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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语的命运     大明铁骨txt下载     大明铁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5章 生死路(第二更,求支持)

    永历皇帝突然暴病驾崩的消息,就像是一道惊雷似的,在中华大地传递着,不过只是几日功夫,就传遍了大江南北,同样也传到了位于西南极边之地的云南。

    云南作为遥远的天涯之地,曾是大清最后攻克的大明省份,而此时主政云南的正是当年引清军入关的山海关总兵吴三桂。

    以吴三桂守云南,是满清朝廷的最佳选择。吴三桂追随清朝这么多年,未犯有大的过失,凡所到之处,总是旗开得胜,或反败为胜。当年因汉中是为三秦门户,四面皆冲,所以满清才特命吴三桂镇守,以对付四川、陕西、湖北诸地的农民军余部和南明的军事威胁,阻止他们向北发展。他自顺治五年直到十四年出征贵州,镇守汉中近十年,稳定了局势,有力地阻止了反清力量的进攻,并且不断地消灭他们。连陕西巡抚张自德也称赞吴三桂镇汉中,使地方安定。他担心吴三桂“一旦移镇于滇,反清的残余部众还在“蠢动”,他深感忧虑。吴三桂镇汉中,地方军政官员皆以他为保障,担心他一调走,失去一威望人物,兵力大为减少,他们不能不提心吊胆。那时吴三桂无论在军队,或是在地方,已形成很高的威望,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即使他的敌人,一听他的名字,尽管恨之入骨,但是却也有几分胆寒!对此顺治和廷臣们完全了解三桂的情况,正是利用他的威望和实力来镇御更为难守的云南!

    而吴三桂也没有让满清失望,他镇守云南后,全力征伐明军,很快安抚了人心,局势也日趋稳定起来。明朝李定国虽是屡战不降,但是最终其却不得不领残部撤入山林,而在走投无路之下,更有明军络绎不绝地前来昆明向吴三桂投诚归降。

    吴三桂的功劳同样得到了满清的赏识,顺治和吏兵两部把云南的人事权、民政、军事、钱粮及一切事务都授给吴三桂掌管,由他直接请示顺治批准。地方官员,从总督、巡抚到各政府部门都不得干预。吏部、兵部甚至把任免官吏权也交给他,凡他提名的,吏部兵部不过履行任免手续罢了。这样,吴三桂于云南集军民政财文大权于一身,成了凌驾于地方官之上的“太上皇”,实为世祖钦定的代理人。

    满清之所以对云南对吴三桂实行了特殊的政策,除此,在任何他省都无此规定。这是由于云南的特殊情况而采取的特殊政策。因为云南为“远徼重地”,又是初定,局势还不稳定,不得不由一强有力的人物掌管一切,事权归一以便应付紧急情况的出现。责成三桂掌管一切,也只是暂行办法,不是永久不变,等数年后,云南形势“大定”,各职权仍归各官负责。

    不过,现在随着满清的败退,身为云南太上皇的吴三桂成为了云南实际上的统治者,满清朝廷的命令于云南再也没有丝毫作用,不过尽管满清朝廷的命令于云南变成了废纸一张,甚至就连昆明的数千旗兵,也于月前,被吴三桂尽数坑杀于昆明城外。

    “长伯,为何待到今日才杀我?”

    神情痿迷的爱星阿,看着已经换上一袭明式官袍的吴三桂,大声质问道。顺治十七年,他领定西将军偕吴三桂进征。尽管表面上他官衔在吴三桂之上,可以云南他却不得不依靠吴三桂,甚至在吴三桂反叛之后,根本没有任何一搏之力。

    他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他知道,昆明的汉军之外的满蒙旗兵都已经被吴三桂杀害,从几个月前,其摆下鸿门宴时,这一天就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现在,终于轮到他了。

    “吴某是受洪大人之命!”

    一句洪大人从吴三桂的口中吐出时,爱星阿只是无奈长叹口气。

    他吴三桂反叛了朝廷不假,洪承畴同样也反了,尽管吴三桂于这云贵形成太上皇,可是对于洪承畴却是惟命是从,他们早在关外降清前,就已经结成世交,吴三桂更是以晚辈待洪承畴,对其十分敬重,两人关系可谓是极深。降清后,他们同样也保持极为密切关系,而此次又一同征云贵,对吴三桂洪承畴同样是无处不关照他。

    “洪亨九,这次又把自己卖了个什么价钱?”

    盯着吴三桂,爱星阿的唇角一扬,话间尽是嘲讽。随后,他盯着吴三桂说道。

    “长伯,洪亨九以五省之地降明,自然可以得明朝重用,只是你吴长伯,降明之后,又该如何?当年洪亨九上书朝廷提出以一王镇守云南,仿元、明两朝成例,世守此地。并举荐你吴长伯世守云南,只是降明之后,这云南本是沐家世守之地,明朝又岂会任由你吴长伯世守此地?”

