恩二世的,原因很是简单:作为西瓦利耶王位的唯一正统继承人,伊莎贝尔是一位公主,而亚希伯恩二世对于西瓦利耶的王位又有所垂涎,在西瓦利耶内乱的如今与奥托洛结盟了的亚文内拉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过去的地位高低关系如今颠倒过来了,而获取一个王国的王位继承权最好的方式就是联姻。
即便有着超过四十岁的年龄差距,想来亚希伯恩二世也是不会在意去娶自己的外甥女的——明白这一点的爱德华于是把伊莎贝尔藏在了自己能够掌控得到的地方以暂避风浪,他这么做除了一定程度上的骑士精神以外,若是自己的父王和自己的表妹结婚了,在获得了这个正统的名号以后,爱德华也是再无法努力抗下指令不朝着西瓦利耶发兵的吧。
毕竟亚希伯恩二世至今仍旧忍耐着,就是因为他手上没有一个可靠的棋子,加之以西瓦利耶那边一大群盯上伊莎贝尔的人,这位公主殿下这会儿是只能窝在这儿一步都不能挪动了。
——话归原处,亨利接着西瓦利耶的话题又继续说道:“所以相比起善于勾心斗角的西瓦利耶人,西海岸地区白色教会拥有真正影响的地方,恐怕还是在索拉丁的北部。”他这样说:“虽说彼此之间也总是互相征战,如同西海岸的许多其他地方一样是一团乱糟糟的小国,但这些索拉丁北部的国家都拥有这样的共通点。”
“作为教会的语言,拉曼语是索拉丁北部地区知识分子阶层的共通语言,就好像亚文内拉的贵族所讲的和西瓦利耶人一样是西瓦利耶语一般,索拉丁北部地区的教会高层以及贵族阶级,与拉曼人的共通点更大一些。”亨利又拿起来抿了一口云杉茶:“甚至他们当中有不少就拥有拉曼人的血统,并且以拉曼人自居。”
“……”亨利的话语让并不愚钝的爱德华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他想到了一些什么,但紧接着亨利又转移了话题接着说另一件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事情:“王子殿下知道,在西海岸的南方有一个叫做门罗的地方么。”贤者这样说着,而爱德华深深地皱起了眉毛,亨利接着提醒到:“是一个叫做克兰特的小王国的公爵领——”
“啊!那里有不少亚文内拉逃难过去的人。”这个关键词总算让爱德华挑起了眉毛,西海岸的各种国家多如牛毛,因而王子殿下只知道一些较大的王国和拉曼历史之类的东西不认识一个远在南方的小国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有的一些所谓王国实际上也就几万的人口和不过亚文内拉一个地区的领地。
除非是和亚文内拉有些关系,否则他或许就连名字都没有印象。
“嗯。”亨利又抿了一口云杉茶,然后接着说道:“它灭亡了。”
“不只是公爵领,整个国家都灭亡了,并且周遭其他国家也是深受其害。”贤者如是说,他们在回归到亚文内拉的途中也曾远远地目睹了一下,莫说是克兰特了整个五国地区现在都是一团糟,而这份影响在某种力量的促使下还在不断地扩大——爱德华皱起了眉毛,他对于亨利的尊敬让王子殿下不可能像是别人可能做的那般问出:“你现在提这个干嘛,这种事情西海岸每天都在发生——”的话语,只是即便没有询问出口,爱德华的疑问也透过表情传达给了亨利。
“我们当时就在那儿,引发这一切的最初原因是公爵的儿子和高等的恶魔签订了契约。”他放下了茶杯,而这句话立马让爱德华表情变得愈发严峻了起来:“高等的恶魔?先生是认真的?”
“嗯,它反过来操控的公爵的儿子把公爵和夫人都杀死了,之后随之而来的恶魔猎犬还扩散到了各地,想必是引起了极大的恐慌。”亨利这样说着,而爱德华接着他的话立马说道:“可高等的恶魔,那不是——”
“需要极其强大的巫师以及专业的知识才能够与之联系,普通的人根本没有办法轻易达成这一切的,你想说这个对吧。”亨利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然后转过头环视了一眼周遭的情况:“这确实是的,在‘没有人暗中帮助’的情况下,普通人要能够和强大的高等恶魔取得联系,不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
他明显话中有话,但还没等到爱德华追问亨利就继续开口,于是王子殿下和其他人一样只是安静地继续倾听:“之后我们来到了索拉丁地区,遇上了那么一些事情……”贤者说道这儿的时候沉默了一下,而坐在米拉旁边的明娜注意到这个如同自己妹妹一般的女孩有些情绪低落,伸手挽住了她。
“谢谢……”白发的洛安少女依偎着她,轻声说道,而贤者话锋一转,对着爱德华发问。
“王子殿下还记得瓦瓦西卡之前所遭受到的灾难么。”他这样说着,而爱德华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先生想说帕德罗西人是在这个事件背后捣鬼的?我就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安分,可他们做这件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
“只是让五国地区陷入混乱和内斗——啊——”爱德华联系到了亨利之前所说的话,立马反应了过来一脸震惊地看向了他。
“难道是——”他脸上的表情变得相当地复杂,变幻了半天却一句话都没法说出来。亨利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猜的没错。”
“拉曼人在政治斗争上面的艺术远超你或者是奥托洛的那位皇帝,千百年来漫长的历史积累让他们只需要拥有一个了不起的天才能够去看清楚局势剩下的一切就只是水到渠成。”亨利喝完了最后一口的云杉茶,然后接着说道:“与奥托洛帝国之间产生正面冲突现在还不是时候,双发都在隐忍,奥托洛应该也已经有相当的时间没有和南方的鲁姆安纳托等拉曼国家进行战争了吧……”
“两个大帝国本土都处于隐忍不发的状态之中,但比起稍显稚嫩的奥托洛人,拉曼人就好像那句谚语‘拉曼文明的精髓在于地下暗河’那般,总是在你看不见地方搞出来很多很多的花样。”亨利认真地看着爱德华一字一句地说道:“索拉丁北部的那些宗教国家拉曼人出身的贵族一直都向往着能够回归到祖先所居住的故土,虽说白色教会和耶提纳宗之间的斗争仍然存在,但他们之间的斗争说到底了也只是拉曼人的内战。”
“这种期待以及宗教上并非矛盾不可调和实际上仍然存在的共通性,只需要一位英明的并且出身高贵的帕德罗西贵族注意到这一点,并且前往索拉丁,一切就可以水到渠成地完成。”亨利认真地说着,而爱德华以及其他的所有人都仔细地倾听:“说着共通的语言,信仰着共同的神,甚至拥有共同的历史,索拉丁北部的这些国家在瞧见了帕德罗西帝国前来的高层贵族的时候,不热烈欢迎他已经是相当地收敛了。”
“而这还不是全部,我们在那边还遇上了很多新生的宗教骑士团,新生的,由那些年轻的平常备受冷落的低微出身的骑士率领的骑士团——骑士团都是如此,想必宗教的内部高层也是这样吧——这让你回想起来一些什么了吗,王子殿下。”亨利说道,而爱德华点了点头:“重用被冷落的旁系,培养心腹。”
“是的,他们在做的事情和你一样,任何政权的更替都免不了要进行这一步。对于东海岸的拉曼文明发源地仍旧怀抱有憧憬的原本的那些索拉丁地区的宗教人员是令帕德罗西人得以介入的一个端口,但这些老奸巨猾的家伙并不好利用,所以在扎稳了根之后迅速地将他们排除,替换成原本备受歧视和冷落的底层人员,将其培养成绝对的心腹。”
“利用共通的对于白色教会的信仰,将原本四分五裂的索拉丁北部国家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至于这和门罗的事情有什么关系?最拥有恶魔相关的专业知识的人是谁呢,千百年来一直与他们做斗争的白色教会说是第二的话没人敢说是第一。饱受恶魔迫害并且导致整个国家和地区陷入混乱以后,统一起来的索拉丁北部成为一整个宗教国家,其极为强力的宗教军队以铲除恶魔的名义向着五国地区进发的话,也是顶着绝对的正义名号会被沿途的人民箪食壶浆地夹道欢迎的吧——”
“余下的只有贫瘠的里戴拉湿地地区那些薄弱又贫瘠总是互相征战的小王国,一旦这势不可挡的在狂热的宗教旗号下统一起来的军队继续向北征服了这片湿地。”亨利顿了一顿,而所有的在他的话语下成功地构筑出一片势力蓝图的人都愣愣地听着贤者一字一句地吐出了那几个字:“他们,就来到了亚文内拉的家门口。”
“帕德罗西人没有办法征服亚文内拉,他们不会在明面上动手因为有奥托洛这个威胁,因而就在你所看不见的地方,以宗教作为武器,玩弄政治集结军队,生生地在西海岸创造出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这个威胁是可怕的,王子殿下,因为它近在眼前。”“啪——”爱德华瘫坐在了椅子上,他光是在脑海中描绘了一下情景就满头大汗,这会儿扶着额头一时间竟然是一句话都没法说出来。
“……原本以为先生带来的只有好消息,没有想到啊。”爱德华揉着自己一头乱糟糟的金发,因为长时间没有前去打理原本光彩照人的形象在他的身上已经不复存在。
“何等令人畏惧的敌人……帕德罗西,拥有这样心计和手腕的人到底是——”
“皇族。”亨利简单明了地给出了答案:“帕德罗西的皇族,塞克西尤图家的人。”他说着,而爱德华瞪大眼睛抬起了头:“塞克西尤图,那不是先生——”贤者举起两根手指阻止了他接下去的话,接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应该和当初试图令亚文内拉和西瓦利耶产生第二轮冲突的人,指挥袭击瓦瓦西卡的是同一个人。”
他这样说道,而也听得懂不少拉曼语的明娜立马在一旁皱起了眉毛。
“我不知道帕德罗西什么时候又诞生了一个这样的天才,而这也正是令我感到担忧的事情。”亨利这样说道,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使用“担忧”这个词汇,因而稍微熟悉一点贤者的人都能够清楚地体会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才华横溢的人这个世界上并不缺少,但才华横溢懂得玩弄权谋却名不见经传,证明这个人从很早开始就很是懂得保护自己。”
“就好像毒蛇一样,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伺机进攻的敌人,才是最为可怕的——”亨利这样说着:“但所幸我们也并不是对此全无对策,只是这需要王子殿下你去行动了。”
“首先,我在进行这一切行为的时候和南境城邦联盟的一个家族拥有了联系,王子殿下想必也知道的,那些商人最为在意的事情莫过于利益,而作为刚刚和奥托洛签订了盟约拥有格里格利裂口这条繁荣商路,并且本身矿产资源也十分丰富的国家,亚文内拉若不是因为之前被西瓦利耶人一手把控了贸易而如今也仍然不好介入,南境的商人们也是会想要掺上一脚的吧。”
“原来如此——”爱德华点了点头:“我这就写信去给他们,南境人的手腕和商业运作能力正是眼下的亚文内拉所急需的,然后的话——”王子殿下转过头看向了米拉身旁的莉娜,虽说拥有白发的洛安少女进行解释,这位公主殿下也仍旧是一脸懵懂不清楚情况到底如何。
“先生所说的对策,就是境内流亡的洛安人吗,确实,本就善战的他们若是能够归于亚文内拉的指挥之下的话,既解决了流寇所引发的一系列问题,也能够在之后南方的威胁之中大大增强我国的国力,只是——”爱德华看了一眼莉娜,又看了一眼坐在她和米拉旁边的金发的女爵士,显得有些迟疑,而我们的贤者先生再次适时地开口:“啊——我不是想要你那么做。”
“高傲的洛安人不会接受一位成为亚文内拉王族附庸的公主,即便王子殿下与莉娜公主成亲,他们也不会买这个账。”
“呃……”爱德华愣了一下,他的表情之中担忧却也带着一丝轻松:“那么先生的意思是?”
