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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语的命运     大明铁骨txt下载     大明铁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章 铁路(求支持,求月票)

    过去的一个月中,他们不止一次听说过“铁马路”的大名。

    只是,谁都不知道,什么是铁马路。

    铁马路,是什么,谁都不知道。当然,现在他们知道了。这是一条铁制的轨道,轨道铺设浸焦油的枕木上。

    这就是“铁马路”。

    黑木、黑轨,在这黄土地上,甚是显眼。

    这是伸向未来的轨道!

    作为工部工程师的张英,同样也穿得整整齐齐赶去,即便是作为铁马路的设计师,因为品级低下,所以他当然没资格列入贵宾行列,不过倒也能站在前列,这比外面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人要好的多,至少在这里,他可以看到车站里的一切。甚至可以看到皇上,可以看到皇上在鞭炮的烟雾中,走到车前,亲自拉下车厢上盖着的红绸,将一辆黑色的车厢展现在人们的面前。

    “这就是铁路!”

    站在车厢旁,在即将上车的时候,朱明忠用脚点了下脚下的铁轨,转身对众人颇有些激动的说道。

    “有了这条铁路,一切,都会改变!”

    脚下的这条轨道,从南至北延伸。虽然只有八里,但却是一个开始!

    在即将踏上客车厢时,他的目光扫视周围的官员和百姓,然后说道。

    “今天,这条铁路,正式开行!这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件,在世界上从来没有过的奇迹!记住我说的这句话……”

    在说出这句话后,朱明忠特意对朱大勇,这位报社的总编说道。

    “记下来,铁路将会改变一切!”

    此时朱明忠的神情显得极为严肃。

    这条从码头通往城区的铁路长8里,轨距为1.5寻,略宽于后世的准轨。它是世界上第一条铁路,当然,是一条马拉铁路。

    马拉铁路!

    任何一个看过《让子弹飞》那部电影的人都不会忘记电影开头时的马拉铁路,尽管“吃着火锅唱着歌”确实是一句让人禁不住发笑的台词,但马拉火车的情景既让人诧异,同样也让人觉得荒诞。

    其实,这并不荒诞,16世纪的英国就曾存在大量货车道,其轨道用粗糙的木头制造。当马匹和轨道相结合,能极大地提高牵引的重量。在英国东北部,这样的轨道马车曾形成非常密集的交通运输网络。1726年,当地的一群煤矿主还建设了一条共享的马车轨道把煤矿连接起来。

    只不过朱明忠并没有选择寿命短的木轨路,而是选择了铁路,选择了用铁制的轨道修建铁路。这的路轨就是“工字型铁轨”,它是真正的铁轨,用生铁铸成的铁轨。

    只不过受限于技术,在17世纪的大明,自然不可能有轧钢机械轧制钢轨,这个时代唯一的选择就是铸造铁轨,实际上,最早的铁轨就是用生铁铸造的,甚至生铁铁轨一直使用到19世纪中期,才在一定程度上为锻铁轨取代,直到19世纪70年代钢轨出现后,钢轨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完全取代铸铁轨。

    铸造铁轨并不复杂,与铸造火炮并没有太多的区别,无非就是首先制成模具,铸铁轨每根长度为3米,用砂模铸造。成本倒还算廉价。

    就在朱明忠说话的时候,“驾驶员”已经牵着马那是十二头高头大马,这种马是特意从军马场调来的夏尔马,这是去年刚刚从英吉利引进的重挽马,它是世界上最大的马,也是挽力最强的马。

    在车夫将马挂在车上之后,车夫便手持长鞭坐于车首,数马匹分立于轨道两侧。在即将进入车厢的时候,朱明忠看到了官员中的张英,尽管马拉铁路是他的构想,但是,却是由张英将他的构想变成现实,这个历史上因“六尺巷”而闻名的满清礼部尚书,现在却成了一个工程师,历史居然在这里拐了一个这么大的弯。

    “张英!”

    于人群中的张英听到陛下的喊到他的名字时,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才急忙小步跑去,深揖道,

    “臣见过陛下。”

    “免礼!”

    话声落下的时候,朱明忠侧开身,指着车门对张英说道。

    “你先上车!”

    瞬间,整个车站都变得静悄悄的,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惊骇的看着眼的这一幕。

    皇,皇上在说什么?

    如果说其它人是震惊的话,作为当事人的张英,这会后背已经冒出了冷汗,诚惶诚恐的他,甚至就连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

    “陛,陛下,臣、臣……陛,陛在下此,又岂有臣,臣先上车的道理。”

    相比于张英的惶恐,朱明忠颇为热情地对他说。

    “张英,朕虽是君,可此铁路却是由你主持修建,在工程缔造者的面前,礼仪是不存在的,你先上车,请!”

    如果说一开始,朱明忠只是因为高兴才会喊来张英的话,那么现在,他却有自己的用意。

    既然宋代那会可以金榜题名,可以夸马游街,那么现在,朱明忠就要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世人,工程师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夸马游街,而且更让人羡慕因为是皇帝本人为其牵马!

    在张英上车的时候,他的神情是恍惚的,甚至有些不知所以,甚至直到坐上车的时候,他处于惊愕之中,这是古往今来,为人臣者从未曾有过的恩宠。当事人如此,车上的乘客同样也是如此,他们的神情无不是显得有些复杂,以至于他们甚至都忽视了这列车。

    恰在这里车夫一声吆喝,长鞭当空炸响,众马扬鬃奋蹄,拖曳着12节车厢朝着沿着轨道行驶。在车厢动起来的时候,朱明忠立即笑了起来,笑得很畅快。直到这时,人们才从张英受到了“似海君恩”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车正在行驶后,看着车厢内坐着的几十名乘客,作为报社主编的朱大勇立即问道。

    “陛下,这马车可以带三十余人?”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张工程师,车厢和铁路一样是他设计的!”

    “臣,臣不敢……”

    明明是借鉴了陛下设计的运煤车,甚至就连同运煤铁路,也是陛下的构想。张英正欲开口解释时,有意树立典型的朱明忠,则微笑道。

    “张英,你来告诉他们,这车有什么不同?”

    得了君命,看着陛下投来的目光,尽管内心惶恐不安,但张英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

    “臣遵命。”

    随后才解释道。

    “运送旅客的车型与货车厅相似,车体全部为木制,每节前后安装四只铸铁车轮,在轨道上运行。前后开门,两侧各有小窗。车厢内两侧可坐30人左右,客满的话可以乘50人。”

    “50人,也不多啊,夏尔马,本身就是大马,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车用了六挽吧!”

    六挽就是六匹夏尔马,作为五军都督府右都督的张金生,自然了解夏尔马的挽力,毕竟,夏尔马本身就是作为改挽马的项目与其它重挽马一同引进大明。

    “回大帅,这车厢一共有12节,如果坐满,可以做600人!”

    600人,这个数字一出,立即让所有人无不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会他们才想起来,其它人都坐到了后面的车厢。

    “如果是用来运货呢?”

    “货车为半敞篷车。高两尺两寸,之所以将车身设计低,是为便于装卸货物。每车满载可装粮食100麻袋,载重8吨。每列由10节车厢相连,同时可挂两节客车厢,用12匹重挽马牵引,一次可载重80吨。货车可以昼夜不休的运行,歇人歇马不歇车。这马拉的轨车,马匹套于车首两侧。到达北站车站终点时,将马匹卸下反牵至另一端,重新挂上,后车也就变成了前车。”

    这会,别说是像张金生,这样久经行伍的人被这个数字吸引了,就连其它的大臣,也都在那里合计了起来。

    “80吨,12匹马,大马车5吨,八匹普通马或者四至六匹重挽马,岂不是用相同的马,运力一下增加8倍?而且还能额外运兵……”

    在众人的惊骇中,前方“驾驶台”上的驭手扬起大鞭呼“驾”一声,车厢下方的车轮发出隆隆的声响,拖曳着12辆客车的六匹马奋蹄嘶鸣的奔跑着。

    “铁轨!”

    原本震惊于铁路运力的张煌言突然意识到问题的关键铁轨才是关键!

    “如果本阁部没有猜错的话,这马拉铁车之所以运力如此之高,恐怕与这铺于路上的铁轨有很大的关系吧!”

    “首辅果然一眼便看出其中关键,马拉铁车之所以载重量大,速度快,正是得益于铁轨铺设的铁路,其实这……”

    就在张英试图把功劳还给陛下的时候,朱明便在一旁岔开话题说道,

    “那铁轨是怎么造的?”

    “回陛下,铁轨是用生铁铸造,造成铁轨后,再经过热处理,以提高铁轨性能。凭借着多年铸炮的经验,利国驿铁厂可以批量生产出一寻20斤铁轨,而且铁轨生产工艺非常简单,一般铁厂都能制造,当然需要派人指导热处理工艺……”

    在张英提到“20斤铁轨”时,朱明忠的唇角微微一扬,这种铁轨标淮与后世的16公斤/米路轨的轨型相似,在1寻(米)支距下实物静弯强度达到3吨,尽管无法同后世的同类路轨相比,但在这个时代,依然是一种划时代的发明。

    对此朱明忠所提供的只是一个概念,从烈山的运煤铁路到这条铁路,都是由张英设计完成,至于烈山那边,则是使用更轻的15斤铁轨。

    在张英着回答着他人的问题时,列车依然在用不快不慢的速度往前行驶着,看着窗外掠过的街道,朱明忠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这条铁路只是开始,只是某路技术验证,一但技术成熟,他就会下令向西修建铁路,从中都到开封、洛阳、潼关、西安直到新疆。

    当然,在未来的有一天,这条铁路甚至将修到了中亚,以至于欧洲,甚至莫斯科、圣彼得堡……好像现在还没有这座城市!

    修建这条铁路需要多长时间?

    十年、二十年?

    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十年或者二十年后,蒸汽机车就会取代重挽马,那时,大明的军队,就可以源源不断的沿着这条铁路进入西域,把那片已经失去九百年的土地夺回来,然后向西、向西……直到大海的另一边!

    尽管远洋商船可以帮助朱明忠实现这个愿望,但是,商船不能把物资运到新疆,运到中亚,但铁路却可以,即便是最原始的马拉铁路,也能用更为廉价的运费和更快的速度,把军队、物资运往西域,当然蒸汽机更好!

    还差一点,只差一点了……

    张煌言把目光投向陛下,他看到陛下的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笑容。

    铁路是陛下寄予厚望的东西,想来陛下,正是想要凭借铁路,把物资源源不断的运往西域吧!

    “这一里铁路,需要多少铁?”

    恰在这里,传入张煌言的耳中的问题,让他立即把注意力从陛下的身上转移到了张英的身上,

    “一里500寻,一寻铁轨20斤,一里的话,就是2万斤的铁轨,每节铁轨都需要鱼尾板固定连接,每块鱼尾板重三斤四两……每里需2万7千斤铁,再加上道钉,需铁3万斤……”

    三万斤铁一里路!

    这八里路岂不就是二十四万斤铁!

    瞬间,所有人都被这个数字给“吓”到了,原本还震惊于铁路运力的他们,这会立即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的。

    三万斤一里,到西域的话,五千里铁路要多少铁?突然,张煌言已经不愿意再去思索这个问题了,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说先前还曾对铁路满怀信心的话,那么现在却已经是心灰意冷了。

    一万万五千万斤铁!

    全天下才多少铁?

    这铁路怎么可能行之于天下!

    “陛下,这,这铁路,当真是以铁筑成啊!”

    面对张煌言的诧异,朱明忠反问道。

    “铁路不用铁修用什么修?”

    恰在这时,列车抵达了终点,从起点到终点,不过只用了半个小时,直到列车停下来的时候,人们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到站”了……

第8章 西安事(求支持,求月票)

    兴乾,这是大明的年号,尽管此时大明年号已经通行天下,可是在陕西,这里却用着满清的年号天承二年。

    对于陕西的数百万汉人来说,相比于潼关东的百姓,他们仍然在满清的奴役下,过去身为奴隶的日子近二十万涌入陕西的清虏,几乎耗尽了陕西的民力,让这里的百姓背负着沉重的负担。

    如果不是因为去年土豆的传入,恐怕不知多少百姓会因苛捐杂税饿死于乡间。有时候,世事总是如此让人难以琢磨,原本于清河繁育的土豆是为了让北方的百姓在这个小冰河时期免于饥饿,可谁曾想到土豆却让联西的满清得已续命相比于小米、高梁,高产的土豆更适合陕西的环境,而在百姓们把大半的粮食都交给官府后,土豆就成了百姓们续命的口粮。

    天承二年的陕西,尽管当地的百姓过着倍受压榨的日子,但是相比于有些人来说,他们却是幸运的,至少因为大明的存在,清虏不敢再像过去一样,对他们任杀任取。就像那满城之中,那些被清虏掳来的女子一样,虽说那些女子的相貌与汉人迥异,但是那些眉目间的哀色却是难掩的。在满清的屠刀下她们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兄弟和孩子,和她们的姐妹甚至女儿母亲一同被满清掳为奴隶。

    只不过,没有任何人会在意这些女子的想法。对于大清的君臣来说,这些女子是安抚军心的工具,当然,也是让旗人能够繁衍下去的工具。

    “今日旗中上下,能够安稳如此,多亏了先生当初的定计!”

    面对王化行的时候,玄烨这位大清国的皇上,言语之中带着些许感激,就在差不多两年前,他还面临着生死威胁鳌拜突然被刺,尽管让他看了执掌大权的希望,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危机鳌拜的兄弟于军中威望颇高,其麾下有十万大军,万一卓布泰要是领兵打来,又该如何?

    在危机四伏的时候,正是眼前的王化行出面化解了这一切,尽管把刺杀鳌拜一事,全都推给了明人,暂时安抚了卓布泰,但是最后让八旗上下军心安定的却是王化行的一招“掳人为奴”,当然,掳来的都是女子,也就是那些掳来的女子,让原本燥动的军心得已安抚,当然,最让人欣慰的是,现在八旗,已经新添了数万丁口,虽说不过都只是婴儿,但十几年后,必定又是一群悍勇兵卒。对于人丁稀少的八旗来说,人口的增加才是未来。

    “全是皇上英明。”

    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面前的少年,王化行继续说道。

    “若是皇上不采纳的话,恐怕也没有丝毫用处。”

    王化行然后又笑道。

    “如此看来,你家中长辈,应该是朝中重臣,若不然,他的建议又岂会为皇上采纳。”

    他嘴里虽然这么说,看着少年,目光却是似笑非笑的。

    从两年前结识这个少年起,他就已经隐隐的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只不过,因为对方从不曾承认过,他也没有去揭穿这一切,而只是做为朋友,为其出谋划策。

    此时的玄烨仍然是一副神态自若的模样,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看穿了,遂笑问道。

    “学生听说,大明朝又一次拒绝我大清对其称臣,以先生之见,难道,我大清当真只有西去一途可走吗?”

    去年玄烨就已经拜王化行为师,虽说王化行只有三十岁,可在玄烨看来,他却是极有才学之人,若不是有他于一旁指点,他又岂能轻易化解几次危机,甚至现在辅政大臣们也不敢再像过去那样独断专行。

    “可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西行一计是洪承畴所定吧!”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在玄烨点头称是之后王化行才说道。

    “即然如此,那必定是唯一的选择了,毕竟洪承畴之所以定下这番主意,恐怕也是因为他知道,于大明来说,陕西是必会收复之地,无论如何,都不会容忍大清拥据陕西的,所以大清只有趁着明朝尚未用兵陕西时,尽早迁往西域,而不是于陕西坐以待毙。”

    王化行的话让玄烨的心头一紧,他自然知道,这两年明朝之所以没有用兵陕西,并不是因为他们实力不济,而是因为大明需要休养生息,现在的明朝正在积聚着力量,一但时机成熟,他们必定会用兵陕西的,这个时机会是几年?

    两年?

    三年?还是更多……

    若有所思的玄烨便问道。

    “那么以先生看来,明朝会在什么时候用兵陕西?”

    现在对于明朝是否会用兵陕西朝中上下倒是没有争执,谁都知道,这陕西不是久处的地方,但是却没有人愿意离开,毕竟,谁都不知道到了西域,又会是什么样子。甚至到了那里,是否有人供养也是问题,当然,既便是现在,八旗也不像过去一样不事生产,而是在陕西屯田,幸好现在旗中大半丁壮都是包衣出身,本就会农事,去年开垦了上百万亩荒田,倒也能让他们衣食无忧,可口粮无忧,并不代表着大清就能高枕无忧了。

    陕西呆不下去,西域,到了西域,没有了汉人的田赋税收,又该如何维持,屯田固然可以解决一时,但这屯田又岂是长久之计?况且从史书上看,西域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应该用不了多久了。”

    “哦?先生何出此言?先生可是听到什么消息?”

    王化行看着玄烨笑道。

    “这何须听到什么消息,只要看报纸便可得。去年明朝初定,为何明朝新君不愿西征?不是他不愿,而是因为他不能,当时虽说闽郑已经尽数归他,可是闽郑之中,兵卒数十万,再加上闽郑府中权贵,这些人如何安抚?还有广东的李定国,甚至就连同重庆的李来亨,这些人,他要想办法解决,若是没有解决这些问题,他冒然用兵陕西,万一兵败,又会有什么可能?”

    明珠见王化行谈兴起来,则在一旁为他倒杯茶,然后,趁空插话说道。

    “你的意思是,明朝是要先安抚国内,然后再用兵西域?”

    这倒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在皇上身边的明珠自然知道,现在明朝内部同样是内患重重,李定国、李来亨,都是明朝的内患。

    “李定国、李来亨虽然已经称臣,可是他们又岂敢轻易离开广州、重庆?别忘了,洪士铭他们是怎么死的!”

    提到洪士铭等人的“意外”时,王化行的唇角微扬,然后说道。

    “洪士铭等人行船至湖中,船沉而死,虽说是意外,可世间又岂有不活一人的意外?”

    摇头轻叹着,王化行继续说道。

    “明朝的兴乾皇帝,是绝对不会容他们活着到达到京城的,洪士铭他们一死,李定国、李来亨他们又会如何?别人不说,李来亨可是李自成的侄子,崇祯皇上是怎么死的?兴乾皇上可是崇祯的儿子!”

    王化行的这番话,让玄烨深以为然的点着头。

    “李来亨不敢离开重庆,李定国呢?他又岂敢离开广州?他们两人又岂会交出兵权?万一交出兵权,会不会也意外死于沉船?”

    提及“沉船”的时候,王化行自然想到了另一个人。

    “当年朱元璋派廖永忠去接韩林儿时,韩林儿也是莫名其妙的因沉船而死,洪士铭等从也是如此,如此一来,他们自然不敢交出兵权了,这大明现在内患尚未清除,他又岂会用兵陕西。”

    “那么先生的意思是,明朝必定是除掉两李了?”

