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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语的命运     大明铁骨txt下载     大明铁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章 任不同(第二更,求支持)

    啊?

    诧异的看着潘学忠,李龙显得有些迷茫。

    重要吗?

    事实不重要什么重要?

    就在他迷惑的时候,只听到潘学忠说道。

    “有时候,事实并不重要。”

    摇着头,潘学忠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因为海军提督衙门在山上的关系,所以从他的窗口可以直接看到大海。

    “重要的是巴达维亚……”

    重要的是巴达维亚!

    这句话传到李龙的耳中,让他立即明白了一切,他知道了为什么大明会向荷兰抗议,要求荷兰人赔偿损失,无论荷兰人如何辩解,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大明已经盯上了巴达维亚,盯上了荷兰人。

    在无论是在学校或者于鸿胪寺任职期间,对于“天下”,李龙与很多人一样有了全新的理解。过去,对于大明的官民来说,天下无非就是中原和周边的番邦,但是谁知道在此之外更为精彩的世界,而且这个世界更富庶,更辽阔。

    而更让人惊讶的是,在数万里之外的欧洲,还有英格兰、荷兰、法兰西、西班牙等国,他们之间正在互相角逐,因为海外的利益发生一次次冲突,尽管看似有春秋战国时诸国纷争的味道。但是,相比于春秋战国,李龙发现这场战争很有可能会更残酷,因为每一次战争都直接决定了国家有兴衰。

    如果大明不能主动进入其中,向他们展示大明的力量,那么未来,大明很有可能就会陷入衰败,最终成为西洋国家的口中的猎物这是陛下的言语。也正因如此,在过去的几年间,大明才会千方百计的了解欧洲,通过各种渠道收集欧洲各国的情报,用以分析各国势力间的关系。

    尽管在李龙看来,欧洲的那些国家所拥有的力量,很难挑战大明。但是在陛下亲自设宴送行时的宴会上,他从陛下的口中,觉察到了一个极为关键的信号。

    南大明海也就是南海。必是在大明的内海,而南天门,不仅仅是一个海外属地,同样也是大明的南大门,大明必须要把西洋的力量限制在南天以西,而在南洋,却有荷兰人以及西班牙人的殖民地。

    按陛下的这一构想,荷兰人必须要撤出南洋,撤出巴达维亚!

    这是大明利益的关键核心!

    这也意味着对于大明而言,事实并不重要。

    见李龙沉默不语,知道他已经想通其中关键的潘学忠,笑着说道。

    “现实就是如此,目前的现实就是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一队挂着荷兰旗帜的军舰袭击了我们的商船,这才是眼下的事实。”

    这是事实吗?

    甚至李龙都隐约的意识到,那支舰队很有可能都是大明的军舰假扮的,至于与荷兰人有冲突的英格兰人,他们根本就没有那样的力量。

    “可是我们即将驶向欧洲……”

    在这个时候,与荷兰人发生冲突,那么,接下来怎么办?舰队抵达欧洲之后怎么办?难道要在那里继续与荷兰人发生冲突吗?

    还未等李龙开口,潘学忠便将他的话打断说道。

    “你可知朝廷这次为什么选择荷兰人,而不是西班牙人?”

    “因为……”

    李龙想了一下,然后说道。

    “南洋既是大明的后院,又是我大明进军天竺海以及西洋的桥头堡。无论是西洋人的或者南洋土人的,都不能给大明带来任何威胁,自然更不能容忍欧洲人在这里建立他们的殖民地!”

    没有任何迟疑,李龙直截了当的道出了他所了争的事实。

    “而且荷兰人侵占的地区,过去大都是大明的属国,无论是基于南洋商业利益,亦或是大明的尊严,与荷兰人的冲突都是不可避免的。”

    当然,所谓的“尊严”,不过只是遮羞布罢了,实际上,利益才是关键。

    “不仅仅只是如此!”

    相比于李龙,潘学忠更了解事实的本质,而且他并没有任何忌讳,不会用什么遮羞布去掩饰事实的根本。

    “荷兰人在东亚拥有庞大的商船队,他们的商船队不仅驶入大明,同样也驶往日本以及印度,作为海上马车夫的荷兰人,已经威胁到了我们的利益,毕竟,西洋商会的商船,必须要在各地与其竞争,而发展航海贸易是大明未来的根本所在……”

    大明未来的利益关键,以海上贸易带动海外殖民,这是大明未来一百年、两百年的核心利益。而这也意味着,大明与有着海上马车夫之称的荷兰人,必定会发生冲突。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

    唇角微微一扬,潘学忠说道。

    “之所以不选择西班牙,是因为我们暂时还需要西班牙,需要他们的大帆船把我们的商品带到他们的殖民地,需要波多西的银矿,大明需要西班牙的白银,所以,荷兰人就是最好的选择!杀鸡给猴看的选择!”

    杀鸡给猴看?

    愣了片刻,李龙问道。

    “这么说朝廷已经决定要将荷兰人赶出南洋了?”

    “不错。荷兰的东印度公司虽然只是一家公司,但是他们已经对大明的南洋利益构成了很大的威胁,他们不仅拥有150条商船,而且还拥有40条战舰,他们拥有50000名员工和10000人雇佣兵。对于大明来说,这一切都是决不能容忍的事情,所以无论荷兰人是否袭击了我们的商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需要这样的一个理由,一个向荷兰人开战的理由。”

    见李龙的似乎还有话要说,潘学忠又笑说道。

    “而且,如今荷兰已经向英国宣战,他们根本无力东顾。此时不将他们扫地出门更待何时。”

    “提督……”

    面对极为自信的潘学忠,李龙反问道。

    “可是,提督,我们怎么办?我们还要驶向欧洲,在这个时候,与荷兰人发生冲突,那么是否会有可能导致我们在欧洲将要面对来自荷兰人的威胁呢?”

    作为出使欧洲的使节,李龙必须要考虑到整个使团的安危,或许,他将要率领的舰队规模是极为庞大的,但是,远在陌生的异域,对于他们而言,可以说是危机四伏的。

    一但他们与荷兰人在南洋发生冲突甚至战争的消息传到荷兰,使团会不会成为荷兰人的眼中钉,荷兰人会不会调动他们的舰队,袭击大明舰队,这都是作为正使的他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尽管李龙并不是军人,但是作为正使的他,却对欧洲各国的军事力量有一定的了解,荷兰作为上一次英荷战争的失败者,他们一直在卧薪尝胆,经过数年的准备,他们海军已经得到了重建,不仅在规模上超过英国人,更数倍于远航舰队。

    “所以,才需要你去在外交上解决问题不是?”

    潘学忠笑着说道。

    “潘提督,这世间那有先把别人打一顿,然后又到别人家里示威的,这么做的话,对方肯定会报复!”

    李龙几乎有些恼怒了,一直以来,他都听人说过,现在的大明与过去不同,武将的地位极高,文官不仅不能制约武官,甚至武将反过来可以去制约文官,可以轻易令内阁倒阁。

    不过因为文武殊途现在的大明,因为五军都督府统管军务,所以才有“武将不列朝”的说法,除了一个兵部堂书外,大明的武将都集中于五军都督府,如果有军务,陛下会直接在武英殿召见他们,即便是如此,文官也不列席,只有特殊情况下,才会有内阁的五位阁臣参加,其它大臣非特旨不能列席。

    也正因如此,绝大多数文官很少有机会接触到武将,可即便是如此,也有“勋臣跋扈”的说法,而“勋臣”几乎全都是武将,就是眼前这位潘学忠,也是勋臣是大明的靖海侯。至于文官……“非军功不封侯”,首辅张煌言之所以能封伯,同样也是因为军功。至于文官,是不可能封侯的。

    过去,对于所谓的“勋臣跋扈”,其实也就是“武将跋扈”的说法,不过只是道听途说,可现在,李龙却总算是见识到了他们的“跋扈”。

    “本官是出访欧洲的正使,必须要为使团上下数千人的安危负责!”

    数千人,这是使团的规模,当然,并不仅仅只是使团,还包括有随行的十六艘军舰上的官兵,现在李龙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气极了才会用“本官”来表述身份。

    “如果有人威胁到你们的话,舰队的舰炮自然会为你们发声!”

    看着面前这个不过只有二十来岁的正使,潘学忠笑了笑,然后走到窗边,朝着大海看去,然后指着大海说道。

    “欧洲人尊重的是力量,到了那里,一切都是由力量说话,我们之所以要把荷兰人赶出去,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巴达维亚,而是要告诉欧洲人,在这里,大明,同样在注视着欧洲的一举一动,所以,这次既是访问,同样也是示威,而最好的示威是什么?”

    回过身,潘学忠看着李龙反问道。

    “最好的示威就是狠狠的打上他们一顿,然后再跑到他们的家门口,告诉他们,我们来了!你要战,那便战,当然……”

    话声略微一顿,潘学忠的语气微变,笑道。

    “到那时,就是外交官的舞台,怎么样?本侯的这一仗,没有任何悬念,您的那一仗。你能打赢吗?”

第23章 巴达维亚(第一更,求支持)

    (明天开始恢复三更,尽量补更吧!)

    从三年前,也许是四年前,或者更早一些,也许是从明人在南天门建立了他们的堡垒和港口之后,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来说,灾难的阴云就不可避免的笼罩的天空。

    而对于巴达维亚总督彼得.哈斯勒来说,1666年无疑是一个极为倒霉的年份,作为东印度公司创始人彼得哈塞拉尔的侄子,两年前接任总督职位的时,他还曾信誓旦旦的表示,将会在两年内恢复曾经的繁荣,但是结果是显而易见的首先,荷兰人的商船与葡萄牙人的商船一样,被禁止与日本进行贸易。

    兴乾元年,大明通过了《航海法案》,这是旨在保护大明航海贸易垄断的法案大明的藩属国只得与大明的商船进行贸易。换句话来说,荷兰人的商船被排除了日本航线,这是这个时代利润东亚最为丰厚的航线。在过去的多年间,荷兰人每年通过巴达维亚、广州、长崎的三角航线,都可获得上百万荷兰盾的利润,但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过去,除非东印度公司愿意冒着与大明开战的风险。

    失去了日本航线之后,荷兰在东亚和南洋航线上更是屡遭打击,最终只能靠与欧洲的香料贸易维持生计,在惨淡经营三年之后,自以为“委屈求全”的荷兰人终究还是没能逃脱与葡萄牙人相同的厄运三年前,葡萄牙人被赶出了澳门。

    而现在,当初出现在澳门外海大明舰队,就泊停在巴达维亚外海的,那支庞大的舰队就像催命符似的提醒着公司董事会中的成员们,提醒着他们必须要离开这里。

    此时绝望的气氛弥漫了整个董事会,而在绝望之余,更有一种无边的愤怒。

    “这些明国人,难道他们就不怕激怒荷兰吗?”

    一名董事会成员愤怒的说道。

    “难道他们就不怕我们的舰队吗?”

    在议员们如此说话的时候,东印度公司的海军提督巴尔塔沙波特则把眼帘一垂根本就没有说话,尽管公司拥有拥有150条商船,40条战舰,但是相比于明国的舰队却是不值一提的。

    “南洋舰队的四艘“战国”级,就足以摧毁整个东印度公司……”

    巴尔塔沙波特默默的在心里这么寻思着,如果有人质问他为何不率领舰队的出战的话,他一定会上前狠狠的抽那人一个耳光,然后质问他们,为何在几年前不为他建造三层甲板的一级舰。

    几年前,当第一艘明军的一级舰出现在南洋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威胁,甚至不得不撤回派往台湾的舰队,唯恐明军会夺取巴达维亚。

    尽管明军的威胁一日胜过一日,可是,公司却没有加强舰队的意愿,似乎他们明白,无论如何加强,都无法超越明军的舰队。现在,明军来了,他们只需要派出一支分舰队,就足以把整个巴达维亚所有的海上力量扫荡一空。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巴达维亚的舰队是指往不上的,所以没有任何人质问巴尔塔沙波特,而且人们都很清楚,如果要平安的离开这里,最后仍然需要巴尔塔沙波特的护送。

    “我们可以用钱,用钱让外头的中国人离开。”

    终于一名董事会成员忍不住大声嚷嚷道,用钱收买敌人,让敌人放弃进攻离开这里,这是大航海时代的不二选择。很多时候,这很有效。

    “笨蛋,他们不是英格兰人,不是海盗,不是土著人,明人不会要钱,这是他们的皇帝给他们的任务。他们只想把我们赶出这里。”

    绝望的话语从另一个董事会成员的口中道出。

    “赶我们走?为什么要赶走我们!没有我们的商船,谁帮他们把丝绸、瓷器运到欧洲,运到新大陆呢。袭击他们的商船?这是谁干的?上帝可以作证,我们都是商人,并不是海盗!”

    “英格兰人,除了那些英格兰佬,还能是谁?一定是他们假扮荷兰舰队去袭击明国人的。现在他们目的达到了,明国人要把我们赶出这里。该死的英格兰人!”

    议员们纷纷大声咒骂着英格兰人,并为自己遭遇的不公嚷嚷着。

    “不过明国的要求很简单,他们认为我们在巴达维亚军事存在,威胁到他们的利益,所以,要求我们撤离此地,将巴达维亚交给他们。至于商人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从事贸易,但是巴达维亚必须交给他们。”

    “把巴达维亚交给他们?然后我们就像在广州、在南天门一样与他们进行贸易?上帝,他们是想占领这里,这才是他们的想法。我敢说,甚至英格兰人的袭击,正合了他们的心意,因为他们找到了借口把我们赶出去!”

    这一瞬间,整个董事会都陷入沉默。

    “好吧,就算是明国人想要夺取巴达维亚。我们现在这么坐着总解决不了问题,过了二十四个小时,他们的舰队就会炮轰这里。”

    终于有人说出了事实,而这个事实是让人沮丧的。

    尤其是,所有人都很清楚,只要明国人愿意,他们的舰队不仅可以轻而易举的击败他们的舰队,同样也能将这里的一切都撕成碎片。

    在场的数十位董事会的成员几乎没有一个人认为巴达维亚能抵挡住明国舰队的进攻。他们很清楚,明国的舰队比他们更为强大,而且这只是他们其中的一支舰队,在北方,他们还有更为强大的舰队。

    最终,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

    在众人把目光投在彼得.哈斯勒的身上,两年前,人们选择他为新一任总督的时候,是因为他们曾幻想着他能够让他的伯父缔造了这家一样,让东印度公司重现辉煌,但是现实却是一场灾难。

    见众人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身上,彼得.哈斯勒感觉极不自然,他知道,这是因为他们都需要一个替罪羊,他们需要有一个人为巴达维亚的未来的负责,但……这不应该由他负责。

    “波特将军,那么以你看来,我们能够守得住巴达维亚吗?”

    并不愿意为巴达维亚负责的彼得.哈斯勒把问题踢给了巴尔塔沙波特。

    守住?

    开什么玩笑,就在巴尔塔沙波特本能的想要反驳时,意识到总督是要找替死鬼的他立即说道。

    “当然,阁下,我认为我们能够守住巴达维亚!”

    绝不能说投降的话,否则等待他的将是死亡,至少是像揆一一样身败名裂!

    “是的,相比于明国人我们在巴达维亚的守军确实少得可怜。但我们有坚固的堡垒和地理上的优势。明国人不可能长时间徘徊在外海,即使是他们登陆,也必须要面对我们的要塞,我们的堡垒,只要我们坚守下去,那么他们拿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巴尔塔沙波特说的话,既有真也有假,巴达维维亚也曾被土著人、甚至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英格兰人封锁过。但是最终还是他们都因为天气地理等原因无功而返。因此时不是没有逢凶化吉的可能。

    只是,现在进攻这里的是明国人,他们的舰队更为强大、兵力更多,而且在巴达维亚,还有几万明人可以作为他们的内应。

    几乎是在他声音落下的瞬间,就立即有人把反问道。

    “就算我们守在这里,明国人也打不进来。那么将来该怎么办?明国人如果一直包围这里,我们的城堡内的粮食、水总会用完的。到时候我们的处境会比现在更凄惨。”

    “是的,明国人说的非常清楚,二十四小时内投降的话,他们可以保全我们的财产,如果超过这个时间,他们就会收回这一承诺。”

    对于几乎所有的董事会成员来说,他们的第一本能就是保全自己的财产,对于不远万里来到巴达维亚的他们而言,没有什么比财产更为重要的,甚至在荷兰本土,面对战争的威胁时,荷兰议会的议员们所想的到也是妥协,甚至投降。

    “那样的话,我也没有任何办法,我的责任是服从总督的命令。”

    巴尔塔沙波特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又一次把问题踢给了总督,甚至还特意的强调道。

    “我认为,如果我们坚守的话,也许半年或者一年后,本土就会派来援军!”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谁都知道荷兰同英国开战了。这时候没有人会来解救东印度公司。

    面对这样的僵局,一名董事成员便将问题转向总督彼得.哈斯勒。

    “总督阁下,现在您必须要做出决定!现在巴达维亚以及我们的未来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没有任何人愿意像揆一一样身败名裂,由他这么一提醒,几乎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彼得.哈斯勒。现在还有总督可以决定这一切。

    然而面对众人期盼的眼神,早就打定注意的彼得.哈斯勒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既然已经没有了其它更好的选择,那么就做一个对自己最为有利的选择吧。想到这儿,彼得.哈斯勒不紧不慢的站起了身,看着众人说道。

    “无论是巴达维亚议会或者董事会,都是由我们共同建立的,根据这一原则,议会和董事会的决定是神圣的,既便是身为总督,我也必须要服从议会以及董事会的决定,我认为,在这个最重关键的时刻,我们必须充分发挥我们神圣的投票权的作用,通过投票来决定这一切!”

