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大明铁骨TXT下载大明铁骨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明铁骨全文阅读

作者:无语的命运     大明铁骨txt下载     大明铁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5章 新士林 (求支持,求月票)

    兴乾七年四月,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和往常一样在皇家公园的小湖边,一群穿着生员衫的青年正高谈阔论些什么。m.www.uu234.netm.www.uu234.net这些青年并不仅仅只是清河书院的学生,他们胸前佩戴的景泰蓝校徽表明着他们的身份,他们席地而坐,或是饮酒、或是赋诗,总之一如旧时的士子文人一般,在这里园林之中享受着春光。

    而在这些学生赋诗时,他们身边那引起衣着华丽的侍女会娇笑着为其喝彩,并为他们奉上一杯美酒,其实,她们的身份都是妓女,其中甚至不乏相貌与汉人迥然不同波斯婢,不过,这些身材惹眼的胡婢,总能吸引男人的兴致,对于这些学生

    “书院的学士!”

    只需要戴上那个校徽,在进入妓院的时候,就会受到善待。在那里他们理所当然的被当做是大明最优秀的士子,将来不是成为博士就是成为大臣的,是些不同寻常的年轻人。

    当然,只有极少数的一群人会成为那样的人物。不过,这也不妨碍他们像旧时的新科进士一样,受到妓女的追捧,尽管此时无论是南京那曾经教坊名妓聚集之地的秦淮河,亦或是中都的花苑坊,只剩下了安南婢、朝鲜婢、暹罗婢、波斯婢等异域外妓女,可是却并不妨碍这些幼时被买来异域婢子被调教成色艺双绝的女子。这些女子正像当年秦淮河畔那些女子一般,追逐着年青的士子,以其才貌吸引他们的注意,最终获得自由身。

    或许,即便是当年一心要把清河书院办成大学,一心想要用新式教育改变中国朱明忠,也没有想到,这些年青的学士就像当年南京的士子一般,同样也会沉迷于女色之中,似乎,对于正值青春的年青人来说,这是无法避免的。

    不过,大学的学士在现如今,能够被社会普遍接受,并被认为是“与进士无异”的才子,似乎也是符合朱明忠最早的想法的。在过去的七年之间,为了通过教育改变中国,为了达成这一目标,他在这方面投入了数以千万计的金钱。废除千年的科举之后,作为妥协在全国修建了大量的图书馆,并且计划于京师、南京、武昌、成都、广州、福州以及昆明将来还会有西安,兴建了一批书院,那些书院与清河书院类似,类似于另一个时空的近代综合制大学。那些书院将会成为大明特色的大学,为大明培养出一大批优秀的大学生。当然,现阶段这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现在对于大明而言,真正的重要的是数万所相当于小学的社学创办,以及相当于中学的县学、府学的教育,这才是最基础的国民教育,至于以书院为核心的高等教育,还需要时间去完善。不过即便如此,经过长达七年,或者从清河书院算起,长达十年的努力,大明已经基本构建了近代高等教育的框架。

    仅仅只是框架,毕竟“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培养一名大学生所需要花费的时间,甚至比大明的中兴还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按照后世的教育流程,一个大学生至少需要读六年小学、三年初中、三年高中、三或四年的大学。需要整整个十六年才能培养出一名大学毕业生。

    至于合格与否,还需要经过进一步的选择。

    尽管如是这个时代的科学知识远不如数百年后的21世纪,从社学到书院的的课程也比较简单,这个过程还是无法缩短太多,六年的社学、两年县学、两年府学,两至三年的书院,这也需要12年或13年培养出一名大学生。

    不过在废除科举后,一大批相当于中学教育的青年士子,在经过一年的预科学习,弥补了在算术等方面的不足后,使得大明在短时间内就培养出了大明的第一批大学生。

    实际上清河书院培养的第一批大学生,是当年书院里的学生,许多的学生当年在国学之外都达不到中学生的水平。不过即便如此,经过最初的筛选之后,仍然有有超过数百人毕业。

    那些年清河书院毕业的学生,前途是充满希望的,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志为了官员,一部分成为军人,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成为大明的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科学家。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原本只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出人投地,出仕为官,可是却没有想到在短短的几年当中,这天下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正是在过去的几年间,不断走出书院得到重用的那些学生,奠定了大明现在重视实学的基础。只不过,经过十年的努力,现在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大学生的数量正在趋于某种程度上的饱和。

    不过,似乎谁都没有看到这些,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没有看到,当这些刚刚入学的学生们,在这里难得的借着踏青的名义放纵着的时候。

    “就这样进了书院了。”

    略带些许醉意的赵玉真,看着周围的同学们,却又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他们都是上的同一个预备学校。

    林伯钦等着他的下文,看他不说话就问道,

    “怎么这么说啊?什么就这样进了书院?”

    “没什么。我是说就算这样进了书院成为学士,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大明的书院,不是想办就办的,尽管谁都可以办书院,但是想要得到陛下赐予的授予“学士学位”资格,却并没有那么简单。学士在一定程度上,至少相当于过去的贡生吧。

    尽管这个贡生是没有公家给以膳食,甚至还需要自己掏腰包负责食宿,可是这也不妨碍人们以学士为进士,毕竟,这是成为官员最重要的渠道。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是这样想的。”

    赵玉真看着周围已经带着些醉意的同学,然后对好友说道。

    “我也和你一样,都想要通过在书院里的学习改变自己,毕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谁都一样。”

    林伯钦回答道,古往今来,读书的不都是为了这个原因吗?

    千年以来几乎每个读书人都是这么想的。那怕就是在兴乾年间,在科举废除了近十年之后,读书人当然也是抱有这个志向,不带一点怀疑不打一点折扣。无论如何来中都的时候是想要“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人。

    当然,最终他们是否会参加文官考试,又是另外一说了,实际上,尽管报考书院的学生70%都是怀揣着“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心思。可是最终,在经过几年书院教育之后,他们往往还会作出其它的选择,甚至不惜远走海外。

    “因为每年都有新的学士毕业啊。”

    赵玉真有些忧虑的说道。

    “那当然是越来越多的啊,永乐年间南京国子监有足足9600余监生,现在三京国子监才多少?不过万余人,再加上全国的书院,至少有3万学士,差不多,每年一万多吧!”

    而且将来会更多!

    从学校博士的那里,林伯钦知道将来书院的规模只会越来越大,而那些专门学校,也有可能被其它的书院兼并。

    “只有在学士十分珍稀的时候,就像当年陛下起兵的时候,才有可能工学学士一毕业就被派去造桥,医科学士马上能做院长,以后这种时代将会一去不复返了。”

    那个时代的清河书院的毕业生是幸运的,他们刚一毕业就会受到重用,学医的甚至可以直接成为医院的院长,而现在只是作为医生。

    “的确如此,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林伯钦认真的点点头。

    无论是任何时代,处于草创期的人们都是十分有利的,在过去的十年间,起自于江的变革是千百年来所未曾有过的剧变。尤其是以海上贸易以及纺织为核心的产业兴起,使得整个社会都迫切需要各种专门人才,同样也需要专门知识。

    也正是在这个浪潮中,大量的西学被引入书院,也让大明的书院能够据此培养实用人才,并以此为基础,使得偏重实用的西学在大明得到进一步的发展。而那些专门人才,自然也受到上至官府,下至少普通企业的欢迎。学生即便是不为官,于企业之中,也可以获得丰厚的报酬,而这一切,正是以清河书院为首的实学书院以及专门学校兴起的原因。

    但是现在,似乎局势正在发生变化。

    “哎,我们出生的太晚了。”

    林伯钦这样感叹。

    “不过应该还是有机会的,毕竟现在尽管学士越来越多,但是社会上对各种人才的需求也是很多的,就像你学的铁路,这铁路将来肯定会需要很多人,而修铁路又需要大量的铁、炼铁需要煤、需要铁矿石,这都需要大量的人才去从勘探线路、炼铁、采矿……反正,我觉得吧,虽然我们错过了好时代,但是,这个学士,什么时候都会需要的。”

    好友的回答,让赵玉真一愣,显然好友也曾在考虑这个问题,而且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被他这么一说,茅塞顿开的赵玉真,点点头说道。

    “希望如此吧……”

    不过尽管看似茅塞顿开了,可是他的心里却在考虑着另一个问题,他之所以会考虑这个问题,完全是因为大哥的那句话“现在学士那么多,你要考虑好将来做什么”。

    也正因如此,在上周学校里来了一名军官在新生中进行招募的时候,赵玉真就心动了。不仅仅是如果他签字的话,可以享受与军校的军官生同等的待遇,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只要成绩合格,毕业后就会被授予准尉军衔,从此之后,也就衣食无忧了,甚至在退役后,他也可以在土地以及退役金之间作出选择。

    也许他的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但是在表面上却一点不敢流露。总觉得要是告诉好友,会有些对不起他,毕竟他做出了另一个选择。

    有时候,人的一生,总是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选择与机遇,而在这个时候,赵玉真做出了另一个选择,他看着那些与妓女**的同学们,忍不住感叹着这种年少轻狂,当然,心里仍然在为那个选择而犹豫。

    毕竟,这是关系一生的选择。

    “喂,你们听说了没有啊,如果,我们愿意的话,可以到南洋诸国的朝天馆里,去申请资助,基本上,只要是书院的学生过去,一个月最少也有十两银子的补助金!”

    突然,赵玉直听到同学这样说道。

    南洋诸国同样也需要学士,他们尽管建立了书院,但是仍然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从大明挖人,所以他们同样乐意资助书院学生就读,相比于皇家有鼓励金,他们的手笔更丰厚,每个月十两,还不包括学费,这样的付出当然需要回报,作为回报的是,他们在毕业后需要到资助国工作,至少工作十年。其实诸夏就是用资助换取这些青年学生移民诸夏。

    “是啊,听说,清河书院的学生,可以开到30两!”

    一时间,人们开始羡慕起清河书院的同学了,三十两,足够普通家庭过两年的了,而这只是他们一个月的收入。其实别说是三十两,就是十两银子,就足以让他们在中都过上颇为奢侈的生活。

    “哎呀,太远了,诸夏虽是华夏,可毕竟太远了,这天下虽大,又有那里能比得上我大明啊……”

    一旁的感叹声,让赵玉真的心里只是苦笑一下。

    进入书院之后,才知道,他们可以面对那么多的选择,不仅仅是国内的选择,就像是春秋战国的士子一样,除了大明,还有其它的选择。

    “其实,去南洋诸夏也不错。出人头地……这不是很多人想往的吗?”

    林伯钦突然这样说道。

    “就像过去考科举,到最后不也要到异地为官,广西、云南,都是有可能的,现在也要去黑水,去平南,既然可以去那么远的地方为官,南洋,又远什么呢?反正,只要能出人投地就行了……”

第236章 人才 (求支持,求月票)

    作为大明高等教育的嫡造者,朱明忠自然不知道,现在大明的高等教育正面临着一个瓶颈期,对于一个人口不过六千万,却拥有超过十万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的国家来说,似乎接受高等教育的人才委实太多了一些。www.uu234.netwww.uu234.net

    可实际上,这所谓的接受“高等教育”的人才之中,有超过5万是朝廷的官员,尤其是兴乾之后,地方官厅上的许多不入流的吏员,同样也是经过专业培训的低级官员,无论是吏员的文官化,亦或是司法等权力的分立,其直接结果就是导致大明的官员体系迅速膨胀起来。

    五万余名各级官员,这或以说是古往今来,从不曾有过的“天文数字”,当然官员们的俸禄都是要靠百姓供养。如果不是因为官府掌握有大量的官田,通过官田的出租获得巨额收入,再加上盐税、路税等渠道获得巨额税款,恐怕以传统的财政就连支付这些官员的俸禄都成问题。

    而官员数量的膨胀是建立近代政府的一个必然,对于每年都在增加的官员数量,朱明忠并不在意,甚至就是眼下正在进行的西征,同样也没有让他投入太多的精力,毕竟,西征是没有任何悬念的。

    想比于西征,每年春季开学之后,朱明忠都会等待着礼部对全国各级教育机构就读人数量的统计,在过去的七年间,传承千年的六部之制逐渐变化。礼部负责管理全国学校事务。对于礼部尚书来说,一年之中最重要的就是正月过后的开学季,后另一个时空不同,现在大明所有的学校开学都是2月中旬。

    对礼部而言,之所以重要是因为礼部需要在短时间内,将全国各府县的在校学生数量加以统计,然后还要汇报其它诸如学校数量、老师数量以及学科开设等事项,七年来,礼部上下早就已经养成了习惯,同样也知道,在汇报时,陛下会一一比对去年的数字,不仅会对照这个数字,同样也会对照刑部上报的数字,与过去户部掌握户籍不同,现在户籍归负责地方治安的巡检厅管理,所以刑部会将适学儿童的数量加以统计,上呈给陛下,这样的一对照,问题很容易对比出来。

    “……按照适学儿童人数来看,现在男童的社学就读率只有78%,女童只70.5%……”

    盯着沈期这位礼部堂书,朱明忠的语气显得有的有些不悦。

    “也就是说,我大明还有三分之一的女童无法接受教育,沈期,这么下去,肯定是会出问题的!”

    将视线从奏折转到沈期的身上,朱明忠的声音变得有些严厉。

    “这么多女童不去就读,就意味着,十几年后,大明会有三分之一的儿童的母亲是文盲,是没有接受的教育的,她们不能够给子女基本的辅导,甚至于其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观点,诸如“女子无才便是德”等错误的观点,会继续向下一代灌输,如果礼部坐视这一切发生,那么无疑就是犯罪!是对整个华夏的犯罪!”

    陛下的话让沈期的额头顿时冒出一阵冷汗,他立即的说道。

    “回、回陛下,目前社学教育推广,经过前几年的推行之后,当下正处于瓶颈期,尽管多年来通过编写教材,加之对在乡士人培训,以未第士人为老师,勉强满足了对于老师的需求,但是,社学推广七年以来,已经大量寒门子弟毕业,可是他们毕业之后,又能干什么呢?几乎没有太多的变化,社学中的学习并没有改变他们的命运……”

    “怎么没有变化,他们识字、知礼,懂得算术,懂得基本的地理知识,他们中的许多人,到了城市中,也可以……”

    突然,朱明忠的话音一顿,他的眉头猛然一皱。

    是啊!

    他们的命运并没有因为读书发生改变!至少在表面上没有,对于大多数目光短浅的人来说,他们没有看到第一代接受了完全社会教育的男女少年,相比于文盲的同龄人,他们拥有更多的机会,拥有更多的可能。

    在过去的几年中,朱明忠都会将相当一部分的精力扑到“教育”这件事关国本的大事去,在如何建立健立“国民教育”这个问题上,他可谓是颇费了一番心思。来自21世纪的他,深信知识改变命运这个道理,被改变的不仅仅是个人的命运,同样也有国家的命运。所以他才会对教育极其看重,在他看来,教育或许将是他留给这个大明最好的礼物,无论是是否能够引入近代化的教育,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一直致力于借鉴后世的基础上,建立适合这个时代的国民教育,一直试图建立一个普及所有大明百姓的义务教育,同时还有一个普通人也可以受益其中的精英教育体制,两者相结合也就构成了近代教育体系。

    只有通过教育,未来的数百年间,中国才能长久屹立于世界之巅,才有可能让世界进入“大明治世”,教育是实现这一切的唯一之路。同样,教育也是大明实现华夏文明第二次扩张的唯一选择。

    尽管迫切,可朱明忠也知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道理。教育不可能一下就改变一切,必须通过长期不断的教育才能达成目的,相比之下,无论是建立现在近代化的陆海军,亦或是比修建世界上第一条千铁路,以其其它方方面面的进步与变革,或许看起来进步非常,但实际上,却不过是朱明忠凭借着超越时代的学识强行带来的改变。上述的这些变革现在还可以通过朱明忠去改变,可是最终将这些划时代的知识与技术与这个时代融合在一起,就需要教育!教育是一切的基础,而教育不像其它的东西那样,不是短时间内投入大量金钱就能够见效的。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是朕心急了……”

    意识到自己正在走入误区的朱明忠,止住了心里的不满,当然,他知道,有了今天的这番对话之后,沈期等人势必会进一步推动社学教育的普及。对此他并不反对,甚至乐见其成。

    “……100%的社学开设算术、85%的开设地理……”

    念着这些数字,一边比对着与进年的数字对比,朱明忠沉吟片刻又说道。

    “以朕看社学会可以增加一些手工课,嗯,还有农技课,毕竟种田是门学问,不是每个百姓都会种田,通过社学可以推广新式农具和农技,这一点对百姓的生活是有用的,还有县学、府学中,实学科目中,可以增加商业等科目,这个礼部要组织专人去研究,要让他们可以学习致用……”

    1670年的大明,尽管从欧洲引进了大量的西方科学成果并聘请了数以百计的西方学者,甚至就连牛顿那位大牛,都成了清河书院的“牛博士”和他的初恋情人在那里过上了幸福生活,并成为大明知名的学者。

    但是在另一方面,这个时代是科学的蒙昧时代,世界科学发展也正是从这个时代开始奠定的,所以在教育上,尽管有着领先世界三个多世界的见识,可是朱明忠与这个时代的人们一样,仍然处于探索阶段。

    毕竟,许多领先于时代的知识,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并没有太多的意义,在很多时候,在与这个时代的学者们交流的时候,朱明忠往往不过只是通过他们了解时代的学术水平,然后有针对性进行一些提示,而不是一味的将二十一世纪的知识传输到这个时代。

    “社学是基础,通过开设手工课和农技课,可以让学生掌握一些手工技巧,掌握更先进的种地技术,如些会对他们的生产有帮助,至于县学、府学,他们需要接触一些工科、商科以及农科的知识,如此将来他们才能有人尝试着选育良种、改良农具……”

    陛下的建议,让沈期深以为然的说道。

    “陛下所言甚是,目下百姓皆言家中子女于社学所学用途极为有限,所以,若非是官府督促,有不少人不愿意让子女入社学学习,不过要是男子能于社学中,学会如何选种、如何耕种,如何施肥,女子能于其中学习织布、织线衣、织绸等的技术,把男子变成田间的种田能手,把女子变成纺纱织布的巧手,到时候,百姓自然乐意让子女进入社学。”

    先是分析了一遍陛下建议的好处,然后沈期又恭维道。

    “如些社学必定大兴。陛下英明!”

    不过沈期的恭维让朱明忠的眉头一跳,他建立社学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固化“农耕女织”,兴办教育的最终目标是为了很多年轻人通过读书得到新工作,脱离了土地的束缚,那些年轻人,未来会到城里的商号、工厂当学徒,当然也会前往分封诸夏。

    不过,转念一想,在现代工业的冲击下,这种所谓的“实用技术”又能够持续多长时间呢?而在另一方面,通过社学传播先进农技,对于大明的农业生产将会产生很大的帮助。

    “也不尽然如此,学习农技,是因为在农村有五成的农民,实际上并不会种田,他们尽管种了一辈子的田,但是却不知道如何选种,如何耕种、如何除草,所以,他们虽然同样的种田,投入同样甚至更多的劳力,但是土地的产量却很有限,相比之下,村中的“田秀才”……”

    朱明忠特意强调道这个名词,过去他并不知道这个名词,但是早先却从报纸上知道了这个名词,知道“田秀才”厉害的地方。

    “那些田秀才往往都擅长这些,他们在留种的知道,知道应该留下什么样的种子,知道什么样的种子产量高,知道何时施肥、灌溉……”

    言道着那些田秀才的长处,最后朱明忠说道。

    “这些田秀才往往就是凭借着这些寻常百姓所不懂的知识,让他们的土地产出更多,获得更多的利益,不能够再让他们像过去那样敝帚自珍,要想办法,把这些藏在田秀才的肚子里的农技都掏出来,然后汇编成籍,再传播开,沈期……”

    看着沈期,朱明忠突然说道。

    “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上海的徐家同样的种地,一亩地产出比周围的百姓多出一两斗开外,凭的是什么。凭得是徐家家传的种田巧技,如果把这些巧技推广到全大明,大明的田地增产又岂止千百万石?”

