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末日(求支持,求月票)
锋利的刺刀,在清晨的阳光下,映照出耀眼的光亮。那光亮晃得人眼都睁不开,是战场上闪烁着。伴随着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刺刀没入敌人的胸膛。那雪亮立即被血遮挡。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在战场上回响着。
“手榴弹、手榴弹,炸死这群明狗……”
相比于的十几年前的那些被杀丧了胆的清军,现在的这些清军,尽管他们的相貌与父辈迥然不同,但是却具勇气,毕竟,他们没有经历过那种提着鸟笼子,生下就有落地银的太平岁月,在他们成长过程中,所有的一切都要去争取,包括大清的生存。也正因如此,他们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了让人难以想象的勇气。少对于明军来说,他们甚至很难想象这些清军此时所表现出来的勇敢,这种勇敢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在叫嚷声中,一个受伤的清军兵卒背靠着战壕,一只手拿着香,一只手拿着手榴弹,点着手榴弹后,就往拼命往人群中扔着手榴弹。试图用手榴弹去阻止敌人的进攻。
技术的落后,使得清军至今都生产不出拉发引信的手榴弹,他们仍然使用着二十几年前忠义军使用的旧式手榴弹,尽管原始但是却仍堪使用,在过去的战斗中,正是凭借着燧发枪、手榴弹,征服了布哈拉。
手榴弹的爆炸,并没能阻挡明军的进攻,越来越多的明军涌入清军的防线,将他们的防线撕的千疮百孔。
在战士们举着刺刀与敌人拼杀时,手榴弹不时的战壕里的爆炸,手榴弹爆炸的火光与烟雾,在战壕中弥漫着,刺刀拼杀时飞溅的鲜血,在空中挥舞着,战斗,以一种最原始的形态在这里上演着。
鲜血、硝烟,暴喝与惨叫,在空气中回响着,在空气之中激荡着。
“杀光他们!”
在复仇的意志的支持下,李德新完全变了个模样,他的心里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他变得如猛虎一般,不时的拼尽全力,把刺刀刺向敌人。
在战壕边上他挡住了一个身材比他更为粗壮的一个敌人。
“杀……”
就在他把刺刀刺向敌人的时候,突然,不远处爆炸的气浪把他冲倒在地。他整个人脑袋轰轰作响。半响都回不过来神。
等了好大一会儿。当他摇晃着脑袋站起来的时候,他看到那个敌人也站了起来,不过他们两个手里的火铳都摔到远处去了,那个清军看着他,立即嚎叫着冲了过来,完全没有一丝退缩的念头。
敌人的面目狰狞,以至于让人怀疑他们之间一定有很深的仇恨,才会让对方如此的狰狞。
“你么……”
气喘吁吁地的他立即挥着拳头迎上去,两人很快就打成一团,抱摔在地上,一番撕打后,终于将这个清军压倒在身下的李德新,用膝盖压顶着清军的肚子上,一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他的另一只手却又被对方的手抓住了。两个人完全胶着成一团,被扣住的他,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拼命的用膝盖压顶着清军的肚子,压顶他的心脏,而这个清兵也在拼命的挣扎,他不断的用膝盖撞击着郴德新的身体,并企图把他翻转过来,或者挣扎他琐扣。
“你么……”
被膝盖的撞击撞得几次差点松手的李德新,也许是恼急了,他猛的一下张开嘴巴,然后直接一口咬住了敌人的脖颈,然后,拼命的撕咬着敌人的喉咙,一口下去,他就感觉到嘴里的血腥味,喉咙被咬住的清兵痛得发出一声惨叫,原本还在拼命抵抗的清兵在发出这声惨叫后,就松开了手,想要保护自己的脖子,可是手得了空的李德新压根就没有给他机会,而是拼命的咬了下来去。
“咔……”
随着一声脆响,血喷到他的口中,涌入口中的甚至甚至淹没了他的喉咙,呛到他喘不过气来。不过即便如此,他仍然不断的撕咬着。原本拼命挣扎的敌人,他的撕咬下很快就放弃了挣扎。他惶恐的把一只手试图捂住脖子,想要用手止住喉咙处涌出来的血。但他的动作却是徒劳的,根本就止不住血,很快他便再也不动了。
躺在地上喘了口粗气,李德新等了好一会才爬起身来,再一看身边的清兵,已经没有了气息,被咬开的咽喉一片血肉模糊。
“吓,吓死我了。”
心有余悸的他在那里喘着粗气,他的心里甚至感觉有些后怕,之前差一点就把性命丢在那个人的手上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嘴里的血腥味,这才啐了一口,吐出了一口混杂着血的唾沫,然后看着地上渐渐冰冷的尸体。他恨恨的骂了一句。
“你这龟儿子,差点要了老子的命……”
骂了一句,然后他弯腰从地上拾起的自己的步兵铳,然后才气喘吁吁地坐到一块石头下面,把疲惫不堪的身体倚靠在石头上。在经历了一番生与死的考验之后。这个时候他已经精疲力尽了。
嘴里满嘴的血腥味,让李德新的第一次感到恐惧,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距离死亡是那么的近。先前也许他只要是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他自己。
“刚才差一点就死了……”
就差那么一点,要不是一口咬到那人的脖子,估计这会死的就是自己的,那个人瞧着可比他壮实多了……
心里后怕着的时候,他的身边仍然是一阵阵的喊杀声,战友们正在清理着残敌,此时,曾经撕杀成一团的战场,已经恢复了平静。
地上到处都是尸体,战友们在战场上不时的用刺刀清点着敌人的尸体,以防止有人装死。在战场上并没有什么怜悯,有的只有最原始的撕杀。
“李德新!”
听见有人在喊自己,总算是恢复一些力气的李德新便嚷嚷道。
“来了,来了……”
然后他急忙跟着弟兄们,继续向前进攻。在战场上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休息,更多的时候,他们必须要遵守长官的命令。像现在即便是精疲力尽了,也要选择服从。
这是军人的天职。
很快他们的再次进攻就被阻拦了下来。在他们的前方,一小股清兵躲进到一个碎石堆彻的堡垒里,在那里依托着堡垒顽强的抵抗,灼热的子弹,不时的从石堡的射孔里向外喷射着。尽管这个石堡并不大,而且是用片岩堆砌成的,但是对于这些步兵来说,却是一道坚固的障碍,子弹打在上面没有任何用,就是手榴弹也炸不塌,甚至因为角度的问题,火炮也派不上用场,况且这个时候,火炮本来就已经没有了用处。
现在这个时候只有靠人了。不过他们并没有立即发起进攻,而是在阵地前喊起了话了。
“里头的人听着,你们要是抵抗到底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和在西南深山中作战一样,杨森大声的冲着敌人喊话,想要劝敌人缴械投降,但是显然他忘记了现在面对的敌人并不是西南的土司,而是一群心知必死的旗人,他们非但没有投降,甚至还趁机偷袭了杨森,而且不知死活的大声喊着。
“明狗,爷爷是旗人,是绝不会降你们这些明狗的!”
“明狗,老子的爷爷就是专杀汉人的,老子咋可能投降……”
敌人的喊骂,激起了弟兄们的怒火,他们无不是咬牙切齿的盯着那个片石堡,然后愤怒的喊道:
“龟孙子,老子打过去,非得把你们全都砍了……”
“砍了……得等你们这些龟儿子有刀才行……”
似乎他们已经算准了,明军手里没有刀,甚至算准了这个位置大炮轰不着。所以决心顽抗到底了。完全是一副有持无恐的模样。
“他么的,别让老子抓着活口!”
“就是,抓着了,非得把他们给剥了!”
听着兄弟们的言语,杨森并没有说话,李德新和身边的弟兄们这会都已经被敌人激怒了。
“老子,还就不信了,那么多人守的地方都拿下来了,就这么一个东西,还能挡得了咱们?”
嚷骂的时候,成串的手榴弹就被甩了过去,在片石砌成的堡垒顶上和周围爆炸开来,借着硝烟的掩护,被激起起火来的弟兄们,很快就冲到了石堡的前面。
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当然不相信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碉堡,就能够挡住他们进攻的道路。
“不要强攻!”
杨明友大喊了一声。作为老兵的他当然知道在战场上最大的机会就是失去冷静。一旦失去了冷静,十之**是会丢掉性命。
可这个时候弟兄们根本就听不清他的话,愤怒左右着他们的理智,他们试图像先前一样,通过一次冲锋夺下这个石堡。
“停下来!停下来!”
杨森大声喊道。
听到杨森的喊声,弟兄们有的退了回来,有的伏在地上,他们停止了攻击。尽管愤怒,但是他们还没有忘记他们的身份。
不过这个时候,据守石堡的敌人不仅用火铳连击,还从甩出了一些手榴弹,将几个弟兄先后炸倒在地。
“杨森!去把弟兄们带下来!”
杨明友大声命令道。队长的命令让杨森立即行动了起来。
趴在石堡的前方,手里抓着一枚手榴弹的杨森,先甩了手榴弹,借着硝烟的阻挡敌人视线的功夫,大喊道。
“跟着我撤!”
说完他就贴着地滚了下来,其它的弟兄们也学着模样,跟着他滚动着,或者匍匐离开了敌人的射界。
不过即便是如此,在硝烟散去的时候,仍然有两个弟兄被敌人的火铳击中,然后倒在血泊中的,甚至后面的弟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流血而死,敌人的火铳阻挡着他们试图救援的想法。
“不能这样打。”
杨明友气呼呼地说道。
“硬拼肯定是不行的!”
杨森抱着步兵铳说道。
“咱们打仗,从来都是看情况,该列阵的时候列阵,不该列阵的时候,肯定不会自寻死路,这样硬拼,到最后,吃亏的肯定是咱们。”
作为老兵的他很清楚,在战场上,明军从来不主张死拼硬打。所以他才会说出这番话来。
“那不硬拼怎么办?”
李德新大声问道。
“上火药包吧!”
朝着石堡看了一眼,杨森说道。
“当年咱们在贵州老家的时候,可没少用那玩意……”
说着话,看着身边的弟兄,当年的弟兄都不在身边了,想到这,他的心里就是一酸再也没有说什么了,这些新丁又那懂那么多呢?
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要去赞敌人的便宜。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够最大限度地去杀伤敌人,保存自己。
想到这儿。他又想到了那些阵亡的战友,要是他们在这里的话,恐怕也不会白白丢下几条性命。
“成,就用火药包。”
作为小队长的杨明友立即拍了板,做出了决定。
差不多十来分钟后,两名战士背着两个带长杆的火药包,从山下跑了回来。
这种爆破用的火药包,平时的用处并不多,正因如此,即便是现在他们想用火药包也要从营里领取,毕竟它的用处并不多,所以,前方不对,很少装备种武器。不过这时候,火药包正好派上用场。
在火药包送来之后,先观察了一下地形。杨森立即摸过来两个手榴弹领着那两个弟兄,指着通往碉堡的路上的几个障碍说道。
“一会我甩手榴弹出去,你们借着起来的烟冲过去,躲在石头后面保护自己,知道吗?”
随后他又仔细的告诉他们应该从哪几个障碍接敌。
“是,杨什长。”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说话的功夫,杨森甩出第一个手榴弹,手榴弹刚一爆炸,在爆炸的烟雾中,两个爆破手就冲了出去,借着硝烟的掩护冲到了一块石头的下方,尽管清军用火铳阻拦,但石头却掩住了子弹。
他们回头看过来的时候,杨森又是一枚手榴弹,又是一次冲锋,接连甩出四枚手榴弹后,一个爆破手就到了清军的石堡前,推上了火药包。很快另一个爆破手也将火药包放了上去。
爆破手一拉着导火索,两包火药的导火索急速燃烧着,喷吐出白色的烟雾。随后杨森又甩出了两枚手榴弹,掩护弟兄们撤了下来了。
在爆破手刚撤下来,他们的身就传出接连两声有如雷鸣似的爆炸声,猛烈的爆炸震得大山一阵地动山摇,片石筑砌的石堡的石块立即被炸得粉碎,在硝烟弥漫中,大量的石块随着爆烟腾飞至半空,石堡被摧毁了,原本据堡而守的清军被埋在了石堡里。
“冲上去,往洞里甩手榴弹!”
杨森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冲了去,冲着被炸出个大洞的石堡里就连甩了两个手榴弹,手榴弹的剧烈爆炸之后,在硝烟弥漫的石堡里头,有几个清军从里面爬了出来,浑身是血的他们惨叫着举起沾满了血污的发抖的手臂。
“龟孙子,刚才不还说着不你投降嘛?”
“狗、日、的东西!”
在弟兄们的咒骂声中,李德新冲了过去,将刺刀麻利的刺进一个人的胸膛,而另几个投降的清军,连忙哭喊道。
“大爷、大爷,饶小的一条狗命……”
话还没说完,刺刀就从旁边刺了过去,麻利的刺穿了他的脖颈。锋利的刀尖从脖子的另一端露了出来,那个清军的嘴巴里吐出红色的泡沫,双眼中尽是绝望,慢慢的那绝望的神采消失了。
“我,我也是汉人哪……”
一个清军的喊声,让一旁端着火铳的士兵愣了愣,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犹豫。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他愣神的功夫,杨森已经一刀刺了过去,在那人倒下的时候,他说道。
“这个狗,东西是汉奸,不是汉人!”
不需要太多的废话,周围的弟兄纷纷用刺刀结束了这些人的性命,没有人对他们抱以一丝同情。
“龟孙子,刚才喊话的时候,就说,投降饶他们一命,可他们到好,非得顽抗到底!现在好了,一个个都死在了这里。”
“可不是,这帮建奴不但不投降,还敢抵抗咱们,真他么的奇了怪了……”
“就在奇怪,现在不也是丢了性命?”
在这些来西南山地的战士看来,他们实在是很难想象,这些人为什么顽抗,就像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一些土司居然敢反抗大明一样,所以才会有这种看法。
尽管他们说着的都是一嘴生硬的汉语,甚至不时的还会冒出一句土语,可并不妨碍他们在面对清军的时候,以汉人自居。
“最可恶的还是那些汉奸,你说说,好好的汉人不当,却偏偏当汉奸,跟那些建奴混在一起,可真他么的想不明白……”
显然这些来自西南的人们,无法理解那些汉奸们的举动,更无法理解他们的背叛,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心甘情愿的为那些蛮夷驱使。但他们所有人都很清楚,现在满清已经迎来了末日……
第371章 遗忘与记忆(求支持,求推荐)
与满清的末日来临不同。兴乾二十一年的大明,是一派欣欣向荣的盛世模样。对于普通的老百姓而言,这是久违的太平盛世。
此时的大明是什么样子?
或许这个时代的人们无法给予一个准确的定意,也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描述。
文明发达、科学倡明、天下太平……
诸如此类的词汇,都可以用来描述现在的大明。在过去的20年间。大明所发生了变化是难以想象的,甚至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
如果有一个来自另一个空间的人来到兴乾二十一年的大明,他会惊讶的发现,现在的大明,更像是一个混和体。他的整体仍然停留在十七世纪,他的社会、思想、学术等等大抵上都停留在十七世纪,可是许多本应属于十九世纪工业文明,同样出现在这个国家。
蒸汽机、火车、轮船、电报都先后出现在这片土地上,毫无疑问,现在的大明早已经开始了一场以蒸汽机为核心的工业革命。蒸汽机从各个方面影响着世人的生活。火车、轮船等交通工具的出现,从空间上缩短了大明的天下,而电报却从根本上改变了大明,不仅让大明中枢可以直接掌握万里之外的边陲发生的事情,同样还让民间充分享受到了信息传递给生活带来的变化。
也正是这种变化,从根本上改变了大明,改变了这个时代。
几乎是在李定国亲自率领十五万大军挥师向满清发起进攻的当天,大明境内,大江南北的报纸上就纷纷刊载了新闻,大抵上所有的新闻都用《最后一战》来形容此次战役。
人们早就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尽管等得时间长了点,但在经过了二十一年的等待之后,今天,这个日子终于到来了。
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个日子或许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但是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一天却是他们等待已久的。多少年来,他们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等待着这一天去告诉那些死去的人告诉他们,他们的大仇已经得报。
作为记者的赵咏春,对新闻的了解比其它人更快一些,几乎是在明军攻克库尔代,歼敌万余的捷报,刚到五军都督府,他们同样也收到了新闻信息。和其它人的欢呼不同,赵咏春来到了城外的坟茔。
那是位于济南城外的一个巨大的坟茔,它更像是一个巨大的丘陵,有时候人们甚至会把他当成济南周围的一座小山。也许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甚至都已经忘记了那里埋的是什么。在那个坟茔下面,埋藏了数十万在后金入塞时被屠杀的济南的百姓。赵咏春的爹娘就是那个时候死的,当时他是藏在家里排污的阴沟暗道里,才和小妹侥幸活了下来。
在很多时候,即便是亲历者也会选择遗忘一些事情,但是在今天,他又一次来到这里,毕竟他无法选择忘记。
一个香炉,几支香,几样果子摆成果碟,一一在坟前摆好,然后赵咏春就跪在那里默默的说道。
“爹娘,咏春来看你们来了,爹娘,兴许再过一阵子,咱们济南城的大仇就能报了,这一仗,朝廷肯定要尽灭建奴的……”
跪在坟前的赵咏春不知道爹娘能不能听到,但对他来说,这是一种安慰,正像当年济南城被明军收复后,他也曾来到这里祭祀爹娘,把济南光复的好消息告诉他们一样。
那一天,在这个坟茔前,到处燃着香,香火之盛远超过人们的想象,甚至就连香灰都堆成了小山。
可是现在呢?
这义民冢里空荡荡的,尽管在义民冢周围的公园里,有不少游人,但是过却义民牌坊后,在这义民冢祭祀的,却只有他一个人。
二十年,一代人,许多人都选择了忘记,他们忘记了祖先是如何惨死于清军的屠刀下,忘记了当年祖宗们如何为保全汉人的衣冠而舍生忘死。
遗忘痛苦,是人的一种本能。
非但那些没有经历过那些惨痛的年青人会选择遗忘,就连赵咏春有时候也在选择忘记,他不愿意想起那些痛苦。
就像他没有去喊妹妹一样。
他之所以没有喊妹妹过来,正是因为,他内心的深处,甚至希望妹妹能够忘记这一切,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活在昨日的痛苦之中。
即便是作为亲历者,有时候也希望忘记这一切,只有忘记了昨天的痛苦,才能够开始今天。
就在他将要离去的时候,他看到旁边有一个人也在那里摆着祭品,似乎也和他一样,在祭拜着祖先。
现在只有很少的一些人能够记得这一切,也只有很少的一些人,他们会来到这里,告诉那些死去的人,告诉他们一切即将结束。
结束。
这个结束他们等了几十年。他们一直在默默的等待着,终于在今天他们看到了结束的可能。
过了一会,那人起身时,看到了注视着自己的赵咏春,挤出些笑容。
“兄台知道西域传来的捷报了?”
王凯远看着这人问道。
“是场大胜啊!”
赵咏春点点头,平静的说道。
“嗯,虽说现在还早了些,可这肯定是最后一仗了,晋王是当世名将,有他主持战阵,再加上官军骁勇,肯定能一战定乾坤,尽歼建奴的。”
对于他们来说,结束并不仅仅只是把敌人给击败。结束是让那些人彻底的消失。他们或许选择了遗忘,但是在内心的深处,他们从来没有忘记。
“哎呀,等了几十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站在义民冢前,王凯远颇为感叹的说道,也许是因为激动,他白须都颤动着。
“当年,建奴屠济南的时候,我才十岁啊,现六十多了,原本以为到死都看不到建奴被尽除的一天,可不曾想,终于见着这一天了。”
已经过去了几十年。过去的几十年中,他不断的在等待着,在期待着,而现在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在他活着的时候,他终于见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也许是因为等待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他在激动之余。更多的是感叹,感叹着这么长时间的等待。
王凯远看着赵咏春问道,
“兄台想必也是?”
“也是虎口漏刀之人啊!”
赵咏春看了眼义民冢,然后说道。
“赵家上家一百八十七口,活者不过只有我与小妹,小妹当时不过五岁稚龄……”
提及旧事,泪水便从赵咏春的目中流了出来。曾经显赫的家族,在满清的屠刀下败落了,从那之后,小妹成了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往昔的热闹,至多只能在梦想忆起。
而现在,那些画面也越发的模糊了,不是因为年迈了,而是因为他不愿,甚至不敢去想,因为每一次回忆都是太多的痛苦,越是美好的回忆,往往带来的痛苦就会越多,久而久之,他宁愿忘记,也许忘记才能够抚平他内心的伤痛。
但是,在很多时候,他仍然会想起他仍然能够想起当年的欢快,想起当年父母膝下承欢的模样。也许正因为如此。多少年来,他一直不敢忘记这一切,尽管她的内心深处想要忘记这些痛苦。
有些痛苦又岂是能够轻易忘记的?有些伤痕又岂是轻易能够弥补的?
“哎,王家上下二十五口人,也就小老儿一人活了下来,你看这义民冢里,不知多少人家无一幸存,不知多少家老幼皆被其残杀,举族尽灭。”
看着那巨大的义民冢,王凯远的目中含着泪,同样显得有些激动。然后喃喃道。
“死绝了、死绝了啊!”
“是啊,死绝了,因为死绝了,所以大家也就想不起来了……”
往往事情就是这样。人死绝了,也就没有人会再去记得这一切。活着的人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们会忘记往昔的痛苦,他们会忘记昨日发生的一切。到最后他们甚至会认贼作父。
“只怕,再过几十年,这天下人,就把这些全都给忘了,其实,等到咱们死了之后,谁还记得埋在这里的那些人?”
王凯远的话,让赵咏春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再这么下去,很多人都会忘记,为什么不能趁着他们活着的时候,把这一切都写下来,用文字去记下这一切呢?
不仅仅只是记下这一切,更重要的事让所有人都看到昨天发生的这一切。只有如此才不会让人们选择遗忘,也只有如此才能让人们记得当年的仇恨。
“哎,社学里的那些孩子啊,虽说他们知道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他们的书本里有这些,可也就这么多了,对他们来说,建奴当年的屠杀,不过也就是这些,可,何止这些啊……”
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赵咏春知道王凯远说的是事实,铁一般不容辩驳的事实,大江南北,有那里不曾遭受满清的屠杀?
可是除了一座“义民冢”或者“义民碑”之外,能够让人们记住的还有什么呢?
当年屠杀的亲历者正在一点点的老去,他们正在死去,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会被人们忘记。
也许人们会因为书本上的资料,记住扬州十日、记住嘉定三屠,可又岂能记得住其它?对于很多人来说,们能够记住的也就是这些了,但是他们不一定能够记住在他们身边发生的事情。因为没有人去提醒着他们。甚至没有人用文字去记录这一切,最终所有的人都会选择遗忘。
凝视着这座修建于兴乾元年的“义民冢”,赵咏春久久不能言语,他就这样站在那里,作为《山东周报》的主编,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不仅仅只是写一本书,不仅仅只记载发生在济南的事情,他应该记下所有一切。
当天,回到家里之后,久久无法平静的赵咏春伏身于案前,沉思良久之后,写下了一篇文章,这不仅是篇文章,同样也是一封信,这封信被他连夜抄写了几十份,随后在第二天清晨,贴上邮票寄到大明知名的报社以及各省报社。
这是一个清晨,当王树仁抵达《公议报》报社的后,作为总编的他在处置完各种事务后,他的助理将几封信递给了他。
“总编,除了几封私信外,还有有一封《山东周报》主编赵咏春写给你的信,”
“山东周报?赵咏春?”
没有什么交际啊,况且山东最大本地的报纸是《山东快报》才是,至于周报?根本就没听说过。
撕开信封,王树仁展开了信,然后拿信看了起来。很快,他看似没有波澜的表情变得严肃且认真起来。
当放下信后,他的心时久久不能平静,他抬起头,对助理说道。
“立即定张去济南的火车票,我要去趟济南。”
实际上,在这几天,抵达济南的并不仅仅只有《公议报》的王树仁,有多家知名报社的总编,都在在收到信后,第一时间赶到了济南。六天后,在济南一座颇为豪华的饭店包厢里,王树仁看到了不少报界的同仁,《明报》总编孙渭也到了。
今天的这场聚会,甚至可以说是大明报界的一场盛会,几十家报社的总编都赶到了这里。
而众人讨论的话题非常简单,就是赵咏春在信中提到事情作为记者的他们有责任记录历史,记录发生在各地的暴行。
“诸位,首先,我必须要说明,之所以提及此事,并不是为了煽动仇恨,而是为了记录历史,让后世人能够从史书中看到祖先的遭遇,看到甲申陆沉时发生了什么,看到我们的祖先是为什么而抗争?仅仅只是为了发冠?还是为了保全我们的文明?是什么驱使着他们选择抗争,又是什么驱使着那些流寇回归大明,成为大明的中坚,是官职的驱使吗?”