    “必定如此!”

    “那两李又能抵挡多长时间?”

    “以一地而敌一国?两李又岂不知自身实力?想来两李最终,必定是会入朝的。一但李定国入朝,李来亨就是独木难撑了,至于李定国……想来,兴乾皇上总会留他性命的。”

    “两李入朝之日,就是明军西征之时。”

    玄烨长叹口气,那神情中尽是与其年龄不相仿的凝重。

    “那么以先生看来,还有多长时间?”

    “多则两年,快则年内!”

    王化行的回答,让玄烨沉默不语的坐在那里,一年、两年,对于大清国来说,看来是没有多长时间了。如果再不往西去的话,大清国恐怕到时候,连想要往西的机会也没有了。

    “可,先生,即便是大清撤往西域,万一明军穷追不舍,到时候又该如何?”

    抬头看了玄烨一眼,王化行反问道。

    “西域距西安尚有不下五千里,如此万里之外,即便是其劳师远征,又有何惧?”

    王化行的反问,让玄烨沉默片刻,虽说王化行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可是玄烨在沉吟片刻后,还是开口说道。

    “先生,学生前几日在家中得知,明朝已经修成“铁马路”,那“铁马路”只需数马,就能拉动十数万斤货物,若是明朝大修铁马路直至西域,到时又岂有劳师远征的道理?”

    身为皇帝的玄烨自然比王化行了解的更多,“铁路”刚一筑成,他这边就已经知道此事了,自然也知道对大清的威胁。

    “一路尽聚九州铁,熔铸几费炉中烟?”

    道出这么一句从报纸上看到的诗后,王化行反问道。

    “往西域五六千里,恐怕尽集天下之铁,也筑不成这等铁路,如此又有何患?”

    这句诗是从明朝传出来的,一路费尽九州铁,既然如此,那铁矿能修的成吗?

第9章 游必有方(第二更,求支持)

    “社学者一社之学也,百又十户为里,里必有社,故学于里者名社学云……凡在城四隅、大馆统各社学以施乡校之教,子弟年八岁至十有四者入学,约正、约副书为一籍,父兄纵容不肯送学者,有罚有司……”

    《皇明经世文编》

    在崇祯之前,因为洪武八年正月高皇帝亲下谕旨“命天下立社学”,尤此大明开始了两百余年大兴社学,以恢复蒙鞑奴役时遭受重创的文化,也正因如此,大明的教育制度有可能已经达到了世界水平。而在江南等文教兴盛之地,其受教育广泛程度甚至超过20世纪前期的欧美国家。一般情况下,孩童虚岁八岁可以入学,而且村中大多数男童都会入学,即便是女童也会因为家中长辈教育,能够读书,写字,这也是明代小说流行的原因。

    不过,所有的一切,在甲申年,随着满清的入关和屠杀而改变了,不到20年间,天下的社学几乎不复存在。即便是后来又有些地方恢复了社学,但是不再是所有人都能读的起的,只需要50要文钱束的社学了。不过即便是如此,很多人仍然会在家庭条件许可的前提下读书,李龙就是在八岁时入社学读书的。

    社学并不是私熟,在这里读书的孩童接受的教育不是如何写八股文章,而是识字读文的基础教育,学的是读,写,算以及政府颁布的法令,当然还有礼仪。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很多时候,社学是培养不出秀才,举人的。很多人读完社学后,仍然只是一如以往的生活,他们不是“读书人”。

    在满清被击败,大明中兴,年号变成了兴乾之后,社学再次受到了重视,于大明那会不同的是,除了社学的老师学生免除徭役外,朝廷还给社学的老师发放禄米一月2石米。米粮不多,但是却也足够老师和家人维持生活,而社学的束也限制在50-100文,根据地区的不同,由地方官府决定。官府的扶持是有代价的重新恢复了旧制度。甚至有了些变化。

    “子女年八岁至十有四者入学,约正、约副书为一籍,父兄纵容不肯送学者,有罚有司”。

    按律所有的孩童无论男童女童都要入学,而老师的禄米是由漕粮支付,为了争取百姓对于迁都的支持,朝廷将漕粮改为社学老师的米粮!

    不过这个变化对于李龙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他已经过了二十岁,不但超过了入学年龄,而且也早就读完了社学。

    “所以错过了机会啊。”

    他有时候会这样感慨道。没能入学的原因一方面因为年龄的关系,另一方面还是因为家境不好的关系,毕竟如果家境好的话,他本来是可以读私熟的。

    在此之后,六安又开设了学堂,学堂和清河书院一样,是教实学的地方。同样李龙也没能进去,因为学堂是要收费的。不仅如此,李龙的每天都是在店里当伙计。

    “就是在布庄里头干活。”

    这就是李龙的工作也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工作,做伙计总是要从最低的地方开始,他已经在这个店里做了三年的伙计。

    可即便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活,也是有保人作保的。

    而就在今年,掌柜的新开了个澡堂,这是因为东家看到澡堂的生意不错后。才决定在自家的对面造了这个新澡堂。

    澡堂不是什么新鲜的,在六安一直都有,就是用大块石砖砌成很大的澡堂,并且加热区域与洗浴区域彻底地分开。灶火间与澡堂间以一墙相隔,置有大水锅与火灶,一起,水锅上方的隔墙上开有管道,通向澡堂。专人负责不断将大锅里的水烧热,再经过隔墙中的管道倾入澡堂以内,所以澡堂里整天热火朝天。

    而李龙就在这里干活,而且是李龙自己提出要在这里打工的。

    他之所以会主动提出来到这里干活,是因为他觉得可以一边烧火一边读书。可是接手一干才知道,这也是一个体力活。

    首先不但要烧柴火,而且还要用吊桶从井里一桶一桶的打水上来,好保证浴池里有水,点火烧水,几乎用去了他每天大半的时间。

    不过是即便如此,李龙仍然会利用其它的时间去看书。

    这并不是一个什么轻松的活,但是对于李龙来说,一个月一两半银子的工钱和有时间看书的空闲仍然让他非常满意。

    他之所以会对这份看起来很辛苦,但却有时间让他看书的活,非常满意,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直到现在都记得母亲说过的那句话。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如果你不想穷一辈子,就去读书。”

    读书!

    对于许多寒门子弟来说,这也许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选择,其实,李家并不是真正的寒门,至少并非一直都是寒门,李龙记得他小时候也曾住过大屋华宅,那时候,他的爷爷虽说未曾出仕,可也是地方有功名的士绅,后来,清虏来了,一切都改变了。

    爷爷为资助友人起兵抗清,典尽数代家业,并派父亲与家中叔伯投军相助,友人兵败后,不愿为清虏奴的爷爷选择了殉国成仁,自此之后,李家的家业便败落了。而母亲则是凭着家中的几亩薄田靠着针线活,抚育他长大,自然也没有余钱供他去上私熟。

    靠读书改变命运。

    顶多也就是一个能写会算的掌柜,这就是社学唯一的作用教出的学生能读写,明律法、知礼仪。若是想要考取功夫,就必须要入私熟,投名师。可,贫家子弟又有几人能上得起私熟。

    听说清河有不要钱的书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消息就通过报纸传进李龙的耳中,从那个时候,他的心思就在那不要钱的书院上。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得上书院,毕竟,他只是读过六年的社学,虽然也读过经书,但是论做文章恐怕远不如私塾里的童生。

    尽管知道自己机会渺茫,但是李龙仍然会利用一切时间去看书,当然,看书之外,他同样也会去看报纸,他看着报纸的时候,偶尔看到一些名字时,总是会忍不住想,如果他当年从军的话,会不会也能谋一个出身?

    尽管他六安人,虽说六安同样征兵,但因为独子免服兵役,所以他并未服兵役,可对于许多贫家子弟来说,服兵役却是改变命运的一种方式。

    退役后非但有几十亩甚至数百亩的勋田,而且勋田无须缴纳田赋,终身免服谣役。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责任,一日从军,一世为役,即便是在乡,也是军伍,若是乡间有匪盗,在乡军人必须清剿匪盗、守卫乡梓。可即便是如此,对于贫苦子弟来说,服兵役仍然是让人趋之若鹜的好事,只不过,并不是谁都能当上兵的,当兵同样需要征验。

    当同龄人在为每年的征验在乡里跑步、扎马步,练力气的时候,李龙只能用一种羡慕的眼光去看待着这一切,因为他是家中独子,第一关就会被刷下来。

    难道,一辈子就只能这样默默无闻?

    难道一辈子也就是澡堂的掌柜?

    这是东家给他的许诺,两年后,会把澡堂交给他。尽管东家的许诺,对于普通人来说,自然会感恩戴德,可是李龙却不愿意如此,对于未来,他有着更高的要求,他渴望着能够重振李家的家声,渴望着能够出人投地。

    但,这一切似乎都离他太远了!

    难道一辈子就是如此了?

    又一次,看着火堂中的火,李龙的眉头紧锁着,那燃料着的炉火散发出来的热量,灼得他的心头发烫,但是内心却又越来越凉,似乎,命中已经注定了!

    命中注定?

    不可能!

    就在这时,他的眼睛落到地上的半张报纸,那份报纸上有一份广告,那是中都鸿胪书院的招生启示,看着那份启示,李龙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鸿胪!

    鸿胪寺,官署名。秦曰典客,汉改为大行令,武帝时又改名大鸿胪。鸿胪,本为大声传赞,引导仪节之意。按照报上所说,鸿胪书院教授的学生未来都是往鸿胪寺任典官,只不过,他们将会出使番邦,常驻番邦为使。

    番邦!

    异域番邦,那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尽管报纸上对于殖民地描述几乎等于江南般的“鱼米之乡”,但是恶疫、瘴气却是不可避免的,常驻番邦为使,与流放南洋、东北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

    李龙默默的自语道。

    “常驻番邦为使,那也是上国天使!”

    没错!

    上国天使,即便是国君也要以礼相待!

    往异域为使,是九死一生不假,可从军不也是九死一生,他们可以从军谋富贵,为何我就不能往这里去!

    “父母在,不远游……”

    右手紧紧的握着那半张将要塞进炉中的报纸,李龙又自言自语道。

    “游必有方!”

第10章 君臣(第一更,求支持)

    这里是天堂!

    尽管不知道天堂是什么样子,但是对于哈巴古耶夫等俄罗斯人来说,当他们来到中都之后,他们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天堂不过如此。

    其实,对于任何一个从17世纪的欧洲来到大明的欧洲人来说,他们总是会用一种朝拜的心情来到这里,在他们的眼中,这里是“使人神驰的圣地”,而且也最文明、最请礼仪的国度,明朝人那是他们见过最有规矩的人,一举一动关乎礼,一言一行发自情。

    许多西洋人来到明朝之后,总是会表露他们对明朝的神驰,对大明强大昌盛的倾慕,对大明高度文化的赞赏。

    就像哈巴古耶夫一样,几乎是在他来到大明之后,就不断的处于震惊之中,在刚来到大明的时候,他还曾有一种身为“文明国家”的骄傲,而在进入张恒,进入大明的腹地之后,那种骄傲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千里的运河路,见识到了大明的辽阔,沿途的城市见识到大明的富饶。而现在中都更是让哈巴古耶夫,整个人彻底收起了轻视之心。能够让西欧各国的传教士为之叹服的天堂,对于这个东欧的“农夫”而言。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帝的奇迹。也正因如此,于接待他的官员面前,哈巴古耶夫变得变得越发的谨慎起来,态度也越发的恭敬。拥有40万火枪兵!拥有数百艘战舰!拥有数千万国民……所有的一切,都让哈巴古耶夫为之震惊,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比奥斯曼土耳其更为可强大的国家,唯一让他庆幸的恐怕就是这个国家距离俄罗斯足够遥远,而且两者之间还隔着一个荒凉的西伯利亚,可是在另一方面,他却显得有些担心,因为从接待官员的会面中,他已经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大明同样把目光投向了西伯利亚。对于身在中都的哈巴古耶夫来说,在他抵达南京之后,在为这座城市的一切惊叹不已的时候,他同样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在与接待官员的会面过程中,他曾多次提出希望能够参见皇帝陛下。但是面对鸿胪寺官员提出是否失事国书时,哈巴古耶夫显然无法给出沙皇的国书,他只有一份伊尔库茨克总督给大明皇帝的信,如此,能有鸿胪寺卿接见已经超出了“规格”。不过即使是如此,哈巴古耶夫这个俄罗斯使节到来的消息,还是由鸿胪寺上奏至宫中,或许,这个时代的国人并不了解俄罗斯,但是朱明忠却清楚的知道,现在俄罗斯已经来到了什么地方。“……俄罗斯人斯捷潘诺夫的探险队,继续在黑龙江沿岸烧杀抢掠,而满清的宁古塔将军沙尔虎达应边民的请求,曾经调朝鲜弓兵、鸟铳兵对俄罗斯人的探险队进行打击。永历十二年,他在松花江口遭到满清的截击,被当场击毙,部下要么战死,要么逃走。这支横行东北8年之久,沾满边民鲜血的俄罗斯探险队,终于落得应有的下场!”退了朝的朱明忠便在御书房中,同自己的臣下们讨论着俄罗斯的问题。相比于满清,从设立东北总督区之后,他就特意命令军正司收集情报,同时命令的军队加强对北方地区尤其是黑龙江以北地区的控制。“斯捷潘诺夫的探险队被沙尔虎达全歼后,俄罗斯人从雅库茨克向南、向东的扩张暂时被阻止了。去年,在巴海投降后,朕已经命东北总督调派一个营的部队进入被雅克萨地区,那里在几年前,为俄罗斯人抛弃,并于那里建起一座新城,也就是北安,目前当地既有巴海的降兵和土地,亦有少量流放犯……”之所以接受巴海的投降,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父子没有沾汉人的血,而且他的父亲沙尔虎达曾经在松花江击败了俄罗斯人的探险队,也算是有功于国家吧。几乎是在朱明忠的话声刚刚落下,见礼部尚书的沈期立即高声称赞道。“陛下英名,若非是当日陛下所下旨意,我大明又焉能向北拓地千里,越外兴安岭,直抵阿尔丹河。”也许是因为沈期知道自己是闽郑吏部侍郎出身,所以在绝大多数时候,他都会保持与陛下的一致,其实,这也是现在大明官场的一种“风气”,“臣死谏”在很多时候,也只是说说。对于大明的官员来说,他们永远不会忘记两年前,在北京的紫禁城里头,当时尚未登基陛下,说的那句话“普天之下,唯我独尊,朕意已决,有何不可!”。这句话是在告诉所有人,陛下的底线是什么,他绝不可能任人摆布,更不可能为官员摆布,如果违背他的意愿,那么代价必定是惨重的。朱家薄情!这可不是说说。“陛下,就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俄罗斯于西伯利亚仅只有数万哥萨克,分散在上百座城垒之中,而雅库茨克俄人不过数百人,只不过是一座土木堡垒而已。之前建奴无能致使那些土地失陷于俄人,只要陛下同意发兵,我天朝的大军刹时就能象碾死只蚂蚁一般,让俄人永远于西伯利亚上消失。”身为兵部尚书的郑泰颇为傲然地说道。在他看来朝廷完全没有理由任由俄罗斯控制那里,相反应该立即出兵西伯利亚,好让那些蛮夷们明白他们在天朝面前,不过就是鸡蛋与石头的差距。与天朝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而在另一方面,郑泰之所以会表明这种态度,其实也和他的处境有很大的关系,他是闽郑出身,是郑成功的堂兄,虽说当年在郑经的遗令下闽系归淮,如此才有了现在大明的天下,但是闽系官员的处境却很微妙,毕竟,他们都曾是郑家家臣,而郑泰的地位恰好又是闽系旧臣之中地位最高的。当然,这个兵部尚书,看似地位显贵,可实际上,他不过只是五军都督府的一个摆设,在朝中代表军方的利益罢了。作为聋子的耳朵,他不能只听,还要说,在很多时候,要为军方争取利益。就像现在,郑泰之所以鼓吹进攻俄罗斯在西伯利亚的据点,正是因为他知道军队想的是什么。军队需要战争,因为军官需要战争带来的功勋,然后凭此封侯,“非军功不封侯”,在这一原则下,成为与国同休的勋贵,军功是唯一的选择。而士兵们同样也需要军功,他们需要军功去获得更多的土地。也正因如此,军队才渴望着战争。作为兵部尚书的他,必须要表明这个声音,告诉五军都督府中的将领们,他这个兵部尚书没有忘记他们的职责。“郑将军可别小看了俄罗斯人,那些哥萨克能够用一百多年的时间,从欧洲来到亚洲,击败一个个蒙古汗国,以少役多,自然有他们的过人之处,这正是我们需要学习的,相比于大明,他们确实是实力虽不济,但西伯利亚却是白山黑水,地广人稀,若是大军出动,即便是能取一时之胜,也难以持久,现在,陛下定下与其接触,其实也是在为日后经略西伯利亚做准备。”一旁的朱大咸一针见血的分析道,作为群辅的他,自然知道陛下对于西伯利亚的态度。“怕就怕,俄罗斯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果我们止步的话,他们会不会继续南下?即使是到时候我军可以随时击退他们,但是我们一旦止步,坐视他们占据西伯利亚,那么岂不就承认了他们对那里的统治。”居朝两年,郑泰已经摸准了自己的位置,同样也知道应该说什么,才能说到陛下的心里。“郑将军的顾虑确实也有些道理。不过我们现在的目标,不是西伯利亚,而是解决内部的问题。”尽管身为首辅的张煌言没有出声,但是次辅顾炎武的话,无疑就是等于定下的调子,而本意只是为了表明态度的郑泰,自然也不再坚持了,他只是一个传声筒。“顾阁相所言甚是。不过,当年建奴亦不过只是癣疥之患,若是任由俄人坐大,势必会威胁我大明,陛下,不知陛下于俄罗斯一事,又有何打算?”吏部尚书吴有才恭敬地向皇帝问道。作为人臣吴有才,自然知道无论是什么问题,最终都需要陛下来决定,至于大臣们之间的争执,不过只是提供一个看待问题的角度,提供一些建议罢了。这才是身为大臣的责任。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很知趣的摆正自己的位置,毕竟,他知道眼前的这位陛下与大明的很多皇帝不同,他更像是高皇帝,大臣对于他来说,只是幕僚,而不能左右朝政,如果任何人有这种念头,那么结果必然将是灾难性的。到时候,身死族灭都是最轻的,当年高皇帝的时候,不就是有人不知自己的身份,才会让丞相成为了历史吗?

    对于这一点,吴友才自然是牢计于心。

第11章 君与臣(第二更,求支持)

    这个吴有才!