“没有谁规定,一个国家只能拥有一个王族吧。”
他一如既往地一针见血,爱德华瞬间就明白了亨利所要做的事情,而将这一切翻译转述给了莉娜以后,米拉也愣住了。
她转过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老师,旁边洛安人的公主殿下也直到这一刻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洛安是一个高傲的民族,流亡这么多年他们所寻求的东西莫不是一个归身之所,但若只是作为附庸获得平和的生活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在奥托洛的征服以后选择背井离乡了。”
“他们需要的是荣耀,是作为人类的自尊,王子殿下,把你曾经给予亚文内拉人民的东西给他们吧。”
“把作为人类的尊严还给他们,让他们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国家愿意接受他们。”
“让这里,成为洛安人的另一个故乡。”
“假使你做到了这一切,这些曾经誓死迎击奥托洛帝国的战士们,所会做出来的回报,绝不会令你失望的。”他这样说着,说道最后的时候嘴角带着一丝丝的笑意:“看看她们就知道了。”
亨利说道,而爱德华转过头看着分明是经历过苦痛但那属于洛安的倔强神情依然分毫未减的两名洛安少女,一阵沉默之后,站了起来。
“来人——”他高声喊道,门口不远处的侍卫听到声响跑过来推开了门。
“给我备马。”
“呃,殿下是要去哪?”有些反应不过来的侍卫下意识地反问道。
“去南方。”
“见一见我的父王。”爱德华语气沉稳,表情坚定。(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节:小国风云(一)
风向变了。
人们这么说着,亚文内拉的风向变了。
这指的不仅仅是终于迎来的冬季尾声,自春天开始逐渐有所转变的现实中的风向。还有那只在朝堂之中存在,但同时经由那些打听到的人们迅速地朝着整个国家的范围内扩散的政治风向的转变。
一切都从北部地区受人尊敬的爱德华王子殿下向着位于南方的王国首都前进作为起始,当察觉到带着一整支的骑士护卫队伍的爱德华浩浩荡荡地朝着南方走去时,许多人都在猜测这位王子是否是终于要向自己的父王索取那应当属于他的王位——人们是喜悦的,但同时亦拥有一丝丝的担忧。
亚希伯恩二世现在可还没有做好退位的准备,这位国王虽说在在位的三十余年间未曾做过什么真正对于亚文内拉有利的事情,但他如同一位传统的西海岸国王一般总是热衷于举办各种展现武力的行为以及进行小范围的国内领主战争的那份精力可是大名鼎鼎的。
国王今天又看那个贵族不爽了,明天又觉得这位爵士想要造反了。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调动起来只是成百上千人规模的军队强制要求领民去为他们牺牲为他们打仗的事情多如牛毛,而不管不顾亚文内拉的平民如何思考的这一点也显然是符合传统的西瓦利耶出身的贵族阶级思维的事情——并且不论人民有多么地苦恼,从事实上来说,这恰恰是证明了亚希伯恩二世是一位十分成功的传统的亚文内拉国王,就好像在他之前的那些同样对西瓦利耶称臣的国王一般。
平庸,保守,热衷于在自己的领土上搞一些小动作。假如不是他自五十岁那年开始忽然觉得西瓦利耶的王位也是属于自己的而开始在公众场合发表一些过激言论的话,对于亚文内拉的民众而言,这位国王虽然糟糕,但只是和他的前辈其他亚文内拉历史上的国王们一样糟罢了,还不至于变成最糟的情况。
人们需要的只是和平安稳的生活,假如国王没有能力使其变好的话那么他们所祈求的不过是不要变得更糟。
哪个国家哪个地区的人们都是一样的,普通人多数都是逆来顺受,只要不过分地压迫他们就从来都不需要去担忧什么起义反抗的事情。这也是为何西瓦利耶的贵族当中会流传着“人天生就应当被奴役”的说法的缘故,但让我们话归原处,本来只要好好地当一个平庸的国王这样结束一生就可以了的亚希伯恩二世,当他开始宣称西瓦利耶的王位亦属于自己以来,亚文内拉的民间,就第一次地出现了这种动荡和不安的感觉。
“哪里有老虎跑去跟龙抢地盘的啊。”当时的亚文内拉人民用这样直白的话语展现出了他们心中的担忧——诚然,亚希伯恩二世也是一位国王,亚文内拉的国王,但一介小国的亚文内拉跑去跟西海岸最强的国家西瓦利耶起冲突,最终连累到的还是他们这些普通的农民。
失去了家园失去了生活还只是小事,妻离子散自己被强征入伍去打一场必输的战争?
国家政治的风向总是非常容易地就会影响到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人民的生活,普通的人们在些许的担忧之中祈祷着西瓦利耶的国王不要像他们的这位一样愚蠢以至于真的派兵——然后他们的想法就变成了最糟糕的现实应验了,西瓦利耶的重装骑士大举入侵,多年未曾经历过这一切被和平所麻痹了的亚文内拉人就连理应最为敏锐的商人和佣兵们也没有能够反应过来。而不停地挑衅西瓦利耶的国王本人对此也是一副懵懂的样子一切的反应都是慢了一拍,只是在西瓦利耶的入侵军队能够真正进入亚文内拉的腹地之前,爱德华王子殿下横空出世,挫败了这不可一世的对手。
这为他换来了极高的呼声,亚文内拉的人民将爱德华称之为“艾特林”——这不是像他的名字那般属于一个典型的西瓦利耶贵族的名号,爱德华?艾特林在亚文内拉的方言当中是“我们的王子爱德华”的意思。而这样的称呼在此之前从未有任何一位亚文内拉的王族曾获得过,也可以从中看出来亚文内拉——至少是北部地区——的人们到底有多么爱戴这位年轻的王子。
只是不论他们如何尊敬他,如何喜爱爱德华的努力所换来的如今优渥的生活,在瞧见王子殿下朝着南方气势汹汹地骑马奔腾而去的时候,人们的内心中就好像当初亚希伯恩二世对于西瓦利耶的王位有所主张的时候那般,也隐隐地拥有着一丝丝的担忧。
已经经历过与西瓦利耶之间的战争,他们不会再像是以前那般迟钝而又麻痹。
意识到政治风向转变的时候正因为生活更好更富有更稳定了,他们才更怕失去这些,才更加珍惜现有的和平。所以即便是十分尊敬喜爱着爱德华王子,人民当中却也有不少的声音开始批评这位王子过早地就要去宣称自己对于王位的正确性。批评他明明可以等到亚希伯恩二世正式退位的却因为对于权力的追求而不再重视自己的人民,将他们的安稳生活置于不顾诸如此类的话语虽说只是少数但也并非没有存在。
——只是这件事情在待在瓦瓦西卡的城主府并且对此有所耳闻的我们的贤者先生看来,却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民众不满”那么地简单。
政治以及国家关系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只有友好亦或者敌对关系,作为一个牵扯到众多人利益的集体因为各自的心思不同整个国家有时候会呈现出很奇妙的矛盾感,这种矛盾假如进一步扩大化的话导致国家分裂也并不为过——而换到国家关系上面也自然如此,国与国之间永远只有利益关系互相利用,那种类似于人与人之间可能存在的亲密关系和联系是不可能永远持续的,一位领导人忽然转变了意见或者是王朝的更替很可能就让一切在一夜之间产生巨大的变化。
但即便是处于和平的时期,处于结盟的期间,两个盟友之间的关系也不可能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稳友善。
“给我看一下最近格里格利大裂口的出入境记录。”亨利对着许久不见的查尔斯这样说着,而作为爱德华王子心腹的城主阁下也丝毫没有对我们的贤者先生有所保留。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历经过阿布塞拉大草原上艰苦的逃亡以后,原本身形微胖的因亚吉带着一众佣兵总算回到了萝丝玛丽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瘦掉了将近15公斤,以至于前去面见老胡安的时候这位费列克斯的家主差点都没有能够认得出来自己的得力干将。而就在他休养生息了相当一段时间体型又开始重新回归到那种南境商人应有的富态的这个春天,自日渐混乱的西海岸最大港口瓦沙归来的一艘南境的帆船,带来了一个他们等待已久的消息。
这是一封珍贵的信件,封口的蜡油上盖有亚文内拉王室专属的印章,而在正文的最下方签署的名号也证明了它在法律上所拥有的真正的权力。
亚文内拉的王子,爱德华?切斯特?舒尔法加,与南境城邦联盟萝丝玛丽小镇的贵族费列克斯家结成商业伙伴关系——所有隶属于费列克斯家族麾下的商船和商队将能够在亚文内拉境内享受到热烈的欢迎和全境通行的优待,亚文内拉与奥托洛帝国之间的经商线路亦与费列克斯家族共享,同时亦希望费列克斯家族能够提供与东海岸相关的贸易线路以及如何建造港口和舰船的知识作为支持——
“和那个男人做的这笔交易,还真是不亏啊。”在阅读过因亚吉送上来的信件以后,老胡安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仅仅只是作为南境城邦联盟当中一座小镇上的贵族的他们费列克斯,能够在一个眼看着就要崛起的新生王国刚刚开始发展的时候就介入其中分一杯羹,这互惠互利的圈子一旦形成,萝丝玛丽成为下一个南境排的上号的主城,费列克斯家族不再只局限于目前小家族的规模的日子到来,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家主,除了这个以外,还有一件事情……”因亚吉依然保持着那份商人沉稳又人畜无害的模样,他对着老胡安这样说着,而后者的眉毛因此挑了一挑:“是么……风雨欲来啊,这是。”
“……去把账本拿出来,把所有麾下可以调动的商船都调动起来,没有的话就去租船,总之调动起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老胡安这样说着,而因亚吉提醒道:“家主,这可不像商人该做的事情。”“我也知道。”老胡安转过头笑着说道:“但我想赌这一把,老伙计,雪中送炭可远比锦上添花要让人来得感激。与其像个商人那样好好地坐在这儿等着最后的赢家出来再去重新和对方讨好关系,我更愿意赌这一把,送上这个人情。”
“而且,我对他有信心。”他这样说着,因亚吉愣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是,那确实是个能化腐朽为神奇的男人。”
“那么这就去办。”他说着弯下了腰,然后缓缓地退出了房间。
“这下我们可是都绑在一条船上了啊……”坐在阴暗的房间里头看着从窗口打进来的光线,老胡安轻声地喃喃自语道。
……
王子面见自己的父王,不可能像是普通的儿子去见父亲那样地简单。特别是这种明显有要事相谈的情况,爱德华在到达都城以后连休息都没有就立刻进行了沐浴,之后又梳理了自己连日以来无心打理而变得乱糟糟的一头金发,最后换上华贵的西瓦利耶风格贵族服装,整个人打理的身姿挺拔英气逼人之后,按照礼节独自一人缓缓地走入了王宫的殿堂。
王宫的侍卫尽数都穿着全身闪亮的板甲,手持长矛矗立在周遭。爱德华左右环视着,他已经一年多没有再度回归,但也正因如此才注意到许多地方拥有了不小的差距——奥托洛式的精密画卷增加了不少,还有许多原本不曾见过的宝石和黄金饰物,想来这应当是那些商人为自己的父王献上的赠礼——爱德华皱起了眉毛,但很快又整理回去了原本的表情,走入了朝堂之中。
“拜见父王,见您仍旧身心安康,儿倍感欣慰。”爱德华用和拉曼语极为相似的高等西瓦利耶语这样对着亚希伯恩二世说道,而许久未曾见到自己喜爱的儿子的亚希伯恩二世脸上也露出了喜悦的笑容:“甚好、甚好,儿啊,你最近所做之事,大长我亚文内拉之颜面——”
爱德华谦卑地垂下了头,但紧接着亚希伯恩二世却接着说道:“但本王有听说一些流言……”
这出乎了爱德华的预料,他仍旧保持着王室的礼仪抬起头往上看着自己坐在王位上的父亲:“是甚流言,儿愚钝,请父王明说。”他这样说着,而亚希伯恩二世表情严肃地缓缓开口说道:“有人说,看见了伊莎贝尔和你一同处于瓦瓦西卡,这可是事实啊?”