    朱明忠所指的徐家,就是上海徐光启的后人,当年徐光启就擅长农技改良,古往今来,像那样的农政专家又岂止一人,只是受限于种种原因,那些技术的传播是极为缓慢的。这正是古代技术传播的限制性,可如果能够通过社学去推广,势必将会改变这一切。

    “社学不仅可以推广这些的农技,而且也可以搜集农技,可以进行技术搜集,然后再由相工部负责整理,归纳。”

    现在大明的工部类似于农工部,其同样也负责农业,这是兴乾后六部改良其中一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明忠的眼前突然一亮,他立即想到了在过去几年间书院的改良,其最大的特点就是新增课程从以人文学科为主到以自然科学为主,这正是各国大学的发展必由之路。

    欧洲最早的大学教的是宗教,后来增加了哲学之类的人文学科,而中国最早的大学教的是儒学。而欧洲由于远洋航行、掠夺殖民地、发展经济的需要,在大学中增设了自然科学的教席;近代科学的产生与发展,为欧洲在大学中增设自然科学的教席创造条件。

    现在大明所走的道路,不也正是如此吗?无论是书院亦或是县学、府学其中的自然科学不都是随着社会的发展一点点的增加吗?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通过普及教育让国人都成为科学家,而是通过普及教育要让更多的少年儿童接受教育,识得几个文字,掌握一些数学、地理、历史、法律还有自然科学方面的基本知识,当然要是对他们的生产生活有帮助的话,那自然更好。

第237章 乡间(求支持,求月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太阳下山了。www.uu234.netwww.uu234.net只有西边的地平线上有一片正在消褪的晚霞,在那霞光之间,隐约的还能看到些许残阳,在残阳的映衬下,刚才远处的树影还清晰地可见的。

    在夕阳落下的时候,在官田里放牛的大人们赶着牛朝着家中走着,尽管不少官田都租给了百姓,可是每一个村子附近,总有一些荒废的官田,虽说搁了荒,可对于百姓来说,却一点也不浪费,他们会把自家的牛牵到荒废的官田里,在那里放养着自家的牛,要是临河的官田,每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总会有不少下了学的孩子背着竹筐去打猪草,以回家喂猪,尽管这几年喂猪大都用红薯,可现在地窖里的红薯早就吃完了,正好扯猪草的时节。

    随着夕阳西下,打猪草的孩子和牵牛的百姓都纷纷往家里赶着,而这个临河的村子,也慢慢的静了下来。夕阳笼罩着村庄的房屋、树木和道路。

    此时的村子显得有些寂静,只有那烟囱里升出的炊烟会打破这静寂,不过偶尔的从桥上、街头和屋前,还是会发出轻微的和缓的语声。

    一些刚忙活了一天男人,他们手里抱着壶茶,提着烟袋,尽管皮灰疲乏地躺看,坐看,但是却时不时的喝着茶,聊着天,聊的大都是在些新鲜事,或许他们中的许多人并没有看过报纸,但并不妨碍他们谈到只有报纸上才会提到的新闻。

    什么西征。

    什么战争。

    什么建奴。

    总之,这看似太平的年月中,战争看似没有给他们带来影响,可是人们的话语中却仍然会谈到战争,毕竟,他们村子里有人就参与这场战争每个村子都有子弟在服兵役。

    看似距离他们很远的战争,其实距离他们很近,甚至还有人言道着。

    “梁家铺的梁老六儿子没了,听说是在天水那边,让铳子打中了顶门心……”

    时不时的提着战争的伤害,人们脸上带着些可惜。

    “梁老六,有四个儿子呢,死了一个,没啥……”

    可惜的时候,难免的也会有人在一旁言道着其它的话语,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河那边有一群孩子在田边奔跑看,追赶看,嘻戏着,隐约的还能听到他们正在那里唱着小调。

    战争,似乎对这里并没有什么影响。

    这时桥对面走来两个人,那人还没过桥的时候,桥这边的村民就瞧出这两个人的身份不简单,虽说年长的与年青的都是普通人的打扮,可是他们却都骑着马,而且都是高头大马。

    “老丈,请问王田谓住在那?”

    年长的那位笑呵呵问道村头的村民。

    “这位老爷,进村,过四栋房子,再往东……”

    瞧着那一对相貌相似,明显是父子的贵人朝王家的方向走去,村口的沉默被打破了,所有人都显得很是好奇,好奇着,这两个人怎么想起去了王家。

    在来到王家的时候,看着那几间青砖瓦房,透过敞开的院门,可以看到堂屋门口做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汉,那老汉正在那里挑着麦籽,不时的将手中的麦籽丢到地上,围在他身边的小鸡,会立即把麦籽吃到肚里。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阎的唇角一扬,然后便敲门说道。

    “院中的可是王田谓,王老兄?”

    正挑着麦种的王田谓听着声音,抬头朝门外看去,看着来人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有些疑惑。

    他们是谁?

    不过因为他们的打扮,尤其是牵着的大马,让王田谓倒也不敢怠慢,连忙起来迎接道。

    “这位老爷了?”

    “哦,我是前王的王玉铭的朋友,从他那听说过你,所以特意前来拜访王兄。”

    “王玉铭……哎哟,王老爷?他可是大老爷,你……您快坐,快坐……”

    一听王玉铭的名字,王田谓变得更加客气了,那可是方园十几里出得最大的大官,尽管不知道,那王老爷怎么知道的他,可听说是他的朋友,王田谓也更不敢怠慢了。

    又是请坐,又是让家人烧茶,最后,王田谓变得越发的局促不安起来,毕竟眼前的这两个人,瞧着可不是什么平常人家出身。

    “这位老爷……”

    “我姓阎,单名,王兄只管叫阎老弟就行了。”

    说话的时候,阎伸手从那一旁的袋子里摸出一把麦子,然后说道。

    “老兄是在挑种呢?”

    问的时候,阎看了眼手里的种子,个个模样看起来都很周整,粒粒饱满,这是挑种子最基本的前提。

    “嗯,闲着没事,瞎挑的。”,

    王田谓的脸上依然是一副憨厚状,不过这个时候,他却不再挑种了。

    “老兄,没事,您继续。”

    “那怕自己干活,让客人看着的道理,阎老爷是那里人啊?”

    王田谓的回答,让一旁的阎坤心底偷偷一乐,他已经看出来了,这王田谓是不愿意透出他挑种子的法子。

    这次他和爹之所以来这,就是为了王田谓挑种子的办法,按照县上的说,一样的一亩地,他种一亩小麦比其它人家多出三斗开外,虽然因为小麦不如高粱小米耐旱,所以在北方百姓种的不多,只有沿河或者灌溉方便不缺水的地方才会种植,不过即便是如此,这王田谓种的冬小麦一亩收一石四斗到一石五斗的产量,仍然引起了阎的兴趣。

    “沛县人。”

    王田谓一听是沛县人,便认真的打量着阎,好一会才问道。

    “那您和沛县日月堂的阎老爷是啥关系?”

    日月堂是阎家的堂号,王田谓这么一问,阎便笑说道。

    “王老哥倒是见识广,沛县离这可有好几百里,您老居然听说过阎家的日月堂。”

    “咋能没听说过,日月堂阎老爷,那可是咱大明的大明忠臣,当年鞑子入关的时候,阎老爷散尽家财募义兵抗清,鞑子兵围南庄时妻妾尽节死,儿子也寄养于友人家。可即便是如此……”

    听着王田谓提及阎家的旧事时,看似平静的阎,内心却是掀起一阵波涛,当身为阎家长子的他,就被寄养友父亲友人家中。十数年不知父亲与幼弟的下落,直到今上光复江北,父亲自北直隶回来后,方才与父亲重聚。

    “咱们徐州地界上,说起忠臣义士,阎老爷一家,那可是数得着的,俺咋成不知道?那戏班子唱戏可都唱过阎老爷。”

    这几年很多戏文说的都是清军入关后那些抗清的忠臣义士,戏班子爱唱,百姓爱听,写小说的士人也爱写,百姓也爱看,究其原因并不是其它,而是各地的“汉奸碑”对于地方的士绅百姓而言,无疑于西湖边的跪像,进城时必定能看着的“汉奸碑”让当地的百姓深以为耻,而为了抵销这种羞辱感,他们自然的要把本地的忠臣义士抬出来。也省得他人说他们那就是出汉奸的地方。于是乎一个个与本地忠臣义士有关的戏文、小说在过去的七年间先后涌现,在徐州如阎尔梅那样的对大明忠贞不渝的义士,自然也不例外,单就是戏文就是三四出,像阎尔梅的妻妾尽节的《南园泪》,闻者更是不不伤心落泪。

    也正因如此,阎家忠义之家的名声至少在徐州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对于这样的风潮,朝廷自然是乐见其成,毕竟这是弘扬忠臣义士正气的好事,而在南园也有有皇帝下旨为阎尔梅的妻妾张氏樊氏修建的义节牌坊。

    “……哎,这忠贞义士有好报啊,听说阎老爷一家两代都是当朝的大官,那也是应该的,要是忠臣义士不用,难不成要用汉奸走狗不成?依俺看,这皇上对那些汉奸,实在是太仁义了,就像黄庄的黄千颂,那可是当过汉奸的,居然啥事都没有……”

    王田谓一边报怨,一边将那选好的种子收了起来,看似动作不经义,可是在阎家父子看来,这动作恐怕是刻意为之。心知此行必定没有结果的阎,又与王田谓聊了一会,然后便告辞了。不过因为天色已晚,他倒也没有走远,而是去了社学,在村里的社学向学师挑明身份后,便借宿于社学内。这几年大明的官员,若是于乡下,往往习惯借宿于社学,对此,社学的学师也早已经习惯了。

    在吃饭的时候,与两个学师聊了一会社学的情况,又与两个学师交流一番文章之后,感觉有些疲惫的阎,并没有去休息,而是在学师的公房中,与儿子聊了起来。

    “坤儿,你看,那人为什么不愿意把选种、种田的法子交给官府?”

    “敝帚自珍,这种心思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然后阎坤又说道。

    “其实,父亲,以孩儿看来,咱们根本就没有必要来这一趟。”

    “哦?为什么?”

    “因为他种的是小麦,那小麦根本就不适合在北方种植。”

    作为清河书院农作科的学生,阎坤对于麦作当然很了解,看着父亲继续解释道。

    “父亲,按过去几年的试验,北直隶、山东大部分地区年均降水量在17寸至少23寸之间,而且年度变化大,季节分布也不平衡。秋冬春季降水稀少,其中冬季降水量一般占全年的5%,春季只占全年的10~15%。这种降水模式无法满足冬季作物的需要,所以每到冬天,北直隶、山东大部分地区的土地就会进入冬闲,以北直隶、山东两地为例,冬小麦从9月播种到4月生长期内,北直隶、山东大部分地区平均需水各有不同,京师附近需水约10寸、济南附近需水约15寸,而实际降水分别为3.2寸、4.3寸。从兴乾二年以来的统计来看,几乎没有一年降水可以满足小麦正常生长需要,加之春季温度上升迅速、土壤蒸发旺盛,经常形成十年九旱的严峻形势,很大地影响着小麦生产,所以除非是人灌溉的地方,否则都是抛荒冬闲。”

    看着沉默不语的父亲,阎坤又继续说道。

    “当地虽有凿井的传统,但多用于园圃,很少用于麦田灌溉。一方面是百姓习惯于靠天吃饭,另一方面,诸多客观因素也制约了井灌的普及。首先凿井技术落后,无论是土井还是砖井,均为手工挖掘深度有限,只能汲取浅表层地下水,一遇干旱,所凿之井不是无水就是不敷用,使井如同虚设。其次,汲水工具辘轳、桔槔等用于浇灌菜园还能凑合,若用来灌溉麦田,则效率太低,旱情严重时,虽终日汲引,“仍无救欲槁之苗”,所以,北方各地才会种更为耐旱的高粱、小米,至于小麦,尤其是冬小麦,过了淮河就靠不了天。”

    儿子的话,让阎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种麦靠水不靠天,这个道理,为父又岂能不知道,没有水渠、没有水源,是种不了冬麦的,可是……”

    阎看着儿子反问道。

    “为父这次之所以来这,就因为他种的是麦,按道理来说,他种的小麦,许多人根本就种不了,没有水渠灌溉,怎么种?可即便如此,他看到咱们去的时候,仍然小心翼翼的唯恐别人知道如何挑选种子,唯恐教会了别人,饿死了自己,有这种心思的,这天底下,又岂止他一个人?”

    父亲的反问,让阎坤不由一愣,他只看到耗水的小麦不适合大规模种植,却没有看到父亲来这里却是为了另一个原因。

    “此次,陛下授意工部与礼部一同向“田秀才”征集农技,到底能征集多少有用的农技?目前尚未可知,但就眼下征集的情况来看,似乎不太理想啊……”

    这么感叹一声之后,神情严肃的阎便在床上躺下了,然后对儿子说道。

    “坤儿,早些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临走时,别忘记了给钱,不能坏了规矩。”

    阎口中的规矩,指的是借宿社学,必须要给银钱的规矩。尽管嘴上叮嘱着儿子早点休息,可他自己却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仍然在想着今天的遭遇,甚至就连那眉宇间隐隐带着些愁容……

第238章 名声 (求支持,求月票)

    (恭喜读者小兵新婚快乐!)

    兴乾七年!

    这一年,从三月起,整个国家都在战争的躁动中一天天度过。www.uu234.net

    在过去的两个月中,每天都有从前线发来的战报,战争的整体是顺利的,尽管在离开关中平原后,在西安以西的山区明军遭到了清军顽强的阻挡,但是那种阻挡却无法阻止大局。

    这一年对大明而言,实在是刻骨铭心的一年,西征的最终目的是打垮满清,并让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尽管战争仍然在进行着,虽然满清仍然在顽抗,但是在报纸上,有关的如何处置满清的讨论已经进行了两个月了,在过去的两个月中,就像是清河书院的辩论比赛似的,正反双方在那里进行着辩论,他们有的人主张以牙还牙,有的主张以德报怨,尽管战争还没有结束,但报纸还是像往日一样混乱,有关如何处置满清的讨论却在报纸上争论着,在人们的心头翻腾着。

    每一个人都有他们的观点,而每一个人都无法说服彼此,总之……争议太多。

    当外界争论不休的时候,在皇宫的御花园内,在临湖的凉亭内,穿着一身道袍的朱明忠正在那下着棋,他的手中持黑,盯着棋盘,眉头不时紧皱着。在17世纪娱乐活动是有限的,尽管在过去的几年间,通过与与西方的交流,起源于“叶子戏”的扑克牌引入了大明,而且朱明忠还“创造”了鬼牌,并引入了后世的玩法,可最终,他还是迷上的围棋。只要有空闲时间,都会与妃子或者大臣对弈。

    不过在绝大多数时候,对弈的时候,往往还是会与大臣谈论着政务。

    “……阎这次于徐州等地前后接触了十余个有“田秀才”之称的种田能手,可是他们大都不愿意把其种田技巧外传,顾爱卿可知道,这是为何?”

    尽管下着棋,可总归还是无法摆脱政务,工部给事中阎的一纸奏折,让朱明忠原本看似美好的计划,碰到了一些问题。

    “陛下,向普天下的百姓征集农技,鼓励其革新农技,最关键是如何征集,如何鼓励,仅仅只是按惯例由地方官府给上几两银子肯定是不够的,毕竟但凡是农技有过人之处的百姓,其家业既便不是富足之家,也是小康之家,他们自然不在乎那几两银子。在臣看来,他们之所以不愿意献技,恐怕还是因为奖励少,还有就是几两,甚至十几两或者几十两银子,与他们来说,倒也算不得什么,所以臣以为,若是想要征集农技,不妨以两点入手。”

    在顾炎武落子后,朱明忠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一个是提高征集农技的奖金,可以在5两、10两、15两这三个基础上,翻上一倍,当然,奖励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名誉,相比于钱,那些人家最在意的反倒是名声,以臣看来,不妨给他们一个名声,比如“田博士”之类的头衔,反正那种头衔不值钱,不过只是一张纸而已。”

    提及那种名声不值钱时,顾炎武想到陛下在修建皇家图书馆向天下征集书籍时,就曾针对书籍不足的局面,奖励百姓献书,对其献书除了于翻印的书册上印下献书者的姓名之外,还会给予奖励,当然奖励不过只是名声上的。可即便是如此,也使得民间藏书者无不是纷纷献书。

    “但凡是人,总爱名声,一个家庭有个好名声,可以受益几代人,嗯……”

    沉吟片刻,朱明忠点头赞同道。

    “不过这个“田博士”有些过了,书院里一般是教授,只有少数教授称为博士,内阁看看拟个办法,制定奖励办法,只要他们愿意献出农技来,朕是不会吝惜一张纸的,而且,若是采纳的话,可以在书中提到献技百姓的名字。”

    不吝惜纸……以荣誉作为奖励,这是最廉价的,但却也是最受人们欢迎的奖励,尤其是在这时代,相比于银钱,许多人反而更在意荣誉,尤其是对于不差钱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随后朱明忠又就如何鼓励百姓献农技的事情,与顾炎武深谈了一番,见陛下的心情似乎不错,顾炎武便借机提到了另一件事。

    “陛下,现在朝野之中,在如何处置奴寇残余的声音中,一个主张斩草除根,一个主张以德报怨,而且不仅民间对此有争论,就连官员也卷入其中,东北总督方以智,昨天发电报至内阁,重申了除恶务尽、斩草除根的态度,不过他表示,丁壮非杀不可,但是女眷大可放过,毕竟那些女眷大抵都是奴寇于陕西掠走的色目人,对于她们可没入官发卖于地方为奴为婢……”

    看着举棋不定的陛下,顾炎武轻声说道。

    “看样子,方以智在东北那边,是习惯了掠奴为奴了。”

    将棋子落在棋盘上,朱明忠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东北那边什么时候掠过奴?不过只是从蒙古人手里买了些奴婢罢了,至于朝鲜人,他们甘愿自卖于我,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情,若是不用他们为奴,难不成还要以我汉人为奴不成?”

    这声反问中带着些许不快,先为东北辩解一番,随后朱明忠又说道。

    “我汉人文明太久,忘记了野蛮,忘记了应该用什么手段去对待他人,倒是对自己人,对同胞极尽苛责,朕还是那句话,大明禁止蓄奴,禁止的是蓄本族之奴,有敢以本族同胞为奴的,家主与奴流徒,牙人杀,流三族!”

    感受到陛下的不快,顾炎武这才意识到他又一次触犯了陛下的逆鳞,于朝野之中,都知道陛下对待蓄奴的态度,甚至早在兴乾元年,就下令士绅释放家奴。而这也从根本上平息了早在天启年间于江南此起彼伏的“奴变”。

    大明自开国起富绅豪门就盛行蓄奴,一些仕宦富户,奴仆达数千人。这些奴仆都立有卖身契约且累世为仆,但早在万历年间,江南奴仆要求解除仆籍的抗争愈演愈烈。而到了崇祯末年,天下实际上处在了失范的边缘,这也构成了江南奴变发生的原因。在松江,首事者向主人索要卖身契,顿时一呼百应,主人稍有迟疑,即受到责打、处死。在苏州,奴仆俞伯祥首倡民变,与苏州的仕宦达成协议,废除世代为奴,并树石刻碑记述其事。江苏嘉定等地的奴仆操戈索契(卖身契文)踞坐索契者数万余人声势浩大。

    想到当年陛下随师傅于江湖游历时,想必肯定也曾经历过奴变,恐怕这也是陛下禁止百姓自卖为奴的原因,甚至即便是准许百姓买“胡奴”、“蛮婢”,也只准其买女子,禁止售卖男子,那怕是黄口小儿,也严禁典卖,违者非但杀无赦,还会没有买卖双方以及牙人家产,注放其家人。

    非但如此,即便是买来的奴婢,其生育的子女,无论是不是主人后代,都可以获得自由。而这也是从根本上避免了世代为奴的可能,当然也从根本上消除了奴变的可能。

    当然,对于豪门大户而言,却增加了不少开支他们需要不断的购买的奴婢或者雇佣仆人,而对于朝廷而言这是好事,前者增加了朝廷的税收,后者让可以创造就业岗位。当然这是陛下说法,可以让失地、少地的百姓得到一份糊口的工作。

    听着陛下为方以智的辩解,顾炎武的心里长叹口气,有没有“掠奴”,他的心里有数,但是陛下视而不见,作臣子的他自然也就不能再提了。

    “陛下,那臣应该如何回复东北?”

    顾炎武试探着问道。

    “嗯……”

    朱明忠思索片刻然后说道。

    “留中吧!”

    现在还不是处置这些问题的时候,既然不需要处置,那自然也就不需要回答。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又落了一子,然后说道。

    “现在,奴寇还没有投降,而且在短期内他们也未必会降,他们会撤到西域,然后于西域以逸待劳,若是我军劳师远征,势必会吃亏的。所以,西征现在看似顺利,但过了关中平原之后,再往西,只会越来越难,毕竟,道路条件在那里……”

    或许现在西征不过只是刚刚开始,但是朱明忠却知道在另一个时空中,左宗棠西征的代价数万大军,花费了五千万两白银!其中购械购械不过只花费了5%,其它95%是粮饷开支。

    而现在,大明所要面对的并不是新疆的阿古柏,而是数十万满清精锐,战争会持续多久?需要投入多少军队,这些都需要考虑,相比十几二十万大军所需要的军需物资能不能准时到达,巨额的军费开支倒是其次。

    “后勤,西征最重要是什么?是后勤!”

    盯着棋盘上,朱明忠慢声细语的说道。

    “后勤非常关键,目前从前线传来的消息来看,在军队离开西安向西追击之后,限制军队进攻速度的并不是清军在山区借助堡垒阻敌,而是后勤保障的速度,在潼关,我们可以投入15寸的臼炮,可是在离开西安之后,军队却只能使用迫击炮以及18斤臼炮,他们的威力都不足以摧毁堡垒。”

    18斤臼炮是明军使用最为广泛的臼炮。这种臼炮口径为4.5寸,身管则仅只有只有13寸长,其结构极为简单,就是一个短粗的炮身固定在厚木板做成的底座上。炮管由青铜铸造而成,不含底座的话重量只有120多斤。

    原本迫击炮正是受这种轻便的火炮启发研制的,可是现在在西北的山区,这两种轻型火炮,却成了明军攻坚的主力,顶多还加上一个36斤臼炮。

    “15寸臼炮太重了。”

    顾炎武曾目睹过15寸臼炮的试射,太大、太重了。

    “其实,可是就连10寸臼炮也用运不上去啊!”

    朱明忠摇头轻叹着。

    10寸臼炮是借鉴南北战争时的m1861型海岸迫击炮的巨型臼炮。这种臼炮口径达到了创纪录的330毫米(13英寸),炮身重量高达7.83吨,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臼炮。因为其炮身过于沉重,因此运输和部署都十分困难,大部分这种臼炮都被部署于要塞炮台之中。

    在19世纪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在17世纪,至于15寸臼炮,重量更是两倍于它,也就是在潼关,在借助铁路的帮助下,才把它运到前线,但是过了西安之后,别说是它了,就是10寸臼炮也无法通过马匹运输,甚至就连24磅野战炮之类的重型野战炮,在山路上也很难运输。

    也正因为从前线传来的情报,让朱明忠知道了,为什么在另一个时空中,满清进攻准噶尔的时候,他们选择从蒙古进入新疆,而不从陕西,离开了关中平原,往西翻山越岭的确实不容易。

    几万军队的后勤保障倒还算好,要是有个十几二十万大军,对于任何主帅而言,后勤保障都是一场恶梦,毕竟,山高路险,车行不易啊!