作为东道主的赵咏春,一一表述着他的观点,也正是他的这些观点,让所有人都来到了这,并没有因为《山东周报》是一家小报纸,而拒绝了他的邀请。
“在下之所以会发出这一呼吁,正为了让后人有机会了解这一切,在亲历者们仍然在世之时,通过我们的笔去记录下来,刊载在报纸上、汇编在书本中,最终让后人能够清楚的看到,那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尽管这会唤醒我们痛苦的记忆,但我相信,所有的一切反而会让我们更加理智,我们相信人若丧失理智就和禽兽没有区别……”
赵咏春的话,引起了众的共鸣,作为大明最大的报纸〈明报〉的总编,孙渭在表示赞同时,又说道。
“赵总编,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想经把这一切汇编下来,仅仅只是靠我们这些报社的记者们去收集,恐怕并没有那么容易吧。”
“是啊,天下几十个省,上千个县,到处都有满清的暴行,处处都有屠杀,即便是地志中的记载,也有遗漏,更何况是凭着这么一些记者?”
“而且记者采访当事人,难免会有夸大,这样错误如果记为文字,总会让人心生怀疑。所以,我们还需要校正其中的一些错误。”
“所以,才需要仔细的比对,才需要尽可能的采访更多的人。”
“尽可能多?这需要多长时间?需要投入多少人力?赵总编,我们做报纸的,也需要考虑生活不是?”
“我们确实需要生活,但是现在距离甲申已经过去四十年,不知多少亲历者正在老去,他们正在渐渐的死去,很快,当他们死去之后,我们还能看到什么呢?只能看到地志中,简单的几句文字,仅此而已,我们的后人会以为,我们是为了发冠而不惜一死,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到时候,谁会为他们,为那些义士、为死去的人解释呢?”
赵咏春的反问,让众人陷入沉默之中,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件极为繁重的工作,同样也是一件漫长的工作。
“将这一切记录下,让我们的后人能够从其中看到那些年真实发生事情,是我们这一代人,是我们这些记者的职责和使命!”
“但这是一个非常浩大的事情,也许还不等我们做完,亲历者就已经老去了,他们和我们,都已经老去了!”
“我有一个办法!”
突然,一直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的王树仁看着众人说道。
“如果一个人一百年都做不完的事情,那么一百个人没准一年就做好了,如果一百个人需要一千年才能做好的事情,那么十万个人一年也能做好它。”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人说道。
“你准备到那里去找这十万个人?”
面对他人的反问,王树仁回答道。
“任何一个大明治下的地方,在大明、在诸夏、在各个殖民地,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我们所需要的,是让他们把自己经历过的,或者自己的想法,写信告诉我们,然后我们再把这些全都汇集起来,对它们加以校对,整理,既然事情是发生在全国各地,那么我们就让全国各地的人们,告诉我们,他们那里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反抗!”
第372章
中秋后的清晨,仍显出了些许凉意,这几十年,冬天很是漫长,即便是江南,中秋刚过,就已经显出了晚秋的寒意来。不过现在的这个天气似乎比往年好了一些,毕竟,往年的这个时候,天气已经开始显出了初冬天的寒冷。
这几年天气都是慢慢的开始正常起来,不再像过去那样寒冷。冬天来的也比往年迟了一些,似乎,现在天气正在渐渐的变得风调雨顺。
铅灰色的天空,阴沉沉的,似乎征兆着会有一场大雨,这场大雨对秋种无疑是有利的,又是风调雨顺的一年,当然是要某种程度上,这些年粮价见天的便宜,即便是逢着年景不好的年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卖上几担茧,换来的银子都够一家人买上一年的米吃,毕竟越来越多的南洋米不断的涌入大明,使得百姓们再也没有了饥食之忧,廉价的南洋米改变了许多百姓的生活。而在另一方面谷贱伤农,同样也是不可避免的,毕竟,江南的米粮成本远高于一年三熟的南洋米。不过,因为副业的发展,这谷粮价格的下跌,对百姓的影响倒也不大。
尽管谷贱伤农,但是谷粮的廉价对于城市市民阶层来说却是一件好事,相比于十几年前,石米至少一两五六钱的高价,现在一石米至多一两的廉价,让急剧膨胀的市民阶层,不至于因为粮价的昂贵而忍饥挨饿。粮价的低廉让他们有更多的银子去买青菜蛋肉等食物,副食品消费的增加,提高了农民的收入。
不过,相比于乡村,城市市民的生活并不容易,至于他们的生活更辛苦一些,许多辛苦是隐形的,也是不为人们所熟知的。清晨,随着钟楼的钟声响起,沉寂了一夜的城市再一次苏醒过来。千百年来一贯如此。
相比于二十年前,现在的昆山县在了数倍,甚至相比弘光元年清军屠城前的规模的也大出了一倍有余,城外的房屋鳞次栉比,一个紧接着一个,一片紧接着一片,而越往外城的边缘,其特点越发鲜明新旧不一鳞次栉比的房屋往往都围着几根大烟囱,那是丝厂的蒸汽机烟囱,和几乎所有的城市扩张一样,居民区往往围绕着工厂,以工厂形成一个个新的居民区。
每年大量涌入城市的百姓,在工厂的周围租住,人口的聚集使得这里形成了一个个新兴的市集,同样也刺激了城市的扩张。城市的飞速扩张,甚至让城市的边缘听不到城楼上的钟声。
不过,虽是如此对大多数市民的影响并不大,毕竟,这些年非但钟表,甚至就连同精致的怀表也日益廉价,所以,百姓们往往会通过鸡鸣以及钟表来掌握时间,这正是他们的生活不如农民惬意的原因,每一天他们都要早早的起床,吃饭,然后在工厂、商铺、饭店等处工作。
不劳动不得食,除非是周末去“圣庙”有一天假之外,其它的五天,他们每天都要干上十二三个小时的活。相比于乡下的百姓。他们的生活更加的辛苦,甚至没有多少自由,毕竟,在工厂中他们又要拼命的工作,只有如此才能够挣到工钱。才能够养家糊口。城市平民的生活总是如此,与他们有着相对较高的收入,但是相比于乡下,却又少了几分自在。多了几分无奈。
城市的清晨,看不到淡青色的袅袅炊烟从千家万户的房顶冒出,这些年煤球炉子的普及,取代了柴火,在便利了百姓生活的同时,当然也让房顶上的炊烟消失了。很快,街巷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饭香,当然还有妇人们呼儿唤女的喊声。
当妇人们忙活的时候,男人们却显得颇为悠闲,许云贵不急不徐的走到巷口,在巷口的报盒里取一叠报纸,虽然拿了报纸,且离家还要走上几分钟,但是他并没有展开报纸。
报纸是留吃早饭的时候看的,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这种习惯本身也意味着身份,毕竟,普通人家是不会的定报的。顶多只会偶尔买一份报纸。
四十五岁许云桂,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做到丝厂的领班,自然能看得起报纸。不过,虽是如此,他还是没有选择每天掏两文钱,让巷子里的孩子把报纸送到门口。毕竟,他有三个儿子。有些钱能省也就省了。但是现在他也不敢在一些方面大方。毕竟他还有几个儿子。
“大远、二远,你们两个快点,怎么还没有老三的动作麻利,社学里迟到了先生是要打戒尺的……”
人还没进院,就听到内人的喊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这个的喊声虽然很响亮,但听着让人很是安心。
尽管每个月的收入足有二十六两银子,加上奖金一个月怎么着也要三十两银子,可许云桂住的房子,仍然是十几年前买下的老旧的砖房,三间正房,左边的正房分上下两层,隔成了四间,供三儿一女住,虽说住地方紧张了些,可这日子得精采细算了过。毕竟,在老二、老三成年后,要给他们娶妻,要买房子,这些都需要银子。
即便是他们将来考上了书院。书院的学费同样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这些银子他都要千方百计的省出来。
但是她还要省出用来养老的银子,毕竟。作为工人的他和乡下的老百姓不一样。百姓有地。他没有。只要一天不干活。就没有人给他饭吃。
总不能光拖累儿子吧。
“他爹,林家老二定好亲事了。”
看着刚坐下来的相公,许王氏有意无意的说道。
“二远已经十四了,也该给他定门亲事了,苹嫂子的老三,今年正好也十四,要不然,回头我找林嫂子上门说说。”
“娘,我才十四,定亲还早呢?要说也要先给大哥定。”
正埋头大口喝着稀粥许二远,嘴里含糊地嘟囔着。他显然不愿意结那么早的婚。哪怕是对将来并没有太多的规划。至少在他的计划里结婚还不在其中。
“他是当老大的,不愁的,你是老二,要不是朝廷有律令,谁家要有女儿十八岁至三十岁还没有嫁人,每年都要罚银十两,你是想娶都不一定有人愿意嫁给你。”
许王氏忍不住出言抱怨着。长子继承的弊端是百姓不愿意把女儿嫁给无业的次子,为了避免次子因为无产娶不到媳妇,所以才特意出台这条律令,甚至限定女子不到二十三岁是不能嫁给他人为妾,为的就是用罚款迫使百姓在女儿成年后嫁出去,而不是让她待字闺中。不过即便如此,仍然有不少次子娶妻会碰到一些困难。
所以很多人都是尽可能早的把孩子们的婚事定下来,只有这样,做父母的才会放心。但是这样的事情操办起来并不容易。毕竟,是无家无业的次子。
但凡是有机会,没有谁会把自家的闺女嫁给这些次子。很多时候这种事儿是要碰运气的。而这个运气怎么碰,就要提前去办。比别人办早一些,总能多几分运气。
“哎哟喂,娘,你操心操的太多了,我明年从学校毕业,不管是进厂还是进商号,一个月少说也能挣五六两银子,到时候吃喝不愁,还能愁媳妇?现在什么都没有,找个媳妇,又能找个啥样的?”
一抬头,许二远问道坐在上位一边喝粥一边看着报纸的父亲。
“爹,你说是不是个这道理?”
看到母亲的态度很是坚定,他想从父亲那里争取一些支持。他觉得父亲能够理解他。毕竟他现在,年龄实在太小了一些。
且他还想继续读书。想继续读书院。当然。只是他的一个想法而已。谁知道能不能考上。但是,总不能为了成亲,就要放弃这一切吧。
“嗯,大丈夫何患无妻,事业总是重要的……”
头也不抬的应了句,许云贵又把视线投在报纸上,在他看来,媳妇有些事情想得太早了的一些,有些事情不能太心急。但是他同样不好反对,所以,只好把注意力放到报纸上。
和许多本地人看报纸一样,他都是先看二版的本埠新闻,头版都是放到后面,那上面除了一多半的广告外,还有就是国家大事,国家大事离平头百姓太远,还没有本地的新闻来的实在。一些新闻更贴近他们的生活,都是身边发生的一些事情。和别人聊天的时候也可以作为谈资。
突然,正看着报纸的他,拿着报纸的手开始颤抖起来,神情也变得有异样,也许是看到相公的异样,许林氏问道。
“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
“你、你看看这报纸……”
话刚出口,他才想起娘子不识字,于是便说道。
“这,报纸上在征集当年满清入关时的暴行,说是要牢记过去……”
说着,许云贵的目中掠过些痛苦,
“我,我还记得当年爹娘,他、他们是怎么被杀的……”
泪水突然流了下来,许云贵喃喃道。
“我,我以为自己忘了,可,可忘不了啊!”
一句忘不了,从许云贵的口中道出时,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已经年近五十的他,突然像个孩子似的嚎淘大哭起来,原本正吃着饭的兄妹四人,无不是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父亲。
在这几天里,同样的一幕不断的在大明各地上演着,一篇看似简单的呼吁,再一次挑起了人们遗忘的记忆,人们抬头看着左右,似乎也明白了,为何各个报社会发出这样的呼吁亲历者正在老去!
甚至已经有许多人已经去世了。
作为大明的前首辅大臣的顾炎武,在看到报纸上的呼吁时,他沉默了良久,心情却是久久无法平静,当年满清占据江南,抵抗失败后,被迫远走他乡的一路上,他曾目睹过太多的暴行,也曾见过太多的人,几乎每一个人都有着相似的却又极为悲惨的遭遇。
“当年但凡是人,又有几人没有斑斑血泪的遭遇……”
痛苦的闭上眼睛,顾炎武摇头长叹,然后,他走到书架上,在书架上有一叠厚厚的书稿,自从当年致仕之后,除了到各地讲学之外,他更多的时间是用于专心著书,而他同样凭着回忆写下了许多当年目睹或者耳闻的清军暴行,一桩桩暴行令人发指,许多时候,他甚至不愿意提笔写下去,因为那些暴行实在难以用文字记录,即便是每每回忆也会让他变得怒火中烧。
“确实应该写下去啊,应该记下来,让后世人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让他们知道,我们不仅仅只是为了发冠啊……”
想到现在不少人对四十年前的那场劫难生出来的误解,顾炎武喃喃自语道。
“真的需要让他们了解啊……”
人们确实需要理解,人们的记忆确实需要提醒。而各家报社的报道,再一次真正唤醒了沉默的记忆,四十年前,满清入关时的记忆再一次被唤醒后,那些不愿提及旧事的人们,纷纷拿起了笔,在纸上描述着他们的遭遇,即便是不识字的人,也会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他们的儿子、孙子,让他们代笔写下他们的遭遇。然后贴上邮票,寄往报社。
作为邮递员的林强又一次被眼前几十包信给惊呆了,他拿出一把信问道。
“都是送到《公议报》的?”
这几天已经送过去多少信了?
没有十万封也有几万封吧!
可是这信却仍然源源不断的寄往报社,毫无疑问,这信中肯定记载着那些让怒火滔天,让人不禁泪目的故事,拿着这些信,林强只觉得的薄薄的信有些沉重,沉重到他无法呼吸。
“都是到《公议报》的,这一天就寄来了上万封,接下来,肯定还有更多!”
将邮包放到马车上,同事怒骂道。
“挨千刀的建奴……”
他之所以会这么生气,并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报纸上的报道,每天,各家报社都会挑选出一封来信,在报纸上刊载,内容毫无疑问的,要么是建奴的暴行,要么是人们为什么抵抗。
在上万封信被送到报社的时候,报社里的人们,并没有惊讶于信的数量,而是专注于从信中挑选出最应该发表的,可是阅读那些信件,却总会让他们陷入愤怒之中,即便是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但是,他们仍然无法适应这一切。
报社里静悄悄的,作为总编的王树仁,将鼻梁上的眼镜推了下,然后目光投向远方,良久之后,才说道。
“……才四十年啊!”
这么一声感叹之后,王树仁又继续说道。
“才四十年,这天下的人们,就记不清楚,当年咱们的朋友、亲人是为什么抵抗建奴的了。”
固然他们的亲朋好友中有不少人选择了投降,但是更多的人却死在了满清的刀下。
“有人说什么,没有剃发令之前,咱们一个个都投降了,到后来剃发令来了,大家伙才知道抗争,实在是荒谬至极,难道在剃发令之前,天下人就不曾反抗过?剃发易服只是激起天下人的愤怒,在此之前,许多人仍分不清楚何谓“亡国”,何谓“亡天下”……”
“是啊,清兵入关的时候,非但普通老百姓不知道什么是“亡天下”,就是士林中人,亦有不少人以为,不过只是改朝换代而已。”
张悠柏摇头叹道。
“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
引用着顾炎武在《日知录卷十三正始》中对“亡天下”的描述。然后他又说道。
“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一声长叹之后,张悠柏看着桌案上的厚厚的信件,长叹道。
“我生于崇祯十五年,甲申陆沉时,我尚是年幼不知,少时虽然听闻满洲大兵暴虐,可也就是如此了,不过四十年,要不是有人提及,只恐怕,这些东西,我是永远也想不起来的,而且也不会对子孙后代去说,我是如此,更何况那些兴乾后出生的少年?一代代人,最终总是会忘记的,到最后,甚至再过几十年,也许会有人为满清的“节臣”正名,因为……”
抬头看着总编,张悠伯神情肃穆的说道。
“因为,大家都会忘记啊!他们忘记了满洲大兵的暴行,同样也忘记当年祖辈们是如何用生命去驱逐鞑虏,当然,也忘记了祖辈身上的惨痛遭遇,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会对所谓的满清“节臣义士”的孤忠而感叹不已,就像于我大明,当年不也有士人为蒙元孤臣树碑立传吗?”
一边说,他一边摇头说道。
“他们为何这么做?不是因为那些是士林中人,所以要保全他们的声誉,是因为忘记,他们忘记了祖先惨痛的遭遇,忘记了抗争的艰辛,忘记了这些,自然也就只看到那些所谓“节臣”的孤忠了……”
第373章 危言(求支持,求月票)
远方的大山从黑暗中走出,将灰蒙蒙青黛色呈现在远方的天际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一切似乎都不曾改变过,群山只是静静地矗立在哪儿,一动不动。
不,十几年前,这里也曾有过大的动静郯城大地震曾经让方圆上千里的地区地动山摇,曾经改变了这里的地貌。不知多出了多少沟渠,也不知多少平地变成了丘陵。
现在,这里却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当年的地震之后,面对地震后的余震连续,朝廷选择了移民,将大量的震区百姓迁往东北、四川等地。随后震区的重建,与其说是重建,倒不如说是让其自然恢复。
大量的人口迁移后,震区的许多地区成为无人区。不过这片人烟稀少的地区并没有闲置下来,反而因为其即有平原,也有山地,而被官军选作“操习场”,每年官年的秋操都在这里进行。除此之外这里还成为了一座军营,驻扎着卫戍中都的禁卫军。
在过去的十几年间。驻扎在这里的官军还在这里种植了大量的树木,就像现在大山上密布的红橡、白橡,这些引进自北美的硬木,在过去的十几年间,在大明各地落地生根,许多官道的两侧都种满了这类硬木,当然这并不是为了绿化,而是海师为了获得木材实施的育林计划,毕竟舰队造船需要大量的优质橡木,而这恰恰也是本土所欠缺的,所以,除了通过从东北以及滨海地区采伐之外,内地的育林不解决木材来源最根本的办法,尽管这个过程是漫长的。不仅海师有育林计划,就连陆师也有自己的育林计划火铳需要核桃木作为铳床,火炮需要优质硬木作炮车。而这些优质材在内地不多见,优质橡木等木材仍需要从东北等地运进。所以早在几十年前,五军都督府就实施了自己的育林计划。
尽管现在,铁肋甚至铁板正在取代木材。但是实施了近20年的育林计划,仍然取得了良好的成效,这片大山上茂密的林区就是证明。
而现在这片因为地震形成的无人区,更成为了中都附近最大的林区。
随着这一地区的林木生长,它的边缘地区已经同中都的皇家园林连接在一起,能成了一条绵延百里的森林走廊。所以,这几年朱明忠有时候趁着打猎,沿着“森林走廊”来到这片山区,在山区里捕猎一些大形动物。
昨天,因为追赶豹子,忘了时间,所以朱明忠就在大山里露营了,不是像往常一样。住在行宫之中。
清晨,从帐篷中走出来之后。
面对朝阳,朱明忠的脸上带着些笑容,尤其是看到那只豹子的时候,神情更是显得得意。
“等回到中都,就把它制成标本!”
在皇宫中有一个展览馆,那里放置着许多动物标本,即有从各海外殖民地捕获的,也有不少是朱明忠亲自猎杀的。
对于他来说,或许这是这个时代他最喜欢的娱乐项目之一。
现在的大明山林之多,远超出后人的想象。经过二十年推广,除了乡村还在用柴火,煤炭早就在市民阶层中得到普及,煤炭的普及不仅给官府带来大量的税收,更重要是让大山得到了休养。华北的许多荒山,经过几十年的自然繁育,非但山林密布,甚至也成为了野生动物的天堂,老虎、豹子、狼、野猪、鹿等各种动物在连绵的群山里,在山林中生活着。
尽管有百姓的捕猎,但是其数量却极为可观。甚至就是在这个清晨,朱明忠就是被山上的虎啸惊醒的。
现在这里的生态环境更接近于一片原始森林。置身于这片森林之中,本身就是一种享受。这种享受更多的是对现在中原环境的恢复而感到的欣慰。
现在的中原很多地方正在渐渐的恢复到几千年前的地貌。自然环境的改变带来的另一个好处就是自然灾害的不断减少。
追着各地自然环境的良性改变。曾经肆虐华北大地的旱正日见减少。许多地区正在渐渐的重新成为鱼米之乡。
相比于开疆拓土。或许这种本土环境的改变。才是更让人欣慰的事情,毕竟,无论是将来大明的土地有多么辽阔。无法改变。中原永远是这个文明核心的事实。
整体自然环境的好转,对于大明的将来是有义的。对于这一切。朱明忠在眼里,乐在心里,但是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讨论过这个问题。只是固执地推动着一些他认为正确的事情。最终时间会证明一切。
而这种固执所带来的同样也是一种疲惫。有时候他甚至感觉自己有些精疲力尽,以至于在很多时候总想好好的休息一番。
“其实,要是能成天过这样的日子,倒也不错。”
看着山间的流淌着的溪水,朱明忠自言自语道。
二十一年了!
确实也够累的!
其实,也差不多是时候,让太子接触国政了。毕竟。太子才是将来大明的继承者。
想到已经二十几岁的太子,朱明忠默默的的想到。也许是时候,让他处理国政,慢慢的主持国家的大事。如此一来,自己既可以做个有实无名的“太上皇”,也可以在一旁看着他处理国政的能力。
这样,也算是磨练吧!
当然也是一种锻炼。有自己在一旁看着他。肯定不会出什么乱子的。即便是出了什么乱子?自己也能够在一旁及时纠正过来。
也许是时候了。
突然,身后的话声,打断了朱明忠的思绪。
“陛下,刚才有信使送来了一封朝里的电报。是催陛下回朝的。”
“电报中可有提到有什么事吗?”
“这个,倒没有。”
“那就不用急了。”
朱明忠笑道。
“他们是看不得朕偷闲啊,他们忙,也不想让朕清闲,哎,朕其实也是挺辛苦的,昨天一整天没消停。就像是追的这只豹子,追了整整几个小时,哎,怎么就没人帮朕把猎物都赶到眼前呢?”
想到另一个时空中,动辄猎虎数头,鹿兔上百只的“明君”,朱明忠忍不住嘲讽了几句。不过也仅仅就是如此了。
“奴才们把野物赶过来,说白了也就是为了讨好主子弄虚作假,由小见大,整个官场上,必定是为讨好上官弄虚作假,身为人君,非但不去制止,反倒自以为得意,天下要是有这样的明君,那史书里也就没有昏君了。”
陛下的话让王瘐深以为然道。
“陛下所言甚是,臣当年年幼时,尚不知为何陛下曾痛斥官员奏折中夸张言语,甚至令于奏折中书写“日行千里”的官员,去走上千里,做不到立即罢官、流放,等后来考上了讲武堂,臣总算是明白了陛下的苦心,春秋笔法、文人夸张,看似颇显文采,可是于施政中非但无太多用处,而且还会误导朝廷,引发祸乱,就像当年北直隶大旱,有官员奏讲“北直隶赤地千里、饥民千万”,如此夸张,虽看似好意,可是于朝廷非但无用,反而会导致朝廷无法得到准确的信息,无法急时赈灾、救济,无法根据灾情轻重缓急,调整救济,若有失误必定会导致民乱,所以,陛下才会下旨,将上此类奏折的官员,一率革职流放,从此之后,我大明官场一改往日作风,再到后来郯城地震,各地皆如实上报房屋倒塌以及人员伤亡,还有灾民数量,如此,才有了后来朝廷分轻重缓急,调派物资,才使得大灾后百姓人心安定,未导致灾难大饥。”
王瘐的话,让朱明忠略点下头,然后说道。
“不仅仅是如此,更重要的是,其实旧时的奏折的“文词夸张”,其根源是官员懒政,施政办事必须要有准确的数字基础,就像户部开支,难道也是随意编出一个数字来?这显然是不合适的,所以,朕当年治的是官员懒政,而不仅仅只是文词夸张。”
文人浮夸。上千年来,这个传统对于中国是灾难性的。甚至可以说,中国之所以走到现在的这个地步,和文人的浮夸有着根本性的联系。对于他们来说,华丽而夸张的词汇远远比更重要。
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用文学上的浮夸去表述事实是正确的。事实上,他们从一开始就错了。事实就是事实。他们选择浮夸的开始,华夏的文明进程就走向了一条歪路。
说罢,朱明忠扭头看着王瘐问道。
“要是朕没有记错的话,王卿老家就在郯城吧。”
“回陛下,臣家乡正是郯城,不过震后已经随家人一同迁往四川了,相比于郯城家乡,到四川后,日子过的倒是越发的宽松起来,后来臣能一路读到县学,考进陆师学堂,也多亏了家境的好转,要不怕是上不了县学的。”
默默的点点头,朱明忠说道。
“县学,等将来慢慢的也会免费的,不过这需要时间,再有二十年,差不多就可以了……”
建立一个完整的教育体系,这是朱明忠一直以来的意愿,现在大明已经建议了从社学到县学,从府学到书院的四级教育体系。其实它们就相当于小学、中学、高中和大学。但是教育的发展是因为社会的发展所推动的,随着工商业经济的发展,教育会自行的发展下去。
在建立一个基础之后,健全……还是教给社会去健全吧!毕竟,大明现在还不需要那么多中学生。
“要是如此,到时,天下人必定对天家感激涕零。”
简单的恭维之后,王瘐又说道。
“其实,当年臣之所以侥幸得活,全凭当年陛下要求各地修建路灯、鼓励夜市,若不是如此,当年地震时,臣和许多人恐怕都会在家中安睡,只恐怕不知徒增多少死伤。”
即便是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王瘐仍然会想起那场地震,想起当年的夜市。现在的大明各地对夜市早就习以为常,可是谁记得当年夜市初兴时的惊讶?