    瞧了一眼他,朱明忠自然想到了当初把他从郑成功营中拉出来的那一幕,现在内阁之中,首辅是张煌言、次辅是顾炎武、朱大咸、钱磊、王忠孝是群辅,内阁票拟上,他们三人却可以制约张煌言与王忠孝。

    现在王忠孝已经年过七十有余,已经几次提出致仕,这次内阁空出的话,差不多是时候让吴有才入阁了,毕竟也是江阴老臣。心底这般寻思着,但是眼见臣下将问题抛给了自己,朱明忠自然也就不能再坐在龙椅上不发表想法了。他微微地一笑,然后说道。

    “西伯利亚……”沉吟片刻,他才继续说道。

    “虽说荒凉而无一处,且不适合耕种,但是,于我大明而言,却是彻底解决北虏犯边问题的根本,只要我大明能够控制西伯利亚,此后千年,便再无北虏之患……”

    朱明忠当然不会谈什么西伯利亚的资源,别说是对这个时代的明朝人,就是三百年后的日本人,提到进军西伯利亚时,还言道着“打下那里干什么?难道给天皇猎熊吗?”,时代的眼光制约了人们的见识,所以,他便把目标转向了另一群人鞑子。

    “西伯利亚其实,就是“鲜卑利亚”,晋时,鲜卑人就是起于那里,于北虏而言,每每中原强大时,即便是我们扫荡草原,他们也可在西伯利亚的草原、森林中恢复力气,休养生息,于他们而言,那里就是一个天然的避难所,也正因如此,中原才不能彻底解决北虏的问题,所以,控制西伯利亚就是必须的,当然,未来那里应该是我们的北地,我们的北方边地,必须要牢牢的掌握那里。”

    “原来如此,陛下的意思是要控制北地,让鞑子们失去休养生息的地方,如此一来,再加上于蒙古的谋略。想来我天朝的北方边境就可永享太平了。陛下圣明啊。”

    沈铨期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个马屁。他的话声一落,周围的群臣也跟着附和称颂起来。然而朱明忠本人却显得颇不以为然。却见他起来到了窗边,透过玻璃窗,看着窗外,背手望着北方的天空,意味深长的说道。

    “仅仅只是占据那里不行的。那些鞑子无一不是凶残狡猾之辈,如果稍有不慎,他们就会反噬我们,如何将他们驯化成绵羊,这才是永远占据那里的根本,也只有我朝的北方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回过身,看着众臣说道。

    “所以,在这一点上,我们必须要学习俄罗斯人,学习他们是如何在西伯利亚建立他们的统治,在很多鞑子的眼中,那些哥萨克是吃人的恶魔,也许,可是不要忘了一点,他们却让几十万鞑子臣服他们的统治之下,他们只用几百人,就击败了并占领了西伯利亚汗国,他们只用几千人,就控制了整个西伯利亚,这正是我们需要学习的!”

    向俄罗斯人学习统治的技巧,这并不是戏说,朱明忠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俄罗斯成功的占领了那里,向成功者学习成功的经验,是最好的捷径。那所代价是自己变成恶魔。毕竟,在那里,中原的游戏规矩本身就没有任何意义。

    “向俄罗斯人学习?”御书房中众臣异口同声的惊讶道。或许他们并不了解俄罗斯,但是通过朝廷内部的资料,他们自然知道,俄罗斯人在西伯利亚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吃人的恶魔,这是最为普遍的评价,他们在北方任意杀害当地的鞑子,每当他们占领一地,当地必定是尸横遍野,鞑子的鲜血染红了那里的土地。这,难道也要学习吗?从陛下的态度上,似乎……也要学习。

    “绵羊想要击败狼,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变成狼!否则,只能是狼的口中之肉,与狼说教仁义道德,不过是对牛弹琴!”

    也不管他们是否有什么不适,朱明忠直接了当的道出了他的态度。

    “西伯利亚必须占领,但绝不是仅仅凭借军事占领……”

    背对着众臣,朱明忠凝视着北方,然后说道。

    “军事占领的话,我们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沿途的数百个堡垒,同样还要面对一个事实每当我们从北安(雅克萨)向西方进军百里,距离内地就远了百里,在北安,我们可以从松花江、黑龙江把粮食、物资运过去,在西伯利亚也可以利用那里的河流,但是这个距离却是越来越远,最终,当我们到达乌……”

    现在乌拉尔河应该还不叫乌拉尔河吧,话到嘴边,朱明忠改口说道。

    “到达距离俄罗斯腹地最近的地区时,此消彼涨下,曾经,我们的优势就变成了劣势,一开始的时候,因为距离近,所以我们占据兵力和物资上的优势,可是五千里、万里之后呢?那个时候,我们的劣势就成了俄罗斯人的优势,如果孤立的远征军在俄罗斯被他们调动优势兵力击败,军事上的灾难,就会变成外交上的灾难,所以……”

    朱明忠的话声微微一顿。

    “所以,朕的计划是,向西,我们只能修建一条铁路,就是通往西域的铁路,我们会在那里击败建奴,然后进攻西域,我们势必将会在那里与俄罗斯人发生碰撞,到时候,我们可以在那里击败他们,然后,通过军事上的胜利,迫使俄罗斯人承认我们对西伯利亚的统治,而不是两路进军,毕竟,决定西伯利亚归属的根本在于,俄罗斯是否承认,而不是我们是否直接出兵西伯利亚,要知道,他们可是控制着那里的绝大多数地区。”

    换句话来说,就是在战场上击败俄罗斯的主力,然后让俄罗斯的沙皇割地。这是十九世纪时最普遍的做法,也是俄罗斯从中国的身上割肉的法子,至于派出远征军,一个堡垒一个堡垒的攻占,那不过只是最愚笨的一种方式,因为最终必定无法回避从正面面对俄罗斯,无法回避在乌拉尔附近面对俄罗斯人的主力军。在这种情况下,是选择以人烟稀少的西伯利亚作为主战场,还是选择中亚乌拉尔河或者哈萨克草原作为主战场,就是仁者见仁了。当然,朱明忠选择中亚,是因为铁路,通往西域的铁路会继续修下去。至于“费劲九州铁”,这同样也可以促进炼铁工业的发展。

    况且,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经设计出了十九世纪早期水平的炼铁高炉,尽管炼铁高炉的炉体是石质的,鼓风机是水力的,但却成功的将炼铁成本下降了一倍以上。廉价的生铁,足够支持铁路的修建,而铁路的修建也会带动经济的发展。历史上美国铁路建设的迅猛发展,也带动了美国经济的快速发展,造就了美国的崛起,或许,在17世纪的这条马拉铁路不能像太平洋铁路一样的,可以带动大明的崛起。但是,却可以让大明有机会去控制西域,重新恢复对那里的控制,让那里再一次沐浴在中华文明的笼罩下,而不是愚昧黑暗且野蛮的统治下。

    西伯利亚!

    西域!

    中亚!

    这些地位,都是富饶之地,他们本来都是华夏文明的应许之地,是汉人开拓之地,那里曾是汉人的土地,但是在八百多年前失去之后,那里就已经陷入了野蛮的奴役之中,必须要夺回那片土地。只是……沉思不语的朱明忠,很自然的想到了内部,现在,内部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晋藩李定国,还盘据在广东,甚至就连同李来亨,也在重庆,他们都是手握重兵,或许,在朱明忠看来,他们所谓的重兵,不过只是一个笑话,但是,朱明忠并不想通过军事手段解决他们,也正因如此,在他们表示臣服之后,他非常大度的同意他们镇守广东和重庆,但,这绝不是长久之计。是时候解决他们的问题了。回过身,留下阁臣,待其它众臣离开之后,朱明忠才问道。

    “最近,有广州和重庆那边的消息吗?”陛下的问题,让阁臣们立即意识到,陛下的耐性总归是有限的,陛下不可能永远坐视有外藩占据地方,而且手握重兵。任何一个大一统的王朝,都不可能坐视。建文会削藩,永乐也会,陛下亦也是如此,更何况,他们是外藩。

    “陛下,近日广州、重庆倒也安定,目下两地地方官员皆出于吏部,两藩对此亦无多少反应只是……”

    张煌言的话音略微一顿,然后说道。

    “两藩拥兵,总不是长久之计,以臣之见,撤除两藩兵卫,调两藩入京,实属应该之事,只是……”

    “只是,他们不一定愿意把兵权交出来!”

    朱明忠直接了当的说道。

    “这兵……是保命的根本,不到迫不得已,谁又会拱手相让?况且,洪士铭、线国安、李国安他们可都是死于意外,如此,他们自然更不敢交出兵权了”

    冷笑着,对于洪士铭等人的“意外”,朱明忠可以说是毫不加掩饰,是他命人杀的!这些人必须杀。可,代价就是李定国、李来亨两人不敢轻易交出兵权。

    “可,这兵权,总是要交出来的,你们说说,怎么才能让他们交出兵权!”

第12章 藩王(第一更,求支持)

    一场雨后,原本灰色的道路变成了黑色,黑色的道路铺着一层细碎如蚕豆大小石子,石子用沥青粘连成为整齐,这种沥青路,全大明过去只有中都才有,其实,倒也并非只有中都才有,广州同样也有一条沥青路。而这条通往码头的沥青路,就是全大明除了中都之外,唯一的一条沥青路。之所以修建这条路,是为了便利各地的客商广州作为大明最重要的港口,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港中更是商船林立,这些来自西洋的商船,将大明的瓷器、丝绸以及棉布等商品尖源源不断的运往欧洲、美洲,并将大量的白银带入大明,为大明的经济繁荣带来了充足的货币供应。尽管现在,因为海禁放开,有厦门、宁波、海州等多个港口可供外国商船驶入,但是他们仍然习惯于驶入广州,毕竟这里更近,而外国商船的到来,同样也给这座城市带来了繁荣。商业上的繁荣,对于广州的晋王府而言,可以说再重要的不过,毕竟,随着田赋、盐税以及关税等税赋尽归朝廷之后,晋王府除了靠朝廷的划拨,也就只有靠通海商获取一定的利益。即便是对于晋王本人来说,每天除了军政事务之外,最重要的恐怕就是听着“通海行”的主事汇报通海贸易的事情。“相比于去年同期,驶入广州的各国商船减少了三成有余,贸易额减少四成,照此下去,只恐怕不出数年,广州必定成为死港。”赵风铭是广州人,他是因为擅长与西洋商人打交道,才会进入尚可喜的府中,成为尚可喜的包衣奴,为其打点生意。在晋王打下广州之后,尽管尚可喜被杀,可是做为包衣的他却活了下来,并且慢慢得到晋王的信任,继续为其打点生意,从事着与西洋人之间的生意。

    不过,现在这生意越来越不好做。

    赵风铭的话,让李定国的眉头一皱,沉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尽管对于银钱从不看重,但是李定国却也知道,这通海贸易对于晋王府的重要性,每年百万两的收益,足够维持晋王府的各种开支,当然,贸易的繁荣同样对广州本地极为重要,现在听说商船越来越少,李定国自然皱起了眉头。

    “回大王,皆是因为南天门,从去年起,每年至少有数百艘商船自海州等地驶入南天门,各国船商纷纷选择距离他们更近的南天门,而不是广州,如此一来,现在来广州的船自然也就更少了,除了西班牙船还来广州之外,其它各国商船已经越来越少。”

    赵风铭的回答,让李定国的脸色微微一变,神情变得越发凝重,南天门是什么地方,他自然再清楚不过,那是是皇上在江北时占据的海外殖民地,正好位于西洋人往来中国的要地。现在有船商把货物带到南天门,那么各国海商自然乐意在距离他们更近的地方贸易。

    可是对于广州来说,这种打击却是致命的。

    没有了每年一百万两的通海贸易所得,晋王府如何能维持一支五万人的军队?况且还有府中的各种开支,而朝廷每年的解款,不过只有数十万两罢了。只有通过通海贸易才能获得维持军队、王府开支的银款。

    “大王,虽说朝廷说各港关税划一,都是十税一,可是朝廷的船往南天门去,却有运送流放犯的补贴,每送一个流放犯,就能得10两银子,这样一船运个几十个流放犯,就能得几百两银子,足以补充他们的运费,如此一来,江南的船商自然乐意往南天门运货,船舱装货,再搭乘流放犯,如此这般,南天门的货越来越多,各国海商自然愿意就近于南天门购货,而不是于数千里外的广州,大王,朝廷这一招是釜底抽薪啊!”

    可不就是釜底抽薪!

    李定国的眉头猛然一锁,以至于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这两年,朝廷正在一点点的勒紧那根绳,那根绳越勒越紧了。

    从去年先是收回广东等地地方官员的任命权,再到收回地方赋税,再到清量土地,两年来,朝廷已经收紧了那根绳,现在,陛下已经动手收紧最后一根绳了。五万王府藩卫,一年的支出是多少?

    不下百万两,王府衙署的开支又是多少?

    一年没有一百五十万两是万万撑不下去的,可朝廷划拨的银钱才多少?

    区区一百万两!

    每年足足有五十万两的差额,其它的差额如何解决就地屯田,这是朝廷的旨意。

    “清虏于广东残杀百姓岂止千万,以至现今广东熟荒甚多,府中藩卫可就地屯田,以补足军需。”

    朝廷的旨意非常直接,就是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朝廷没有那么多银钱养兵,所以,需要他自己想办法,可办法怎么想。田赋是朝廷的、盐税也是,关税也是,甚至现在,就连同通海贸易,朝廷也要插上一手。

    “大王,若是任由朝廷如此,只恐怕……”

    不等赵凤铭把话说完,李定国便沉声说道。

    “下去!”

    “大王……”

    “下去!”

    又一次,李定国厉声斥道。

    面对面带怒色的大王,赵风铭只得鞠身退下,而在他退下之后,李定国却在那里来回的踱着步子,他的眉头紧锁着,脸色显得极为凝重。

    “陛下……”

    这两个字出口的瞬间,李定国还是长叹了口气。

    当初在得知先帝的死讯时,尽管有很多的疑点,但是他选择了相信,相信是李子渊所杀,后来,听说陛下自立监国时,稍作犹豫后,他选择了认同,并且主动上书称“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监国早登大宝。”

    当年,李定国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他知道,什么是对大明最为有利的选择。

    既然他是孝烈皇帝的儿子,那么这大明的天下,自然就是他的。

    于李定国而言,尽管无论是谁当大明的皇帝,他都不会有什么想法,但是,在内心深处,对于先帝也就是孝匡皇帝,他仍然有着极深的感情,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在去年,上书朝廷,请桂王朱慈煊,也就是先帝的儿子,从万年往京师为先帝守陵。他之所以会上书朝廷提及此事,其实就是为了提醒朝廷,他不会容忍桂王再有任何不测。

    对于李定国来说,保全桂王安危,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也许,是时候请朝廷,让桂王回藩了!”

    几乎是在李定国道出他的这个打算时,白文选、李嗣兴等人立即明白了他的打算,无不是失声说道。

    “大王,此时万万不可,那桂王何德何能,值得大王以及我等身家性命相保!”

    作为巩昌王的白文选,虽说同样为王,但比李定国地位稍低的郡王。现在他同样依附于晋藩,自然知道,李定国的决定,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义父,巩王所言甚是,义父当年对先帝已经尽忠,完全不必为一黄口小儿牺牲晋藩上下十万余口的性命。”

    李嗣兴同样也出声反驳道,他口中的十万余口,除了晋藩的五万府卫之外,还有就是他们的家人,交出兵权,等于交出了十余万口人的性命。

    “今上绝非嗜杀之人!”

    李定国摇摇头。

    “现在广州港已经慢慢为南天门所取代,没有通海所得百万两银钱,府卫如何维持?难道,非得等到山穷水尽时,再作打算吗?”

    当年曾陷入山穷水尽的李定国,自然知道,山穷水尽是什么味道,同样也知道,以一地敌一国会是什么结果。

    “若是孤一意孤行,恐怕晋藩上下十余万口人才是性命难保,现在,趁着眼下的时机,还能与朝廷说上一说……”

    现在还有几分谈判的可能,若是等到那根绳子全都系上来的时候,恐怕就再没有谈判的机会了。

    “洪士铭、线国安、李国安他们是怎么死的?”

    “他们是汉奸!”

    李定国沉声道。

    “孤却是大明晋王!又岂是他们所能相比。”

    尽管这句话说的是大义凛然,可是李定国的心里却很明白,这些话只是说说罢了。他又把目光投向刘震,他是蜀王刘文秀的儿子,尽管去年就已经袭封蜀王位,但是至今都没有封藩,朝廷数度召其进京,都被他借故推迟了。也许……也许可以先让他进京,这样也好试探一下朝廷的心思。

    见晋王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身上,心知其打算的刘震笑了笑,然后说道。

    “王叔,若是王叔不嫌弃的话,就让小侄先往京城为您老探路吧!”

    自从当年父王被召回朝中,失去了兵权,刘震在朝中不过只是一个摆设,现在于广州与摆设也没有太多的区别。

    既然如此,在广州与京师,又有什么区别呢?

    “贤侄……”刘震的主动,让李定国无奈苦笑道。

    “非是王叔欲陷你于险境,只是……王叔不得不考虑晋藩上下安危,如此,便,便有劳贤侄了!”

第13章 王侯(第二更,求支持)

    一叶落知天下秋,深秋时的中都秋高气爽。尽管这座城市东西两座新城建筑皆是新建,但是作为大明的京师所在相比于许多城市。无疑双多了几分别样的庄重与威严,尤其位于西北的新城,因为云集着众多的府衙、官厅以及王公勋贵的府邸,自然更显得比寻常地方更为肃穆。

    不过,对于许多初来此时的人们来说,往往总会被脚下笔直且宽敞的街道所吸引,少则十几寻(米),多则数十寻的沥青路,总能给人们带来一种别样的感受。

    行走在马牙石铺成的人行道上,踏着枯黄的落叶,望着周围热闹的街市,刘震很难想象这座城市成为京师,不过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更难想象这里所有的府邸以及街道两侧的建筑都是去年才开始修建。

    即便是已经来到了中都半个月了,但是刘震总是会好奇的张望着,张望着街道,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作为大明的藩王,尽管是异姓藩王,但是朝廷对于他的到来,仍然是颇费了一番心思。在他入朝觐见陛下的时候,陛下赏赐了王府,更是从内库额外赏赐了二十万两相比于其它的宗室藩王,可以说是极尽恩给。那些宗室藩王所得,除了一座王府之外,不过仅仅只赏了十万两。

    除此之外,作为藩王的他们,都没有了王田,也不再像过去一样拥有封地,他们就像是官员一样,要靠年俸吃饭,不过只是区区10000两而已,还有就是10000石米。而他刘震,从此之后,也是如此。

    当个安乐王,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皇上给了他20万两,离开广州的时候,晋王给他十万两,再加上这几年的积蓄,林林总总差不多有六七十万两,也许,可以置办一些田产。尽管官田不能私售,但是对于藩王勋贵,总有法外开恩的地方作为藩王的他可以买五万亩田产。

    只是这五万亩田买什么地方的?