    “除非把铁路修过去,否则,不但重炮没有办法运输,就是后勤保障也有问题,天水一带的山路太过狭窄,四轮马车通过都有问题,甚至就连炮车通过也有限制,现在那边与其说是在打仗,还不如说是在修路,官道要修、铁路要修,只有路修通了,物资才能运上去,军队的战斗力才能得到保障……”

    说出这句话后,朱明忠看着顾炎武反问道。

    “在这种情况下,现在考虑如何处置奴寇的问题,是不是太早了点,至于其它……”

    “哒”把棋子下在棋盘上,朱明忠冷笑道。

    “朕说过,此次西征不留俘!”

    说出这句话之后,朱明忠神情变得极为严肃,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棋盘,似乎无意再继续这个问题,而陛下的回答,让顾炎武的心头一紧,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随后,顾炎武就没有继续再谈论这个话题,只是坐在那里,陪着陛下下着棋,只不过,他的心思却总是有意无意的飘到西北……

第239章 归化民(求支持,求月票)

    从潼关到西安,从西安到兰州,从数十万明军西征以来,凭借着铳炮犀利之威,在战场上攻城掠地,所向披靡。www.uu234.net陷潼关、克西安要地,将占领着陕西的满清往西赶去,十数万大军在关中平原上一路攻城掠地,朝着陕西西部压去。

    这片汉人的故土,在这一刻,终于一块块地重新归属于它真正的主人,重新回到汉人的手中。一连串军事上的胜利,使得整个大明国内的气氛火热到极点。随着那面带有“日与月”以及十二金芒的大明旗在插上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整个大明都陷往一片疯狂之中,举国上下都在庆祝着,庆祝着国土的恢复,庆祝着鞑子被赶出中原的一刻,一块块春秋时开拓的土地,正在回归其真正的主人伯手中。

    而与之相对应着的是,在另一方,那些以“旗人”自据的清兵,却处于一片风雨飘摇之中,他们心在颤抖,在恐惧,在害怕,在他们看来,在大明的面前,大清已经没了明天,大清国已经完全为阴云笼罩。

    此时,正是盛夏,尽管夏天疾病众多,但是明军的进攻并没有停止,而对明军猛烈的进攻,守卫着天水的清军都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们必须要面对正在不断向西进攻的明军,尽管山路艰难,但却无法阻挡明军的进攻。

    出宝鸡往天水,这一路可谓是山高路难,山路傍渭水、越秦岭,其道路艰险甚至不比入川的蜀道容易,而在通往天水的必经的山道一侧,一座并不算高大的堡垒耸立于山上,这座依山而建立堡垒,宛如一座无法逾越的天险一般,切断了往西的道路。

    这是一座欧洲式的棱堡,在过去的几年间,心知在野战中无法击败明军的清军并没有把宝押在关中平原以及潼关,而是在俄罗斯人的帮助下,利用宝鸡至兰州之间的复杂地形,修建了数十座大小不一的棱堡,以堡垒坚守隘口。以牵制明军的进攻脚步,而在明军开始进攻之后,面对山间隘口的堡垒,进攻确实一再受挫,宝鸡至天水之间不过300多里的山路,足足用了两个月都没能打到天水城下,究其原因,正是沿途的堡垒阻挡了明军的进攻脚步。

    “天亮了,天亮了……”

    天色刚一放亮,堡垒狭窄的通道内,就有穿着号衣的清军来回奔走着,一边跑一边喊着,把睡梦中的清军喊醒,这种小型棱堡内部昏暗,身处其中根本就分不清楚昼夜,每到天亮的时候,总需要人去喊床。

    “他么的,吵吵个熊!”

    嘴里骂着,李步亭吊着膀子提着火铳朝铳台上走去,他眯着眼睛往外头看去,隐约的可以看到山脚下不远处明军的营地,堡垒前方的土地上尽是弹坑,在过去的半个月里,明军发起了多次进攻,但他们的进攻无一例外的都被击退了。如果不是因为每一次明军都会把尸体收敛起来,也许现在这里已经是臭气薰天了。

    “那些个明狗,可真不怕死!”

    盯着前方隐约可见的红色身影,李步亭又嘟嚷了一句。

    明军不怕死!

    对于清军来说,他们印象最为深刻的恐怕就是这个了,明军不但不怕死,甚至还渴望着战死。

    “明狗不是真不怕死,是真的想死!”

    旁边的弟兄一句看似不经心的话,让所有人无不是陷入沉默中,他们亲眼目睹过明军是如何前扑后继的向堡垒发起冲锋,如何奋不顾身的冲锋,最后又是如何死在堡垒的前方。

    “哎呀,这些个明狗,可真是,真是……真是疯了!”

    “可不就是疯了,一个个杀上来的时候,就像疯了似的,压根就没把自己的性命当成事儿……”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那些明军,谈论着他们是如何的“傻”,如何的“愚蠢”,可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们的目光中往往带着一丝恐惧。那双眼睛更是不安的盯着远处,盯着那隐约可见的红色身影。

    又是一个清晨,在吃完早餐集合的时候,李一郎有些紧张的握了握手中的火铳,他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前方,尽管内心紧张,但是那双眼睛却显得有些兴奋。

    “一郎,你不会害怕了吧!”

    突然,班长的话传到他的耳中。

    “瞧你,握着铳的手关节都攥白了。”

    “没,没有……”

    相比于其它人李一郎的汉话生硬,谁都能听出来,他不是汉人。

    “一郎,没什么可怕的,上了战场,只管听命令就行……”

    班长林兴国继续安慰着他。

    “是,是的班的,我的明白!”

    鞠躬表示明白的同时,唯恐大家伙真的以为自己在害怕的李一郎又解释道。

    “我的,真不是在害怕,我紧张,可,可也高兴,真的很高兴,能够为皇帝陛下效忠,要,要是能为皇帝陛下战死的话,那,那就是我的荣耀!”

    李一郎在说话的时候,再一次向着东方鞠躬,那是中都的方向。

    他是归化人,不过并不是平南等地的归化人,而是在大明非常少见的来自日本的归化人,十九年前,德川家光去世后,发生浪人暴乱未遂事件(庆安事件),社会随之动荡不安,尽管保科正之和大老酒井忠胜,老中松平信纲,阿部忠秋的辅佐下,幕府最终化解了这一事件。但是对于幕府而言,浪人仍然是隐患。

    在战国时代末到幕府初期,剧烈的政治洗牌使得大量武士失去主家、沦为浪人。而五十五年前“元和偃武”,日本进入和平时代。各藩阶层已相对固定,对于武士的需求远不如战国时代。但浪人的数量并没有因为天下承平而减少,甚至还在不断的增加,这是因为幕府为打击大名,一反日本固有的养子继承传统,对养子继承严格限制,尤其禁止在大名病笃期之际匆忙认领养子,也就是“急养子”或“末期养子”。这样的规定,固然是出于担心大名病重之际不能对选择养子有足够的判断力,也有防止大名家臣玩弄权术、暗杀主人并推选有利于自己的新主人的用意,但最主要的目的还在于削弱大名的力量。

    无嗣改易,就可以将大名的领地没收,最早以此理由被改易的是在关原之战中有功的冈山藩主小早川秀秋。小早川秀秋病死,因无嗣,其55万石领地被没收,小早川家就此灭亡。

    在过去的几十年间,先后有数十家大名因无嗣绝家而改易。很多大名因无嗣而被改易,确实削弱了大名的势力。同时,由于大名被改易后,其家臣多成为无所依

    靠的浪人,生活贫困,充斥街巷,增加了社会不安定因素。

    在过去的十年间,在与日本贸易过程,从最初秘密招揽“风说役”再到商人因为其廉价,私下招揽浪人,先后有数万浪人以及其家人先乘小船,于长崎外海登上大明的商船来到大明。

    这些来到大明的浪人们在日本时生活凄苦压抑,来到大明后,尽管雇佣他们商人往往只给一两一石的佣金,但其生活水平仍然远高于旧时的生活,尤其是对于低等武士而言,这个佣金甚至超过了作为武士的收入。这些浪人对那些相对危险的工作也再所不辞,也是最好的雇佣兵,在南洋的拓殖中就有雇佣浪人的身影。甚至在南洋诸夏的拓殖民中,雇佣浪人是最好的先头部队。在大明,这种浪人雇佣兵甚至成为了一门生意,有多家商号就专门提供浪人雇佣兵,帮助南洋诸夏镇蛮抚夷。

    不过,也有一些幸运儿,他们成为了归化人。尽管数量不过只有区区数千人,但是相比那些成为雇佣兵的同胞,他们无疑是幸运的。就像李一郎一样,或许现在因为他说着生硬的汉语,还会有人觉得他是归化人,但将来他的兄弟姐妹,以及他的后代都会成为与国人无异的大明人。

    父亲是浪人的李一郎,是主动从军的,在他看来,能够为皇帝陛下效忠是李家的荣耀,尽管他实际上姓“木村”,可是并不妨碍他怀揣着一颗“大明心”,甘愿为陛下而死。

    “在,在从军的时候,家母曾经叮嘱过在下,命我一定要奋勇杀敌,要以死报效陛下,我,我的明白,今天九死一生,所以才会这么激动,让班长见笑了!”

    再一次鞠躬,李一郎对着班长和战友说道。

    “给大家添麻烦了!”

    看着深鞠躬的李一郎,林兴国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班里的弟兄也看着这个平素任劳任怨让大家像疲驴似的使唤着的李一郎。

    “好样的!”

    张明用力的拍了下李一郎的肩膀,然后对他说道。

    “令慈当真是深明大义,过去俺还因为你是归化人瞧不起你,可今个,你小子这番话,让弟兄们开了眼,从今往后,你就是自家弟兄,就是咱大明人,谁他么的再敢说你就是个东洋子,哥哥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在这个时代,汉人是包容的,他们可敞开怀抱接纳任何一个愿意融入这个群体里的人,尽管这种仁慈在历史上曾一次次上演“农夫与蛇”的故事,可是他们就像永远不记得教训似的,总是会一再的敞开怀抱。

    不过在这里,在许多人看来,李一郎得到的欢迎是他应得的。面对弟兄们的欢迎,李一郎再一次深鞠躬表示感谢,那双眼睛中更因为激动有点发红。他知道,自己在这一刻真正的被接纳了,被大明接纳了。

    就在他激动的想要表示什么的时候,那边的哨声响了起来,与哨声响起的,还有鼓声,又一次,部队要集合了。

    在部队开始集合的时候,整个营地内都是乱哄哄的,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将又是一次无攻而返,对此所有人都很清楚,也正因如此,绝大多数官兵的神情中多少总带着些无奈。

    甚至当他们离开营地的时候,那些留在营地里的弟兄也只是默默的看着他们,然后轻声的叮嘱他们“保重”。

    在战场上,又怎么会有保重呢?

    一条条红线在从营地中走出,朝着半个月前攻占的山脚走去,在山脚下,一条半人深的战壕,是他们的第一道出击点,离开了这道战壕,往上300寻的距离,只山腰处还有一道弟兄们在火线下修建的胸墙可以提供保护。

    山地、仰攻、堡垒。

    进攻中最困难的几点都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可无论再困难,对于他们来说,只有一个选择,进攻!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其它的选择。

    猫着腰进入山下战壕,隔着山间的林木,李一郎的双眼盯着山顶上的堡垒,那座星型的堡垒不过只有几门大炮和几百守军,可却把十几万大军堵在这边,要想从这里过去,就必须要打下这座堡垒。

    “看到了吗?”

    林兴国的手指着山上的石砌的堡垒,然后慢悠悠的说道。

    “咱们的任务,就是夺下那座堡垒,那是棱堡,没有死角,等攻到城下的时候,腹背受敌,到时候,咱们需要的就是作好分配,一队人马进攻,一队人马掩护,掩护的要瞄准铳孔打……”

    林兴国重复着队长的命令,在队长作这些讲解的时候,他曾对队长说过“嘴上说着简单,做起来不容易”,其实何止是不容易,靠这种打法打下这座棱堡,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班长,咱们今天恐怕都不一定有机会下山啊!”

    张明朝山上看了一眼,然后嘟喃道。

    “昨天四十六营三个大队攻上去,好好下来的,只有一个大队,今天咱们……想好模好样的下来,恐怕难了……”

    “难个毛,死了,死了就死了,就当,当是尽孝了!”

    身边的弟兄随口接了一句,让张明苦笑着,然后用力的点点头。

    “天杀的狗鞑子,今个咱爷们就死在这了,为国尽了忠,也为家尽了孝!”

    然后他用力拍着李一郎的肩膀说道。

    “一郎,你小子,今个可是如愿以偿了!”

    “是。是……”

    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李一郎点头说道。

    “能,能与大家一同战死在这,实,实在是我的荣幸!”

第240章 爆破(求支持,求月票)

    清晨,当阳光越过山脊照进山沟的时候,大地又一次沸腾起来。www.uu234.netwww.uu234.net

    炮声!

    隆隆的炮声在山间回响着,野战炮尖锐的啸声和着臼炮沉闷的呼声,在天地间回响着。

    大炮的轰鸣使得山谷中再一次沸腾起来,而在那一团团白色的火药烟雾中,红色的点线开始朝着山顶的堡垒进发。

    当部队开始进攻的时候,作为前翼军指挥使的于树杰心底却翻腾着恼怒。他的神情更是显得有些焦灼。

    四个小时前,在天色还没有放明的时候,于树杰就在行军床上醒来了,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恼怒,而不是无奈。现在,当他透过晨曦,审视着山顶上那个小小的棱堡要塞的时候,恼怒的情绪变得更加剧烈了,他的呼吸也变得更为急促了。

    “嗯……”

    与明军的官兵一样,于树杰穿着一身笔挺的军服,当然,因为夏天的关系,所以他穿的并不是呢绒军装,而是一身耐磨的帆布军装,胸前挂着野战望远镜这种不能伸缩的单筒望远镜,因为其坚固耐碰撞,而受到军队的欢迎,他的左手放在军刀的握柄上。

    这柄军刀,是兴乾三年,于树杰晋升为将官时,皇帝陛下赐予的佩刀,尽管这柄佩刀并谈不上华丽,可却也是由名匠精心的打制而成。他就这么扶着军刀,站在山谷间的一块突起的坡地上,他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前言。

    太阳慢慢的越过山脊,一缕阳光斜照在他粗壮的身躯上,在阳光的沐浴下,他整个只感到有些闷热,握着军刀的左手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些汗水。

    “已经半个月了……”

    嘴里面念叨着这句话,于树杰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田力远中校就站在他左边半丈远的地方,他的双眼也在审视着那座堡垒,丁国明是他的勤务兵,就在他的身后,牵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如果现在有什么记者在这里的,可以从不远处观察着他,然后用铅笔绘制出他的侧面相,登在《明报》、《大明新闻》、《天朝周刊》或者其他什么重要报刊、杂志上,然后再配上通栏标题《于将军剑指的六盘山》,当然,这样的一个新闻中,或许会对他用尽赞美之词,可是实际上于树杰的心里对自己却是极度的不满!

    作为前翼军指挥使的于树杰知道,他所指挥的前翼军,尽管只有2万余人,不过只有6个营的步兵、2营骑兵和2营炮兵,这只是此次西征的大军中的一支前锋部队。现在战场上的局势已经非常明显,大明已经把绞索套在了满清的脖子上,就等着最后的扼杀了。

    可是这沿途的堡垒,却让这最后的扼杀变得有困难重重。

    半个月!

    在一个堡垒面前耽误半个月,那么接下来还有多少座堡垒,难道战争就这么无限期的延长下去吗?要像现在这样蚂蚁啃骨头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啃下去吗?

    “今天应该能结束了……”

    想到之前接到了报告,让于树杰感觉好多了,呼吸也顺畅了一些。

    “将军。”

    田力远转过脸对于树杰说道。

    “工兵大队一旦完成对要塞堡垒的爆破,三十五营就开始进攻。”

    于树杰点点头。

    他选择了前翼军最精锐的三十五营来担任这个决定性的攻击。三十五营的营长孙逸程的个头不高,但却极为精干,他是在江阴便从龙的老兵,对于这个同乡,他是了解的,他相信孙逸程能够完成这个任务,而且三十五营的许多士兵都经受过从潼关以来一路大小战役的洗礼,他们是靠得住的。

    只要工兵的爆破作业完成,三十五营肯定能把要塞打下来。

    “如果不是山的话……”

    想到在过去的半个月中,工兵们在坚硬的大山中挖掘出爆炸隧道,于树杰又感觉到恼怒一阵阵袭来。

    正是山地特殊的地形耽误了进攻的速度。

    “再过一个小时,可以实施爆破吧!”

    在于树杰督促着工兵加快速度的时候,在距离山顶不到100寻(米)的一个简陋的土木工事内,油灯照亮了这个工事,在工事内部,一个半人高宽不过两尺山洞内不时的传出金属的撞击声,在过去的半个月中,数百名工兵日夜不断的用铁锤与钢钎在山腹中挖出了一条长达百寻的隧道。

    在他们在山体中挖掘隧道的时候,进攻部队实际上就是佯攻部队,尽管看似进攻激烈,但实际上却是不停地用中队、大队等中小股力量实施进攻,以防止清军有可能发现和怀疑明军的施工企图,即便是在晚上,动不动也会对其轰炸一番,时不时又对其炮击一阵,清军军被弄得筋疲力尽,晕头转向、苦不堪言。在炮击、轰炸、佯攻的掩护下,清军的注意力被分散了解,但工程的进度也谈不上快,毕竟他们需要在大山中开凿出一条隧道。

    相比于过去,经过十年的技术完善,现在明军的工兵部队已经掌握了极为先进的隧道开凿技术,准确的测量使得他们挖出的隧道不会发生偏差,而且爆破的装药也极为科学,既不会太多浪费火药,也不会太少导致威力不足,无法摧毁城墙或者堡垒。

    尽管进入坑道作业,施工难度大增,一是工作面狭窄,二是不能直立操作,进度大幅降低。可是经过半个月的日夜不停的施工,隧道终于挖到了清军堡垒的下方,在测量了位置确定清军堡垒在隧道上方之后,随着一声令下,战士们立即开始将成箱的火药抬入隧道,很快多达5吨火药便被装进了坑道药室。

    药室位于主堡的正下方,坑道九十度转向挖掘,开凿作业很粗糙,其实只要能装下炸药就行,炸药装填到位后,对雷管和引火线采取一些特殊固定和保护措施后,工兵们才开始退出坑道,然后又返身回填大量泥土,用多层麻袋垒砌夯实,将其连同坑道转向部分和坑道大部分严密封闭即可。

    “角度定偏差,水平定高低……在坑道外面是个极其简单的事情,进入坑道后,就不是这回事了。施工人员并不好掌握……”

    在工兵们为爆破作着最后的准备时在第二出击点等待出击的孙逸程听着工兵大队大队长解释着坑道爆破作业碰到一些问题。

    为了说明这些事情,工兵大队大队长李一南蹲在地上,一边用树枝于地上划出几条线,一边将手掌上向孙逸程比划过两个图形。

    一个是直角三角形,在画出这个图形之后,他又解释道。

    “不管主峰的海拔高度如何,只要以两条坑道口的地面中心为“零高度”、“零角度”、“零距离”利用各种仪器测量或经过计算,就能很快算出主峰的相对高度,药室高度与坑道口的直线距离和方位……”

    对于这些专业名词,孙逸程并不太了解,可并不妨碍他从图形上去理解其中的关键,现在他就像是一个学生似的,在那里认真的学习着这种爆破作业。

    “这是个什么?”

    他手指着另一个图形问道。

    “这是爆破药室。”

    拿着树枝指着地上药室示意图,李一南解释道。

    “……一条直线到头,然后九十度转向,如“t”字形。这么做的用意是,药室若设在坑道中间的位置,必须九十度转向,否则爆炸的威力会沿坑道损耗不小。无论怎样密封都是纸糊似的,根本没什么用处。如果转向九十度后,就等于把百分之五十的纵向爆破力平均分给了横向,把转向和坑道大部分完全封闭,爆炸的瞬间,产生巨大的能量,像出膛的铳弹不会转弯一样。可将爆炸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将上面的主堡彻底摧毁……”

    李一南在解释着的时候,神情显得有些得意,他甚至特意说道。

    “这种爆破作业方法,是我在陆军学校学习工兵时,与几名教员一同研究的。”

    他这么一说,让孙逸程惊讶的看着他。

    “是你发明的?怎么样,这次能一下解决掉这个棱堡吗?”

    面对营长的询问,李一南自信的说道。

    “请孙营长放心,每条坑道的负责人,都由我亲自挑选的人担任,所有的工兵也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每个带班的班长,要做到前进五寻无偏差,阶梯掘进,并以此距离为准,到时修一水平台阶,如楼梯间的平台,每上一级台阶又前进五米,以此类推。每个排长要保证前进十寻无失误。用已挖好的坑道为参照,经我检查确定后,继续往前向上推进。现在药室就位于堡垒的正下方,5吨火药,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根据土质、深度、爆炸范围大小、炸药当量等公式,我反复进行了计算,炸毁清军的堡垒共需火药2.5吨至3吨。”

    看着孙逸程,李一南又补充道。

    “比规定的标准整整增加了一倍,足以把整个堡垒夷为平地。”

    “要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说,一下子就能把堡垒炸没了,到时候弟兄们,根本就不需要强攻了?”

    “嗯……”

    李一南顺嘴回答道。

    “差不多,但难免还会有些漏网之鱼。”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铳声不时的在战场上回响着,佯攻的部队仍然在掩护着工兵的作业。毕竟,在工兵完成最后准备之前,佯攻是不会停止的。

    直到工兵完全坑道爆炸作业,开始撤离坑道的时候,佯攻部队才停止进攻,纷纷从爆破范围向后撤离,在近中午的时候,现已全部退到安全位置,

    “呼……”

    躲到战壕内,李一郎的眼睛盯着清军的堡垒,他和战友们一样,都眼巴巴的望着清军的堡垒,他们已经从长官那里得知,他们之前的任务就是掩护工兵作业,现在工兵已经完成了爆破作业准备,只要一拉导火索,要不了多长时间,这座看似不可逾越的堡垒就会被夷为平地。

    “他们退下去了!”