“——!”消息暴露了,从哪里?爱德华惊讶的表情一闪而过,他维持着冷静迅速地思考着如何处理好这件事情:“确有其事,父王,只是因为儿最近诸事繁忙,因而遗漏了向您禀报。”他这样说着,而一直站在亚希伯恩二世旁边的一个比爱德华年长了几岁的也是一头金发的人则是在这个时候发出了一声不屑的鼻音:“有所遗漏?爱德华,你的撒谎水平也太低了吧,都在那儿待了半年了你都不记得报告,分明就是想藏着她吧!”
开口的人是另一位王子,但他显然是打算在亚希伯恩二世的面前有所表现的行为却只让国王皱起了眉毛:“安静,理查德,这里是王宫不是你玩乐的娼馆。”他这样说着,而理查德王子则悻悻地退到了后方。
“为父,明白你的顾虑,此时确实并非前去搅西瓦利耶那趟浑水的时机。”亚希伯恩二世如是说着,爱德华小小地松了口气——看样子今天父王并不显得过激——他这样想到,但就在他打算要将接下去的一些事情说出来之前,国王的下一句话又令爱德华重新变得紧张了起来。
“我亚文内拉现如今的国力仍旧无法保证能够完全吞并西瓦利耶,因而作为盟国,这正是你的功劳结成的盟国奥托洛那位伟大的帝君,表示愿意派遣出军队协助我等。”
“你近日须告知格里格利边关的人,为奥托洛的大军做好接风洗礼的准备——”
“父王,这——”
“好了,就此暂且退却吧,有事明日再谈,你一路奔波也辛苦了,不要总是待在北部,也好好地看一下这都城的美景吧。”亚希伯恩二世这样说着:“毕竟这是你日后每天必将见到的景色。”言语之中暗示的意味以及不想再继续的意味已经表露明显,因而爱德华只好恭敬地行了一礼。
“是,儿告退,愿您身体安康。”
他这样说着,然后转身走出了宫门。
“王子殿下,回来了啊。”“是的,见到公爵您也仍生龙活虎真是令人振奋。”爱德华一路朝着自己的寝宫走去,一路上碰见的贵族总是微笑着打招呼,就连许久未见的寝宫当中的仆人们所看见的也只是满面笑容步伐徐徐的他,一直维持着这灿烂又柔和的形象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爱德华才奋力地握紧了拳头。
“……难办了啊。”
他一把揉乱了自己的金发,轻声地开口说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节:小国风云(二)
“商人?”坐在以全木结构新建而成的格里格利裂口边关哨所二层那三百六十度都开有窗户阳光明媚关键时刻还可以作为箭塔使用的大厅之中,亨利挑了挑眉毛,拿着一纸印有奥托洛皇室徽章的证书,对着面前的商人用简单的两个字表达出了自己的疑惑。
他用以和对方交流的是拉曼语,西海岸的通用语虽然使用者人数也相当之多,但在更广阔的范围内国际交流恐怕还是拉曼语更为盛行,而作为一个与许多拉曼国家接壤的帝国,奥托洛境内的商人们会这门语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有什么问题吗,这位先生。”坐在对面椅子上的商人领队面容稚嫩看起来在18-21岁前后,但那自信满满的神态以及敏锐的观察力也已经证明了他不只是一个无知的年轻人——坐在他对面的我们的贤者先生穿着一身冒险者常用的服饰证明他并非贵族,而大国出身的奥托洛人对于亚文内拉这边的人天生就带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这一系列的因素共同促使了对方仍旧保持有礼节但采用的措辞只是针对同龄人的礼貌性用语,而并不含有那种对于上层人员的尊敬意味。在表现出自己是奥托洛帝国出身并不需要对亚文内拉这种小国的边境检查人员低声下气的同时,也依然保持有礼貌不会显得咄咄逼人。
骄傲,但却不张扬。这个年轻的商人领队仅仅观察了一下亨利的服饰就决定了这样的应对方案——他是出色的,作为大帝国出身受过教育见过世面的阶级在同龄人当中或许能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但遗憾的是坐在他的对面的人观察力远胜于他,仅仅一言两语这个年轻人就已经被贤者由身到心全部读了个通透。
有能力的年轻人,在同龄人之中也是佼佼者,一向如同众星捧月那般活在身边的人的赞美之中。这样的角色拥有的通病都是类似的——自大且容易看轻别人,过分自信因而容易对眼前的情况失去客观冷静的判断,对付他们的话只要恰到好处地故意犯下一些错误,让他们自以为自己掌控了局势进一步地低估你,之后就只要等他们自己犯错就行了。
“呃——问题,没有的。”亨利在说出这个长句的时候模仿的亚文内拉口音的蹩脚拉曼语简直惟妙惟肖——就连站在旁边的在贤者的要求下换了一套卫兵服饰的瓦瓦西卡城主查尔斯这个真正的亚文内拉本地人也没能够察觉出来这只是演的,山羊胡子的中年人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而亨利用眼角余光瞥了一下对面那个年轻人的表情确信他也察觉到这一点以后,转过头假装有些焦急地对着查尔斯用西瓦利耶语说道。
“叔叔,我想这份工作我做不来,我在西瓦利耶的时候一直都只是个猎人。这些字我全都看不懂,就这样放他们过去可以吗?”他这样说着,同时并没有松懈对于那些商人的观察。查尔斯有点冒冷汗,他是知晓贤者的身份的,因此亨利这样叫他让他感觉自己是在欺师灭祖,但不论如何暂时还是配合对方的演技继续说道:“没事的,就这样放他们过去吧,这些人都是在帮助亚文内拉繁荣起来的重要商人。”
他们俩这样一唱一和,而在对面的年轻人商人领队眼中一个不学无术只是攀亲戚跑来这里混了个边境检察官的后辈的形象就被构筑了出来——亨利的推测是对的,作为大国出身的奥托洛商人对方确实能够听得懂西瓦利耶语并且知道亚文内拉的贵族阶级和西瓦利耶人的关系。
他俩的这段对话对面的商人假装自己没听懂实则细微的不屑表情已经透露了其内心,而这也正是贤者计谋当中最重要的一步——这个年轻的商人领队是十分精明的,过分刻意的演技和自我介绍容易引起对方的疑心。因而他所做的取巧行为就是让对方“自己来发现”这一点——贤者知道对方一直在观察着自己,也明白这种年轻人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或者说自大所以凡是他们自己判断出来的东西就会觉得那是事实。
他设的局正是针对这样的聪明但不够老练的年轻人,若是对方再愚钝一些或者并不听得懂西瓦利耶语那么就此别过,而若是对方过于成熟的话他也不会去进行这样的试探。由于常年都在城主府中处理各种事物因而不被手下和这些奥托洛人认得面容的查尔斯今天就这样陪伴着贤者进行了一整天的边关调查,而亨利这一段时间以来的观察和判断也是令城主阁下获益良多。
“好、的,没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离开。”亨利的演技直到这一刻还在持续,一些西瓦利耶语和拉曼语当**通的词汇他就使用非常流利的语速读出来,而其余的就表现出了一股亚文内拉口音的蹩脚和生硬,让人会非常肯定地觉得教他拉曼语的是一个亚文内拉的本地人,而这一点也跟前面透露出来的从西瓦利耶跑来亚文内拉靠关系谋取这个职位的信息十分吻合。
“谢谢你。”年轻的商人领队依然保持着那种沉稳自信的感觉,他跟亨利握了一下手,而贤者最后一次以蹩脚的拉曼语开口说道:“不,谢谢你们,你们帮助这个国家,很多。”
“哈哈哈,客气了客气了。”商人领队用模式化的微笑回过头,而他的同伴也是这样,直到两人一同转过身才继续维持着这微笑用奥托洛语说道:“这些蠢货还不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他这样说着,亨利故意示弱让对方自以为掌控了情况轻视自己的行为到这一刻显然完全奏效了,年轻的商人领队以为自己判断出了对面这两个人的水平自己是十分安全地因而完全地松懈下了警惕,他和同伴笑着,而亨利再次装作并不听得懂地开口问道。
“呃——请问,你们说什么呢?”到了这一刻他在年轻的奥托洛商人领队眼里“被认为”“被观察出来”的形象已经是固定,因而贤者的这句话一点违和感都没有立马引起了商人领队的客套式回答:“噢,没什么,我们在说这真是个美丽的国家啊。”
“哦,是吗,所以这就是你们打算大举入侵的原因,伪装成商人?你们不觉得最近通过格里格利裂口的奥托洛商队多得有点过分了吗——”瞬间从懵懂的表情换回那副一如既往的平静神情的亨利用流利的奥托洛语这样说道,他的这一句话令自信满满的商人领队措手不及,而身后的查尔斯也终于适时地伸手:“卫兵!”