    南直隶?

    那里的地价太贵,而且太过分散。那就京畿,这里的地贫,而且现在官田也不多了。那湖广呢?好像已经有不少勋贵在那里买田了,四川,那里人太少……

    就在刘震一边为当个安乐王在那里规划着自己的将来时,他并不知道,他这个“清贵藩王”的到来,对于中都的政局而言,却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浪。

    “看样子,晋藩是必定会入京了!”

    义勇公府上,身为首代义勇伯的张金生,现在一举一动都颇为注意,唯恐失了体统,不过,谁都知道,如果他气极了,必定会爆粗口。就像这会,他的心里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公爷,晋藩可是知兵之人,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晋藩入京,陛下必定会以其入五军都督府,毕竟,勋臣主军,可是陛下定策。”

    作为张金生的私幕,周昌的出身并不怎么光彩,他原本不过只是州卒小吏,后来依附满清显赫者进京,在清虏逃窜后,他便流落到街头,之所以会入张金生府中,完全是因为张金生和他一样都是荆门人,甚至其少时就认识张金生,后来毛遂自荐进入张金生府中,成为他的私幕,为其出谋划策。

    勋臣主军。

    提及这四个字时,周昌能够从陛下对军队的设置中,看出他与历代与明朝皇帝的不同之外通过种种部局,彻底斩断文官插手军事的可能。

    而这些部局之中的第一点,就是确立“勋臣主军”,重新设立五军都督府,并以其为军队的最高军事机构,与朝廷中枢平行独立,从而将军队独立于朝廷之外,而只有军功勋臣才能进入五军都督府,都督初间以公、侯、伯为之。这就彻底打消了文官进入五军都督府的可能。

    当然,这还不是关键,更关键的一点是在兵部的部局上,按现在大明官制,兵部尚书必须是在役武将由五军都督府推荐人选,再由内阁上奏陛下,待陛下下旨委任。兵部尚书是作为军队在朝廷中的代表,受到五军都督府的控制。当内阁侵犯到军方的利益与军方发生冲突时,五军都督府可命令兵部尚书直接向皇帝请辞,同时不指定继任人。从而导致朝廷六部不完整,这个时候,首辅只能率领内阁辞职。换句话来说,兵部尚书一职,可直接决定阁臣的去留。

    正因如此,才没有任何文官敢于轻视武将,因为武将可以决定阁臣甚至文官的命运,但阁臣与文官却左右不了武将。只有一个人能左右武将,就是皇帝陛下本人,因为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同知都是由陛下亲自任命。军权只掌握于皇帝的手中,不容文官染指,这几乎是任何一个王朝的必然。

    “哼,本公是左都,他晋藩来了,难不成本公就要把左都让给他不成?”

    张金生的语气中显得有些不满,五军都督府设立左右都督,共同执掌都督府,是陛下本人设计的结构,左都督主掌军队作战、训练,右都督负责情报、军法、后勤等事物,两都互相制约、互相配合。

    如果晋藩来了,而且入了都督储,不过只是义勇公的张金生,自然要让出左都的官职。

    “难不成,到时候老子要到朝廷里头,像郑泰一样,当个兵部尚书,成天就当个传声筒。”

    尽管实际上,兵部尚书并不是传声筒,兵部尚书不仅仅只是在朝廷里递出预算。同时还负责新兵的征召、训练、装备研制以及薪给,尤其是在战争时期,他还要协调朝廷筹集军费、物资。同样也是权责重大。

    都督府左右都督以及兵部尚书,其实就是军队的三条脚缺一不可,只是,现在在很多时候,人们总是会忽视兵部尚书,只是将他视为制约文官的工具,五军都督府的传声筒。

    当然,很少有人知道这一制度,是朱明忠精心构建的,需要时间慢慢显现它的力量,只不过在张金生看来,兵部尚书不过就是聋子的耳朵。

    “公爷,若是不入五军都督府,那晋藩又能去那?”

    周昌看着张金生反问道,尽管已经过去两年,但是他仍然会羡慕张金生的际遇,如果当年他没有走错路,会不会现在也已经入朝为臣?

    当然,际遇这种东西,谁都说不清楚,就像张金生,又岂曾想到,当年被郑家掠为兵卒兵,居然会在阴差阳错间成为大明的义勇公。

    “他去那,不重要!”

    摇摇头,张金生用颇为不满的语气说道。

    “但这都督府执掌我大明四十余万王师,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交给一个外人,皇上不会这么做的!”

    东主的话,让周昌不由一叹。看着张金生时,他甚至感觉这或许就是傻人有傻福。居然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看透。

    五军都督府执掌天下兵马是不假,看似集中的军权,可是实际上,军权在什么地方?在左右都督下面,还有都督同知,陆军有都督同知,海军也有都督同知。他们分别执掌大明陆海军,左右都督虽说尊贵,可是却不能越过都督同知指挥部队。而且按照大明的军律,是一级指挥一级,绝不容忍越级。身为左都督的张金生,除了五军都督府的卫队之外,甚至连一个大队的兵马都无法调动。

    对于军队陛下早就用环环相扣的方式,将军队彻底掌握在其手中,即便是镇守地方的各营主官,也因为有军正以及各级主官的制约不可能率领部队作乱。

    进入张府之后,周昌总是会研究大明朝的官制、兵制,每每得出的结论是对那位兴乾皇帝佩服至极,在他看来,那位皇帝绝对是集数千年御臣于大成,文武分立,使得文官不能插手兵事,而以武“束”文,也避免了自宋朝以来的文官一家独大,不会再出现武官地位低下的局面。

    而更重要是,通过种种看似无形的环,将军队牢牢的掌握在皇帝本人手中。最终,无论是文官亦或是武将,不过只是皇帝本人手中工具罢了。

    “交给外人……”

    周昌苦笑道。

    “用一个调不动一兵一卒的都督,去换晋藩交出兵权,由地方强藩入朝为枢臣,这天底下,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面对东主,周昌并没有丝毫隐瞒,而他的那句“调不动一兵一卒的都督”听到张金生的耳中,让他微微一愣,片刻后才摇头说道。

    “培公,这天底下聪明的人太多了,可有时候,太聪明,不是一件好事……”

    说罢,张金生端起茶杯,默默的品着茶,他又未尝不知道,自己是一个“调不动一兵一卒的都督”,但是他不能说,更不能有任何怨言。

    “啊……”

    东主的话,让周昌整个人不禁傻了眼,就在片刻前他还觉得眼前这人是傻人有傻福,现在看来,他,他知道……

    “你要知道,这天下,可是陛下的天下……”

    说出这番话后,张金生缓步来到窗边,看着窗外说道。

    “我听说,今年北方的收成不太好,不知多少陕西父老又要遭难了……”

第14章 可怜人?(求支持,求月票)

    这一年,倒不是什么好年景,山东的西部、河南、北直隶以及江南部分地区出现大面积的干旱。尽管没有导致秋粮断收,便是收成却不及过往,虽是如此,地多人少之下,倒没有百姓流离失所,大量流民出现的一幕。

    不过虽是如此,在河南一带,却有不少流民涌入,那是从陕西流入来的流民,这两年,在满清奴役下,不堪重负的陕西百姓,往往选择流亡关内,虽说在与陕西交界的各县,皆有官府设立的济民所,赈济从陕西逃来的难民,但是总有不少难民因为逃离陕西时的路径各有不同,自然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到济民所,不知多少百姓流落于各地。

    不过对于有些人来说这也正是济世救人、布道结缘的好时候,虽说今年收成不如去年,但总比往年强上不少。也正因如此,不但难民受益,就连寻常的乞丐,也能从中受益。

    离开保定之后,一路南行,来到黄河边的时候,虽说不过只是刚进十月,这天却下起雨夹雪来,这些年冬天雨雪来的早,虽说百姓早就有了准备,家中早就备上了柴火或者煤球,虽说这两年煤球越来越实兴,可是取代柴火总还需要些时日。

    在集上街道两行房檐底下到处都是冻得缩成一团的乞丐,一个个饿得面黄饥瘦,他们眼巴巴的盯着左右,等着有善心人施粥。

    由秋转冬,天气自然是冷极了,从北方的吹来的风裹着细雨碎雪,时紧时慢地在街道上荡漾,这小镇自然不能同省城、府城相比,没有经过“市街改正”的街道,极为狭窄,其实,即便是在保定,改正拓宽的市街,也不过只有区区数条,大多数市街顶多只有丈宽。这市的街道不过只六七尺宽,牵着一匹马的行人,甚至能占半条街,虽说穿着油布雨衣,可是赵国宾浑身都已经湿透了。

    “老爷,咱到一旁先避会雨吧。”

    “成。”

    瞧见家仆已经冻的嘴唇发青,姚户圣便点头应道。

    两人随后便进街边一家小酒肆里要了一碗热酒,就着两碟菜慢慢地喝着,热酒下肚之后,赵国宾很快就暖和了起来,偶尔的他会把视线投向路边的乞丐。他的眉头时而紧皱。

    天下初定,按照道理来说,流民、乞丐本应是最少的时候,毕竟地多人少,只要愿意,自然不愁吃喝。可为何会有这么多乞丐?

    坐在店边的赵国宾看到路边瑟缩着身子的乞丐,这乞丐瞧年岁是正值壮年,怎么偏偏就甘愿为乞丐?那汉子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立即挤出讨三分讨好七分可怜的笑容,可在瞧见瞧他那人的相貌时,却把头一缩,不敢言语了。

    “五子,给我拿两个包子过来。”

    赵国宾对邻桌正吃着包子家仆吩咐道。

    “给那人一个,另一个放在这。”

    “拿,我家老爷赏你的。”

    “谢谢老爷,老爷您可真是大慈大悲的大善人……”

    那乞丐接过包子,立即一个劲的叩头道谢,在他大口吃完那个包子后,赵国宾便问道。

    “包子好吃吗?”

    “好吃,好吃……”

    大口吃着包子的乞丐,用模糊不清的话回答着。

    “这还有一个肉包子,想要吗?”

    肉包子!

    那乞丐一听,两眼立即放了光。

    “想,想,大老爷,您是……”

    他的好话还没出口,便看到那善人的脸色变了。

    “我听不惯这些话,只要你如实回答我的话,不但这个包子……”

    又从钱包中取出一张银元券,那是一两银子的银元券。

    “这一两银票,也是你的。”

    银子,包子!

    面对这样的诱惑,乞丐当然没有拒绝,他立即点头应着。

    “你今年多大?”

    “32。”

    “正是壮年啊,为啥当了要饭的。”

    “回老爷,这家里头遭了旱,实在是没办法,不出来要饭,那可不就得饿死……”

    在他这么回答时,乞丐看到那人的眼光越来越厉,死死的盯着他,那话声自然也是越来越小,最后居然说不出话来。

    “是,是……”

    犹豫着,那汉子便说道。

    “其,其实俺也知道,这要饭不是啥光彩的事,这不、不是家里地少嘛,兄弟四个,还不到三十亩地,对付着,也够活的,今年秋天收成不好,便寻思着出来讨饭吃。总能省点家里的……”

    家里人多地少。

    汉子的回答,让赵国宾的眉头一跳,这种事情,这两年他见得多了,新朝和旧时不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这是千古以来的道理,只不过道理归道理,可按数百年来的规矩,这开荒种地从来都是荒地归开荒者所有,而官府也乐得百姓自行开荒,然后收取田赋。

    但是新朝却不同,新朝虽是大明,可是诸多律法却是习自江北,江北推行的是“官山海”,天下的山林川泽皆是王土,所以“无主荒地”就绝不是无主,而是属皇上,属于官府,如此一来百姓自然不能随意垦荒。

    按照道理,新朝初创,本应招回流民、开垦荒地,充实赋税。可现在大明却是反其道而行之,非但没有招回流民,反倒是将荒地尽数充入官府,且制定法律“擅自垦荒者,地没官,本人流东北或南洋。”,这两年,被流放的百姓可不十几万。

    这样一来,这各地官府手中的官地是不少,但是百姓的私田数量却是固定不变。而百姓想要得到土地只有三个办法,一是当兵获得勋田,可勋田也分三六九等,除非是伤残或者烈士抚恤安置于内地,其它勋田若是申请内地,不得超过三十亩,如果是东北或者南洋往往都在百亩以上。二是主动移民东北或者南洋,可以得到五十亩安置地,至于三,就是他人愿意转让田地或者等待官府发卖土地,只不过这两者的机率都是微乎其微的。

    也正因如此,现在关内的土地越来越贵,不少地少的农户日子过去的也越发紧张起来,正因如此,许多官员纷纷上书朝廷,希望能够发卖官田,但是在官田发卖的问题上,朝廷的态度非常坚决可租不可售。

    “既然家中地少,为何不租官田?”

    “大老爷,那官田可是要交四成的租,一租就是十年,若不是逢着今年年景不好,俺也不用出来不是……”

    尽管这乞丐并没有说什么。但是赵国宾还是立即看出了这人心中的想法他不是怕交四成的官田地租,而是不愿意受累,他宁愿出来乞讨,也不愿在家种田,这些乞丐……

    看着街边的那些乞丐,尽管他们的模样看似可怜至极,但是赵国宾却没有丝毫同情的意思,他们之中,不乏正值壮年的壮丁,若是他们愿意,即使是不到东北或者南洋,就是在本地租种官田,也能衣食无忧,可是他们呢?

    如果是老弱,自然应该加以同情。

    可是……这样的正值壮年的的壮丁,这样乞讨又怎么值得同情?

    恰在这时,酒肆对面一户人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提着一个木桶出来,她似乎是在那里打量着什么。打量了一圈之后,她看了看蜷缩在门口的一个老太婆,犹豫了一下,低身问道。

    “大娘。瞧您这脸色,定是饿了吧,有碗没有?哪……这是俺娘让拿来的土豆,刚出锅,还是热的,给你暖暖身子吧……”

    那老太婆便把一个破碗放在台阶上,便不再言语,女孩默不言声的从桶里拿出两个拳头大的土豆,放到那老太婆的碗里头。

    “善人哪!”

    “菩萨保佑你们全家……”

    女孩施舍的个举动立即惊动了周围的乞丐,哄得一声,那些乞丐全都围了过来。各色各样的破碗都举了过来,嘴里头都在那里念叨着菩提保佑,念叨着善人。

    而坐在那的赵国宾只是留神看着,他看到女孩面露难色,似乎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好一阵子才从桶里拿出土豆来,每人给一个,既便是如此,也不够人分的。分到的固然在那里感激着,而没分到的则骂骂咧咧的说着难听的话语,被人骂了的女孩不言声的提着空桶又回了家。

    看着那些骂骂咧咧的乞丐,赵国宾的眉头一拧,心底便是一阵不快。这两年,这种从江北传出来的土豆,因为从种到收只需要60来天,若是施足了肥,一亩地产个二千多斤,实属再平常不过,所以在大江南北种的百姓越来越多,如果这些乞丐,那怕是只租上一亩官田,种上一亩土豆,即便是施肥不足,也能收个千多斤,又岂会像现在这样,在这里忍饥挨饿?

    都是惯出来的!

    赵国宾的眉宇间闪动着一丝怒容,瞧着那些乞丐的时候,脸色变得的也越发的难看。

    “固然可怜,但更为可恨!”

    听着那些没有得到施舍的乞丐们的骂声,赵国宾在心里暗自这般寻思着,那眉头越来越紧,一旁的家仆瞧见了,便轻声劝道。

    “大爷,您不是不知道,这承平的时候,这乞丐,又有几个是真正遇着难了?你瞧吧,越是这太平盛世,这乞丐就越多。”

    年过五十年家仆显然比赵国宾见识多些,见大爷满脸的不快,自然要劝说一番。

    “越是这太平盛世,这乞丐就越多?”

    赵国宾先是一阵诧异,随后像想通似的说道。

    “是不是因为家家都有粮食,所以,他们才愿意施舍?既然有人愿意施舍,那自然有懒汉闲人愿意厚着脸皮吃这口饭?”

    “大爷,太平盛世的,但凡是个良善人家出来的,不是碰着了灾,谁会出门要饭?就拿报纸上说的,陕西的难民,他们都到不了开封,在洛阳的地界上,这边刚安定下来,那边就租官田了,又有谁愿意当乞丐?”

    家仆的话,让赵国宾略微点下头,虽然他没怎么接触过乞丐,可最起码这个道理不假,不着碰着难处,没有谁愿当乞丐,可现如今又有什么难处能把他们逼到这地步?

    即便是身无分文从陕西逃来的难民,他们租用官田,官府不但给粮、给种,甚至还给农具牛马。当然,最后,这些都需要他们偿还,可却也能让他们衣食无忧。对难民如此,对寻常百姓同样也是如此,掌握大量官田的地方官府,希望把土地租出去,只有如此,才能获得远超过田赋的地租。

    这些人为什么不租?

    不仅仅是因为太懒,同样也因为……想到先前那个女孩,想到那些乞丐言道着的言不由衷的“善人”的言语,赵国宾似乎知道了,为何即便是在这个小集上,也会有十几个乞丐。

    究其原因,再简单不过善人太多!

    太平年月,谁家里都不差那么几口饭,他们乐意通过这种方式去换取别人的“祝福”。

    如果有那个闲钱,为什么不在“圣庙”里捐出去,然后用作“养济院”、“漏泽园”还有“惠民药局”?“养济院”,就是负责收留城市中的寡孤的福利院,至于“漏泽园”就是公墓,免费埋葬过世死者,而惠民药局,可以免费看病和免费领取药品,都是沿袭明朝的旧制。

    如果他们有心的行善,为何不在那里行善,偏偏去救济这些懒人闲汉?因为养济院只养老弱寡孤,不闻贤汉,因为他们想要换一声“善人”。而最可恨的还是这些乞丐,他们利用的正是他人的善心,他们所图的就是不劳而获,甚至……想到曾于报纸上看到的一个“采生折割”的案子,赵国宾的面上尽是怒色。

    或许眼前的这些乞丐,从来没有办过“采生折割”之类的事情,但是那些恶丐,正是出于这些人。

    突然,赵国宾回头看着家中的老仆说道。

    “梁叔,你过去流难的时候,可曾要过饭吗?”

    当然要过饭,听老爷这么问,老梁头不禁叹气道。

    “老爷,其实,这乞丐之中可怜人有,可更多的却是可恨之人!”