    躲在射孔身后的李步亭瞧着退下去的明军,看着那些红色的身影退下去的模样,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涌起一阵不祥的征兆。

    “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尽管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李步亭的心里还是涌起一阵不安。

    “今天明狗退的可够利索的。”

    “可不是!”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干脆的退过?”

    “别不是没安什么好心吧!”

    当堡垒内的清军疑惑的盯着那些退去的明军时,在那里满腹疑惑的猜测着明军不同寻常的举动时。

    于树杰的眼睛盯着那座石质的五星棱堡,他的唇角微微一扬,冷冰冰的命令道:“起爆!”

    他的命令刚一下达,那边就有传令兵对着空中用信号筒打出一发信号弹,看到信号弹在空中拖出的火龙,孙逸程向前方下达了命令,坑道附近的工兵立即拉着导火索“滋”的一声,导火索燃烧了起来,在竹筒内朝着坑道的尽头燃烧着。

    因为导火索长达十数米,所以等待是焦急的,在点火的工兵逃入战壕的时候,孙逸程焦急的盯着堡垒,等待着堡垒被夷为平地的一刻。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足足等待了二十几分钟后,随着一声震人心魄的巨响,那看似坚固的山头就像发纸糊似的一个崩裂了,地动山摇中那座山头和山头上的堡垒,整个被掀了个底朝天。

    那座山头以甚至整个的掀翻、夷平。那座棱堡完全消息了,棱堡中内清军侥幸活命者不过只有十几个人,不死也要被炸懵,震的发了疯。在爆炸的烟雾中,一根炮管和着被炸飞的巨石一同飞到了半里地外,落在山下甚至砸死了一匹马这是对六盘山堡垒最后一战唯一的伤亡。

    当地动山摇之后,在硝烟慢慢散去的时候,战壕里的战士们无不是神情惊愕的站起身来,他们的眼睛盯着那被夷平的山头,在唇边喃喃道。

    “这,这……这还他么的打个屁啊……往后直接炸了他们就是了……”

第241章 西征路(元宵节快乐!)

    向西!

    向西!

    向西进军!

    把鞑子赶出大明!

    每当正在行军的士兵们都会为此感到兴奋。m.www.uu234.net这一目标与过去是截然不同的,与攻克西安不同,与攻克任何一座城池,打下了任何地点不同,只要把鞑子赶出大明就意味着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凯旋而归了。

    只不过,此时没有人知道,这一目标的实现到底需要多长时间,反正他们正在一点点的实现这一目标。

    当前翼军在秦岭的进攻受挫时,通过潼关后一路北上的右翼军,却如入无人之境似的,直取延安、庆阳以及平凉,从北路直指临洮,直指兰州,大有一副意欲切断清军西逃之路的态势。

    不过原本一路如秋风卷落叶收复延安、庆阳的右翼军在进入平凉之后,却碰到了麻烦平凉与宁夏以及镇虏卫一样,当地的百姓几乎被清军屠尽,除了少数汉人得已幸免之外,当地的色目人几乎被其屠尽。

    放眼望去方园百里皆人烟、土地荒芜长满荒草,即便是偶尔看到几间破房,房中却也无人居住,顶多只能找到些许骷髅。通过这样的无人区,或许不会遭到抵抗,但一路上,无水无粮无补给的现状,却拖累了军队行军的速度。

    在荒废多年的官道上,大队人马缓缓的朝着前方行进,在道路两边的草地中,还有骑兵在那里放养着军马,而在行军队列中,军马的数量正在渐渐减少了,而在陕西本地征发的劣马和黄牛的数量却在不断的增加,毕竟军马的损耗是无法避免的,在无法急时补充的时候,往往都只能就地征发牛马。

    因此,随军的当地民夫的人数也在逐渐增加,从而形成一种特殊的场面,大量的民夫掺杂在军队中,帮助官军进攻。他们牵着黄牛的鼻环,穿着破旧的短打,打

    着赤脚,就那么在土地上走着,而穿着夏季单军装的士兵们则和这些百姓并肩而行,有时候,一些士兵会用扛枪的胳臂肘碰碰民夫的肩膀,然后好奇的问道。

    “老哥,听说那鞑子把色目女人都抢走了,那些色目女人漂亮不?”

    无论是在任何地方,男人之间只要一提到女人,大家就有了共同话题,原本的这些民夫被征召的时候,尽管心不甘情不愿,而且脸上也带着一层淡淡的阴影,在最初的几天中,看似温顺的他们脸上总会浮现出惨淡的微笑,可是现在,在长时间的接触之后,他们无不感受到这些军爷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凶神恶煞的,尤其是第一次领到工钱之后,他们更是不敢相信这一切,不过只是十天的功夫,就挣到了一两银元!

    这时候,怀揣着银元的民夫们,早就已经和这些士兵们熟悉起来,也没有了最初的害怕,一提到女人,他们立即回答道:

    “可不是,那些色目女人长的模样瞧着与咱们不一样,可那也是一个水灵,尤其是那眼睛,大大的,像个狐狸似的,隔二里地都能勾走男人的心……”

    这边他的话音一落,那边听着过瘾的战士立即点着头笑起来,情不自禁地喊道:“那到时候可得好好玩玩……”

    他这话一出口,立刻觉察到这不是他应该说的话,可又说了出来,于是感到有些难堪,毕竟,对于他们而言,无论何时都必须要维持军纪,经维护军旗的荣耀,至少在他们参军的第一天起,他们就被灌输一个理念他们是皇帝陛下的士兵,保持军纪,维护军旗荣耀,是他们的天职。

    重复了无数遍之后,即便是在他们的心境最烦恼的时候,他们也能够保持基本的军纪,当然,在某些情况下,他们的内心深处仍然保持着一些本能,只不过这些本能往往只停留在嘴上。

    一旁的百姓显然看出了他的为难,于是便在一旁笑呵呵的说道。

    “军爷,等打败了鞑子兵,到时候鞑子抢来的那些女人一个个孤儿寡母的,她们去伺候军爷,军爷过去拾掇她们,那也没扶贫济困不是……”

    这一句话从民夫的口中道出之后,立即引得周围一阵哄笑,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他这话说的是听者高兴,说者也乐呵。接下来的一路倒也自在,这些来自内地的官兵们便与本地的民夫一样,一边行军,一边言道着男人们都感兴趣的话题。

    如此一来,原本枯燥的行军倒也变得不像先前那般乏味。

    正当大队人马在这里行军的时候,在距离行军队伍数十里外的一片旷野上,十几个骑兵骑着马停在路边的草地上,他们身上穿着灰色的号衣,身背燧发骑兵短铳,领头的先是朝周围观察了一下,然后才跳下马。

    “快点,动作快点!”

    在领头的骑兵的招呼下,那其中的几名骑兵提着个木盒,他们便蹲在路上忙活了起来。

    “王头,你说咱们要是能布他千八百个地雷,没准都不需要咱们打,这些个明狗就让咱们给轰没了!”

    瞧着那些弟兄们在那挖着埋地雷的坑,赵良三颇有些可惜的说道。

    “可不是,这一个地雷六斤多,一炸起来,那可是地动山摇的,那是一个厉害,可惜就是太少了……”

    听着弟兄们的抱怨,王得利长叹道。

    “哎,谁不知道太少了,你们不知道,这地雷可不是寻常的玩意,这铁壳、火药虽说都是咱们大清国自己造的,可那个引火头,那却都是过去从明国买来的,那些个贩子偷运过来的本身就不多,要不然,你以为咱们为啥不用击发铳,还不是因为没火帽嘛。”

    “火帽?火帽是什么东西?”

    “就是装在火铳上的,有了那玩意儿就不用火石了,就是下再大的雨,火铳也能打得响,这地雷为啥一踩就炸,还不是因为踩着火帽了,人一踩立马就炸了……”

    王得利一边说,一边可惜道。

    “可惜啊,当年咱们从大明偷买火铳的时候,办事的不知道那击发铳是什么玩意,贩子呢?也是一**商,结果买了火铳,却没买火帽,结果花大价钱买来的火铳,都他么的变成了烧火棍了……”

    因为老主子是朝中重臣的关系,所以王得利多少总能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朝中秘闻,而那击发铳在朝中更是传的沸沸扬扬的,花了几十万两银子买回一堆烧火棍,又怎么可能瞒得住世人。

    “哎哟,王头您说的是内务府曹家办的差吧,听说皇上一恼可是把曹家给抄了……”

    旁边的人显然也听说过这事,立即接腔说道。

    “听说在曹家可是抄出了好几十万两银子。”

    “可不是,你瞧瞧,都是当主子奴才,你瞧人家混得……”

    “混得什么,到最后不还不如咱爷们嘛!”

    “可不是……”

    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时,王得利长叹道。

    “其实吧,说起来,曹家也冤枉啊,你想想,那击发铳,过去谁都没见过,谁又知道这个什么击发铳,居然是要靠火帽,没有了火帽,就像是燧发铳没了火石似的。姓曹的不知道,那明国的奸商也没提,结果,买了一堆烧火棍回来,丢舍不得丢,扔舍不得扔,不抄曹家的话,朝廷怎么给天下百官一个交待,你说曹家冤不冤。”

    提到曹家的时候,王得利也忍不住为他们叫起冤来,毕竟,这事,归根结底并不全怪曹家,可最后曹家却被抄了家,甚至就连同妻女也被没了官。

    “冤,这天底下冤枉的人海了去了,也不差他们一个曹家。”

    埋了五个地雷之后,一队骑兵便迅速离开了,这些地雷能给明军造成多大的伤亡,没有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地雷可以让明军行军的速度变慢,几十个地雷甚至能让其慢上一两天,毕竟,在地雷没有排除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命令部队继续在雷区内前进,尽管那所谓的雷区不过只有区区十几个甚至几个地雷。

    “轰”的一声,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声,正在排雷的工兵在爆炸的烟云中,断臂残肢被炸飞上了天了,断腿更是被炸飞到数丈外,甚至于说连同路边的树上还挂着一截肠子。

    如此惨烈的一幕,让正在扫雷的工兵无不是愣住了,他们愣愣的看着道路中央被炸出的土坑,看着那满地的尸体碎块。

    “他么的、他么的狗鞑子……”

    嘴里头这么骂着,宋杰瞧着身边被炸的脸色煞白的弟兄,然后说道。

    “都小心一些,千万不要吊以轻心,知道吗?”

    嘴里这么嚷着,他又一次拿着探雷针在地上刺探着,尽管他知道也许接下来的几十里地可能只有这么一个地雷,可他却不敢大意,毕竟,大意的代价是性命,他的或是弟兄们的性命。

    当工兵们用探雷针刺探着土地查找着清军埋下的地雷,并用小旗标记出安全的道路时,跟在工兵后方的步兵们,则进入了修整之中,虽说对于士兵来说,这是难得的休整时间,但是对于军官而言,却是心不甘情不愿。毕竟,相比于士兵,这些军官更渴望尽快打到兰州,然后切断敌人西逃的道路。

    “他么的!”

    心里生着闷气,张振武猛的用马鞭抽打着路边的大树,那双眼睛中带着怒火。

    “要是让老子查出来,是那个龟孙子把地雷卖给了建奴,老子非杀他全家!”

    地雷,尤其是那种使用压发引信的地雷,只有一个来源,就是来自大明,离开了雷汞火帽,根本就造不出这种压发地雷,而雷汞火帽天底下只有大明才有,甚至于连民间现在都很难弄到。想要得到火帽,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从官营的兵工厂中高价购买。所以张振武才会骂骂咧咧的把这一切与内地的奸商联系在一起。

    “长官,应该是开战前流入陕西的,报纸上不是说了吗?当时不少奸商卖武器给建奴,肯定是那时候流入的,一箱火帽足有几万个,随便往那一藏都能藏得住。”

    赵玉朴听到长官的抱怨,立即于一旁说道,作为老军士的他尽管并不是军官,但是在部队中依然颇受人尊敬。

    “我知道,狗日的奸商,为了银子连性命都不要了!听说一盒火帽能卖10两银子,差不多一两银子十个,别说的是奸商了,就是弟兄们要是能找着门路,指不定也愿意卖上一些……”

    张振武无奈的长叹道。

    “毕竟,银子动人心啊!”

    军队采购火帽一盒多少钱不知道,但是清军却愿意用十两银子买上一盒,而一盒火帽只有120个,这样的暴利,别说是商人,恐怕就是在战场上打仗的战士,恐怕都难免会动心。

    “长官,你说这建奴是不是傻了,花这样的大价钱买火帽。”

    “傻了?”

    张振武冷笑道。

    “他们可比谁都精明,别的不说,就是这地雷往地里一埋,就把咱们给拖住了,这地雷离不开火帽,几十两银子,几千斤火药,就能拖上个十个半个月的,你说他们傻没傻?”

    作为指挥官的张振武自然不会像赵玉朴那样,只看到火帽的天价,火帽或许贵可是若是用对了对方,那可真不是银子能买来的。

    “即便是他们放个几营兵在这,也不见得能挡咱们这么久,现在,你瞧,不过就是几个地雷,就把咱们逼得只能暂时宿营休整,这兵贵神速……”

    无奈的苦笑着,张振武朝着兰州的方向看去,然后又说道。

    “现在,他们这么用地雷一拖,咱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容不迫的离开这,所以说建奴是可恨,可那些个汉奸更可恨,若是没有汉奸,当年建奴就入不了关,没有汉奸,他们就占不了中原,现在肯定也造不出地雷……”

    话声略微一顿,张振武冷声说道。

    “依我看,咱们对付那些汉奸太心慈手软了,要不然又岂会有那么多人当汉奸,即便是现在还是有汉奸与建奴勾结,害得咱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建奴一路西逃……”

第242章 西出阳关(求支持,求月票)

    时间!

    大清国需要时间,对于大清国上下而言,他们甚至希望能够再等上一阵子,至少再过几天,这夏粮就收了,没准还能再收一次粮,再收一次税捐,可这不过只是痴人说梦罢了。www.uu234.net

    对于身处兰州上下的满清官吏来说,他们所有人都很清楚楚动,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当右翼军越过将靖虏卫(靖远县)一分为二的祖厉河向着兰州城逼近的时候,兰州城内这会同样乱哄哄的,一个半月前抵达兰州,在这些修整的朝廷,再一次踏上了征程。

    其实原本的按照计划,朝廷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后,就要一路向古浪所、向凉州卫,一路朝着嘉裕关西撤,可是谁曾想,因为有遥言称明军出现在大松山一带,威胁到了镇浪卫,而镇浪卫又朝廷西撤必经之地,在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仓促离开万一被明军半路劫了道,那大清国可就全完了,所以朝廷才一直拖延到现在才从兰州离开。

    “终于要走了!”

    骑在马上的汤斌在家仆收拾行李的时候,忍不住感叹道。更是在心底暗自祈祷道。

    “老天保佑大清,保佑皇上……”

    在这么为朝廷祈祷着的时候,汤斌的脸上尽是感动。当初在明军出现在大松山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面对因于兰州的现况,朝廷中的大多数官员都主张皇上领兵先绕道从西宁卫撤离开,尽管那一路的需要翻越大雪山才能抵达凉州卫,可相比于坐困兰州,确实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可这么一来,意味着大多数汉官都要滞留在兰州,因为皇上是领兵离开,而随朝廷西撤的汉官大都是文官,暂时自然只能呆在兰州。

    就在汉官们惶恐不安的以为自己要被抛弃的时候,皇上却没有同意,而是派出侦骑查探大小松山,在反复确认安全之后,仍然选择按计划离开兰州,这也让如汤斌等汉官能够与其一同离开兰州,不需要再担心自己被朝廷抛弃。

    其实,一个月前,汤斌就让仆人买来了几匹马,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在皇上离开后,他就骑着马化妆成普通百姓往镇浪卫一路西去,大队人马会被明军拦截,可明军又怎么可能注意到他们主仆几人呢?

    “孔伯兄……”

    骑着马夹杂在西撤的大队人马中,李伯亭看着身边的汤斌,轻声说道。

    “西出阳关无故人,此次西行之后,那西域只恐再无故人了!”

    好友的感叹让汤斌笑道。

    “怎么没有故人?你仁礼老弟,还有明达,奎然不都是故友嘛!”

    尽管嘴中这么说,汤斌还是忍不住朝着东方看去,虽然早就知道已经不可能再回到河南老家,可是他的心里仍然对老家有些牵挂,即便是在家乡他汤斌已经名列奸臣碑,为乡人所不耻的情况下,他仍然会在梦中念及家乡。

    “孔伯兄……”

    见汤斌望着东方沉默不语,李伯亭便轻声问道。

    “若是能再来一次的话,你还会这么做吗?……”

    李伯亭的话声不大,充其量也就是他们两人能够听到,即便是汤斌自己听着也有些费力。再加上这车马喧嚣的,除了汤斌之外,倒也没有人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

    汤斌先是一愣,随后反问道。

    “仁礼老弟是想问,为兄是否后悔?”

    后悔?

    这个词还真是第一次在汤斌的心里浮现,他先是沉吟片刻,然后摇头说道。

    “仁礼老弟,朝廷对为兄有知遇之恩,若是没有先帝,没有朝廷,为兄又焉能有今天,这后悔是万万不会的,为兄心中只有一念,报效朝廷,报答先帝,纵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

    这么一番信誓旦旦的话语从汤斌的口中说出的时候,没有怀疑他说的是真话,看着义正词严的汤斌,内心早就悔恨不已的李伯亭只是在心里长叹着,他现在是悔之晚矣,反倒是汤斌却从不曾后悔过。

    相比于悔之晚矣的李伯亭,汤斌凝视着东方,凝视着家乡的方向,良久之后才长叹道。

    “如此大好河山,居然尽数丧于贼寇之手,天下黎民何辜,居然为贼寇所使!实是我等无能啊!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天下的百姓啊……”

    这样的一番感叹之后,汤斌扭过头来,双腿一夹马腹,便随着大军一路往西,那神情坚毅,再没有丝毫的留恋……

    或许汤斌这个喜欢穿破旧官服上演清官秀的‘大清官’对于中原没有丝毫的留恋,只是一门心思的臣事异族,甘为走狗、奴隶,可是对于曾经以“中原天子”自居的玄烨来说,他却舍不得中原,那怕是在离开的时候,也是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垂首,这一路走的很是艰难,至少对于玄烨而言,当他看着道路两侧的山岭越来越荒凉,望着那荒凉的不见树木的荒山秃岭,呼吸着那扑面而来的尘土,玄烨的神情显得有些低落。

    因为注意到皇上的心情低落,所以没有任何人上去触眉头,只是让皇上自己在那里骑着马向前走着。

    因为没有人打扰,所以玄烨才能细细的打量着周围,尽管在离开西安后,他就发现这越往西这山就越荒凉,离开了兰州之后,所看到的就是只长着些荒草的荒地秃岭时,他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闷了。

    尽管对于西域的贫瘠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却没有想到,会这么的贫瘠。这连草木都无法生长的荒山秃岭地方,又会是什么模样?

    难道将来的大清国就要在这样荒凉的地方立国吗?

    正因如此,离开了兰州的这一路上,玄烨的心情变得越发的沉闷起来,郁郁寡欢的他几次都有一种不愿意再往西去的想法,可是这个念头不过只是一闪而逝。

    不往西域去,还能去那呢?

    难道就在这里等死吗?

    不要说是皇帝,就是旗下普通的兵卒也不愿意在这地方等死,现在唯一支撑着他们的就是,至少他们的家人已经平安到达了盛京那是位于天山脚下的新城,是大清国的新京,那地方的土地肥沃,他们只要到了那,就能过上安生日子……

    在诸如此类的念头的支撑下,数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一路向西走去。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先是通过镇浪卫,然后又过凉州卫,接着又是山丹卫、甘州五卫,在陕西行都司所在修整了几天后,又往甘台所赶去,最终到达最西北的肃州卫。

    “此地春秋时为西戎地。秦为月支国地。汉武帝元狩二年,骠骑将军霍去病破浑邪王,其众归附。太初元年,置酒泉郡……南北朝后魏亦为酒泉郡。隋开皇废郡。仁寿中,置肃州。……唐武德二年,析甘州之福禄、瓜州之玉门,复置肃州酒泉郡,领县三,日酒泉、福禄、金门,寻陷于吐蕃。宣宗时,张义潮以州归,置归义军,以义潮为归义节度使,寻又没于吐蕃。宋初,为回鹘所据。真宗初,契丹破肃州,俘其民而去。仁宗时,李元吴侵回鹘,取之。理宗时,蒙古铁木真伐夏,并有其地。元至元七年,置肃州路,隶甘(州)[肃]行中书省。明洪武五年,宋国公冯胜平定是地。二十八年,开设肃州卫指挥使司,领左、右、中、前、后、中右、中中七千户,隶陕西行都司……”

    置身于肃州卫城之中,玄烨看着那嘉裕关,这关外就是西域,而关内就是汉地,尽管这块汉地曾离开汉家王朝数百年,直到洪武年间才再次为汉人复置,可总归是汉人之地,汉人之土。

    离开了这里之后,再往西去就再不是汉地了!

    终于还是要走了!

    玄烨长叹口气,然后闭上眼睛,若是这个时候有人往他的脸上看去的话,甚至可以看到他的眼中流露的泪水,能看到那满面的不舍。

    “西出阳关无故人……走吧,走吧……”

    摆摆手,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玄烨的身体甚至都有些摇晃,从此之后,他就再不是什么中原天子了,他这个大清国的皇帝,只是酋首胡皇而已……

    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啊……

    尽管内心痛苦非常,但玄烨还是下达了出关的旨意。

    大明兴乾七年(大清天承七年)六月初九,随着一道旨意的下达,数万满清官民从嘉裕关出关,一路往西域赶去。

    这同样也标志着,满清被彻底的赶出了大明!