那年的夜市,救下了多少人,没有人统计过,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不是因为陛下的旨意,只恐怕自己早就死在地震中,那里有机会考入陆师学堂,然后成为陛下近身侍从官。
“嗯,当年也是阴差阳错啊!”
朱明忠笑了笑,对于当年的那场地震,他仍然是心有余悸,毕竟中都同样震感极强,很多房屋倒塌。唯一让人庆幸的就是,伤亡有限,因为很多百姓都在街上逛着夜市。
夜市救了很多人,当然,尽管也有好事者把圣旨推行夜市与地震联系在一起,只不过,朱明忠从不曾承认过,甚至还斥责过这种联系,尽管当年要求各地推行夜市的初衷,就是为了减少伤亡。
“不过,这夜市时兴后,市街总是热闹些,热闹点好啊!”
说笑着,朱明忠又说道。
“收拾一下,今天赶回去,他们给朕发了电报,要是不回去的话,估计他们还会再发电报来的。忙里偷闲,也就是一会偷闲啊!”
第二天上午,离开了中都已经一周的朱明忠在内阁的督促下,终于回到了中都,其实回到中都后,也没有什么大事,毕竟在绝大多数时候,国家的事务都是由内阁处置的。虽没有大事,可小事总还是有的,在方以智一一禀报了最近几天事务后,他又提到了最近各地报纸征集甲申天变时人经历后,朱明忠沉默片刻,然后说道。
“这是一件好事!”
背对着看着方以智,朱明忠说道。
“忘记历史等于背叛,四十年,看似不长,可是这四十年里,很多人早就忘记了当年所发生的一切,忘记痛苦,记住幸福,这是人的本能,但这不应该是,国家的本能!”
提及人的渐忘,朱明忠想到了后世的“抗日神剧”,尽管那些“神剧”很神奇,让人们吐槽,但人们在吐槽之余,神剧的作用仍然起到了人们通过那些神剧,又一次记住了抗战,记住了曾经的痛苦与伤害,又一次完成了爱国主义教育。
神剧很神,但并不妨碍他去提醒人们牢记历史。
但是这个时代,既没有电影,也没有电视。甚至就连戏曲也不是人人有机会天天听的,自然也就没有太多的渠道去提醒人们,40年前的发生的一切。慢慢的人们就会遗忘。
甚至,这也是为什么,一直以来,有很多人不赞同劳师远征西域的原因他们早就忘记了当年所遭遇的一切。
“方卿家,可记得为什么,从大军西征以来,为什么有人反对朝廷派遣大军,花费亿万军饷劳师远征?他们为什么主张与满清议和,令其称臣,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
笑看着方以智,朱明忠的语中带着嘲讽。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因为他们忘记了,忘记了四十年的遭遇!”
方以智直接了当的回答道。
“所以,当报纸上征集这些的时候,臣就把自己的写的一些书稿寄了过去,臣想,有些事情,总需要人们去记住它,有人去提醒世人,总好过没人去提醒!”
作为亲历者,方以智自然记得那些年发生的事情,他不会忘记,但世人的忘记却让他极为无奈。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朝廷没有尽朝廷的责任,我们以为,只要把满清的一些暴行写到史书里,然后让少年们在学堂里学一学,大家就记住了,其实不过只是寥寥数笔而已,又有什么用呢?当他们离开学堂后,所接触的环境,不会再去提醒他们这一切,他们中的许多人都会慢慢的忘记,最终完全忘记……”
看着远方,想到另一个时空中的历史,朱明忠又说道。
“就像剃发易服一样,40年前,时人高呼“头可断,发不可剃”,可若是再过四十年,恐怕他们就会觉得剃发是天经地意,若是朝鲜、越南使节过来,百姓官员甚至会以其身上的汉家衣裳为异类,以其为怪了!”
人,总是如此的善忘。甚至两百多年后,要剪他们的辫子时,还有人气急攻心,活活气死的,更有人留着辫子要做大清国的忠臣。
人为什么如此的善忘?
不因为其它,是因为环境没有去提醒他们。后世的人们为什么不忘抗战,说到底,抗战神剧可以说是功不可没啊!
但是这个时代应该怎么办呢?
看着报纸,沉思良久,然后朱明忠对方以智说道。
“朕并不知道报社收到多少信,但是我想,报纸作为大明最重要的舆论,应该肩负起他们的责任,嗯,从今以后,每家报纸每周都必须刊载一篇征集的百姓来信。只有如此,才能不断的提醒他们,那些年满清犯下了什么样的暴行!”
闻言,方以智立即持笏说道。
“陛下圣明,如此,天下臣民必定不会再忘记满清暴虐。”
“圣明……”
摇头长叹一声,看着西方朱明忠叹道。
“至少,现在大家记被唤醒之后,远征西域总不会有那么多人再去反对了吧!”
第374章 冒进(求支持,求月票)
天山,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为漫长的山脉之一,东西走向的山脉绵延5000里,东起中国哈密星星峡戈壁,西至西域的克孜勒库姆沙漠,这座连绵起伏的山脉或许也是世界上最为干旱、最为荒凉的山脉,放眼望去尽是荒凉的大山,只有少数山地草甸、中山森林。
干旱与荒凉千百年来,一直与之相伴,这似乎早就成了这里的象征。
跃出山脊的太阳,将天山的轮廓清清晰地勾勒了出来,在清晨的朝阳中,山顶的冰雪映着阳光,就如一条闪着金光的巨龙一般,在云端起伏着,而在巨龙的下言,荒凉的大山静静地伏卧在大地之上,千百年来,一惯如此,似乎没有任何事物打破过大山的宁静。
天地间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静悄悄的。在这里,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寂静无声的。
突然一阵由远而近传来的马蹄声却打破了山谷间的静寂,在黎明的晨曦中,一队队的骑士飞似的在山谷间自然形成的道路上奔腾着,在土黄色的山谷中,这一抹红色分外的显眼且醒目。就像是一道火红的赤莲似的,从山谷中穿着,即便是相隔数里,也能清楚的看到这抹谷中的赤焰。
顾不得身上被晨露沾湿的衣衫,杨成威仍然不时的督促着部下,来自遵义军民府的他,是当地土官的儿子,九年前进入陆师学校时,他曾以为自己是质子,但来到这里,才发现根本没有人监视他,准他入陆师学校,本身就是对土官的赏赐只有勋贵子弟可以免试入学。而他们这些西南土官的儿子们。怎么能和大明的勋贵相提并论呢?想到当初离开家乡时,母亲哭哭啼啼的模样,就就觉得有些好笑。那个时候没有谁能够理解朝廷的这番举动,他们都认为朝廷是为了控制土官。谁又能想到,要是朝廷对于西南土官的恩赐。
现在那些当年不愿意把儿子送来的人,恐怕连肠子都悔青了吧?有时候,好事上门的时候,人们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怀疑。
两年的陆师学校毕业后,杨成威并没有回西南进入遵义镇守营,而是申请调入骑兵,从没有走出大山的他,第一次走出大山,就被平原的辽阔给征服了,他喜欢骑马,喜欢骑马在草原上奔驰。
“我宁愿去黑河,也不想回西南。”
对于一个自幼生长在大山里的土官长子来说,尽管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也许这一仗结束之后,他就会回到西南,回到遵义的大山里。在父亲去世后和祖先们一样,继续做土官。
尽管他并不太情愿,但这也是他的责任。不仅仅是向祖先们一样在那里生活。更重要的是,作为大明的军人,他必须要朝廷安定一方。或许他不能安天下,但是至少可以让家乡安定下来,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
多年来潜移默化的教育,已经开始影响着他的一些举动和想法。在陆师学堂接受的教育和多年在汉地的生活让他和他的父辈们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而这些潜移默化的改变,正是朝廷所需要的。
多年来在军中的生活,使得杨成威来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和汉人有什么区别,他和其他人一样,为这次西征而激动,他同样也有一种大仇将报的兴奋。
经过一夜的急速行军,他们都已经感觉有些疲惫了,很快在一段山谷间的阔地处,杨成威下令属下停马休息,人和马都需要休息。
在弟兄们给战马喂着水粮的时候,杨成威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和向导一同继续往前探路。向导是当地的土民,随着官军的进攻,曾经躲藏在深山中的当地土人走出了大山,不过人口却极为稀少,人数最多的一群人,男女老少不过只有几十口,不过即便是如此,也让他们得到了向导,尽管数量不多,但是当向导也够用了。而且这些人之所以能够在满清的屠刀中生存下来,正是因为他们对于当地道路环境的了解。所以有他们作为向导,倒是再合适不过。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向导,他们才能够在崇山峻岭中找到一些通往敌人后方的道路。就像眼下他们之所以会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就是在向导的建议下。想要穿插到敌人的后方,给与敌人致命的一击。
“尊敬的将军,穿过前头的那个山谷,就是魔鬼的粮仓了。”
马背上的拉什尔手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一处山谷向杨成威说道。拉什尔的话音落下后,另一匹马上的通译,立即用清娇的话声将他的话翻译成了汉语。
通译是个女人!
阿依沙是柯尔克孜人,当年清军攻进这一地区时,成千上万的柯尔克孜人被杀死了,而只有十岁的她和许多年青的女孩一样被清军掠走,后来她们被辗转卖到了异国他乡,只不过与其它的女孩不同,她被赏给旗人作奴婢,也就是在主人那里,她学会了汉语,在明军进攻时,她逃离了主人,现在又成了通译,负责将向导的话翻译成汉话。
如果不是因为有她们的存在。前线的部队根本没有办法和这些土人向导进行沟通。这也是这些女人出现在战场上的原因。
当然,她们并不像普通的女子那么娇弱,他们同样可以骑马,可以在跟随部队一起行进,在更多的时候,内心的仇恨驱使着她们心甘情愿的为明军效命。驱使着她们忍受行军时长途跋涉的艰苦。
对她点了点头。表示听懂了她的话之后。杨成威又往前方打量了一下。
“哦,前头就是那个山谷?”
举起了望远镜,杨成威盯着谷口问道。
“是的,出了这个山口,山谷变得极为宽阔,而且这条河又从山谷中穿过,河谷两边有几十里的土地,这里土地肥沃,过去一直都是我们放牧、种田的地方,也正因为如此,那些辫子军才会夺走我们的土地,在那里种上许多从汉地带来的玉米。”
拉什尔赶忙解释道。过去他就生活在那里,如果不是因为辫子军,他的儿子、女儿就不会饿死在大山里,父母也不会被杀死,甚至妹妹也被人掠走了,现在死活不知。
如果不是因为他对这片大山极为了解,从小就在这片大山里放羊,或许他根本就无法活到现在。早就和亲人们一样,死在了那些人的屠刀之下。
“这么一大片山谷,有十几万亩地的话,那守军肯定不少,咱们要是打过去,骑兵强攻工事肯定是不行的。”
一旁的骑兵营参谋孙克眉头一皱反问道。不管有没有向导,从眼前的这一地区对于大明官军来说都是一处极其陌生的地域,甚至都没有详细的地图,这几年军正司,也就是绘制了部分主要通道的地图,像这样的地方,根本就没有来得急派人查探。
况且,对于身旁这个一身腥臊味的家伙,孙克压根就生不出什么信任来。那怕是他们对清虏怀有深仇大恨,可是血海深仇敌不过现实利益,在清军中也有一些土人,这个人要是把大家带到歪路上,肯定是会出事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即便是使用这些向导也要有所保留。万一他们要是和满清勾结在一起呢?
“回将军,辫子兵在这里最多只有几百人。小的之前曾到过这里,这里的辫子兵差不多都离开了,只留下一些人看守着庄稼,估计是寻思着等玉米熟了,再过来收取粮草。他们在山头的北面依势造了一座石头碉楼,正好守着山口,咱们从这里过去,肯定要从石碉里过去,不过咱们要是从这里翻过那边的那个山头,然后从一个隘口进入山谷,就能绕到他们背后去,估计辫子军肯定会认为没人会从这条道进入山谷。”
拉什尔急急的解释道,甚至又说道。
“这样一来,就可以直接绕到他们的背后,然后悄悄的靠近辫子军了。”
“恩,你说得确实不错,绕到他们身后,那些建奴只盯着前方,对于没有威胁的后方看守肯定非常松懈,这也是我军出击的大好时机。”
杨成威一扯缰绳,旨高气昂的说道。
“走,等弟兄们休整好了,咱们打下这里,把这个片良田拿下来了,变敌人的粮仓为咱们的粮仓!十几万亩地,能出两千多万斤玉米,有了这些玉米,后方就能少运几千万斤粮食!”
因为铁路只修到了阿拉山口,所以阿拉山往西,物资运输完全依赖马车,十万大军作战,单就是战马每天就需要大量的粮草,有了这几千万斤粮食,至少可以少运相同数量的粮食,况且对于军马来说,玉米本身就是上好的饲料。有了这些饲料,后期压力将会被大大的减轻。
“可是杨都司……”
身为参谋的孙克依旧不太放心的想要劝阻。
却被杨成威直截了当的打断道:
“克难的意思,我明白,这样,先派斥候打探一下,要是有埋伏,咱们自然不会去冒险的。”
即便是渴望者获得军功,但是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他并没有因为那种渴望而变得忽视了行军打仗最起码的一些规则。
说到这里,他便回头下令道。
“赵队长,你领第六小队和向导一同进入前方的山谷先行打探一下。”
“是!”
接下命令的小队长一挥手便亲自带着自己的一小队骑兵随着向导小心翼翼地的向着一处山坡走去,他们需要翻过那座山,然后再进入另一个山谷,在天山,像这样的山谷有很多,有许多看似天险的隘口,都可以通过一些不便通行的山谷通过,或许那些山谷地势极为复杂,但是在行军打仗中,总能出其不意,不过等到那一小队骑兵翻过山领后便没有了动静。
在等待的时候,孙克不时的拿起望远镜看着远方,想要看到些第六小队的人,可山顶上却没有任何动静。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本就对此事并不放心的他忍不住再一次向杨成威说道。
“都司我看这件事,还是先缓一缓吧,如果非要想拿下这里,就和镇指挥使报告一下,抽些炮队过来,然后用炮队轰下石堡。”
尽管作为参谋的孙克,在一定程度上相当于的“监军”,不过营都司仍然拥有决策权,对于孙克的建议,杨成威笑道。
“哎呀,这怎么行!指不定等咱们一上报,那边步队的兄弟就过来摘挑子了,这里到处都是大山,咱们骑队也就是当个游骑,负责一下外围的警戒,再要不然就押运个物资,哪里还轮得着咱们去攻敌,等到仗打完了,指不定弟兄们什么功劳都没捞到,到最后论功行赏的时候,弟兄们没有军功,就是分勋田也比别人分的少出好几成去,我得为弟兄们的将来考虑!”
杨成威甚至特意放大嗓门,说给弟兄们,果然那些弟兄们听着无不是纷纷点着头,确实,自从西征以来,尽管建奴坚守,但是在大多数时候,凭着大炮轰、步队攻,一路上是攻无不克,根本轮不着骑队发威,根本就是在一旁看戏,没有军功,勋田也会少很多,这个道理他们当然懂,也乐意现在跟着都司去挣军功。
当然,杨成威也有他自己的私心,他希望能得到一份属于他的军功,将来即便是回到西南老家,在寨子里也能显摆一下,甚至这份军功,可以让他提高自己在诸多土司中的地位。为什么石柱、酉阳两地土司地位尊崇,正是因为他们曾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石柱土司马万年是秦良玉的孙子,世袭的忠贞侯。
但是,他们有的都不是兴乾朝的军功,不是兴乾朝破虏的军功。所以,杨成威才会渴望通过这次进攻,获得属于自己的军功。从而光宗耀祖,让所有人看到杨家的时候,都会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眼见都司仍然固执己见的坚持他的决定,孙克不由在心中长叹了口气。就在他想要再次开口劝阻时,先前进入山谷的第六小队的人总算是发出了安全的旗号。
见此情形,一心想要取得功勋的杨成威自然不会再去理会孙克苦口婆心的劝说。他当即牵着马,朝着山坡上走去,同时下令道。
“全体前进!”
见主官身先士卒的冲在前方,他身后的八百骑兵自然跟了上去。因为翻山越岭所以不能骑着马,大家只能牵着马,牵着马翻过几座山头后,疲惫不堪的战士们就看到了一个狭窄的山谷,相比于这个宽阔的山谷,那个山谷很窄,甚至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一骑通过。
从半山腰看着大队人马进入这个窄谷,孙克的神情越来越严肃,他警惕的抬头看着前方,这样的山谷,或许可以让大军通过,可同样更有利于敌人在这里设伏啊!尽管内心焦虑,但是他最终还是跟着弟兄们进入了这个狭窄的山谷之中。
这个山谷两边尽是近乎于垂直的山壁,越往里去,就越来越狭窄,可许,这就是书中提到的犹如羊肠一般的山道,对于来自西南的杨成威来说,对于这样的道路他并不觉得的陌生,当然,他也知道,这样的山路充满了着危险,所以他特意命令部队加大距离。
小心点,总没有大错。
人与人之间,都保持着三四个马身的距离,在通过窄谷时,战士们忍不住抬头看着周围的悬崖峭壁,昏暗的山谷让这里的一切都变得极为有些怪异,幽深的山谷中似乎贮藏着什么危险。
如果清军在这里设伏的话,那可真就惨了!
尽管内心紧张,但是最终,孙克担忧的情况却并没有发生,骑兵们顺畅地便通过了这道看似危机四伏的山谷,进入了一片宽阔的谷地,再往前方看去,他们甚至看到前方里许地外的连绵不断的玉米田,一处绿色在周围的荒凉之中极为醒目。
“你看,怎么样,咱们还是顺顺当当的过来了。”
就在孙克刚想舒口气,在杨成威想要笑话他的谨慎时,突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串剧烈的爆炸声,伴着爆炸声,一股呛人的烟雾从他们刚刚通过的山谷喷吐出来。
“敌袭!”
身后的爆炸声,让刚松下口气的孙克立即反应过来,就在他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伴随着一阵阵连绵不断的爆炸,有如雨点似的碎石就从半山腰的烟雾中飞出来,然后砸落到了他们的头上,那些碎石小的有拳头大,大的像西瓜一般,成千上万的石头砸来的时候,战士们不是被砸死就是被砸伤,他们转身想撤,但身后的山谷却已经被爆炸给堵上了。
被偷袭打的大乱阵脚的骑兵们,在石雨下如同无头的苍蝇一般乱窜,战士们喊叫声与战马的嘶鸣声在山谷中回荡着……
看着被砸碎脑袋的战友,看到退路已断,杨成威立即抽刀指向前方。
“弟兄们,随我冲,向前……”
第375章 俘虏(求支持,求月票)
硝烟、碎石、铳弹……
战友们冲锋时绝望的呐喊……
向前、向前……
伤者痛苦的呻吟、战马的嘶鸣……
所有的声都传到杨成威的耳中,身上已经挨了一铳的他,死死的盯着前方,盯着从玉米田中走出来的,排着横队的建奴,手拿转轮铳的他毫不犹豫的冲锋着。一直就朝他们冲过去。这个时候她甚至忘记了身上的伤痛,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向前,杀敌。
手中的转轮铳不断的喷吐着铳弹,那些建奴不断的倒下,但是在他的身边,更多的弟兄已经倒下了。
“杀……”
铳弹打空后,他抽出骑刀,冲着敌人冲锋着,敌人离他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可以看到敌人的长相,骑在战马上的他呐喊着,向着敌人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也许这就是最后的冲锋了。
排成排的建奴,同样注意到了他,将铳口对着他,随时准备放铳。
“我也是大明官军,绝对不会让你们活抓的!”
在挥刀冲锋时,杨成威的心里这么想着,他的神情决然。
尽管相比于汉人,他的身材谈不上高大,甚至有些瘦小,但他仍然是个骁勇的官兵。高举着马刀的他骑着马,径直向着建奴冲去,没有丝毫的畏惧,此时的他只剩下一个念头,宁可阵亡,也要保全荣誉。
这场冲锋是绝望的,在石雨中幸存的少数骑队,甚至都没有机会重整队伍,在清军的铳口下,他们再一次遭受重创,过去曾无数次击溃敌骑的转轮铳,也没能发挥出它的威力,许多人倒在了铳口下。
只有极少数的几个战士纵马冲到敌人的线阵前,可却仍然倒在了铳口下,在杨成威离建奴还有一个马身的时候,面前有敌人都在向他开火,密集的铳弹全打在马身上。
高大的战马猛地一下摔到地上,压住了杨成威的一条脚。
“破敌……”
被摔倒在地上的杨成威,还想站起身来,可是刚等他把腿从战马下面抽出来,两个建奴就已经冲了过来,他刚提刀砍向其中的一个人,可又有几个建奴马上扑了过来,他们显然是想活抓这个明军的将领,压根就没有用刺刀,而是用铳托攻击他,在撕杀中,脑袋被一托击中后,杨成威视线模糊了,头脑也是昏沉沉的,他的身体摇晃起来。
“抓活的!”
随着这个喊声,从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铳托的铜板由远而近,猛的一下砸在他的面门,人就倒了下去。
意识模糊中,他感觉到建奴抓住他,把他的双臂绑到背后,把他捆好之后,又把他身上的东西全部搜走了,银元,怀表全都拿走了。
躺在地上的杨成威,看到他心爱的战马,它一直侧躺着在那里,只有腿还在不时的抽搐着,它的身体有几个洞,阳光下一股股殷红从洞中涌出来,染红了周围的土地。
在意识到自己成为敌人的俘虏时,他的脑海中生出了一个念头。他甚至想要大声喊出来。
“杀了我、杀了我……”
杨成威的想法并没有变成现实,在这个时候,显然没有任何人会去遵从他的想法。帮助他实现这个愿望。被捆着的他,被人抬到了马背上。
在马背上,他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周围的建奴,还有从帽子下面露出来发青的剃光的脑袋。
意识模糊中,他听到了女人的哭喊,似乎是阿依莎。她还活着。但是很多人都死去了,哭声很近,似乎就在他的身边。
又过了一会,他听到阿依莎在他身边说道。
“没事了,没事了,他们不会杀你的,你是个大官……”
可我想死啊……
意识模糊中,尽管杨成威的内心极为痛苦,可是作为俘虏的他,却已经没有了选择,现在他成为了敌人的俘虏。
这是多么可耻的事情啊。
已经失去自由的杨成威只是躺在马背上,随着马往前走着,一路上,偶尔的能够听到那些人的欢笑,似乎他们在为俘虏一个大明的都司而欢呼着。
有多少人活了下来?
杨成威并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还有其它的弟兄活了下来,他似乎听到了弟兄们的声音。
他想睁开眼打量周围的环境,想要弄清楚有多少弟兄活了下来,但是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当天色完全暗下的时候,他们听到一阵犬吠。显然他们回到了清军的营寨。
进入营寨后,周围的静寂变得热闹起来,一群人跑了过来,围在杨成威等人的身边,他们欢笑着,惊奇着。
“快看,是汉人!”
“你们也是汉人!”
这时有人过来骂了一声。
“你们这些个小混球,别忘记你们自己也是汉人!”
然后他又吩咐人把杨成威从马背上弄下来,随后他们给他松了绑。
“都司、都司……”
周围响起了弟兄们的声音,同时立即有人,冲到他的身边。扶住了他。在弟兄们扶着他的时候,他们又被赶进了一间房子。
木棚里臭味很重。不过对于意识模糊的杨成威来说,已经感觉不到这些了,躺在草上的他,很快就睡着了。
与其说是睡着了,倒不如说昏迷了。
当再一次醒来的时候,透过从木栏上照进来的光线,他看见屋子里躺睡着百十个弟兄。他们无一例外的衣裳破烂,浑身带着伤。
八百个弟兄,就只剩下这么一点人了吗?