第24章 社学(第二更,求支持)

    尽管在过去的两年中,利用碎石、砂礓以及石料修建硬质或者半硬质官道,已经在大明上下取代了旧时的夯土官道,但是这些道路仍然并不怎么平整,乘坐在马车上仍然显得有些颠簸。

    坐的马车中王夫之,看着窗外飞驰的风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是在两年前才接受皇帝的特召入朝为官,在此之前,他一直于书院任教,其实按照他的本意来说,他更愿意返回家乡创办书院,在家乡传播实学,但是最终,他还是接受到了皇帝的特诏。

    今天他不得不放下礼部的事务,随同陛下出行,作为礼部侍郎的他现在就负责学政,而今天陛下却请他一同前往乡间参观社学。

    对于社学,王夫之并不陌生,社学,只是教人读写算、法律和礼节的地方,那里严格的来说,并不算是学堂,顶多就是百姓识字的地方。可即便是如此,从陛下登基以来,却在全国各地大兴社学,为的就是再次恢复甲申之前,天下无人不识字的局面。甚至就连迁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给开办社学筹集资金漕粮被用作社学学师的禄米。大概是为了知道社学现在兴办的进度吧吧。否则一所普通的社学犯不着让陛下亲自前往。

    不过,在王夫之的心中,他一直想要向皇帝建议重开科举现在已经是兴乾二年了,可是大明却仍然未开科举,难道说,陛下真的不愿意再开科举?科举,这可是天下士子的晋身之道。想到这儿他脸上的神情立刻就严肃了许多。就在此时马车停了下来。很快便有一个侍卫便下车打开了车门说道。

    “王侍郎,我们到了。”

    下车之后,呈现在王夫之的面前的是一个不算太起眼的院落。大门的匾额上写着的“张庄社学”,不过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乡间社学罢了,像这样的社学,在大明每一个村庄都有一个。去年陛下登基之后,就诏令各府、州、县建立社学,访得名师,民间童年十五以下者送入读书,不送者罚其父兄。

    从此之后,社学就在大明时兴起来,社学会的兴盛,同样也让大明的许多士子找到了生计。当然,这种生计只是暂时的,未来,他们中的许多人仍然会去参加科考,当然前提是朝廷重开科考。

    可陛下什么时候才会同意重开科考?

    按道理新朝建元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立即开恩科,施恩于天下,如此才能安定天下士子之心,可是陛下却反其道而行之,至今不开恩科。

    就在这时王夫之看到陛下,见王夫之走过来朱明忠微笑道。

    “王卿,这两年虽说道路已经基本整修,可是还不能和京师的柏油相比。就算有四轮马车仍然还是有些颠簸,将来有足够的沥青,到时候,总归还是要修硬质道路的,这一路上王卿辛苦。”

    尽管表面上看似是在说着道路不好,但实际上朱明忠的神情却显得有些得意,毕竟,中国的官道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平整,之所以不愿意废除徭役,就是因为官道的整修每年都需要大量的劳役,一但废除徭役,全国十几万公里的官道整治,每年都将是笔不小的开支。不过在未来,徭役必定会废除的,但是到那个时候,这些官道也必须变成“高速公路”,17世纪的收费公路,通过收费来维持官道的修整。

    “臣惶恐!陛下日理万机尚不辞辛劳来此,臣又焉有辛苦之理。”

    王夫之连忙回礼道。

    乡间的社学往往只有一两名老师,因为正是上课的时间,所以,在他们两人进去的时候,这只有几间房屋的乡间社学内,并没有人恭侯,跟在陛下的身边王夫之便悄声问道,

    “陛下是如何知道此地?”

    “因为这里最穷啊!”

    陛下的回答,让王夫之略微一愣,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这里最穷!

    看着这几间灰砖房屋,听着其中传出来的读书声,朱明忠笑说道。

    “前阵子,朕听说这里的社学先生为了让学生来读书,非但拿出自己的禄米给村里的子弟买笔墨纸,还有特意拿出家宅作为社学,所以,朕便特意来这里看看,也算是微服私访吧!”

    在17世纪,皇帝微服出巡还是可能的,毕竟在这个时候,没有几个人知道皇帝的相貌。就像现在,朱明忠的穿着打扮看起来倒更像是士绅,至于王夫之与普通学者没有任何区别。

    “孩子们现在还在上课啊。那我们就不打扰他们上课了。而农,你是我是大明的学政,你来说一说,这社学兴于何时?”

    朱明忠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一边走,一边问道。

    大明原本并没有学政一职,只有提学御史,明制以御史提督两京学校,员额各一人,万历末南京增设一人。其职任是提督两京及直隶府州县学。而朱明忠将其改为提督学政,由礼部侍郎兼任,在他的计划中,未来的礼部的职责将会转向教育。

    “回公子,当年蒙元入寇数十年,令我中国士风日下、道德日衰,因此高皇帝于洪武二年下诏各地办学,高皇帝曾晓谕全国“治以教化为先,孝化以学校为本,京师虽有太学,而天下学校未兴,宜令郡县皆立学校,延师儒,授生徒,讲论圣道,使人日渐月化,以复先王之旧,”后于洪武八年谕旨中书省,“昔成周之世,家有熟,党有痒,故民无不习于学,是以孝化行而风俗美,今京师及县皆有学,而乡社之民未睹孝化,宜有司更置社学,延师儒以教民间子弟,庶可导民善俗也”……”

    王夫之想了一下如此回答道,他选择了一个最正确的回答高皇帝举办社学的初衷,当然他也没有忘记提及陛下。

    “陛下之所以大兴社学,亦是因为清虏入寇,致使我中国士风日是、道德日衰,为教化天下,扫尽鞑虏之气方才大兴社学。”

    这当然也是官方式的回答,也是一种必然,毕竟,无论是高皇帝也好,陛下也罢,都面临着近乎于相同的环境,所以,他们无一例外的选择了教化百姓。

    只不过,相比于高皇帝,陛下表现的更为激进,对于社学的普及更为看重,按照陛下的要求,大明必须要做到了一村一社,必须要做到“邑无不学之户,家无不学之人”,只有做到这一点,才能使大明再次中兴,才能扫尽天下的胡风。而为了实现朝廷的这一要求,地方主要通过鼓励、诱劝及强制公众子女入学的方式推广社学。

    也正得益于这种近乎强制性的要求,在短短的三年之间,大明才实现了全国大多数村落都建有社学,但是距离“邑无不学之户,家无不学之人”仍有一定的距离,不过在王夫之看来,最多再过三年,就会实现这一目标在漕粮改为社师禄米的同时,朝廷以及官府也加大了对社学的投入,按照朝廷的计划,今年和明年将会投入50万两用于在全国修建一万五千所社学,每个社学都会有以6间正房为主体的教室以及六间侧房作为社师的住宅和办公场所、书馆。现在大明对社学的重视,远远超过历朝历代,甚至超过了过去对科举对士子们的重视。

    “嗯,我大明之所以能一扫鞑虏之气,全赖社学,可而山你说,为什么我大明的社学,会时废时兴,兴而又废,很难保持连贯性?”

    透过窗缝,朱明忠可以看到社学中的学生年龄各异,不仅如此,他们学习程度不一,这也是社学的特点,因为社学之中往往只有一个社师。

    “回公子,以在下看来,之所以如此,原因有三,一是难以保证办学经费,朝廷和官府没有专门的款项创办和维持社学,很多社学校都是因陋就简用废弃的寺庙和官署办成,如成化时南安知府张弼“毁淫祠,百数十区,建为社学。”,至于这二,就是朝廷虽然多次发布诏令,但对社学执行的情况却没有建立相应完备的考核检查制度,地方官员兴办社学缺乏具体的考察办法,社学管理废弛与否完全取决于官员对社学的认识。再者,社学的兴废对官员的政治前途影响并不大,所以很多地方官员即将此事视为末务,并不认真督率。”

    王夫之的回答,让朱明忠学以为然的点着头,不过,他知道,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地方,听着教室内的学生的朗读声,朱明忠示意他说下去。

    “至于其三最为关键,就是我大明社学偏重德育,重视教化,设学立师“非为教举业,全为正童习……”

    突然,王夫之就像是知道了答案似的,他口中的话语突然一顿,似乎已经明白了陛下为何带来他来社学,并不是仅仅只是“突发其想”,而是想在社学,想于这里告诉他,现在天下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对于大明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开恩科,施恩天下?

    当然不是!

第25章 钦定(第一更,求支持)

    (今天三更,求支持)

    既然不是开恩科,施恩天下。

    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是一扫天下腥膻,对于这大明来说,这才是重要的,相比之下,开恩科,反倒是退居其次了。

    “至、至于三……”

    言道着社学时兴时衰的原因,王夫之颇有些苦涩的回答道。

    “在世人皆以科举晋身仕途前提下,百姓送子弟识字读书就是想走一条简单快捷的科举入仕之路.在这方面,一些有科村熟家熟的教师就要优于社师,所以人们更愿意送子弟到村塾家熟中去读书,而不是只教读写算礼仪的社学。而且于民间不少贫民子弟既无财力更无迫切需要去社学就读。而这正是社学衰落的根本原因。”

    王夫之的回答,让朱明忠颇以为然的点点头,听着教室中孩童们朗读声,他笑着说道。

    “确实如此,这社学之中,既不教八股,也不教经书,教的是礼射书数之法“一习书,依名人发帖,日五百字以上,一数,务在精通《九章》之法”,这样的地方,自然教不出举人进士,自然也就不受百姓欢迎了!”

    于私熟、村熟之中以经学、八股为重不同,早在洪武时期就已经规定的了社学学习的内容,读写算是基础,再就是习礼、知法,前者尚不足为其,毕竟学校的目的千百年来都有“习礼”一说,但是“知法”却是明的社学教育内容的最大的特点,学习政府颁布的法令,知晓法律章程。这种普法教育甚至领先于21世纪的中国因为这种习法,是从儿童时期开始的,社学中的法律教育内容不只限于《大诰》,还包括明朝所有的律令。而他们之所以“兼读律令”,并不是为了培养朝廷的顺民,因为知法的百姓不可能是顺民,知法的百姓对于官府来说是麻烦,他们会用法律保护自己,这也是后世基层干部口中所说的“百姓知法维权意识强,工作不好干”的原因。

    百姓知法,而官府不敢违法,百姓不知法,官府才能无所顾忌的鱼肉百姓。明朝社学教育中“兼读律令”培养出来的是知道用法律保护自己的百姓,而不是顺民。这也是明代多“民变”的原因,因为百姓会在官府违法时用法律保护自己,当然他们往往选择以“民变”的方式表示自己的意愿,这种“民变”带来的结果往往是以百姓胜利而告终,当然到了满清,面对衙门前散步的“民变”,他们直截了当的选择了屠刀。

    现在,随着大明的中兴,这种领先于时代的普法教育,当然被朱明忠沿用了下来。现在的社学之中,同样也要“兼读律令”。

    除非了识字、习礼、知法之外,还有就是伦理道德、诗歌、礼乐的学习,当然再就是算术,通晓《九章算术》,按照朱明忠对明朝社学的了解,读了七年的社学之后,那些学业优秀的学生,教育程度应该相当于初中阶段的学生。当然,他们没有学习地理、化学、物理,可即便是如此,在17世纪,或者说14-17世纪之间,大明上下拥有千百万等同于初中教育阶段的学生,本身就是一个教育奇迹。

    而现在,朱明忠所希望的就是复制这个奇迹。

    毕竟,相比于专注于八股、经书的士子,这些熟读经书,能作诗、作文,算是“粗通文墨”,粗通《九章算术》的学生,才是朱明忠所需要的“大明人”,这些人更容易受“实学”的影响,更容易接受现代科学。

    当然,没有人知道,朱明忠真正的想法,对于外界来说,“欲扫尽天下腥膻,非得大兴社会不可,大兴社学为今日之要。”,但是并没有人知道,这社学的背后,是朱明忠“蓄谋已久的阴谋”。甚至可以说是和欧洲的“宗教改革”相类似的一个阴谋,只不过,这个阴谋被掩于一个看似无懈可击的借口之中。

    不过在推行社学的过程中,朱明忠同样也看到社学的不足,比如它像私熟一样,不分班,所有的学生混居一堂共同学习,这一点就不符合教育的基本原则。之所以如此,当然是与社师数量有限有根本的联系,更重要的是资金。

    想要改进社学,就必须要投入更多的资金,而投入更多的资金,意味着将不得不面对来自士林的反弹,而这种反弹随之而来的,还有要求恢复科举的呼声。

    现在不仅民间有要求恢复科举的呼声,朝廷内部同样也是如此。但是朱明忠本人,并没有恢复科举制的意愿,之所以建立书院以及专门学校,并建立毕业后考试录用制,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为了科举制。

    “现在,在朝中,很多人不能理解,为何朕会愿意投资巨资兴办社学,但在科考一事上,却是斤斤计较。”

    见陛下终于提到了“科考”,王夫之立即全神贯注的倾听着。

    “因为决定我大明将来的,绝不会是区区万余士子,想我大明立国近三百年,一共取了多少进士?不过区区两万四千余人,而我大明又有多少人?这些人中,又有多人有机会参加乡试成为秀才?有多少人有机会进入府学、进入太学?可谓是寥寥无几,可是……”

    指着一旁的教室,朱明忠颇为感慨的说道。

    “可于大明,将来每个人都会进入社学之中,于社学内学习读写算,学习礼乐、学习律令,这大明,就像个水桶,而山,决定水桶容量的,从来不是最高的那块木板,而是最短的那块,而社学就是我大明最短的那块木板,它的高度,直接决定了大明的未来,所以,于朕看来这社学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一旁的王夫之依然为陛下的这番话震惊不已,甚至听得惊讶万分,他自然知道这社学之中收的都是14岁以下孩童。学的只是些启蒙的知识,甚至可以说这里根本就是“只教学问,不做学问”的地方,这里只是教人读写算,这,这社学,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置身于这间不起眼的社学院中,看着那青瓦灰墙,院子里显得很是简陋,但偌大的庭院中却很整洁,院子里被打扫得极为干净。宿舍的窗框上更是一尘不染。王夫之探头朝里望去发现宿舍里十分整洁。校舍中里同样也很简陋,几张长木板铺垫于砖块上,作为书桌,书桌上有习字的沙盘。

    “不过,现在的社学教程的设定还有些问题。”

    见王夫之的神情变得严肃,朱明忠便开口说道。

    “千字文、三字经再加上经书,这是大江南江社学内所学的课程,至于九章算术,能精通的社师也不多,所以,在社学教材上,必须要加以改进……”

    陛下的话,让王夫之突然开口问道。

    “陛下是想要钦定书本?”

    钦定书本,这并不是什么新鲜的,毕竟,就连朱元璋也删改过孟圣的文章,现在,他的子孙想这么干,自然也不让人觉得意外。

    “不是钦定,而是制定适合儿童的书本,千字文、三字经,可以用于以习作,但却不能以其为教材,这社学要有专门的语文、算术的教材,当然还要有地理、自然等方面的教材,只有如此,才能开拓学生的视野,而不仅仅只是局限于数百年前的些许启蒙文章,毕竟,这天下早已不再是昨日的天下了!”

    陛下的话落在王夫之的耳中,让他的心里,几乎立即意识到编修社学教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编修者可以把籍此推广自己的学问。

    “当然,这些学问,并不是局限于一本一年,而是分以年级,就像清河书院一样,一年级以识字、识数为主,如此年年递进,由简而难……”

    一边讲述着自己的构思,朱明忠一边说道。

    “社学之中所学的,其实就是最基础的实学,就是一般日用的实际学问。他们可以写信记帐,会用算盘、会算术等等。不过,这社学的学制可以缩短一些的,缩短成六年,六年后通过一定的考试学童便可进入府、州、县学学习。总有一天大明必将做到“邑无不学之户,家无不学之人。””

    陛下的一席话让王夫之微微一愣,他根本没有去想到将来支付社学学童的开支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虽说有每年四百余万石的漕粮作为支持,可是如果这些漕粮都用于社学,那么将来的县学、府学……陛下说,他们还要进入县学、府学,难道……

    突然,王夫之想到了现在的清河书院,想到了清河书院早已经不学八股,至于儒家的经文,也是有选择性的学习,而更多的时间都是用于学习“实用学问”,至于社学推行的同样也是“实用学问”,那么县学、府学……

    这一瞬间,王夫之突然有一种觉悟,他似乎明白了陛下的想法,曾几何时,他还曾想问陛下,何时重开科考,可是在这一瞬间,他明白了,陛下从未想想过恢复科考!

    神情晃惚间,突然,王夫之开口说道。

    “陛下,难,难道真的不开科考了吗?如此,如此,这,这天下士子可怎么办?”

第26章 公平(第二更,求支持)

    兴乾三年,四月。

    这一年,从出了正月,就有大江南北的士子在京城聚集着,在过去的两年之中,这些士子们一直在等待着大明开恩科的日子。

    习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自从隋朝开科举之后,这就是士子们的选择。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这样的人生变化,只有科考才能够给予他们,原本,他们都曾幻想着通过科考改变命运,但是现在,大明两年不开恩科的现实,却让他们心情沉郁起来。

    朝廷在想什么?