隐藏在周遭的几名精锐卫队迅速地冲了出来,抓住了这两个奥托洛的商人。
“该死,你们在做什么!我们是有奥托洛皇室证书的商人,只有奥托洛的军队可以逮捕我们!”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商人领队措手不及,他奋力地挣扎着大声地喊叫道,卫兵为了停止他的反抗把他压倒在了地面上,而贤者则蹲了下来,俯视着脸贴在木质地板上的年轻人,语气平和地说道:
“因为你刚刚说了死到临头啊,我们怀疑你是蓄意破坏结盟的帕德罗西的间谍,当然,我们会通知奥托洛帝国那边的,但是你也知道的啊,因为最近奥托洛的商队人太多了格里格利裂口都有点交通堵塞,所以这个消息可能至少要两个月左右才能够传到帝国那边——”
“你这——混蛋!”年轻的商人领队大声地叫嚷着被押了下去,而亨利回过头,查尔斯抹了一把自己额头的冷汗,长叹一声。
“没想到连盟友都要来分一杯羹啊……怎么办,先生,是要封锁边关吗?”城主阁下拿起旁边的陶杯大口地喝下了凉白开让自己因为紧张而发热的身心都缓解一下,而亨利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说法:“你听说过黑色行动么?”贤者这样问道,而查尔斯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不被承认的军队是吧。”
“对。”亨利转过头透过窗外看向下方依然忙碌的格里格利裂口边关:“亚文内拉和奥托洛现在依然维持着盟友关系,帝国那边之所以会搞这样的小偷小摸而不是明着派出一整支的军队就是为了不破坏这种盟友关系。假如撕破脸皮,同盟关系破裂的消息一传播开来,帕德罗西必然就会借机发难。”
“而这一点正是奥托洛要竭力避免的,所以这些人就算暴露了也是不会被帝国那边承认的。这是一层微妙的平衡线,现在维持这种状态双方都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还不会破坏这层明面上的友谊。”亨利走到了窗边,看着被当众押向地牢一路上仍旧叫骂个不停的年轻奥托洛商人领队,接着说道:“奥托洛人的眼线到处都是,我们拘捕了这个人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回去,那位皇帝陛下是个聪明人,他会收到我们的讯息节制一些的。”
“封锁边关是万万不可的行为,一旦撕破脸皮导致帕德罗西正式介入,南方有索拉丁正在统一起来的教会国家,北方是内乱的西瓦利耶,再加上两大帝国在亚文内拉的国土上开战。”
“这个国家会死无葬身之地。”亨利回过了头,对着查尔斯一字一句地说道。
“……唉。”山羊胡子的城主阁下长叹一声:“那么现在就只能,指望着我们的王子殿下,是否能够说服那位国王了啊。”
“能做到就好了啊……”
“能做到就好了。”
他这样感叹着,而在同一时间,寄托了所有人的希望,爱德华顶着巨大的压力登上朝堂,整理好措辞之后对着自己的父亲亚希伯恩二世提出了他的设想。
阳光透过彩色的马赛克玻璃洒下来在石板上形成了淡色的光斑,而爱德华整理过后将亨利所阐述的关于南方的威胁以及通过承认洛安王族在亚文内拉的正确性从而收买洛安的人心让他们也为亚文内拉而战的事情上报给了国王之后,整个朝堂之内陷入了漫长时间的沉默。
“是吗……那些狡猾的帕德罗西人在南方搞小动作了啊。”亚希伯恩二世在一阵沉默之后这样说道:“但是,爱德华,我儿啊,你的这个消息,又是从何处听说的呢?”他这样说着,爱德华直起了身正待解释,但亚希伯恩二世打断了他接着说道:“就连本王也没有听说过任何,帝国的高层也未曾有任何人察觉,你这个消息到底是从什么人的手里才能够得到呢——”
“父王,这是因为这件事情现在还在进行——”“住嘴!”“啪——”亚希伯恩二世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王座,依然站在他旁边的理查德王子见到此情此景脸上喜悦的表情清晰可见,他偷偷地笑了起来,而亚希伯恩二世瞥了一眼皱了皱眉,之后对着爱德华再度开口。
“还在进行?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有真正形成威胁,而这件事情又到底是谁来告诉你的?你确信这不是那些洛安流寇用来试图欺瞒你的借口吗。”亚希伯恩二世这样说着,而爱德华再度尝试解释,却在开口之前就被国王给骂了回去:“爱德华!你变得软弱了!”
“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之王的宝座岂能容他人觊觎!”
“承认洛安的王族?这是我亚文内拉的国土,我舒尔法加的王国,那些流寇想要获得作为人的尊严,那好,我就以亚文内拉的铁骑赐予他们安眠!低贱的洛安人唯有死亡才能获得本王的承认——至于那些威胁,一切在奥托洛帝国的支援下都不会是问题!”
“到此为止了爱德华!本王不允许你再度回归到北部,你自己的封地在于切斯特,现在就启程回归到你的领地!”
“……”
“遵命,父王。”爱德华低下了他的头颅,隐藏在金发下面的表情没有透露给任何一人,只是转过身朝着外头走去的步伐,在一瞬间让亚希伯恩二世感觉自己像是失去了一些什么。
朝堂之中再度陷入了安静,直到爱德华的身影消失在外面的阳光之中才有一个刺耳的声音读不懂气氛不合时宜地响起:“呵呵,弟弟他真的是变得软弱不已了啊父王,我就说嘛,得胜了一场就以为自己真的有多优秀——不过父王,既然爱德华被调离北部了,能不能把艾卡斯塔——”
“闭嘴。”亚希伯恩二世转过头冷冷地瞪了理查德一眼。
“呃——父王,我只不过是觉得艾卡斯塔没有一位舒尔法加家的人——”
“闭——嘴。”
国王青筋暴起地紧抓着自己王座的把手,而理查德王子脸上憎恶的表情一闪而过,之后退入到了阴影之中。
“连我唯一一个像样的儿子也……”
“……”五十多岁的国王陛下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沉默不语。
而走出了王宫的爱德华一路朝着王都附近自己的领地切斯特走去,却在半路跟随从交代了几句话语之后就转头北上。
风云际会,亚文内拉历193年,神历1331年的春季已然到来。
伴随着倾盆而下的大雨。(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节:王的觉悟
“呼——哈——”
初春回潮大量的冷空气使得气温再度骤降,天空是阴天时常见的灰蓝色,口中呼出的气息和身体因为运动而散发出来的热气形成了淡淡的白雾缭绕在脖颈和头颅的附近——米拉止住了呼吸,然后将手中尚未开刃的一手半剑置于腰侧,沉稳斟酌瞄准之后搭配步伐以腰际中段平刺的方式向着对手击出。
“盯!锵——”火花四溅,一头金发的女爵士轻易地格挡开了这一击,然后同样没有开刃的粗剑胚拍在了洛安少女的胸甲上,留下一道清晰可见的凹痕并且发出了巨大的“哐当——”一声。
“沙沙——”女孩退后了几步,她俩站着的这片在艾卡斯塔平原当中圈出来的不算小的操场是亚文内拉的骑士和军士们的训练场,除此之外自一年多以前北部的贵族和平民弓箭手们并肩作战以来许多平民出身的人也会来到这儿学习剑术,已经明白王国单靠贵族阶级是不可能打得过那些敌人的爱德华在与奥托洛帝国达成商业贸易以来所赚取到的利润都并没有像是其他典型的贵族那样拿去挥霍和装饰。
王子殿下自己的生活依然十分简朴,他把资金投入到了建设训练场和打造训练用的武器和防具上头,任何参军的人不论是弓手还是骑士都可以在这里学习并且请教前辈。
如此的行为达成的效果是极为显著的,许多原本只会用长弓的亚文内拉平民如今也已经懂得了一些基础的格挡反击的技巧以及应当注意的地方还有如何与同伴结成最基础的盾墙以增强彼此的生存能力,并且随着这一举措原本就已经在并肩作战当中开始消散的隔阂也进一步地去除。
当初的西瓦利耶重装骑兵正因为瞧不起协同步兵而选择甩开他们才被亚文内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有道是愚蠢的人只会对着犯错的人大肆嘲讽,而聪明的人则会从中吸取教训避免自己也犯相同的错误。作为爱德华王子培养起来的心腹,这些曾与他并肩作战的骑士和军士们要说是亚文内拉这一代人当中最为开明的贵族也并不为过,因而他们绝不会像南部的贵族那样大肆讴歌着与他们无关的胜利享受着实际上不属于他们的战果,而是谨慎地学习,即便是面对自己击败的对手亦维持有尊重试图从中学习哪怕将其作为反面的教材提醒自己。
这样做的好处他们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作为人数远胜于他们的群体这些默默无闻的平民虽说绝大多数讲不出来什么大道理。但千百年来只在民间流传的一些细微的智慧却让贵族们获益良多,他们当中的许多人为了学习也开始说起亚文内拉的方言,而作为交流情感和互相学习的手段,在平日里头这片操场作为友善比武的场地也总是人满为患——
只是今天这里的主角并不是平日里头常见的浑身汗水臭烘烘的男人们,而是两名同样秀丽的少女。并且其中最为引人瞩目的还不是那位拥有爵位的贵族小姐,而是另一侧一头白发的我们的小米拉。
——她的一头长发已经变成了齐耳的短发,这在明娜看来是有些遗憾的,毕竟长发飘飘或者扎着单马尾小小只的米拉是明娜固有的印象。如今身高已经超过了她又换成了短发,虽说是她亲手为她剪的,但在这样看着她连续击倒了三个训练有素的亚文内拉军士,气喘吁吁但仍旧英气逼人地站在对面,不知为何,明娜感觉有些怅然若失。
“还差一击!爵士,可别因为她是你妹妹就心慈手软了啊!”格挡不力胸甲被命中了三次退场下去的军士们在旁边跟她俩开着玩笑,而明显察觉出米拉的体力已经消耗了不少此刻反应已经跟不上的明娜果断地出击,一记长式突刺就朝着白发少女的胸甲袭去,但经历过不少事情的米拉却没有如同明娜预料的那般因为措手不及而被击中,她似乎为这一刻积攒了体力一个大踏步的同时整个人单膝跪地通过放低身体避开了明娜瞄准胸甲的直刺横过长剑就击中了她胸甲的腹部——“哐当!”但金发少女也并不是等闲之辈,在米拉尚未开始学习剑术的时候她就已经拥有一些基础加之以这一年之内遭遇的数次冲突,明娜在受到攻击的时候没有丝毫的迟疑偏转剑锋就把剑刃横在了单膝跪地的米拉的脖颈上。
“呼哈——呼哈——”一头短发之下因为回归到光照不如草原那般剧烈的西海岸而重新变得白皙起来的脸蛋上红潮阵阵,米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输了……”她这样说着,然后整个人就仰面躺倒在了草地上。
“体力,仍然是弱项呢。”多云的天空上几乎见不到多少的蓝色,但这清澈的景象依然令人感到身心舒畅。明娜在米拉的身旁坐了下来,而见到她俩比试已经结束旁边的贵族和平民们也笑闹着去到稍远一些的地方继续自己的练习和比试。金发的女爵士这样说着揉了揉米拉的脑袋,而白发的洛安少女安心地闭上了双眼,好容易顺过了呼吸之后才长长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回答明娜还是只是因为被她摸头很是舒服。
“剑,还满意吗。”明娜问道,这是她俩在米拉和亨利等人回归了二十天左右以后前来这个训练场的原因,之前在阿布塞拉洛安少女失去了自己钟情的武器,虽然她并不后悔将其赠送给别人的事情,但不论如何她也还是需要重新打造一把长剑的。
制作她新的武器的人是亚文内拉北部数一数二的铁匠,贤者在旅途当中制作她上一把长剑的时候所提出的那种炼钢和打造的手法实际上并不是只有他才知晓,贫瘠的西海岸常年战乱因而知识都没有办法有效地传播。但与奥托洛那边的商人进行贸易活动以后这边的铁匠也懂得了类似的方法,只是知道如何去做是一回事,对于铁矿的品质拥有不低的要求再加之以铁匠的手腕和冥冥之中的运气因素共同催生,要制作出一把如同之前那么优秀的长剑,仍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看来是不太满意了。”明娜很容易地就读懂了米拉的沉默和脸上的小表情,不过不论如何她们现在也只能这样子将就——外围有些什么声音响了起来,人们在高声喊着一些什么。