    在发出既刻出发的旨意,在数万军民开始移营的时候,坐在在大车之中的玄烨整个人却都陷入了沉思,有些失魂落魄的他,这一次并不愿意骑马,也许是因为不愿意见到关西荒凉,不愿意目睹离开时的忧伤。

    可即便是如此,他却不得不去思索一些事情。在下旨离开肃州卫之前,他曾连下几道密旨,要各地的清军依次离开驻地,全力撤往嘉裕关,然后再撤往西域,同时又不准擅自撤离,以免损害朝廷的大计。

    只是,这几万人马能够安全离开这里吗?

    玄烨随后又想到了对他们的安置,在沿途为他们准备了一千辆粮车,这些粮食足够垫后的三万大军的吃用,可是万一要是明军切断了他们的退路,这些粮食岂不就等于资敌了?

    粮食!

    在西域粮食最重要,这里没有多余的粮食供给军需,如果明军想要进军西域,就必须要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只用车马从关中、从中原往西域运粮,万里运粮,运一石粮食在路上都要消耗十几石粮食,甚至几十石粮食,即便是富如大明恐怕也支撑不起十几万大军的军需。

    可万一他们要是得到这些粮食,趁机一路打过嘉裕关,再打下那个嘉靖年间就丢掉的关西七卫呢?

    “关西七卫”是明朝在嘉峪关以西设立的7个羁縻卫所,因七卫首领皆为蒙古贵族又称“西北七卫”和“蒙古七卫”,或许这“蒙古七卫”在嘉靖以后完全被土鲁番汗国吞并。

    可大明即便把奴儿干都司的都纳为本部行省,为什么就不能收复“蒙古七卫”?

    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忽然,帐外传来了一阵呜呜咽咽的风声。那风声让玄烨的心中一紧。

    “难不成还要把这地方也让他们不成……”

    玄烨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一边信步走向帐外。贴身的太监和几个随从,连忙给他披上一个斗篷,跟了出来。他就这么在营地中漫步着,他一边走,一边皱眉思索着,已离开了汉地的他,即便是直到现在,仍然无法适应这西域的荒凉。

    就在这时,隐约的他听到一阵萧声,在惨淡的星月下,荒漠的草滩上,他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正在吹萧。玄烨便走到面前。

    “哦,是明珠啊,曲子不错,只是太过凄凉了一些,但却应了景。”

    原本正在吹萧的明珠被身后的话声一声,连忙回身,见到来的人居然是皇上,连忙跪下叩头请罪道。

    “奴才惊动圣听,实在是罪该万死……”

    见他跪在地上请罪,玄烨摇头说道。

    “哎,这又有什么呢?现在我等宿于荒野,无聊之时,吹吹萧,也是人之常情嘛,况且这萧声也应了现在的景,起来吧!”

    “奴才遵旨。”

    明珠随后又叩了个头,然后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在他起身后玄烨打量了一下明珠,只见他瘦得皮包骨头,非但胡须乱作一团,就连本应该剃光的头上这长着寸长的短发,大抵上现在现在大抵上都是这副模样吧!

    想到这,玄烨的心情不禁变得有些难过。唉,当年入主中原的大清国,居然落到如此下场,难不成这就是气数?

    当年元顺帝逃入草原的时候,恐怕也是这般的仓皇吧!

    想到这,玄烨便说道。

    “明珠,这些天一路鞍马操劳,想来你受了不少罪吧。”

    被主子这么一关心,明珠的心头顿时一热,眼泪流了下来,连忙又跪下答道。

    “主子,奴才在主子身边拱卫主子安危,受点苦不算什么。只是奴才瞧着主子成日里郁郁寡欢的模样,着实是心痛非常,奴才以为此次我大清西迁至西域,能够保全如此已经是老天保佑了。奴才斗胆说一句,只要皇上振作起来,我大清国必定能再次崛起于西域。”

    这句话,正碰到玄烨心中忧虑之事,他看着明珠说道。

    “这件事,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啊!咱们现在是离开了汉地,可当年元顺帝不也逃到了草原上吗?但是朱洪武又岂曾放过他,不还是不断的派兵攻伐草原。”

    听着皇帝忧心忡忡的话语,明珠连忙答道。

    “主子,奴才以为,这西域不同于草原,明朝大军可以进草原,却不能进西域,就像我等出关十日以来,沿途若不是设有驿站,早早备有粮草,不说其它,怕就是连喝水都不一定能喝得上,这西域,绝不是谁想来便来的,出嘉裕关往盛京,足有数千里,其中尽是戈壁、沙漠,即便是明军想要打,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主子,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嗯,你说下去。”

    玄烨点了点头。

    “是。请主子想想,明朝或许是兵强马壮,可是往西域来,却不是几千、几万人便能成的,咱们大清披甲不下十五万,若是明军想要攻伐西域,至少也得15万大军,这十五万大军一天需要多少粮?这几千里荒野运那么多粮,又得耗费多少粮草?;所以,以奴才看来,现在于咱们大清来说,最要紧的不是其它,而是人,现在咱们有十五万披甲,明朝就得用十五万人,若是再等十五年,等到这小字辈的长大了,可就有三四十万披甲,甚至有五六十万披甲,到时候,明军即便是能调集天下兵马,又能如何?数十万大军,万里之征,粮草皆需从万里之外运输,即便是他们来了,也不过是另一次萨尔浒之战罢了,不过只是给咱们大清国送人头而已……所以奴才请主子保重身体!”

    明珠哽哽咽咽地说完,一个头叩下去,趴在地上,再也不抬头了。

    此刻,玄烨的心潮起伏不定。明珠的话是不无道理的,确实,西域太远了,也太荒凉了,这地方荒凉到就是马匹吃的草都要从千里之外运来,荒凉到哪些水井一堵,就能把大军给渴死。

    这地方,确实不适合大军征伐。

    只要有几十万兵丁,就足以让大明不敢轻易来犯!

    这不正是当初王化行对他说的话语吗?甚至他的心中也已经有了打算,只是明珠现在又一次在他的面前提及此事了,想到这阵子只是一味的忧伤,他便轻轻地叹了口气说。

    “唉,明珠啊,你说的对啊,朕这阵子是着相了……只要朕锐意进取,又岂需惧怕大明?”

    说完,玄烨径自转身去了。等明珠回过神来,抬头看时,皇上已离开了,满天的星斗之下,茫茫草原上只有他孤零零地跪在那里……

第243章 御笔(求支持,求月票)

    兰州克复!

    肃州克复……

    建奴不战而逃,出嘉裕关远遁数千里!

    随着一个又一个消息传来,随着明军在遥远的西北战场上不断的奏响凯歌,尤其是当“肃州克复”这个消息传来之后,整个大明上下都立即地沸腾起来。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肃州克复!

    肃州!

    那是大明最西北的城市,肃州的克复也意味着满清鞑子被彻底的赶出了大明!

    从此以后,大明的土地上再也看不到满清鞑子了!

    从皇宫到内阁、到五军都督府乃至地方官府,直到普通百姓,整个大明从南到北,从最北方的黑水都督府,再到南天门,到平南。处处都沉浸在一片欢呼声,人们在那里欢庆着,欢庆着肃州的克复,庆祝着这个胜利。

    而大明的报纸,无论是官办的亦或是民办的,在接下来的每天之中,都在不断的重复着一个声音皇帝万岁!明军万岁!

    皇帝是圣明的!所以才能中兴大明,把鞑子赶出中国。

    至于明军,那时骁勇善战的,正是因为他们舍身忘我的战斗,才把鞑子赶了出去。

    在这种胜利之中,人们的热血沸腾了起来,一种对军人的推崇之情,也随之浮了上来,浮在大明的上空,在整个大明上下弥漫着。

    这个夏天,大明沸腾的,一种失去了数百年的尚武之魂,随着战争的快速胜利刺激得天底下的大明人无不是热血沸腾起来,他们看着军人的时候,不再把他们视为丘八,而把他们视为骄傲。

    这种风潮反应在报纸上,在报纸上一篇篇推崇军人、将领的文章之中,身为皇帝的朱明忠,同样注意到这种异样的思潮。对于这种思潮的出现,他自然非常高兴,对于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他来说,自然很清楚,这种推崇军人的氛围对于重建汉人人的尚武之风是何等的重要。

    “朕应该写篇文章!”

    放下报纸之后,朱明忠同样显得有些激动,他在思索片刻后,拿起了桌上的毛笔,挥笔写了起来。

    不过只用了十几分钟,一篇文章一气呵成,写完文章之后,朱明忠便对一旁的宁云婷说道。

    “宁司记,把这篇文章寄给报社……”

    思索片刻,朱明忠挥笔在文章的属名写下了三个字。随后他又对宁云婷吩咐道。

    “嗯……再抄写一份,给《公议报》也寄一份。从皇宫邮局寄出去。”

    话到嘴边,朱明忠还是又改口说道。

    “朕自己抄吧!既然要寄,就寄亲笔!”

    在抄完这篇文章之后,朱明忠的心里禁不住冒出一个念头,这篇文章一但与《明报》和《公议报》上刊载,到时候会引起什么样的轰动呢?

    无论是《明报》亦或是《公议报》,他们都是大明最具影响力的报纸,即便是这篇文章还没有刊载,他相信仅仅只凭着这篇文章的作者,就足以引起轰动,更何况,这篇文章本身就会引起轰动,而且还有可能会引起争议。

    想到可能的争议,朱明忠的唇角微扬,自言自语道。

    “就让风暴来的更猛烈些吧!”

    争议!

    对于争议,朱明忠并不害怕,甚至在他看来,只有有争议,才会让这场风暴刮的更加的猛烈,让人们心头的那份尚武之心变得更加灼热,也只有如此,才能可能从根本上扭转国人重文轻武的心思!

    “应该寄特快专递的……”

    想到文章刊载后的轰动,朱明忠不禁有些期待,同时又后悔了,因为他忘记叮嘱宁云婷,让她寄特快专递了,而只是寄了一份五文钱的平邮。即便是本地邮件,邮局寄出去,恐怕也要两天的时间。

    邮局,这是兴乾元年设立的机构,千百年来,中原王朝一直设立有驿站,驿站负责提供交通工具和人员食宿,传递公文另有人负责。在江北时期,便将其合二为一,驿站从间接为传递公文服务,变成直接办理通信事务的机构。并且开始涉足承担民间传递信件。开始于江南等地民信局竞争,并以盈利为目的,其业务除了传递往来信件外,还涉及寄送包裹、汇兑、现金押运,甚至运输报纸。在兴乾元年后,江北的官信局接管了全国的驿站,在官道整修、驿站改革的过程中,朱明忠借鉴后世的经验设立了的邮政局,并发行邮票,邮政局作为盈利机构,自然非常注重商业信誉,服务周到、手续简单、运作灵活,现在邮政局在大明已经取代民信号成为民间通信寄物的主要机构。

    和任何一家报社一样,在报社的门口就设有信盒,甚至设有专人负责负责信件在《明报》的报社当学徒工的王松除了给记者们打下车之外,他的一个职责就是负责信件的整理,甚至他都不会等门房拉响铜铃提醒着,他会从的窗户前看本区邮递员来没来。若老远看见邮递员的绿制服因为在街上穿绿色衣服的人并不多,所以,绿色很远就能看见他就会急急忙忙冲下楼,飞一般跑到门口,在邮递员送信的时候,第一时间接过信,然后再拿到楼上把信分好,再送给报社里的记者、编辑,每天都是如此。

    一直以来,报社都是邮局的大客户,因为每天这里都会接到数百封,甚至更多的读者来信,所以它的信都是第一时间派送。和过去一样,在看到邮递员后,王松立即冲下去,从邮递员的手中接过邮包。

    然后,王松重新回到二楼,在二楼拐角处那张简易的桌前整齐着信件,他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把信分开。

    “李传明、张度之……”

    将一个个有名有姓的信件分好的同时,又将寄给报社的信一一分开,如果是投稿的往往会写“《明报》呈编辑”的字样,如果是读者会写“敬呈《明报》”,反正大抵上都是如此,大家都会用一些敬语,这是礼数,也是礼节。

    “咦?这是……”

    就在将信分类的时候,看到其中的一封信王松却不由一愣,那信是普通的信封,上面贴着一张五文的邮票,没有什么新鲜的地方,只不过那信封上写的是“《明报》收”。

    “没有用敬语?这人可真无礼,连最起码的礼数都没有……”

    嘴里这么嘀咕着,王松直接把信撕开了,他需要看一下内容,然后才能决定这封信递给谁,这正是他的职责。

    撕开信封后,王松立即为信中的内容所吸引,内容是推崇军人的文字,文章不长。

    “连最起码的礼数都不知道,居然还想投稿……”

    这么嘀咕一句,最后王松看到信末的属名时,他愣了愣。

    “朱慈炯……这个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小松,你在念叨着什么,什么朱慈炯……”

    离他不远的另一张桌前坐着的陈玉仁听到他的话后,初时也只是觉得有些耳熟,于是才出言问道。

    不过,这名字确实很耳熟。

    “朱慈炯,陈先生,你听过这个名字吗?这个人寄来一篇文章……”

    “好像有些耳熟,好像是……啊……”

    突然,陈玉仁就像什么扎到似的,猛的站起身来,睁大眼睛盯着王松说道。

    “你,你说什么……朱,朱……”

    接下来陈玉仁甚至都不敢再说那个名字,他又急声问道。

    “信在那里?”

    接过信后,看到信末的署名,陈玉仁便相信这篇文章很有可能是陛下的御笔,毕竟,天底下没有任何人敢于陛下同名,或者冒用“朱慈炯”一名,这可是大不敬。

    “信封在那?”

    再拿起信封,看清楚上面的邮戳后,陈玉仁便不再有任何怀疑了。他看着文章唇角轻颤道。

    “这,这是陛下的御笔,快,快,总编呢?总编呢?……”

    不过只是一会的功夫,陛下的御笔亲书的文章寄到报社的消息,就在《明报》报社内在那里为此惊诧不已的时候,在《公议报》的报社内,人们同样也惊诧于这邮差送来的信。

    这一天,收到从皇宫邮局寄出信件的《明报》、〈公议报〉都是大明境内影响力最为广泛的报纸,尽管他们的立场不同,而与〈明报〉相同的是,在接到这份从宫内寄出的信时,他们同样也为文章中的文字惊诧不已。

    “对丘八推崇如此,如何让天下人信服!”

    吴伟业看着那皇帝的御笔,声音显得有些激动,尽管他永远都不能再去追究父亲的死因,但是并不妨碍他对皇帝本人的敌意。这种敌意尽管现在已经淡去许多,可是下意识的抵触,让他对皇帝的许多行为都看不顺眼。

    “可不是,不过只是一群蛮夫而已,可值得这般推崇,居然比之长江,比之泰岳……”

    钱荪爱也忍不住言道着对文章的不满。

    “我等士林中人尚不敢自称中流砥柱,不敢比之江河,比之泰岳,现在今上居然将那些寻常丘八以此相比,实在是,实在是……荒谬至极!”

    相比于吴伟业的表现出来的抵触,钱荪爱所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不满,是对陛下重武轻文的不满。当然,现在所有的不满,都是因为这篇文章中对军人推崇到了极致。

    这总让以文人自据的钱荪爱无法接受,当然无法接受的并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甚至于相比于无法接受,他们更是为陛下的“厚此薄彼”恼火不已,毕竟,这些年曾经的士林在陛下的打压下已经变得肢离破碎。不知多少士林英杰被迫远走南洋,不知多少士林英贤隐于乡间,所谓的士林已经成了过去,现在那些书院士子已经隐隐取代了旧时士林,无不是以“学士”自据,自以为得意。

    “重实抑文”的现实,本身就让他们颇为不满,而现在就连他们最瞧不起的丘八们也骑到他们的头上,他们自然变得的些愤愤不平。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古往今来只有以马上夺天下的,又岂曾有过以马上制天下的,陛下将丘八士卒比之江河泰岳、孤松寒月,如此,又岂能让天下人信服!”

    王树仁的语气同样是愤愤不平的。

    什么样的人能称得上是江河泰岳、孤松寒月……古往今来有多少贤达能佩得上这几个字,没有几人,可现在于陛下的口中,那些蛮夫却佩得上,这如何不让他人恼火。

    “我等士人数十年寒窗却比不上那蛮夫,陛下如此推崇武夫,难道就不怕天下人心寒吗?”

    “怕?陛下怕过什么?”

    王树仁冷冷一笑,然后说道。

    “从陛下登基至今,所行之事,又有几件怕过他人?又有几件顾忌过他人?”

    王树仁的这句话,让众人无不是一愣,他们立即想到了那句在大明广为流传的话语“大明天下,唯我独尊!”。

    这句话是陛下给天下臣民的言语,也是在告诉他们,这大明天下,事事皆由其主宰,至于其它人……就像当年废除科举一样,这天下底反对之声是何等的沸腾,他又岂曾顾忌一丝一毫的民意?

    民意!

    对于陛下来说,根本就不在其考虑的范围内,甚至于,论操弄民意,陛下更远胜过他人,当年他创办报纸不就是为了操持民意为已用吗?

    甚至就连这些年办社学等等,恐怕也是为了操持民意百姓识字就可以读报,读报就可以知道官府政令的本意,如此一来,民意就不可能为地方士绅所把持,即便是现在地方士绅也办起了报纸,就像他们这些清流士人也办了《公议报》监督官府,可是论报纸的声望,又有几家能比得上《明报》。

    “过去不曾顾忌,现在正好!”

    突然,王树仁看着那封陛下手书的文章,冷笑道。

    “越是没有顾忌,行事才会如此的狂妄,现在陛下对那些个丘八蛮夫如此推崇,可是再好不过,过去,咱们人微言轻,现在,天下读书人岂止千百万,陛下这般不顾忌读书人的感受,岂不是正好!”

    手指在桌面上轻点着,王树仁的双眼一眯,冷笑道。

    “这次,咱们要把这篇文章发至全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陛下是何等的“崇文抑武”,让天下人看看,如何以马背治天下……”

第244章 反应(求支持,求月票)

    兴乾七年六月初七,这一天天色尚未放明,中都的《明报》以及《公议报》等报社门前,送报的马车便排成一列,报纸被送上车后,车夫便赶着马车朝着各个坊区赶去,成叠的报纸被送到报摊,而在百姓生活的坊区有早早的就有**岁的儿童等在那里,他们会把报纸拆开,然后送到定报人的信箱里,送报纸对于他们来说,是挣钱的机会。www.uu234.netwww.uu234.net清晨送报并不会妨碍他们的学习,无论是中都亦或是大明的其它地方,大抵上清晨的时候,会有成千上万的儿童在走街窜巷的把报纸以及牛奶送到千家万户的家门前,今天同样也不例外。

    清晨七时许,和往日一样丁莫村起床后就直接来到门前,在打开报纸之前,他先把门旁挂着的门牌擦了一下,尽管上面没有灰,可这也是一种习惯。那木制的门牌上除了有门牌号之外,还写有“丁府”的字样。

    这门牌是丁家的门脸。

    把报纸胳膊下面一夹,丁莫村又一旁的牛奶盒中取出一瓶牛奶,这是给儿女们喝的,给小孩喝牛奶,这是从皇宫里传出来的习惯,尽管丁莫村自己不习惯牛奶的味道,可并不妨碍他尽可能给儿女们定上一瓶牛奶。

    “喝牛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能让人变壮实……”

    尽管嘴里带着怀疑,可丁莫村却从不曾心痛过这一年要一两五钱银子的牛奶钱,在他看来,连皇太子那样的龙子龙孙都喝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

    “至少,这是贡品……”

    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的时候,丁莫村特意看了一眼牛奶商标上的“皇家认证”徽章,只不过,他并不知道“益生乳业”最大的股东正是皇家,皇家推广饮用牛奶,或许也有那么几分利益相关。

    儿女们喝牛奶,作为成年人的丁莫村自然是喝粥吃馒头,在他坐在桌前准备用餐的时候,另一只手已经展开了报纸,那报纸不过刚一展开,他整个人差点没被刚到嘴里的小米粥噎到。

    “这……,这是陛下的御笔!”

    惊愕之中,他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报纸上的这篇文章,仅只是那报道的名称,就足以让他为之心惊《军人之尊贵》

    “长江大河一泻千里者,军人之胸臆也;泰岳严严雄奇峭拔者,军人之思想也;孤松寒月清傲皎洁者,军人之节操也。是故军人者,知有国不知有家;知有国不知有身;知有死不知有生;知有进取不知有退守;知有精神不知有意气;知有服从不知有抵抗;知有命令知有军纪,不知有妻孥,不知有敌国。其胆大,其心细,其气魄沉雄,其品行高尚,其眼光锐敏,其手段辛辣,其动作壮快,其言语真挚。练其身于冰天雪窖之中,纳其心于微尘荞子之内;萄萄美酒,战友之腥血也;御厨珍羞,强敌之弹丸也。生为国家万里之长城,死作国民亿兆之护法。雷霆雳耳而不惊;鼎镬锻骨而不惧。忍人所不能忍;断人所不能断,其笑也,妇孺可亲;其怒也,狮龙可饭二一举足而河山异色;一发令而全球屏息。其能力之伟大如是,其性质之坚忍若是,其身份之高洁若是,其头脑之纯摔若是……”

    一口气看完这篇文章之后,顾炎武只觉得呼吸有些急促,他的手指捏着这张报纸,一只手却不断地于桌面上敲击着,两只眼睛更是一直停留在那薄薄的报纸上,仿佛在凝神欣赏状元公龙飞凤舞的书法。

    其实,这不过只是最普通的宋体字,那有什么书法,不过只是刻版印刷体而已,可是这并不妨碍他看下去。但了解他的人肯定能看出来,他现在的状态可不是在欣赏。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幕僚徐枋轻轻地走到他的案前,弯下腰,恭恭敬敬地对着他的说:

    “首辅,今天报纸您看了吗?”