    皇上又在想什么?

    如果是在大清那会,也许他们绝不会来到京师。因为他们畏惧满人的刀斧,但是现在,面对自身的未来,他们来到了京师,试图在这里往那些于朝中为官的同乡请愿,希望他们能够替天下的士子发声,请陛下下旨开恩科,让他们能够报效朝廷,报效皇上。

    那些京官,无论官职大小,面对同乡士子的呈文,自然是一番安慰,纷纷表示为替他们说话,而且他们也确实把折子递到了内阁,递给了陛下,可是所有的折子却都被留中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明又一次文官考试却悄无声息的开始了,和过去的文官考试一样要求有书院毕业证明,这意味着,天下大多数士子都被排斥在这一考试之外。

    他们不通算术、不通地理、不通天文、不通航海、不通商业、不通税务……总之就是一句话,不通实务。

    这个理由,激怒了于中都的士子,这些原本寄希望予同乡身上的士子们,盛怒之下选择了另一种方式,一种颇为大明的方式。

    这一天,国子监的门前,风雨如磐。

    现在的国子监内,正在进行着文官录用考试,参与考试的是全国十三家书院中的3576名毕业生,尽管他们只需要竞争2000多个职位,竞争率并不高,可即便是考上不也没有关系许多商号、企业同样也在等待着他们。

    可在他们考试的时候,在国子监外,却有数百个来自全国各地的士子,他们跪立于国子监前,风刮着他们的儒冠,飘带飞扬着,雨打着他们的身体,好像打在雕像身上一般。

    站于前排的赵明复可以看到,来自山西的孔德望手捧着至圣先师的牌位,他们就这么跪立于那里,他们已经这么跪立了两日,同样也绝食两日了。

    雨,落在他们的身上,带走他们身上的热量,让他们倍觉春雨的湿寒,可是所有人都是纹丝不动的站着。

    旁边有一个临时搭起的席棚,几口的铁锅下,柴火熊熊燃烧着。锅灶旁有一方台,上面是大碗的粥以及各种点心。

    长跪的举子们面前,身为提督学政的王夫之朝着他们不时的喊着。

    “此次会试,俱乃实学命题,法政,医政,农政,工学,船政,这些你们没学过,怎么试呀?即便是朝廷特指,准你们参加,也是试不过啊!陛下已经有旨意,只要你等愿意,自然可以考入书院、学校学习实学,待到两年后,自然可以参加考试,到时候朝廷自然可以量才录用,这是陛下的旨意,也是陛下对你们的关怀,非是我礼部为难你们!”

    雨伞护着盘子里的粥点,被随众端着,王夫之端起一碗粥,送到一位年迈的老举子面前说道。

    “我说您老,您就吃点吧!绝食总不是什么办法!”

    “学政。”

    发须皆白的老举子一动不动的跪着,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等并非反对实学,只是可我大明不能废了八股取士啊!这可是高皇帝旨意,难道今上要乱了祖宗的规矩不成!”

    面对老举子的话,王夫之知道,今天能到这里的举子,必定都是不曾仕清的举子,他们在地方上都是颇有名望,甚至得到朝廷嘉奖的忠义之士。

    “没人说要废八股嘛!”

    陛下好像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尽管有这样的的心思。

    但那老举子看了一眼王夫之,然后说道。

    “确实没有人说,可是今上好以实学,皆以实学取士,可我大明又岂是处处皆可学以实学,虽说书院许天下人赴考,可是寒门子弟又岂能不远数千里于书院就读?”

    老举子的话,让周围的人无不是纷纷点头称是,大明虽说没有开科举,可是仍然以考试取官,只不过不再以八股取士,只要进入书院,学习“经世之学”后,就可以参加文官考试。但在很多人看来,这恰恰就是最大的不公之处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进入书院,不是所有人都有钱负担书院的学费、生活费。

    “当年高皇帝为何专以八股取士,正因为不以八股取士,天下寒门子弟根本出头无望,如此,高皇帝方以八股取士,以为天下公平,无论是江南富家子或是西南寒门子,于八股定制面前皆是公平无二……”

    面对老士子的话语,知道其说的是事实的王夫之只得劝说道。

    “我说尔等为何倔强如此?我,我学政向你们保证,陛下不会就这么扔下你们不管!将来,将来,必定是会有后旨的!”

    说着,王夫之又一次他朝前举起那个大碗。

    “你们就吃一口吧!我求求你们啦!”

    ……

    雨打窗户上,好像在哗哗地流泪。

    听着这两日越来越多的士子在国子监聚集,朱明忠只是坐在龙椅上,神情庄重地端坐着。

    “陛下,士子皆言,以书院取士,非是公平之道,高皇帝取之以八股,虽有失偏颇,但却亦不失为公平之道……”

    对于王夫之的这一说法,朱明忠并不反对,这是事实,也是大明开国诸贤与朱元璋选择八股的原因公平。

    其实在古代,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人才的选拔,其考试形式必须要符合中国这样地域辽阔,自然、经济、文化等条件差异较大的现象。因为在古代通信技术的限制,科举考试的内容和形式若一经修改,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传遍全国,所以科举考试的形式就尽量不会去调整,内容需长期固定甚至一成不变。

    除此之外,朝廷还需要考虑的一项重要因素就是穷富差异,倘若科举的形式与内容出现了“多元化”的发展,那么许许多多的寒门子弟根本出头无望。

    既然科举考试是全国性的,那么当局者就必定会顾及全局,尽量维护公平和正义。首先,八股文考试的内容均出自于四书五经,这些书籍在当时已经很普及了,而且价格也让大众都能接受。这样无论是京城的学子,还是远在万里之外的边疆学子,都有统一的教材。大家就能在同一起跑线上展开角逐,让寒门学子有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机会。否则,如果考试的内容五花八门,那在当时书籍还不普及的情况下,势必就会产生教育不公平的现象。富人家可以买大量书籍供孩子学习,而穷人家不仅买不起书,而且在很多地方甚至都买不到书。这样就等于关闭了寒门学子登上天梯的机会。

    但是这样的公平,却带来了另一个结果学生专门研究八股而不问其它,最终导致其只知八股,而不知实务,以八股取士,取出来的又是什么士?

    “公平……”

    抬起头,看着王夫之,朱明忠沉吟道。

    “如果公平的代价是要一群,不知兵、不知政、不知税、不知农、不知世事的官吏,这样的公平取之何用?”

    公平!

    这两个字,看似很重要,可是若是为了公平,陪上了国家的未来,这样的公平又有什么意义?

    冷冷一笑,朱明忠又反问道。

    “况且,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所谓的公平,即便是以八股取士,富家子弟也可以请名师、看名文,如此自然是事半功倍,而寒门子,他们又有什么?况且,书院的条件高吗?他们只要能写文章,知时务、明实务,懂算术,就能考入书院、学校,即便是不能通过文官考试,也可以进入商号,如此这般,岂不比过去穷尽一生钻营八股更好?”

    穷尽一生钻营八股!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如此,若是出了爷孙同进士,更是引为美谈,可是那样的爷爷辈的进士于国家来说又有何用?

    “至于学费,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清河书院,一年的学费才多少?不过区区数两,每月生活费也不过一两,而且不少专门学校也是免费就读,如此,又岂是朕不曾照料寒门子弟?”

    对于来自后世的朱明忠来说,他从不曾反对过公平,但是这种公平绝不能牺牲国家的将来,他不会为了公平选择看似要极为公平的八股,他会通过免除学费的方式去创造另一种公平,让寒门子弟有公平竞争的机会。

    “陛下,难道、难道,真,真的任由,任由他们如此下去吗?”

    于心不忍的王夫之看着决心已定的陛下问道。

    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朱明忠先是沉默片刻,然后说道。

    “若是换成满清,他们会怎么做?朕如此任由他们这般放肆,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第27章 非我族类(第三更,求支持)

    国子监的门前,天色微微放明,春雨绵绵虽说已经过了一夜,可是这雨依然在下着。

    那边的棚子里的铁锅中,那粥饭还在“咕嘟”着,周围尽是饭香,而在桌上已经盛好的粥和点心仍然放在原处。

    这几日已经聚集了足了近千人的队伍中,已经有一些人倒下了。春雨正在带着他们中许多人最后一点精力。

    一个跪坐于地上的面留长须的士子费尽力气才把身旁倒下的好友扶起来,不过是刚一换手,那刚被扶起来的士子就倒了下去,直直的倒了下去。

    他死了。

    死人了!

    那发须花白的士子,看着死去的好友,他的双手高高地举起,随即从他的嗓间发出一声撕裂肝肠的呐喊声。

    “苍天啊,难道你就要眼睁睁看我等皆死于此地吗?”

    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不知是泪还是雨。

    在老士子的呐喊声中,那些还能活动的士子们渐渐站了起来,身体虚弱的他们摇晃着身体站起来,那虚弱状大有一副随时会倒下的模样。

    王夫之见状,一挥手,立即有人抬着担架,冲了过去,把倒下不起的士子放到担架上。

    那些士子推开这些兵士,然后四人一抬,奋力将担架抬上肩。然后朝前走去。

    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眼前他们走去的方向,王夫之的脸色猛的一变,在后面喊着。

    “你们、你们这是到哪里去呀?

    去面圣,要去陛下!

    不知是谁说出了他们的去处,只可惜,陛下并不在皇宫之中。

    陛下在那?

    当来自各地的士子们在皇宫前绝食的时候,作为大明皇帝的朱明忠,非但没有理会他们,反倒是选择了出行,当然出行的地方并不算远,就是位于城西的清河书院,经过多年的发展,现在的清河书院不仅是全国最大的书院,拥有数千在校学生,而且还是城西的中心,那书院之中更是绿树成荫,尤其是校内外的梅林,每到冰天雪地时,那梅花盛开时,更是极为赏心悦目。

    尽管此时梅花早已凋零。但是,这书院内的春景依然是赏心悦目,每每不知吸引多少游人于此,尤其是那书院内的湖畔更是不知留下多少诗作,而于湖畔一侧,正是书院教授、先生们的住所,朱之瑜的住所同样也在此地。

    “朕是来此图一时的清闲。”

    坐在老师的书宅之中,朱明忠苦笑道。

    “这几天,于那些士子的眼中,朕可是十恶不赦的昏君了!”

    昏君!

    对于这个名词,朱明忠倒是不觉得有陌生,甚至他也不怎么介意,毕竟,清楚知道未来的他,明白自己的责任,他必须要不惜代价的推动变革,这种变革不仅仅只是几台蒸气机、几台织布机或者几艘军舰、几门大炮,而是一场不亚于欧洲宗教改革的变革。

    而这场“宗教改革”最大的阻力来自那里?

    就是那些保守的士子,每一个时代都有其保守派。面面对保守派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坚持下去,不能做任何让步。

    “陛下若是昏君,那么恐怕这世间便再无明君了!”

    作为朱明忠的老师,朱之瑜对陛下自然极为了解,在他看来,与古至今的明君相比,陛下绝的堪称明君。

    “明君?”

    摇摇头,朱明忠回答道。

    “朕,从不想为明君!”

    面对朱之瑜的不解,朱明忠继续说道。

    “古往今来,天下的百姓皆盼望青天,可是越是盼望青天,越说明天下何等黑暗,若是天日诏诏,又何需青天?若是世为盛世,又何需有明君?所谓之明君,不过是祖不贤、后不孝,如此才彰显出了的明君,于朕看来,所谓的明君现,必定是以王朝衰为前提……”

    陛下的回答,让朱之瑜微觉诧异,不过却不以为奇,毕竟,他知道,陛下的不同之处,同样也知道对于陛下来说,他一直寄希望于通过制度是完善大明,让大明在没有明君,甚至有昏君时,仍然可处于盛世之中,只是,这,可能吗?

    随后,两个人又在那里简单的聊了几句,然后朱之瑜才慢慢的谈到那些绝食的士子身上,尽管他一直主张实学,但是对于那些士子却同样也是心怀同情。

    “其实,自成化后,朝廷皆以八股取士,实属无奈之举,毕竟让读书人熟读四书五经,进而以书中内容为背景进行出题,实是公平之举。而相对优秀的人才,不管是面对什么样的题目,哪怕以八股文的形式,也一样才考取一个较好的名次。事实也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证明,我朝的那么多能人志士都是考了八股科举选拔出来的。”

    看着陛下,朱之瑜颇为委婉的说道。

    “科举就像如今的各书院的入学考试一样,它只是人才选拔的一个机制:通过考试把天下的人才挑选出来,如此公平取士,才是科举的本意。所以,臣以为,这八股也不是全无一用,至于“实学”……”

    沉吟片刻,朱之瑜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实学皆是经世实用的学问,岁岁有新,纵是于清河书院之中,亦很难时时跟随新学,更何况偏远地方?那里的学生们自然学不到实学。如此,那些地方的士子自然有其优虑,毕竟,现在书院入学考试实学内容已经从过去的一成不到,变成了现在两成,未来会进一步增加,地方的士子自然知道这一事实,所以才会忧虑如此,所以才希望朝廷能够考虑到各地,仍以科举取士为正途。”

    尽管做为实学的传播者,但是需要考虑到天下绝大多数寒门子弟的利益。许多寒门子弟并没有能力每个月都会买上几本有关实学的书。他们说居住的地方甚至都不会有最新的实学学问传播过去。

    就像算术一样,当贵州的士子他们以为天下只有《九章算术》的时候。在清河这里的士子却可以学习到最新的算术知识,还有从西洋传来的知识。

    当他们以为天下只有《大明律》的时候,事实上大明又岂止一个明律?

    正是这种差距使得他们知道,如果不能维护以十三经出题的八股取士,那么绝大多数寒门子弟在未来会被排斥与文官考试之外。因为他们没有渠道,也没有财力去学习那些新学。

    所以他们才会把一切希望放在八股取士身上。毕竟那是最公平的。即便是最穷的寒门子弟也能买得起那几本经书,也能够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最终晋身官场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正是他们坚持的根本原因。他们之所以坚持,并不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有文官考试。而是因为他们知道越来越倾向于实学的文官考试在未来必定会把大多数没钱买书,没钱进书院的寒门子弟排斥在外。

    “科举取士……”

    沉吟片刻,朱明忠沉声道。

    “非是朕不愿以科举取士,而不能!”

    如此肯定的回答之后,没有理会朱之瑜的不解,朱明忠又继续说道。

    “老师可知道,朕为何在设计官制时,特意分立文武?”

    这……

    朱之瑜看着陛下,并没有回答,之所以没有回答,是因为早在三年前,对于大明朝现在“文武殊途”的局面,士林就有着他们的猜测,而最让人信服的猜测就是孝烈皇帝的遭遇,使得陛下不信任文官,不愿文官插手军务。

    当然,也有一个原因就是江北的旧制,本身就是“文武殊途”,现在大明只是沿用旧制,沿用着陛下登基之前的旧制。

    现在陛下这么说,他自然显得有些好奇。

    “其实,朕每每读史书时,总会去想,为何于战国汉唐时,我中原历代名臣,既可为相亦可为将,上马可平天下,下马可治天下?观史书所载名臣,无不是文武皆能的当世大贤,那个时候没有谁去抨击武将,顶多也就是说一个人,而不是一个群体。可为何,自唐代之后,局面却发生了变化,所谓的文武全才越来越稀少,尤至宋朝,全才者几乎不见于史书。而且在这个时候,史书之中又多了一个词“文武之争”,而在宋代之前,朝中的官员往往行以“党争”,在挡针的时候,无论是文官也好,武将也罢,都有可能是对方攻击的目标。但绝对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是武将而遭到攻击。所以不见文武相争。所以,朕每每看史书时,总会反思这一问题。”

    陛下的反问,让朱之瑜不禁有些诧异,整个人都显得极为专注,他还真的没有认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过去朱明忠自己也没有考虑过。但是在作为帝国的皇帝之后,他必须要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在汉唐时朝廷以党争为主,而在宋朝之后,朝廷既有党争,也有文武相争?”

    反问之余,朱明忠端起茶杯,这茶是刚从福建送来的新茶,虽着茶香扑面而来,但是对于茶的好坏,他一直都尝不出来。

    “而且宋朝之后,虽朝中党争不断,但党争之中却又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每每面对武官时,无论党争何等激烈,众人皆能一致对外就是对武官打压时,便能放弃成见,联手打压,压制武官。如此,又是为何?”

    喝了一口茶,朱明忠在反问之余,他朝着窗外看了一眼,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凝重,甚至有些沉重。以至于在看着远处的时候,那双眼睛中说流露出来的目光也变得越来越发的沉重。

    在过去的几年间,因为娱乐活动有限,他每每只能靠看书打发时间,而看得最多的就是史书,毕竟,从历史之中,他可以学会很多,同样也会得到很多答案。读史,同样也让他反思了很多,反思了许多过去他忽视的细节,所忽视的,没有注意过的细节。也正是在那些细节之中,他感觉自己似乎找到了答案。找到了中国宋代之后一直积弱的原因。

    只不过这个答案显得有些沉重,以至于让很多人都无法接受。甚至就连他自己在得到这个答案之后,也曾犹豫过。也曾有过很多疑问。他甚至不能够理解,为什么会导致这种局面。为什么一个看似非常好的出发点,居然导致了中国的衰败。

    “陛下,唐末藩镇之祸,五代天下纷乱,亿兆百姓死难,如此才有了宋代抑武扬文之事,皆是因赵宋唯恐兵将夺以天下,如此才会以文官打压武将。”

    同样熟读史书的朱之瑜,自然知道原因,他几乎是本能的把所有的责任都归于宋代,毕竟,明人对宋朝两亡天下的反思中“抑武扬文”,就是其中的一项。

    现在陛下这么一问,他自然想到了过去,于那些文官的眼中视武将为草寇,既然早就有了反思,为什么会又是如此?这不是犯了同样的错误了吗?