    盯着吴三桂,爱星阿试图用言语煽动着吴三桂,他所想的并不是为了活命,而为了让离间吴洪两人之间的关系。

    “吴某人的将来,自然不劳爱大人操心。”

    吴三桂看了一眼爱星阿,并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冷笑着他对身边的人吩咐道。

    “送爱大人上路吧!”

    待到滴血的人头被捧在盘中送到面前的时候,吴三桂只是看了一眼,坐于亭中的他,便若有所思的看着山下的昆明城。

    “吴某的将来……”

    或许他可以平静的杀死爱星阿,但是他也知道爱星阿所言不虚,随洪承畴降清之后,这云南,无论如何,他恐怕都呆不下去了。

    当年引清军入关,离开辽东时还是一个刚满三十岁的青年人,到此时已在外奔波十八年,论年龄,也已四十八岁,离开昆明之后,又能去那?重回辽东吗?即便是他愿回辽东,朝廷又岂会让他回去?这一点也可以肯定,吴三桂明白,朝廷是不会把让他回辽东的。

    “王爷可知道,今日之大明,是绝不会有王爷立足之地的!”

    穿着一袭青色长袍的李亭白,看一眼若有所思的吴三桂,见其不说话,他便反问道。

    “王爷以为,若是李楚篡位称帝其胜算几何?”

    “本王麾下有十三万精兵,李国英麾下亦有十万精兵,再加上洪大人麾下二十万大军,四十三万大军归顺李楚,其不可不谓之兵强马壮!”

    吴三桂的双眼眯成缝,死死盯着盘中的爱星阿,现在这盘中端的是爱星阿的人头,他日又会端上谁的人头?

    “那王爷意欲为其火中取栗吗?”

    李亭白反问道。

    “若是李楚调王爷大军移出云南,于中原征讨,大王以为如何?”

    这……

    离开云南!

    离开云南后,他又去那?这些年为满清一路征讨,可谓是劳苦功高,好不容易才得到他落脚的地方,再离开此地,再颠沛流离吗?

    “既便是吴某不离开此地,沐家又岂会容吴某镇守云南?”

    吴三桂盯着面前的李亭白,眼前的这个人,是从缅甸过来的,他的投名状是煽动缅军袭击永历行在。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直到现在仍然还是个迷,不过即便是如此,吴三桂还是把他留在了身边。

    “若是云南有事,吴某自然不能调离此地。”

    吴三桂又一次拿出当年洪承畴教他的自固之道“不可使滇一日无事也。”。

    “若是如此,大王自然可以拒李楚所征,可若是长沙、成都皆是如此,那李楚又焉能长久?若是李楚不能长久,这天下又有何地能容得了王爷?待到中原平定之时,西南虽遥,朝廷又岂不会挥师讨伐,况且尚有沐王以及定南军,只怕到时候王爷……”

    冷冷一笑,李亭白将视线投向那石几上的漆盘,看着那颗人头,这爱星阿的人头与在城外被坑杀的六千旗兵,都是投名状,是吴三桂的投名状。

    只是这个投名状……没有什么意义。

    “这……”

    李亭白的话让吴三桂的心思一沉,若是他们能倾力相助,或许李楚尚能平定天下,可若是他们皆暗图自保,那李楚又岂能坐得了天下,若是他坐不稳天下,大明朝又岂会容得下他?

    清军可是他吴三桂引入关的!

    洪承畴是天下第一号汉奸不假,他吴三桂也是并列第一!

    这么一顶帽子扣在脑袋上,这天下人又岂能容得下他?

    而吴三桂之所以会与洪承畴一同降李,并不是因为对洪承畴惟命是从,是因为在洪承畴的信中写的非常清楚天下只有李子渊能容得他们,其它人对他们无不是欲杀之而后快。

    降李是为了一条生路,而在乱世之中,这生路又要靠什么来保障?自然是麾下的兵马。如果像当年为满清一样为李子渊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即便是保证其坐上了皇位,其到时候,会不会容他执掌兵权?若是这手中若是没有了兵权,他李子渊会不会鸟尽弓藏?

    答案是肯定的!

    出身于辽东将门的吴三桂自然也算是熟读史书,即便是他为新朝鞍前马后,百战沙场,到最后却不一定能落得好的结果,往往越是如此,他日天下平定的时候,死的就会越快。

    怎么办?

    左是死路一条,右是一条死路。

    现在该怎么办?

第146章 生路(第一更,求支持)

    降李是死路一条,降明亦是一条死路。

    面对这样的两难,吴三桂尽是一副愁眉不展状,他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李亭白,这李亭白果然是个祸害,三言两语便让吴某心神大乱!