    尽管徐枋的语气看似平静,可顾炎武仍然听到了其语气中的紧张。徐枋是苏州名士,尊其父“不得入仕清朝”的遗嘱隐居至死。先后的数任满清官使为了故作风雅,数至其门而均为其拒见。

    原本苏州与常州相邻,以徐枋的才学,当年陛下起兵后,若是能投奔陛下,指不定现在亦是朝中重臣,只可惜他却错过这个机会,直到陛下北伐前,才在顾炎武的邀请下来入其府中为幕。

    在过去的几年间,顾炎武屡次向陛下推荐徐枋,但是却一直没有合适的位置,毕竟,外放一个知府对他来说有些屈才,但外放巡抚、布政使等职却又难以服众,也正因如此,才会一直耽搁至今,因为此事,顾炎武可以说是颇为头痛,一直在犹豫着应该推荐他到什么位置。

    “嗯,这篇文章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确实。”

    答应了一声,徐枋看着首辅说道。

    “陛下如此推崇军人,只恐怕不一定是我大明之福!”

    顾炎武并没有立即说话,他又一次拿起报纸来,然后大声读道。

    “长江大河一泻千里者,军人之胸臆也;泰岳严严雄奇峭拔者,军人之思想也;孤松寒月清傲皎洁者,军人之节操也。”

    他将打头一段读过之后,然后才说道。

    “将军人之比江河、泰岳、孤松、寒月,如此这般,确实是史无前例!”

    “何止是史无前例,甚至可以说是闻所未闻,即便是春秋战国,将军可为柱石的时,也未曾见有人如此推崇军人,古往今来所推崇者,无非就是将军,至于兵卒即便是秦汉时,亦不过只是粗鄙蛮夫而已……”

    能够成为首辅的幕僚必定是饱学之士,而在隐居家中的时候,徐枋更是尽阅史书,说出这句话自然有其出处。

    “《汉书儒林传》“孝惠、高后时,公卿皆武力功臣”这就说明,在高祖、孝惠、吕后、文帝之时,上至公卿。下至地方的普通官员,大部分都曾经拥有军功。国家各级政权掌握在大小军功地主手中。据几年前推算,汉初约有60万将士因踢爵而获得田宅,军爵的受益面可达300万人,约占当时人口的20%。总体来说,秦汉虽然推行军功爵制度,但其制度在逐渐轻滥,其一是军爵与民爵的问题不断冲突,比如文景二帝曾先后无条件地普遍“赐民爵一级”及“赐民为父后者爵一级”凡十次,再有就是实行了输粟买爵制和徙边赐爵制。如此种种,军爵渐轻不为百姓所重,自武帝时,军爵已经不为人所重……”

    提及汉时旧事时,徐枋的话如奏稿一般立论有根有据。

    “于秦汉时,虽有军爵者,可往往是重将轻卒,爵位泛滥,世人皆爵,自然不为人所重。”

    就事论事,徐枋说的是实话,甚至于到后来,即便是反对封赏军士的人之所以不反对,无非也就是因为历史的经验。

    “今上自兴乾元年起,大封兵士,虽没有推行军功赏爵,但是兴乾元年后却给大批裁撤的“军吏卒”封勋臣、赐勋士,并且通过的封赏土地,扶植一大批地方士绅。如兴乾元年陛下就曾规定:凡曾参与郑王北伐的兵士皆封“勋士”,赏田百亩,对于自江阴起追随且没有过错而又未获得勋章的“兵卒”,皆赐赏“一等勋士”,赐田两百亩,“赐爵各一级”,对于参与北伐的兵卒,赐赏“二等勋士”,赐田一百五十亩,至于张煌言等部以及义军在永历十七年前从军者,皆凡获得“三等勋士”,赏田百亩。即便是兴乾前从军者虽没有封士,但却也得到50亩功田。这就使全国不下百万兵卒人人皆取得了“食邑”或给予田宅等经济利益,成为有免役特权的新士绅……”

    对于这种大规模的封赏,最初的朝廷自然很不满意,但是因为天下初定,地阔人稀,这种封赏实际上并不耗费什么成本,只是一块荒地而已,相比于安置退役军人的费用,赏赐田地反而是最廉价的一种安置。

    而在另一方面,最终大家不反对的正是因为知道在历史上,秦汉军功赏爵轻滥之后,不为人所重的历史,所以他们才乐意看到勋士泛滥。只有勋士泛滥成灾了,才会变得越发不值钱,才会不人所重视。

    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都已经打好了如意算盘,在这次西征之后,还会上奏折请求陛下大封有勋兵士,让勋士进一步泛滥,不过,现在除了当年从龙旧卒之外,想成为勋士却需要严格的军功。至于普通的士兵退役后只会得到一块田地,而且那田也是要纳税的。

    大封勋士的时期已经结束了。

    就在人们因为数十万勋士成为地方新士绅,这些武功士在地方上与耕读士绅共同参与地方事务,每每让后者为“与武夫共处一堂”而心有不甘,在那里自以为尊贵的时候。谁曾想到,现在陛下却突然亲笔写下这篇文章。

    一篇《军人之尊贵》,让世人再也不敢有人再称军人为“蛮夫”,陛下金口玉言,谁人再敢用“蛮夫”之类的粗言形容军人,那就是欺君。

    陛下这次捷足先登,用那些往往只用于形容文士尊贵的词汇形容军人,打了天下所有文人一个措手不及,即便是如顾炎武、如徐枋等人,也觉得陛下这一次有些“言过其实”了。

    “我大明能有今天,确实多赖士卒用命,可是陛下今日之言……”

    又一次,顾炎武看着手中的报纸。

    “是故军人者,知有国不知有家;知有国不知有身;知有死不知有生;知有进取不知有退守;知有精神不知有意气;知有服从不知有抵抗;知有命令知有军纪,不知有妻孥,不知有敌国。其胆大,其心细,其气魄沉雄,其品行高尚,其眼光锐敏,其手段辛辣,其动作壮快,其言语真挚……这,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军人配上这样的言语?”

    文章做得再好,也无法掩饰一个事实过兵如过匪的现实,在历史上兵等于匪,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生为国家万里之长城,死作国民亿兆之护法……如吴三桂者,如孔有德者,如尚可喜,如那降虏的一个个将军,如那些意杀尽蛮子的兵卒武夫,又岂配得上这样的言语?”

    或许,顾炎武不反对推崇军人,但是他却并不喜欢这种无限拔高的言语。但听徐枋这么说,他便摇头说道。

    “陛下口中所指的是我大明的军人……是其麾下之兵卒,而非旧时之兵。”

    顾炎武向来不喜欢跟在别人后面亦步亦趋,更不喜欢附和他人的观点,身为首辅的他自然也不会因为他人混淆观点,而跟着附和。

    “但会有人这么说!”

    徐枋看着首辅说道。

    “非是在下混淆是非,而是天下人看到这篇文章后,必定会有人混淆是非,必定会有人将两者混为一谈,如此,陛下意欲为军人张显尊贵的打算,恐怕就要功亏一篑了!”

    徐枋一语道出了其中的关键世人会混淆是非。

    “陛下之所以意欲为军人张显尊贵,无非是想趁此天下皆言军人功劳的时候,进一步提高军人地位,毕竟,自宋以降,文强武弱的局面可谓是积重数百年,若非是如此,又怎么可能会有建虏入关的教训,所以陛下才想提升军人地位,而这样的拔高,却有拔苗助长之嫌!”

    徐枋的话,让顾炎武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他同样也这么认为。

    “陛下曾经言道,无论文武,都应该保持平衡,武强文弱国必乱,文强武弱国必亡,世事失之以平衡,肯定是要出乱子的……这次,陛下为武人张目,实在是……”

    摇头轻叹一声,顾炎武皱眉说道。

    “有失考虑啊!”

    口中这么说着,顾炎武又一看着报纸,思索片刻后,他拿起笔来,然后又放了下来,然后继续拿起陛下的文章研究起来。

    此时,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此事,如何收场!

第245章 合流(求支持,求月票)

    一篇《军人之尊贵》就像是夏日的惊雷似的搅得普天之下一时无法安静,莫说是寻常读书人,就是些退役的勋士也被这篇文章惊呆了,他们甚至为此而兴奋了几天后,毕竟,或许他们凭借着“武功士绅”的身份参与地方事务,但是在面对“耕读士绅”时,难免有些底气不足,毕竟,相比之下,武夫远比不上读书人尊贵,读书人那可都是天上的文曲星。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可是现在陛下的一篇文章,却也将他们比之江河星辰,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读书人面前,他们这些“武功士绅”也不会矮那些人一头!

    当普天下的“武功士绅”为之兴奋不已的时候,对于天下底的读书人,尤其是那些旧士林中人的心头,却因为这篇文章使得他们的心头冒出一股冷意来他们从未来曾想到,有朝一日兴乾朝会对军人推崇到这种地步。

    作为泰州书院音律教授的袁于令,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一直在研究着钢琴这是一种借鉴西洋的克拉维卡琴以及庆巴罗古琴,以其为原型,制作出一架被称为具有“强弱音变化的钢琴”,在钢琴上采用了以弦槌击弦发音的机械装置,代替了过去克拉维卡琴和庆巴罗古琴用动物羽管波动琴弦发音的机械装置。从而使琴声更富有表现力,音响层次更丰富,并能通过手指触键来直接控制声音的变化。

    对于精通音律而且已经绝决士途的袁于令来说,尽管他会兴致勃勃的研究西洋乐器以及国内乐师们借鉴西洋乐器研制出的新型乐器,但并不意味着他会忽视时事,和许多人一样,在看到报纸上的那篇文章时,他同样被惊诧瞠目结舌,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身为崇祯诸生的他,自许满腹的四书五经,自从如果不是因为恋一妓女,为革去学籍。也许现在早就已经出仕为官,其实,他也曾出仕,当年清虏南下,他受苏州士绅之托作降表,得任荆州知府,后来被弹劾落职,先是侨居会稽,直到数年前,才受友之邀于书院教授音律,当然对于精通音律的他来说,更吸引他的恐怕还是兴乾后涌入大明的各种西洋乐器以及西洋曲乐,这些来自异域的曲乐、乐器,总能给人一些惊喜。

    原本的袁于令已经绝决了功名之心,虽说在过去的几年间,西洋曲乐知识他增加了不少,在这方面非但可以作曲作乐,就是高论宏议也可以挥笔而就,但关于实学,关于西洋的诸多实学知识,他却是一窍不通。

    而且对于那些,他也没有什么兴致。更何况相比于功名利禄,又怎能比得上让人心情舒畅的曲乐。可是这一篇《军人之尊贵》却让他好不容易平静下的心情变得激动,几年来的沉静荡然无存了,代之而起的是满腹优郁。

    而且也无心曲乐了,整整一天,袁于令都在那里翻看着那篇文章,到了傍晚时分,方文来访。还没等袁于令诉苦,方文便把相同的苦恼和盘托了出来。在两人忧心如焚的讨论着文章的时候,隔壁悠扬的琴声却不停地传进来,这愈加使得他们更为烦恼了。

    “不知顾宁人他们想过这件事没有?”

    方止皱着眉头问道。

    “难道,他就不知道,这篇文章之后,势必会引起天下震动吗?”

    同样为崇祯诸生的方文与袁于令不同,他在清虏窃据时,不曾出仕,隐居南京期间更以气节著名,其诗名远播,名流无不与其交往,于袁于令相交更多的时候,也是谈论诗乐。

    “他哪里腾得出心思想这些,现在大军西征,清虏逃窜万里之遥!”

    袁于令指了指西北的方向说道。

    “这愈往西道路就愈是艰难,我在书院里听说,过了西安之后,就是几千里的山路,大军西征势必困难重重,现在是继续西征,直讨西域,还是暂停,朝廷尚还没有定议,这个时候,他身为首辅,又那里还问得了这么多,况且,咱们那位陛下,谁又能劝得动呢?”

    今年六十多岁的袁于令,在话音落下的时候,忍不住长叹口气。

    “即便是他劝了,又有什么用呢?”

    “其实也用不着他去做什么,只要在陛下一意孤行的时候,出面拦上一拦也就了了……”

    方文苦笑了一下,望着袁于令说道。

    “劝不动,也得劝啊!今上是明君,可明君,也有犯错的时候啊,从兴乾元年至今陛下七年如一日打压士林,今日又推崇军人如此,久而久之又岂是国家之福?”

    和几乎所有士林中人一样,方文同样也认为陛下对士林一直心存敌意,从废除科举到书院学士,再到现在为军人张目,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对士林的不满。

    袁于令并没有说话,他只是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

    陛下对士林心怀敌意!

    “诸臣误朕也,国君死社稷,二百七十七年之天下,一旦弃之,皆为奸臣所误,以至于此。”

    扭头看着方文,袁于令道出这样一句话来,这是孝烈皇帝的遗言。

    “从孝烈皇帝于煤山殉国之后,陛下的心中,对我等士林中人,便是敌意难消了……”

    停下步子,袁于令苦笑着说道。

    “奸臣……于陛下心底,士林中有太多的奸臣,所以,他才会打压士林,甚至不惜釜底抽薪,通过废除科举,彻底摧毁了士林的根本,尔止,你说今日我等尚以士林自称,再过二十年、三十年以至四十年后,待到我等皆身埋黄土的时候,这天下底可还有士林?”

    “不还有书院吗……”

    “书院?我等有授业恩师一人,又有座师,有同窗、有同年,有门生,如此才有了士林,而今日书院教授,一人授数班,学生读书数年有师数人甚至十数人,如此,又可能会像旧时的关系那么紧密?顶多也就是同窗之间互相扶持罢了,至于座师?”

    摇头苦笑着的,袁于令看着方文反问道。

    “旧时座师可以提携弟子于官场,今日我等于书院之中,对学生又有多少帮助?废除科举是釜底抽薪?”

    摇着头,袁于令最后又长叹道。

    “真正的釜底抽薪是天下英贤皆出于书院,如此千年来自牛李党争起,我等读书人以科举为门,以师徒、同窗、门生形成士林关系,就此肢离破碎,自此之后,便再无士林了……”

    只有身处于书院之中,才知道兴乾年后,士林是怎么走向“末路”,作为见证者的袁于令,提及士林的末路时,语气难免显得有些失落。

    或许,他在过去的数年间,依然如过去一样,与友人相聚,谈论诗书文章曲乐,但另一方面,他却早已经看到了士林的末日,而这个末日与其说是陛下造成的,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士林自作孽罢了,陛下不过只是推波助澜而已。

    “这……”

    眉头紧锁,面对这么一个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方文突然说不出话来了。确实正像袁可令说的那样,士林已经走向了末路,而在这末路之中,他们即便是争,又能得来什么?

    “读书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难道,我等就坐视……”

    不待方文说完,袁可令长叹道。

    “即便是咱们争,又争得来什么?十年、二十年,几十年后,这士林便不复存在了,如此,尔止,待到你我这一代人故去之后,你说这世间可还有士林?为往圣继绝学?别忘了,从陛下重释我儒家经典时,这你我口中的士林便不复存在了,我等不过只是一群行将就木之老朽而已,还谈什么为往圣继绝学?”

    只是一群行将就木之老朽而已,还谈什么为往圣继绝学?

    这样的一声长叹,只震得方文一阵目眩,这正是他与许多人不愿意去面对的现实,在过去的多年间,他们之所以醉心于山水,痴迷于的书画文章,不正是想要去回避这个现实吗?

    绝大多数时候,人们并不愿意面对一些现实,即便是对于像方文这样的人来说,他同样也不愿意面对自己已经“老朽”已经行将就木的现实,可是现在袁可令却直接的告诉他这个事实。

    “争?”

    摇着头,袁可令反问道。

    “我们用什么去争?即便是如顾宁人等人,他们又岂不知道,他们虽是士林中人,可却也知道,今日士林不过只是垂暮而已,即便是争,争来争去也只是争个空罢了,况且,这说出去的话,又岂能收得回来?陛下这篇文章,如今天下人谁人不知?收是收不回来了,再去争,还能争个什么?争恼了陛下,陛下又岂会让步?”

    尽管在刚看到文章的时候,袁可令同样也是惊诧非常,可是在想了一天之后,他反倒是平静的接受了现实,毕竟,醉心于曲乐的他很清楚,士林已经不复存在了,在这种情况下。什么“武功士绅”与“耕读士绅”也自然失去了争持了意义。

    “可是,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陛下在“崇武抑文”这条斜路上一直走下去吗?如此,又岂是大明之福,“崇武抑文”到最后遭殃的是老百姓,是我大明的天下!”

    方文有些激动的低吼道。

    “如今天下未靖,清虏虽然败退至西域,可若是我大明一味的“崇武抑文”,他日失之衡,武人崛起,国家势必陷入动乱,到那时,万一清虏再次入寇,天下百姓苦矣!大明危矣!”

    经历过甲申天变的方文之所以会如此激动,正因为他知道异族入寇的代价。

    “可陛下推崇军人,未尝不是因为蛮夷威胁,自宋以降,我汉人先败于蒙元,后又败于满清,如此惨痛之教训,陛下又怎么无视,宋代之所以“崇文抑武”是因唐末直至五代十**阀混乱,天下生灵涂炭,可别忘了,即便是生灵涂炭,这天下,总归是我汉人之天下,文明总归是我华夏之文明,况且,即便是生灵涂炭,又岂比得上蒙元屠杀、满清屠戮?而且他们非但意杀尽我汉人,更毁我文明,令我文明倒退,变我衣冠、变我语音,甚至变夏为夷,“崇文抑武”之途……”

    袁可令的眼帘微垂,他走到钢琴边,手指在琴键上敲击一声。

    “无论如何,陛下都不会再取了……”

    袁可令的这番话并没有让方文感到奇怪,其实从清虏入关但凡稍有良知者都在反思,而到兴乾之后,对宋亡于蒙古以及大明险亡于清虏更是进行了极为深刻的反思,尽管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但无论如何“崇文抑武”却怎么也脱不开关系。也正因如此,大家才能在某种程度上接受陛下之前对军人的推崇,但却在感情上无法接受“崇武抑文”的现实。

    “可一味的“崇武抑文”总归会出乱子,陛下是明君尚可制约军中诸将,可将来呢?万一要是有狼子野心之辈……”

    方文的语气显得有些不失落,这种失落或许正是因为他看到了士林的末路,同样也看到了“崇武抑文”的必然,在这个时候,他甚至能够理解了为什么在宋时,那些显赫一时的将军,会甘愿做个足谷翁,因为他们看清了现实。

    在皇帝已经确定了“崇武抑文”这一决心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可能再去改变陛下的心思,陛下不是为他自己“崇武抑文”,甚至他这么选择是把朱家的江山放在了第二位,他是想籍此保住华夏文明。

    就像五代十国那会一样,无论乱臣贼子如何篡夺权,可最终江山还是汉人的,华夏文明不曾丧于异族之手,这或许也是一种无奈吧!

    “总得想个法子吧,毕竟,这不是最好的选择。”

    方文的话让袁可令无奈的一笑,然后说道。

    “实在没有法子想,只有一个馊主意,你别笑话。”

    “说吧,馊主意总比没主意强。”

    方文立即出言催促道。

    “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指不定,真能商量出一个主意来……”

第246章 合流(下)(求支持,求月票)

    玻璃油灯内的石棉火头燃着橘色火亮,灯罩口的些许薰黑隐隐约约的散发出些鱼腥味,这股鱼腥味很淡,几乎是微不可闻。这油灯是用的是鲸油,因为烟少且相比其它灯油它更亮,而受到富足人家的欢迎。

    在方文探身求教的时候,他的身体前倾,甚至都不顾面前的油灯灯口处升腾的黑烟。

    “嗯……”

    袁可令沉吟片刻,然后说道。

    “其实“崇武抑文”亦或是“崇文抑武”,归根结底都有其功利,崇武者不意研读文章,研读文章废脑,废时,那像习武,往往只需蛮力既可,而崇文者为求功名,往往一味埋头苦读,窗外事尚是不闻,自然也没有习武的心思了。而往先秦时来看,我汉人讲究的是“出将入相”,其实,也就是文武双修,这亦是今上现在的主张。”

    这番话说得方文直点头,因为既是实话,也是事实。

    “文武双修谈何容易,“穷文富武”,家贫者研读诗书已是不易,习武?又岂有习武的家财?”

    “所以,自隋唐科举兴,凡寒门子弟科举进身者,无不主张以文取士,弃武修文,专心经书,到了宋朝时,选官皆出自科举,这正是天下寒门子弟所求,即便是如此,尚是不觉公平,因为寒门子弟家学传承有限,自然无法于豪门大家相比,所以到了我朝,才有了八股取士,只从四书五经中取题,如此即便是再贫寒的寒门子弟,只要买来四书五经就有了求取功名的可能,如此可谓是再公平不过……”

    提及这个公平时,袁可令忍不住摇头轻叹,正是这种“公平”毁掉了科举,当初陛下废除科举也是以此为借口。

    “看似公平了,可却尽毁天下之人,正如顾宁人所言:八股之害等于焚书,而败坏人才有甚于咸阳之郊。所取之才往往皆是碌碌无能之辈!实是无助于国家。”

    方文的语气很是肯定,之所以肯定,倒不是因为过去几年的反思,而是因为早在几十年前,大明士林上下就已经开始反思八股取士的不足,并酝酿着废除八股取士。

    “所以,陛下才会废“空疏无用,实于政事无涉”的八股文,专门取才于实学。我士林归根结底还是兴于科举,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科举一废,士林自然也是无根之萍,至于所谓的“新士林”却又不似旧士林那般联系紧密,所以从科举被废的那天起,于士林而言,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改良,顺应潮流,二是自暴自弃,任由其走向末路,”

    “哦,我懂了。”

    方文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明白了。

    “你是说现在士林到了改良的时候了?这主意很好,我也这样想过,只是这个改良如何改良?邀请书院里的学士参与我等聚会?这各地都是如此,可就眼下来看,似乎成效不大,毕竟,他们中的许多人,往往醉心于课业研究。”

    因为书院里的学业繁重,不像过去只需要读四书五经,所以书院里的学生自然不可能像过去士林的学子一样,有充足的时间交流,与友人谈论诗书文章。

    “改良士林,绝不仅仅只是将学士引入士林,这旧瓶装新酒,显然是不太现实,况且也不为陛下所喜。”

    重新坐下来的袁可令,端起了茶碗。

    “当年士林坐大,最终能够与皇家共天下,究其根源还是因为有皇家的支持,没有皇家的支持,即便是改良,也不过是痴人说梦!”