“爱德华好像回来了。”明娜站起了身,然后拉住米拉的手帮助她也起来:“希望是好消息。”她这样说着,然后两人一同前往兵器架的位置把训练用的胸甲和棉甲卸下,前往城主府的所在。
……
……
半个多小时后,听闻爱德华所带回来的消息的众人都是一阵沉默,但即便目前的情况就已经十分严峻,亨利却还是不得不跟爱德华把奥托洛帝国的事情一举挑明。
“秘密行动部队?虽然父王那边确实是有跟我说过要放奥托洛的军队过来,我也猜测到帝国在搞一些什么小动作,但是这不是彻底地介入盟友的国内事务了吗。”王子殿下显得有些愤慨,而会议厅里头的其他第一次听说的人也都是类似的表情,包括查尔斯在内的几位心腹意识到情况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程度,互相打着眼色在思考着要由谁来提出那件事情是好。
“奥托洛那边到底在想什么啊,引发亚文内拉分裂的话对他们自己也没有好处啊,我们现在明明还是结盟关系到底搞这些小动作是为了做什么——”显然压力巨大的爱德华抱着自己的头不停地念叨着,一旁的明娜担忧地看着他,而我们的贤者先生再度开口,以他那一贯的平静又富有磁性的嗓音,为迷茫中的众人指点了方向。
“冷静一些,王子殿下。”他说道:“奥托洛帝国玩得这一手,说到底,还是与你的父王离不开关系。”
“亚希伯恩二世,虽说遇事容易冲动且在个人能力上相对平庸,但到底是在王座上坐了三十多年的人。对于国民来说他或许是一位糟糕的国王,但就事论事的话,能够在王座上坐了这么多年没有出什么大问题的人,岁月所累积下来的观察能力和智慧,也必然是有所存在的。”亨利就这样当着一国王子的面像是在评价今天的天气一样评价着亚文内拉的国王。
“而他之所以不肯接受王子殿下的提案,以及做出来包括挑衅西瓦利耶这件事情在内的所有错误举措,归根结底,还是在于三个字。”贤者耸了耸肩,然后语调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
“不在乎。”
他这样说着,会议室内相关的人听到这句话都愣了一下,之后就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以爱德华和查尔斯为首的一系列亚文内拉贵族都明白亨利所言确凿无疑,两个世纪以来亚文内拉贵族都习惯了将人民的生命视为无物的行为方式,像是爱德华和如今的他们自己这样会试着去为人民着想的事情——不好意思,一次也没有发生过。看看现如今仍旧顽固地观望着的南部贵族就能够明白了,与瓦瓦西卡这样备受冷落又或者以商业为主更加开明的亚诗尼尔为主的这些北部地区不同,南部和中部亚文内拉权力中心所在的那些盘根错节的大贵族愈是年长其内心中传统的贵族式价值观就愈是深刻。
人民的利益,王国的利益,领地的利益?这些东西他们都不在乎,因为他们自出生开始就是贵族,就是高人一等的高贵存在,不需要去为了人民争取利益来获得他们的支持。反而是利用人民来为自己谋取利益才是正确的思考方式——而作为一国之主,亚希伯恩二世的思维自然就是这种方式的极致体现。
不论是谋取西瓦利耶的王位导致西瓦利耶入侵差点失去北部地区或者整个王国,还是如今在有威胁的情况下仍旧拒绝爱德华的提议,虽然拥有一定的智慧和思维能力但亚希伯恩二世仍旧做出这种举措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是一个传统的亚文内拉国王。
只看重自己以及王族舒尔法加家的利益,除此之外,一概不在乎。
“这也正是奥托洛人会选择越过你,王子殿下,前去与国王交涉的原因。”亨利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一切并且开始分析奥托洛人的意图:“你是一位聪明、年轻,并且以王族的标准来说相当出格的王子,因为你看到了人民战争的潜力,你懂得什么是真正对这个国家好的,而不是仅仅局限于自己的利益。”
“这也是我会选择帮你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亨利耸了耸肩:“但这可不是奥托洛人愿意见到的,一个强大而统一的贵族和平民共同进退的亚文内拉?”
“要知道我们和他们仅仅是一山之隔,帕德罗西人若是占领了西海岸通过格里格利裂口就可以钳制奥托洛帝国。亚文内拉若是强大起来的话,奥托洛又要拿什么去赌我们不会做同样的事情?”贤者接着说道:“皇帝和国王的思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们不会局限于自己国内细小的利益而是看得更加长远,奥托洛的那位皇帝陛下如同任何一位皇帝应该做的那般不打算赌这个可能性看亚文内拉强大了以后是否还能维持同盟的关系,因而他就果断下手,试图自己来操控这一切。”
“你的父王,与奥托洛结盟的这一年时间以来,做了很多令亚文内拉人不满的事情吧。”他这样说道:“我在路上看过很多了,偏向于奥托洛商人的事情。”爱德华点了点头:“是的……就仿佛我们签订的并不是平等的盟约而是附属关系那样。”
爱德华叹了口气,他到了这一刻已经明白了贤者的意思了——或者说他早就明白,但却并不想去承认吧。
“嗯,因为在你的父王眼里,亚文内拉这样的小国能够跟奥托洛扯上关系,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抱紧大腿以避免被对方甩开。至于独立和平等——不论人民和国家如何,他也仍旧能够坐着他的王座,这就是他唯一在乎的事情了。”
“而这正是奥托洛人所乐意看到的,一个平庸又没有什么野心充其量只想在帝国的庇护下搞一搞西海岸的小打小闹,容易操作的领导者。相比之下拥有个人魅力懂得引领人民的王子殿下你,对他们来说就是相当危险的存在了。”
“事已至此了吗……”爱德华脸上灰暗的表情显露无疑,查尔斯和其他几名王子的心腹面面相视但都不知如何开口。他们的心底里头都明白和平地商谈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只是那到底是王子的亲生父亲,作为亚希伯恩二世最为重视的儿子爱德华和他之间的感情是十分亲密的,若非如此他也就不会在明知道很可能会失败的情况下仍旧南下前去试图说服自己的父亲了。
“……”查尔斯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眼神投向了亨利。
“王子殿下。”贤者开口,即便没有查尔斯和其他人的督促他也依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语。
眼下这个小国正处于爆发前的最后一刻,若是爱德华不能下定决心的话,那么半年之后亚文内拉这个国家是否仍旧存在,都是一个极大的疑问。
爱德华抬起了头,看向了一脸平静的亨利。
“这是一道艰难的选择题。”
“出生成为王族的那一刻,你就注定了必将要背负这份责任和原罪。当拦在你的国家和人民面前的是你的血脉至亲的时候,你只能选择其中之一。”
他言至于此,再多说也无益,接下来的事情只能靠爱德华自己。
“……”沉默回荡在会议室之间。
“唉……”许久许久,爱德华才发出一声长叹。
“……怪不得您会选择去当一介佣兵浪迹天涯呢,先生,”他转过头对着亨利这样说着,一年多以前那个虽然优秀但还有些浮躁的年轻王子在这一刻已经不见踪影,他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然后重新站了起来。
在那之前还只是青年,转过身就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在那之前还是王子。
转过身,就已经是雄伟的亚文内拉与洛安联合王国的国王。
——爱德华·艾特林·舒尔法加一世。
“召集所有人。”爱德华一字一句地开口说道。
“战争要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节:三月宣言
像是地震或者火山爆发之前察觉到危机的老鼠开始大量地逃窜那般,自二月以来,亚文内拉南部的农民们开始更加频繁地试图朝着北部涌去。
南部和中部的领主贵族们自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们发布了各种告示派遣麾下的骑士和军士隔三差五就出去巡逻。但领主大人的权威敌不过领民们用脚表达的决心,这种边境巡逻和封锁愈是频繁,他们就更加奋不顾身地朝着北部涌去。
风言风语开始在民间流传,人们察觉到了危机,因而向着在民间口口相传更为安全繁荣的地方撤离。但北部地区的农民们同样有着这样的担忧,正如我们前面所提到过的,战争这种东西对所有人都是平等的,这个时代的平民们深受其苦。虽然他们敬重着爱德华王子,但正因为一年多以前曾经经历过与西瓦利耶的那场大战,磨砺掉了年轻人可能会有的那种把战争当成冒险的心态,明白真正的战场有多冰冷与残酷,他们才更加小心行事,谨慎地对待一切相关的事物。
南部和中部自古以来就是亚文内拉的权力中心所在,那里拥有的数个公爵领以及王宫积攒的总兵力比起北部地区要更加地强大一些——虽说在贵族骑士的规模和人数上恐怕是无法与当初的西瓦利耶骑兵相比拟,但考虑到主场优势,强征得来的普通士兵以及城堡的存在,不像西瓦利耶的骑兵能够利用地形攻其不备,要以目前北部所有的兵力战胜他们,是不论如何都谈不上轻松的。
仅仅获得胜利就已经如此的困难,但让这一切难度又翻了一倍的,还是战胜之后的事情。
——惨胜又或者两败俱伤是绝对不可取的,亚文内拉必须维持有足量的军队才能够对周边的国家形成一定程度上的威慑,因为内战而元气大伤的话结果同样避免不了灭亡。奥托洛也好帕德罗西也好都是极为敏锐极为危险的大帝国,而邻国西瓦利耶虽说现如今自己也处于内乱之中,但假如能够有几个贵族联合起来的话抓住亚文内拉无力反抗的时期一样可以趁虚而入。
这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要避免的,否则的话发起战争毫无意义——爱德华之前之所以会一直想要通过商谈的方式来解决除了感情因素以外还有这样的一个原因,能够不流血地改变这个国家两个世纪以来的固有结构诚然是最好的事情,但考虑到这些根深蒂固的大贵族之间世代传承的理念即便爱德华这会儿已经是一位国王恐怕施行起来也会阻力重重,那就更不要提他上头还有亚希伯恩二世这个最大的麻烦。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还想等到亚希伯恩二世引退自己登基,可是在眼下南方拥有逼近的威胁的情况之中亚文内拉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假如他无法振作起来做出这个决定的话,等到索拉丁统一起来的教会国家打过来,即便在奥托洛人的帮助下或许国土还能够保得住,或许人民也还能够继续幸存,但那个时候的亚文内拉——
又是谁的亚文内拉?
以防守的名义进驻的奥托洛军队,进而在本地发展出自己的势力,派遣过来的奥托洛军人和奥托洛商人的地位水涨船高,亚文内拉人沦为二等公民。而不愿意坐视奥托洛将触角伸向西海岸的帕德罗西为了抑制对方的扩张也必然会利用西海岸的南方统一起来的教会国家不停地与亚文内拉互相争斗——索拉丁和亚文内拉就好像是两大帝国所操纵的木偶那样在西海岸人自己的领土上打着一场千里之外的帝国人的权力斗争——到那个时候,亚文内拉,又是谁的亚文内拉?