    陛下这么一说,他整个人也变得疑惑了起来。甚至根本就找不到原因。那双眉头也立即皱紧了。在给出这个答案之后,他也显得有些疑惑。

    “那么,既然如此,为何到了大明,文官同样会打压武将?宋朝两亡天下的教训还不够吗?为何文官仍然以打压武将为已任?为何文官仍然视武将为草寇?”

    面对朱之瑜的回答,朱明忠再次反问道。其实,最初他也很好奇,也很想知道答案,只不过,没有任何人能给他答案,几乎所有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不是说武将专横跋扈,就是说武将暴虐,要么就是说他们如何坑民害民。反正一句话,就是不给武将一点颜色,他们就不知天高地厚,必定会继续坑民害民。

    朱之瑜的回答,同样也没有任何新意,对于他的回答,朱明忠只是微微一笑,最后却看着他说道。

    “武将专横跋扈,或许,武将暴虐,可能,可……以朕看来,文官打压武将,不过只是一个原因……”

    话声稍顿,他的口中吐出了四个字来。

    “非我族类!”

第28章 文与武(第一更,求支持)

    非我族类!

    这四个字从朱明忠的口中道出之后,他的脸上尽是讽刺的味道。

    “自宋代两亡天下以来,不知多少人皆以为宋代武将地位底下,完全是因为文官打压,而这种打压源自赵宋得天下不正,如此才会扬文抑武,其目的是为了防止武将篡权夺位。可全不知,即便是没有赵宋对文官的支持,文官仍然会倾力全力打压武官,只不过是结果有所不同而已,究其原因不过就是非我族类罢了!”

    又一次,朱明忠再次和“非我族类”去形容文武之间的关系。

    “陛下,何为非我族类?”

    朱之瑜显得有些无法接受这种观点,在他看来,这样的形容似乎有些太过了,毕竟文官武官皆是同朝为臣,又怎么可能会有“非我族类之心”。

    他们怎么可能会这么想呢?

    这不可能!

    他们顶多也就是觉得武将粗鄙,耻于其为伍,仅此而已。

    “老师是不是觉得,大家都是同朝为臣不可能会有非我族类的想法?可是老师,文官视武将如草芥,岂不是事实?”

    这么反问之余,朱明忠看着似乎不愿意相信这一切的朱之瑜继续说道。

    “虽说洪武、永乐两朝因军功勋臣功勋极大,所以武将地位颇高,甚至于朝中地位高于文官,语文观相比,他们不仅是朝廷的官,而且还是我大明的开国勋臣,他们自然不敢说三道四,自然不敢有任何轻视之心,而且勋臣之间同样也是亲朋故旧。关系盘根错节。文官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更不会招惹他们。双方的关系可以用相敬如宾来形容。如此文武平衡,方才是国之幸事。可是土木堡一役,朝中勋臣遭受重创,其影响力大为下降,新袭位勋贵非但不能与文官平衡朝政,甚至不得不依靠文官助其袭爵,毕竟当时大多数勋臣自己战死沙场,就连他们的嫡子有很多也都跟着他们一起战死沙场。留在京城里的是什么呢?不过就是一群过去没有任何继承权的次子。他们之间为了争夺突然空出来的爵位,一个个无不是投效于朝中大臣。他们靠着那些文官继承了爵位,自然在那些人面前就没有了任何地位。他们甚至担心害怕如果自己不够听话的话。那些文官会挑个由头假借皇命把他们的爵位给夺了,毕竟。还有其他的兄弟们在那里等着,看着。从此之后我大明的勋臣也就成了一群摆设。至于兵权也就全归文官把持。就此武将统兵,文臣为帅,军权便向文官靠拢,如此文官既左右朝政,又统领军权,至于武将地位逐渐丧失,而且他们为了把持军权队,对武将也是百般打压。。”

    朱明忠并没有提“土木堡之变”背后的阴谋,是否有阴谋尚不可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也正是从那时起,大明的文武平衡被彻底打破了,文官完全左右了朝政,至于勋贵集团,完全成为了摆设。

    “陛下……”

    觉察到陛下对文官的偏见,朱之瑜立即开口辩解道。

    “为何只有宋朝与我朝才有此事?在汉唐难道就无文官打压的事情?”

    朱之瑜这样的反问,实际是在提醒着陛下,在汉唐也有文臣武将,也有文官打压的事情。

    “确实有!”

    朱明忠点头之余,又摇头说道。

    “不过那个时候,不是文官打压,而是党同伐异,当时朝中虽有文武官员,但朝中官员往往是文武双全,既可为将,亦可为相,其纷争不过只是党争,而非文武身份之争,毕竟,那时的官员,大都是士族出身,其所争者往往为家族,而非个人身份。”

    陛下的话让朱之瑜微微一愣,他的眉头紧锁,神情似乎有些不太自然。而朱明忠则继续说道。

    “即便是到了唐代,士家大族仍然占据朝中主要话语权,不过当时庶族士子凭借数百年的科举制已经在朝中占据高位,与此之前完全依附士族截然不同,到唐朝后期的牛李党争,本质上就是士族官僚与庶族官僚之争。这个时期的争执只不过是党争,至于文官、武将,其身份是士庶之别,而不是文武之别,这才是他们党同伐异的根本。他们不会因为你是文官而对你高抬贵手,同样也不会因为你是武将对你落井下石。但是一定会因为你的出身对你落井下石。”

    深吸一口气,端着茶杯,看茶杯升腾的热气,朱明忠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

    “唐末,朱温篡位,门阀士族出身的的朝官,被庶民出身的李振假朱温的屠刀,一次杀了个干净。一夜间变成了“浊流”,再经历五代十国的军阀混战,地方士族同样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自此之后,士族于中国便成为绝唱,而此后,从士族政治进入平民政治。以血缘为纽带的门阀被以共同利益为纽带的党朋取代。”

    “此,国之幸甚!”

    朱之瑜几乎本能的用这么一句话表达了他的观点,毕竟在史书那些士族的名声确实不怎么样。

    “若非是如此,寒门子弟又如何出有头地?”

    又一次,他提到了寒门子弟,毕竟他也是寒门子弟出身。甚至在过去的时候,在他看来,所谓的勋贵,不过就是浪费钱粮的一群人罢了。

    “当真是国之幸甚吗?”

    看着似乎在为天下寒门子弟发声的老师,朱明忠反问道。

    “自然如此,自此之后,以科举取士,终为正途,家族荫官不过只是异类。”

    确实站在寒门子弟的立场上,从魏晋以来绵延了六百多年的士族门阀被朱温彻底消灭之后,中国确实进入了寒门子弟的时代,如此才有了“书生自有黄金层、书中自有颜如玉”。

    “自此之后,文武殊途,自此之后,世人皆言文,而不言武,如此才有了两宋的积弱!”

    冷冷一笑,朱明忠看着正欲辩解的朱之瑜反问道。

    “牛李党争,起于科考,庶民为主的牛党主张以进士科取士,而士族为主的李党对科举制不满,要求改革科举制度,主张诸科合并,在取之以全才,而不能取才以偏……”

    “陛下,牛党主张以进士科取士,那是因为门阀士族家学传承,远非寒门子弟所能相比,若是行诸科合并,只恐朝廷开科尽士皆为士族所得,如此,又何需设立科举?”

    朱之瑜的反驳,又回到了最初公平。其实这也是牛李党之争的根本原因,世家大族因长于经学,就主张科举应注重经世之学,进士们仗着他们及第的学科诗文,就主张科举应注重诗文,更由对科举的见解不同,无论是世家大族与及第的进士,都要求官,而官的名额又不能容纳所有人,势必发生竞争,竞争时个人力量有限,需要结纳志同道合的人彼此相助,自然要结合。党争自然也就无可避免。这才是当时引起党争的根本原因。

    “设立科举的目的,确实是更加公平的为国取才。可自此之后,文武殊途,两者终成另类。朝中武将虽然是利益共同体,但除了开国初或是由于袍泽纽带,或是由于提拔之恩,大家关系较为亲近,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关系也就淡了,很难将力量集合起来。反观文官,却可以因师生情谊、同窗友谊、提拔举荐之恩、同僚之谊等等,大家关系极为密切,更容易形成集团,而且这种集团,不会因为时间而消失。而于这个集团的眼中,武将就是异类,于他们看来,武将不读书,没有十年寒窗,其却官居一品,或许他们可以有军功,可是如果没有他们在后方筹集钱粮,运筹帷幄。又怎么可能会有那些人的军功?那些人不过就是一群粗人。他们之所以能够打赢。完全是因为他们这些文官在后方给他们打点好了一切。这样的一群粗人,何德何能能于他们同朝为官?如此,自然对武将全力打压!党同伐异,唐时庶民出身的牛党伐的是士族,而宋代以及我朝,文官伐的异就只剩下武将了!”

    这样的话从朱明忠的口中说出来之后,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无奈甚至有些愤怒。因为这样的轻视即便是在21世纪,同样也存在于中国。

    “怎、怎么会……”

    朱之瑜的反驳显得有些苍白。

    “怎么不会,不问其它,就以牛李党争为例,李党力主削弱藩镇势力,恢复中央权威,而牛党则反对用兵藩镇,主张采取妥协;李党主张精简国家机构,而牛党却极力反对。从这里不难看到党争的不讲原则性。精简国家机构,利国利民,有何不可?牛党明知是正确的,但这主张是李党所提,不管有无可取之处,一概否定。”

    又一次提及牛李党争时,朱明忠的脸上带着苦笑。应该代表着进步的小地主、寒门利益的牛党为了保证手中的权力,往往不惜牺牲国家的利益。而代表着落后保守的士族,反倒尽心维系国家的利益。这可能也是为什么李党被打击后,唐朝很快就被猪瘟篡位的原因。

    “为何牛党会如此为一已私利,不惜歪曲国事?”

    反问之余,朱明忠用异常肯定的语气说道。

    “因为士族利益在某种程度与国家是一致的,他们依附于朝廷和国家,正是凭借着其家族地位,使得他们可以荫官入仕,即便是家中旁系子弟,亦能凭借家学以科举入仕,所以,他们会千方百计维持朝廷,也是维持他们权力的根本。而以地方豪强、寒士想于朝中获得地位,就必须依靠科举,为获得权力,他们可以全无任何原则,这正是他们的天然劣势,因为他们费尽心机,数十年苦拼方才有入朝为官的机会,任何阻挡他们获得权力的人,都是生死之敌!为了获得权力,即便是姑息养奸又能如何?即便是朝廷不支,也可另投他人!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所需要的不过只是官位。至于谁给他们的官位并不重要。”

    提及那些为个人权力全无丝毫原则的文官时,朱明忠自然想到了另一个时空的灯塔国的民主党人,他们为了争取选票,不断的特赦非法移民,并向其提供巨额补助,以巩固票仓。这个时代的“士大夫投敌”也有着异曲同工的地方。毕竟,两者的出发点是相同的为了获得权力不惜一切!

    “难道,陛下真以为科举所取之才,尽是陛下口中的钻营之徒吗?”

    朱之瑜的语气中尽是不满,甚至面上还带着怒容,他显然无法接受陛下的这一观点。在这个时候,作为老师的他甚至想要大声训斥眼前的学生。他无法理解自己的这个学生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把书读成了这副模样。

    “当然不是!”

    朱明忠摇头说道。

    “千年来科考所取贤才,又岂止千百人,所谓败类,不过只是其中少数,而且科考取士,可让天下之人,皆有入朝为官的机会,而荫官入朝,其中无能之辈又岂止一人?朕自然不能够以偏概全。正因如此,朕才会分立文武,既然科举之下,文武已为异途,两者便不能同朝为官,所以才有我朝的“文不入武英,武不入文华。””

    “武英殿”、“文华殿”是朱明忠接见文武官员时两个宫殿,文武分立的一个好处就是,两者都是他的臂膀,就像左右两只手臂一样,分立两侧,互不打扰,自然也就不存在互相攻伐了。不过因为文官很容易形成集团,这种集团的面前,武将反倒是成了一个劣势群体,所以朱明忠才会埋下一个暗棋,就是以兵部尚书作为制约文官集团坐大的暗棋。

    “陛下是准备要重开科考?”

    似乎感觉到陛下言语中的松,朱之瑜立即喜声问道。

    “重开?为何重开,既然已经有了文官考试,为何另设科考?”

    面对陛下的回答,朱之瑜又立即反问道。

    “那他们呢?那些绝食的士子呢?”

第29章 (第二更,求支持)

    (难受!痛心!!!!)

    什么是铁石心肠?

    在兴乾三年四月,人们似乎见证了铁石心肠。

    面对上千个士子的以绝食要求朝廷恢复科举,恢复进士科的要求。

    在事件持续了六天之后,面对多人饿死的结果,皇帝终于对恢复科举的折子作出了批复,回答是极为简单的朝廷已有文官录用考试,无须再设科举取以进士。

    这一句话,等于宣判了千年科举制的死刑。

    这样的回答即便是在朝廷中也引起了轩然大波,朝中文官在得知陛下旨意后,纷纷于文华殿外伏身痛哭,大有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在宫中的朱明忠听到宫外的哭声震天,便命宫廷侍卫传谕大臣们退朝,但群臣直到中午仍伏地不起,企图迫使皇帝屈服。

    内阁辅臣王忠孝等人更是撼门大哭,“声震阙庭”。天子震怒,令侍卫逮捕为首者六人。此举令其他人更为激动,冲至宫门前擂门大哭,陛下再下令将五品以下官员一百六十八人下狱拷讯,四品以上官员八十六人停职待罪。二品官以上,除王忠孝年迈特赦外,为首其它五人举族流黑水都督府(远东滨海地区)。

    兴乾三年这一场风波,尽管没有大明常见的“廷杖”,但是为首五人举族流放的事实,让反对废除科举的官员们纷纷缄口,在建元三年之后,在科举的问题上,终于以朱明忠获胜告终。不过,为了安抚天下士子,朝廷将在未来五年内从内库中拿出了巨款,用于在全国各府县建立图书馆,供天下百姓免费借阅,并且每年由朝廷划拨专款,用于图书馆添制书籍。府学、县学开设实学课程,而县学入学考试仍以经学为主,实学为辅。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对于寒士来说,仍然是公平的,当然,这种公平是以14岁为限,他们必要在14岁之前考入县学,就读四年后,优秀者考入府学,两年后可考入书院。县学、府学在一定程度上,相当于这个时代的中学,至于书院则成为了大学。

    这种变革与妥协,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无人知晓,就像是世人不知道兴乾三年,对于大明来说意味着什么一样。

    在变革没有显现其力量之前,谁都不知道,这场变革会把大明带往何处,但是对于当事人的朱明忠来说,他相信这场变革是有益于大明的。

    其实,也正是因为坚信这一点,他才会一如既往的坚持着,面对任何压力,也不作丝毫妥协。

    铁石心肠,或许。

    但铁石心肠却是为君者的必须。

    不过,身为父亲,朱明忠却有着自己的柔情的一面,就像此时,面对身边只有不足四岁的儿子时,朱明忠的脸上所显露出来的却是柔情,看着似小大人似的端坐于那里的儿子,他知道必定是他娘教他一定要稳重,毕竟,他是大明的皇储,是大明的太子。

    今天这是家宴,参加者,不仅仅只有自己的儿子,还有一个客人。

    “桂王,你我按辈份本是兄弟,今日既是家宴你我便以兄弟相称吧!”

    将视线投在朱慈煊的身上,感觉到他的拘谨,朱明忠笑说道。

    “臣弟遵旨。”

    尽管知道这不过只是为帝者的客气,但朱慈煊仍然选择了遵从,毕竟,他根本就没有其它的选择。

    作为孝匡皇帝的儿子,他原本也是大明的皇储,就像……用余光看了一眼端坐于陛下身边的太子,他也曾像这样坐于父皇的身边,只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大明的皇位已经归还正统。

    “皇弟,朕听说你在北京守制时,曾日夜研读经书?”

    看着神情拘谨的朱慈煊,朱明忠尝试着缓和眼下的气氛,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曾几何时,朱慈煊也是大明的皇太子,只是现在皇帝变成了自己。至于皇太子则是自己的儿子,他朱慈煊,只是大明的桂王。

    “回皇兄,臣弟也是闲来无事,才专心圣人文章,以为修身养性。”

    朱慈煊每一个都是斟酌之后才会说出来,唯恐说错了话,毕竟他人身份让他不能说错那怕一个字。

    “圣人文章,嗯,修身养性研究一下既可,至于什么“半部论语治下天下”的妄言狂语,是万万不可的!”

    尽管陛下的话,让朱慈煊一愣,但他注意到坐在陛下一旁的太子,这时已经放下手中的筷子,端坐于那里,似乎是在听着父皇的教导,尽管不是对他。

    “臣弟不知。”

    朱慈煊急忙摆出一副受教的模样。

    “所谓“半部论语可治天下”,不过只是尽以儒家之言治以天下,若以儒家之言治天下,那么这天下是姓朱,还是姓孔?”