第15章 大同

    冬天里雪多。

    几场大雪纷至沓来之后,这天地也就到了隆冬时节。

    不过即便是屋外寒风刺骨,对于紫禁城来说,这天气似乎没有多少影响。大腿粗细的热水管将滚水通过铸铁管道带到紫禁城的各个角落,而铁管外的铜质暖气片将热水管里的热量散发到各个房间之中,驱散着室内的低温。相比于地龙烟道取暖,这种取暖方式更为清洁。不过,也只有紫禁城与各个衙门采用这种“昂贵”的取暖方式。

    在暖气的作用下,尽管是窗外寒风刺骨,但是室内却是温暖如春,而每每坐到正中所谓的宝座上,朱明忠心中仍是一片迷乱混沌。所谓的龙椅又宽又高,明黄软袱面冰凉软滑,足可坐三个人,端坐中间,两边的扶手完全可以说是形同虚设。

    对于其它人来说,也许会觉得坐在这里的人分外的尊贵庄严,但是只有自己坐上去才真正体味到“四边不靠”孤家寡人的滋味。

    皇帝!

    既便是已经登基近两年,朱明忠仍然在努力的适应着,适应身为“孤家寡人”的滋味。

    身为皇帝意味着什么?

    是一言九鼎的独断专行?

    是皇宫的佳丽三千?

    统御华夏抚有万方,天地宇宙间的第一人?

    当然不是,是责任!

    身为皇帝,所需要负担的责任太多,尤其是在这个时代,尽管在17世纪中业,大明看似并不落后于世界,甚至在许多方面领先于世界,但是将来呢?

    将来的大明还会继续一如既往的领先世界吗?

    两百年后的世界中,大明又会是什么地位?

    是取代了大不列颠的地位?还是成为了另一个满清,或者东亚的奥斯曼?

    这都是朱明忠必须要去考虑的问题,来自后世的他知道,这些问题是不可避免的,他必须要考虑到200年后的世界,毕竟,那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现在,他也许可以凭借自己领先于时代的知识和见识,让大明领先于各国,但是将来呢?

    你已经27岁了,既然是再活60年,60年之后呢?

    60年之后,剩下的140年、240年怎么办?

    作为皇帝,如何保证未来的大明,能够永远的占据世界民族之林的顶端,而不是其它民族口中的猎物、肥肉?

    身为皇帝,他的责任是什么?正是避免这一切的发生。

    又一次,朱明忠走到了殿中,他又一次看着案上的模型,这是一个烫样模型。模型上的建筑是一个典型的宫殿式建筑,尽管这座建筑看似与传统的明式宫殿建筑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出其借鉴了部分巴洛克式建筑的特点,当然,是将其的一些特点中国化,隐藏于中国式的宫殿建筑之中。

    “圣庙!”

    盯着殿前的字样。

    朱明忠的眉头微微一挑,这座“圣庙”将会在来年开春开始修建,其一旦建成,将会是全国最大的“圣庙”,而所谓的“圣庙”是什么地方?

    当然是供奉祭祀孔子的地方!

    对于孔家,在登基之后,尽管衍圣公孔兴燮,也就是孔子的第65世孙上折子表忠心,但是在朱明忠的仍然追究其父孔胤植,也就是孔子第六十四世孙,在满清占领京师立即上折子、表忠心,并率领一众族人率先剃了头的罪过,夺去孔兴燮的衍圣公的封号。以其“事虏”大过,废孔家北宗,改以孔家南宗继承“衍圣公”。

    而这一举动,同样也是在告诉全天下无论是谁,只要曾做汉奸,必定会追究其责任,那怕就是“衍圣公”,也休想享有特权。

    通过对孔胤植降清一事的追究,对“衍圣公”一系的打击,只是某一方面。其实追求已死的孔胤植的责任,不过只是为了警告世人。对于儒家以至于儒学,朱明忠有他自己的计划。

    只是这个计划,却不能告诉任何人。

    就像眼前的“圣庙”,这座“圣庙”是为了供奉祭祀孔子的地方,在未来,全中国所有的城市都会修建不止一座“圣庙”,甚至就是现在,在全国各地已经用旧的“孔庙”或“文庙”改成的“圣庙”。看似推崇教化,可是实际上呢?这不过只是朱明忠在用绳子把它给捆上。

    “这座“圣庙”建成之后,世人必定可知朕是何等推崇“教化”,是何等推崇“圣教”……”

    又一次,朱明忠的眼前,浮现出两年前,在京城文庙的那个晚上,在制定这个计划时,对石磊说出的那些话语。

    “宗教化!”

    凝视着圣人的画像,朱明忠随口吐出三个字。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宗教化的儒家,儒学顶多,也就是一门学问,至于治国……”

    它只是一门哲学!

    与后世的许多哲学一样,只是哲学范围的一门学问。这才是儒学的本质,尽管清楚这一点,但在另一方,在过去的两千年间,儒学已经渗透到国人的方方面面,儒学的不仅构成了国人的道德底线,约束着国人的举指,同样也早就渗透成为中化文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才不敢轻易说着什么“打倒儒学”,伟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不是伟人,自然更不可能做到。

    至于所谓的儒学保守,不过只是后世人用晚清的倭仁等保守派的观点去代表儒学罢了,不过只是一叶遮目的观点。实际上,儒学从不曾排斥过对外学习,一直以来,在清河书院推行的“实学”,同样也是儒学的一部分,放眼治平之术,恢复儒学“有体有用”真精神的“实学”之所以能够成为学术主流,正是儒学自我进步的一部分。

    保守的是人,而不是学问。更何况,儒学的本质是哲学。就像无论是唐代或是宋代亦或是明代的大多数学者从不曾排斥过技术以及外来学问,但反观晚清以倭仁等保守之流,却排斥对外学习,而这种“妄自尊大”并不是起源于儒家,而是源于满清,从乾隆毁天下书籍修四库全书之后,这种“妄自尊大”就不可避免的成为了满清学术界。反观明代对西方技术的学习却是主动的。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佛朗机传入中国的正德末年,白沙巡检何儒在来华的西班牙船上看到了西洋火炮,其性能优于当时明朝的火炮,于是便动员船上中国籍的枪炮匠上岸仿制。

    这种主动的学习,对于满清来说,是不可想象的,明末的“西学东渐”又岂只这一个例子?这个时代未经满清阉割的儒家,并不曾排斥外来的学问,事实上,两千年来儒家一直在“兼容并蓄”,这才是其传承两千年的根本原因。

    但……对此,朱明忠并不在乎!

    “一百多年前,西洋开始进行宗教改革,他们的改革打破了天主教的精神束缚,为社会发展奠定基础。而相比之下,尽管儒学没有像欧洲的天主教一样,在过去的一千多年中成为国人的精神束缚,但却也在某种程度上束缚了国人的精神,它已经在很多方面,影响到了社会的发展……”

    即便是已经过去两年,朱明忠仍然记得当时石磊听到这番话时的惊骇模样,在大明,或许有人曾质疑过儒家,但是却没有像他说的这么**裸,

    “臣不知……”

    石磊的回答很简单,也很直接,他不知道,因为他不是读书人,他不是“圣门子弟”,这也是为什么朱明忠会对他说出这番话的原因。

    因为全中国所有的士子,都是“圣门子弟”,这意味着,他永远不能对他们说出这番话,更不能说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你不知道,没有关系,但你要知道一点,就是儒家,从汉武帝独尊儒术那天起,尽管他在不断的适应时代,尽管他奠定了汉人文明的根本,但是,他从来都没有被锁起来,从开科取士的那天起,儒人就一点点的掌握着汉人的朝廷,它就像是宗教,像佛教、道教一样,掌握着人们的方方面面,束缚着国人的精神,古人可以灭佛,可以灭道,但是谁人敢言灭儒?”

    盯着石磊,朱明忠道这两个字的时候,可以看到他的肩膀在颤抖。即便是他,也被那两个字“吓到”了。

    “灭儒,如何灭?难道要,要杀尽天下所有的读书人?焚毁天下所人的经诗子集?然后再把忠孝仁义礼智信,把礼仪谦耻,所这一切,都通通的不要?然后,我们还剩下什么?”

    什么都没有了!

    甚至就连汉人,也成为了一个名词,何为汉?何为华?何为夷?本身就是从儒家的“春秋大义”、“华夷之辩”中延伸出的。

    “两千年来,儒家早就成为我们骨子里的一部分,我们的信仰,我们的精神,我们的……一切,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儒家告诉我们何为忠、何为义,何为仁,何为义,同样也告诉我们,为何要这么做?如果我们摧毁他,又如何回答这些问题呢?”

    置身于文庙之中,朱明忠一边迈着步子一边缓声说道。

    “就像西洋人的天主教一样,它主宰过国家,凌驾于王权,曾用宗教法庭审判过异端,用火刑阻挡过科学,可是,西洋人有可能把它剥离出自己的文化吗?它本身早就成为了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所以,他们才会进行宗教改革,把天主教从国家权力中剥离出去,它们变得……”

    转身凝视着孔子画像,朱明忠的唇角一扬。

    “变得仪式化,新人在它的面前宣誓,儿童接受洗礼,人们在他的面前惭愧,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唇角微微一挑,朱明忠又道出儒家的一个观点。

    “敬鬼神而远之!敬畏它,保持距离就行了,至于其它……又有何用?我们所需要的,也是这样的改革!”

    或许,石磊并不懂,但是他从大王的话中,听出了大王的意思,就是把圣人学问变成……像佛经一样的东西,念念也就行了,大家拿圣人学问去做人既可。

    “****……或许,我们看似没有****,但实际上我们一直是个****的国家,只是我们的教是儒教,现在,我们需要的也是一场宗教改革,儒教就是儒教,它教我们事君以忠,事亲以孝、事友以信,当我们举行婚礼的时候,在这圣人面前表示忠诚君主、孝敬父母,在孩童开笔礼上,以朱砂启智,在我们犯错时,对着圣人惭愧一下,在人们去世的时候,在圣人面前,告诉生者,死者无愧教诲,如此种种,它只是一种形式一种宗教……”

    当然,更是一种哲学!

    这些道德化的誓言,仪式化的形式才是朱明忠所需要的,当然,它不仅仅是哲学,同样也是工具。

    “宗教,也是工具,佛教可以传入、天主教也可以,为什么我们的儒教不能传播出去呢?它只是宗教,我们的儒士,不再是治国的贤达,而是传教者,他们的责任就是教化四方,就是传播儒教,让世界都沐浴在儒教的光辉下,当然,我们从不言道天堂,因为天堂是上帝的,而作为儒教的信徒,传教的目的是什么呢?”

    天主教许以天堂,佛教许以轮回,那么儒教许给世人的又什么呢?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大同!

    这正是未来“儒教”所给予的,当然,他所给予的是“世界大同于中国”,而不是“中国大同于世界”,有了“儒教”作为思想基础的殖民,才是成功的殖民,因为宗教可以教化,可以从信仰上让他人甘愿被中华“大同”。

    “大同……”

    盯着这“圣庙”的模型,朱明忠突然意识到,也许,这殿堂应该被称之为“大同殿”……

第16章 禁讨(第一更,求支持)

    所谓的“龙椅”又宽又高,端坐于中间,两边形同虚设的扶手其实就是在房间的的提醒着坐在龙椅上的人,让他体会“四边不靠”的孤家寡人的滋味。

    为君者既是孤家寡人。

    为君者永远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享受生活。

    对于帝王来说,帝王是没有朋友的,他不可能与朋友一起饮酒作乐,不可能吃着火锅唱着歌。

    为君是孤独的。

    只有身为帝王,才知道,这种为君者的孤独,甚至在很多时候,朱明忠往往只是一个人享用着晚餐,晚餐谈上上不丰盛,荤素搭配的四个菜,再加上一份小米粥。

    就在朱明忠准备用餐的时候,便有穿着华丽宫装的的女官通传道。

    “姚启圣请求陛见。”

    现在兴隆朝已经废除了太监,毕竟,对于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朱明忠来说,他很难接受被一群宦官侍候着,更何况将好好的男人阉割为太监,本就是摧毁人性的事情,自然在第一时间加以废除。现在北京紫城的太监都已经被遣散。至于中都的皇宫则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后宫,既有宫女也有女官,但却没有太监。至于宫前,自然有宫廷官员,他们既有军官、文官,也有普通的侍女。但他们是不得进入后宫的。

    后宫与宫前唯一的接触,就是御书房,宫前的侍从官员以及侍女只能进入这里,而后宫的女官也止步于此,这里是两者的交界处,既是办公场所,同样也是家,或者说是两者的一部分。

    “姚启圣不是在湖南吗,这么快就到了京师?”

    朱明忠看着桌上的饭菜,眉头微微一皱。当然,并不是因为饭菜不够丰盛,而是因为姚启圣,对于姚启圣这个人,朱明忠的感觉是颇为复杂的一方面,在历史上他是康熙的名臣,而另一方面,他出身上的污点却是无法洗去的。

    现在姚启圣之所以于朝中为官,是因为在李子渊死后,他率湖北一省投降,他的投降换取了他在大明的官位。可是,面对这个人时,朱明忠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他的过去。

    “陛下,他昨天已到了京师。”

    宁云婷婉声说道,出身于书香门第的她,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宫廷女官,两年前的一纸诏书,让十六岁的她进宫被选为女官,服侍皇帝并且帮助皇帝管理日常事务。

    当然大明朝的女官与历史上的女官、宫女是有着很大的区别。中国历史上的宫女是被征选在宫廷里服役的女子,地位等同于奴婢,毫无任何人身自由可言。所谓的女官是指高级的宫女,女官又称宫官,有一定的品秩,并且领有俸禄。其工作范围包括管理较低级的宫女,训练新入宫的宫女,照顾公主、皇子等。

    而大明朝的女官则是皇室的雇员,其行动和人身都是自由的。可以随时出宫嫁人或是辞职。在女官的设立上,朱明忠借鉴了唐代女官制度,作为“宫官”的女官,主要负责处理政治事务以及有关皇帝、皇后的礼仪事项。宫官对民间开放,由内务府负责考核选拔。女官来源不一而足,或是由举荐入宫任职,或是由宫女擢升。再就是“宫娥”,从事皇宫中的杂役,同样从民间招聘。并效仿唐制制定了女官的品级。这些女官除了享有各种仪节上的待遇外,也拥有同其品级相对应的俸禄。

    其实,大明本身就有女官,洪武年间,经多次改定后,完全依照唐代制度设置女官。但永乐之后,女官职掌多为宦官衙门侵夺,女官制度虽存但职员多缺。现在朱明忠只是恢复了女官,废除宦官而已。

    “有什么事吗?”

    朱明忠的话声不大,只是随口一问。这个姚启圣倒是挺会挑时间的,赶在饭点过来了。

    其实,是他吃晚了而已。

    “说是在赴定南前,向陛下辞行的……”

    “辞行?”

    朱明忠手中的筷子立刻被收了起来。

    他这才想起来,从湖南巡抚任上招回的姚启圣,已经被内阁点为平南总督,也就是缅甸总督,等于变相的流放。几位阁臣倒是明白他的心思。

    “是的,听说是一周后的船。”

    “让他……让他过来吧,让御膳房再准备些饭菜!他是浙江人吧,准备几道浙江菜。”

    即便是对姚启圣再为不满,朱明忠也知道应该如何御下,知道应该如何笼络人心。

    “臣遵臣!”

    宁云婷立即把这道旨意传了出去。很快,这道旨意就被传到侯见的姚启圣那。陛下破例召见,既体现对他的重视,也说明对大臣的思宠。与皇上打了两年交道的姚启圣这样寻思着,心里总算是稍觉有些安慰。

    赐宴,本身就是一种恩宠,对于姚启圣来说,当他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饭菜时,整个人立即感动起来,几道菜都是久违的浙江菜,而更出乎意料的是,皇帝的赐宴,居然是与他同坐一席,就坐在陛下的对面。这更让姚启圣忐忑不安起来。

    尽管他知道,陛下赐宴历来如此,但是,坐在陛下的面前,难免很是紧张,以至于完全忘记了来时的打算,忘记了如何向陛下表忠心,一顿饭下来,只是听陛下在那里告诉他,如平南等海外领地的重要性。

    “……总之,将来,势必将会以其为行省,势必是要改土归流,你身为总督,可以说是任重道远啊,怎么样,姚卿,有什么需要朕帮忙的地方,趁着现在,完全可以提出来……”

    抬头看着心不在焉的姚启圣,知道这个时候人们,很难适应与皇帝同席吃饭的朱明忠,只是略微一笑,对于他的紧张全是视若无睹。

    “这、这……”

    怎么回答?

    坐立不安的姚启圣想到数天前,于报纸上看到的报道,便说道。

    “请陛下下旨,禁止天下人乞讨!”

    禁止天下人乞讨?

    姚启圣的建议,让朱明忠微微一愣,随后说道,

    “前段时间礼部郎官赵国宾于报纸上发表的文章,可是引起了颇多争执!”

    作为皇帝,或许现在朱明忠很少与外界有直接接触,但是通过报纸,却可以了解到外界的事物,礼部郎中赵国宾,在离开北直隶进京赴任的路上,对沿途的乞丐进行了调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应禁止乞讨,以免恶丐害人。

    而“采生折割”是乞丐中最歹毒凶恶的一种人为了达到骗人钱财的目的,人为地制造一些残废或“怪物”,以此为幌子博取世人的同情,或者以广招徕,借此获得路人施舍的大量钱财。“采”就是采取、搜集;“生”就是生坯、原料,一般是正常发育的幼童;“折割”即刀砍斧削。简单地说,就是抓住正常的活人,特别是幼童,用刀砍斧削及其他方法把他变成形状奇怪残疾或人兽结合的怪物。

    这种恶行,别说是17世纪非常普遍,就是在21世纪也偶有听闻。官府若是碰到这种恶丐,自然也是严厉打击,但却总无法禁止。赵国宾于报纸上提出的建议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禁止乞讨。

    “禁止乞讨……”

    沉吟片刻,朱明忠说道。

    ““天下无丐”岂能依靠“禁止乞讨”?若非是逼急了,又有谁会甘为乞丐?”

    朱明忠的回答,是借用报纸上他人的回答。

    “陛下,身体强壮的的乞丐,所需要的是一份工作,而不是一份施舍。”

    深吸一口气,姚启圣继续说道。

    “臣不信谁会下贱到完全甘于行乞,他们落到这个地步,不是迫于贫困,就是因为懒惰且贪婪,所以臣以为,对任何乞丐都应该施以救济或惩罚,如果行乞是因为贫困,而贫困可能起因于懒惰,也可能是遭受意外,如果后者,他应该得到救济,但是前者,就应该得到惩罚。臣以为,现在世间的乞丐,大多数是因为前者,是因为懒惰,而且其中不少都是世丐,世代行乞的乞丐,行乞同样更是流氓痞棍、强盗的绝好庇护所,以至乞丐之中可以说是人鬼混杂,藏污纳垢。从流氓无赖的自残自虐、胡搅蛮缠、蛮横无理、无事找事、寻衅滋事的“强索”,再到坑蒙拐骗、奸诈诡慝以至于采生折割、杀人越货,更是屡见不鲜,臣以为,非酷法严禁,不能除以恶习。况且……”

    抬头看着陛下,姚启圣压低声音说道。

    “他日清虏入寇,皆罪起于流民,而流民初兴,皆为乞丐,乞丐聚集,便为流民,若其中有不法之徒加以煽动,便由民为寇,为害天下!”