盟友的关系是复杂的,同样,敌人的关系亦是如此。
贤者当初在奥托洛对那位皇帝陛下所说的话不无道理,可以的话奥托洛是不会撕破脸皮正式派出自己的军队顶在抗争的第一线的。但要做到如此亚文内拉首先得先证明自己的实力,同理,假如亚文内拉能够独力扛下帕德罗西指示的代理人索拉丁北部国家的攻势,那个庞大的帝国也得重新权衡一下是否要同时跟亚文内拉还有暗中威胁的奥托洛产生冲突的事情。
帕德罗西人在意的东西充其量只是奥托洛人的触角是否会进入西海岸进而威胁到他们,而奥托洛人同样如此,他们担心这个过于弱小的盟友如同墙头草那样倒向对方或者作出其他对奥托洛的利益不好的事情,因而才会选择暗中介入帮助好操控的国王亚希伯恩二世——而这一切,假如亚文内拉能够维持主权并且拥有足够强大的兵力,都是可以被抑制且化解的。
帕德罗西和奥托洛真正的敌人是彼此,但亚文内拉所处的位置十分奇妙,假如处理得当以区区一介西海岸渺小王国的身份它甚至可以和两大帝国取得同等的地位——只是这一切,都建立在爱德华王子取得胜利,并且这胜利还并非惨胜的前提条件之下。
在言语的沟通,交流的手段已经被单方面阻绝了的情况下,想要避免惨胜以至于防备不足,爱德华唯一的选择就是以绝对的优势兵力令亚希伯恩二世和支持他的大公们意识到差距从而投降。
而要达成这一切,单单以他一己之力,是决计无法做到的。
什么是他能做的事情。
什么是他该做的事情。
王子殿下从一年多以前听过亨利的那一席话,已经是有所觉悟了,此时此刻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现在和将来的所作所为会给西海岸乃至于整个世界带来多大的冲击——爱德华就只是深信着,他像是一位人民能够想象得到的最好的领主,以满怀的激情和身先士卒的行动力,在三月的这一天站在艾卡斯塔平原上临时搭建的高台顶部,通过雇佣得来的巫师所使用的扩音术,对着召集过来已经多少有所察觉大事即将发生的人民开始了演讲。
场下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人民,人们口口相传,不论是哪一个民族的人都待在了下方。
前排的人们很快地就注意到了王子的存在,但比起这个更加吸引他们注意的还是站在王子身边的那些人。
这个时代的人们通过站立的位置来辨别身份,而除却旁边那些护卫的贵族以外和王子同样站在最前方——这意味着和他身份平等——的还有两名少女。
左侧的少女一头黑发,穿着紫罗兰徽章的长袍——这是唯有西瓦利耶王室才能够使用的文章,而右侧那个,是洛安人吗?他们这样想着,但紧接着被王子的话语吸引过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我想你们都知道了,亚文内拉的人民们。”爱德华开口这样说道,在亚文内拉土生土长的洛安人还有南部逃亡过来的农民们在经历过一瞬间的恐惧和迟疑以后立马明白了这是自己的王子在讲话,而他们短暂的对于未知的恐惧很快地就被惊讶所代替。
“他真的像是人们说的那样说的是亚文内拉的方言。”和一位王子说着共通的语言,人们所能够体会到的亲切感是极为深刻的,广阔的平原上许许多多的人们人头攒动,没有接到消息的许多人这会儿也因为好奇而驻足了下来,爱德华站在临时搭建的原木高台上接着说道:“是的,这个国家即将面临战争。”
“哗——”嘈杂的讨论声此起彼伏,人们的脸上开始出现惊慌的表情,商人们捂着自己因为人潮攒动而有些要掉下去的帽子和钱袋,农民们开始恐慌,其中不少——主要是南部逃来——的人想要就此逃离,但刚刚跑出几步他们就又都停了下来——
逃?往哪里逃?
亚文内拉再往北只有内乱之中的西瓦利耶,西瓦利耶现如今的情景是怎么样的看看那些难民就明白了,那么是奥托洛?更往北逃到马克西米连?——天地虽大,亚文内拉人却无处可去。
他们停下了脚步,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无处可去,但更多的,恐怕还是那些同样是农民出身,但却连步子都没有怎么挪动的北部亚文内拉人。
你可以从精气神上面很容易地辨别出南北的亚文内拉农民的区分,手持长弓挺胸抬头的北部亚文内拉人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的艾特林,那神情专注得令南部的农民们忍不住频频侧目。
而后他们就听到了。
所有的洛安人、西瓦利耶人、和亚文内拉人。
他们听到了。
尽管几乎所有的人都不识字,也不懂得那种什么样的高雅的用语措辞,但这种就好像从内心的最深处迸发出来的情感是极为剧烈的它透过血管传达到了每一寸的肌肤。
让人,血脉沸腾。
“我知道你们不想要战争,我也不想要,但当战争是最后的手段的时候,我们别无选择。”
“亚文内拉人,你们打了太久不属于自己的战争。为一位领主攻打另一位领主;为一位国王攻打另一位国王;甚至为一个神明攻打另一个神明。”
“你们流血倒地,默默无闻地死去。”
“我不会去说我明白你们的痛苦,因为这是一种自大的表现,我唯一能够告诉你们的是。”
“我很荣幸作为这个国家的王族出生,我很荣幸我拥有了这一次机会去认识你们这些西海岸,不,整个世界上最为坚韧最能吃苦也最为善良,最为勇敢的人民,我很荣幸我是一个亚文内拉人,我很荣幸我是一个亚文内拉的贵族因此——”
“以爱德华·艾特林·舒尔法加的名义——”爱德华这样高声喊道,听到这个亚文内拉方言当中独有词汇的人们沸腾了起来,其中许许多多曾经与爱德华并肩作战的弓兵们都举起了手中的弓箭高喊着“艾特林”而爱德华接着喊道:“我宣布,亚文内拉废除奴隶制,农民不再是领主贵族的财产!”
“这个国家!没有人可以拥有其他人!”
犹如雷击一般,这句没有任何农民曾预料到的话语在一瞬间降临到了他们的头上,以至于有许多辛辛苦苦才从南部贵族封锁士兵的刀剑下逃过一劫的人都呆呆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同伴,询问着“奴隶制”和“财产”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是听不懂,只是难以置信这样的情景会在现实当中发生。
“任何人,包括我,都不再拥有你们,不论什么情况,都没有人可以再将另一个活生生的人当成自己的私人财产。”他看向了下面的那些人,其中有许多或许会就此转身离开,但不论如何,这是爱德华觉得自己很早以前就应当付诸实践的事情,他顿了顿,重新组织了一下话语,然后接着开口:
“你们的自由是无人能够掠夺的,就好像鸟儿天生是为了飞,而鱼儿天生是为了游一样,人类天生就是自由的,没有人可以拥有其他的人,所以,这场战争——我不会以王族的名义命令你们为我而战。”
“但我恳请你们——”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亚文内拉的人们啊!”
“以一个亚文内拉人的身份,我恳请你们。”
“为自己。”
“为家人。”
“为家园。”
“而战。”
“以堂堂正正的人类而非领主的财产的名义,以顶天立地的亚文内拉的男子汉的名义,不论你是哪一个民族的人,你在这片土地上出生,你在这片土地上长大,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你们渴求美好的生活吗,你们想要守住世代居住的家园想要保留如今这美好的一切吗,你们想要守护住,作为一个人的自由吗!”他这样说着,而穿着定制盛装的莉娜有些紧张地也站前一步,平原上的一大堆洛安人都注意到了这个有着一头白发的人——她是谁,为什么站在了王子的旁边——他们隐隐地猜到了一些什么,但二十一年艰苦的生活让这些人已经无法相信任何美好的事情会发生。
“不论你是亚文内拉人,洛安人,甚至是西瓦利耶人。”
“这里可以成为你们的家,只要你们愿意为之而战。”
“以活生生的人类的名义,以亚文内拉的名义——”爱德华看了一眼莉娜,公主殿下走了过来,两个人一同举起了手。
“以洛安的名义——”
眼泪流了下来。
这是许多人二十一年,或者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懵懵懂懂,或者久别重逢地。
感受到了,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为了明天。”
“为了我们的亚文内拉。”
“我们的亚文内拉与洛安联合王国——”
“跟随我,而我将与你们并肩作战。”
“以人类的名义。”莉娜走了过来,用洛安语大声地说出了这句话。
“锵——”她抛下了一个铁制的镣铐,象征着困扰在贫苦人民身上的所有权终于在这一刻被打破。
“啊啊啊啊啊啊——”所有的欢呼声最终都汇集成为了能够排山倒海的大叫。
……
“被解开镣铐的鹰或许已经伤痕累累,但能够飞向的天空的彼方。”
“仍旧拥有着无限的可能性。”
“王子殿下。”亨利听着窗外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的欢呼声,细细地品了一口云杉茶,接着说道。
“你给予他们的东西,是超过了任何的贵族权力和金银财宝所拥有的能力的。”
“你给他们的东西,是作为人类的尊严。”
“和既危险,又美丽得令人心醉的。”
“希望啊——”
……
时光辗转,这份被后世的人称之为三月宣言的演讲很快地经由旅行者和商人的手传播到了世界各地。
爱德华宣布废除奴隶制的举动换来了极高的民间的呼声,但是却也因此和南方的大公还有一些大奴隶商人们彻底地撕破了脸皮。
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评价着这位尚且年轻的国王,他选择背弃了自己出身的贵族阶级而融入到了人民之中的举动此刻是否明智是否能为这个国家带来未来我们尚且不得而知。
我们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
这个国家在这一天,获得了新生。
就好像经历过痛苦的蜕变最后化茧成蝶的毛虫一样。
就好像从老旧的岩石城堡缝隙当中冒出来的新芽一样。
它或许无法结束什么,或许要历经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够真正达成此时此刻的艾卡斯塔平原上面欢呼着的众人内心中所期待的愿景。
它的前途或许还会面临非常非常多的黑暗的事物。
但就就好像不论夜晚多么地黑暗黎明也终究会到来一样,爱德华在人民的心中植入的概念正如我们的贤者所言是“危险而又美丽的希望”——
它。
将会改变整个里加尔世界。
三月迎来尾声。
四月伊始。
后世史称“亚文内拉内战”,在艾卡斯塔平原的南部爆发。
这是一个新生的帝国,发出的第一声啼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节:道沃夫博格战役(一)
艾卡斯塔平原南部与王国权力中心所接壤的领省名为道沃夫博格,这个历史悠久的伯爵领地是亚文内拉境内极少数的坚定保守派家系的所属。相比起那些态度游移不定和西瓦利耶那边的亲戚一样擅长勾心斗角的大公们,道沃夫博格伯爵家族是坚定的保王派,因而将其置于艾卡斯塔的边境,用以区分商业中心和权力中心作为守护王国腹地的一道坚实屏障,显然是再正确不过的做法。
这块领地历史悠久而且骑士的战斗力相当强大,不过道沃夫博格伯爵对于舒尔法加家的支持却还不仅仅是简单的贵族支持王室这么简单,而这一点从他们的名字和外表上面就都可以看得出来。
西瓦利耶语和亚文内拉语之中都很没有“舒”或者“施”(sch)这样的发音,而道沃夫博格——正确的发音应当是“道沃夫特博尔格”——后面的“博尔格”(berg)这个音节在亚文内拉语当中发音也要更加地清脆,在“博”的发音后面不会拉长音就真的只是简单的“博格”。