    这样的反问,让朱慈煊的心头猛然一紧,他几乎是立即联想到最近的风波,他来京的时候正好赶上了那些士子绝食,也让他见识到了陛下的铁石心肠。现在陛下会这么说,倒也不出他意料。

    “皇弟可记得,于刘邦记载之中曾言“沛公不好儒,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溲溺其中。”一说?”

    至于这番小兵与郦食其的私下对话是否属实,朱明忠并不知道,但是并不妨碍他这个时候,拿这件事教育朱慈煊,当然也是在教育自己的儿子。

    “臣弟亦曾于书中看到。”

    朱慈煊如实的回答道,但是他的目光中,尽是不解。

    “其实,这所谓的儒学,于修身养性,作为为人的道德规范倒无不可,若是用它来治国,不过只是拿来一用罢了,就像当年汉高祖拿儒冠溲溺其中一般,于皇帝而言,无论是所谓“外儒内法”,不过只是说辞,无论是儒也好、法也罢,不过只是治国的工具,就似那儒冠一般,内急时可以拿来一用,仅此而已,用时拿来一用,不用时既可弃之一旁,如此,方才是根本,至于治国,凭是是实,是因实而行,实践方才是根本,至于所谓儒、法百家,不过只是为手中工具罢了。”

    只差没有用夜壶去比喻儒家的朱明忠,并不知道他的这番离经叛道的言语,给朱慈煊带来了多么大的影响,他甚至瞠目结舌的看着陛下,完全忘记了进宫之前老师以及幕客等人的叮嘱,只是眼巴巴的看着陛下,完全不能理解这番话。

    “就像这饭桌上的筷子、汤匙等物一般,这百姓道德,自然是要讲究儒家的忠孝仁义,可若是规范百姓行为,自然是要靠法令,若是兴水利、筑工程、造兵械,自然要兴以工科,因事不同选择既有不同,若是仅以儒家治国,何人兴修水利,实施工种,制造兵器?”

    陛下的话似雷鸣一般在朱慈煊的脑海中回响着,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父皇虽有名份依然失去天下,而皇兄却能够起于草芥。不说其它,单就是这份见识上,就远非父皇所能相比。

    “这所谓的“圣门学问”,明辩是非可,修身养性可,可若是为其所蛊惑,痴迷其中,以其为治国方略,那么两宋两亡天下,我大明亦险些亡以天下,就是前车之鉴。”

    陛下的言语传入朱慈煊的耳中,只让他顿时变得心神不定起来,他甚至变得越来越惶恐不安,因为这些话,不应该是他听的,他,他只是宗室亲藩,只是桂王,对于他来说,唯一的选择,就是当一个安乐大王,至于其它,他不敢想,也没有想过,可陛下现在对他说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说……突然,朱慈煊的心里升出一种危机感,看着一旁眨着眼睛听着陛下教导的皇太子,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他是孝匡皇帝的儿子,也曾是大明的太子,而现在,天下士林之中不知多少人因为陛下废除科举,对陛下怀恨在心。而现在陛下诏见他,又与他说这些话,难道,难道……

    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朱慈煊只觉得后背一凉,浑身不断的颤抖起来,他意识到也许自己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陛下随都有可能为排除隐患,杀掉他!

    “陛、陛下,臣、臣弟,只,只是偶、偶尔一读,儒,儒家经书荒唐,实,实非治国所,所能用……”

    听着朱慈煊结结巴巴的言语,朱明忠看着他满头的冷汗,联系到现在的局势,便知道他一定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皇弟。”

    摇摇头,朱明忠看着他说道。

    “朕之所以对你说这些话,并非是试探之言,这次诏你进京,也非是有意加害于你,宗室虽有远近,可是亲亲之情又焉能做假,经流寇、清虏屠戮,我皇明宗室可谓是百不存一,如此朕又岂忍心加害宗室?”

    看着惶恐不安的朱慈煊,看着这不过只有十几岁的少年,想到在另一个时空中,他惨死天吴三桂的弓下,朱明忠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可皇弟若是他日为人所蛊惑,朕又能如何?”

    就在这一句“又能如何”把朱慈煊吓得三魂不在时,又听见陛下说道。

    “将皇弟圈于凤阳,形成囚徒,朕又于心何忍?所以,朕想……将你封国于海外,不知皇弟以为如何?”

    封国于海外!

    这句话传入耳中的瞬间,朱慈煊的脑海中首先想的是汉王朱高煦,至少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像朱高煦一样,喊出一句话。

    “我有何罪,要被赶到万里之外。”

    可是话到嘴边,朱慈煊还是想到了汉王后来的遭遇,于是说道。

    “臣弟遵旨。”

第30章

    兴乾三年,对于大明来说,这一年有着太多的大事发生,任何史官都能从其UU小说记载的文字中,看出这一年对于大明而言是极为寻常的一年。

    三年!

    尽管建元尚不足三年,但所有人都觉察到对于已经坐稳天下的皇帝陛下来说,现在正是锐意进取的时候,事实也是如此。

    废科举、兴实学,一桩桩足以载入史册大事,都是在这一年发生,甚至于相比之下,今年刚刚实施的“摊丁入亩”,反倒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尽管这桩小事让大明多出了数百万人丁。

    但是在这些大事发生的同时,所有人都知道,大明尚存有内患,估且不说士林之中对于废科举,兴实学总有抵触,广州、重庆的两位手握重兵的藩王,对于大明来说,就是隐患。

    尽管在过去的两年间,对于这两位出身闯贼、西贼的藩王所取得的功绩朝野上下早有定论,但对于他们的防范,却从未曾减少过,为了削弱他们的力量,朝廷可谓是费尽了苦心,从地方官委任到税收等等限制的同时,许多官员更是主张调两王西伐,其目的自然是再简单不过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是再简单不过的计谋,对于两藩来说,无论他们是拒绝或者服从,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等待他们的无非就是两种结果,一种是麾下兵马为清虏所灭,一种是他们拒绝,朝廷派出大军讨逆。

    除此之外,难道就没有其它的选择?

    “晋藩虽有大功于国,可终究是西贼出身,至于李来亨,其更是闯贼侄子李锦义子,孝烈皇帝为贼所逼,自杀殉国,此子若是位于朝廷中枢,陛下如何为人子?”

    作为兄长的朱大勇,只是默默的听着朱大咸在那里说道着两藩,无论是晋藩亦或是临国公,对于大明来说,都是一个极为敏感的存在,尤其是后者。

    “如果为兄所料不差的话,陛下必定不愿夺他们两人性命吧,否则这两年,随便寻个借口,恐怕也就将两人收拾了。”

    朱大勇笑着反问道,因为只有兄弟两人的关系,所以,倒可以无所顾忌的畅谈,虽说他们兄弟两人之间,曾经心存芥蒂,但是现在所有的芥蒂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陛下仁义,事事以国为先,对他们可谓是极尽恩宠,只是,他们为自保,不愿交出兵权,总归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朱大咸摇头轻叹口气。

    “恐怕不是他们不愿,而不能,毕竟他们要考虑的不仅仅只是一人富贵,还要考虑其麾下将来,或许,陛下仁义不杀他们,可昔日旧怨,又岂能轻了?这朝中恨不得食其骨的官员,可是为数不少,不知多少官宦家眷亲族皆死于闯贼、西贼之手,纵是不能杀两贼,若能杀其下属,亦也能告慰亲族了。”

    作为报社主编的朱大勇,对于朝政,有他的了解,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名臣名将身死于朝政,死于政敌勾陷之中,有这些前车之鉴,那些人自然不敢轻易入朝,即使是蜀王已经入朝安享富贵的前提下,也不愿轻易放弃权力。

    “可不正是如此,无论是他日政敌勾陷、亦或是其它原因,总之入朝之后,必定势若危卵,如此,他们又岂会轻易入朝为朝臣?”

    朱大咸摇摇头,然后长叹道。

    “我担心,最后即便是陛下百般不愿,恐怕也只有兴兵讨伐两地了!”

    “其实,也不尽然……”

    瞧着朱大咸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朱大勇笑道。

    “哦?难道大哥有何良策不成?”

    “良策倒也谈不上,其实办法眼前就有一个,我以为只要陛下愿意采纳,想来他们势必愿意遵从朝廷。”

    “哦?”

    朱大咸诧异看着兄长,这几年虽说父亲尚未原谅他,但是他们兄弟两人却已经冰释前嫌,也正因如此,自然知道朱大勇腹中亦是颇有才学,陛下以其为报社主编,可以说是大才小用了。

    “大哥不妨说来听听。”

    “我听说,陛下有意封桂王于海外?”

    尽管封桂王于海外的消息,是朝中机密,但是作为报社主编的朱大勇自然有他的渠道获知这个消息,而且关于桂王就藩一事,现在朝野之间也是偶有各种消息传出,其中封藩海外,就是有些朝臣的建议。

    “嗯……”

    点点头,朱大咸倒也没有隐瞒他,而是直接答道。

    “确定如此,原本陛下有意将占城为其封地,毕竟孝匡皇帝曾言能于占城安乐亦是人生乐事,所以陛下有意以占城为“安乐州”,将桂王封藩于安乐州。可正好从南天门传来消息,巴达维亚已经由荷兰人献纳,所以陛下又临时起意,将巴达维亚易名“宣南州”,以宣南为桂王封地,令其“宣大明天威于南藩”。”

    作为阁臣的朱大咸当然知道桂王封藩一事,也知道屡次更改的原因,之所以,将其封至比南天门更为偏远的“宣南州”,并不是为了“宣大明天威于南藩”,而是因为那里距离大明足够远。

    “宣大明天威于南藩……”

    默默的点点头,朱大勇可以想象得到,将桂王封藩于宣南,陛下也是仁至义尽了,如此才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可以置桂王于宣南,为何不能置晋藩于海外?”

    朱大勇的建议一出,朱大咸立即反驳道。

    “此事断无可能,异姓不封王,这是祖训,将其封藩于海外,令其领藩卫,不过只是易广州为海外罢了,如此朝野自然难平。”

    作为阁臣,朱大咸当然知道,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朝廷不可能接受一个异姓藩王领有数万府卫于卧榻之侧。那怕那卧榻之侧是距离中国甚远的海外。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摇头轻笑着,朱大勇不无讽刺的说道。

    “赵宋如此,今时亦是如此,可却不知道,若是卧榻之侧无人相争,这榻上之人恐怕就会就此酣睡,指不定,便会于睡梦中为猛兽所噬。”

    不无讽刺的说出这句话后,还没等朱大咸反应过来,却听朱大勇又继续说道。

    “过去几年间,为兄一直观读西洋史书,西洋所处之欧罗巴,有如旧时战国,诸国纷争不断,各国为了图谋国强,练兵、重商、航海,并引入各国人才,某国稍有进步,他国立即加以效仿,如此一来,学问之法自然是百家争鸣,全无丝毫停滞之说,而反观我中国,自秦汉以来,虽说分久必和,可偶尔总是停滞不前,如此也是不足为怪这是因为我中国达到高峰之后,往往无法取得进一步突破,而之所以无法取得突破,正是因为内部竞争有限,在内部竞争无法寻求突破时,就需要在外部找到的推动力,就如同春秋战国时列国纷争一般,若一国停滞不前,那么势必为他国所吞并,而反观春秋战国时,那时只有列国纷争,灭国之战,可反观始皇帝大一统之后,王朝往往覆灭于内患,即便是代代盛世,亦不过只是重复旧时老路,长久以往,再加上数百年酣睡,自不能与诸国纷争、日夜奋进的西洋诸国相比……”

    朱大勇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这番话只让朱大咸变得目瞪口呆起来,这也难怪,相比于朱大咸,作为报社主编的朱大勇的视野更为广泛,当朱大咸在那里操心国政的时候,他则沉迷于同言馆翻译西洋各国书籍之中,与其它人专注于科学不同,他同样会翻看西洋各国的史书,在惊叹于西洋文明不逊于华夏文明的同时,同样也有了许多的反思。这种视野上的差别,使得朱大咸甚至完全没有完全明白他所说的话。

    看了一眼朱大咸,朱大勇稍顿了一下,然后又解释道。

    “大咸,如果当年天下各宗藩皆领有强兵,逢清虏入寇之时,又会如何?”

    “各藩自会领兵抗虏!”

    没有任何疑问,朱大咸几乎立即肯定的回答道。其实在过去的几年间,朝野对于满清入寇也曾有所反思,而其中一个反思,就是为何诸藩全无用处,而各藩无用的根本原因,就是各藩手中无兵无权。

    “可,你别忘了,若是许藩王领兵,谁知道,会不会再有削藩,再有靖难?”

    朱大咸的反问换来的却是朱大勇的讽刺。

    “所以,才有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说法,这种说法归根到底,还是不够自信!至于所谓削藩,同样也是源于不自信,朝廷领有天下兵马,尚不能放心一地之藩王,若是卧榻之侧,无人鼾睡,自然也就自己酣睡不醒了,到时候,吃肉噬骨的可就不是亲藩了!一边是对亲藩防范,一边又是亲亲之情不容有伤,糜费天下钱粮,养的不过就是一群待宰的……朱,家子孙罢了!”

    这些话过去朱大勇只是在心里想,他无法和任何人说的。因为这些话着实大逆不道。

    “大哥!”

    朱大咸的眉头猛皱,厉声说道。

    “别忘了,晋藩是出于西贼!”

    面对小弟提醒,朱大勇反问道。

    “可,桂王是亲藩啊!既然能封桂王于宣南,为何不能封晋藩为其随臣?”

第31章 黄河(第二更,求支持)

    “藩无罪何故流万里。”

    甚至还不等桂王封藩于宣南的旨意于廷中发出,那边消息灵通的报社就将这一新闻发出,一时间各种争论不止,而一句“藩无罪何故流万里。”就似乎大有一副皇家苛刻宗藩的意思,不过这总归是皇家内部的事务,虽有争论,但影响倒也不大。

    正当报纸上争论着“藩无罪何故流万里。”的时候,身为皇帝的朱明忠却已经离开京师,沿黄河开始的河务巡视,毕竟现在中都就在黄河边,所以新朝对河务极为重视,因为黄河年久失修,所以此时的黄河岸畔,尤其是北岸,总能看到正在忙碌着整修大坝的民夫。

    在经过其中的一段河道,得知河务总督潘明礼就在工地上,于是朱明忠便命人传他到船上来。

    得知陛下巡视河务,身为河务总督的潘明礼立即从他的船上下来,来到到皇帝坐着的多桨船上求见。尽管是命人传他过来,但在他上船时,朱明忠还在埋头批阅着文书,见他进来,也只是抬了一下头说。

    “不要行礼了,坐吧。”

    便又继续写下去。

    只是在圆凳上坐了半个屁股,然后潘明礼便一直等陛下写完了,才小心谨慎地说。

    “臣不知圣驾巡视河工,未能接驾,还请陛下恕罪。”

    看了一眼潘明礼,朱明忠说道。

    “身为河务总督,自然是河务第一,至于迎来送往的琐事,无需分神!”

    潘明礼的曾祖父是明代著名的水利专家潘季训,四次出任总理河道,主持治理黄河和运河。潘季训在治河中,总结了前人对于黄河水沙关系的认识,提出了束水攻沙的治河方针,对后代治黄有重要影响,而潘家在治河上也是家学渊源,正因如此在河务总督的人选上,最终朱明忠选择他作为河务总督。

    “现在北河道修建的怎么样了?”

    朱明忠提到的“北河道”,指的是利用北直隶境内的北宋黄河故道让黄河改道北流。

    将黄河改道北流,这是治黄治淮的关键。自从南宋时黄河夺淮,河道由北改南,再到潘季驯治河以后,黄河南岸的河堤加固,断绝了黄河向南决口的危险,从而使黄河的河道变得比较稳固。但这并不符合现在大明需要,所以两年前,朝廷才决定利用北宋黄河故道,让黄河改道北流。

    “陛下,北直隶黄河故道,虽说已经荒废数百年,大多数河段只剩一堆沙泥,虽然经人工挖掘后既可恢复如故,可如此一来工程量极大,预计至少需要十年时间,方可完成河道挖掘。”

    十年!