    对于经过了晚明的流寇作乱的人们来说,每每提到“流寇”,总是不由自主的生出防范的心思,即便是朱明忠,同样也是如此,毕竟,大明亡于流寇。

    “若是禁止行乞……”

    朱明忠看了一眼姚启圣,反问道。乞丐、流民总是一体的,

    “那么,这些乞丐怎么办?”

    “陛下,其中老弱病残者,送入养济院,自有官府供养,可免其挨饿受冻,目前天下各府县皆有养济院,自然可以安置这些人,至于其中强壮者……”

    抬头看一眼陛下,婉启圣便试着说道。

    “可流放于海外……或者东北,毕竟,身体强壮的的乞丐,可以皮鞭教其劳作,如此,自然可以做到天下无丐。”

    天下无丐,可为盛世。

    流放……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既可以充实东北和海外殖民地的人口,也可以解决国内的流民问题,现在流放的是乞丐,将来,流民同样也可以依此类推。

    只要形成一种机制,就可以将许多隐患消灭于萌芽之中。

    朱明忠略微点了一下头,略作沉思后说道。

    “嗯,这么做倒也无不可,但却不能操之过及,不过……”

    看了一眼姚启圣,朱明忠又说道。

    “现在内地的乞丐确实不少,官府不能再任由他们行事了!”

    其实,从明代以来,乞丐一直都受官府的控制,在地方官府中,往往有吏员用专门管理全城的乞丐,其实也就是管理“丐头”,也就是所谓的“丐帮帮主”。“丐头”负责把乞丐组织起来,指定几个丐头,规定哪一伙乞丐可以在哪一带地段住宿行乞,还规定农历每月初一、初八、十五、廿三这四天可“自由活动”,其余日子,则只能在指定的地方行乞。丐头每月在衙门里领取俸银,但为数极微,主要收入是向各行业商店收取“月规钱”和逢年过节的”节规钱”。乞丐处每月编造乞丐花名册,到商会领取秫米,每月人均一斗,还有些许衣物杂什,也例由农民和商人提供。所有这些食品物资,大多被“团头儿”中饱私囊,落到乞丐头上的已微乎其微。

    除了受丐帮控制的乞丐之外,还有以乞丐帮会的衍生组织,成员以乞丐为主,兼有流民、盗窃、抢劫分子聚集而成的组织,他们有自己的暗语,有统一的组织,有严格的帮规,俨然一个秘密社会,其活动是假借行乞之名以行盗窃抢劫之实严重影响了社会的稳定。对于这样的丐帮,官府自然是严加打击。

    对此,朱明忠并不陌生,只不过过去他一直按照明代以来对待乞丐的办法既控制又打击,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对于乞丐,除了将其控制要可以控制的犯围内,并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

    其实,就是之前赵国宾于报纸上发表文章尽管引起了争论,同样也没有给出什么解决之道,无非就是老生常谈的“免费给予稻种耕牛,并赐给田地”,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过现在姚启圣的建议,倒是一个再合适的不远的选择,相比于将国内的犯人流放至少东北以及南洋等地,乞丐以及流民的数量更为充足,全国恐怕不下数十万,如果将他们全部流放至海外,自然就会海外移民增加了一股生力军。只不过,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毕竟,天下的乞丐、流民足足有数十万之多。

    毕竟……步子大了,容易扯着淡!

第17章 新朝(第二更,求支持)

    沈阳、辽阳、长春……一个或曾让人心痛、或让人倍觉陌生的地理名词,在过去的两年间,接连出现在人们的面前。人们可以通过报纸等渠道知道这些地名,知道那些属于东北的地理词汇,但是对于他们来说,东北仍然是遥远的。

    之所以遥远,不仅仅是因为东北位于大明的最北端,不仅是因为那里的苦寒。同样也是因为《新明律》中动辄的“流东北”,那里是流徒所在,与海外一样,都是充分、流徒的地方,是野人出没的化外之地。

    一道山海关,分出了关内或关外,关内是天,关外是地。关内天堂,关外地狱。对于不少人来说,都是如此,也正因如此,当潘仁远牵着马等待过关城的时候,他可以看到那些惶恐不安的犯人,他们在走出关门的时候,大都是满面泪水,恋恋不舍的朝着关内回望着,一步一回头的张望着。

    这是被流放到关外的流放犯,《新明律》与旧律最大的不同,就是动辄流徒,不是流徒千里,而是流徒东北或者海外,几乎所有的罪名,只要不是杀头之罪,往往都是流徒异域。

    而大明的流徒是永久的,尽管有刑期,但刑期结束之后,也不能返乡,只能在流放地定居。尽管官府发给田亩、耕地,但是流放仍然是一种极为恐怖的惩罚,因为这不只意味着远离家乡和熟悉的地方,而且意味着成为永远的异乡客,背景离乡。

    流徒的犯人们常常是被一根粗麻绳一个一个地串联起来,被捆绑着,而押运的警察则是刺刀出鞘,虎视眈眈的在队伍的前后左右押着进行。

    犯人们发出的哭声、喊声在关门响起的时候,闻者为之伤心,听着为之落泪,但是对于这一切,守关的警察似乎早已经麻木了,他们甚至连看都不看上一眼。只是检查着进关行人的证件。

    从两年前开始,朝廷便以户籍为基础建立了老百姓的身份管理制度,进行了工程浩大的居民户籍管理登计,为每一位百姓发放户籍证,按律令出行必须携带,以备检查。户籍证也就此取代了“路引”,从而方便了百姓,让他们可以随意出行,而不必像过去那样离乡百里,就要先往官府领取路引,甚至还要被吏员敲诈。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户籍证”,潘仁远就没有“户籍证”,不过他却有代替的证件。

    “返乡证?”

    警察拿着“返乡证”,仔细核对着证上对相貌的描述。

    “面白,唇上少须……”

    警察之所以会仔细核对,是因为“返乡证”是刑满的流徒犯回乡的凭证,当然他们回乡并不是永久的,按律只能回乡6个月,他们回乡,既是看望家人,也是接妻儿前往关外,或者回乡结婚。总之,一句话,半年后,他们不但要自己回到流放地,还要携妻带子一同过去。

    这返乡证,虽说不是什么什么好东西,可却是进关的必须。每年不知多少胆大妄为之徒持假证进关,甚至会抢证蒙混,所以由不得他们不谨慎。

    一番检查之后,警察又看了一眼潘仁远,然后拿起手中的大印。

    “嗵!”

    红色的关印盖上的瞬间,那警察对潘仁远说道。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如果五月二十三不于本关授印,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

    “知道。”

    潘仁远点点头,回答道。

    “每迟到一日,服劳役一月,迟到一月者,远徒千里,迟到半年者,徒海外新地。”

    对于这些的规矩,在领返乡证的时候,潘仁远就已经铭记于心,自然不会忘记。

    半个小时后,走出关城双脚踏上关内的土地时,潘仁远的心情不由为之一变。原本以为不会有任何感觉到潘仁远只感觉眼眶一热,泪水差点涌了出来。

    两年了!

    两年零四个月来来,潘仁远还是第一次踏上关内,初抵关外的时候,他甚至曾以为,此生再也没有重回关内的希望了。

    现在,再次回到关内,回到中原繁华之地,他又怎么能不激动?

    进了关,去什么地方?

    去北京吧。

    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了,在那里应该还有些故友可以拜访。

    两天后,当潘仁远乘公共马车抵达北京的时候,还未进城门,他就发现相比于过去,这里似乎更加萧条了。多年前在满清治下的时候,他曾来京城赴试,而那时的京城热闹非常,尤其是崇文门税关那里,即便是在寒冬腊月,也能排出长队去,而现在,那崇文门却只有少数几个人。

    空荡荡的内城,空荡荡的市街,只显得静寂非常,以至于让人很难相信,这里会是北京,会是大明的帝都。

    不,这里是曾经的帝都!

    几经辗转之后,潘仁远还是找了一位故交,他是北京本地人,他们虽不是同窗,但却是同年,当年也曾一同把酒言欢,故人的相逢,自然让李化平颇为高兴,尽管饭时已过,他仍然吩咐家仆准备饭菜,因为年关将近,这家中酒肉甚足,所以特也不需要特意张罗,便置办了一桌饭菜。除此之外李化平甚至还特意邀来了几名好友,一同为潘仁远洗尘。

    宴席刚一开始,众人自然对潘仁远一番恭维,恭维着他当年的丈意直言,言道着他的仁举,当然,言语之中,自然也有对朝廷的不满。对于这些话,潘仁远大抵上,只是随口附和着。

    对于他来说,他已经为当年的义气用事付出了代价,他的代价就是被充放到长春,那两年前刚建的新城。

    “那长春究竟是何模样?是不是和满洲伯宁古塔相隔不远?那里每到冬时,是不是滴水成冰?”

    尽管能够从报纸上看到东北,但是对于东北无论是李化平也好,或者同坐的其它人,都不曾真正了解,自然有些好奇。

    “长春在沈阳以北数百里,永历十六年,忠义军第四十三营营长李凤亭领兵收复,并于此筑建新城,城墙方圆九里,城内外有军民三万余人,大抵上都是内地流放的刑徒。那里离宁古塔只有数百里,至于冷不冷……”

    看着房中喝着酒仍然穿着棉衣的众人,潘仁远笑道。

    “虽说东北苦寒,可是到冬天时,因为有火炕,那屋里反倒比关内暖和一些。”

    “冬天时有火炕确实是舒服,就是有些费煤。”

    一旁的王立在接腔时又问道。

    “那长春岂不就是大明的最北方?”

    “是,也不是。”

    潘仁远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说道。

    “虽说现在那里是我东三省最北端的城池,不过,却不是总督府统领的尽头,在下曾听驻军官佐提到,往北数千里,皆为我大明国土,不过在黑龙江江畔,有俄罗斯人窃据筑建的堡垒,现在东北当局侧重先稳定地方,再向北拓展,将来一但东北局势稳定,肯定会派兵驱赶俄罗斯人。”

    对于俄罗斯人,他们并不怎么了解,即便是潘仁远也不怎么了解,很快他就转移话题聊起了东北。

    “其实,东北倒也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贫瘠,那里的土地反倒更为肥沃一些,放眼望去,可以说是千里平川,在那样的地上,随便洒上一把种子,都能收上几石,不过,那里并不适合种高粱、小米、麦子,因为天气太冷。”

    “那当地种的都是什么?”

    李化平他们一听不种高粱、小米、麦子,立即好奇了起来。

    “种的是玉米,一亩地能产200斤上下,若是家里有个几十亩地,比如像安置在东北的荣民,他们最少都有一百五十亩的勋田,种上百亩玉米,一年至少能收上万斤玉米,然后再种些土豆,再种上些牧草,玉米卖到市上,冬天吃土豆,家里再养上几头马、几头牛,一年收个几百两银子是没问题的,”

    所谓的“荣民”是退役的明军,不仅仅只是忠义军,还有各地的明军、义军,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被安置在东北,当然作为回报,给他们的勋田,也都半倍甚至一倍于关内,这也让东北瞬间多出来的近十万个地主。

    “其实,他们中的许多人,都不是自己种,而是招来几户佃户,那些佃农替他们种田,然后他们收上六成的租子,既便是如此,那也是吃喝不尽,他们是大明荣民、勋民,勋田按律优免……”

    尽管潘仁远的话中没有嘲讽的意思,可是听在李化平等人的耳中,他们却无不是愤愤不平的说道。

    “今上待丘八如子弟,待士子如仇寇,待丘八如此优厚,他日西征时,难道就指往这群养尊处优的丘八去收复陕西吗?”

    李化平之所以会这么说,不仅仅是因为陕西还未收复,更多的恐怕还是羡慕那些丘八的际遇,他们能平白得到大块的土地,而且还不用缴纳田赋、负担徭役。反观士子们往往都没有这样丰厚的优待。

    “可不是,那北方不还有、还有俄、俄什么……”

    “俄罗斯。”

    “对,就是俄罗斯人吗?将来,就指往那群人,还能打走俄罗斯人不成?”

    他们这般抱怨着的时候,潘仁远理智的选择了沉默,从东北回来的他知道,东北这两年能平定,正因为在东北的近十万军功地主,他们虽说退役了,但做为在乡军人的他们,却自备武器,一但接到命令,就会立即集合接受军事长官的指挥,那些土人的臣服,是臣服于武力,而不是仁义道德。

    “哼哼,我倒要看看,今上凭着对那群丘八的恩宠,又焉能成得了中兴之主,从古至今又焉有这样的明君圣主?”

    听到他们的话题慢慢的变了味道,潘仁远便岔开话题说道。

    “怀棠,小弟初来京城,不知是何缘故,这京城怎么相比过去,那般冷清?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颇为热闹才是?”

    “热闹?怎么热闹?”

    李化平直截了当的说道。

    “现在北京,也就是个名,别忘了,帝都神京现在在中都,也就是过去的清河县。”

    帝都迁往清河!

    即便是在长春,潘仁远也从报纸上看到过,自然知道迁都的原因省去每年数百万石漕粮解运之苦。当然,百姓并没有因此减轻负担漕粮仍然要交,只不过抵成了现银,只是用途从最初的供给京师以及北边部队,变成了社学先生的官俸,在过去的两年间,在满清治下几乎停办的社学,再一次兴盛起来,朝廷给予社学先生的禄米虽说不多,每年不过区区十数石,但却也显示了朝廷对文教的重视。

    对于这种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良赋”,百姓们自然不会拒绝。因为迁都后,天下人都能从中漕粮不解中受益,这才使得迁都极为顺利。

    但,并非没有反对之声,既有官员言道着“天子守边的祖制”加以反对,也有来自北直隶官绅士民的反对,毕竟,他们知道迁都对于北直隶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衰退。

    就像现在的京城。

    “这不是才迁走几个月吗?怎么现在会衰败如此?”

    潘仁远诧异的问道。

    “是几个月不假,可是这京官有多少?勋贵又有多少?浩浩荡荡的十几万人离开之这,这京中多少商家因为他们离开,不是歇业,就是将生意迁往中都,过去这京城有多少人?当年烈皇帝那会,最多时,几乎不下百万,现在又有多少?不过区区三十万,这京城,早就不是当年的京城了……”

    迁都,影响最大的恐怕就是像李化平这样的本地土著,他们不是生意人,也不是官员,不能把家搬到中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北京陷入衰败之中。提及京城的衰败,李化平等人无不是哀声叹气着,他们原本也曾欢天喜地的迎接着今上的到来,可是到最后,他们没想到,换来的却是新朝的离开。

    “这新朝啊……”

    长叹口气,看着潘仁远,李化平无奈的苦笑道。

    “克礼兄,你只管慢慢的看,这新朝和过去,可是大不同啊……”

    新朝!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潘仁远的心底不禁疑惑,新朝难道就不是大明吗?

第18章 文庙(第一更,求支持)

    大明兴乾三年,正月初二日。

    一个近三十来岁的人,穿着淡色儒袍,漫步走向文庙。

    远远望去,并排的三座大门,每座都对开两扇,门顶上是厚重的宫殿式建筑,门与门之间是墙,墙头也同样铺上琉璃瓦。这一排山门建筑,第一印象使人觉得厚重,尤其显得庄严。这文庙的正门是开着的,可是其中却是冷清清,看不到什么人。

    虽说现在是正月初二,是过年过得最热闹的时候,但是文庙,却不是热闹的地方,尽管过去,像夫子庙、文庙之类的地方,都是百姓最爱来的地方,庙会不知吸引多少人,但是现在,按大明朝的律法,这文庙附近是不得兴办这样的庙会,以免打扰先贤清灵。所以,这文庙内外总显得很是清静。

    在进入文庙后,大同殿内高悬“万世师表”的巨匾,那是大明兴乾皇帝的手书,“大同殿”取“天下大同”的意思,于大同殿内同样不分尊卑,众生平等无分富贵,如此才是大同。殿正中供奉着至圣先师的塑像,七十二弟子及历代先儒先贤塑像分侍左右,只是这主殿之中,却显得静寂非常,在殿中,一排排条椅空荡荡,也就是在小孩的开笔礼时,这里才会坐满孩童的家里的亲朋好友。于这里观看孩童的“开笔礼”,按照官府律令,这“开笔礼”只能在文庙内由奉祀主持,以表示郑重,按律令每个孩童都必须在三岁时由奉祀主持进行“开笔礼”,而顺序为:正衣冠、拜孔子、朱砂开智、击鼓明智、启蒙描红、封存心愿。

    也就是在这时候,文庙才算热闹一些,当然,现在这里之所以冷清,是因为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举行“开笔礼”,况且,在城中,大大小小的文庙不下数十处,自然不需要赶往一处。

    进入大同殿之后,这青年便缓步走到了殿前,在长椅的前方,有专门跪拜至圣先师的地方,他便跪于那里,看着至圣先师的画像,他在那里默默的祈祷着,而言语之中,似乎带着些许不平。

    “圣人在上,鞑虏窃据中原之时,弟子严守华夷大防,秉承家训,不曾出仕清虏,亦不曾赴乡试,三年前,新皇登极,弟子闻中华正统匡正,每每激动难以安睡,只意待到天子开恩科时,以平生所学报效朝廷,然新皇登极三年整,其一意孤行,不开科举,如此岂不今天下士人齿冷,更有甚者,其三年来,于我士林更是百般欺凌,借口不认清虏科试为名,革除各地士子之功名,虽承认士子与皇明所取功名,但却以百般理由扣以优免,新皇待士林之暴虐,可谓远甚于鞑虏……”

    跪于圣像前赵明复言道着这些话时,那言语中尽是无边的委屈,那泪水更是有如雨下似的,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进了文庙,听到他的抱怨。来人只是坐于一旁的椅上,听着他的话语,同样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状。

    这三年来,虽说是国泰民安,可是士林于新皇却是颇有怨言,而根本原因恐怕就是革除功名了,原本革除士子在伪顺治年间所考取的功名,并没有什么,即便是有所抵触,士林也能理解,即便是革除了,来年再考便是了。但是,让他们无法理解的是,新皇登极整整三年,却根本就不曾开恩科,如此一来,被革除功名之后的士子,自然也就无望重新考取功名,而不能考取功名,意味着他们既不能做官,也不能优免徭役钱粮。

    非但如此,甚至就连同在崇祯前考取功名的士子,也是倍受打击,他们若是曾出仕满清,那么轻除革除功名,重则举族流放东北或者海外。即便是在清虏治下时那些以大明遗民自居的士绅,同样也受到打击。在三年前,甚至有不少对大明忠心耿耿的士绅,因为抵制新律,而被举族流放东北或海外。

    新皇待士林之暴虐,可谓远甚于鞑虏。

    这句话传到他的耳中时,只让他的心里也为之一震。用这样的话去形容皇上,难道他就不知道什么大不敬吗?