除了语言上面的区分更加明显的还要数外表——典型的西瓦利耶贵族,是黑色头发的。在亚文内拉两个世纪的历史当中黑发也常年作为一种尊贵的象征。而舒尔法加王族和道沃夫博格的人皆是一头金发,这与西海岸漫长而又血腥的历史是分不开关系的。
西瓦利耶并不是一开始就有如今的版图,除了亚文内拉以外它还有另一个邻国马克西米连,这个王国虽小但军力十分强悍,在历史上也曾一度扩张开来只是又由于内战而分裂。之后扩张开来的西瓦利耶强行伸入触角隔断了亚文内拉和马克西米连的联系,并且在强盛时期一而再再而三地攻打吞并。
如今的所谓亚文内拉人实际上很多往历史上追溯渊源都是马克西米连人——只是他们那时候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所谓的亚文内拉方言实际上也是一种简化的马克西米连语,所以普通的亚文内拉人和马克西米连人的共通点是相当之多的,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爱德华击败了西瓦利耶之后马克西米连王国会宣布与亚文内拉结盟的很大一个原因——这些一头金发的亚文内拉和马克西米连人遍布西海岸各地甚至远在南方都有他们的踪影,由于西瓦利耶人过去的强势他们的地位十分低下,但多年的混乱来来去去仍旧还是有一些马克西米连的贵族也如同过去的斯京人在西瓦利耶北部留下的诺斯兰一样,融入文化成为了他们的一部分。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过去马克西米连人当中的高等贵族,在西瓦利耶的巅峰时期善于收买人心的国王令他们降服成为了西瓦利耶的贵族从而不流血地合并了土地,但文化和语言上面的隔阂依然存在,人类总是善于以貌取人,金发蓝眼的马克西米连贵族虽然在西瓦利耶生长学习他们的文化甚至通婚生育后代但始终格格不入。因此在后来需要开垦亚文内拉这边的土地的时候,舒尔法加家族以及其他的一些马克西米连的贵族就这样以光荣的名义被当成包袱甩了出来。
道沃夫博格家族也是其中之一,这个词汇是古代的马克西米连语,与当今的亚文内拉语有着不少共通的地方,拆开来看的话“道沃夫”意思是领头狼而“博格”则是城堡的意思。现代简化版本更加通俗易懂的亚文内拉语缩减了其中不少的词汇会称之为“沃夫博格”,而这也正是民间的亚文内拉人通常对于这座不小的城邦的称呼——
狼堡。
……
你可以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就一眼辨别出狼堡的特征。
区别于如今的亚文内拉人喜好的歌德式充满拱状支撑和尖顶的城堡建筑还有西瓦利耶人喜好在细节下功夫构筑出浪漫风情的圆润的巴洛德风格,传统的马克西米连式城堡刚硬而又严谨没有多余的装饰纯粹是为了实用而建筑起来,熏黑的外表和四四方方给人以厚重感的结构是它们最好的招牌,而多层结构的城墙提供的有效防护以及遍布在城墙本体上方的竖起来的窄箭缝也证明了它可不仅仅只有外观看上去很强大。
对于这座城堡敬而远之的道沃夫博格本地的农民们除了狼堡的本名以外还会将它称呼为黑堡,与瓦瓦西卡那边的圣白城堡在相当程度上形成一种呼应——而这也正是率领着大军南下的爱德华所将要面对的第一个敌人。
对于这次远征来说,道沃夫博格伯爵领地是一块实打实的铁板——为了抑制奥托洛人和西瓦利耶可能的袭击爱德华不可能派出所有的军队,所幸自三月宣言以来自愿加入他的队伍的农民们和被解放的北方奴隶越来越多,如今已经达到了十万人的规模。虽说这些人大部分装备简陋只有斧子和棍棒并且调动他们也极为麻烦,但光声势上面看起来依然是极为惊人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军出阵这一次我们的贤者先生和米拉亦伴随左右,但即便没有他们在爱德华也不可能犯准备不足这种小儿科的错误,积攒和购买得来的装备和武器还有各种各样的物资都被投入了其中,在南方的亚希伯恩二世尚未能够说服那些游移不定的公爵们和他组成大军迎击自己的“不孝子”的时候,爱德华已经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来到了艾卡斯塔的南边。
他没有令军队进一步地靠近狼堡,因为上头强大的床弩和弩炮以及各式各样的弓箭弩失即便是一万训练有素的精兵亦需要耗费极大的代价才能靠近,让绝大多数还都只是普通农民的这支军队盲目地扑上去,结果只会是尸横遍野。
时间紧迫,亚希伯恩二世那边是否已经调集起军队前往支援他们此刻尚且不得而知,但正因如此,这会儿才反而要放缓脚步仔细观察,切勿急躁冲动进而导致失败。
因此在艾卡斯塔平原的边境,他们就着加尔里尔河流域两侧驻扎下来,以十万人以上的大军规模形成极为壮观的威慑。令那些在城堡当中远远观望的伯爵家的士兵在心理上产生一定的恐惧感。毕竟亚文内拉的贵族们在此之前都是小打小闹,最多打一打千人规模的战争罢了,所以即便知晓那些人大部分装备和训练都很差劲,他们也仍旧会因此变得紧张起来。
道沃夫博格领是典型的艾卡斯塔领地,以平地而起的城堡作为中心点零星散布着不少小镇和村庄,再加上大片大片的农田视野没有多少的遮挡,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头,站在城堡高处的人甚至可以一眼望到远处蜿蜒流淌的加尔里尔河很长的一段距离,所以即便距离相当,他们却也仍旧能够感受到这十万人大军的声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当拿起武器追随爱德华为了自己而战的农民们在各种心境之下开始驻扎在加尔里尔河的岸边开始进行修整的时候,带着少数的精锐心腹还有亨利他们一行人的爱德华,呆在帆布制成的大帐之中,如同与贤者二人第一次见面那般穿着全身的板甲,开始商讨起对付狼堡的计划来。
但在这一大堆的亚文内拉老面孔当中,却还夹杂了好几个新的人物——
爱德华通过承认莉娜的王位正确性收买洛安人人心的方式奏效了,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买他们的帐,毕竟这样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年轻洛安女孩被推出来就说是洛安王室也是有人抱持怀疑态度的,但所幸在买账的人当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流亡在民间各处的曾经的洛安战士。
这些人是真正的斗士,虽然数量并不多,但他们在二十一年的生活当中仍旧没有被磨去斗志——如同过去米拉的父母那般拒绝成为盗匪流寇即便做着一些仆人的工作仍旧要保持一定的尊严,而这其中令亨利都些许感到惊讶的,还是一个年级已经有六十岁以上,但各种方面上都让他想起那位故友伯尼的洛安老人。
弗拉基米尔?莱斯基这个名字对于大部分的西海岸人来说都并不意味着什么,甚至就连米拉和莉娜这两个洛安少女在看到这个身材消瘦满脸大胡子的老人走过来参军的时候也想要劝说他还是回去安享自由吧,唯有我们的贤者和其他那些同样经历过卫国战争年纪都在四十岁以上的洛安人注意到了这个看似平凡无奇的洛安名字和这位左眼失明的老人年龄上的联系。
“弗拉基米尔?乌达洛伊?莱斯基?”亨利一语惊人,而除了米拉和莉娜以外就连爱德华和其他的一堆人也都因为这个名字转过了头——
在加入了乌达洛伊这个词汇以后,他平凡无奇的名字变成了一个传奇——洛安的最后一位公爵,无畏的莱斯基。
“不过是败军之将,不足言勇。”老人谦逊地笑了笑,以十分标准的亚文内拉方言回答以后转过头,用洛安语对着莉娜说道:“臣,参见女王陛下。”
“您的这头白发,洛安母亲,看来确实没有忘记我们啊。”他如是感叹着,而莉娜看了一眼自己象牙白色的长发,有些不明白对方为何提及这件事情,但紧接着她迅速地反应了过来,这位公爵大人虽然一直都只闻其名而且现在看起来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但他仍然是她小时候耳闻目染的那段历史当中不折不扣的英雄。
“欢迎您,公爵阁下。”莉娜以得体的姿态这样回答道,回归至亚文内拉已经两个月有余,她在长时间的学习和休养生息以后也愈发显示出一股王族的作态,之前怯懦而又紧张的模样日渐消失,背负着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命运的她只能够选择迅速地变得坚强起来。
“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看着莉娜和旁边俨然是亲卫骑士的米拉,莱斯基这样笑着说道。而这位公爵阁下加入的消息迅速地扩散开来像是一个重磅炸弹让那些虽然动摇但仍旧迟疑不定的洛安人前赴后继地前来加入,亨利他们一行人甚至都不需要进行任何的控制民间的舆论就自然而然地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
比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洛安公主,莱斯基大公的名号显然更加地响亮。他在洛安人的心中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英雄,卫国战争的最后阶段已经只剩下一座城邦的时候正是因为这位“乌达洛伊”的挺身而出莉娜的父母亲才得以在其他的贵族麾下逃离,而那些流亡至西海岸的洛安人当中也有非常多的人深深地铭记着这个当时正值壮年率领着敢死队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冲出去的洛安大公。
不论如何,莱斯基大公的加入在很多方面上令爱德华他们受益良多,除了他在号召力上面的有力帮助以外,作为洛安人过去顶尖的军事指挥官,他累积下来的经验是极为丰富的,在即将到来的战争当中也必定能够派上很大的用场。因而爱德华果断地就给这位分明是刚刚加入的老人委以重任,而他的这一举措也进一步地收买了洛安的人心。而即便莱斯基大公本人十分谦逊地说:“二十一年没用的这把老剑,已经不甚锋利啦。”,在十万人规模的行军当中他有条不紊的指挥,也仍旧暴露出那岁月累积下来的智慧没有遗失反而变得更加深刻的事实。
——话归原处,让我们把时间回归到当下。
在大帐之中,对着由侦察兵临时绘制的地图,所有人围在一团开始商讨起战术来。
洛安人是不折不扣的战斗民族。而在面对这样的一块硬骨头,在庞大的压力之下他们必须迅速地攻下狼堡的情况下,要获胜除了我们的贤者先生以外,老公爵那丰富的调兵遣将的经验,显然也是极为重要的凭依。
“确实很硬,但我们也并不是没有法子。”或许是因为同样属于拥有智慧的人,又或许他确实在很多方面上和伯尼很像,莱斯基自从加入以来很快地就与我们的贤者先生熟络了起来,而他们二人对着地图一阵研究,即便话语尚且没有说出来,双眼和手指落在了的平原、小镇、森林和河流这四个地区,也令站在旁边看着的爱德华还有一众北方贵族获益良多。
这是由两个传奇阶级的人物共同规划的战役。
但这并不会让它的残酷和血腥程度有任何的下降——
时年亚文内拉历192年4月17日,道沃夫博格战役正式打响。
但最先被砍倒在地的却不是任何一方的骑士或者士兵,而是普洛塔西亚森林的树木——(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节:道沃夫博格战役(二)
在主要分布于三大帝国的研究历史战役的学者们之间,流传着这样一句以拉曼语写成并且充斥着一股文人墨客之间相互讥讽意味的一针见血的话语:
“外行讲战略,内行谈后勤。”