    默默的点点头,朱明忠说道。

    “十年……用十年时间的换取一劳永逸,倒也值得。一但黄河改回北宋故道,自荥阳北流入海,那么淮河的压力就可以减轻。”

    之所以治理黄河,是为了解决淮河的问题,现在淮河位于京畿道内,关系着京师的安危,自然不能像明代治理黄河一样只想着“保漕”、“保运”,现在对于大明来说,最关键的是恢复淮河河系,

    “黄河的夺淮夺泗入海,淤塞了淮河下游入海通道,造成淮河两岸洪水排泄不畅,四处泛滥,这也是淮河两岸旱涝不断的根本原因。黄河侵占了淮河的入海河道,使得原本成形的淮河水系出现紊乱,从而导致自然灾害频繁发生,或涝或旱。现在虽说淮河下游部分河床已经被抬高,令先祖当年“蓄清刷浑”,淮河含沙量较少,水清,为了加强冲沙力量,令先祖又加高、加厚高家堰大堤,将淮水拦蓄于洪泽湖,提高洪泽湖水位,使清水可以顺利入河,借清水之力,冲刷浑浊的黄水。认为,这样清口以下的河道,便会更为通畅。不过这一工程效果不大,因为淮河水少,不敌黄河,清水很难顺利入河,可一但黄河北归故道,没有了黄河河水补充,“蓄清刷浑”自然也能起到效果,久而久之,相机放水冲刷河道,淮河河道应该能够恢复旧时模样,如此淮河流域自然可以恢复……”

    听着陛下的话,尽管对于陛下这种“黄淮各复其道”的治河理论早已经研究过无数次,但潘明礼仍然会惊讶于陛下的治河方略。其实说白了,这个治河理论,就是采用一定的人工干预,进面借助自然的力量,恢复黄淮两条河道的旧貌。

    “淮河为害的根本原因是入海口为黄河所夺,只要恢复其入海口,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至于黄河……”

    沉吟片刻,朱明忠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问题的根本在于河沙,而黄河上绝大多数所有的河沙,都来自于陕北,自从秦汉于陕北地区垦殖,伐尽山林,变草原为耕地之后,黄河就不可逆转的成为一条泥河,所以,治黄的根本还是治少,而治沙的根就是陕北。那里本就贫瘠不适合耕种,待陕西收复之后,朕计划将陕北各府县裁撤,百姓迁移至东北或者四川等地,陕北完全封禁,二十年内,若是陕北地区无人伐木、种植,其当地的树木就会生长起来,耕地也会变成草地,只要没有人去破坏,那里的环境,必定会在几十年内恢复如初。”

    封起来就长草了,这是二十一世纪一位环保专家的“以自然之力恢复自然”的理论,生态系统也如生物有机体一样,存在适应环境和自我修复的各种能力。利用自然力进行生态修复的过程可以简单理解为“围封”,就是在保证土壤不损失的前提下,促使自然分布的各类繁殖体(种子、孢子、果实、萌生根和萌生苗等)能够“安家落户”并得以自然繁衍。

    类似的试验不仅在北方的治理沙化土地的过程中取得成效,在南方治理荒山时,同样取得极为显著的成果。只要大部分生态退化没有超过生态阈值的地方,均可借助自然力恢复,人工恢复应为辅助措施。自然力恢复尤其适合广阔的沙地草地、草原、荒漠、南方山地、北方山地之阴坡等。因为那些区域土壤保存较好,且具备植物生长所必需的水、热、光、养分等有利条件。在地广人稀的区域,更应提倡自然力恢复。

    或许在二十一世纪无法做到将陕北地区的人口迁移,然后封区育林育草,但是在这个时代,经过几十年的天灾**之后,陕北地区的人口不过只有区区几十万,加之无论是四川或者东北,都需要移民补充,迁民封地恢复环境,自然也就没有问题。

    只不过,到底需要多少年才能完全恢复陕北黄土高原地区的生态环境,朱明忠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自然之力下时间会修复一切。

    “淮黄先治沙,治沙先治根。”

    默默的念着这几个字,潘明礼发现几乎每一次见到陛下时,都能学到很多颇为新鲜的学问,沙的根在陕北?虽说好奇,但他并没有发问,将来等到陕西收复之后,他肯定会过去仔细调查一番。

    “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在与陛下谈论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河务之后,潘明礼犹豫片刻后,说道。

    “尽管直言。”

    “陛下,臣以为北宋故道,应该修以北派,而不应是更省时的东派。”

    潘明礼的建议让朱明忠一愣,北宋时的黄河入海口并非只有一处,而是“两股河”,北宋庆历八年,黄河决口河水泛滥后分为两脉:黄河从澶州横陇埽决口,冲出一条新河道,称为横陇河,从沧州南入海。庆历八年河决澶州胡埽,从现在的天津卫入海。这就是宋代两股河的北派。而这次挖掘废河道,之所以选择东河道,是因为东河道更短。

    “哦,说说你的想法。”

    朱明忠已经预感到潘明礼要说的话,肯定有他的用意,便示意他说下去。

    “陛下,虽说东派、北派河口相隔不过数百里,而河道距离也不过数百里,可是北派河道却横穿整个北直隶,自从黄河夺淮之后,北直隶旱灾不断、土地贫瘠,也与黄河南移有很大关系,如果黄河沿北派河道北移,黄河沿线必可多少千百万亩的水浇良田,如此,北直隶地方必定可复为北宋时的米粮之乡,如此,北方边地再无粮饷之忧。”

    潘明礼的建议,让朱明忠微微一愣,当初选择东线,是因为东线相比北线短了几百里,可以节省时间、工费,可现在他的建议,却又让朱明忠看到了另一种可能借助黄河恢复北方农业。在这个时代区分土地良劣的就是水,水浇地就是最好的良田,有了水,北直隶的农业就能再次发展起来,那些亩产百斤甚至几十斤的田地,可以变成亩产二百斤良田,相比于长远的回报,增加的开支和工期似乎并非不可以接受。

    尽管心里倾向于潘明礼的建议,但朱明忠并没有马上表态,只是略微点头说道。

    “此事,你回头上个折子,交给内阁讨论,这船舱里有些闷?走,到外边透透风吧。”

    站在的船头上,看着这浑浊的黄河,朱明忠不由得心潮起伏。黄河水清而圣人出,也许再过个三四十年,这黄河水便不复今天的浑浊了,也许到那时,这黄河也就是名不副实了……

第32章 青年(第一更,求支持)

    “十年之后,恐怕就是舟船不能入开封了!”

    在船抵达开封码头的时候,看着热闹非常的码头上那些扛活的力夫,朱明忠暗自想到,也许,他们并不知道在几年后,他们就会失业,毕竟,一但黄河改从荥阳北入回归宋时故道,新河堤截断黄河之后,没有河水的补充,荥阳以下的大多数河道就会荒废,如开封等地已经地表齐平的河道,也许会成为良田,有些地方则会变成小湖。

    对于黄河北岸的中都而言,并没有太多的影响,不过只是河名的变化,淮河会沿着故道入海,没有河沙冲积,郁州岛不会大陆相连。海州港也不复淤积的威胁,甚至就连同苏北海岸的淤积沙岸也会迅速塌陷,慢慢的恢复旧时的海岸线。

    当然,对于开封来说,这是一场灾难,没有了便利的黄河水运,这座河南府城的未来又会如何发展?

    不过,这并不是朱明忠需要考虑的,离开了船后,朱明忠就扮做客商,几名侍卫等人则装扮成随从。悄悄地的进了城。

    微服私访,在后世,这往往只存在于影视剧之中,而现在身为大明皇帝的朱明忠却很喜欢微服出访。身为皇帝总要接点地气。虽说现在的报纸可以让他不至于像过去的皇帝一样消息闭塞,只能告奏折了解外界,但他却更喜欢通过微服出巡,亲自去了解一些事情。

    作为府城的开封,自然是热闹非常,不过对于逛街,他倒也没有什么兴致,于开封城内逛了一圈后,朱明忠便对身边的罗恩成说道。

    “玉辅,太阳已经下山,也该打尖吃饭了,今天晚上住的地方准备好了吗?”

    “公子,您看是住在城内,还是住城外,城内倒有几家不错的客栈,不过若是论起环境的的话,还是大梁书院的环境更好一些。”

    “大梁书院?”

    朱明忠微微愣了下。

    “公子,大梁书院是两百年前天顺五年提学副使刘昌创建,建成后,即便是开封城内最好的书院,崇祯十五年,闯贼兵围开封,为破城挖开黄河,水淹开封,书院被毁,当年忠义军收复开封后,王府划拨了5万两专款,再加上河南本地士民捐赠,书院才得已重建,其非但学风类似清河书院,就是书院也与清河书院相似,书院内外景致极佳,住宿的话,在那里倒是再好不过。”

    作为陛下的侍从官,罗恩成在来开封之前,自然做了一些文章。

    朱明忠笑着说道。

    “行,那就到书院借宿吧。”

    所谓的借宿,其实倒也谈不上借,因为书院内就有对外营业的客栈,一行人住下之后,和过去的习惯一样,朱明忠在吃完饭之后,便来到了书院的校园中散布,与旧时的书院不同,现在的大梁书院整体风格类似于后世的大学,占地有两千余亩的书院,除了校舍外,自然少不了公园、操场,景致倒是颇为不错,行走于校园中,虽说天色已晚,那路灯里的油灯只是照亮附近丈许远的距离,虽说光线昏暗,但却也让这书院之中,不至于完全陷入黑暗之中,昏暗的灯光下,总能看到有三五成群的学生,在那里或是闲聊,或是讨论着时事。

    “既然藩无罪,那今上何故将其流于万里之外?”

    传入耳中的话,让朱明忠的眉头一锁,尽管宗室分封是皇家的家事,可听着这句话后,仍然觉得极为刺耳。他们又岂知道朕的苦心!

    “今日藩无罪,可是十年后呢?”

    原本离开的的朱明忠,听到那边学生的辩解,不由止住了脚。

    “大家别忘了桂王可是孝匡皇帝的太子,若是任其于中原,将来难免有投机之徒之其身边蛊惑,若是为奸人所煽动,到时候,可就不是罪不罪那么简单了,所以与其如此,还不如封藩于万里之外,远离中原,自然无须再为此担心了。”

    这人倒也有几分见识。

    “依你这么说来,今上是爱护桂藩了?”

    “别忘记了高皇帝将陈理与归义侯明升一起迁居高丽之举,若非是高皇帝担心他们会受到小人的欺骗诱惑,将其迁居高丽,又岂能颐养天年?”

    叶适之的话让亭中的诸人无不是一阵沉默,对于投诚将领的后代,一般都手握重兵,留在中原便会对政权的巩固产生威胁,更得防止将领与将领之间交往过密,造成起兵谋反的不利现象,在国内起兵平反,一则会倾其国力,二则会让国内经济倒退。然而这些人又杀不得,杀了会造成人心不稳,更容易造成别的将领因担心自己的结果而起兵造反,或者百姓不服政权,而揭竿为旗。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把这些人发布边疆,封个有权无实的爵位,在海外颐养天年,让时光淡然个人对皇权的影响。这些人之中最有地位的便是元末定都在重庆的大夏国皇帝明升,他在高丽受封为王,娶了高丽大臣的女子做家眷。现在陛下对桂王如此,未尝不是因为爱护。

    总算还是有人知道朕的本意!

    朱明忠略点下头,原本难看的脸色也稍微发生些变化,甚至就连双腿也不由自主的朝着他们走去。

    “再则,今上之所以不愿分封诸藩于国内,完全是爱护天下百姓之举,旧时不说其它地方,我河南有多少藩王宗亲?为奉养宗室,天下糜费又岂止百万……”

    “难道现在就不花钱了?现在是朝廷发俸禄、禄米给他们,这花费也少不了多少。”

    “所以,才要将他们的封藩于海外!”

    朱明忠不待那人为自己辩解,便主动走过去说道。

    “我大明诸藩分封不过只是徒于形式,正所谓“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也就是说宗室是不准干活的,完全是由国家养活。我大明为奉养宗室每年禄米开支不下一百五十万石,非但是朝廷负担,更是天下百姓的负担。此等负担自然不是朝廷所能负担得起的,即便是现在,朝廷发给俸禄,于朝廷来说,仍然是笔不小的开支。”

    这既是事实,同样也是辩解毕竟,现在活下的宗室并不多,而且明朝的宗室待遇,也是存在严重的两极分化的。郡王以上,过得是富可敌国的生活。至于郡王以下,跟老百姓相比较,也只能算是差强人意。

    至于现在,每年万两、万石,看似不少,可是能够得到这等俸禄的不过只有区区几人罢了。

    “难道封于海外就不需负担宗室俸禄?”

    “分封而不锡土,这是我皇明旧例,而现在朝廷欲封桂王于宣南,赐当地田产十万余顷,如此,朝廷自然无须负担其俸禄。”

    其实将桂王封于宣南的时候,朱明忠就已经打好了算盘。他的算盘非常简单,就是把东印度公司的公司财产种植园、水田以及奴隶,一并交给桂王,而相应的,朝廷从此之后,就再也不需要负担桂藩的俸禄。

    “赐田十万余倾?这岂不等于锡土分封?”

    “不过就是赐些庄田罢了,又岂有锡土分封一说?”

    “其实,锡土分封也未尝不可。”

    叶适之朝瞥见来的这人听到他这么说时,目中还有疑惑之色。便笑说道。

    “当年高皇帝分封诸子,之所以会定下“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的规矩,不过是因为避免汉代八王之乱。可现在封桂王于海外,距离中国岂止万里之遥,“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的规矩反倒显得有些不符今时之需了,毕竟,桂王以亲藩出镇海外,若是列爵而不临民,朝廷岂不是在再派官员往宣南任职?如此相隔重洋,岂不是要事事请教朝廷?如此,还不行令桂藩属宣南事,如此与朝廷、桂王而言皆是件好事……”

    好事?

    朱明忠的眉头微微一跳,然后看着眼前这年青的学子,目光中略带着些许疑惑。

    “如此,这岂就是封国于宣南?”

    封国与封藩不同,虽然明朝也施行分封制,但是明朝的分封制与先秦时代的分封制、汉朝的郡国并行制与晋朝的分封制有很大不同。明朝诸侯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甚至不能够从事士农工商,世袭罔替。换句话来说,明朝的藩王是没有实权的,所以明朝的分封不过只是徒有虚名,顶多也就是有藩名,而无封国。而现在这人所说的许藩王临民治事,无异于先秦时期的分封制。

    “封国?又有何不可。”

    不顾众人的惊讶,叶适之反问道。

    “正所谓鞭长莫及,设宣南州,虽是开疆拓土,可将来治理地方却是麻烦事,弄不好又是一个交趾之乱,当年我大明为何于交趾经营二十年,却无功而返?因为良吏无人愿意去那里为官,纵有人去了,天高皇帝远为非作歹,自然是寻常之事,若非如此,当年朝廷又岂会撤出交趾。现在南天门、占城、平南朝廷尚还可以择派良吏,可如果设立几十上百个州县,朝廷有那有那么多好官可以派?”

    叶适之的反问让周围的人无不是一愣,但凡为官的,自然不愿意被派到万里之外的异域,去那种地方的自然不是什么贤吏,当年交趾之所以糜烂,不正是因为一群贪官污吏毁了大明二十年的苦心经营。

    “与其派过去一群贪官污吏,最后让朝廷几十年经营毁于一旦,还不如把那里封给藩王,至少,他们不是一任就走的贪官污吏,至少不会祸害自家的东西!”

    不会祸害自家的东西!

    这不正是正常人的常理嘛!

    叶适之的话落在李从业的耳中,却让他的脑中灵光一现——便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来。

    “去年,曾有人言,朝廷设府县于南洋屯军、流民,每年糜费不下百余万,如此,绝非长久之计,若是再有贪官污吏,毁朝廷拓殖大业,令数十年之功前功尽弃,既然如此……”

    李从业看着叶适之说道。

    “不若恢复分封呢?”

    众人一时间都没有明白李从业所谓的“分封”是什么,但片刻后,所有的人都反应过来。

    无不是一副惊愕状!

    在众人的惊愕中,叶适之注意到那个刚才走来的公子,虽然看似惊讶,但他的眼神却与其他人截然不同——他似乎并不吃惊。

    “自古以来,就有朝廷将鞭长不及的地方分封诸侯为国家藩篱之惯例,不说其它,就是云南,若是没有沐国公世代坐镇,那云南又岂会并入我大明……”

    “妙哉!妙哉!”

    叶适之也跟着称赞道。

    “古往今来,除周朝、汉朝以及晋朝之外,再无分封之说,皆是因为诸臣认为分封容易引割据内乱,致使手足相残,伤及国家之根本。若分封于化外之地则无此虑,……”

    称赞之余,叶适之看着着众人说道。“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筚路蓝蒌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王事”

    这是《史记.楚世家》楚国的记载,然后说道。

    “若是没有周王封楚熊于江南,又岂会有今天湖广江南的繁华?”

    “明达说得不错。”

    李从业是绝不会让其它人来抢他的风头的。

    “如果当年成祖下西洋时,能够分藩王于南洋,甲申天变之时,各藩自会兴王师入中原,扶我大明帝室,如此……”

    “尔等所想不过只是异想天开罢了!”

    吴从龙没料到他话音刚落,那边就有人把头一盆凉水当头给他浇了下来,浇这盆凉水的不是其它人,正是朱明忠,从他们谈论着所谓的“分封”时,他知道他们会说什么,于是立即反驳道。

    “此议断不可行,藩何罪而流万里,单就是一个桂王,尔等尚有些议,若是将我大明宗藩皆遣于南洋那种瘴疠之地,今上苛刻宗藩之名恐怕也就坐实了,如此,罪君之事,谁人敢言?”