    站起身的潘仁远朝那边走过去,从侧面看去,跪于圣人位前的青年人看起来倒是气宇不凡。十多年来,潘仁远也算是阅人甚多,但像这青年人这样气宇不凡的青年,他也见过不过,但是像他这么大胆的,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原本正在泣诉委屈的赵明复,听到脚步声,立即止住话声,起身看向身后的来者,是一个年岁约莫四十许的中年人,那人见他转身后便回报了笑容,双手行揖,赵明复也跟着还礼,但两人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钱明复才开口说道。

    “先前妄言,让仁兄见笑了。”

    对年青人的话语,潘仁远倒没有任何惊异,顺口就说道。

    “于文庙之中所言,纵是官府亦不能追究责任。”

    三年前,新皇登极后,为了“恢复”文教之风,在重建各地社学的同时,同样也大兴文庙,而且以官命制定文庙内的礼制,这文庙也从过去的士子祭祀圣人的地方,变成了“礼殿”,而且按钦定的礼制,文庙更是以开笔、婚丧等俗事而渗入寻常百姓的生活之中。

    当时,举国士子无不是欢心鼓舞,只以为盛世将临,天下文风必将从此兴盛。可是谁又能想到,三年后的今天,尽管文庙早就渗透到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但是同样也高高在上了,变成神,变成了……敬而远之的神。

    至于所谓的“不追究其责”,那不过只是“与鬼神说”,官府自然也就不会追究了。

    潘仁远的回答,让赵明复会心地一笑,潘仁远也笑着。

    “我觉得方才兄台所言“新皇待士林之暴虐,可谓远甚于鞑虏。”,可能有些言过了。”

    潘仁远的话,让赵明复的眉头微皱,他说道。

    “如何言过?”

    “不说其实,就拿这优免来说,按大明律,是按照官员品阶限额优免丁、粮或丁田,限额之外,丁、粮、田“与民一体当差”,而这个官员品阶,从一品到举人、生员、监生以及致仕者、闲住者,皆有其定制,这没有错吧。”

    潘仁远的面上带着笑,在赵明复点头言是时,他便反问道。

    “朝廷规定官绅徭役优免的数额可谓是颇为丰厚,但也只是在一定范围内和限额内的优免,而天下总有人对优免限定的范围和数额并不满足,他们所想是不受限制的任意免除,对优免的限定数额进行百般的抵制和阻挠,并通过诡寄、花分、寄庄等手段,隐藏缺乏优免权的人户,谋取比法内优免多得多的不法免除。”

    潘仁远的话,让赵明复的眉头紧皱,几次欲说却都止住了。

    “而且就徭役者,官员自身不过只是优免本身,不亲奔走之役,但同室之亲是必须承充徭役的,可是事实并非如此,那些依附于官绅之家的宗族、亲戚,甚至于奴仆,都是不服徭役的,可谓是“毫厘重差不坐”,“一切重役、常于免外不编”,官绅逃役,那重役自然都加到小民的身身上,使得百姓不堪其苦。”

    潘仁远所说的这些话,在报纸上早就是长篇累牍,这也是新朝推行新法的根本原因。

    “这徭役和赋税一样,都是保证国家运转的基础。而国家田丁的数量又是一定的,因此,若是人官绅隐匿田产,必须要由庶民补齐,这就加重了庶民的负担。而官绅不仅享受着徭役的优免,还倚仗权势兼并土地,官绅非法隐逃徭役,使得贫民小户必须承担更多的徭役,如此必然导致徭役征派严重不均,贫者愈贫,富者愈富,如此,天下自然不平。而今朝廷“官绅一体当差纳粮”,优免者待其完税后施以银补,如此,自然再不复隐逃之说,这又岂是暴虐?”

    尽管未曾出仕,但是潘仁远还是通过报纸知道三年前,陛下想要推行的是“官绅一体当差纳粮”,尽管面对百官以“废除官绅优免,亦理应废勋贵、兵士优免”的反制,因为涉及到数百新朝勋以及数十万官兵,为了避免引起朝局动荡,陛下不得不做出让步,实施“官绅一体当差纳粮”,在他们足额交纳田赋、役银之后,再按照朝廷律令规定的限额内,官府以银钱补贴,毕竟,田赋以及役银都是定额,而优免也是定额。虽说朝廷为此付出了一些银钱,但是从根本上免除了不受限制的任意优免的可能。

    对此,尽管舆论上一致叫好,但是私下里不知多少官绅感叹“新皇暴虐”,就像眼前的这位一样。

    人心总是贪婪的!

    “朝廷所行确实是良法,如此可免除官绅逃匿,于国自然大有助益,但是,兄台别忘了,当初江南士林不过只是稍加反对,今上便革除千人功名,如此暴虐,实属罕见!”

    赵明复的话声刚落,那边潘仁远便笑着说道。

    “若是换成满清,恐怕就直接上刀子了,贤弟莫非是忘了,今上是烈皇帝之后,当年烈皇帝所遭境遇又是如何?”

    潘仁远的反问,让赵明复顿时变成了哑吧。

    “吾非亡国之君,汝皆亡国之臣。吾待士亦不薄,今日至此,群臣何无一人相从?”

    感叹着这么句烈皇的遗言,潘仁远反问道。

    “他日士人如何待以烈皇?观今上待以士林已经不薄了,贤弟又何必苛求,若是今上报之以怨,恐怕当时试图挟舆论反制朝廷的士子,就不是革除功名那么简单了!”

    “难道,兄台就没有看出来,今上动辄便革除士子功名,便是对我等怀恨在心吗?”

    赵明复沉声反问道。

    “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长此以往,又岂是明君所为?”

    面对赵明复的反问,潘仁复选择了沉默,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沉默片刻后,他又问道。

    “贤弟可知道三年前,朝臣拟定年号之中,今上为何选择“兴乾”?”

    突然的反问,让赵明复一愣,稍作思索后才答道。

    “兴,既是为“中兴”,至于乾,则为“上天”,这个名字代表着“天命中兴”,其意再明显不过,既然“我大明中兴实属天命”……”

    突然话到嘴边,赵明复的面色微微一变,无奈叹道。

    “那么,今上可否是中兴之主?”

    潘仁远的反问,让赵明复沉默了下来,最终,他还是颇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

    “今上驱逐鞑虏,恢复大明河山,如此功业,自然可称得上中兴之主。”

    仅仅只凭这一条,就能称得上“中兴之主”,既然如此,那自然也就是“明君”。如此,那不是明君的说词,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潘仁远笑了一下。这时候,一阵鞭炮的声音,在附近响起。远处里还传来零落的响声。

    “听先生口音,是江南人?”

    将面上的窘态掩去,赵明复岔开了话题。

    “是南直隶安庆人。”

    “哦,那为何会来这里?现在这里南直隶的人可是不多了。”

    赵明复感叹道。

    “在下这三年,一直在东北。”

    潘仁远面上的笑容转成了窘态,见其似有不解,他便解释道。

    “在下三年前因为“江南士林案”被流放东北,因家事,蒙官长开恩,许假返乡探亲。”

    “啊!”

    赵明复猛的睁大眼睛,他不解的看着潘仁远,原本还曾为新皇暴虐,愤愤不平的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就是因为三年前士林案被流放东北的士子。

    “在下方才不知,可,可仁兄为何……”

    犹豫着,赵明复的目光中尽是不解,他不能够理解,为何眼前这位潘兄,明明是被今上从江南繁华之地流放到了东北苦寒之地,却怎么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是为今上说话,为朝廷辩解。

    “是为何为朝廷辩解吗?”

    潘仁远笑了笑,然后摇头说道。

    “非是为朝廷辩解,若是朝廷之政苦民,那所言自然是为其辩解,若是利民,又谈何辩解?贤弟以为可是这个道理?”

第19章 风雪归途(第一更,求支持)

    兴乾三年的正月,刚出初六,纷纷扬扬的大雪便再一次在北方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这雪给大明的山河大地披上一层素装。山峦起伏之间,风吹着雪,雪裹着风。

    这些年,这冬天越来越怪了,越来越冷了,而这大雪它一下就下了整整一个冬天,往往能从九月一直下到来年的二月,有时候在三月也会下上几场雪。

    北起长春,过长城、入关内,由北直隶到山东河南以至于江南,甚至岭山,到处都下着雪,这冬天举国上下处处冷得出奇,雪也下得特别大。即便是在岭南,在广州下的也不是零零散散飘着的雪花,而是漫天洒落的大片鹅毛。至于北方,那更是铺天盖地。

    一个冬天之后,那山川、河流、道路、城镇。与大雪浑然成为一体,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的世界。以至于无论是城里也罢乡下也好,但凡是个老百姓,一个个的到了冬天都钻到屋子里,猫在炕头上,不是有事的话,谁也不会出门。而到了来年夏秋时,不知又会多出多少孩童。

    大雪挡不住人们的热情,当然,同样也阻挡不了回家的脚步,即便是在这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时候,在从北京到中都官道上,仍然有一辆大型的四轮马车沿着冰封的官路,艰难地在雪地间行进着。

    这是种一种大型的四轮马车,它最早出现于清河,在清河城内有固定的马车线路,车马驾驶车辆每天往返于固定地点若干次,途径的站点乘客可以自由上下车。后来又被人引入到官道上,只需定制一辆大型的车厢,并购买了几匹强壮的马匹作为牵引车厢,就可以上载人载客。

    一开始的时候,这种公共马车,只在城内通行,后来有人把它投入城与镇甚至城与城之间,初时人们以为会亏本,可是出乎人们意料的是公交马车,发展的极为快速,甚至出现了一大批靠此为生的“车夫”。大量公交马车的出现扰乱了市场秩序,这迫使政府不得不出台相关政策,通过颁发牌照加以管理。

    当然公共马车行业的兴盛,带来的一个后果就是在过去的两年间引进自西洋的重挽马越来越多的进入中国,当然数量很有限,但是在东北以及江北的马场之中,早就开始规模化的培育重挽马,最终重挽马取代这些蒙古马,只是时间问题。

    对于车上的乘客们来说,他们自然不知道重挽马与普通马的区别,他们出行选择公共马车的原因,是因为有车厢可以遮挡风雨,而在这冬天里,更能让人们免受寒风刺骨之苦。

    不过虽是如此,这车厢里往往也是污烟瘴气的,有人在里面吸烟,孩子的哭闹声,如此种种若是富人,自然不会选择公共马车,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而潘仁远之所以没有选择时间更短的海船,只是为了看看这阔别已久的关内,这一路上,更是早就习惯了马车里的一切,虽说是如此,这会当身边的老汉吸着烟袋的时候,他却不得不忍受着呛人的烟味。

    “少爷是读书人吧。”

    那老汉瞧着潘仁远似乎受不了烟味,便随手按灭手烟袋锅子问道。

    “在社学里读过两年书。”

    “那也是读书人,你觉得这车坐的舒坦不?”

    老汉的反问,让潘仁远不解的答道。

    “舒坦,是挺舒坦的。”

    “搁过去,享不了这福吧,过去,寻常百姓冬天出门,那能做得上这车。”

    老汉的话,让潘仁远反倒不知如何回答了,然后他便卖了双耳朵,听这老汉的言语。

    “你瞧这路,修的那是一个平整,当年修这从北京到中都的官道时,老汉我一家子出了三个丁,一年干足了六十天,两年那可是一百二十天,没日没夜的修,这官道叫,叫国道,对,就是国道,三丈宽,石灰掺土用五千斤的石滚来回压了几十遍,然后又铺上两层石头,这路,修的,那是一个结实……”

    国道!

    从北京到江口的国道,是大明第一条国道,那是为了迁都修建的国道,也是费工费料最多的国道,虽说沿途府县出的几百万人丁的劳役,还有三十几万西南降兵修建,这2000里的国道,仍然花费了几十万两银子。即便是身在关外,于报纸上看到这条完全用石料彻铺的国道完工的时候,潘仁远也惊讶于新朝的财力。

    不过他并不知道这条道路建成之后,通过收取过路费以及税关的关税,每年可以给朝廷带来数十万两收入,而且这种收入是源源不断的,而更重要的是,道路的筑通,繁华了沿线的经济。

    “哎,当真是托了皇上他老人家的福了,这两年,这年景也是越来越好,这是圣天子在位啊。”

    老汉的话,让潘仁远的眼中尽是疑惑。

    这一路上,通过与故友以及寻常百姓的接触,潘仁远发现对于今上的评价,几乎是呈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势,一边是故友们对今上的嘲讽,而另一方面,寻常百姓无不把皇上视为圣天子,视为明君。

    原本,对于遭受了两年流放之苦的潘仁远来说,他之所以在很多时候选择沉默,甚至为朝廷张目,更多的是吸取了教训,但是现在,他却迷惑了。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利益?

    是因为皇上侵犯到了一些人的利益,同时让百姓从中得利?

    百姓从中得利了吗?

    一路上,潘仁远都在思索着这个问题,即便是来到服务站的时候,他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这国道旁的服务站与旧时的驿站虽说区别不大,可绝对没有驿卒的敲诈,因为服务站比较安全,南来北往的客人,往往都于此就餐,住宿,而公共马车的车夫,也是于此换马或者给马喂料,这个时候,车上的乘客,便也服务站中吃饭住宿。

    因为天色已晚的关系,所以车上的乘客都住了下来,大多数乘客住的是那种十文钱一晚上的大通铺,而潘仁远住的是一钱银元单间,价格倒也不贵,而还送一顿早餐。

    进了饭厅,饭已经摆好了。饭是土豆泥,这是服务站冬天里最寻常饭食,普通人不常吃土豆泥,因为味道一般,但是庄户人家往往在冬天时以其充饥,因为这种黄土豆从种到收只有60天,趁着冬雪落下前,可以收上一季的土豆。因为不耐贮存,所以往往都是在冬天时食用,当主粮吃到开春,能省下几个月的粮食。在服务站中,这是最廉价的食物,当然也有馒头、玉米饭甚至大米饭,当然价格各有不同。

    点了一荤一素两个菜,要了一份土豆泥,潘仁远便端着饭寻找着坐位,在找坐位的时候,他看到在角落的一张桌上,有一个十**岁的年青人正襟危坐的吃着面,他只是一个吃饭,面前菜有四盘,二大两小,木耳肉片、白菜豆腐、炒鸡蛋以及酱瓜,碗里的是一碗米饭。

    年青人看起来应该是富家公子,虽说饭菜一般,可是吃饭的动作却很优雅,但是那眉宇间,似乎带着些忧色。这不禁让潘仁远有些好奇,而在他打量着这青年时,他注意到在年青人的邻桌,坐着几个颇为强壮的汉子,他们穿的并不是棉衣皮袄,而是灰色的呢绒大衣。在大明,只有当过兵的,才喜欢穿这种板硬不宽松的衣服。潘仁远的视线不由的移到他们的脚下。

    黄色的长桶皮靴。

    他们是军人!

    这个年青人又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身边会有军人跟随?恰在这时,那青年像是看到潘仁远似的,便冲他展颜一笑,然后主动邀请道。

    “这位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妨过来一起用餐吧,”

    少年的邀请让潘仁远一愣,而邻桌的人同样也是一愣,其中一人正要站起来时,却被旁边的人给按住了,那人对他摇摇头。

    “如此便谢过公子了。”

    因为好奇,潘仁远倒也没有拒绝,便坐到了他的对面。当然,他的好奇是对这青年身份的好奇。不过让他失望的是,这青年尽管喊他同坐,但是却没有与他说话的意思,而是继续慢悠悠的吃着饭,甚至注意力也在报纸上。

    “禁止乞食……”

    看到报纸上字样,潘仁远便随口说道。

    “此事朝中众臣再作争论也无任何意义,圣意已定,纵是他们反对,又能如何?今上虽说不施廷杖,但将反对者流放到海外却从没有丝毫顾忌,如果僵持不下的话,今上自然可以用流徒处置反对大臣,待到反对的都被流放了,自然也就会被通过了。”

    “哦?”

    青年抬起头,看着潘仁远问道。

    “公子为何如何确信,陛下必定会通过此议?而且会不惜流放众臣?”

    说话时,青年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不解的看着潘仁远。

    “因为海外殖民地需要人啊。”

    潘仁远笑着答道。

    “当年重修《大明律》时,今上为何建议以流徒代替刑罚,东北何等辽阔?人口不过十数万,而海外何等辽阔,从台湾到平南官民军不过十数万,东北苦寒、海外又是化外,非是流放,又有谁愿意过去?为了充实那里的人口,军功授田、俘虏屯田,流放刑徒,这几年大明的监狱早就空了,即便是偶尔有犯案者,每年不过区区数千人,这点人都不够东北一地,更何况还有海外十九城?”

    所谓的“十九城”指的是从占城往定南,南洋沿线十九个港口,那些港口的规模不大,顶多只有两千人,小城不过只有区区数百汉人,如何充实那些城池的人口,自然是朝廷需要加以考虑的问题。

    只不这,现在,并没有那么多人可以往那些地方充实。

    “嗯,确实如此,于陛下看来,南洋实属鱼米之乡,如若烈皇当年能移民千百万于南洋,虽说瘴气恶疾的影响,可却也能活民数百万,我大明也不至于亡于流寇,更让天下百姓遭清虏入寇大劫,以至于天下百姓十不存一。”

    青年的感叹,让潘仁远点头说道。

    “所以,陛下会千方百计往那里迁移百姓,这乞丐……也是人。”

    一句乞丐也是人,让青年沉默片刻,然后拿起筷子,先是吃了两口,然后又放下筷子说道。

    “可是如此草草禁止乞食,是不是太过草率?天下乞丐、流民何其之多?若无启籍凭证,既可捕入官府,流放海外,这岂不会逼反百姓?”

    潘仁远看都没再看一眼,随便答道。

    “烈皇死于流寇之手,流寇既为流民所变,今日流民,他日流寇,待他年为患时,不足趁其势弱时,将其流放异域,逼其耕种,如此,天下自然可以太平,至于逼反……天下大乱方安,百姓又怎么可能放着太平日子不过,为几个乞丐张目?”

    “这……也许吧。”

    知道眼前这人说的话很有道理的年青人,最后只得点头说道。

    “那看来,此议是必定通过了?”