只剩下这些弟兄了。其他弟兄都已经死去了,他们都是因为自己对军功的渴望,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如果能够再小心谨慎一些,又怎么可能会这样,一想到忙多弟兄,因为自己的冒进,失去了生命,杨成威的心里就是一阵绞痛。
这时他想到了一直在劝说自己小心一些的参谋长。他还活着吗?于是他便大声的喊道。
“克难、克难……”
杨成威的喊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弟兄,王乐东听着都司的喊声,连忙爬过去说道。
“都司,参谋长他,他、他阵亡了……”
克难阵亡了!
都怪自己当时没有听他的劝啊!但是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是自己把他害死了。害死的又何止他一个人。还有弟兄也都是自己害死的。
因为伤口流血的关系,所以杨成威非常口渴,嗓子干的想要冒出火。
为什么不杀了我呢?
为什么还要让我活着?
想到自己现在耻辱地成为了敌人的俘虏。他的心里又一次想到了死。作为大明官军的,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被敌人俘虏。
就在这时,杨成威听到开门锁的声音。然后一个建奴进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个建奴,他们穿着打扮与汉人不同,他们穿着马褂,脑袋上的头发剃光,只有一小根辫子在脑勺的后面。
“狗、日、的,告诉你们,爷们是堂堂大明官军,这求饶肯定是不会的,要杀要刮随便!”
见建奴进了屋,王乐东立即大声说道。一旁的弟兄们也跟着嚷嚷起来。他们无不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身上显露出来的气势,压根儿就不曾以为自己是俘虏,至少他们并没有因为自己身处的处境而变得卑微。更没有因为自己俘虏的身份屈膝投降。
“就是,大爷要是眨一下眼,就是你孙子!”
或许是因为他们这么说,那个建奴愣了愣,然后扭头对门外喊道。
“给他们拿些水来。”
提着水桶的是个小姑娘,身材瘦瘦的,十三四岁的模样,不过相貌有些像当地的土人,但又有些像汉人,看得出这是一个建奴和土人生的女儿。她的眼睛很大也很明亮的,有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她穿一件建奴式样的衣裙。
“你们先喝些水,要是需要什么,只管说一声。”
石文炳看着眼前的这些俘虏说道。
“不过,你们知道的,因为我们这里不产药材,所有的药材都要通过商人从明国贩运过来,所以没有什么药,要是你们需要的话,可以给你们一坛烈酒洗伤口。”
建奴的客气出乎他们的意料,不过即便是如此,王乐东仍然说道。
“你这建奴,不论你如何惺惺作态,我们都不会投降的!”
即便是已经身为俘虏,他们仍然有自己的坚持,他们是因为受伤被俘,不是主动投降的,之前在战场不会,现在也不会。同样也不可能因为敌人给与的一些小恩小惠。忘记自己的职责。
“当然,当然,诸位都是天朝大军,怎么可能会投降呢?”
石文炳笑着说道,然后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杨成威说道。
“这位都司大人,不知伤势如何,可否与在下到隔壁坐上一会?”
“我们都司不会和你们去的!”
弟兄们在说话的时候,都纷纷涌到了他的身前,想要保护自己的指挥官。
“没事!”
强忍着身体的痛苦,杨成威站起来,朝着那个建奴走过去。
“都司请!”
石文炳依然显得很是客气。
来到了院子里,杨成威看到院子里除了建奴之外,还有很多妇人和孩子,那些妇人大都是当地的土人,不过她们穿着的衣裳都是建奴的旗袍。面上也没有蒙面巾。
“果儿,给都司倒茶。”
进了屋,石文炳便对女孩吩咐道。
很快,女孩跑出去又很快回来了,拿来茶壶。她递完水,自己就去一旁站着,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杨成威怎么喝茶,似乎对于这个汉人很是好奇。
“果儿,你这么盯着人看,可是无礼的很。”
女儿的模样,让石文炳笑起来。
“都司见谅,她们过去都没有见过明人。”
“哦,是女儿无礼了。”
石果嘴上这么说,可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杨成威。
“听都司口音,似乎是西南人士?”
石文炳客套的问道。
“遵义军民府,鄙姓杨,名成威。”
杨成威也没有隐瞒。
“哎,遵义杨家,这么说,都司不是汉人?”
石文炳的话让杨成威厉声训斥道。
“你这建奴当真是无知至极,我杨家虽是山苗,受汉化八百年,与汉人何异?况且我大明有旨“苗民亦是汉民,在山为苗,出山为汉。”,尔等建奴休要挑拨离奸!”
被杨成威这么一呛,石文炳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倒一旁的石果却笑道。
“杨都司,我们石家也是汉人。”
“你们是汉奸!”
冷冷一笑,杨成威看着面前的女孩说道。
“若不是汉奸,又岂会认贼作父,又岂会甘为建奴驱,为其之包衣奴隶,剃发易服,认贼作父的东西,居然还有脸称自己的汉人!”
尽管对方只是一个小女孩儿,但是在大义的面前却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汉奸就是汉奸。
“你,你……”
石果怒视着这个明军官佐,怒极的她最后只得说道。
“不和你这苗蛮一般见识。”
“即便是苗蛮,也知忠义,也知报效大明朝廷,你们以汉人自许,却甘愿助纣为虐,又焉有颜面称自己是汉人?”
一番冷嘲热讽之后,杨成威盯着石文炳说道。
“尔等虽然以汉人自语,可实则不过只是不知忠义为何的汉奸而已,杨某身为大明官军,自然有以身报效陛下、报效朝廷的自知,要杀要刮,随意,可无论如何,杨某绝不是像尔等一样,不知忠义,认贼作父的!”
杨成威的回答让石文炳的脸色变得很是难堪,不过他并没有为自己辩解,从父亲投降满清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今天的这一切。就在女儿刚想开口时,石文炳就厉声说道。
“果儿,大人说话,休要插嘴!”
被父亲训斥的石果,连忙止住声,不敢再说话了。
“杨将军所言甚是,其实家祖当年亦为广宁守将,后来投降了清人,这其中曲折,在下亦不多说,毕竟做过就是做过的了,只是……”
石文炳盯着杨成威说道。
“家祖背叛朝廷,实属有罪之人,在下当年随父西撤亦是有罪,可是果儿他们这些人,却从未曾踏足明土,亦不曾伤害明人,朝廷应该给他们一条生路!”
石文炳的话让杨成威满腹的不解。
“所以,在下想请将军,给我等一条生路?”
他,他是想干什么?
给他们一条生路?
现在他可是眼前这人的手下败将。现在他们可是清军的俘虏。这个人想要干什么?
“你这是何意?”
“若是我想率军归顺朝廷,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什么?
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人,杨成威的目中尽是不信。
“你,你既然要,要归顺,为何还要伏击官军!”
突然,杨成威知道了,眼前这人是想挟胜而降,在过去西南土司时常会干这种事情,无非就是想借胜利谈些条件,可是现在大明是不会接受的,面对失败大明会调重兵进攻,绝不会因为一场失败,给予土司更为宽容的条件。相反,朝廷会千方百计地击败对方,不给他们一丁点回旋的余地。
有时候铁腕是不可避免的。但却也是行之有效的办法,乘胜而降看似帮朝廷解决了麻烦,但却又埋下了隐患。买下了将来叛乱的隐患,毕竟那些人会侥幸的以为将来仍然可以通过击败官军,赚取更多的利益。所以,现在冠军绝不可能让那些人生出这样的侥幸心理。
“你想挟胜而降,我告诉你,我大明现在是绝不会接受这种讹诈的!”
盯着眼前的这个人,他又补充道。
“非但不会接受你们的讹诈,而且我们很快就会调动大军,把你们彻底消灭了。”
他相信当这场失利的战斗传回去之后,很快会有大量弟兄来到这里,他们会为去的弟兄报仇的,绝不可能放过眼前的这个人以及他手下的那些清军。
“将军误会了,在下真没有这么想过,在下之所以会伏击将军,不过只是想求一条生路而已。”
求一条生命?
石文炳的话让杨成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生路?”
他的疑惑让一旁的石果说道。
“不就是生路,要是你们打过来了,又怎么可以放我们生路?”
她的话让杨成威陷入沉默,确实,正像她所说的那样,如果攻进这个山寨,他一定会痛下杀手的,这次西征,并不仅仅只是简单的西征,所有人都希望能够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可怎么样,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呢?
答案再简单不过,尽管没有明确的军令,但是军命早就已经通过口头下达了,大家也都心神领会,知道应该如何处置一些事情。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说的。只需要大家去做就可以了。
现在被这个女孩这么一呛,杨成威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无论石文炳是否投降,结果都是一样的。
“将军以为在下是挟胜而降,想要谈什么条件,是,同样也不是,在下所图不过只是一条生路!所以,不得不如此,还请将军见谅。”
回头看着女儿,石文炳在回过头来后,盯着杨成威说道。
“要是将军答应在下,在下另有大礼送给将军!”
第376章 活下去(求支持,求月票)
夕阳西下,夕阳的余辉不但晚霞染成了一片殷红,就连同远处的山顶冰川,也被染成了一副赤金之色。霞光将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照得红红的。
此时此刻,站在安集延城头之上的石华善望着天边的火烧云,天上的云从西边一直烧到东边,火红火红的,好像着了火似的。
凝视着天尽头那似火焰般的殷红,一股莫名的焦虑于心底油然而生。
大明是火德!
这火烧云如此,岂不正是应了大明的火德?
也许,人们在面临绝境的时候,总是会生出各种各样的念头,对于经历了几十年风雨的石华善来说,这么多年他见识了太多的风雨。
他的父亲石廷柱是大清的功臣,在他身后,石华善承袭三等伯爵。以汉军旗旗人的身份取豫亲王多铎第三女郡主为嫡妻,为这是何等的荣耀。
尽管现在,嫡妻早就不知下落,也许二十多年前,就被卖到那个汉人的家里为奴为婢,或者在那个蒙人家里做牛做马,相比于后者,他更希望前者,毕竟那些个蒙人,绝不会拿她当人看,在汉人家里,凭着她的精明,兴许是不会吃亏的。
不过尽管如此,皇上对他的信任依然不改,当然这也是因为,石家虽然是汉军旗,可却也是女真人,石家本姓瓜尔佳氏,所以,他虽然是汉军旗,可却也被满清一直当成自己人。
但是此时,身为大清国的忠臣,石华善的神情凝重,内心焦虑非常。现在的大清国正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地,皇上亲令的大军已经兵败了,他守在安集延,即便是坚守于这里又有何用?
怎么会没有用呢?
一但明军越过安集延,从安集延往南,一路上几乎是一马平川,那里是大清国的粮仓啊!
可凭着安集延的五千守军,他又怎么能守得住这里?
看安集延破旧的土城,说是城,可与中原的城池比起来这里只能算是一座用砖块垒起来的土城罢了。
任凭着这座城,想要阻挡明军,几乎没有丝毫可能,甚至闭上眼睛,石华善都能想到,一旦明军杀过来,安集延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成千上万的人会死去。
他们会像当年大清国入关时那样,把整座城城里城外全都屠个一空。到时候即便是这座土城,恐怕也会被夷为平地。
“哎,天理循环啊……”
如此一声长叹后,石华善很自然的想到了石家,想到了他的父亲当年投降太宗后倍受尽宠信的过往,接着,他又叹了口气。
现在,石家或许和大清国一样,就如同这夕阳一般,已经临近末日了。尽管是大清国的忠诚,但是每每想到石家将来也要和大清国一起走向末日。他的心里就升起一阵不甘。他不甘心石家就这样和大清国一起灭亡。
当年他爹是如何不计代价的保全了石家的富贵,为什么会这么做?味道并不仅仅只是一条生路,而是为了石家的将来。
但是眼下看来。石家好像没有将来了。向大清国一样,已经没有了将来。
“那些个明人,为什么我们逃到了这么远,他们还是不愿意放过我们一马?不愿意让我们在异域他乡活下来?”
“哎,要不怎么说报应呢?”
“可不就是报应。唉,要怪就怪当年咱们,太他么不是玩意儿了。杀了人家那么多人。人家能不报复吗?”
一旁的兵卒你一言我一语的谈着,他们的年龄大是四十来岁,都是在京城享过福、在路上遭过难、为大清立过功的旗人,也只有他们敢这么说话。
“报应啊,当年在云南的时候,咱们追着永历打,不把人家斩草除根,自己这边就睡不踏实,现在好了,现在轮到人家睡不踏实了。”
“哎,你说,咱们大清国怎么就没有一个朱明忠呢?”
“朱明忠?那是大明的皇子,咱们即便是有,也得叫爱新觉罗清忠不是?”
“清忠?别扯淡了,人家大明是国运未尽,咱们大清国……哼哼,”
那人冷冷一笑,然后把火铳拿到身前说道。
“你瞧这是什么?”
“火铳啊,怎么了?”
“怎么了?咱们大清的五行是什么?是水德,当年改国号的时候,说的是要用水德克明朝的火德,当时看似如了意偿了愿,可朱皇帝再起来的时候,一路用的都是火器,这火器助火自然是锐不可当,咱们大清呢?水,一色的水,这火器到了水里,自然是没了用处,为什么咱们和这边的土人打仗从来没吃过亏?”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人无不是纷纷看着他,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听他这么问,更是探着头,急声问道。
“为什么?”
众人无不是连眼睛都不敢眨,他们看着这位,唯恐漏过一个字。
“因为这边的土人用的是刀剑,火器少之又少,咱们才勉强压住了阵势,要不然哪,嘿嘿……”
在这位冷笑的时候,一旁的人纷纷赞同道。
“哎呀,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你们看啊,火助火,水灭火,用了火器,大明自然是如虎添翼,至于咱们……奶奶的,水克火。直接把火给灭了,这还打个屁啊!”
瞬间,似乎所有解释不清楚的问题都解释清楚了,他们又在那里说道。
“弄了半天,不是咱们不行,是咱们大清国不行啊?”
“不是大清国不行,是德行没有啊!这五行没了,大清的气数自然也没了……”
夕阳中,他们的话声虽然不大,但却传的很远,传到了石华善的耳中,让他的眉头紧锁,脸上显出一些不快。
难道大清国的气数真的没有了?
“一群该死的东西,居然敢这么胡言乱语,伯爷,小的这就去收拾他们!”
一旁的伯尔斤刚想过去收拾人,那边就被石华善制止了。
“罢了,管得住嘴,管不住心,这人心散了啊……”
人心散了!
从大明越过伊犁河的那天起,人心就散了啊!
没有什么比人心散了更让人绝望的了。人心为什么会散?因为大家伙害怕明军害怕到骨子里头了。
不但这些旗人害怕明军,甚至就是那些叫嚷着要和明军撕杀一番的年青人,他们的心里也害怕明军,毕竟,他们的父辈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把对明人的畏惧显露出来。
人啊……
只会越来越怕。越怕越输,到最后,必定会连面对对方的勇气都没有,就像当年的大清国刚入关时,一路个攻城掠地,锐不可挡般,那个时候,大清国是何等的气势,那里像现在这样?
罢了!
一切都过去了!
现在的大清国就像这天边的夕阳似的。已经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气势。也许大清国的气数真的已经到头了。
长叹口气,石华善摇了摇头,就在他将准备下城头时,那边突然有指着另一个方向说道。
“快看,有咱们人从南边过来了!”
从南边过来了?
急忙冲到城头,往远处一看,石华善的脸色微微一变,即便是没拿望远镜,他也知道,过来的是谁。
“是大少爷的人马!”
一见到石文炳,石华善就急声问道。
“文炳,是怎么回事?”
他把儿子派去守山谷,是他的私心,原本的按他的想法,明军攻城,石文炳不在城内,自然可以从容离开,可却不曾想,现在居然倒了过来,明军先攻了在安集延后方的谷地。
“阿玛,别提了,一队明军杀了过去,孩儿拼死也没挡住他们,要不是借着地形,恐怕连忙这么些人都撤不下来。”
想到撤下来的人中,只有少数几个妇人,石华善问道。
“那其它人呢?”
“死了,还有些娘们,一见着明军,就自己跑了过去,一个个瞧那模样,都恨不得立即撩开裙子,直接躺到他们的床上……”
这倒没出乎石华善的意料,毕竟那些女子都是抢来的,她们会争先恐后的投降明军,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在有的地方,那些女人甚至会偷偷的把城门给打开,即便是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有很多女人并不甘心做旗人的奴婢。
她们过去之所以温顺,是因为畏惧旗人手中的刀。现在她们有了新的选择。自然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心甘情愿的伺候着主人了。其实她们压根儿就没有心甘情愿过。
“不过就是些女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头再抢些过来说是了。”
不过只是一些女子罢了,现在没有了。将来还可以从其他地方再抢一些过来。没有什么让人觉得惋惜的。
“嗯,阿玛……”
往左右看去,石文炳又说道。
“依我看,这安集延肯定是守不住了,不如,咱们撤吧!”
他的言语中带着一些试探的味道,说出这番话之后,他小心谨慎地看着左右。。
“撤?往那撤?没有皇上的旨意,咱们那都去不了!”
“可不是,大公子,这可不是说撤就撤的,到时万一皇上追究起来……”
“追究?”
冷笑一声,石文炳说道。
“追究,能追究多长时间?这明军气势汹汹的杀过来,咱们又能撑多长时间?一年?两年?我看连这个冬天都不一定能撑得住,想凭着冬天退敌?老几位,可能吗?打到了这,大家见过几场雪?除非躲到深山里头,要不然,连雪都见不到什么,这仗是打不下去了,咱们也挡不住人家,就是守在这,也是死路一条。”
“大公子,你这是涨别人气势,灭自己的威风。”
阿尔代的话音没落,一旁就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咱大清国还有威风让人灭吗?”
随口的讽刺,让众人无不是一哑,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谁都知道,这句话是大实话,大清国,早就没有了什么威风。既然早就没有了什么威风,自然也就没有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说法了。
“文炳,你这可是当奴才的该说的话,”
“阿玛,大清国肯定是不行了!”
这样的话,也就是在这里,他敢这么去说,若是换个地方,石文炳还真不一定有这个胆子,毕竟,在这里,有阿玛在这里撑着,没有人敢说什么。
况且现在大家伙儿的心思。他同样也是了解的,相比于为大清国尽忠,他们更渴望活下去。
毕竟在过去的这么多年,正是活下去这个念头一直支撑着他们坚持到现在。
“大公子,你说的是什么话,咱们当奴才的就要给主子尽力,你这么说,岂不是正乘了明人的意。”
“哎哟,您伯尔斤是大清国的忠臣,可别忘了,这城里头有五千弟兄,还有小两万弟兄的家眷,他们的性命难不成就不是命。”
说话的功夫,他又扭头看着众人说道。
“现在的情形大家伙都知道,打从明军打过来,咱们就没打过一场胜的,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挡不住人家,皇上亲征又怎么样?不还是让人家打得灰蒙蒙的撤了下来,十万大军,活着下来的最多也就五六万人,咱们以小敌大,本身就是问题,当年要不是李自成夺了京城,多尔衮骗了吴三桂,咱们窃了京城,又有了后来的那些事,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人心不足蛇吞象。”
环视着若有所思的众人,石文炳又说道。
“咱们才多少人?明国多少人?多少人马?这么打下去的话,早晚咱们都是死路一条,而且还得死绝了。”
“大公子,那怕就是咱们不打,又岂有活路,我可是听说了,明军这次过来,可是铁了心思不留活口的。”
许多事情即便是不用想都知道结果,大清国与明国之间早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步,当年大清国入关的时候,杀了多少汉人?现在明人想经报复,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想要活命,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大明是不可能留给他们活路的,有些侥幸从前方逃下的人可是说了,打完仗之后,明军可是该个的清点了一下。
用刺刀清点的!
“是啊,有些仇是化解不了的!”
“可不是,要怪,就怪当年当年咱们下手太狠,太毒了,哎……”
喟然一声长叹之后,众人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全都没有精气神,毕竟这才过去几十年。他们清楚地知道当年大清国入关之后做了什么。也知道明军打过来之后将会如何对待他们。
而原本还在那里忧心着大清国的将来的石华善,看着儿子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对儿子的了解,使得他知道,儿子肯定还有后话。
“其实,想要活命,也不是不可能!”
果然,正像石华善猜的那样,石文炳看着众人说道。
“如果大家想要活命,也不是不可能!”
他的话音一落。周围的人就把目光投向他,盯着他。相比于死,人们更希望活下去。
“哦?大公子有何良策?”
“要只是想活的话,大家其实只管把城一丢,然后带着家眷、牲口、粮食什么的往山里钻就是了,当年那些土人能在山里生活千百年,咱们也行,这里呆不下去,咱们就到阿富汗,阿富汗不行,咱们就到波斯,要不然印度,反正就是到处游走就是了。”
不等石文炳说完,旁边就有人说道。
“哎呀,大公子,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咱们这些年杀了多少人,那些人看似没有亲戚,可信的教都是一样的,要是咱们落了单,不定就把咱们全收拾了,咱们侥幸打赢个几次,可慢慢的流血也能流死了。”
“可不是,大公子,咱们可不是蒙古人,蒙古人会放牧,咱们也就是种种田。”
“嘿,勒老三,到时候我教你放牧就是了。”
“你小子就别瞎闹了,咱们这五千人要是逃到南边,估计都不够塞人牙缝的。别忘了,那些家伙,可一个个都是不怕死的东西。咱们要是逃到那,指不定大人小孩都得让人家生吞活咽了。”
来到这里这么多年,对于当地的那些土人的性格,他们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如此的谨慎,其实与其说是谨慎,倒不如说是害怕。
血海深仇。
汉人忘不掉,那些土人同样也不会忘记。无论是哪一边,到最后都是想要他们的脑袋。
“那可怎么办?”
在众人的惶恐中,石华善盯着儿子问道。
“文炳,你想出的主意,不是这个吧,这个法子,恐怕大家早就想过了!”
面对父亲的询问石文炳并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看着周围的这些人。从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回答中,他已经到了想要的答案。
大家都想活下去。其实他自己同样也是如此,他也想活下去。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做出另一个选择。
“活下去。”
看着周围的这些人,他继续说道。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有人愿意给咱们一条活路,可这条活路在什么地方?大家想过没有?到现在为什么咱们往前往后都找不到一条活路?不是找不到,而是没有人愿意给,现在我想要说的就是给咱们挣一条活路。”
第377章 惩罚(求支持,求月票)
茫茫草原上,风吹抚着青草,如洗的碧上,数百只秃鹫在空中盘旋着,等待着,并不时地发出如一阵阵尖锐的嘶叫声。
这些秃鹫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有时候他们会盘旋的越来越低。那很快会再次飞到半空中。然后在空中盘旋着,等待着,等待着再次降落到地面的机会。
突然,半人深的青草中,响起一阵阵铳声,在铳声中还杂夹着一些祈求声。天地间变得乱哄哄。然后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片刻后。天地间再一次恢复了往昔的宁静。只有秃鹫发出的如同剪刀剪割镔铁皮似的叫声。在空中盘旋着的秃鹫似乎已经看到了机会,他们从高空盘旋到低空,等待已久的秃鹫们这会儿已经变得有些急不可待了。
当一队军士背着火铳离开草地的时候,空中那群盘旋了半天的秃鹫立即飞了下来,甚至根本就不管在那里还有一些人没有离开。然后他们就开始在草地之间走动着。
至少有几百只秃鹫,就这样毫无声息地铺天盖地的袭来了。它们贪婪的吃食着草丛中的食物,浓浓的血腥味儿,随着风传到了很远的地方,吸引来了更多的秃鹫和其它的动物。与此同时,还有上百只早已等得不耐烦了的大乌鸦,它们从鹫群的缝隙里穿梭,身形很是迅捷,把鹫群煽动起小小的骚乱。
它们就这样在草地间游走着,撕咬着。争抢着密宗的那些食物,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总是有这样的食物被送到它们的面前。让这些动物可以终日饱餐。
正是这些动物,把所有的一切都困死了下去,最终让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于自然之中。一进进进是有少量的遗骸留下来,最终也会慢慢的消失于自然的侵蚀。
……
走出有些沉闷的办公室,迎着远山山顶上皑皑的白雪李定国,他走到阳台上,然后凝视着远方的雪山,从进军以来,一切都还算顺利,清军的要塞一个个的被拔除,数万清军被歼灭。
再有几个月,至多一年,战争应该就可以结束了。同样,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这片地区将会迎来一个新的开始。数以百万计的移民将会在这里开始他们的新生活。
也许到了那个时候,大明将会进入真正的太平盛世,远离战争的太平盛世。
“报告将军,西征军军正送来一封信。”
突然副官的报告打断了李定国的思绪。
“念。
回过神来的李定国随口应道。
“是,大王。”
副官说罢,边打开了信匣,高声念道。
“我部通过对被俘清虏进行甄别,已根据《军律》对其中涉嫌屠杀本地土人的3867名虏俘判处极刑,另有3527人因涉嫌抢劫处以极刑。现已查明,另有小股敌虏逃入深山为匪,是否根据《平息匪盗律》,命令各部可依律行事,无须顾虑虏民之别,请指示。”
“哦,一切依照法律行事吧!”