第33章 心动 (第二更,求支持)

    (12点还有一更。)

    尽管口中加以驳斥,但是当离开了书院,回到了客栈之后,朱明忠的内心,却像是有把火焰在那里燃烧着一般。

    一直以来,对于如何处理宗藩的问题上,朝野可以说是争论不止。

    朱元璋在建立明王朝的同时,正式确立了封藩制。所谓封藩制,即将自己的诸子和个别宗室封为藩工,让他们率领精兵分驻全国要塞,建立起由皇权直接控制的军事中心。一方面,用以巩固边防,另一方面,用以削弱诸功臣将领的军权,监视各地的文武官吏,运用强大亲藩为屏卫,确保朱氏皇统的巩固。但是从建文帝开始,历代明朝皇帝为了确保大权独揽,就不断地削藩。一再加强对宗藩的监视、约束和限制,逐渐形成了“藩禁”制度,并且愈演愈严,愈演愈密,旨在从各方面加以裁抑和箝制。明代的“藩禁”在中国封建社会的历朝历代中是最严酷最苛刻的。那些“天潢贵”、“龙子凤孙”的皇族们,实际上成了一些被圈养在一城之中的未定罪囚犯。

    而最后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不过就是几十个徒有虚名的,坐糜厚禄的藩王。到了流寇横行、清虏入寇时,那些像犯人一样被禁于王府中藩王们,就像杀猪似的被杀、被执,根本没有任何用处,更谈不上“夹辅皇室”。

    当然,也不是没有丝毫用处,相比于宋朝皇室孤立,宗室不振的弊端,尽管在明朝的藩王却不断成为抗清力量的旗帜,至少还有那么一点用处。不至于像宋朝一样被人连根拔起。

    也正因如此,在朝野之中,顾炎武、黄宗羲、吕留良、人都曾支持过分封制,甚至主张藩王领兵、属民,毕竟清虏的入寇,亿兆人惨遭杀戮的现实,让他们清楚的意识到,如果甲申年藩王仍似明初时那样领兵,或许不能“夹辅皇室”,但至少可以让天下生灵免遭涂炭。

    对于他们的这些建议,主张“大一统”的朱明忠自然曾毫不客气的加以抵制,甚至开始借鉴满清对亲王封爵,试图把宗室都安置于南京以及北京。

    但在这一问题上,朱明忠仍然显得极为犹豫。

    毕竟一边是宋朝皇室孤立,宗室不振的弊端。一边是宗藩林立使得大明可以有以藩王为抵抗异族的旗帜。而在心底,当然还想到了辛亥年,面对革命时满清宗室的无可奈何。

    究竟,应该如何处置那些藩王?

    当然,朱明忠考虑的不仅仅是桂王,鲁王等宗藩,那些宗藩不过只是名义上的“亲人”,他要考虑的是自己的儿子们,现在他已经有了五个儿子,在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儿子,是像明朝一样行“藩禁”,像囚徒一样被囚于王府?或者像满清一般,让其于朝中为臣。再或者,像现在这样,将其分于南北两京,只是作为一个特殊的食禄群体存在?当然,他们的子孙不会永远是食禄一族,毕竟考封是按世系依次降等,以至降为不入等级的“闲散宗室”,除了可以在公学中接受教育外,治罪需要交由宗人府,其它与老百姓并没有什么差别。

    但是,无论是唐宋也好、元清也罢,他们在面临危局的时候,皇室羸弱,究其原因是关键时刻无人翊卫皇室,靠大臣?朱温?还是像自己这样的“皇子”。想要长久保持天下必须依靠宗亲力量,才能达到拱卫中央的目的。

    至少在这一点上,朱元璋的选择并不能说是错误的,唯一的错误是什么?恐怕就是分封的地点!

    当然,还有分封的形式!

    无论是先秦时期的分封,或是汉代的分封,亦或是晋代分封,都有其自身不足,即使是明朝在汲取历代分封得失上弄出的“惟列爵而不临民,分藩而不赐土”分封制,也有其弊端。在朱元璋死后,朱允文为加强中央权威,也只能选择削藩,靠着靖难起家的朱棣,也选择了削藩。

    那么现在怎么办?

    尽管那几个青年学子的谈论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是却让朱明忠看到了另一种可能。尽管表面上加以驳斥,但是朱明忠一回到客栈,就叫罗恩成找来一张南洋的地图,这地图在京师好找,可是在开封却不好找,最后罗思成费了一番周白,才从书院找到,而且是一副足在两寻宽的大幅地图。然后朱明忠就将地图铺在地上认真的研究起来。

    尽管这副地图上标写着《南洋疆域图》,但其实属于大明的地方并不多,除了占城献国设占城布政使司之外,也就是南天门以及废缅甸后设立的平南布政使司两地,虽说两年前通过谈判,从真腊王手中购买了湄公河口数万平方里的土地,设立了广南总督,但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几座位于平南半岛(马来半岛)的港口据点。

    也就是说实际上,大明在南洋的领地并不多。不过既便如此,为了促进移民,在过去的三年间,通过报纸传播通俗连载小说的方式,刊载了一批殖民探险类的小说,其套路非常简单,无非就是寒门子弟为了寻找生计,滔海讨生,然后在海外如何披荆斩棘,成就一翻事业,最后功成名就。

    这种小说的甚至还是朱明忠授意人编写的,无非就是为了让人们知道,在大明之外还有更为富庶的存在,只要他们愿意,可以在那里开辟万亩庄园,获得巨额财富。

    书中自有颜如玉,不一定,但海外定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不靠谱,但海外定有黄山海。

    也正是因为这些小说的鼓动,有一小部分的明人主动的投身到海外殖民的行列中,当然更多的明人知道在大明之外,还有一个更为广阔的天下。他们或许并不知道海外到底有多么广阔,但是却知道那里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么贫瘠,甚至还更为富庶。那些教人冒险、发财小说的固然俗不可奈,但是它的功劳却是显著的,它将许多知识通过一种特殊的渠道普及给了天下人。

    这才是最重要的。

    也正因如此,在图书馆中才会挂上这么一副差不多有三寻宽、两寻高的大地图,目的就是告诉世人,南洋有多少岛屿,有多少番国,有多少未知之地。而每一个未知之地,都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机会。

    尽管摆在朱明忠面前的这张南洋地图,与后世相比根本称不上准确,更谈不上完美,但是却基本描绘了南洋的形态,地图上注明的大小岛屿已经多达数百个,标注的港口也有上百个。

    当然,这副地图还有其不准确的地方,就是现在巴达维亚已经变成了大明的地盘,那里是大明的宣南州,朱明忠早就打定注意,要将桂王封藩在那里,之所以选择那里作他的封地,除了够远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桂王信天主教,而天主教又是当地土著信奉宗教的天然敌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改信他教的。所以,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去那里。

    除了巴达维亚,还有什么地方适合作为封地?

    “陛下。”

    趴在地图上的朱明忠,正全神贯注的研究着地图他只应了一声,然后手指着苏门达腊岛似自言自语的说道。

    “我记得是海军情报处提到荷兰人和英格兰人都在这里设立有据点,在北部还有亚齐人。英格兰人还在苏门答腊的亚齐、占卑建立了商馆……就是这里……”

    指着地图上的苏门达腊,朱明忠自言自语道。

    “这里倒也合适,嗯,还有这里……”

    手指在婆罗洲一带点了点,这里现在还是一片处女地,除了文莱、马辰等少数土邦之外,倒也没有其它的势力,顶多也就是有英格兰或者荷兰的商业据点,就像是这几座小港口。

    “陛下……”

    又一次,罗思成喊了第二声,朱明忠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正欲言又止的望着自己,朱明忠不由问道。

    “有什么事情吗?”

    罗思成点点头,迟疑了一会后,才小声说道。

    “陛下,河南巡抚吕留良知道您在开封,来这里求见陛下。”

    “哦?”

    朱明忠一愣,然后反问道。

    “吕留良是怎么知道朕在这里。”

    “这个……”

    罗思成斟酌了一下用辞。然后解释道。

    “陛下,此事都怪臣考虑不周,之前在为陛下找寻地图的时候,因为只有图书馆中,所以,才不得不借用官府,才借来了这份地图。”

    “哦,是这样啊。”

    朱明忠不以为然的把目光又投回到地图上,在这个时间于开封找到南洋地图,没有官府的出面,图书馆是绝不会开门的,这个点想找地图,确实非得官府出面不可,难怪这地图会这么大,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地图甚至有可能是全开封仅有的一份南洋地图,看来,这地理知识普及,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既然已经知道朕来了,就让吕巡抚进来吧,正好,朕也有些事情,想与他谈上一谈。”

第34章 (第三更,求支持)

    机遇!

    有时候,人们并不清楚,自己会面对什么样的机遇,对于叶适之和李从业来说,他们不过只是两年前考入大梁书院的学生,原本他们的人生道路应该是在书院毕业后,然后尽力通过文官考试。

    虽说现在大明已经废除科举,可是大家都知道,书院毕业相当于成为“举人”,也就是具备了作官的资格。毕业者可以通过文官考试,进入官场。除了没有状元、榜眼之类的称号,不能夸马游街之外,倒与科考的结果没有什么区别。

    通过考试,进入官场。古往今来从来都是如此。

    这是叶适之和李从业他们以及行多同窗初考入书院的初衷,当然,他们中的不少在进入书院后,会沉迷于实学之中,进而改变了初衷。不过,无论是叶适之也好,李从业也罢,他们两人都是初衷不改,专心仕途。

    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现在,在他们进入山长公室的瞬间,他们的命运已经发生了变化。在进入公室的时候,他们便看到了巡抚吕抚台,而在吕抚台身旁站着一个比他们稍大几岁的青年。

    他是……昨天晚上见过的那个人?他是谁?

    尽管好奇,他们仍然先行揖道。

    “学生见过抚台。”

    “免礼。”

    在受礼时,吕留良还是朝着陛下看了眼,虽说陛下穿的是便装,可他毕竟是臣。但之前陛下已经有了叮嘱,昨天与陛下的秉烛夜谈着实让他受益良多,所以在陛下说要见一见这两个学生时,他自然不会拒绝。

    “这位是京里来的客人,今天本官请你们两位过来,正是受这位公子之请,想和两位聊上一聊。”

    受公子之请?

    叶适之和李从业两人都好奇的看着那位公子,对他的身份更是好奇起来。就在两人好奇之余,只到吕留良问道。

    “本官听说,昨日你们两位皆有高论,言道,平安、占城等新纳之土,不宜实施州县制,可是如此?”

    抚台的反问,让叶适之、李从业两人无不是心头一紧,乱议朝政……嗯,似乎大明朝还没有人因为议论朝政被处刑罚的,法无禁止既是合法。

    “这,学生……”

    犹豫间,面对巡抚投来的目光,余光看着笑而不言的青年,心知已经躲不过去的叶适之便说道。

    “这确实是学生所言。”

    “哦?”

    眉头一抬,打量了一眼这个穿着一身儒袍的叶适之,吕留良便说道。

    “那说与本官听听缘由?”

    “回抚台,学生以为如平南、占城等新纳之地,行州县制,非但会适得其反不能令其归附为我大明行省州县,甚至还令我朝苦心经营毁于一旦。”

    吕留良并没有打断他,而是示意他说下去,至少朱明忠则只是端着茶杯,坐在那里,看着这两个年青人。

    有时候,年青人的畅谈,总能开拓人们的视野。

    “永乐五年,安南黎氏篡权,成祖乃起兵南下征讨,将之消灭,朝廷遍求陈氏子孙,欲立为国王,安南官吏耆老说已被胡季所“灭尽,无可继承陈后”,并向明廷提出“安南国本交州,愿复古郡县,与民更新”,永乐六年,成祖颁下《平安南诏》,应安南官吏耆老的请求,将当地改名“交址”,进行直接统治,设立承宣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提刑按察使司等“三司”,建立起府、州、县与内地行省别无二致。可以说,我大明收之安南,可谓是顺应民意,按理来说,既然民心在我,交址应该永归我大明。可为何区区二十年后,却无功而返,面对交趾军民反抗,朝廷只得撤离安南?”

    “失交趾早有定论,严从简论及安南之失时曾言,我大明失去安南,第一在于不让张辅在安南镇守,当年成祖以张辅为帅,其先后四次交平叛,并建置郡邑。所以交人最怕张辅。因此,后来张辅调回中枢,黎利又起兵造反。宣德年间,柳升再次兵败交,宣宗召集大臣廷议,打算放弃交,张辅力争也无法改变。;第二在于驻守安南的官员贪暴,致使安南动荡不安;第三在于时臣只会小门小户算计,而不看见保有安南的远利。当然,宣宗是自幼深受理学在德不在险教诲的,谨记高皇帝的不征之国祖训,一直有放弃交趾的打算,正值明军刚受到挫败,自然也就顺水推舟了。”

    吕留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昨天与陛下秉烛夜谈之后,原本一夜未睡的他想去了图书馆翻阅了史书,以查找对安南的资料,但因为时间已晚,不愿意打扰的他,现在只是凭着以前的一些阅览书籍时的此许记忆回答罢了。

    “抚台所言甚是,只不过,以学生看来,其一、其三,皆不过是言之勉强,安南人惧怕张辅是真,可难道朝廷必须以张辅永镇安南不成?所谓张离黎反,不过只是假词而已,即使是张辅于交趾时,亦偶有土官起事。至于其三,即便是宣宗谨记高皇帝的不征之国祖训,若无官军于交趾屡屡兵败,朝廷又岂会顺水推舟?”

    见叶适之毫不客气的撕碎了大明撤离交趾的两块遮羞布,朱明忠点头称赞道。

    “确实如此!张辅不可能永镇安南,而且,若无屡屡兵败,即例是宣宗有意撤军,亦不敢轻弃祖宗新拓之地。”

    “公子所言甚是,交趾虽是化外,可也是祖宗开疆新土,谁人敢轻易言弃?若是如此,那可真是不孝……”

    不待叶适之把话说完,吕留良便厉声斥道。

    “大胆!尔是何人,居然敢以下言上……”

    “吕抚台言重了,以今言古,以下言上,不过是言以事,而非言以人,无妨。”

    朱明忠微笑着示意叶适之说下去,而被吕留良这般训斥,又见这位公子轻描淡写三言两语,就让巡抚不再言语,对他的身份无疑更加好奇了。而一直立于一旁的李从业,在注意到巡抚的恭敬时,再联系着这位“公子”的年岁,心头顿时一紧,难道是……是那位。

    不过,叶适之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被巡抚一通训斥,意识到自己失言的他,连忙回到话题。

    “成祖初设交趾时,以黄福为交趾布政使司,他曾上奏朝廷“‘交趾赋税繁重不一,请酌定,务从轻省’……”,如此待民以宽才有了交趾归附之初的安稳。而到了永乐九年,交趾左参政刘本,向朝廷奏日:“交趾僻居海隅,其民初附,未知朝廷礼教,冀宽以抚之,若骤拘,法度加以繁役,未有不激变者。……如将一切不急之务,姑皆停止,仍降恩旨,安抚人心,庶几蛮民绝贼之念。”这些话等于是在说我大明官员在交趾骤拘罪人,繁役不断,急功近利,盘剥百姓,是交趾百姓反抗的根本原因。尤其是在黄福北归之后,倍受盘剥的交趾人更是无处申诉,官逼民反的形势完成,于是叛变纷起,遍地烽火,如此交趾自然不保。”

    “为何偏偏交趾如此,而那些官员于内地却不敢如此?”

    深以为然的点头之余,吕留良好奇的问道。

    “抚台,而安南自秦汉起直至唐朝,皆是中国疆土。成祖复其改交趾省,方令故地重归中国。可是,如此仍不改交趾为初纳新地的事实,因交趾省地处偏远,内地官员视交趾畏途,其地方官大多数来自邻近的广西、广东、云南三省,且只不过略识文字,他们冒险深入蛮荒,所为者不过就是发财,且因为交趾初附,即使是其盘剥致使民反,也可言称“土民思旧作乱”以掩盖其盘剥。若有桀黠者加以鼓煽,自然也就是叛乱四起了。”

    “依你这么说来,皆是恶吏坏我交趾之事了?若是一味待民以宽,又如何能让土民畏法?让其甘为顺民,受我中国教化。”

    吕留良冷笑道。

    “所以,才需要恩威并施,顺者受我中国教化,逆者杀之,可若是官逼民反,自然就是二十年经营,附之东流了。”

    “那么,照你这么说,在占城、平南施行州县,不过只是下策,绝无施行的道理了?”

    问出这个问题时,吕留良特意朝陛下看了一眼,这两个地方,可是陛下为大明打下的疆域。

    “非是绝无,而是不妥!”

    叶适之直接了当的回答道。

    “当年官员视交趾为畏途,今日学生亦听闻朝中官员皆视占城市、平南为畏途,视于两地上任,不异流放。而吏部择人时,往往以不称职官员往两地,作为惩罚,如此,长久以往,两地尽是劣吏之时,就是两地叛乱四起之日。”

    “所以……”

    吕留良看着叶适之,然后沉声说道。

    “你才以分封为解决之法?”

    在提及分封时,吕留良的内头还是猛然一动,毕竟,他是分封的支持者,而且是宗室领兵分封的支持者,在这一点上,朝中许多官员与其立场一致,毕竟清虏入寇的教训,让他们不得不引以为戒。

    只是一直以来,他们都无法说服陛下,但是现在,陛下,似乎有些意动了。

    “封建西南,有何不可?”

    迎着吕留良的目光,叶适之回答道。

    “与其让朝廷数十年之功于贪官污吏手中毁于一旦,还不如裂土宗室为诸侯,让他们为大明拓土守边!”

第35章 三代之盛(第一更,求支持)

    (今天三更!求支持!)

    裂土宗室为诸侯!

    当真是胆大包天。

    在这一瞬间,吕留良甚至有一种想要站在起来大声训斥叶适之的念头。

    毕竟,自从秦朝以来“大一统”思想,早就渗透到了国人的骨子里,虽然汉晋皆有分封,但那并不是真正的裂土。而现在叶适之的建议却是“裂土”。

    此时,吕留良甚至有一种感觉,他甚至怀疑自己最初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清虏入寇,宗室不振,大权旁落,以至于天下迅速为虏占据!