    “朝中众臣,撑不了多长时间,此议可以说正称陛下之心,陛下自然会全力通过此事,至于提出此议的官员,想来也必定会受到陛下的重用。”

    “赵国宾曾经当过满清的包衣,后来又是李逆的心腹。他当初是携武昌等地投降,这几年于朝中一直不受重要,这一次应该……应该会得于陛下的重用。”

    “荒唐、可是真荒唐,堂堂二品大员,居然以乞儿为晋身之道,世间可有比此更荒唐的事情?”

    潘仁远笑摇着头,而青年反倒是沉默了,他并没有发表任何看法或者感想,即便是之前,也只是谈事,而没有论人。

    “听公子口音是南直隶人,这年关未出,便独自出行,不知公子要到那里?”

    见青年没有说话,潘仁远知道他也许是有些不太方便,便反问道。

    “中都。”

    “哦?”

    看着这青年,潘仁远又把目光投向一旁,看着那几名军人模样的随从。也许是因为看到了他的目光,青年人便随口说道。

    “我姓朱,名慈煊。”

第20章 宫内(第二更,求支持)

    虽说在崇祯末年流寇作乱以及清虏入寇时,大江南北十数万宗室子弟或是为流寇所杀,或是为清虏所害,活者可以说是百不存在,可即便是如此,在南京皇室亲藩仍然有数百人之多,其中既有藩王亦有郡王,将军者更数不胜数。

    可是对于这些藩王宗亲的安置,朝廷或者说皇帝本人的态度是极为模棱两可的,一方面封藩就国是大明的传统,而另一方面,明末时藩王宗亲的无能也是众所周知的。但这种无能同样也是因为大明的“传统”藩王虽说就国,但是自永乐后,既不领兵,亦不领土,自然在乱时,就不能拱卫皇室了。

    而对于大明的宗亲来说,在经历了二十年的流离失所之后,他们一方面渴望着安定,对于朝廷将他们安置在南京的举动,感觉满意的同意,内心深处却同样渴望着就国,毕竟,虽说在南京的王府之中,相比于祖辈们就国后的生活,多了几分自由,但人总归有一些其它的渴望。

    只是这些亲藩大都明白,在皇上没有明确态度的时候,他们不能主动提出就国的要求,毕竟,孝烈皇帝之后,宗藩们的表现确实让人极为失望,不仅让天下失望,皇上本人同样是失望之至极。

    也正因如此,这件事一直被搁置了下来。而在兴隆三年正月,又一次,这被搁置已久的问题,被摆到了人们的面前。

    桂王朱慈煊进京!

    对于大明来说,桂王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毕竟,尽管桂王只是大明众多亲藩中的一个,但是因为永历皇帝出于桂王,而朱慈煊又是永历的儿子,永历朝曾经的太子,所以,他的身份是极为敏感的。

    对于兴乾朝来说,朱慈煊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一个隐患,也正因如此,在过去的两年零两个月中,他一直在北京为其父亲守制永历被安葬于北京的皇陵之中,朝廷不但为他修建的皇陵,同样也为弘光、隆武修建了皇陵。

    守制,并不是永久的,最终总需要面对问题。只不过,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人们似乎将朱慈煊遗忘的时候,朝廷的一纸诏书,却让他再一次进入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更是让这原本看似平静的京师,又一次涌动了一阵暗潮,毕竟,那位桂王的身份委实太过敏感,皇上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将其诏至京师?

    当然,没有任何人会以为陛下可能会杀朱慈煊,毕竟,在京师关于晋藩至今不入朝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晋藩希望保全朱慈煊安全,有强藩作保,桂王的性命自然无虑了。

    难道是皇上想要朱慈煊就国?

    对于南京的那些宗室来说,朱慈煊进京的消息,让他们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就国的希望,他们隐约觉得,陛下极有可能让朱慈煊就国,毕竟,他不可能永远于北京守制,相比于南京,广西……足够偏远了。

    就国,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当南京的那些宗亲们满怀期待的等待着陛下对桂王的安置时,在中都的皇宫之中,朱明忠正端坐在龙椅上,静静地倾听着一个身着宫装的年轻女子,宣读来自各州府的贺报。当然,这些贺报,大抵上都是“瑞雪兆丰年”之类的言语,虽说朱明忠并不喜欢什么祥瑞,但此刻倾听着来自各地的奏折,听着地方上风调雨顺,似乎来年必定是个丰收年,朱明忠的心中依旧会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感,毕竟,这是他的天下。

    况且国人最擅长驾驭文字了,简单枯燥的内容经过那些饱读诗书的士大夫们的UU小说描述,自然让人听得津津有味。听了十来份折子之后,朱明忠才微笑着点头说道。

    “好了,就到这儿吧。再听下去的话,朕可真要被他们吹捧得忘乎所以,不知东西南北,当真以为是盛世了。”

    “是,陛下。”

    宁云婷恭敬地向陛下歉了歉身,便将剩余的折子一并收拾了起来。这时却听另一个华服女官适时的接口道。

    “陛下,自从陛下登基以来,我大明可谓是日益兴盛,如今更是国泰民安,这盛世之言,可不是什么胡乱的吹捧啊。”

    “盛世?这世间又岂有真正的盛世?所谓盛世,其实往往也就是老百姓有衣穿、有饭吃,可越是在这个时候,越容易出事情,纵观史书,所谓盛世之后,必定就是王朝的衰败。相比于所谓的“盛世”之说,朕倒更愿听一听盛世危言啊。盛世虽让为帝者心情愉悦,可听以危言,警以后世,才能立万世之业!”

    朱明忠着摆了摆手摇头道。

    无论是过去或者现在,他的身边就不乏献媚者。然而做了皇帝之后,朱明忠发现自己完全就被淹没在了歌功颂德之中。虽说一再的提醒自己的臣下不要一味的奉承。可是几乎的每天“陛下英明”之类的话语,仍然会被大臣们在不经意间带出。似乎不说这几个字,他们就不知道如何说话,当然,这也是“礼节”。

    果然,朱明忠的的话音刚落,那边的华服女官立即施礼称赞道,

    “陛下英明。陛下时时心怀天下黎民,实乃我大明臣民之福啊。”

    这又是一句寻常的恭维话,从眼前这个女官的口中道出时,既不带献媚,也无关奉承。

    可是,不知多少为帝王者,正是在这样的恭维声中,迷失了自我。心知许多事情,并不是一时就能改变的朱明忠,只是暗自叹口气,然后看着李紫欣说道。

    “李司记,你这嘴总像是摸了蜜汁一般讨人喜欢。”

    司记是宫廷女官的职位,而现在朱明忠的这么说,难免有些调侃的味道。

    “臣口笨嘴拙,让陛下见笑了。”

    那女官被陛下这般调侃,不由粉脸一红。眼见她这么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任谁见了会打心底冒出别样的念头。虽说女官并不是首选相貌,但是无论是于云婷或李紫欣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女,况且又如此可爱聪慧,确实若人爱怜。

    尽管目光中带着欣赏之意,但是朱明忠倒没有表现出占有欲。

    尽管这宫廷女官是“招聘”的,但实际上却也和选秀女一样,经过严格的甄选。做了宫廷女官不但能得到过去只有“诰命夫人”才能拥有的头衔,还能长伴于君王左右,若是能有幸被皇帝点为妃子,更是可以光耀门楣。即便是不能为妃,但若能得到陛下与信任,同样也等到攀上了高枝。甚至在一些媚上的官员看来,若是能把女儿、侄女送到陛下身边,自然能从宫中探得消息,以便他们揣摩圣意。

    也正因如此,应征的女子才会极多,录取的条件自然也相对苛刻。然而对于这些名媛才女来是说琴棋书画之类的考核内容并不能难倒她们。真正让她们感觉为难的是陛下亲自下达的一条规定——不许裹脚。

    是的,不许裹脚!

    尽管明朝的裹脚只是用布条把脚包得紧一点,像后世的尖头鞋的效果。不像满清时代那样,为了追求所谓的三寸金莲的效果,不惜折断脚骨。但那种束缚,仍然是束缚。

    对于裹脚这种陋习朱明忠更是打从心底里就极其厌恶,尽管他知道明朝的裹脚不是满清时代那种畸形的小脚,但是为了避免发生“三寸金莲”的病态审美,他一直都有废除这一陋习的想法。

    不过放足一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尤其是满清区别于汉人妇女的一个特点,就是不裹脚。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裹脚甚至有一种汉人传统在里面,仅只靠一纸圣旨,非但会有阻力,而且废除这个陋习,光靠一纸圣旨根本就做不到。

    首先要从观念上审美观念给纠正过来。既然在历史上裹脚是从宫廷中传出的,那放脚也就先从宫廷下手。只有上层的贵妇们肯放足,百姓自然会跟从。而那些官宦士绅们揣摩圣意之后,纷纷让自家的女儿放脚,只为有资格参与女官的选拔。

    当然,在放足之后,袜子也随之流行,这些袜子不同于旧时用布缝制的袜子,而是用从欧洲引进的用于织丝袜、棉袜的手工丝机织制,而精细的丝袜同样也征服了这个时代的女人,就像这些女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们应该穿的就是丝袜,毕竟,宫中有暖气。

    想到那宫装下丝袜包裹着的美腿,朱明忠的心神不由一乱,眼睛不由自主的往李紫欣的身上打量着,她的身高足有1.75米,这可是标准的大长腿……感觉到陛下的视线,李紫欣的心神不由一乱,在收拾时不小心把一本奏折给弄落在了地上。“陛下恕罪……”

    在李紫欣心慌的告罪晨,朱明忠一眼便望见了奏折上的章印。

    “这是那里的折子?”

    对于李紫欣的请罪,朱明忠却并不在意,对她说道。

    “你先起来吧。把这份奏折给朕念一念。”

    “是,陛下。”

    李紫欣赶忙起身翻开了奏折,然后说道。

    “陛下,是从南天门来的折子。”

第21章 南天门(第一更,求支持)

    1665年2月22日,荷兰正式向英国宣战,第二次英荷战争于是爆发了

    其实,无论是哪儿一方宣战并不重要。因为荷兰与英国之间的战争,早就已经打响了。

    第一次英荷战争战败后,荷兰对于《航海条例》如芒在背,卧薪尝胆一直寻求着重夺制海权的时机。德奈特海军上将在老将特罗普阵亡之后继任成为荷兰海军统帅,他励精图治,改组海军。并重整了海军的战略思想:即认识到单凭护航商船是无法击败英国的。只有改变这种被动战略,抛开商船,以海军主力寻求与英国舰队决战的机会,夺取制海权,才能取得战争的胜利。

    在这种战略思想的指导下,荷兰加紧建造大型战舰。至1664年,海军已拥有103艘大型战舰,火炮4869门,官兵21631人。然而此时的英国海军实力已今非昔比了:克伦威尔军事独裁时期对内镇压反对势力,对外远征爱尔兰、苏格兰,并与西班牙进行战争,使得国家背负200万镑的债务。至1660年,由于政界和军界的**,欠外债高达100万镑。全年海军拨款仅及海军预算的2/3,造成船只破旧失修,兵士匮薪,士气低落,海军战斗力被严重削弱。

    也正因如此,从1664年,一支英国海军远征队占领了荷兰在北美的新阿姆斯特丹,并将其重新命名为纽约开始。英国的挑衅使得荷兰觅到了复仇的良机。

    宣战,是必然之事。

    只是,没有人想到,远在地球另一端大明帝国,却冷冷地注视着数万里之外的这场战争尽管直到今天,直到兴乾三年,还没有一艘明国船只驶往欧洲,但并不妨碍,大明用异样的眼光观察着欧洲,注视着世界。

    也正是从兴乾元年开始,大明真正第一次放眼世界!

    尽管正月的大明绝大多数地区都是冰天雪地,但是在南洋,依然是一副夏日模样,天气闷热难当。在南天门,这座大明最南方的城市外,港湾中停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船舶,自从五年前,大明水师途径此时,于土人手中租借这座荒凉的岛屿之后,短短不到五年的时间,这座曾经荒凉的岛屿,就成为了大明在南洋最重要的据点,甚至还成为南洋最在的城市。

    这是一座拥有十万人口的城市,贸易给这座城市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此时的南天门,正在一点点的取代广州的地位,并且作为大明在南洋统治的中心,向南洋宣示着大明的威严。

    不过,真正宣示威严的不是大明的教化,不是南天门城中的“圣庙”,而是泊停于港湾之中的舰队,那一艘艘战舰,向往来于此地的各国商人展示着大明的武力,至少向人们展示着大明的海上武力。

    作为海军将领,身为西洋舰队提督的潘学忠并没有坐在他的旗舰上,现在他的旗舰正在船坞中保养,而他端坐在西洋舰队衙门的书房中正埋头批阅着各地送来的文书。

    身为舰队提督的潘学忠,并不仅仅需要管理舰队,在南洋许多港口据点的主官是海军军官,所以,作为的舰队提督,他还需要负责这些地区的民政,至少需要过问一些事情,好不容易忙完了手头的活,

    舒了口气的他搁下了手中的毛笔。正当他要伸懒腰之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拘谨的敲门声。于是他赶紧整了整仪容,轻咳一声后,向门外点头道。

    “进来吧。”

    书房的大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年青官员。他垂首做了个揖,将手中带来的公文恭敬地递给对面的潘学忠道。

    “潘总督,在下是鸿胪寺主客李龙,此次奉命随同舰队出访欧洲。”

    “李主客辛苦了。此次远航欧洲,实是我中国恒古未有之事,李主客如此年青就能得陛下恩为正使,实在是英雄出少年啊。”

    潘学忠接过公文,满意的夸赞道。

    派遣舰队出使欧洲!

    这是陛下在年前的决定,之所以做出这一决定,是因为时机已经成熟,在过去的两年间,经过长时间的航行,大明海军已经取得了相当丰富的远航经验,商船队同样也是如此。

    往欧洲去!

    开辟航线!

    尽管对于欧洲人来说,往来亚洲已经再正常不过,但对于大明来说,这还是第一次,为了确保一切顺利。在远航的问题上,陛下显得极为谨慎,一直在等待着时机成熟的时刻。

    “提督说笑了,这远航欧洲,于许多人看来,蹈海数万里,估且不说是九死一生,但此去欧洲,往返需要数年,离国数万里,又岂是寻常人愿意去?”

    李龙依旧微微垂头,他并没有隐瞒为陛下钦点为正使的原因因为没有人愿意去,尽管按照陛下的意思,鸿胪寺培养了一批“外交官”,但那些“外交官”更愿意去朝鲜、广南,这样的番邦,而不是去欧洲。

    欧洲是什么模样?

    尽管在学校时,通过欧洲的传教士和书籍,对于那里有了一定的了解,可是,对于鸿胪寺的主客们来说,总归还是太远了,数万里海路,不说凶险无比,就是于数万里外的番邦任使节,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被朝廷遗忘,最后客死他乡了。

    可,李龙并没有更多的选择。

    富贵险中求!

    对于这个道理,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作为出使欧洲的正使,他是从五品的文官,可如果他按部就班的毕业,然后于鸿胪寺任职,他至少需要十年的时间,才能从正七品升至从五品,甚至还不一定有这个机会。

    但出使欧洲,却有这个机会。

    面对他的回答,潘学忠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说道。

    “不要听其它人胡言乱语,什么海路九死一生,我们已经不止一次去好望角,不也好好的回答业了,就在去年……”

    潘学忠起身来到身后的大地图前,指着地图说道。

    “嗯,去年,西洋商号的一艘商船,不仅驶过了好望角,而且又沿非洲海岸一直北上航行到了奴隶海岸,到了那里,遭到了不公平的对待,欧洲人……”

    回头看着李龙,潘学忠说道。

    “在欧洲许多人,并不知道大明,我们的商船抵达那里之后,不仅被客以重税,而且还差点被驱逐,船长考虑到继续往北,可能会有很大的风险,所以,他们选择了返航,所以,陛下才决定派出海军出使,欧洲人是靠力量说话,只有我们展示出比他们强大的力量,他们才会尊重我们!”

    虽然所有的欧洲人都知道马可波罗口中的“黄金国度”,但是当商船驶入奴隶海岸的时候,仍然遭到了不公正的对待,尽管如此,那艘不过只有400多吨的商船的远航探险,仍然让海军意识到远航的时机已经成熟了,正因如此,陛下才会同意海军的建议远航欧洲,向欧洲展示大明的存在。当然,这种存在必须要以武力作为后盾。也正因如此,海军才会派出一支中等规模的舰队,用于展示武力。

    “当然,我们要展示的力量,并不仅仅只是简单的武力展示,在前往欧洲之前,我们必须要通过另一种方式,向西洋人展示我们的力量。”

    “提督指的是的是荷兰人?”

    李龙想了一下,然后反问道。

    “荷兰人?”

    潘学忠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抹不屑,然后又径直反问道。

    “你应该也听说了天竺海上发生的事了吧?”

    所谓的天竺海,其实就是印度洋,只不过大明选择了另一个名称,尽管天竺已经消失,但是并不妨碍大明用其称呼印度洋,用大明的方式重新命名世界,这同样也是航海时代的大明的权力和责任。

    “提督说的是不是西洋商会的商船在天竺海遭到荷兰人袭击的事件?”

    李龙的眉头一皱,西洋商会一直在向各个方向扩张,他们在印度以及非洲设立贸易据点,与当地人进行贸易。而远洋贸易的一个必然结果,就是商船遭到袭击,不仅仅是海盗,还有英格兰人、荷兰人都曾袭击过西洋商会的商船。

    “那你怎么看待此事?”

    潘学忠边说边坐到了腾椅上,然后笑看着李龙。

    “就在下对西洋各国海上的贸易的了解,似乎这样的袭击总是不可避免的。而且于在下看来,袭击的也不一定会是荷兰人。”

    李龙直接回答道。

    “哦,何以见得?”

    潘学忠饶有兴趣的问道。

    “首先,自我朝开国起荷兰人就一再的向朝廷示好,希望能缓和之前因为台湾等问题导致关系紧张局面,毕竟,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力量远逊于大明。此时荷兰人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冒着风险袭击我们。其次,荷兰人离开不开大明的丝绸、瓷器等货物,以他们商人禀性是绝不会为了一点利益,而招惹大明,至于打劫几艘货船……以在下看来,这也许是有人在故意嫁祸荷兰人。”

    “你的分析确实是很精彩,也许有可能是事实,可……”

    面对李龙的分析,潘学忠却反问道。

    “这重要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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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铁骨介绍:
“我大明终其一朝315年,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铁骨铮铮,唯我大明;甲申天变,神州陆沉;大好河山,遍染腥膻;汉家儿郎,誓不为奴!
永历十三年,郑成功北伐,这本是一场毫无快乐的痛——最优秀的将领阵亡了,再次北伐的本钱输光了。
这一年,朱明忠意外的来到大明,成为郑成功麾下一小卒……
大明铁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铁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铁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