李定国不加犹豫的说道。
大明是一个非常讲究法度的国家,所有的一切都有法律进行约束,军队同样也是如此,明军作为皇家军队是绝不会参与任何屠杀,更不会杀害俘虏。不过正因为注重法律,所以才会对俘虏进行审训一来是获得情报,至于二是判定他们有没有屠杀平民、抢劫平民的行为。
明军不会伤害平民,同样也不会容许自己的敌人伤害危及平民,所以伴随着审训自然还有大规模的处刑,军法不同于民法,严苛至极点。除此之外,对于循入深山为匪盗的溃兵,也有对应的《平息匪盗律》,当年天下初定,天下大山湖泊中不知有多少溃兵、乱民为匪,为此,朝廷特意颁布了这一法令,授予军队全权,以铁腕镇压匪盗,正因为大明对匪盗实施零容忍,才有了现在大明天下的平安。
在这里,李定国当然不介意军正签署命令下令实施《平息匪盗律》,这意味着军队对所有藏于深山中的溃兵匪盗,可以随意处决匪盗不是战俘,自然享受不到战俘的待遇。
所有的一切都会依照法律行事。毕竟,明军并不是那些蛮夷,绝对不可能像他们一样滥杀无辜。
“很快,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
想到这,李定国的心情越发的轻松起来。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回到老家,把榆林老城重新加以修葺的一幕,到那时,那座老城会再次焕发生机。
当然,那时候,榆林老城将不会再是老城,而是晋王王城。
但,总算是落叶归根了!
还好,一切顺利啊!
很快这里的一切就会结束,等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施即他当即便果断下令道。
“传信给左翼军,令其从左翼迂回攻取塔什干,但全军必须以塔什干为界线,没有孤的命令不得擅自追击残敌。违令者军法处置!”
越是在一切顺利的时候,就越需要谨慎。就越需要小心,小心无大错。他可不希望在即将赢得最终胜利的时刻,因为狂妄自大而酿成大错。
“是,大王。”
眼看着随从副官离开后,李定国的唇角微微一扬,自言自语道。
“现在,所需要的就是稳扎稳打而已……”
突然,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了一阵铳声,声音是从成为传过来道,不是从城外。那铳声让李定国一愣,立即皱眉问道。
“怎么回事?是那里在放铳?”
骑在马上的张鸣川一行人,风尘仆仆的刚一进城,就迎面就传来了一片哭哭啼啼声。只见几个头上缠布的土人正凶神恶煞似地赶着一群女子往城外走。这些女子都穿着旗袍,年龄各异,从相貌上来看,显然都是清虏抢夺的土人女子,她们中的许多人尽管为清虏生儿育女,但很多人都没有随清虏逃走,而且留在了城中,但是现在,这些女子一个个的都像是蚂蚱似的被栓在了一条绳子上。那些土人叫嚷着他们听不懂得言语,不时的拿着石头砸着这些女人。
见此情形,张明川不由地就皱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这么猖狂。”
“可不是?军正呢?眼瞎了,没瞧见吗?”
嘴里这么说着,他的双腿一夹马身,上前冲到那群人身边。刚才还拿着鞭子抽打女子趾高气扬的缠头土人一见到张鸣川,立刻便犹如哈巴狗似的点头哈腰,鞠躬行礼。
嘴里说着谁都听不懂的土话。
“你们谁会说汉语?”
张鸣川却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直接指着那一串垂头丧气的女人问道。这些女人和清虏生活了很长时间,多少总会说些汉话。其中一个女人连忙怯懦的说道。
“我,我会的,大人。”
张鸣川板着脸问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
“回大人,他,他们说我们被清人掠走,贞操被毁,而且还没有戴面纱,把脸露出来,所以要把我们带到城外行乱石砸死,还请大人救救我们。”
那女子唯唯诺诺的回答道,一旁年青的女子更是惶恐的哭出声来。一时间,整个街道上都是女人们的哭泣声。她们纷纷跪了下来,试图向这些人求救。你们知道,也许只有这些汉人才能够救她们。
“大人,大人,这些女子是,是我们的家人,我们有权处置她们……”
这时,有一个缠头土人跑过来急声辩解道。
“处置她们?你们身为男人不能保全妻女,妻女被人掠走为婢,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结果不知爱惜,反倒要乱石砸死,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张鸣川没好气的呵斥道。
随着官军的推进,不少消失的土人从深山中走了出来,尽管人数不多,多则也不过区区一两百人,少则不过只有几十人。为了彰显大明的义师形象,所以特别准许他们领回自己被抢走的妻女。可那里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尽管在此之前,对土人的一些风俗便已有过耳闻。为此军中还特地嘱咐要在作战后要谨慎处理当时的风俗问题。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们也没想到,所谓的风俗居然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对于这些,他们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
却见那人给张鸣川这么一喝,立刻两腿一软跪地讨饶道。
“大人息怒。这些人都是被清虏掠走女人,贞操已经被清虏毁坏,留着她们也会让我等蒙羞,所以要小人等才会如此……”
眼看着脚底下哭哭啼啼的女人,张鸣川的眉头一扬,立即怒斥道。
“你们休要胡言乱语,这天下又岂有家法大过国法的道理?去,把她们全都解来开……”
就在他的下属下马刚要动手时,有一个土人走出来说道。
“哦,勇猛善战的将军,这种事情是我们的家事。”
走出来的土人尽管看似热情,但是语气却生硬的说道。
“要是你们一定要干涉我们的家事,只恐怕会引起全城百姓的反抗,到时候,将军能够应付得了吗?”
对方的言语中带着威胁。显然在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忘记了当初是怎么样在满清的屠刀下瑟瑟发抖,是如何躲进深山里,甚至连头都不敢冒出来的卑微。
他们这群人也不过只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人罢了。
“哼哼,你这是在威胁我?”
双眼盯视着对方,张鸣川冷笑道,对于来自这些土人的威胁,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将军,我是在告诉你事实,我们有我们的风俗习惯,你们有你们的法律,我们感激天朝赶走了残忍的辫子军,但并不意味着,我们必须遵守你们的法律,我们拥有自己的法律。”
尽管这个土人依然恭敬地向张鸣川行礼,但语气却并没有让步的意思。根本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而做出丝毫的让步。似乎他们已经摸清楚了这些汉人的性格,知道他们不可能像那些辫子军一样滥杀无辜。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这样的有持无恐。
“哼哼,好一个你们有你们的,我们有我们的……”
冷冷一笑,张鸣川的目光中流露出杀气。
“今天我就要告诉你们,什么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来人,把她们都解了,谁敢拦!”
话声一顿,张鸣川盯着眼前的人说道。
“就杀了他!”
杀了他!
就在他们冲上去要去解救那些女子时,几个土人急忙抽出刀来,他们的弯刀刚一抽出来,张鸣川就抽出枪,一铳将面前的土人打死,打死这个土人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意思的意义一样,同样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几乎是在那个人被毙的瞬间,所有人都惊讶的睁大眼睛,那些土人更是愤怒的抽出刀来,叫嚷着谁都说不懂的土话。当然,在愤怒的同时,他们同样也感受到了恐惧。他们没有想到这些温文儒雅的汉人,居然一言不合也会杀人。就像那些辫子军一样。
见土人这个模样,张鸣川就大声喊道。
“乱匪作乱,意图谋害官军,杀!”
既然要杀人,都要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这个理由甚至都不需要他去找对方就已经主动的送了过来。
他的话声刚落,就有土人提刀冲来,他身边的骑兵立即挥铳就是一铳,瞬间,街上响起了一阵密集的铳声。
震耳欲聋的铳声在街上回荡着,在铳声结束之后,一队闻讯赶来的军正,也将长铳短铳对准这些人。
“怎么回事?”
从副官那里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李定国沉默片刻,然后说道。
“当初,他们曾信誓旦旦地向孤做了保证,表示会善待那些苦命的女子,然而他们的所做所为显然同之前的保证是背道相弛的。嗯,这件事,对方有罪,张鸣川同样也有罪,罪罪相抵,但总要给个交待,勒令他和本队战友退役吧,勋田不减,就在本地安置吧。”
李定国之所以会如此安置,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里需要什么,这里需要的是能够慑服当地土人的人。土人敬威而不怀德,有张鸣川在,至少这里是出不了乱子的。
对于西征军而言,这一天发生的这件事,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甚至只是件不值一提的事情。在处置了这件事后,李定国和往常一样,继续处理着各地送来的军报,作为西征军的统帅,尽管有各翼机指挥使负责作战,但是他仍然需要总揽全局。
偶尔的,他会放下信走到地图边,然后在地图上用彩色铅笔标注下一个位置,默默思索片刻,随后又会立即对部队进行调整。
电报的使用,让李定国可以直接掌握各部的行动,尽管因为部队的行军等问题,导致会有一两天的延迟,但仍然可以让他直观的了解到各路的情况,以及各地敌军的动作,然后随时根据敌军的动作,随时调整各部。
跨时代的通信,提高了明军的战斗力,这也是为什么,二十年来,每到军事进攻时,工兵都必须要不记代价的修建野战电报线路的原因,就是为了让指挥官掌握前线的动态,通过各部的报告汇集,很多时候,李定国甚至比满清朝廷更快,且准确的掌握其军队的动向,从而有针对的调整部队的部署。而这种单方面的战场透明,也让明军总能清楚的看清整个战场的动态,为胜利打下坚实的基础。
“中路军现在太强了一些,可以加强左翼军,从左翼突破……”
就在李定国自言自语的时候,副官又送来了一份电报。
“大王,中路军发来一份电报。”
“中路军那边出事了?”
原本正准备调部署的李定国眉头一锁。
“念。”
“中路军指挥使张孝武电:我路骑三十六营于侧翼扫荡时,私自接纳清虏投降,清虏安集延守将石华善献城投降,其麾下五千兵卒目前正于城外营中等待,如何处置,请晋王殿下训示……”
电报中看似简单的几句话,让李定国的眉头紧锁,他的眉宇中甚至闪动着一丝不悦,私自受降!
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
难道他就不知道,此次西征的目的吗?
在心里恼火的同时,他同样可以想象得到,石华善的投降对清军会造成什么样的打击。
“那石华善是满清的三等伯吧!”
“是的,大王,他的父亲石廷柱曾是大明广宁将领,后投降清虏。”
“汉奸之后?”
冷冰冰的挑了挑眉,李定国又说道。
“难怪会投降,这种人哪,骨子里就是软骨头!”
冷冰冰的笑了笑,眉头紧锁李定国的神情变得越发的凝重,这个事情可真棘手啊!
何止是一般的棘手!
简单就是棘手至极,石华善一降,有人这么一纳,问题全都出来了。
纳降后如何处置?
如果用老法子,肯定会让满清上下同仇敌忾,然后拼死到底。可如果要是就这么纳了降,留下他们的性命,这天底下,又岂有这么轻松的!
难办啊……
就在他越发觉得的这个问题棘手时,又听到副官说道。
“大王,其实这件事,说好办倒也好办!”
第378章 战地记者(求支持,求月票)
对清虏的最后一战!
兴乾二十一年岁末,整个大明上下所有人从战争刚一爆发的时候,无一例外的都浮现出了这样的想法。而现在,这一想法并没有动摇,而且越发的坚实了。
不仅仅是普通的百姓隐约感觉到战争即将结束。即便是对于大明朝廷的官员们而言,他们同样也觉得的战争很快就会结束。
几乎所有人都相信,现在距离最终的胜利已经为期不远了。
半年来,发生在西域的这场战争偶尔会传出一些让人忧虑的消息,但是整体上来说,战争的整体的进展仍然是极为顺利的。在李定国的指挥下,十万大军兵分三路,向清军发起了最后的进攻,一路上明军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过草原、越沙漠,直抵满清腹地,数十万清军根本无法挡其锋芒。
短短数月之间,明军就进军千里,一座座城市、要塞先后被明军攻克,对于国内而言。这一系列的胜利点燃了人们心中的热情,尤其是对甲申年的追思,更是唤醒了人们的记忆。
“我们将一路进攻,不灭建奴势不还师!”
曾经被遗忘的记忆,再一次犹如噩梦一般在世人的脑海中显现了出来,他们中的许多人这才会自己的短视而懊恼。
对于大明的百姓来说,或许他们曾觉得的进攻西域劳民伤财,但是现在,当痛苦的记忆被唤醒之后,几乎每一个人都高呼着一句话灭奴!
灭奴!
不灭建奴,誓不还师!
非但普通的百姓如此,甚至就连同那些军人的亲友、家眷也纷纷寄信给儿子、丈夫、兄弟以及朋友,告诉他们,让他们为逝去的亲友复仇!
战争!
以另一种状态,在大明的后方打响了。
当痛苦的记忆被唤醒之后,在仇恨的驱使下,人们对于战争的热情也被点燃了,每一个人的热情都被点燃了。
不因为其它,只是因为他们逝去的亲人!
已经被遗忘的记忆,成为了人们渴望胜利的根源。他们不再像最初那样反对战争,而是全身心的投入到这场战争之中,尽管他们并不能为这场战争做出太多的贡献。在更多的时候,人们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是保持着对战争的关注,而他们的关注同样也在影响着舆论的导向。
现在,大明上下对于战争的关注也远远超过了过去,每一个人都在关注着战争,关注着战争的进程,同样的报纸上,只要刊登与战争有关的新闻,总是能卖的很快。
如此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更是让很多人觉得难以理解,但同样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人们痛苦的回忆被唤醒了,所以人们才会如此的关注着战争,因为这场战争与他们每一个都是息息相关的。
面对百姓突然对战争产生的兴趣,一些报社做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他们向前线派出了记者,通过记者在前线进行采访,获得第一手的资料,然后通过快信或者电报传回内地。大量的来自前线的新闻,使得人们看到了军人在前线的付出,在他们为军人们的牺牲而感动的同时,每一次胜利,哪怕是一次微小的胜利。也会让后方的人们欢欣鼓舞。
向前线派出记者!
面对那些因为刊登战地新闻而销量大增的报纸,许多报社都行动了起来。纷纷向前线派出了战地记者。
“开儿,你确定要去吗?”
看着自己的儿子,李渔笑着问道。
李家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办报,至于他也不再写香艳小说,由他人出版。,而是将香艳小说于报上连载,如此十几年后,现在“金陵日报”已经成为南京的十大报纸之二一。不过,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经把报社交给了长子李将舒,尽管他当时只有二十一岁,但报社在他的操持下,非但不见衰势,甚至发行量又上了几个台阶。如此,已经年过七十的李渔也就能安心养老了。不过,今天他平静的日子,又一次被打破了。
“父亲,请原谅孩儿不孝,圣人言“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此番孩儿**西域,既是因为现在举国上下皆关心前方战事,孩儿到那可就近采访前方将士,以便发回第一手报道,让《金陵日报》得已名扬天下,至于另外,孩儿亦有自己的私心。”
看着父亲,李将开犹豫片刻,然后说道。
“孩儿兄弟五人,排行第二,数年前就已经自立门户,但却仍然于托庇于报社,托庇于父兄,如此自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孩儿亦希望能在西域寻得些许门路,将来在那里定居,为我李家开支散叶……”
作为次子的李将开有着自己的想法,对于他而言,他从不曾把自己的将来局限于这家报社,始终局限于家族的庇护之下。对于未来他有自己的想法。
儿子的话,让李渔沉默了下来,对于五十才得子的他来说,从长子将舒之后,次年,纪氏又生一子取名将开;五十二岁时,纪氏再生一子取名将荣,过了一个月,侧室汪氏也得一子取名将华;后来又得将芬、将芳、将蟠三子,共七子,将荣、将芬早殇,实存五子。晚年得子,为他寥落的生活带来无穷的乐趣。
可也正因如此,对每一个儿子,李渔都极为心疼,早年间为了能够让他们能够自立,他甚至不惜重金在南京为他们置办下门铺、房屋,并且把儿子们都送到报社中。
长子继承只说次子要离家,可没说过,自家的产业不能雇佣次子吧。为的只是把儿子留在身边。可现在老二的决定,还是让他一阵不舍。但即便是再多的不舍,他也知道,这一天总归是要来的。
只不过他并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早。在他看来,至少还应该再等上几年。
“哎,其实,都怪为父私心太重,要不是只想着天伦之乐,将开你又何必如远去西域?要是为父同意你去参加文官考试,哎……”
李渔长叹道,在将开书院毕业后,他没有同意儿子去考文官,因为那一批文官,都是要派往殖民地的,他不愿意儿子远去殖民地,那怕是只要去几年。他担心儿子去了那里,就一去不返。
但是现在,儿子将要去的地方又近上多少呢?其实,许多人想要谋生,总要去远的地方。毕竟在那里机会更多。
“父亲,其实,孩儿也不曾想过做官,当年之所以想考文官,还是因为同学们大抵都是如此。”
真的如此吗?
当然不是,作为次子的他,知道自己有一天必定会离开李家,自立门户,所以他才会和同学们一起想考文官。在过去的几年中,离开李家的念头并没有消失,反而是越来越浓了,寄人篱下并不是长久之计。
有一天,如果与兄长发生冲突,到那时再离开,难道只是靠着父亲送的商铺收租过日子?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是时候离开了!
过去他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但是现在,一会就在眼前,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离开了。
“这次孩儿想去西域,其实……”
沉默片刻,李将开说道。
“孩儿是想到西域去看看,我想看看那里的沙漠,看看那里的雪山,看看那里的草原,大明在那里拓土岂止千万,孩儿想到那里看看,那里到底是什么模样……”
对于异域,人们总是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想象,在过去的二十年间,类似于徐霞客那样的大明人在不断的探索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他们被皇帝称为“探险家”,被称为“探索者”,正是那些探险家们的游记,让人们看到了这个世界,了解到这个世界。
同样也让普通人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各种想象。充满着向往,甚至现在有的人并不是因为海外的机遇前往海外,而是因为海外与大明迥然不同的世界,那个陌生的世界吸引着他们,让所有的年青人,对于外部的世界充满着好奇,他们渴望着看到新世界。
或许,西域并不是新世界,但是雪山、沙漠,甚至还有传说中的火焰山,无不在吸引着他们,而作为年青人的李将开,同样也对那里充满了好奇。他渴望着在那里开创属于自己的事业,同样也渴望着了解那个陌生的地区。
当然作为记者的他,很清楚在那里,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充满着太多的机会。作为第一批开拓者的他们,必然将获得难以想象的回报。
看着父亲,李将开笑着说道。
“父亲,现在与过去不同,做火车最多二十天,就可以赶过来,正可谓近在咫尺,要是父亲想念孩儿,只管发电报,孩儿一定会赶回来的。”
交通和通信的便捷改变了所有人的生活,对此,这些年李渔可谓是深有感触,不过即便是如此,现在,儿子即将远去,而且将会在万里之外定居的现实,仍然让他有些不舍。
但良久之后,他还是长叹了口气,儿大不由娘。更何况,他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去阻拦儿子。他同样也知道,对于儿子来说,这或许也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看着眼前态度坚决的儿子。李渔说道。
“唉,下午去给你爷爷上个坟吧……”
父亲的长叹,让李将开点点头,然后说道。
“父亲,以后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有时候,离开,总是很简单的事情,对于李将开来说,他的离开,不过只是一张车票,一个行李箱,毕竟,现在他是作为派往前线的记者离开南京,而不是前往西域的定居者。哪怕是他现在已经为所有的一切做好了准备。甚至他已经告诉了自己的妻子。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会写信让她们过来团聚。
火车一路西行,喷吐着浓浓烟雾的蒸汽机车沿着中原大地朝西行驶着,陇海铁路是大明建设最早的一条铁路,它最早只是一条马拉铁路,正是这条铁路改变了大明,从马拉到蒸汽机车,从铸铁轨到熟铁轨,再到现在的钢轨,这条铁路见证了大明铁路技术的变革。
坐在火车上,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全新的速度,总是会让人感觉很是神奇,其实大明的铁路速度并不快,即便是像这样的干线铁路,时速也就是60里左右的速度,可即便是如此,也比马车快了很多,在火车上日行千里不再是人们的幻想,而是早已成真的事实。
车厢里不时的摇来晃去,偶尔的煤烟味会传进车厢里,烟雾会呛得一些人发出咳嗽声。不过即便是环境看似有些恶劣,如果是三等车厢的话,车厢里还会挤上上百个乘客,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的环境。不过即便是如此,火车仍然是人们出行的首选。
毕竟,火车的速度可以弥补所有的一切不足。
当然,如果乘客愿意花钱的话,他们可以到环境相对较好的二等车厢,甚至一等车厢,当然,环境最好的恐怕还是一等卧铺,尽管速度是相同的,但是一等卧铺里的环境非常不错,卧铺房门关上的时候,与家里的区别并不大,有床、有桌,可以躺着睡觉,也可以坐在那里聊天。
而且卧铺车厢餐车上的服务也绝不同于普通车厢。相比于普通的餐车,在卧铺餐车里,可以享受到极为精致的餐点,当然,只是价格上稍微贵了些。
“哼哼,你看,这样的一份晚餐,这么一点鸡肉、一点素菜,再加上一小碗米,居然敢收一钱银子,铁路公司就不怕把人逼的不吃餐车里的饭吗?”
一边吃着盘中的食物,王云一边抱怨着。
“可你要是不吃的话,在火车上又能吃什么?”
李将开笑着说道。他们两个人住在同一个车厢中。尽管职业不同,但经过这一路上的接触,早就成为了朋友。
“像三等车厢里的乘客一样?吃炒面?对,车上的热水是免费的。可是你看……”
李将开将视线投向车厢里的其它乘客,然后说道。
“能睡得起卧铺的乘客,肯定不会在乎这一钱银子的。”
谁又会在乎这么一点银子呢?既然连这么贵的火车票都能够负担得起。自然也就不会去在乎了。
“一两银子在外面,可是能请几个人小搓一顿了!这么一点东西,居然这么贵。”
“这是在火车上,地方不同,自然价格也就有所不同!”
作为记者,李将开很清楚火车上的不同。
“陇海铁路是铁路公司的专营路线,他们定的这个价格,你可以不接受,可以不吃,但只要你想吃,就必须要接受!”
“你的意思我明白,因为没有竞争是吧,火车上的餐车是铁路公司经营的,除此一家,别无分号,就是这样。独家的买卖谁做起来都会做成这么样。其实,我觉得也许,可以把这两节餐车分别租给别人,就像是商铺一样,这样价格就会降低很多,毕竟,有了竞争,不再是独家的买卖。价格就会降低。”
“这也很简单,铁路公司只需要把租金提高就行,如此一来,那怕就是别人租了下来,为了利润,也会提高价格,反正对于铁路公司来说,无论如何这都是独家买卖,他们所需要的仅仅只是利润。至于其他,根本就不需要考虑,毕竟别人是不可能在这上面卖东西的……”
李将开笑着说道。
“就像火车站里的商铺一样,东西肯定都比站外的贵,你要习惯这一切……”
好吧!
王云无奈的笑了笑,这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然后说道。
“你是记者,不应该仗义执言吗?”
见他无法接受自己的这种观点,李将开并没有去为自己辩解什么,而是用餐巾擦了一下嘴唇,然后对伙计说道。
“伙计,有什么报纸。”
“《明报》、《公议报》、《河南日报》、《黄河晚报》、《开封晨报》……”
带着报纸袋过来的伙计,连忙介绍道。并且掏出了很多报纸,整个人都显得非常热情。
“那给我来一份《公议报》吧!”
“给您……谢谢,一钱。”
“一钱?!这未免也太贵了吧,《公议报》不是每份十文吗?怎么到了车上这么贵?这是什么时候的报纸?昨天的报纸你也拿出来卖?”
李将开夸张的说道,同时把报纸递给王云。
“你看看,报纸都是昨天的!”
可不是。
王云搭眼一看,报纸可不就是昨天的。
“这,这那有卖过期报纸的道理,这报纸过期,等于废纸不是。”
“呵呵,先生,您说笑了报纸过了期,那也是报纸不是?”
“算了算了,给我一份……”
摆摆手,李将开颇为无奈的付了钱,王云诧异的看着他,问道。
“既然报纸过期,等于废纸一张,为什么你还要买?”
坐在位置上的李将开坐直了身子,展开报纸说道。
“因为在火车上,你并没有其它的选择啊!”
……
第379章 不同(求支持,求月票)
“捷报,捷报,前线捷报……”
在车上刚于车站停稳,就有一个尖锐的声音从月台上传来,那人的声音非常尖锐,可以直接传进车厢中。
尽管那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怎么响亮。但是他话语中的“捷报”两个字,仍然立即引起了车厢里的人们的注意。
车厢里的乘客们听到后,无不是精神为之一振。纷纷打开车窗,然后对着月台上的那人喊道。
“捷报?那里的捷报?又打下什么地方了?”