    正是这样的教训,使得吕留良与顾炎武等人一样,都是分封的支持者,当然,他们的主张各异,但是大抵上都是遵从明初的分封原则,也说是“惟列爵而不临民,分藩而不赐土”,藩王只领兵驻扎要桉屏卫中央,不过为了防止削藩和藩王作乱,却也对进行了一些改进,他们甚至借鉴了满清的“满城”,只不过,他们构想中的“满城”,是藩城,藩城内有王府三卫驻防。

    可无论如何,这种封藩卫国的弊端都是无法掩饰的。

    一边是削藩与靖难的历史,一边是清虏入寇,宗藩无力卫国的现实。

    也正因如此,在分封一事上,朝廷争论了三年,都没有得出一个所以然,而现在,叶适之的这个裂土宗室为诸侯的建议,在让吕留良震怒的同时,却又让他在冷静之余,看到了副一种可能。

    自古以来封土列侯都是一把双刃剑,那怕封的是自家的宗室,也是如此。支持的人觉得它可以藩屏中央,有封藩卫国的作用。而反对的人则认为其导致分裂和战乱。藩王可以藩屏中央,可是他们的力量有多强,那么他们危险就有多大!若非如此,又岂会有成祖的靖难?

    在这点上吕留良以及所有支持分封的人都看得非常清楚。

    三代行分封建之制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那个时候,不过只是洪荒之世,声教未通,各君其君,各子其子。实施分封制,自然是再适合不过。

    所以既便是千年来的“大一统”思想,使得他抵触裂土宗室为诸侯,可是他的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一办法确实是上佳策封于海外的藩王,即便是有兵,也无力割据。因为他们内部还有更多的挑战当地土民,他们必须要教化土民,才能安稳内部。

    他甚至想到了云南的黔国公,若是没有黔国公封藩云南,那云南又岂会成为大明一行省,只可惜,最后黔国公和其它藩王一般,都被收走了兵权,可即便如此,黔国公对三宣六慰诸夷的影响力,也远非朝廷所能相比。

    “秦始皇统合六国,制天下以郡县,自汉以来,遂为定制。此中国裂郡县行分封,自然易起动乱,可若是将宗室分封于占城、平南等地,他们所列之民,皆是新纳夷民,如何安地抚民,才是当务之急。如此内患重重之中,分封宗亲必定会竭尽可能与朝廷加强联系,以寻求朝廷在人力、物力上的支持。即使是等到他们有能力割据地方,至少也要二三百年,至于想挑战朝廷没有四五百年是绝不可能,就如同周天子行分封一般,至少四五百年的时间内,大明都可将坐享其利而不受其害。”

    昨天在回到宿舍之后,叶适之与李从业又谈了许多,初时的突发其想,在他们的谈论中,慢慢的越发成熟起来。

    “封藩王于夷地建国,以宗室教化夷民,如此,非但可取藩王屏卫中央之利,又无割据地方之害。如此才是我大明分封之上策。”

    叶适之说出这句话之后,吕留良的脸色变得极为严肃,而朱明忠面上的微笑,同样也谈去了。

    “还有一个好处,你没有说。”

    过了好一会,朱明忠终于开口说道。

    “那就是若以此封邦建国的话,大概这天下的人才,也就多了不知多少去处,就像我大明,因弘扬实学,所以经学、八股尽废,如果行封建之制,这天下的人才,就如春秋战国时一般,此所不容,可往他所,在此国混不下去了,可以到别国去。你们说是不是,到时候,可就不仅仅是君择臣了,臣同样可以择君嘛。”

    “什么?”

    原本还只是夷地封邦建国好处叶适之顿时惊呆了,吕留良、李从来也惊呆了。无论是叶适之说什么都不会让他们更加吃惊了。

    “君可择臣,臣亦可择君……”

    此时的李从业显然已经忘记了这位的身份,他喃喃自语着,尽管神情呆滞,但是目光却显得有些狂热。

    “哈哈,臣亦可择君……”

    李从业忽然站起身来大笑着,他甚至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如此,如此……我大明必将再,再现三代之世,再现三代之世!哈哈……”

    何为三代之世?

    不正是分封之始吗?

    但凡是任何一个读书人的心中,都有一个“三代”的梦想,在他们心中,三代无疑是古往今来最完美的时代,也正因如此,当李从业笑喊出这句话后,所有人都看着他,

    “哈哈……三代之世!”

    李从业忽然睁开眼睛望着那位公子纵声大笑着。

    朱明忠却只是冷冷的望着李从业并不说话,他的姆指在杯边轻轻的划动着,整个人都在那里沉思着。

    思索着什么?

    思索的自然是某种程度上的竞争。

    君可择臣,臣亦可择君!

    春秋战国时为何学说纷云?正是因为人才以及学术的流动,欧洲在近世,为何崛起,也正是因为相比于的中国的大一统,分裂的欧洲人才的流动是积极的,学术以及科学上的竞争是激烈的,而这一切,恰恰是大一统的王朝所不能提供。

    大一统的王朝固然阻止了分裂与混乱,但是同样也带来了学术上的自负与停滞,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兴儒学罢百家,就是某种学术上的大一统,而这一种大一统的原因是什么呢?

    是因为对于统治者而言,百花争鸣的学术思想,同样也是危险的,为了便于统治,古人总想找到一个捷径。所以,他们选择了罢百家,大帝国的统治者,不仅需要大一统的天下,同样也需要大一统的受他控制的学术。

    这是好事吗?

    对于统治来说,是好事,因为学术和思想是受他控制的。但是对于文明发展来说,这是好事吗?

    作为皇帝,朱明忠当然不能仅仅只考虑文明,实际上,作为皇帝,他甚至变得更加自私了,过去,在反清的过程中,他考虑更多的是文明的延续,甚至考虑到在海外延续中华文明。但是现在,作为皇帝,首先想到的是如何让他的帝国千秋万代。

    自私是人的本性。

    也正是这种本性告诉他人,封国建邦是天下混乱的开始。统一不容易,不能设立不利于统一的封建制度,统治如此幅员广大的帝国必须保证中央集权,绝不可分权。

    可另一方面,另一个声音同样也在告诉他,于夷地封国建邦,并不是坏事,至少可以像周天子分封天下时一样,让中华文明借着分封再一次扩散,南洋以至于整个世界,都将会受到汉文明的洗礼。

    就文明的发展来说,这种扩散无疑是符合汉文明利益的。同样也是符合国家利益的,毕竟,自此之后,大明都不需要再负担宗室的开支,而且可以获得“藩屏中央”好处。

    可是,这真的最好的选择呢?

    “为避免藩王割据,可以设立“藩禁”,两藩王就封后不经朝宫奏准,不许叙会相见,藩王就封后,不经特许不得还京入朝……”

    这边因为“三代之世”激动不已经的李从业话,更是适当的补充了叶适之之前的不足之处。

    “全无必要!”

    叶适之摇着头,然后继续说道。

    “既然已经封邦建国,何需再设藩禁,若是如此,岂就是于共藩国为王府,将其禁于藩国之中,与其如此,反倒不如干脆一些,不加限制,况且他们于夷地身处蛮夷之中,必定是以国人领野人,若是野人反抗,必然兴兵讨伐,如若一国野人势大,其藩王自然可请求就近的宗亲兴兵来援,嗯,也就是“尊王攘夷”,如此又岂需要设立藩禁?”

    尊王攘夷。

    在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言道着,心情无法平静的吕留良,不时的看着陛下,他看到陛下的神情肃穆,并没有因为两人的言语显露出丝毫的怒气,同样也没有因为表示出欢喜之意,而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似乎就是一副任由他们说下去的样子。

    不过吕留良能够看得出来,似乎陛下真的在思考着这件事的可能。

    陛下会如何选择?

    封邦建国!

    将宗室分封于海外,似乎,并非不可能。至于苛待宗室,如果仅仅只是将他们的王府设立于海外夷地,倒也难免有这一说法,可如果是让他们于夷地建国,这又怎么会是苛待呢?

    只是陛下?

    就在这时,吕留良听到一直沉默不语的陛下的说道。

    “你们可知我大明有多少宗亲?”

第36章 藩王(第二更,求支持)

    (9点还有一更,求支持)

    大明有多少宗室?

    至明朝末年有宗室十三万。当然,这些宗室不可能都是亲王。至于这些宗室待遇,同样也是存在严重的两极分化的。郡王以上,过得是富可敌国的生活。郡王以下,跟老百姓相比,也只是勉强生活罢了。

    实际上大明将近三百年的历史,有封号的亲王一共有八十三位。其中,实封亲王六十三位,追封亲王二十位。截止到崇祯继位时,还剩下二十九位有封地的亲王。加上崇祯封的两名亲王,有亲王封号的人一共是三十一位。

    在明末流寇起事的过程中,分封于各地宗室更是首当其中遭到了屠杀。张献忠陷了武昌府,楚王朱华奎全族2000多人杀的干干净净。流窜到四川之后,又将蜀王朱常浩全族屠杀。与其相比李自成也不逊色。在河南境内,洛阳的福王全族被其屠杀,开封的周王亦是如此,只有少数嫡系血脉成员生逃。在山西境内,代王、晋王两大藩王全族4000多人也被杀的只剩下了几个幸存者。

    到了满清入寇之后,那些投降的宗室中,血脉偏远者或许还能留一条命,那些血脉与皇族接近的人基本上都被清军杀掉。

    现在,大明还有多少宗室?

    不过区区三十六人,其中既有得郑成功庇护的,也有随永历朝一同颠沛流离的,还有张煌言、李子渊找回的散落民间的宗室,即使是现还有一些幸存者在某些角落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以至于各地官府总是不断发现“散落”的明朝宗室。

    但现在,真正袭爵的,只有三十六人。在对待散落民间宗室的问题上,朱明忠并没有顾及亲亲之谊,除非是各藩近支外,其它血脉偏远者,往往都是发银百两、官田数百亩让其生活,除了名字之外,他们与普通百姓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就是对待自己的名义上的“弟弟”,朱明忠也显得有些犹豫,毕竟,按照他的想法,除了随明军逃离有封爵的宗室,其它宗室的死活他压根就没有丝毫兴趣。

    可,不行,至少在名义上,他是朱由检的儿子。继承了皇家的名份,自然经继承皇室的责任。

    养育宗亲,自然就是他的责任,银百两、地百亩,其实就是为了让那些偏远宗室能够自食其力。可另外三十六个有爵位的呢?

    他们怎么办?

    自然是朝廷按亲王、郡王俸禄发俸银、禄米了。而在这些亲王郡王之中,谁的地位最为尊贵?

    是已经由王士元改名回朱慈焕大明浙王?虽说他与皇帝一样,都是孝烈皇帝的血脉,可也是血脉相近。真正最为尊贵的,恐怕还是桂王朱慈煊,毕竟他是孝匡皇帝的儿子,曾经是大明皇位的继承人。

    也正因如此,在所有的宗室之中,他是唯一一位在中都有王府的亲王,当然,这亲王府自然不比旧时的桂王府,甚至也比不上南京的那些宛若宫室的王府。不过对于朱慈煊来说,他压根就不会考虑这些,于他而言,即便是直到现在,他仍然记得,那天离开皇宫时是何等的惊恐,记得内衣被冷汗浸透的恐惧感。

    “如,如若陛下杀孤,孤该怎么办?”

    又一次,朱慈煊看着潘仁远,有些惶恐不安的问道。

    作为的藩王,朱慈煊或许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三年前,离开万年前往京师为父皇守制时,他曾以为自己必死,所以遣散了愿意追随他的老臣,他不愿意耽误他们的前程和将来,只有几名太监和宫女随行。

    尽管朱慈煊曾忧心过自己的生死,虽然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当一切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显得极为惶恐。他甚至不知道应该对谁说,也就只有潘仁远了,毕竟,潘仁远欠他一个情。

    因为正因为他以藩王的名义出具了一纸凭文往刑部,以潘仁远为家臣,使得他不必再前往东北定居,这是藩王的特权,当然是有限额的,亲王可以赦免四人的流罪,不过即便如此,也必须待到对方服完流刑。

    机缘巧合下,在途中与潘仁远结识后,自以为时日无多的朱慈煊便想帮他一帮,所以才会以其为家臣,免得他再返回东北。现在,作为他唯一的“家臣”,自然也就求助于潘仁远了。

    “陛下昨日不杀大王,今日也断无杀大王的道理,况且,既然陛下已经许诺封大王于宣南,大王自然无须如此这般顾虑重重。”

    提及“宣南”时,潘仁远的心里不由的一阵苦涩,难道这就是命吗?原本得到大王“赦提”的他,以为作为桂王的家臣,他至少可以呆在南京,或者北京,而不需要携妻前往东北,可是谁曾想陛下却将大王封藩于“宣南”,这无疑于等于再次流放他于南洋,那地方离开本土更远,作为桂王家臣的他,当然要随其一同过去。

    不过,对此潘仁远倒是没有丝毫怨言,毕竟,桂王当初是要帮他免遭流放之苦,可是谁又能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变故,谁能想到,陛下居然会把桂王流……分封到宣南,那样的天涯海角之地。

    有时候,很多事情并不是他们所能左右的。无论是对于桂王还是潘仁远来说,他们不过只是命运的棋子,任由他人摆布。

    “宣南、宣南,那种地方,孤听说当地土人皆是蛮夷,信奉蛮教,孤到了那里……万一要是碰到了土人作乱,孤只怕是性命难保啊!”

    桂王喃喃自语着,那神情中尽是惶恐状,他隐约觉得,陛下必定是想要借刀杀人。或者说是他的那个“皇兄”想借刀杀人。

    “大王是担心……借刀杀人?”

    即便是在桂王府中,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潘仁远还是朝着左右看去,唯恐被人听到他与桂王的对话,毕竟,朱家当年可是有锦衣卫的,虽然现在没有了锦衣卫,可谁知道有没有类似的机构?

    指不定在这王府之中就藏有那位的探子,万一要是把两人的话传到那位耳中,单就是这番话,恐怕都能治他个死罪,但是为人臣,必须要忠君之事。他是桂王的家臣,就必须要尽忠职守。

    “土人性情顽劣,当年孤随先皇流离缅甸时,既有土人作乱,若不是陛下派人营救只恐怕早已落入土人之手,性命未尝可知,这土人……不能不妨啊。”

    生于帝王家的朱慈煊非常清楚,什么样的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现在表面上看起来他提的是土人,可是最后的几个字才是关键。

    陛下有没有可能借刀杀人?

    当然有这种可能。

    况且曾经的遭遇告诉朱慈煊,那些土人皆不可信。

    “这……”

    潘仁远沉默着,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大明的藩王看起来尊贵,可实际上,却不过只是一群被圈禁于王府之中的囚犯,尚未垄爵时还能出府,可一但成为藩王,便不能出府半步,尽管现在大明已经取消了“藩禁”,可那是因为藩王没有就国,一但就国的话,势必会再有藩禁。有了“藩禁”,那么困守王府中的大王,恐怕就是形同囚徒,如果是在大明,自然无需忧心安全,可是身在宣南那种化外之地,若是有土人作乱,岂不就是必死无疑?

    沉思良久之后,潘仁远看着朱慈煊说道。

    “大王,若是如此,恐怕大王还真得想办法不了,以臣之见,不妨给仪正卫配上火器,如此,想来即使是有土人作乱,凭王府坚墙,应该也能抵挡一段时间。”

    潘仁远口中的仪正卫是藩王身边唯一的“武力”,不过往往都是负责打仪仗以及保护王府,仪兵数不过仅只有千人,这些人打仗或许不可以,但用来看家护院,倒也勉强堪用。

    “火器?”

    朱慈煊立即说道,

    “若是给仪正卫配上火器,朝廷中到时候会不会有人弹劾?”

    这藩王之所以沦落到形同囚犯,与那些个大臣为了投皇上所喜,纷纷弹劾藩王有很大的关系,也正是在他们的弹劾中,藩王成了高墙中的囚徒。

    配火器,万一要是有人说他有不臣之心,这岂不等于送刀给陛下?

    “大王别忘了,这火铳是可以自由发卖的,而且臣在东北时,虽是服流徒之刑,可也需要按照规定自配火铳、刀剑,以防止土人袭击。无论是在东北,还是南洋,都有规定每个成年男人都必须拥有一支火铳、一把刀剑、两斤火药和十斤子弹。百姓尚是如此,藩王难道配上几支火铳,就是作乱?”

    无论是东北也好,南洋也罢,治理当地都遵循一个原则,就是尽可能把最多的自由汉人武装起来、并随时能应召作战,所以才会要求他们配备武器,以备在土人袭击时,迅速集结动员,抵挡敌人的入侵。

    “能,能行吗?”

    看着潘仁远,朱慈煊说道,到了南洋之后,最让人担心的恐怕就是“借刀杀人”,如果能凭借仪正卫保全自己,他当然愿意。

    “关键要看这仪正卫的人选,不知大王可有合适的人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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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铁骨介绍:
“我大明终其一朝315年,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铁骨铮铮,唯我大明;甲申天变,神州陆沉;大好河山,遍染腥膻;汉家儿郎,誓不为奴!
永历十三年,郑成功北伐,这本是一场毫无快乐的痛——最优秀的将领阵亡了,再次北伐的本钱输光了。
这一年,朱明忠意外的来到大明,成为郑成功麾下一小卒……
大明铁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铁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铁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