    “老兄,皇家怎么可能再支持士林,别忘了,当年从孝烈皇帝落得那个地步,我士林亦有几分责任,支持士林,陛下恐怕万万不会这么做的。”

    于世人看来,要是没有当年士林的党争,没有他们的空谈误国,恐怕大明也不至于沦陷到那步田地,在这种情况下,方文自然不相信皇上会支持士林。

    “旧士林是永远不可能得到皇帝支持的!”

    袁可令冷冷地说道:

    “陛下对士林的不满,可谓是根深蒂固,自然不可能再支持士林,而今天陛下崇武抑文,亦是因为这个原因,固然可能会导致国家动乱,但是却不能否认,国家若是武力不彰,必定会导致国家衰败,百姓沦为异族之奴。”

    方文摸着茶碗盖,想了一会儿说道。

    “崇文抑武,国家兵弱必遭国难,崇武抑文,阀乱而民劫,如此……皆是失之以衡的表现。”

    “正是失之以衡。”

    袁可令看着他说道。

    “所以,最关键的就是平衡,只有文武平衡了,才会民富国强……”

    “嗯……文武平衡,如何平衡呢?”

    略停片刻,袁可令答道。

    “古人不早就说过了吗文武双全。”

    “文武双全……”

    方文的眉头微皱,然后说道。

    “这恐怕有些不太现实,毕竟,寒门子弟很难在研文时有余力习武。”

    “你看,这又回到了公平与否上的了……”

    袁可令看着方文说道。

    “若是每每总这么想的话,最终,问题还是无法解决的。”

    “可天下寒门总是大多数。”

    “自宋代起,天下文风大兴,科举取士岂止十万,这十万人中,真正一贫如洗的寒门子弟又有多少?所谓寒门大抵上也是小康之家,若当真是一贫如洗,莫说是十年寒窗了,恐怕就连识字也是不得,所谓寒门,往往不过只是托辞罢了……”

    这句话说的再**裸不过,一下子就是数百年来支持科举取士寒门的那张遮羞布给撕了下来。

    “即便是只以八股取士,进士者大抵上也都是耕读之家,力夫耕作农家所进的屈指可数,纵观我朝名士,又有几人确系是寒门,大抵上最差的,也是小康之家,所谓之寒门,不过为了勉励后学末进而已。”

    尽管他的这番话有失偏颇,但方文还是无奈的苦笑一声。这么多年结识的士林中人岂止百人,他们中真正的一贫如洗者又有几人,大抵上所谓的“寒门”往往也是小康之家,真正的贫苦百姓连饭都吃不上,更何况是供人读书习字?

    “这一点,陛下很清楚,所以他在推行新学时,有人籍此为寒门张目时,陛下的反击很简单,他们说寒门子弟买不起书,所以便大兴图书馆,其实,游走民间多年的陛下又岂不知道,真正的寒门子弟大抵上是不会读书的,他们顶多只是学识字罢了,先谋求温饱,待晋身小康之后,才会寄希望予下一代。所谓“废八股取士,闭寒门晋身之道”,不过只是夸张之词。”

    文人最擅长的是什么?就是极尽夸张,就是春秋笔法的“危言耸听”。对此方止又岂不知道,甚至在当年有人以寒门为由反对废除科举的时候,陛下还特意让反对者统计出历年中举者家庭出身,然后用事实去反驳对方。而不是一两个例子。

    寒门贵子、鱼跃龙门……往往不过只是美好的愿望罢了。

    “就寒门来说,现在陛下广兴实学,反倒有利于寒门,即便是一贫如洗之家,其子女聪明,亦可入社学学习实用之学,将来可以做伙计、学徒,一步步改变自己的生活,而不像旧时科举那样,其只有科举一条路可走……其实,说这些并没有什么用处,”

    话峰一转,袁可令看着方文说道。

    “现在,于你我所忧心的,无非就是“崇文抑武”、“崇武抑文”,可两者都失了平衡,无论选择那一个,于大明而言都是大不利,眼下看似没有什么问题,可是百年、两百年之后呢?当年,专以八股取士时,也没想到会有后来的祸害吧?其实,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想省事,才导致了这种局面的发生。”

    “想省事?”

    方文一愣,有些诧异的看着对方。

    “就是投机取巧,但凡世人大都爱投机取巧者,可是这世事又岂有投机取巧的可能?学文如此,学武同样也是如此,所谓投机取巧者,不过就是弃文就武,或者就文弃武,如此先有了投机取巧的心思,才有了现在“崇文抑武”、“崇武抑文”,所以,最关键的还是要回归正途”

    “正途?”

    “文武双全、文武兼修,出将入相的全才,才是真正的人才,否则,无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亦或是只知武勇的壮士,不过只是跛足之人,可笑的是,数百年来来,无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亦或是只知武勇的壮士,皆大言不惭自以为“士”,却全不知,自己不过只介残废之人罢了……”

    方文瞬间便被袁可令的这番话给惊呆了,他这一句残废,说的可不是一个人,说的是历朝历代的文臣武将,说的是历代的贤达英才。在他的口中,这些人不过都是“残废”。

    “令昭兄,你,你……”

    “这不过只是为兄妄言而已……”

    袁可令笑着答道,这几年间醉心音律的他,反倒是看淡了许多事情,同样也看透了诸多事物,许多想不通的,慢慢的也想通了,正因如此,他才会有这番感慨。

    “妄言……”

    方文摇头长叹道。

    “文武如士之双足,缺一既是跛足,数百年间,或是弃文,或是弃武,如此与自废一足有何区别?令昭兄是明白人,只是这世间又有几个明白人?”

    “所以了,你看,陛下这番《军人之尊贵》,却引得你我感叹不已,其实,不过就是残废久了,心也残了,自然看不出其尊贵的地方了……”

    这么说着,袁可令的话峰一转,正色说道。

    “军人之所以尊贵,是因为军人对国家、对民众的情感表现最为直接,是通过无私的自我牺牲,如此之情感,又岂比我等文人逊色,如此又焉不能称之为尊贵?”

    他的反问,让方文陷入沉默中,片刻后才摇头说道。

    “兄知道小弟的本意绝非争论军人是否尊贵,而是忧心国家的将来。”

    “自隋唐以科举以来,尤其是宋后专重于文,从此之后文武殊途。今日陛下意重振我汉人尚武之风,若是士林再一味偏颇于“崇文抑武”必定会为陛下不喜,为大势所淘汰,所以,今日我士林的将来,就在于回归正源,我士林中人若是意欲重获陛下青睐,必须推崇文武兼修,如此,方才是士之正源,亦是士大之道!”

    士之正源!

    士大之道!

    这八个字传入方文的耳中,只让他的浑身一颤,惊诧的看着袁可令问道。

    “令昭兄,你的意思是……”

    “文武兼修啊!”

    袁可令笑着说道。

    “今天地方上总是分什么“武功士绅”,“耕读士绅”,后者不屑前者,以为前者粗鄙,而前者却有陛下推崇,久而久之,势必是武重文轻,与其排斥,不能将其纳入融汇,我儒家之所以能有今日之盛,不正是融汇百家所长吗?况且,你我能看到“崇武抑文”的不足,以陛下之英明又岂会看不到?只是我士林中人一味反对,陛下即便是有心,也只能“崇武抑文”了,那怕代价是朱家的江山……”

    说话的时候,袁可令的面上尽是崇敬之色。

    “经甲申天变之后,于陛下而言,这江山是我汉人、是我华夏的江山,而非是一家一姓的江山,所以甘愿冒以风险,而不像赵宋一般,为一家一姓之利,不惜废我汉家武功……”

    这当然有些夸张,可这样的话,却是大义凛然,让人不得不感叹着陛下的“仁义”,可接着袁可令又说道。

    “可,但凡是人皆有私心,陛下封建诸藩于南洋,重行封建之事,想保的也是一家一姓,可若是我等能够把“崇武抑文”的不足尽除,陛下又岂会拒绝?”

    “归根到底,还是要文武兼修啊!”

    方文有些不解的问道。

    “文武兼修,陛下也有主张,这与我士林又有何关系?”

    “没有关系,我们可以主动的去拉关系,陛下要文武兼修,那我们就要把这个文武兼修如何兼修给拿出来……”

    看着方文,袁可令反问道。

    “到时候,陛下自然不会反对,而且文武一体,武读合家,这士林又岂会消失?”

第247章 想家(求支持,求月票)

    世间的纷争太多,当一篇《军人之尊贵》引得天下哗然时,在所谓的“士林”中在那里纷争不已,在那里讨论着军人尊贵与否,讨论着士人与武人之间的将来以及界限的时候,远在数千里外的战场上,随着一声令下,刚刚越过疏勒河的大军在北山下停止了进攻。

    战争在这一刻终于落下了序幕。再往西,有要塞坚守的峡谷、隘口阻挡了明军的进攻脚步,而从西安到疏勒河数千里之遥的征途,同样也是明军后勤的极限,年久失修的道路,使得物资运输变得极为困难。

    大规模的进攻在疏勒河停了下来,瓜州,这座古丝绸之路的重镇,又一次回到了主人的怀抱之中,想必千年前,汉代的张骞、唐代的玄奘前往西域,也一定在这里留下过脚印。

    现在这里是大明最西端的领土,在这座没有几个汉人居住的古镇中,到处都是风蚀的夯土堆,也许是汉唐时的遗迹,就像千里丰碑一样,告诉着世人,这里真正的主人是谁。

    无论世间的风云如何变幻,它们永远屹立于此,等待着主人的回归。现在它的主人终于归来了。也让这里重新焕发生机,作为前线的最西端唯一的“城市”,这座古镇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一直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氛。

    伤兵!

    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兵,都被撤到了这里的野战医院中接受治疗,尽管有着领先时代的野战救治体系,但是医疗水平却是有限,药物同样也是原始。因为没有止痛药,所以伤员只能用意识对抗伤痛,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发出一声惨叫。再受不了的时候,他们不过刚一挣扎,伴着一声惨嚎,血就从包裹着伤口的纱布下方涌出,血染红了他们的绷带,甚至床单。

    还有一些伤员,因为发烧,使得他们的意识模糊,在呻、吟声中发出一些模糊的话语,这些意识模糊的伤员往往是在那里喃喃着“娘”、“媳妇”之类的话语,往往都是对家人的思念,有时候,一些战士会在对家人的思念中慢慢的失去生命。

    当然,还有一些战士会在睡梦中喊着“陛下万岁”之类的突击词,甚至像是犯了癔症似的在梦中喊叫着杀光鞑子……

    战争不仅仅只给战士们带来身体上的创伤,同样还有心理上的创伤。

    在野战医院里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战友的张国东,终于在阵亡名单上找到排长张平的名字时,神情显得有些黯淡。

    排长死了!

    班长丁相守也死了,

    还有……

    一个个战友都战死了,不知为什么,他甚至想不起有些战友的模样,不过才几个月而已。怎么能就忘了呢?

    就在神情失落的张国东想要返回营地的时候,从一旁边的帐篷里传来一阵呻吟声音,接着的又是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

    “长……长官,劳、劳驾给倒我一杯水……”

    扭头朝敞开的帐篷看去,看到一个腿被炸断的伤兵躺床上呻吟着,他的双腿都被炸断了,甚至连大腿都不见了,下半身包裹着绷带,绷带处渗着些血。

    也许是被地雷炸断的,清军在在战场上埋下了不少地雷,不过他们的地雷威力很大,人一踩上去,往往代价就是粉身碎骨。其实,这倒也是一件好事,要是腿被炸断了,人活着,可人世间就多了个残废,即便是有功田又能怎么样呢?一辈子还是个残废。

    其实,话说回来,活着总好过死了。

    死了,就再也见不着了。心底有些感伤的张国东,看着伤后,便取出了自己的水壶,然后弯下腰去,扶着那个伤兵喝水,伤兵的脸上带着些感激。他喝的很急,就像是很渴似的。

    “慢点、慢点!别喝这么急!”

    叮嘱着伤兵时,张国东又问道。

    “怎么渴这么厉害,护士呢?下次渴了就喊护士知道吗?”

    “嗯……”

    喝了半壶水的伤兵,闭着眼睛,就像是很舒服似的,然后他睁开眼睛,看着张国东说道。

    “谢谢!”

    就在张国东想要说不用谢时,他看到伤兵不知道从那弄来了一把刺刀。

    他想干什么?

    “娘啊……”

    伤兵哭喊着的同时,握着刺刀猛的一下从喉咙刺了下去。

    “不……”

    在张国东的喊声中,伤兵捂着喷血的脖颈倒下了,他的脸上带着解脱,在身体的抽搐中,双眼慢慢的失去了神采

    “不要……”

    嘴里喊着,惊恐的看着自杀的弟兄,他往腰后面一摸,这时张国东才发现,那刺刀是伤兵趁他喂水的时候,偷的他的刺刀。

    张国东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医生和护士跑过来,看着医生在那摇头叹息,在军医把刺刀递给他的时候,那军医看着站在的张国东,“好了,人总是要死的!”

    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道。

    “死了,对他也许也是个解脱!”

    “哦。”

    点了点头,张国东看着死去的战士,然后问道。

    “他的伤很重吗?”

    “双腿炸没了,就连下面的也没了……活着……”

    摇摇头,医生叹息道。

    “走了,反倒轻松了。”

    是啊!

    走了,也许就轻松了!

    只是他的家人呢?

    “长官,他……到时候会怎么报告?”

    张国东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战场上战死或者战场上自杀,与在医院自杀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谁都知道,前者是战死,至于后者。

    军医看了看张国东,打量了他一眼,然后问道。

    “你们是战友?”

    “不是,就是想问问,毕竟,毕竟……”

    朝周围的那些的伤兵看了看,军医压低声音说道。

    “放心吧,肯定不会写自杀的……”

    然后军医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毕竟,当兵的不容易啊……”

    当兵的不容易啊……

    离开野战医院后,张国东的脸色一直不太自然,伤兵的模样一直在他的眼前浮现着,他的模样,尤其是最后解脱似的笑容,更让他感觉后背发凉,到最后伤兵的相貌发生了变化,在他的脑海中变来变去,变成了阵亡的战友,变成了身边的战友,甚至到最后又变成了自己。

    “我有宝刀真利市,快活沙场死。短衣匹马出都门,喇叭铜鼓声。战地临大敌,战袍滴滴胡儿血。自问生平博容名,头颇一掷轻?……”

    在这静夜之中,虽然歌声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但仍然听的很清楚。

    “阿娘牵衣向儿语,吾今不恋汝。爱妻结发劝夫行,慷慨送一程。斩杀敌军将,战死容名出人上。军不凯旋归何颜,偷生要几年……”

    借着些许星光,张国东可以看到几名已经喝醉了的战士,在那里放声唱着这歌,最后,听着这首不知谁从报上学来的《祈战死》,他只觉得的眼眶一热,微微倾着头,硬是不让那泪水流下来。

    朝着远处看去,另一边,一堆篝火燃的正旺。走近了之后,张国东才发现,这里是临时的火化场,就是把一具具尸体上堆在干柴上,然后把战士们的尸体烧成骨灰。

    马革裹尸还,从来都只是诗人的想象,古往今来绝大多数战士都是埋骨荒山野岭,甚至落个暴尸荒野的下场。也就是陛下仁义,命令必须要把阵亡将士的骸骨运回,运回尸体是不可能了,所以只能在战场上火化,然后把骨灰运回交给其家人。

    在火化的时候,随军僧穿着一身黄色的僧袍,站在火堆的前面,手捻着的佛珠,口诵着经文,

    几名野战医院的士兵,一起坐在火边,他们吸着烟,不时向火里投块木柴,他们要整夜在这里守着火堆,直到把这些尸体焚化。

    漆黑的夜,漆黑的荒野之中,没有一点灯火,只有几处焚烧尸体的大火吐着红色的火焰,只让人感到所有的一切都是阴森森,冷梭梭的。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站在这片荒野上,看着那火堆,张国东只觉得一阵寒风盖过一阵,风寒刺骨,让他忍不住缩往了肩膀。

    “老哥,到这里躲会风。”

    正加着木柴的战士,瞧着张国东说道。

    “这西北的风,像刀子一样,别瞧已经是夏天了,这风一吹,指不定就能让你去半条命。”

    这时,张国东才注意到,他们的身后用毛毯扎了个挡风墙,他们就躲在风墙的一面,面对着火堆。

    “哎,”

    坐到风墙后面,张国东把胳膊架在膝盖上,然后呆呆地望着火,他的心里又一次想到那个自杀的弟兄。

    也许,他就在这火堆里吧。

    这么想着,他的心思就变得纷乱起来。想到了自杀的弟兄,自然又想到了排长、班长,还有其它战死的弟兄,想到他们在这里被烧成灰。

    就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他意识到要坏事,心里难受得要发疯。就在这时候,一根纸烟被递到他的面前。

    “来,老哥抽一只。”

    “哟,纸烟……这可不便宜。”

    张国东接过纸烟说道,纸烟不便宜,肯定比烟叶贵,弟兄们很少有人抽这个,往往只有军官才抽这个。

    “都是从帐篷里拿的,你知道的,你们给他们送去,可总有人走,人走了,东西留在帐篷里,也就糟蹋了,所以,也就便宜我们哥几个了。”

    对此,张国东能够理解,当然不会说什么,只是点着那根烟,然后默默的吸着。然后又和他们一起聊着天,他们聊了很多,自然也聊到了这里正烧着的尸体,聊着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是勇敢,还是懦弱。

    没有太多的敬意,但是更多的却是惋惜,对于他们失去生命的惋惜。聊着聊着,张国东聊到了自己的战友,聊到身边的弟兄。

    “在我们排里头,俺是第一个吓的连铳子都装不上的,真的,不怕你们笑话,平时我说话的时候,嗓门比谁都大,可是到了战场上,双腿打软,手抖的都装不进去铳子……”

    他突然大声说道。

    “到最后,是排长接连几个大嘴巴,才把俺给抽醒了,然后才装了铳子,那嘴巴抽的,那是一个响,到现在俺都记得……嘿嘿。”

    对谁讲的呢?

    是对身这的这几个弟兄?还是对火堆中的尸体,或者是战友的灵魂,

    鬼知道,张国东也不知道,他压根也就没有去想什么。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答案,与其说是对围坐在火边的弟兄们讲的,倒不如说是对着坑中被烈火焚烧的死人讲的。

    他的心里很明白,尽管心里不想说,可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甚至忍不住吹起了牛来。

    “鞑子,他么的,你瞧着一个比一个软蛋,可是他们都他么的会耍奸,会装死,当时我是第一个冲上去的……原本的我以为是死人那,可谁知道了,那地上的死人动了,我一刀就捅了过去……还有几个越来越近,近得都能碰到我的铳口了……投降?鞑子兵降个屁,我一扣扳机,就给他们三个穿了糖葫芦……

    最前边的一个,鼻子冒着血,倒下去了……还有一个居然对我说什么,我是汉人,他么的,现在知道自己是汉人了,早他么的干什么去了……还有人说什么,他是旗人,比咱们汉人尊贵,太他么的狂了,我就用枪托对着他脑袋,拼命砸着,一直砸碎了,砸的他娘都认不出来才停下来……我告诉你,我杀过十几个人,还有一个是我活活掐死的……那天我看见他的时候……那小子,还想要反手,我掐着他的脖子,往死了掐……最后活生生的掐死了!”

    嘴里叼着烟,张国东也分不清自己的话是真还是假了,他只是在那里说着,可能是他的,也可能是别的人故事,反正是说着,说给身边的这些人听,说给这些火堆里的尸体听,到最后,实在受不了的他,站起身,然后骂了一句。

    “他么的,都是混蛋……为什么他么的都死了,都他么的给我站起来,起来啊……”

    骂着,骂着,他腾地站起来,然后离开火堆,朝着远处跑去,最后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群星在天空中闪烁,夜空如昼,已经擦去眼泪的张国东叉开腿,一边小便,一边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

    那股难受劲的这会终于过去了,心里慢慢地好受一些了。他只感到有些筋疲力竭,他抬头看着天空,最后喃喃着……

    “好想家啊……”

第248章 命(求支持,求月票)

    家!

    回家的路是漫长的。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三匹马沿着官道在高粱地中间穿着,前面的两匹马的马鞍上坐着的是两名军人,一名军官一名士兵,军官看起来年龄不大,顶多也就是三十岁的模样,那士兵倒是年青的出奇,看起来最多只有十六七岁,也许是个虚报年龄从军的少年。

    少年骑兵的马鞍后面牵着一匹马,马鞍上放着一个架子,托架上又盖着的黑布用绳扎绑整齐,谁也看不清,拖架上装的是什么。

    这两个名军人在高梁地里穿行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奇怪,尤其是那名军官,尽管他挺着脊梁,可是却垂着头,一副无精打彩的模样。

    偶尔的,军官会抬头朝远处看去,似乎是想要看看还有多远才到达目的地,尽管他看起来有些心急,但却压根就没有催促战马加快速度的意思。

    而士兵也是一言不发的跟在他的身后,有时候,他会朝周围看去,可是这人高的高梁地,却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根本就看不到远方有什么。

    两人就这么走着,一言不一发的走着。

    但凡是大明的官道,必定有收费站。

    按照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道理,这官道上的收费站征收的过路费,都是用来修葺道路的,可实际上,恐怕只有天知道每年征的那么多银子是不是真被用来修路了。

    不过收费站却也安置了不少人,比如旧时的驿卒,除了在官道两侧的服务站中干活外,还有就是在收费站中收费。

    “这是什么车,都十尺九寸了,还十尺的车……”

    “十尺九寸也得按十一尺的车交,谁让你少一寸了……”

    诸如此类的嚷嚷声在收费站上回响着,税吏、站员与商贩们总是会打嘴仗,天下的收费站都是如此,税吏、站员想按律征费,那些商贩自然不想缴费,千方百计的想少缴,于是,双方的争吵总是在所难免。

    就在众人的吵嚷声中,已经那商贩吵了半天,早就火冒三仗的站员,瞧见那两个穿着红色军装的官兵过来时,便扯着嚷子大声喊道。

    “你们,你们俩,说你那,等会,到后面排队去……”

    可马背上的军官只是看了他一眼,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骑着马直接朝收费站一旁的通道走去。

    他们这么一走,周围的百姓立即嚷嚷道。

    “哎哟,这下见识了吧,这些穿灰衣裳的,也就是欺负一下咱们!”