月台上的那人见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立即咧嘴笑道。
“是最新的捷报,今天刚印的,保证不过期……”
他一边说,一边扬着手中的报纸,然后说道。
“一份50文!”
他的话音未落,那边的乘客们就嚷嚷了起来。
“50文,你怎么不去抢?”
“就是,这红纸捷报通行大市2文钱就顶破天了!”
“可不是,巴掌大的一张纸而已……”
“这纸还是那纸,可这里是什么地方?是火车站!你们不看,有人看……”
显然大家伙儿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人卖的天价报纸。管他们对火车站里的东西卖的很贵,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却没有想到,本一份非常普通的,甚至有时候不要钱的“捷报”,居然可以卖的这么贵。
然后那个尖利的声音再一次在月台上响起,他压根儿就没有在乎乘客们的抱怨,而是有持无恐的说到。
“捷报,最新捷报,官军大捷,建奴大败……快来看报了……”
尽管车厢里的人们嚷嚷着捷报卖的太贵,可是最后好奇心以及对前线的关切,仍然让他们买下了那原本不值钱,甚至免费派送的捷报。然后,人们无不是眼巴巴的看着买下捷报的人,等着他们讲述来自前线的消息。
而那些买了报纸的人也不会吝啬于消息,他们愿意同所有人去分享着来自前线的胜利,分享胜利的喜悦。
当然他们并没有忘记去诅咒那些商贩的贪婪,诅咒着火车站离物价的昂贵。先是诅咒一番之后,他们才开始拿着捷报念了起来。
“腊月初三,大明西征军左翼军指挥使赵勋的率领下,克复塔什干城,城内两万清虏投降,塔什干城于土人语中意为“石头城”,因地处山麓冲积扇一带,有巨大卵石而得名……”
这边话声未落,那边听众们就已经觉得无趣到了极点,这是那门的什么捷报?
不过也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份战报。
也许是因为胜利的消息太多,早就把大家的胃口的给养叼了,以至于他们无不是觉得“报捷”,至少应该是全歼清军主力或者夺取建奴都城靖南那样的大捷。
可是现在,这不过也就是一份看起来赢得的很简单的战报罢了。这份报纸可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新闻。也就是一些三流报社在那里用“捷报”的噱头。去欺骗一些百姓,挣两个黑心银子。
“么的,一**商!”
买了报纸的人在那里抱怨着,报怨着自己花了几十文钱,就买到这么一份报纸。一份不值一提的报纸,报纸上的新闻根本就是……没有丝毫看头。
还好,前线的胜利,总归是好消息,对于火车上的乘客来说,不论是挤坐在三等车厢里的普通税额,还是头等软卧车厢里那些富人,他们总会为前线的胜利而感到高兴。
尽管现在太多的胜利,已经让人们对胜利期待变得更高了。
虽然不是什么“捷报”,但是买来报纸的人还是继续念了下去。和往常的战报一样,在战报中同样会用文字述说着前线作战将士的英勇,当然还有前线将士们的慷慨称词,大抵上无外就是敌人残暴让他们如何义愤填膺,在战场上他们又是如何热血沸腾,如何于战斗中舍生忘死。当然,即便是如此,他们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仁义之师。
所以,在清军投降后,他们接纳了清军的投降……
几乎是刚一念到这,车厢里就响起一阵抱怨声。这个时候他们总算是找到了发泄心中不满的对象。
“呢么,这是什么事?”
“可不是,怎么能就受降了呢?”
“可不是,不应该把那帮子杂种全他么用刺刀挑了嘛!”
“就是就是,即便是不用刺刀挑,也应该排成队的活埋了不是!”
“天无眼,当年他们可是没少做恶!”
“我爷爷八岁的时候,被清兵给杀了,我恨死那些鞑子了……”
义愤填膺的话语,在车厢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着。无一例外的,大家都是一副愤怒的模样,恨不得一副渴饮建奴血、饥食建奴肉的模样。
也难怪,这些日子以来,大明境内所有的报纸上,每周都会于报纸上刊载一篇“陆沉文”,上面都是“甲申天变、华夏陆沉”后,清虏所犯下的暴行,一桩桩一件件亲历者的回忆,再一次唤醒了人们痛苦的记忆,让本已经淡去的记忆,再一次清晰起来。同样对建奴的仇恨也被唤醒了,他们在赞同追击到天涯海角的同时,自然不希望对建奴以宽容。
乘客们在义愤填膺中,愤愤不平的说道着建奴当年犯下的暴行,言道着无法磨灭的仇恨,然后对于来自前线的结果后,自然表示无法接受,胜利的消息,反倒激起了人们的不满。他们之所以不满,是因为朝廷表现的实在是太过宽容了。
“依我说,那些个建奴应该全都杀个干净,但凡是留一个活口,将来肯定也会再次作乱的,过去他们在东北作乱,现在他们在西北,将来还是会作乱!”
“可不是,咱大明过去对他们可算是仁至义尽了,你瞧瞧咱们在西南,对那些人多好?可建奴不一样,那些人骨子里长着反骨,现在势不及人,一个个都愿意降了,可将来肯定是会反的。”
“是啊,该死的建奴除了会烧杀抢掠之外,他们还会干什么?要是给他们百十年的时间,将来倒霉的就要是我们了,与其如此,还不如趁着现在,把建奴统统都宰了,先把这个祸根给除了,这样天下也就消停了。”
“哎,我说诸位,你们怎么就不知道,什么是以德报怨呢?要我说这才是堂堂天朝上国,中央之国风范嘛!我大明官军可是堂堂仁义之师,又岂会行灭族屠幼的暴虐之事……”
这边这位的话声还没落下来,一旁就立即有人反驳道。
“你这人我看你脑袋瓜当真是愚木脑袋。那些年,建奴是怎么祸害咱们的?咱们现在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可对得起黄泉下被杀的亲友?”
“可不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这天下底的道理,本身就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车厢里,乘客们在那里纷纷发表着自己的看法。毫无疑问,几乎所有人都主张报复,甚至有些人在那里兴奋的献起了主意来。什么应该像蒙古人那样建人市,什么应该身高三尺以上的男丁斩绝,诸如此类的话语在车厢里回响着,没有人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毕竟,面对仇恨,理智总会退后数步。
当然,对于战争的未来,大家并不会担心,毕竟二十几年来,大明从来都没有战场上失败过,大明曾无数次击败过一个又一个敌人,至于建奴,不过只是一群手下败将而已。
也正因如此,内心深处充斥着复仇渴望的人们,希望能够看到官府用他们喜闻乐见的办法去收拾那些人。
什么才是百姓们喜闻乐见的方式呢?
当然,每个人都有他们各自的看法。但毫无疑问的是,现在绝大多数人都希望能够彻底解决那些家伙。
当然现在朝廷这么处理,多少总让他们有些不满。
当三等车厢的乘客们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的为国家出谋献策的时候,在那里用言语表达着自己的不满的时候。在头等餐车里,正在喝着茶的乘客们,同样也要那里讨论着这份战报。与普通百姓的愤愤不平不同,这些人显得更冷静一些。
“我觉得,这是一个信号。”
放下茶杯,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说道。
“你们要是注意一下的话,应该可以看得到,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自从安集延之后,就不断的有清军投降的消息传来,之前我们的战报里往往都是“歼敌多少”,几乎没有俘虏的消息,现在好了,直接告诉我们清军在大规模的投降,这不仅仅是在表明,清军已经失去了抵抗的勇气,更重要的信号是在表明,朝廷对西域是有计划的!”
“计划?什么计划?”
“计划自然是在西域的垦殖,众所周知,我大明与旧时任何时期不同,我大明在过去的二十年间,足迹几乎踏遍全世界,我们不断的把大量的百姓迁往新征服的土地,让他们在那里建立新城,定居在那里,然后那里变成与内地没有区别的地区。这样的扩张与历朝历代的扩张皆有不同,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我们的人在那里,当地就不可能掀起反叛,甚至我们汉人在当地的数量,远远超过土人,现在西域,那里地太广,人太少,所以,我觉得朝廷很有可能是想给那些建奴一个机会,毕竟他们中的不少人都是汉人……”
“汉人,不过就是一群汉奸罢了!”
“可是,对汉奸,有什么客气的。”
“哎呀,是不用客气,可你们知道的,即便是汉人移民过去了,也总需要有奴婢去干活吧,我觉得纳俘为奴,应该是个不错的办法……”
在这间车厢里,人们的意见也是分明地分成了两派。有些人对于朝廷的决定表示支持和理解,而有些人显然并不赞同在的这种处理方式,他们更倾向于用一种快意恩仇的方式去解决这一切。
旁边传来的言语,让李将开微笑道。
“云亭,你觉得朝廷有可能纳俘为奴吗?”
沉思片刻,王云摇头说道。
“纳俘为奴,这是南洋诸夏的法子,他们击败土人后,会纳土人为奴,对其施以教化,其中不少人后来成“归化民”,如此数代后,土人与汉人无异。当然,众所周知,主人还会纳其妻女为妾,如此几经混杂,土人相貌、习俗最终会完全从我。但,这是诸夏的法子,大明实施起来,肯定不容易。至少朝中内阁是绝不会同意的。”
何止不会同意,他们肯定会立即反对,毕竟,“纳俘为奴”本身就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情,甚至大明许多士人常以此为不齿,经常以此抨击诸夏的“野蛮”。现在大明自己这么干,不仅在朝廷会有压力,就是在舆论方面也会有压力。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们从国外购买奴婢。甚至在他们大量购买着奴婢伺候自己起居的同时,还在报纸上指责奴婢贸易。
对于这种蛇鼠两端的行径,现在大家伙儿早就是见怪不怪了。
“如果有人动手这样……处理了他们,朝廷民间都会装聋作哑,但是“纳俘为奴”肯定会有人站出来的。到时候,只会引起很多麻烦,无论如何,朝廷都不会这么做的。”
作为书院助教,奉命前往迪化的王云,分析起这些问题自然是头头是道,与普通百姓的义愤填膺或者唯利不同,他或诸不知道未来朝廷会怎么做,但却很清楚朝廷不会干什么,至少不会光明正大的干什么。
“确实!”
略点下头,李将开说道。
“其实,以小弟看来,现在接受建奴投降,恐怕也是为了面子,为了天朝的面子。我们大明天朝,不同的藩邦蛮夷,他们可以屠杀,我们不能,大明是世界上最文化、最有教养的民族。建奴代表野蛮,南洋土人代表愚昧,其它土人大抵也是如此,不是野蛮,就是愚昧无知,只有大明才代表文明,而未来华夏文明必将影响全世界,全世界必将沐浴在华夏文明之下,而这个文明应该是仁义的、道德的,而不应该是野蛮的、愚昧的,所以,即便是对于仇人……”
面子。在有些人看来,现在朝廷早就把天朝上国的面子给丢了个干净。但是有时候朝廷还会不由自主的去维持着那些有些虚幻的面子。
话声略微一顿,然后李将开又笑着说道。
“我们也会持以宽容,而不是被仇恨蒙蔽了理智,我们不会让建奴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因为消失之后,这段历史就会成为华夏文明一个阴影,未来的世人会看到这个文明狂燥的一面,这显然不是朝廷……”
看着王云,李将开笑道。
“尤其是咱们的那位陛下愿意看到的,毕竟,于陛下看来,将来世人必将沐浴于华夏的教化之中,会变得越来越文明,世人会看到这个文明是完美的。所以,才会有现在的受降,为的就是……”
那是这样么?他并不太清楚,但她相信在朝廷之中,持有这种观点的人必定不少。
当然报仇雪恨是一定的,但是在报仇雪恨的同时,还要体现出天朝的仁慈。
“就像动物园一样?把一些建奴留下来的,让他们活着,然后证明我们的仁义与文明?”
睁大眼睛,王云像是恍然大悟似的说道。他立即想到了那些在动物园里做展示的昆仑奴。难道朝廷打算把那些人也丢到动物园里头?要是那样的话,会不会太多了?
随后他明白,这也就是一个比喻而已。
“哎呀,难怪之前不见受降,现在反倒是不断受降,原来就是这么考虑的……”
显然,这样的出发点,显然更容易为人所理解,甚至王云都可以想象得到,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出现大规模的投降,而之前没有,因为之前建奴仍然在负隅顽抗,大明一直有意留他们一条活路,只是没有合适的契机罢了!
现在好了,既然他们愿意投降,大明自然是来者不拒。自然会对他们持以宽容,持以仁义。同时让全世界都看到天朝是何等的仁慈,即便是对于那些有深仇大恨的敌人,也是如此的仁慈。
当然并没有任何人会去追究这种仁慈,到底是真是假,人们只需要看到有那么一些建奴从咱活在这个世界上也就足够了。
但是……突然,他又说道。
“那南洋诸夏“纳俘为奴”又怎么解释呢?”
自然而然地,当提到仁义的时候,就会想到南阳诸夏他们在国内推行的那些法律,那些法律,可是和仁义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可以说是极尽暴虐。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对于他们,没有太多好感,反而是不断加以抨击的原因。
那些人的抨击,对于诸夏并没有任何影响,毕竟皇帝是支持他们的,朝廷也是支持他们的。
“南洋诸夏,只是诸夏,毕竟不是大明,他们的行为当然和大名会有一定的区别。你说是不是,你看现在,大明天军是何等仁义、何等威武……”
第380章 间隙(求支持,求月票)
度过了除夕,迎来了兴乾二十二的新年。对于内地的人们来说,早在一个月前,他们就开始为新年做着准备,吃过腊八饭,就把年来办,一年的辛苦之后,他们会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犒劳自己和家人。
但是,对于位于前线的将士们来说,这是一个有些乏味的新年。因为建奴对猪肉并没有特别的嗜好,所以这里的猪并不多。这也直接导致这个新年,他们不能像过去一样吃着大块的“大肉”。可是酒却管喝够安集延本身就有好几家酿酒作坊,因为所以前线的酒水可以管够。
新年的这一天,在城内外,没有值勤任务的兵卒们一直喝到晚上,他们在那里一边闲聊,一边喝酒、吃肉。聊着的话题,往往也是对家人的思念。
休整了二十天,越来越感到无聊,越来越加深了对家乡以及亲人的思念。
杨森,可以清楚地听到隔壁房间里传令兵们粗野的乱扯淡。
“啊,每逢佳节倍思亲,这过年的时候可真想回家呀!”
“是啊!不知我老婆现在在干什么哪……”
“哈哈,你小子,这个不用你耽心!有女干夫照顾着呢!”
“去你么的,我老婆可是贤惠的很,从早到晚都在盼着我回去,成天到庙里我求佛祖保佑……”
“哈哈,隔着这么几万里,你知道个屁啊,指不定她是去会女干夫呢,你没瞧那书上写着的嘛,都是到寺里偷人……对了,你老婆上次来信是什么时候?该有一个月没有写信了吧?”
挑事的、说笑的,从隔壁不时的传过来。弟兄们在一起,总是这样,开着各种玩笑。什么潘金莲,什么西门庆,往往都是弟兄们用来互相调侃的玩笑。
就这样,他们度过了新年,假期一过,战士们反倒是变得有些焦燥不安起来没有亲人的信,也没有报纸和慰问袋寄来,什么消息都没有。于是种种的流言蜚语立即传播起来.毕竟这种事情本身就有些不太正常。
有人说零散建奴袭击了后方的运输队,不但军需物资被大量摧毁,邮递车队也在交战中被摧毁了,所以大家才没有收到亲人的信件以及后方的慰问品。这样消息传得有声有色,就象真有其事一样,消息传播得很快,很快就达到无人不知的地步,但谁也难辨真假,也正因为难辨其真假,这消息也就在不知不觉中自行消失。
不久,又传来消息,说部队可能要马上转移,但去向未知。可以肯定的是,肯定不是凯旋归国,毕竟,战争还没有结束。
总之要转移是肯定的了,根据再简单不过:住院的伤病员连同快要出院的轻伤员,正被一批批地送到位于后方的安集延去。
伤病员正在后送,这确实是事实。在城中的野战医院里,每天都停着成排的马车,伤员们穿着白色的棉衣,戴着帽子,坐上马车,马车三五成行的向着后方驶去。
伤员们用羡慕的眼光望着在酒馆附近溜跳的士兵,好奇地张望着他们第一次经过的街道。他们还没有来得及逛一逛这里的街道。现在就要离开这里了。
很快,就有消息传来了,部队转移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了,不过转移前大家都想最好能收到家人的来信,而部队为了满足弟兄们的殷切希望,决定派专人到后方去与运输部门联系。
恰好这时确定由随军僧护送六十三人的遗骨到后方,然后再随其它各部队的遗骨一道送回内地,另派两名士兵担任护卫,随同随军僧一同出发。于是部队派人与这一行人去安集延寻找寄来的信件。杨森和田国川接到了这一命令,这显然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差事,毕竟相比于这个小城,安集延可是一个大城。他们可以趁机在那里放松一下。
正月初四的清晨。两人从营地出发,随遗骨上路,担任守卫的杨森两人负责监视几名民夫装车,这些所谓“民夫”,并不是土人,而是投降的建奴,他们大都是普通的百姓,在乡间耕地的他们,甚至逃避了建奴的兵役。所以他们才会被征发作为民夫。一天只供给两顿干饭,每干一周,才给一斗杂粮那是他们养家糊口的粮食。所有的土地都被没收入官了,失去土地的他们,只能靠充当明军的民夫养家。这些人的衣服全是黑色的,一个个都显得极为温顺,我们总是弯着腰,酸,见到这些官兵的时候,总会咧开嘴露出卑微的笑容。
后运的马车,是一辆漆白马车,那是救护马车,阵亡战友的骨灰盒被安置在用白布遮蔽的车厢里。在骨灰盒上供奉了香火。两个小时后,迎着寒冷的晨风,马车驶离了前线,沿着土路,往安集延驶去。
一路上,赶马车的民夫,小心翼翼的赶着马车,总是在那里赔着笑,不过在大多数时候,他甚至都不敢说话。也许是害怕说错了话引起什么麻烦。至于随军僧则是沉默不语的坐在马车上,骑着马的杨森感觉有些无趣,不时的看着周围,路上不少房屋都已变成废墟,沿途尽是一片荒凉的景象,这些都是军队留下痕迹,许多人的房屋被夷为平地,人都被集中看管起来。以防止他们勾结溃败的匪徒。
一路上,倒也是平安无事,压根就没有想象中的“溃匪”袭击。毕竟,他们是与伤员们们一同离开的,有骑兵沿途护送,一般溃匪绝不敢袭击他们。
第二天傍晚,一行人就抵达了安集延。
相比于前线的蛮荒,安集延无疑显得很是繁华,街道是也是热闹非凡,不过在夜间实行严格的管制,各个十字路口都设有岗哨,骑兵队在街上来来往往,这副戒备森严的模样,无疑是在告诉别人,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平静。
不过即便是如此,仍然可以看到士兵们三五成群地在街道上逛着,买着各种东西。因为现在正值傍晚的关系,所以官佐和兵丁们就成群结队地在城中寻欢作乐。这里的店铺麟次栉比,茶馆、酒楼,一家挨着一家,这些店铺都是由随军商人兴建的,专门在前线做大明官军们的生意。
所谓的酒馆、饭馆,甚至浴室……其实,都是专门针对年青气盛的官军们,来这里的都是些打完仗,从前线撤下来休整的官军。深夜时分,在昏暗的酒馆门前停着一长溜的各色马匹,这里实际上就是一家女支院,喝醉酒的兵佐们想要在深夜的时候进去,也会因为“客满”而吃闭门羹。
当然他们尽情的享受着难得的平静时,在道路两边,用铁丝网隔开一些街道,可以看到不少的难民,这些难民挤住在极为狭窄的区域里,只有少量的粮食用来充饥,他们在路上徘徊上,成群地在铁丝网后面瑟缩着、颤抖着,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些“占领者”。他们曾经也是这样的生活着,不过一夜之间,所有人的生活都改变了。
他们之所以会站在铁丝网的后面,无非就是想要用自己现在的这幅可怜模样去换取这些占领者的慈悲心。也许某一个人大发善心的送给他们一包饼干或者干粮。
当然,在更多的时候,他们站在那里,是希望能够和外面的那些人进行一些交易。他们会用银子,玉器等去换取食物,药品等集中营里需要的东西,然后在集中营内高价转卖。
不过在大多数时候,并没有人们会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随军僧在寺院里,还需要用两天的时间才能办完骨灰方面的事宜,因此也给了杨森和田国川就有了玩耍的时间。
对于好不容易来进,进进一趟城的他们来说,自然不会就这么白白浪费这样的机会,他们当然要好好的玩上几天。。
最近一段时间里,杨森总是感到身体有点不太对劲儿。他住进旅馆后,就泡了一个热水澡,然后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当他再次起床后,他又泡了一次澡,在前线这是极为难得的享受,即使前线有可以洗澡的地方,但想不能舒服的泡澡。所以他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躺在木制的浴盆里,杨森眯着眼睛,享受着热水浸身的感觉,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娇媚的话声。
“大爷,奴婢服侍您吃饭。”
一个穿着单薄白色中衣女子走了进来,女子的相貌和汉人有点像,但又有些像色目人,是个建奴的姑娘。在这里,这样的女子非常常见,她们用皮肉换取金钱,养活自己的家人。对于建奴来说,这是现在他们少有的一些可以谋生的手段。
她用红漆木盘端来了酒和饭菜。打量着这个女子,躺在浴盆里的杨森想到了一些传说。在这里不仅可以吃到高级的菜菜,喝到喷香的烈酒,同样还有风情万种的女人于一旁伺候着。也就是这一瞬间,杨森突然重新又发现了生命的价值,
他感觉自己在这一瞬间复活了。侍女坐在浴盆旁边,为他夹着菜,为他倒着酒,温顺的就像是绵羊似的,甚至还会搂着他的脖子,娇声媚音的诱惑着他,终于,在一壶烈酒下肚之后,他站起身来,一把抱住这个女人,在女人的尖叫声中,朝着床上走去……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疲惫不堪的杨森回忆着之前的经历,对于他来说,这一切是陌生的,他的脑海中仍然浮现着女子的风情万种,不过,他知道,这只是一个经历。
对于那个女子来说,他只是她众多恩客中的一个,她之所以来到这里,无非就是为了挣一点钱罢了,然后买些粮食,让她的家人不至于挨饿。
这只是一个交易。仅此而已。
重新穿好衣服,军靴踩着地板,当杨森下到一楼的时候,可以听到一楼大厅里欢快的曲乐声,甚至还有穿着大胆,露出纤腰的舞女在那里跳着舞,她们跳着的是充满异域风情的肚皮舞,这里充斥着异域的风情。
即便是建奴统治,也没有摧毁这里的一些事物,甚至他们还放大发扬了一些异域的娱乐,而在大明官军抵达之后,那些随军商人立即发现了其中的商机。酒馆大厅里的舞蹈表演,总能挑起男人的一些念头,让他们挣到更多的银子。
当然,更多的人却愿意沉迷于酒精之中。
有两个弟兄坐在酒馆的墙角里喝着酒,头靠在墙壁上,激烈地争论着什么,对于这里的喧嚣,杨森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他继续想着自己的心事,深深地感到活着的可贵。
然而,那些已经阵亡的弟兄们该如何呢?
死者在战场上轻易地丧失了自己的生命,那是迫不得已的,没有任何人愿意死去。而在他们死后,尽管受到人们地尊敬。但他们却不能像自己一样,在这里享受着人生的美好。
“啊!谁能想到我还活着,活着可真够走运的……”
想着那场爆炸中夺去的弟兄们,杨森整个人都变得神情低落,他想到自己之前的经历,确实是非常美好的回忆。
这一点,倒是千真万确的。
之前那个端着红漆盘的女子,足够他回忆很长时间,他会永远记得在这条欢乐街上寻欢作乐的经历,记得这里的一切。
但是,对于死去的兄弟们来说,他们却已经不能享受生活的乐趣了。
他低下了头,闭上眼睛,然后,就这样坐在那里。然后他要了一杯酒。他大口的喝着酒,让酒精麻痹自己,停止那些有些纷乱的想法。
在他喝酒的时候,耳边总是传来欢快的旋律,舞女们娇媚的喊叫声,还有弟兄们的欢声笑语在他的周围回响着。
感受着身边的这一切,他知道很快他就要和这一切说再见了。他会再一次回到前线。回到弟兄们的中间,至于在这里的经历,不过仅仅只是一次在战场上偶然的放纵而已。
“既然来了,那就好好的享受吧。”
有一次他对着不远处的舞女伸出了手指,他的脸上闪动着放纵的笑容……
第380章 间隙(求支持,求月票)
度过了除夕,迎来了兴乾二十二的新年。对于内地的人们来说,早在一个月前,他们就开始为新年做着准备,吃过腊八饭,就把年来办,一年的辛苦之后,他们会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犒劳自己和家人。
但是,对于位于前线的将士们来说,这是一个有些乏味的新年。因为建奴对猪肉并没有特别的嗜好,所以这里的猪并不多。这也直接导致这个新年,他们不能像过去一样吃着大块的“大肉”。可是酒却管喝够安集延本身就有好几家酿酒作坊,因为所以前线的酒水可以管够。
新年的这一天,在城内外,没有值勤任务的兵卒们一直喝到晚上,他们在那里一边闲聊,一边喝酒、吃肉。聊着的话题,往往也是对家人的思念。
休整了二十天,越来越感到无聊,越来越加深了对家乡以及亲人的思念。
杨森,可以清楚地听到隔壁房间里传令兵们粗野的乱扯淡。
“啊,每逢佳节倍思亲,这过年的时候可真想回家呀!”