它就像我们所说的那样,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在军事战略层面上真正的行家里手和那些只是纸上谈兵的人的最大区别——后者往往会忽略掉行军、补给、士兵和军官之间的协同等等一系列,就只是单纯地谈论战略,仿佛所有的士兵是在棋盘上预先布置好的棋子那般,只要擅长奇谋技巧,玩弄一些独到的战略,一切就都可以解决。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真正的战场远比这些纸上谈兵的人所想象的更为无趣也更为辛苦,要令一百个人协同作战就已经相当困难,未经训练的十万民兵?——让这些人去玩出什么特别的花样去搞什么别出心裁的战术来,结果只会是漏洞百出反而搞砸了一切。
人和人之间是拥有个体差距的,正是这种个体差距决定了他们永远没办法像是棋盘上的棋子那样完全地完美的执行所有的指令达成指挥官想要的结果——这也是大部分纸上谈兵出口成章总是能够在和平年代里头谈得头头是道的年轻贵族军官之流,一旦踏入战场就死无葬身之地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
——他们除了会计算数字和安排兵力对比这些战略上的东西以外就不会其他任何,他们不了解自己手下的士兵,只是将指令发布出去就等待着他们完美地执行。传令兵是否将消息及时送达了?右翼的部队是否知晓要和左翼齐头并进?——总喜欢玩花式战术异想天开的战略的结果就是对于士兵的各种要求太过严苛,如此导致的进一步后果就是在战略层面上的容错率大大下降。
过分取巧过分精妙的计划一旦有某一环节出现错漏就会导致全盘皆输——常胜之将无需奇迹这句话所指的就是这种情形,虽说大部分普通人甚至是学者所津津乐道的永远是某几场出彩的以少胜多创造奇迹的战役,但人类几乎等同于本身历史长度的战争史当中更多出现的还是眼下正在艾卡斯塔的南部所发生的这样平凡无奇的战争。
明面上平凡无奇,但却在细节之中,能够瞧见其真章所在。
如同莱斯基大公这样的优秀指挥官懂得自己麾下的士兵,这位在亚文内拉生活了21年的洛安老人是真正意义上的融入到了人民之中。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不单指的是对敌人,在对上自己麾下的士兵时,懂得他们的需求和他们的能力所限,掌握大局稳打稳扎,也是一项极其重要的能力。
你要让这些农民出身的亚文内拉民兵去做骑士的活,他们是肯定做不到的。同理,你要让一个骑士屈尊去做农民的事情,即便亚文内拉北部的大部分贵族都和平民更加地接近了他们或许能够放下自己的面子,让这些养尊处优的人去做这样的事情,效率也会极为地低下。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庞大的十万人有余的军队不只是单纯的数字那么简单。其中夹杂了曾经的奴隶,来赚口饭吃的佣兵,亚文内拉山民猎人,归顺的洛安人,逃亡的西瓦利耶难民以及贵族骑兵和军士等各色人等,这些人有着不同的文化背景和社会地位甚至还有语言交流沟通方面上的问题,要让他们全部为了同一目标齐心协力是极为困难的事情——除非你足够了解他们,说着他们的语言,并且明白他们所擅长的事情。
佣兵和山民的猎人长弓手们被安排充当斥候发挥他们的多面手角色和轻便迅速的特性,分散成十几个小规模的中队形成左右翼最远甚至已经进入了道沃夫博格领地的一些村庄的周围。贵族骑士和军士被打散分编成了整支大军当中的百人千人和万人规模的队伍的领导者,维持秩序,普通的亚文内拉人和没有多少战斗能力的西瓦利耶难民除了成为主要的步兵来源以外还会干各种各样的杂活——至于那些归顺的洛安人,艾卡斯塔平原或许没有足够的骑兵,但战马却是有着很多的。洛安人曾经的重骑兵也相当有名,作为战斗种族年长的经历过卫国战争时期的人基本上个个都会骑马,于是莱斯基大公给他们颁发了一个最重要也最辛苦的任务——传令兵。
在亚文内拉和西瓦利耶这两个地方居住了这么多年的他们基本上也都会说这里的语言了,加之以洛安民族坚忍不拔的个性,将他们作为传令兵指挥协同部队前进并且将前哨关于伯爵领地当中军队和平民的动向的事情及时汇报回来,显然正如同我们前面所说的那般,是将好钢用在了刀刃上。
如是的准备还仅仅只是初步,布置好大局并且确保信息能够及时传播开来在相当程度上证明了莱斯基大公所拥有的军团战争战略级别的指挥经验,加之以我们的贤者先生,爱德华一方的军队在数万人乃至十数万人规模的指挥上面相比起亚希伯恩二世那边拥有一种天然的优势——当然这前提是奥托洛那边并没有派出一位同样优秀的指挥官。
永远不要轻易地否定这一可能性,虽然为了维持亚文内拉的主权不暴露给帕德罗西人而且奥托洛的这支秘密部队是等同于抛弃性质的,但其中是否会存在优秀的指挥官这件事情因为情报的不确定性仍旧是一个疑问。低估自己的对手骄傲自大是一种万万不得的行为,不论莱斯基大公也好我们的贤者先生也罢他们都早过了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年龄,岁月累积下来的智慧让周遭包括米拉和爱德华还有明娜莉娜等一众人等在内都是获益良多,在这之后这些年轻一辈的亚文内拉和洛安的生力军迅速地吸收学习,也必定能够应对往后会再度出现的挫折和挑战——
但让我们话归原处,十万人规模的军队调动起来已属不易,而如何利用好这一优势不令他们变成劣势莱斯基大公自然也是有着自己的一套方案。供养这些军队所需要的后勤负担是极为庞大的,在出发前购买好的物资和补给仅仅只能维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虽说打算抓紧时间速攻,但很可能会发展成围城的战斗的眼下,做好充足的后勤工作才能够保证士兵的战斗能力。
因而在莱斯基大公和亨利的共同建议下,爱德华王子决定抽调出两万五千名民兵,直接作为专业的后勤人员,负责各种各样的工作。
——在过去艾卡斯塔迎击西瓦利耶军队的时候他们不需要这么做,但这一次或许会直接打到王国的最南边,长距离的远征专业的后勤保障人员极其重要。与其等到到时候临时抱佛脚,倒不如现在就安排好,让那些厨师、伙夫马夫还有庖丁出身的民兵们去做他们最擅长的事情,供养起这支规模仍旧在日渐庞大的军队。
而除了这支声势浩大的专业后勤部队以外,爱德华麾下的重装骑兵和精锐弓箭手部队被布置在了中段的位置作为本阵的主力,而他们的更前方一万有余的下级佣兵和有过一些战斗经验的普通民兵组成的步兵阵列则是真正的先锋。在这些人作为队伍警戒着远处道沃夫博格可能前来的攻击时,拉着马车与牛车,余下的农民们跑到了东面的普洛塔西亚森林那里,开始砍伐起树木来。
攻城的战斗需要大型的器械,他们在为投石车和云梯做准备,而忙忙碌碌的这一切都被待在城堡当中的伯爵所注意到,此等规模的军队却尽然有序地行动起来证明他们拥有一群相当优秀的领导、军官和士官——这是所有的西海岸人都未曾见到过的战争模式,这是洛安人在与拉曼王国和奥托洛帝国的斗争当中学习并总结出来的真正的专业战争。
它不是贵族以武力和装备击溃敌人,只讲究骑兵冲锋和一定程度上的正面对抗战术战略技巧,其他的全凭战士个人能力的传统的小王国战争。这种将军队划分为一个个缜密的小队中队大队军团并且派遣有能力的人指挥的行为只有过去的拉曼帝国和如今的三大帝国才能够见到——这是正规军队而非以贵族骑士为主的作战方式。
这是——亚文内拉的未来。
道沃夫博格伯爵远远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的心里头有某些东西正在产生动摇,但同时源远流长的家训和受到的教育又像是这城堡本身一样控制着他。
“希望和,责任啊……”表情刚硬的中年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而另一侧爱德华麾下的军队则迅速地继续做着他们的战前准备。
要进行攻城和攻坚类的战争,断绝守军的粮食和饮水补给是最好的手段,但虽说道沃夫博格领确实处于加尔里尔河的下游,要令这条最宽处可达九千米一直流通到南境城邦联盟的西海岸最大河流断流,亦或者在其中下足量的能够使得守军的水源受到污染无法使用的毒药,这个挑战甚至比直接攻下城池都要来得巨大。
更别提道沃夫博格领地的内部如今也仍旧存在有数万的平民,爱德华若是做了下毒这种事情他们必然也会受到牵连,先不说这件事情必然会使得他失去现如今军队民兵的人心支持,首先他本人就无法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不过无法断绝加尔里尔河,这个优秀的环境资源他们也是必然不会放过的——亚文内拉人自古以来就懂得利用加尔里尔河的流水来运输砍伐下来的木头和一些物资以及捕捞水产,而深谙这些人民勤劳天性的亨利和莱斯基也自然选择了善用资源,除了被砍伐下来制作攻城器械的原木就这样顺流而下节省人力地快速运输过来以外,他们甚至还开始了船舶的建造。
这一点令查尔斯还有爱德华等等一批亚文内拉的贵族都是大开眼界,正如我们前面所提到过的加尔里尔河蜿蜒直下从艾卡斯塔平原深处的坦布尔山脉山脚下延伸在亚诗尼尔附近转地下暗河成为肉眼可见的河流,而它一路直直流到亚文内拉的最南端在断戈峡谷的附近才重新转入地下,若能够将部分物品置于船舶上顺流而下的话此等规模的军队南征后勤和人员负重上面的负担会小上许多。
老前辈就是老前辈,观察力敏锐善用资源这方面年轻又缺少经验的亚文内拉人只有学习的份儿。整个主账之内所有的其他人都只是学生,唯一能够和莱斯基对等交流的也就只有我们的贤者先生,而他们二人的一举一动都被所有的人牢记在心,认真地学习。
这种端正而又谦虚的态度令莱斯基大公赞许不已,要知道虽说他拥有大公之名是个传奇人物,但那也是二十一年前在坦布尔山脉的另一端发生的事情了。如今的他体力上已经弱化了许多,看上去只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又加之以洛安人的坏名声,这些亚文内拉的贵族在学习新事物的时候能够端正态度,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还没有学会就开始先提反对意见,令他是愈发地喜欢。
“投石机是十分有必要的存在,同时原木阵地的巨盾也是,作为掩护长弓手和步兵继续推进的重要防御,只要人力和时间允许的情况下必须制作充足的数量。”莱斯基这样说着,爱德华和其他等人点了点头,而亨利指了一下地图上狼堡的东北方向,开口说道:“如果我是伯爵的话,我会选择派出骑兵从这里出发,借助前方小镇作为掩护,绕道侧袭,侵扰左侧步兵阵列,击溃,并且阻止我们的前进。”
他说道,这次换做莱斯基和其他人点了点头,有无畏之名却显得十分稳重谨慎的大公补充道:“他们的目的不会是彻底打赢我们,狼堡的伯爵善于防守战以及为保守的名声即便是老朽也有所耳闻,加上有城堡这样一个优势存在,他不可能甩开这些派出宝贵的兵力到外头浪费,毕竟即便骑兵再怎么精锐,他们也拥有人数上压倒性的劣势。”
“所以他派遣出来的骑兵,目的只是击退我们避免靠近城堡,凭借城堡强大的火力和防御能力,撑到亚希伯恩二世的援军赶来。”莱斯基大公这样说着,而爱德华还有查尔斯这些了解狼堡伯爵的亚文内拉高层贵族都点了点头:“那么只要派遣出骑兵封锁左翼,避免他们的骑兵攻击即可?”
“嗯,是这样,”亨利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不过这只是简单的部分。”
“困难的地方在于,要如何抓紧时间又不令城堡破损过于严重兵力损失严重,就夺下狼堡。”
“是啊,只能这样做了。”莱斯基大公苍老干瘦指甲发黄的手指点了点狼堡正门口为了能够让城内骑兵突击而刻意余留的一大片空地。
“我们给他们来一个,声东击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