    “可不是,有种去拦他们啊!”

    “当兵的就是横……”

    “可不是,现在好了,碰到当兵的,一个个都装起孙子了……”

    都不用周围的商贩用激将法,李得亮便径直走到那边拦住了想要过去的这两个人。

    “让你们等等,没听见吗?”

    他这么话声一落,那边后面的少年兵就毫不客气的怼上过去。

    “等个屁,这牌子写的是什么,军人优先通行,你眼瞎了是不是!”

    少年兵手指着一旁的牌子,那牌子上除了公布各种尺寸的车辆征收过路费的费额之外,还有就是清楚的写着“军人优先通行”的字样。

    “军人优先,那也得分时候,你没瞧见那边正忙着嘛,”

    被少年骑兵这么一怼,知道自己理亏的站员又嚷嚷道。

    “交钱,交钱,三个马,一共……”

    不等他说完,那边的田程却突然跑了过来,冲他就是一脚。

    “他么的,你眼瞎吗?”

    然后田程立即对马背上的军官赔礼道。

    “长官,对不住,他不知道规矩……”

    规矩,什么规矩?

    挨了一脚的李得亮,正想问来着,一抬眼才注意到后面那匹马的马鞍托架上蒙着黑布。

    那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双腿甚至一软,人就跪了下去。

    “对、对不住……”

    一边赔着礼,一边叩着头。

    这会原本喧嚣的收费站已经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那三骑,看着那马背托上的黑布。

    “这是啥……”

    一个商贩话刚出口,那边就被人拉着衣袖。

    “别嚷嚷,是护送队。”

    护送队。

    对于护送队,大多数人都很陌生,这是最近几个月才出现在报纸上的字眼,这些护送队的任务,就是把阵亡官兵的骨灰送到他们的家中。而护送队都是各部队留守的官兵组成,往往都是这样一名军官和一名士兵组成。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在大江南北,这样的护送队总会出现在官道上,把一个个阵亡官兵的骨灰送回到他们的家人手中。自然的也出现在报纸上,有些人从报纸上了解到护送队,有的人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就像李得亮那样,尽管他不知道,可他却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所以才会跪下去赔礼。而周围的商贩们,也不敢大声说话,唯恐惊扰了亡灵,这是最起码的礼,更何况,这些人都是为他们而死的。

    马背上的军官,那脸色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他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朝前看了一眼,然后淡然的说道。

    “放闸吧。”

    从始至终,军官都没有看李得亮一眼。

    他很累!

    这半个月,他已经送了九个战友回家,这是最后一个,一个驼架最多可以装十二个骨灰盒。送九个战友回家的经历,对于他而言,是一种折磨,每一次,都要面对战友们泪流满面的家人。

    他受不了。

    在第一次送战友回家之后,他甚至坐在河边大吼了一声,他宁可上前线,那怕被地雷炸成碎片,也不想再送战友的骨灰回家了。

    这种滋味太难受。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知道了,为什么陛下坚持要让本部军官送阵亡官兵的骨灰回家,只有如此,才知道,这一盒盒骨灰从来不是数字,而是一个个家庭,骨灰盒中装着的是父母的儿子、女人的妻子、孩子们的父亲。只有如此,才知道,战争的残酷,才知道在指挥战斗时,必须慎之又慎,而不是为了个人的荣誉,让弟兄们白白送死。

    每一个弟兄的死去,就意味着一个家庭的破碎。

    送完这一个,就可以回去了……

    军官长叹口气,离开了收费站后,他和下属继续前行,一个小时后,已经离开官道的他们来到了一个市集,在镇口的桥头处,还有一群孩子在那里玩耍。孩子们看到有官兵过来时,便停止嘻闹,其中的几个孩子甚至满怀期待看着马背上的人,期待着看到自己的父亲或者兄长。

    “小伍,是不是你哥回来了,你哥不是骑大马的吗?”

    “他那马又不能骑回家,那是官军的马。”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着的时候,骑马来到桥头处的军官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然后和下属互相整理仪容,甚至还取出布巾,从水袋里倒水洗了下脸,如此收拾干净之后,才牵着马往镇子里走去。

    这两个官军的举指,引起了张坤礼的注意,作为秀才的他,隐约的感觉到,这两个官军来这里肯定是有事要办。他们刚一过桥,他便迎了过去。

    “在下张坤礼,是张集本地的秀才,不知长官来此有何贵干?”

    “请问,张一鸣张老爷住在什么地方?”

    “你是说张老爷啊……”

    一听是找张一鸣,张秀才的客气便敛去两分,那张家在镇上也就是一般的殷实人家罢了,也就是老大有点出息,听说在官军里当了个什么排长,也就是个武夫罢了。

    “小伍,是找你们……”

    突然张秀才的眼睛一睁,看着最后面的那匹马,他的双目睁大,轻声说道。

    “张,张兄走了?”

    “嗯!”

    王玉之点点头,然后对张秀才说道。

    “村里的保长呢?请他一同过去吧!”

    镇上的人都看到了,人们看到那匹马马鞍架子上黑布蒙着的盒子。在保长来之前,就有人跑到张家去通风报信了,所以当王玉之一行来到张家门前的时候,门前已经站了很多人,一个老妇哭喊着“我的儿”,尽管有人搀扶着,可却仍然瘫坐在地上,一个年长的头发雪白老人,也是满面泪水,如果不是有人搀扶着,恐怕也会瘫坐于地,他眼巴巴的看着那两名官兵走过来。眼巴巴的看着他们从马背上取下用白布扎着的骨灰盒。

    双手端着骨灰盒,孙强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表情变得肃穆,他跟在长官的身后,踏着正步走向阵亡战友父亲的面前。

    “请问是张一鸣张老爷吗?我是第57营上尉王玉之,非常抱歉的通知您,令公子张平上士在前线阵亡了……”

    站在张一鸣的面前,王玉之公式话的说道。然后从孙强的手中接过骨灰盒,毕恭毕敬的递送出去。

    “我的儿、我的儿……”

    接过骨灰盒的张一鸣,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立即放声大哭着,满脸的老泪纵横。而原本跟着过来的小伍,似乎也明白,也知道了,嚎淘大哭的时候,更是用脚踢着王玉之。

    “你还我哥,还我哥,还我哥,把我哥还给我……”

    王玉之只是站在那里任由他踢打,最后哭喊着的小伍被旁边的人拉开了。然后他也没有整理仪容,而是从口袋中取出一个信封,然后说道。

    “这是令公子抚恤金,一共一百二十六两,另外,本地官府会在三个月内,在本县将张平上士的功田划给他的继承人,遗族子弟就读县学、府学,也会得到的优免……”

    一百二十六两,这是张平一年的军饷,其实,并不算多。对于阵亡官兵的家人来说,真正的抚恤是免税的功田,根据军衔不同,其田亩数也有不同。像张平是上士,可以得到两百亩功田,在妻子去世、子女成年之前,都可以享受免税特权,如果是父母继承的话,免税权也是一直到其父母去世。

    两百亩地,足够让他的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只是,这往往并不是他们所需要的。他们需要是自己的家人。

    “我们不要钱,我要我哥,你把我哥还给我……”

    小伍仍然在那里哭喊着,周围的人也是眼眶里挂着泪,一些妇人也跟着哭了起来。

    谁愿意要这个钱呢?

    张一鸣看着那被送到手中的信封,脸色变得越发的凄然,他的嘴唇颤抖着。

    “这钱,这钱,你,你让我咋花啊……”

    拿着那装着钱的信封,张一鸣喃喃道。

    “这,这老大的命啊……”

    这那里是钱!

    这是命!

    他养了二十三年的儿子用命换来的钱啊,这钱烫的他的手都拿不住,他看了看信封,又看了看面前的军官,然后他哭着说道。

    “这钱,你带回去,给,给弟兄们买,买烟抽……”

    “张老爷,我不能,这钱是令公子的抚恤金,如果您不收,我就没有完成任务,就不能和上级交待。”

    王玉之连连摇头说道。他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他又扭头对保长说道。

    “实在不由,就先由你代收,等……”

    “不用,”

    张一鸣大声吼道。

    “保长,劳烦您拿这钱去买烟,买酒,都买最好的,你带回去,给弟兄们抽,就,就说是,是张平请弟兄们的……”

    说话的时候,张一鸣又哭了起来。

    “张老爷,这,这是张平的抚恤金,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原本想说糟蹋的王玉之还是没能说出口,

    “这钱,是我儿的命啊,你让我咋花,让我咋花,你告诉我,我咋花……”

    张一鸣大声嚎吼着,那不是钱!那是命!是他儿子的命。

    “我不能……”

    眼睛通红的王玉之刚想拒绝,就听到张一鸣吼道。

    “你不能,你把他背回来的,就把它背回去……”

    最终,钱还是变成了烟,是北直隶最好纸烟,一包要五十文,足足几百条烟被堆在驼架上,看那被装在驼架上的烟,多日来一直在克制自己感情的王玉之,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他再也受不了的。

    “啊……”

    放声大哭的王玉之,只是坐那里,坐在路边,孙强早就哭成了一个泪人,他甚至都不敢去看那些烟。那是战友的命啊……

    (抚恤金,香烟,是一个真实的事情。5毛一的团结烟,500块钱的抚恤金。)

第249章 新学问(求支持,求月票)

    时值盛夏,有如泥浆似的黄河水缓缓于河道中流淌着。m.www.uu234.netwww.uu234.net这黄河河道,并不是黄河夺淮后的河道,而是宋代的故道。

    实际上,所谓的宋代故道,早已荒废多年,尽管数百年不曾修整过的河堤早已坍塌,而且曾经的河道里也是散布着大小的水塘,其中不少土地已经开垦成良田。可在经过三年多的修整之后,这荒废数百年的黄河河道,被重新挖深并在数年前随着河堤上的一声巨响,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夺淮数百年的黄河重新回复故道。

    河水缓缓的沿着整治一新的河道流向渤海湾。

    有了这次整治之后,这黄河,至少可以安稳400年,甚至更久,而在将来,等到水泥的成本下降之后,更为坚实的大坝将取代这夯土坝。

    置身于黄河南岸,身穿一袭淡色衣裳的朱济世,正在河边散后,他的身边跟着十几名文武官员模样的人。后面更是簇拥着大队的御林军。黄河两岸的田地里长着大小不一的树木以及半人深的杂草,偶尔的可以看到成群的鸟儿于河草丛树木间飞过。黄河两岸5里内的土地都荒芜着,在五里之外,还有一道河坝,那是第二道河坝,尽管它的高度宽度远不及第一道河坝,但却最大限度的避免了决堤后,再一次夺淮的可能。

    也正因如此的,才使得往昔富饶的田野现在变得极为荒凉,只有些许树木以及鸟儿、野物。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是朱明忠在黄河回归故道之后,第一次来到黄河边,现在这条河终于不再为害中原了。

    之所以来到北直隶,是为了诏见一名阵亡的士兵家属。

    “这钱,是我儿的命啊!”

    又一次,老人绝望的哭嚎声,在朱明忠的耳边响起,

    几天前,一篇报道在大明上下引起了轰动,谁能想到,一个阵亡战士的父亲,伤痛欲绝的话语,会引起那么大的轰动。

    “这钱,是我儿的命啊!”

    一句再简单,再直白不过的话语,触动了所有人的心灵,让人们感受到了他的痛心,同样也感受到了军人的牺牲,让那些享受着太平盛世的人们,看到了盛世的代价!

    这就是太平盛世的代价!

    为了维持这个盛世,总有太多的军人在默默无闻的付出,在牺牲,是他们的牺牲成就了这一切,成就了这个太平盛世。

    尽管现在陕西之战已经告一段落,虽然后世的新疆等地还没有收复,甚至就连青海、西藏也不过只是表示臣服,还不是大明的领土。但是云集的在陕西的部队,已经开始进行调整了,兰州至瓜洲之间原本云集的近五万西征大军已经开始陆续撤退了,撤往西安。

    他们将在西安就在修整,甚至许多军人将会就地退役,他们将会在那里领到属于他们的功田,然后成为在乡军人,为国家戍边……至少在这个时代,陕西是边境。

    至于陕西本地的绝大多数百姓,将会在未来的几年内迁出陕西。

    这既是为了给军人“腾地”,同样也是治理黄河的需要。毕竟,千年来陕西的开垦已经超过土地承裁的极限了,需退耕还荒只要封禁那里的土地,大自然会帮助那里的植被恢复。

    至于新疆、青海以及西藏,明军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待着时机的成熟,然后就能收复这些地盘,把那里彻底纳为大明的行省。

    现在置身于河坝上,脑海中却总是会浮现出那个悲痛欲绝的父亲。在这场战争中,有多少父亲失去了自己的儿子?

    只有区区数千人!

    相比于历史上的任何一场战争,这场战争的牺牲极为有限,战争的代价是微乎其微的。

    “哎,至少,可以让世人知道,军人的牺牲!”

    长叹口气,朱明忠把过多的情绪从心底甩了出去,身为皇帝,他不应该被这样的情绪左右,即便是同情,但……这种牺牲是值得的,对于国家而言,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

    从黄河大坝上往河边走去,一里地,走了好一会才到地方,站在河边,朱明忠看了一眼河水,然后说道。

    “一个碗或者茶杯。”

    随后,朱明忠没有假任何人的手,而是自己站在河边,弯着腰取了一杯水。

    “你们看这水……”

    举着玻璃杯,朱明忠回头看着身后的朱大咸、钱磊以及几名工部、户部的官员,然后说道,

    “这水像是什么?”

    “回陛下,水似泥浆。”

    “陛下,自古以来,皆言黄河水一碗水,半碗泥,”

    “那这泥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看着朱大咸、钱磊,朱明忠反问道。面对这两个问题,他们两人顿时变成了哑巴。

    “回陛下,这黄河的泥沙,大抵上都来自陕西,陕西北部土地荒芜,雨水侵蚀使得水土流失混入河中,最后汇入黄河,”

    站出来主动解释的是工部屯田员外郎朱章培,在历史上,他应该在数年前死于“哭庙案”。不过,因为郑成功的北伐成功,让历史上的“哭庙案”消失于历史中。

    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哭庙案”,实际上,在兴乾三年废除科举时,同样也有“哭庙案”。

    “哭庙”是苏州一带流传已久的习俗。当地经济发达,人文荟萃,来自殷实之家、读书人成为一股重要的社会监察力量,当官府有不法之事不当之举,士子们每每聚集文庙,作《卷堂文》,向祖师爷孔圣人哭诉后,更召集民众向上级官府申告,在明朝,人多势众的“哭庙”申告往往能令官府不敢小视而采纳。但是在新朝老皇历撞了南墙。在朝廷诏示天下废除科举时,苏州同样也上百名秀才“哭庙”,不过与另一个顺治十八年的“哭庙案”导致包括十八名举人、秀才在内的一百二十一人被杀不同。这一百九十多名秀才,被以“聚众闹事”为由革除功名,流放海外。

    对于此,人们或许惊讶于兴乾朝的“严苛”,但是相比满清的暴虐,已经让他们长松了一口气,毕竟,当初包括已经出仕的朱章培都以为,那些人至少带头的会被斩首。

    不过,也正是从那个时候,朝廷明确的告诉天下的读书人,他们可以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表明意见,也可以通过正规渠道递交请愿书,但是想用“哭庙”申告的方式要胁官府,那是绝不可能接受的。即便是有理,也要先追究其违法行为之后,再处置其它事物。

    老皇历在新朝是行不能的!

    这一点,对于早在南京就已经重归明廷的朱章培而言,自然很清楚,这同样也是他以半百之龄,重新学习实学的原因,至少这“水土流失”就是一门新学问。不过,对于这门学问,显然钱磊、朱大咸都是外行。

    “朱章培,你继续说……”

    “臣遵旨。”

    得到陛下的许可后,朱章培继续说道。

    “陛下,这“水土流失”是门新学,不过,虽是新学,也是古来有之……先秦时称之为“平治水土”……古之先贤对森林可以保持水土的认识很早就有这种观念。……“知林,大君之宜。吉”;“禁林。贞吉”;“甘林。无枚林利;既忧之,无咎。”把禁止砍伐森林看作是“吉”的表现,把肆意破坏森林看成是“凶”的行为。可见,古代先民们早就认识到森林植被具有调节小气候、保持水土、防止水土流失、改善生态环境的功能……”

    朱章培的回答,让朱明忠深以为然的点着头。虽然是穿越者,但是朱明忠却不是那种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全才。在科学上当然有领先时代几百年的知识,不过在一些学术上,他只能给予一些启示,至于后继的发展,还需要依赖这个时代的人们自己发展。就像“水土流失”一样,自己提出一个理念,然后自然有这个时代的智者去证明,去研究,最终得出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

    “这陕西离此时岂止千里,况且这河里泥沙如此之多,又怎么可能是从陕西带来的,此言实在是荒谬!”

    钱磊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

    “中游地区的土地利用形式以及植被覆盖状况,仍然是导致黄河下游河道淤积乃至决溢改道的重要因素之一,并不能因为否定其直接触发作用而稍加忽视。”

    面对阁辅的反驳,朱章培毫不客气的回答道。

    “况且,这并非是猜测之言,而是有清河书院的研究证明!”

    “哦?那陕西不过刚刚收复,书院又是如何证明的?”

    对于他们争论,朱明忠并没有说什么,毕竟他知道朱章培说的是事实,毕竟后世的科学研究已经证明了这一切。不过,对于书院如何证明的这一切,他同样有些好奇。

    “回钱阁辅,不知阁辅对从崇祯三年起大旱是否有印象?”

    崇祯三年起大旱!

    怎么可能没有印象!

    但凡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印象,崇祯大旱。这是中国近五百年以来,持续时间最长、范围最广、灾情最重的一次旱灾,赤地千里,江河断流,井泉涸竭,野绝青草,禾尽枯,饿殍遍野,人相食。

    他们之所以能记住那一切,并不是因为陕西持续几年的无雨导致的人相食,也不是因为那里的饿殍遍野,而是因为李自成,因为西匪,因为“甲申天变”,因为陕西出来的百万流寇。

    正是那百万流寇,让先皇丢了性命,就连汉人的江山也险些丢给了满清,让满清拾了便宜。甚至,就连他们的家人,友人,也是或直接或间接的因为西匪而死,如果没有西匪,满清怎么可能入得了关?他们的家人、朋友又怎么可能死于满清的屠刀之下。

    很多时候,人们总是能够记住悲惨的事情。即便是现在想起来,他们也是心有感伤,这是许多人的痛脚,而现在却让人直接这么问,那神情自然变得不太自然。

    见钱磊面色冰冷的点点头,朱章培继续说道。

    “可能是当时大家都只看到旱灾,却没有看到黄河水当年清了不少,按漕运衙门以及沿河官府的地志记载,河中泥沙骤减。而对应陕西的等地的气候来看,是因类陕西接连数年皆是干旱少雨雪的情况,而按史志记载,若是河中泥沙增加,数月前,陕西各地必定连降暴雨……”

    随后朱章培继续在那里解释着什么是“水土保持”,什么是“植被对土壤的涵养能力”,诸如此类的科学名词,对于钱磊等人来说是新鲜的,甚至对于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也是新鲜的,毕竟,这是一个新兴学科。甚至于,到最后朱章培还拿起水作了一个试验,一盆水倒在没有植被的土上,那水冲着土到了河里,若是有植被,水却被吸到地里。

    截然不同的两个结果,着实让钱磊、朱大咸看呆了眼,良久,朱大咸才说道。

    “哦,臣好像想起来了,在清河书院,好像有一个试验室,就是专门进行这个试验的,好像……”

    看着陛下,朱大咸恭维道。

    “那个试验室,就是陛下资助的,如此弄清楚了这黄河河中的泥沙从那里来的,将来,只需要在陕西大种树木,岂不就可以保持水土,这黄河水岂不就变清了?”

    黄河水清,圣人出!

    突然,朱大咸似乎明白为什么,陛下会设立这个试验室,也明白了,为什么陛下对于陕西移民的事情,那么的固执了。

    归根结底,这对于陛下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所以陛下才会坚持到现在。没有做出任何让步。

    “种树?水清?”

    摇摇头,朱明忠看着黄河,先是沉默片刻,然后说道。

    “先秦时,渭河北尽是原始森林、草原,而今尽是耕地,当地水土流失严重,土地贫瘠非常,来北直隶前,你们不是与朕一同在陕西看过呢?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就没有看到吗?”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6331/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铁骨最新章节! 作者:无语的命运所写的《大明铁骨》为转载作品,大明铁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明铁骨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明铁骨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明铁骨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明铁骨介绍:
“我大明终其一朝315年,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铁骨铮铮,唯我大明;甲申天变,神州陆沉;大好河山,遍染腥膻;汉家儿郎,誓不为奴!
永历十三年,郑成功北伐,这本是一场毫无快乐的痛——最优秀的将领阵亡了,再次北伐的本钱输光了。
这一年,朱明忠意外的来到大明,成为郑成功麾下一小卒……
大明铁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铁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铁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