“是啊!不知我老婆现在在干什么哪……”
“哈哈,你小子,这个不用你耽心!有女干夫照顾着呢!”
“去你么的,我老婆可是贤惠的很,从早到晚都在盼着我回去,成天到庙里我求佛祖保佑……”
“哈哈,隔着这么几万里,你知道个屁啊,指不定她是去会女干夫呢,你没瞧那书上写着的嘛,都是到寺里偷人……对了,你老婆上次来信是什么时候?该有一个月没有写信了吧?”
挑事的、说笑的,从隔壁不时的传过来。弟兄们在一起,总是这样,开着各种玩笑。什么潘金莲,什么西门庆,往往都是弟兄们用来互相调侃的玩笑。
就这样,他们度过了新年,假期一过,战士们反倒是变得有些焦燥不安起来没有亲人的信,也没有报纸和慰问袋寄来,什么消息都没有。于是种种的流言蜚语立即传播起来.毕竟这种事情本身就有些不太正常。
有人说零散建奴袭击了后方的运输队,不但军需物资被大量摧毁,邮递车队也在交战中被摧毁了,所以大家才没有收到亲人的信件以及后方的慰问品。这样消息传得有声有色,就象真有其事一样,消息传播得很快,很快就达到无人不知的地步,但谁也难辨真假,也正因为难辨其真假,这消息也就在不知不觉中自行消失。
不久,又传来消息,说部队可能要马上转移,但去向未知。可以肯定的是,肯定不是凯旋归国,毕竟,战争还没有结束。
总之要转移是肯定的了,根据再简单不过:住院的伤病员连同快要出院的轻伤员,正被一批批地送到位于后方的安集延去。
伤病员正在后送,这确实是事实。在城中的野战医院里,每天都停着成排的马车,伤员们穿着白色的棉衣,戴着帽子,坐上马车,马车三五成行的向着后方驶去。
伤员们用羡慕的眼光望着在酒馆附近溜跳的士兵,好奇地张望着他们第一次经过的街道。他们还没有来得及逛一逛这里的街道。现在就要离开这里了。
很快,就有消息传来了,部队转移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了,不过转移前大家都想最好能收到家人的来信,而部队为了满足弟兄们的殷切希望,决定派专人到后方去与运输部门联系。
恰好这时确定由随军僧护送六十三人的遗骨到后方,然后再随其它各部队的遗骨一道送回内地,另派两名士兵担任护卫,随同随军僧一同出发。于是部队派人与这一行人去安集延寻找寄来的信件。杨森和田国川接到了这一命令,这显然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差事,毕竟相比于这个小城,安集延可是一个大城。他们可以趁机在那里放松一下。
正月初四的清晨。两人从营地出发,随遗骨上路,担任守卫的杨森两人负责监视几名民夫装车,这些所谓“民夫”,并不是土人,而是投降的建奴,他们大都是普通的百姓,在乡间耕地的他们,甚至逃避了建奴的兵役。所以他们才会被征发作为民夫。一天只供给两顿干饭,每干一周,才给一斗杂粮那是他们养家糊口的粮食。所有的土地都被没收入官了,失去土地的他们,只能靠充当明军的民夫养家。这些人的衣服全是黑色的,一个个都显得极为温顺,我们总是弯着腰,酸,见到这些官兵的时候,总会咧开嘴露出卑微的笑容。
后运的马车,是一辆漆白马车,那是救护马车,阵亡战友的骨灰盒被安置在用白布遮蔽的车厢里。在骨灰盒上供奉了香火。两个小时后,迎着寒冷的晨风,马车驶离了前线,沿着土路,往安集延驶去。
一路上,赶马车的民夫,小心翼翼的赶着马车,总是在那里赔着笑,不过在大多数时候,他甚至都不敢说话。也许是害怕说错了话引起什么麻烦。至于随军僧则是沉默不语的坐在马车上,骑着马的杨森感觉有些无趣,不时的看着周围,路上不少房屋都已变成废墟,沿途尽是一片荒凉的景象,这些都是军队留下痕迹,许多人的房屋被夷为平地,人都被集中看管起来。以防止他们勾结溃败的匪徒。
一路上,倒也是平安无事,压根就没有想象中的“溃匪”袭击。毕竟,他们是与伤员们们一同离开的,有骑兵沿途护送,一般溃匪绝不敢袭击他们。
第二天傍晚,一行人就抵达了安集延。
相比于前线的蛮荒,安集延无疑显得很是繁华,街道是也是热闹非凡,不过在夜间实行严格的管制,各个十字路口都设有岗哨,骑兵队在街上来来往往,这副戒备森严的模样,无疑是在告诉别人,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平静。
不过即便是如此,仍然可以看到士兵们三五成群地在街道上逛着,买着各种东西。因为现在正值傍晚的关系,所以官佐和兵丁们就成群结队地在城中寻欢作乐。这里的店铺麟次栉比,茶馆、酒楼,一家挨着一家,这些店铺都是由随军商人兴建的,专门在前线做大明官军们的生意。
所谓的酒馆、饭馆,甚至浴室……其实,都是专门针对年青气盛的官军们,来这里的都是些打完仗,从前线撤下来休整的官军。深夜时分,在昏暗的酒馆门前停着一长溜的各色马匹,这里实际上就是一家女支院,喝醉酒的兵佐们想要在深夜的时候进去,也会因为“客满”而吃闭门羹。
当然他们尽情的享受着难得的平静时,在道路两边,用铁丝网隔开一些街道,可以看到不少的难民,这些难民挤住在极为狭窄的区域里,只有少量的粮食用来充饥,他们在路上徘徊上,成群地在铁丝网后面瑟缩着、颤抖着,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些“占领者”。他们曾经也是这样的生活着,不过一夜之间,所有人的生活都改变了。
他们之所以会站在铁丝网的后面,无非就是想要用自己现在的这幅可怜模样去换取这些占领者的慈悲心。也许某一个人大发善心的送给他们一包饼干或者干粮。
当然,在更多的时候,他们站在那里,是希望能够和外面的那些人进行一些交易。他们会用银子,玉器等去换取食物,药品等集中营里需要的东西,然后在集中营内高价转卖。
不过在大多数时候,并没有人们会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随军僧在寺院里,还需要用两天的时间才能办完骨灰方面的事宜,因此也给了杨森和田国川就有了玩耍的时间。
对于好不容易来进,进进一趟城的他们来说,自然不会就这么白白浪费这样的机会,他们当然要好好的玩上几天。。
最近一段时间里,杨森总是感到身体有点不太对劲儿。他住进旅馆后,就泡了一个热水澡,然后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当他再次起床后,他又泡了一次澡,在前线这是极为难得的享受,即使前线有可以洗澡的地方,但想不能舒服的泡澡。所以他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躺在木制的浴盆里,杨森眯着眼睛,享受着热水浸身的感觉,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娇媚的话声。
“大爷,奴婢服侍您吃饭。”
一个穿着单薄白色中衣女子走了进来,女子的相貌和汉人有点像,但又有些像色目人,是个建奴的姑娘。在这里,这样的女子非常常见,她们用皮肉换取金钱,养活自己的家人。对于建奴来说,这是现在他们少有的一些可以谋生的手段。
她用红漆木盘端来了酒和饭菜。打量着这个女子,躺在浴盆里的杨森想到了一些传说。在这里不仅可以吃到高级的菜菜,喝到喷香的烈酒,同样还有风情万种的女人于一旁伺候着。也就是这一瞬间,杨森突然重新又发现了生命的价值,
他感觉自己在这一瞬间复活了。侍女坐在浴盆旁边,为他夹着菜,为他倒着酒,温顺的就像是绵羊似的,甚至还会搂着他的脖子,娇声媚音的诱惑着他,终于,在一壶烈酒下肚之后,他站起身来,一把抱住这个女人,在女人的尖叫声中,朝着床上走去……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疲惫不堪的杨森回忆着之前的经历,对于他来说,这一切是陌生的,他的脑海中仍然浮现着女子的风情万种,不过,他知道,这只是一个经历。
对于那个女子来说,他只是她众多恩客中的一个,她之所以来到这里,无非就是为了挣一点钱罢了,然后买些粮食,让她的家人不至于挨饿。
这只是一个交易。仅此而已。
重新穿好衣服,军靴踩着地板,当杨森下到一楼的时候,可以听到一楼大厅里欢快的曲乐声,甚至还有穿着大胆,露出纤腰的舞女在那里跳着舞,她们跳着的是充满异域风情的肚皮舞,这里充斥着异域的风情。
即便是建奴统治,也没有摧毁这里的一些事物,甚至他们还放大发扬了一些异域的娱乐,而在大明官军抵达之后,那些随军商人立即发现了其中的商机。酒馆大厅里的舞蹈表演,总能挑起男人的一些念头,让他们挣到更多的银子。
当然,更多的人却愿意沉迷于酒精之中。
有两个弟兄坐在酒馆的墙角里喝着酒,头靠在墙壁上,激烈地争论着什么,对于这里的喧嚣,杨森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他继续想着自己的心事,深深地感到活着的可贵。
然而,那些已经阵亡的弟兄们该如何呢?
死者在战场上轻易地丧失了自己的生命,那是迫不得已的,没有任何人愿意死去。而在他们死后,尽管受到人们地尊敬。但他们却不能像自己一样,在这里享受着人生的美好。
“啊!谁能想到我还活着,活着可真够走运的……”
想着那场爆炸中夺去的弟兄们,杨森整个人都变得神情低落,他想到自己之前的经历,确实是非常美好的回忆。
这一点,倒是千真万确的。
之前那个端着红漆盘的女子,足够他回忆很长时间,他会永远记得在这条欢乐街上寻欢作乐的经历,记得这里的一切。
但是,对于死去的兄弟们来说,他们却已经不能享受生活的乐趣了。
他低下了头,闭上眼睛,然后,就这样坐在那里。然后他要了一杯酒。他大口的喝着酒,让酒精麻痹自己,停止那些有些纷乱的想法。
在他喝酒的时候,耳边总是传来欢快的旋律,舞女们娇媚的喊叫声,还有弟兄们的欢声笑语在他的周围回响着。
感受着身边的这一切,他知道很快他就要和这一切说再见了。他会再一次回到前线。回到弟兄们的中间,至于在这里的经历,不过仅仅只是一次在战场上偶然的放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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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他对着不远处的舞女伸出了手指,他的脸上闪动着放纵的笑容……
第382章 黄昏(求支持,求月票)
绝望!
新年的到来,并没有给大清国带来丝毫的好运,反倒让大清国尽是一派日薄西山的模样。毫无疑问,天承二十一年的大清国无疑完全被笼罩在一片绝望有阴云之中。
其实战争刚刚爆发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像现在这么绝望,现在之所以如此绝望,归根结底,是因为大明对待他们的政策发生了变化。
所谓的政策变化,实际上,只是从最初他们所以为的“赶尽杀绝”,变成了一种比较灵活的对待只要他们愿意投降,明军就可以接纳他们。
当然,这种接纳并不是没有任何条件的,对于投降的人员将会加以甄别,然后再以法律处之。至于将会如何惩罚,无人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投降的清军也不知道他们将会接受甄别,会加以审讯。他们只是看到了生机一线生机!
生机那怕只有一线,人们也不会错过。
原本那些自知必死的人们。在看到了这一线生机之后,他们做出了对自己最为有利的选择。于是乎,从安集延清军投降之后,就不断的有清军献城投降。
投降,对于许多清军将领来说,似乎成了他们保命的法子。他们愿意相信,相信大明会放过他们一马,当然,他们也相信,大明不会轻易的放过他们。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会失去土地、包衣,但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过去,他们没有选择,现在大明给了他们一个选择,如果再不抓住机会的话,那恐怕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就是继续像丧家之犬似的一路南逃,或是逃往波斯、或是逃往阿富汗。
南逃?
什么是个头?那里又是天涯海角?
即便是到了天涯海角,大明会不会放过他们,都尚在两可之间。
投降吧!
一个看似无奈,却又极为现实的选择摆到了清军将领的面前,他们中的不少人,无论是女真,还是蒙古,亦或是汉人,在生的面前选择都是一致的,至少没有太大的分歧。
尤其是那些心里盘算过来,盘算过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没有杀过汉人的将领们,他们觉得自己手上竟然没有沾上汉人的血,自然不需要担心汉人的报复。
所以头想起来也就没有了任何心理上的负担。
前线的将领们认清楚了现实,直接导致接连十几座城池不费明军一枪一弹就被夺了下来,他们的投降,同样也让大清陷入危局明军的前峰已经直逼大清的国都靖南城了。
靖南城,城外棱堡林立,数座棱堡守卫着城市的周围,棱堡内成千上万的八旗精锐,正枕戈待旦的等待着敌人的到来,就是两天前,八旗的精锐游骑已经与明军的侦骑发生了接触,双方在距离靖南城不到百里的地方发生了小规模的战斗。尽管凭着数量优势,清军游骑让明军的侦骑吃了亏,可是谁都知道大战一触即发!
这是大明与大清的最后一战!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战的结果或者什么你死我亡,除此之外,没有第二个选择。
兴乾二十二年元月将过,明军大部队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距离靖南不到百里的区域,而此时的靖南上空乌云密布,似乎预兆着不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从元月二十八傍晚开始降了下来,地面上厚厚的积雪覆盖了方园百里的区域,而且看样子还要下。
这是一场数十年不遇的大雪,即便是在前些年冷极了的冬天,这样的大雪也是极为罕见的。突如其来的大雪,立即拖累了明军的脚步,让他们的后勤辎重部队的运输受阻,甚至让军队陷于混乱,有的部队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停止向靖南推进。
天气的变化,改变了靖南岌岌可危的局势,也让大清国终于有了喘息之机。也让那些陷入绝境中的人们总算是长松了一口气。
至少。总算又能再多活上几天了。
披上了银装一层银装的靖南,尽管作为大清国的都城,但是看上去却总有些怪异,之所以怪异,是因为城市中的建筑既有华夏色彩的,也有天方色彩的。尽管满清已经将许多天方式的建筑改建成了华夏式的建筑,将许多天方式的东西都拆除了,但是它过去的很多天方式的东西,仍然随处可见,那种为了省钱的修改,只使得这座城市显得极为怪异。
就像那座位于广场前的皇宫,尽管有着明式的大房顶,但是皇宫的石墙等建筑主体都是天方式的,这是在旧时的宫殿基础上修改的,所以显得有些古怪,甚至于看起来很不舒服。而仅仅相隔几个街区,就是狭窄的石板小街,一排排天方式的砖土房屋,鳞次栉比,其中不少小商店,它们门上挂着随风扑动的布幡,五颜六色的布幡上写着汉字,提醒着人们,现在这些房子的主人,早就发生变化。只不过,现在这些昏暗的房屋里,主人们却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现在他们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那种悠然自得,也没有了在奴婢们面前的趾高气扬。闷的脸上只剩下了对未来的担心。当然还有对生命的渴望。
“哎,怎么能不撤呢?”
坐在屋子里头,有些厌烦的穿上那身号衣,庆阿又提起了火铳、腰刀,脸上尽是一副不甘愿的模样。出门后,他看到一个高鼻棕眼的女人正在院子里洗衣裳,儿子在她背后的包裹里半醒半睡的咂裹自己的手指头。
“我要去威武堡了,婆娘,你一个人好好的过着。”
“是,老爷。”
女人用生硬的汉话回应着,现在即便是女真人,说的也是汉语,为的不是其它,而是在将来逃命的时候,有鱼目混珠的机会。万一要是能装成汉人逃了呢?
天下的汉人那么多。总有一个地方能够容下他们的。山高皇帝远,到时候谁还会去计较,他不是一个真的汉人呐,只要他告诉别人自己是汉人就可以了。
庆阿出了门,就看到李老四、多克明几个人,他便走过打揖见礼。然后三人边走边聊了起来。
抬头看了眼天,看着变小的雪花,庆阿叹气道。
“哎,看样子,这场雪,下不了几天了。”
“十成下不了几天,我想过了,雪一停,明军十成十要打过来!”
“十成十?”
多克明看了看庆阿,又看了看李老四,然后说道。
“李老四?”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道。
“你小子家是北直隶的吧!”
他们几个里头也就只有这小子是真正的汉人。
“邯郸的,多爷咋想起来问这个?”
李老四诧异道。
“你看我说话像北直隶的人吗?”
多克明一边思索着李老四的口音一边说,所以说的很慢。
“我家是邯郸的,十几年前就出来了,这不,混得实在是不怎么样,所以,就到了这里,到那里不是糊口?”
“你小子想逃!”
多克明在裤子上擦了擦掌心里的汗,咽了口口水,然后说道。
“不是我想逃,你不是不知道这些年咱们受的是什么罪!当主子的逃的时候,一路上有吃的有喝的,咱们一路上可是饱一顿,饥一顿,过去咱们逃到西域,这一路上还能抢点、夺点,可往南逃,阿富汗那地方,我听说,遍地除了石头还是石头,你知道,当地人说什么?“我们有石头”,可石头能当成饭吃?即便是逃到波斯,这么多人逃过去,不还是要和人家打打杀杀,指不定,到时候还不如这条狗!”
多克明指了指路边的一条野狗,那条野狗正在路边的垃圾堆中刨着食。
“这也狗还能再烂菜里头刨食吃。可是咱们,咱们要是往南逃。估计连饭都吃不上,指不定就得饿死在路上。”
“你这话,说出去可是要杀头的!”
庆阿和李老四有些紧张的说道。有些话可是不能说的,说出来,那肯定是要掉脑袋的。
“杀头?杀谁呀!谁他么的不知道,这么守在靖南,肯定是死路一条。”
“那咋弄?总得听军命吧。”
李老四笑了笑,但笑的很不自然。现在是什么样的处境,他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除了认命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法子呢?
“听,再听下去,可就真把命丢在这了!”
看到前面过来的巡丁,多克明没有再说话,庆阿和李老四赶紧假装赶路,继续往前走着,三个人走的很快。
在巡丁们走过去之后,见他们已经走远了。多克明仍然用语气有些慢地邯郸话说道。
“老四,你听听……我这话里头,可能听出来旗人的腔调……”
李老四笑着说道。
“得嘞,我听着差不多了,小子,指不定别人真把你当成邯郸人!”
多克明的眼盯着李老四说道。
“只是真把我当成邯郸人可不成,别人说错了话没事,指不定,我说错了话,到时候,可是要丢性命的。什么我都不怕!可我就怕自己说错了话,到时候,非但自己没了命,就连家人也没了命!”
“你打算和他们一起逃?”
盯着多克明,庆阿冷笑了一下。
“不管你怎么逃,也不管逃到那,你会说邯郸话,你家的那婆娘会吗?孩子会吗!”
李老四接过话说道。
“对!他们几个说的可不麻利!”
“不麻利?那也没法子,谁让他们天天和那些个土人混在一起!”
多克明说完,小心翼翼的说道。
“我想过了,只要逃出靖南,然后往南逃,逃到波斯,从波斯逃到海边,从那里上船,然后再逃到周国,就是吴三桂的周国,有几个月下来,咱这头发也能长出来不少,那边不像其它地方,到了那,就冒充汉人,张王赵李随便姓上一个,到时候,咱可就是汉人了……”
多克明的主意,让庆阿一阵心动,他立即小声问道。
“你有几成的把握。”
这年月没有几个人愿意去送死,只要有选择,他就愿意活下去。哪怕是要当逃兵。
“十成!”
多克明耐心地说道:
“十成的把握,你们听我说!咱们先在波斯那边住下,一来呢,先把头发长长,这二来就是先看一看,练练说话的口音,然后再想好出身,我寻思着,咱们就是当年出来做买卖的,我听隆六爷说,在波斯那边也有不少汉人的商贩,他们也在当地娶妻生子,这样,咱们就有了机会,将来逃到周国的时候,拿着这个也好有个说法……”
显然对于将来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也有了充分的计划,他这么一说,周围的几个人无不是神情惊骇的看着他。显然没有想到他考虑的会这么全,这么细。
然后,在众人的惊讶中多克明看着李老四说道。
“四爷,你可是汉人,这汉人的风俗啥的,你比我懂,你留在这,即便是活了下来,指定也得被当成汉奸,咱们一起走,指定会有条生路。”
多克明游说李老四的时候,原本还反对的庆阿赞同道。
“对!多爷说的对,四爷,你要是一起走的话,有你在那招呼着,人家肯定不会怀疑的!”
这会庆阿在心里佩服起李老四了,即便他是旗兵,可是他也想活命啊。他不想就这么把性命白白的丢在这里。
我去,他不赞同逃跑,是因为无路可逃,不知道往哪里逃,逃走之后又该怎么办,但是现在一样了,多克明已经说明了他们该往什么地方逃,逃走之后应该怎么办。但如此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坐以待毙?
李老四一声不出的提着火铳,他只是默默的走着。
他的心里很乱,他同样也想活命,他甚至也动过逃跑的念头。不过却没有多克明想的那么多,一边走,他一边有意无意地又问了句。
“多爷,你们有多少人哪?”
多克明看来不是哥,是聪明人,他既然能想出这么万全的办法,肯定是身边还有其他人。办法肯定也是别人出的。
“多了!多了!除了我,还有……”
看了一眼李老四一眼,多克明说道。
“反正有不少人呢,四爷,你知道,谁他么不想活命?给主子卖命,这命可都卖几十年了,爱新觉罗家的要自寻死路,咱爷们可得寻条活路不是!”
“活路!”
李老四几乎是喊着说道。
“人一多,往南逃的时候,指定就让波斯人当成人马给剿了,到时候可咋办?”
多克明顿时愣在那里,他还真没想到这些。
“可人少了,逃的时候,万一碰着土匪,指定连保命的机会都没有。”
“就是那些人,可他么都是一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多克明接过话,又继续说了起来。
“咱们要是人少了,别说是土匪,就是那些个牧民,指不定就把咱们抢了,还有那些漏刀的,可也有不少逃到了波斯,见到咱们,那还不是仇人见面,杀个眼红!”
“可不是这个道理,四爷,这一路上,风险可海了去了!人多了,强盗什么的也不敢轻易惹咱们不是?”
大家伙儿都知道,在这个时候人多了反而是个好事儿。毕竟人多了,那些土匪强盗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哎,我说,两位爷,你们是糊涂,咱们是逃命,拖家带口的,即便是打,恐怕也占不了便宜。人越多,就越容易出事,这事儿,要是这么办的话,肯定是办不成的!况且,你想想,上千人甚至几千个人就那么闯进波斯,到时候,官府又岂不会派兵过来?即便是咱们逃到了南边,那么多人一起逃到周国,别人就不会刨根问底儿!”
一气说完,李老四用力的摇头说道。
“人多了,别说是逃命了,恐怕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被于涛命,他有着自己的打算,也有着自己的见解,显然不赞同他们说的那样,大队人马的一起逃跑
“那你说咋整?”
多克明惨笑了一下。
“难不成,把他们都丢在这?”
“你这主意,肯定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
李老四的反问,让多克明沉默了一会,然后闭得紧紧的嘴张开了。
“四爷精明,确实不是我想出来的。”
“而且还不止一个汉人对吧!”
有些事情,只要略微想一想,总能想出原由来,他想了一会,然后又说道。
“其实,逃跑这事我也想过了,这人多不行,人少了也不行,多了,麻烦肯定也多,少了,这几千里逃下去,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
“那咋弄?”
庆阿看了看李老四,又看了看多克明,然后问道。
“四爷,你莫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主意?”
“主意倒是有,不过这主意,也有些风险!”
李老四直接了当的说道。
“风险?”
用力咽了口唾沫,庆阿盯着他问道。
“有什么风险?四爷,你把你的主意说来听听?”
众人眼巴巴的看着李老四,想要从他那里听出他的办法,不过李老四并没有立即回答他们,而是咽了口吐沫,然后说道。
“其实吧,这事说好办到也好办,哥几个你们听我说……”
第383章 人与人(求支持,求月票)
夜深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随风飘荡着,这几天,大雪、小雪时下时停,天地间早就被厚厚的积雪给覆盖了。大雪遮挡了天地间的一切,也让所有地标都失去了意义,似乎在这个时候,人们只能茫然的在雪地中无目的的行走着。
在白雪中一支灰绿色的部队在厚厚的积雪里艰难前进着,积雪拖曳着每个人的脚步,让他们的速度变得更慢了。
黑夜中,远方的爆炸闪光很是显眼,此起彼伏的就如同夏日的雷电一般,爆炸的闪光在黑夜中闪现,将地平线以及天空是映亮,然后瞬间消失。隐约的,似乎还有爆炸声传来,那声音甚至比夏日的惊雷更为洪亮。
尽管半方炮声轰鸣,但是这只队形散乱的队伍却没停下来,反而加快了速度,他们要赶过去增援前方的卫城,否则,那里很有可能陷入敌手。
雪花纷纷洒洒的落在肩膀上,将身上灰绿色的号衣染成了白色,甚至就连同眉毛上也粘满了雪花,即便是天寒地冻的时,在海纳的头上仍然冒着汗水,汗水将雪花融化,然后和在一起顺着下巴滴下。一只火铳斜背在他的身后,不时撞着铜水壶,他的水壶已经空了。
听到路边传来的流水声,他顺着水声跑出了队伍。尽管天寒地冻的,可万幸的是,河水并没有结冰,要不然,就只能把雪往水壶里装了,对于这条小河,京营出身的他,并不陌生,过去,他们经常会在行军的时候,来到河里灌水,至少这是流水,而且水也很干净,摘下水壶就泡在河里里灌着水,等灌满后,他又用这冰冷的河水在脸上扑洗了几把。这才算是又精神了几分。
站在河边做了个深呼吸,挺胸回望着大路,路上大批的队伍向着前方行进着,在夜幕的中,只能隐约看到他们的身影,相比于身影,他们的脚步声音更为清楚。突然在队伍里,他发现了一个身影,瘦弱,矮小的身影很特别,立即吸引了海纳的注意。他快步走回到路上,走到那个瘦小身影前。
“站住!”
那个瘦小的身影,被他的喊声吓得一个踉跄,还不等海纳看清这人的模样,这小子就冲着他咧嘴露笑了起来。
“海三叔。”
一听声音,海纳就听了出来,这是林义那小子的儿子,才十四,林义那小子死了,所以他就充了丁。这次出征,他告诉这小子,不要跟过来,毕竟,谁都知道,这一仗肯定是九死一生的。
可是那知道这小子却一路跟着来了。
面对着这浑小子的傻笑,海纳怒视着他,也没有说话,而是直接一脚把这傻小子踢倒在地。
“给爷爷滚!”
林怀乡有点懵了,海三叔怎么这副模样?这是咋了?坐在雪地里的他没动,只是眼巴巴的盯瘦海三叔。
“赶紧滚!”
海纳再次骂道。
“我不当逃兵,我要杀明军。”
这一句话让海纳一愣,盯着他骂道。
“你他么的毛都没扎齐,还他么要去杀明军,那明军又是好杀的?平时带着你,不过是混日子,现在这是去送死,去送死。你懂不?”
“你们能去,凭啥我就不能?就算回去了,早晚还是死路一条……”
看着眼前的这浑小子,海纳的心里一阵五味杂陈,他心情复杂到极点。
两人就这么对视良久……
好一会,海纳才说道。
“你他么的,活腻了,他么的,不当逃兵,非他么充好汉,这好汉有啥充的……”
然后他伸手拉起林怀乡说道。
“充、充他么的什么好汉,你他么是汉人,非,非他么为大清国送这个命干啥?我瞧你小子,当真是个糊涂蛋……”
真是个糊涂蛋!
可不就是一个糊涂蛋,他明明是个汉人,结果非要为大清国在这里要死要活的。真不知道爹的是怎么教训这小子的?怎么就把这小子教育成这副模样?
难道他就不知道相比于其他人。如果说他想要逃命的话。他会有更多的机会吗?
这小子现在却偏偏自己个儿把命。往死路上送。
不是糊涂蛋,什么是糊涂蛋?
根本就是个傻子!
尽管他骂着,可是最后却又叹了口气道。
“你这浑小子,命是你自己的,你自己想死,他么的谁也拦不了你,想送死,那就去吧……”
一听海三叔不在拦自己了,他立即咧开嘴笑道。
“就知道海三叔肯定会答应我的,三叔对我最好了。”
好。
好,你娘的个头。
海纳在心里骂骂咧咧的。他甚至不愿意去看身边的这个半大的小子。这混小子脑袋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不明白事理?
怎么就不知道在这年头,最重要的是活下去,而不是现在这样白白的拿自己的性命去送死。
最后海纳长叹了口气。他伸出手,一把拉起坐在雪地里的混小子。将他拉起来的时候,盯着他认真的说道。
“我说你这傻小子,到时候你就跟着我,我说怎么样你就要怎么样,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
看傻小子在那里点着头。海纳又说道。
“那我要是让你逃呢?你会逃吗?”
傻小子看着海三叔,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他反问道。
“到时候海三叔会走吗?”
“滚蛋!”
海纳骂骂咧咧的说道。
“跟着我别走丢了。”
他又继续往前走了。往前方走的时候,听着在寂静的黑夜中传来的隆隆炮声,他的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自己未曾不是一个傻子。
这些人一个个的,又有几个聪明人,要是聪明人的话,这会儿恐怕早都逃了。
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可是这个世间又有多少聪明人呢?
有的人在往前去,同样也有人在往后逃。
当这些清军顶着风雪往前方赶去的时候,在前方混乱的战场上,同样也有人在往后逃。风雪掩护着他们身影,让他们能够躲避已方的督战队以及明军的游骑。有傻子也就有聪明人,这是人世间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雪花漫天飞舞,天地间白皑皑的,看起来有点单调凄凉。
突的,一声马嘶打破了这风雪中的静寂,却见大雪纷飞,满是积雪的冰原上,一行十几人正在那里赶着路,因路上积雪有些深,所以他们只是在没膝深的积雪中努力前行着。
尽管他们们的面上挂满雪花,但却仍能看出他们年龄相貌各异,长者不过四十余岁,年轻的也是正值壮年,若是说他们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恐怕也就是那脸上的惶惶之色了。
他们每走上数步,不是回头张望,便是往左右看去,他们似乎正在躲避着什么。似乎因为这赶着路的关系,使得他们变得极为胆小,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让他们精神紧绷,或是握铳相向,或是加快脚步,可在这没膝深的积雪中,又怎么可能走快。
“该、该不会追来吧!”
多克明有些紧张的看着后面。
“追?他么的,谁会来追咱们?咱们就是他么的一群小虾米,谁会注意到咱们!”
庆阿的话声刚落,一旁就有人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这一路上可真不容易,二十六个弟兄,你看看,活着的还有几个?七个人把性命都丢了。”
“可不是,真他么的不是玩意,连条生路也不想给咱们……”
“哎呀,我他么的就说,早,早他么就该走,走,可非拖到现在,他么,他么差一点就把命给丢了……”
多克明一边嚷嚷,一边说道。
原本的他有着自己的计划。按他的想法,应该是在半路上逃走的。可哪曾想计划却赶不上变化,因为有人提前逃跑被发现了,被砍了脑袋,如此一来,他们也就没有机会再逃出去了,直到昨天才总算寻着机会。趁着明军打过来的时候,乘乱逃了出来。
“你可别这么说,要是逃走了,咱们指不定就被当成逃兵给砍了脑袋。”
“可不是,你们没瞧见前几天刚砍掉的那些脑袋吗?不趁乱逃跑,肯定会被抓住的。要是被抓住了。咱们一个个可都是小命难保。”
“虽然是这么说,可你们也瞧见了咱们这一路上。可也没少碰着麻烦。咱们是不被当成逃兵给砍脑袋了,可是明军却没有对咱们手软过啊。”
多克明在那里大声抱怨着,他们逃出来是逃出来了,可是在路上却不断的遭遇到明军的攻击,这一路上可有不少弟兄都赔了性命。
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当个逃兵也不容易。
让大清国给抓住了,大清国这边不会饶了他们。
就是让明军碰到了明军也不会,因为他们是逃兵,对他们高抬贵手。
换句话来说,无论是哪边碰到他们。等待他们的都是死路一条。
“哎,这件事也不能怪着人家,要怪就怪咱们不识相,非要和他们拼到底,你说这么拼下去有个什么意思啊?”
有人在一旁抱怨了起来。
“一个个非要和人家往死里拼,到最后把自己的性命也都给赔上了,你他们赔他们的,还拖累咱们。”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那些混蛋自己往绝路上走,还拖累咱们。真他么一个个该死。”
“行啦行啦,瞧瞧你们这副模样。人家再怎么说那也是像个爷们儿似的和明军杀了个痛快,瞧瞧咱们一个个的就这么逃了,咋能还有脸去说人家。”
“话是这么说,可以得分时候呀,现如今这样干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不是,过去人家没给咱们留一条活路,咱们要是逃了,那是当孙子,现在人家给咱们留了活路,结果一个个的反倒得瑟起来了。我看呐,这有些人脑袋不砍到头上是不知道自己姓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那里说道着。几乎没有人会以自己是逃兵为耻,反倒是在那里,到院子前方那些拼死抵抗的弟兄们。
他们甚至觉得之所以落到现在的地步,正是因为那些人不知死活。在他们看来,只要大家伙儿不顽抗到底。直接投了降,他们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哎,人的命天注定。这大清国的气数是尽了,咱爷们儿可不能陪着大清国一起亡了。”
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选择。当多克明做出他们的选择时。在炮声隆隆的前方,已经被轰成断壁残垣的城池里。
海纳躲在一到段墙的跟前,他有时会露出半个脑袋,观察着前方。然后再说回自己的脑袋,就那样靠着墙头。大口的喘着粗气。
“怎么样?我说你小子现在后悔了吧?”
扭头看着林怀乡,看到这半大的小子。海纳说到。
“小子,我告诉你现在想走的话还有机会走,要是在晚上两天,到时候可真的就逃不了了。”
“三叔,你走不?”
林怀乡看着海纳巴巴的问道。
“我说你这混小子就是一个榆木脑袋。你小子就不想活了。”
看着眼前的这傻小子,海纳的语气里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你知道不只要他们冲了过来。”
一把抓住林怀乡的衣领,海纳指着前方雪地中的两具尸体,尸体上穿着的是红色的军装。
那是明军的尸体。
在之前的战斗中被击毙的明军,红色的军装,红色的鲜血。在雪地中再醒目不过,远远的看过去,甚至有些刺眼。
“到时候他们肯定会一个不留的把咱们全部杀死,一个不留,你知道吗?”
海纳大声说道。
“你这傻小子怎么就这么蠢,你不是其人,你是汉人,你是汉人,为什么要为大清国把自己的命给赔上。你这混小子,不知道大清国瞧着就要完了?”
就在海纳抓着林怀乡的衣领,想要把他个榆木脑袋给点醒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在远方一个明军已经瞄准了他。
突然一阵轻微的呼啸声由远而近,甚至都不等,很那回过神来,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脑子里,然后整个人就猛的一下倒了下去。
“三叔,三叔……”
林怀乡看着摔倒在地的海纳,看着雪地中那片猩红。整个人都变傻了。只是傻傻的看着已经倒下去的海纳……
第384章 权贵(求支持,求月票)
清晨时分,似乎是征兆着不祥,一阵乌鸦成群结队的,肃肃地发出嘶哑的鸣叫声在靖南城的上空飞舞着,这些乌鸦一部分飞进城内,散落在树枝上。这些乌鸦,虽然感受不到什么是“亡国之气”,但是和往日相比仍然显得有些惊疑不定的,时而落下时而又起飞,飞起来又落下,这样不断的重复着,之所以如此,倒不是因为乌鸦通灵,而是因为地上的喧哗让它们无法安静下来。
逃兵!
王朝的末日,许多人都在逃,不仅仅只有普通的士兵,士兵们为了自己能够活命,会在战场上逃跑。而在后方,那些曾经享尽人间富贵的达官显贵们,倒也不见得会与国同休,他们同样也在逃。
只不过与普通的兵丁不同,他们在逃跑的时候,往往会有很多想法。也会做许多准备。他们不会仓皇的说逃就逃,对于他们来说,即使是要逃,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毕竟,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况且也是家大业大的,即便是逃难,那也比普通人要复杂些。
明军距离靖南城越来越近了,甚至不时的有消息传来明军的探马出现在城门外。一时间,靖南城中的军民百姓们,无不是惊魂不定的等待着,等待着皇上下旨离开靖南,逃了这么多年,他们只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就别指往什么主子把明军撵走了,这个时候,想保命,还要是往南逃。
不过有消息说,主子已经决定与靖南共存亡了,大清国绝不再像过去那样灰溜溜的南逃,这样逃下去总不是个法子。
开初,不少人还不信这个信儿,毕竟,他们不觉得皇上主子会这么“心狠”,逃了这么多年,居然今个儿在这里充起了爷们来了,这该不是脑袋让驴给踢了吧!
尽管这是大不敬。可面对生死,大家伙倒也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当然,更多的人则暗自祈祷着,指不定,这是皇上主子故意虚张声势,为的是激励前线的将士拼命。
可是过了没多少天,就传来了消息,满街的流言蜚语,到处哄传王化行要带着皇太子逃奔南方,皇上主子要与大清国共存亡了!
于是人们纷纷开始逃难了,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再等了,皇上主子是铁了心肠要死在这了,他么的谁想跟他一起死?但凡有条活路,谁他妈不想活下来?
军民百姓在为将来作准备,开始悄悄逃出城外,同样的,对于达官显贵们来说,他们同样也在为将来作起了准备。
纳兰宅内上上下下同样也是惶惶不安,此时纳兰明珠将儿子们聚在一起商议办法。作为长子的纳兰揆叙首先想到的是逃。
“阿玛,明军就要杀进城了,事不宜迟,能走的全都走,先逃出靖南城再说!”
纳兰明珠摇摇头说道:
“家里这么一大摊子,即使是要走,也得收拾一下,毕竟等咱们离开了这里,到时候可就要坐吃山空了,家里的银子东西不带着,难不成将来要做吃山空不成?”
“阿玛,您放心吧!咱们现在尽可能的带着东西,人在什么都在,人不在了,就是有银子,恐怕什么也都没有了,爹,现如今,关键是要保住命,东西多了,反倒不一定方便。”
纳兰揆方看着阿玛又说道。
“孩儿之前已经命人以您的名义给波斯的宰相去了封信,您与他关系颇佳,相信到时候,只要咱们到了他们那,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危。”
纳兰明珠点点头。
“还是揆方考虑的细致,这样的话,这一路上倒也能轻松一些了。”
前些年与波斯官员往来中,纳兰明珠倒是与他们的宰相以及官员结下了一些交情,现在这些交情倒也能派上一些用场,或许游说他们放旗人入境避难不现实,但是纳兰家去避难,肯定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当年他也故意施了一些人情在那些人的身上。
“阿玛,千万别这么说,波斯人性情暴虐,全无信义,即便是当初他欠您的情,现在也不一定会还这个情,阿玛,咱们不能把全部家当都押在他们身上。”
纳兰揆方又一次提醒道,作为次子的他,比大哥更精明一些,尽管他提前就与波斯人那边打了招呼,但他也知道,那些人根本就靠不住。所以他才会毕竟父亲早做打算。
“万一他们将来要是见明人势大,把咱们给卖了,那可就全完了。”
“小弟说的对,波斯人肯定靠不住,咱们先到那里躲一阵子,然后肯定是要离开的,不过,这离开波斯后,到那里去,总是要好好考虑一下。”
“还是周国吧,吴家那边对汉人一直都有优先,咱们和汉人的模样差不多,冒充汉人,总能活下来的。”
“不一定,现在不知多少人想往那边去,去的人多了,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怀疑!”
看着儿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将来,纳兰明珠又说道。
“留在波斯对咱们来说确实是风险太大了。”
纳兰明珠点点头,然后说道。
“不过,刚才你们说,到周国,也是有风险的,毕竟,咱们纳兰家,在各国是排得上号的,普通百姓可以托庇于周国,可是咱们往那里一去,指不定人刚到地方,那边就有人认出阿玛来了。”
逃往周国!
现在的大清国,不知多少人早就把吴周视为逃命的去处,毕竟天下这么大,似乎只有吴周才有他们的容身之地,其它的诸夏,指不定这边他们刚逃过去,那边人家手里的刀子就朝他们的脑袋砍了过去,到诸夏是自寻死路。
说了一圈儿,似乎也只有在周国能够寻得一条活路。
“阿玛,去那里不重要!”
纳兰揆方看着阿玛认真的说道。
“现在没工夫说这些话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快收拾东西,除了银子之外,还要多带衣裳,多带吃的,毕竟,这一路几千里,光有银子是不行的!”
现在可不是在那里慢吞吞的商量这些事情的时候了。在商量,恐怕明军就打到城下,到时候成门一关,大家伙儿可就全都困在这里了。
“对、对,小弟说的对,不仅是银子,这一路几千里,想要逃过去,吃的比银子还重要,这事可得办好了,要不然,人饿死了,可就全完了。”
看着小弟,纳兰揆叙又补充道。
“不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是不假,但是还得有人手护卫,要不然万一碰着土匪强盗的话,指不定会赔上性命。”
思索片刻,纳兰揆叙又说道。
“阿玛,孩儿在步兵衙门里倒也有几个交好弟兄,要不然,让他们与咱们一起离开,要不然,只凭家里的包衣,指定是不行的。”
纳兰揆叙在步兵衙门里当差,手下领着一营兵,对于儿子的这个建议,明珠当然不会拒绝,他略微点下头,然后说道。
“对,拉上他们,有一营兵护着咱们,这兵荒马乱的一路往南,也放心一些,到是粮食……”
沉思片刻,纳兰明珠说道。
“揆方,你拿我的帖子到粮库里去取粮食,就说是宫里头要的,反正,明军攻城,顶多也就是两三天的功夫,再多的粮食,最后也是便宜他们,要不然肯定也是主子下旨,一把火烧掉……”
提到主子的时候,纳兰明珠的心思一沉,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与儿子们商量这些事情,肯定是大逆不道,这天下那有主子准备殉国,当奴才的逃离的道理。
可是,纳兰明珠却不想把性命丢在靖南,他想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与主子的死活,他并不在乎,或者说他现在连自己都顾不得了,又怎么能顾得上主子呢?
“还有件事儿,我非办完才能走!”
突然,纳兰明珠看着儿子们说道。
“阿玛,您说吧,孩儿去办!”
儿子的回答,让纳兰明珠摇摇头,然后说道。
“这件事,不能交给你们去办,必须要为父的亲自去办,毕竟……”
想到那位结拜兄弟,纳兰明珠说道。
“我欠我那位兄弟的太多了,即使是要走,不告诉别人,也得和他知会一声,毕竟,毕竟……哎……”
想着这些年的交情,纳兰明珠长叹口气,最后又摆摆手说道。
“好了,你们去忙活着吧……”
在儿子们去忙活着的时候,纳兰明珠,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复杂,他这么一个旗人要逃了,可是王化行那样的汉人,却要护着太子往南,他护着的是什么?
是大清国往后的一线生机啊!
哎。
自己终究还是不如王化行啊!
想到这些年,大家对汉臣的不信任,纳兰明珠摇头长叹道。
“到最后,逃的、降的,可都是满臣蒙臣啊……”
如此一声长叹后,纳兰明珠便沉默了下来。
院子里,包衣奴才们正在那里收拾着行李,整个院子里都是乱蓬蓬的,成箱的行李,被不断的抬到车上。
置身于院中,纳兰明珠抬头看着树梢的乌鸦,他的脸上尽是一副愁容,作为皇上的心腹奴才,他知道皇上的打算,也知道大清国的将来,所以脸色才会如此的难看。
“阿玛,真的要去吗?”
纳兰揆叙看着阿玛问道,他知道阿玛要去见谁,现在去见他,岂不是要把大家都打算给说出来。
“总是要见一见的,要是不见他,恐怕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纳兰明珠昂叹了口气,然后对儿子吩咐道。
“备车。”
约莫半个小时后,纳兰明珠到了王化行的府里,在书房中,他看到了正在看的书的结拜兄弟。
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彼此,谁都没有说话。在仆人上茶之后,明珠默默地喝着茶。而王化行者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书。
就这样沉默良久,王化行将手中的书看完后,他才把书放在桌上,然后看着纳兰明珠问道。
“明珠。现在过来肯定是已经想好了吧。”
纳兰明珠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我是不可能再随军了,毕竟这行军打仗,我本身就是外行,肯定帮不上你的忙。”
尽管纳兰明珠并没有直接道出他的想法,但是王化行还是从他的拒绝中明白了这个结拜兄弟的想法。
“既然二哥已经决定了。那就依着二哥的主意吧。”
王化行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他问道。
“现在的局势也就是这样了,大家都知道。怎么说呢?反正保不住的东西,再怎么搞也是没辙。其他的也就是尽人力,听天命。我这边儿你就不要再考虑了。倒是二哥那边。您想过没有,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听着王化行的关心,纳兰明珠一阵既感动,他颇为感动的看着王化行说道。
“家里前些年还有些积蓄,至于将来走一步就算一步吧!”
西域可是不比中原,即便是想捞银子也没辙。尽管这些年深得皇上信任,千方百计地搜刮钱财,也不过只有那么一点积蓄罢了。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是没有多少积蓄,但也勉强能够过上一辈子。
“那,二哥你得考虑好了,这出门在外,到时候一切全都得靠银子,要是没有个升级,只是坐吃山空的话,到时候那日子过的恐怕不宽松啊。”
看着纳兰明珠,王化行又说道。
“甚至到时候即便是想吃饭都不一定能吃饱。”
“哎,这些道理我都懂,可即便是这样,那也没辙啊。毕竟就那么一点家业!”
纳兰明珠摇头长叹道。
“就这么着吧。将来,将来,谁知道呢?往后的日子省吃俭用一些,总好过把命给丢了吧,你说是不是老三?”
王化行并没有立即说话儿,只是默默的看着纳兰明珠,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当年他们在西安认识时的模样。那时候大家都是同样的落魄。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之后,又回到了原点。
尽管他的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对这个结拜兄长说。可最终他还是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从抽屉中取出了一个盒子,然后对纳兰明珠说道。
“这些年我也没有什么积蓄,这点东西二哥你务必收起来,毕竟将来我也没有什么地方能用着这些东西的。”
看着王化行拿出来的盒子,纳兰明珠连连摆手说道。
“怎么能成?这不成,你以后难道就用不着了?看你说的话,将来会怎么样我不知道,可你手边儿能有些银子,将来总能派上些用场,毕竟,毕竟……”
情急之下,纳兰明珠有些慌不择言地说道。
“大清国可是真没指望了,难不成你真准备到山沟里过上一辈子吗?”
纳兰明珠的话让王化行看着他。最后只是摇头苦笑道。
“二哥,你知道的,这是皇命,咱们这些当大臣的也就只有听旨了。”
他的语气中尽是满腔的无奈,似乎,对于这一切,他同样也是抗拒的,只不过他并没有抗拒的勇气。
“既然这样,那就跟我一起走吧。”
纳兰明珠看着王化行。语气极为认真的说道。
“你即便是不为自己,也要为几个侄子着想,不是,难不成你真准备让他们和你一起为大清国去死吗?”
现在他们两个人的对话看起来就是这么的荒诞。原本应该为大清国尽忠的旗人,居然在这里但说着一个汉人,不要为大清国去死。
“我知道你们汉人总讲究一个什么报君恩,可是,前年你为大清国立下的汗马功劳又怎么样?好听是怎么对你的,就你的功劳,即便是封个王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到最后你又是什么下场?在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又想起你来了。”
纳兰明珠看着自己的这个结拜兄弟,语重心长的说道。
“即便是你带着太子,领着大军到了南方。为大清国在打下一片基业。到时候,四个大字功高盖主,你的脑袋还是保不住。”
随后,纳兰明珠又说道。
“而且一切顺利还好说,要是不顺利的话。指不定到时候又有人会拿你是汉人得事在那里说事儿。别的不说,只要别人一说你是汉人,肯定就能把所有的罪名都往你的身上推。你以为是莫须有的罪名吗?那些罪名往你身上一推。就能把你推出去平息民愤,就能用你的脑袋去安抚军心。替罪羊我当过,难不成你还想去当这个替罪羊吗?”
纳兰明珠看着王化行,尽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不希望自己的这个结拜兄弟自己走上那条绝路,所以才会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二哥……”
看着纳兰明珠,有些激动的王化行,一时间有些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有些话他并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他知道那些话不应该说。是,如果现在不说的话,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去说这些话。良久之后他才说到。
“二哥啊,其实,其实……”
他长叹了口气,看着纳兰明珠说道。
“其实,小弟有些话要对二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