    吴三桂之所以心神大乱,无非就是因为私心。

    但凡是人,都有各自的私心,而吴三桂的私心非常简单,就是要保住吴家的荣华富贵,至于其它的,什么明,什么清,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这同样也是辽东将门的共同点。

    明朝的灭亡使吴三桂失去倚靠,为了寻找新主,此后,吴三桂在各种政治势力间进行投机。面对李闯的招降他也曾一度有投降李自成的念头。而在答应与李自成议和,为防李自成有诈,又私下以黄河南北分治为条件向多尔衮求助。

    如此种种投机,再到后来乞师击李,打的是“复君父之仇”的旗号。清军入关后,吴三桂渐渐也放弃了拥立明太子的主张。从当年的对南京政权表示:“不忍一矢相加遗”,一路西征李自成。可很快他再也不提什么“复君父之仇”,而是望风转舵,称崇祯帝为“故主”,反复表白自己“矢忠新朝”了。

    之所以如此,为的正是吴家的荣华富贵,从汉中到四川,再到云南,这一路上,他为满清立下了汗马功劳,十几年来,尽管为满清南征北战,但吴三桂得到的回报也是丰厚的,清朝对他由原先的控制使用改为放手使用。如此才有了他成为云贵事实上的统治者。

    对于已经当惯了土皇帝的吴三桂来说,他的梦想是能像沐家一样镇守一地,而不是做个朝臣或者什么清贵勋臣。也正因如此,即便是在选择降李之后,他压根就没想过领兵出滇,他所思所想的仍然是维持着西南的这一方小天地。待到时局分明时,再择明主而投。

    可即然他吴三桂能暗谋自保,待到明主出。那么李国英又岂会某为他人驱使,还有洪承畴又岂是轻予之人?

    或许,他们三人在这个时候,会抱团取暖,联通一气,以保住各自的性命。但待价而沽才是他们彼此之间真正的想法。

    若是如此,即便是降了李楚,又有何用?

    那李楚今日之势不过只是虚张声势图有其表罢了!

    若是如此,那李楚又岂能长久?至于天下的英主又会是谁?是朱明?还是朱淮?至于李晋,吴三桂压根连想都没想过,但吴三桂知道,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容他吴三桂把持十数万人马割据西南的。

    “那……”

    良久之后,吴三桂盯着李亭白反问道。

    “以先生之见,三桂现在应该如何?”

    见吴三桂在思索良久之后,再次发问,李亭白便知道他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于是便直截了当的说道。

    “将军以为天下之大,可有容得下将军的地方?”

    李亭白的反问,让吴三桂神情一黯,尽管他一直用“借兵”来掩饰所作所为,可是后来的“矢忠新朝”,早就表明了一切,他“借兵”不是为了“报君父仇”,而是为了吴家以及辽东将门的荣华富贵。

    尽管在西征闯贼的一路上,他不遗余力地去对闯贼、西贼行以斩尽杀绝。但是与尚可喜等人同动辄屠城不同,他却很少命令下属屠城。可即便是如此,他知道,天下人不会忘记,如果没有他吴三桂“借兵乞师”,就不会有满清入关后的屠杀。

    他吴三桂确实没有屠过几座城,可天下人的死,总和他脱不开关系。

    大明朝容不下他,新朝同样也有可能拿他吴三桂的脑袋去平息天下的怒火!这天下,恐怕还真没有能容得他的地方。

    “无论如何,吴某都不可能有束手待毙的!”

    抬起头,盯着李亭白,吴三桂的眉头紧锁。心知自己天下之大已经再无吴家立足之地的他,在感叹着造化弄人的时候,同样也好奇着眼前这人的身份。

    “李先生,本将军到是好奇你到底是何人?”

    这李亭白到底是何人?

    他当初为何策动缅人袭杀朝廷,又为何来到昆明投奔他平西大将军?

    “我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将军怎么办?”

    坐到那石凳上,李亭白看着盘中的人头,尽管血腥味很是呛人,但是他却像是没有闻到似的,缓声说道。

    “将军是不会束手就擒,那若是李某给将军指条活路,不知将军是否愿意?”

    活路?

    眉头猛然一跳,吴三桂急声说道。

    “还请先生明示。”

    “把云贵交还于沐家!”

    这句话落到吴三桂的耳中,尽管让他震惊不已,但他仍然冷静的问道。

    “交给沐家后呢?难道,如此吴某人便能得一条活路?”

    沐家?

    沐家能容得下他吴三桂?

    对于原本曾一心想要把吴家变成大清国的“沐家”的吴三桂,在心里权衡片刻,他与沐家并没有直接的恩怨,即便是有,那也是各为其主,若是……即便是沐家能容得下他吴三桂,又岂能保得了他?

    沐家现在也不过只是仰人鼻息,靠着朱淮的支持,才于定南勉强立足,如此,又怎么可能保得住他吴三桂,况且,他又岂愿意为沐家的家臣?

    “沐天波保不住吴某,而且,若是吴某把云南归还沐家,三桂麾下十数万将士又该如何?难道也拱手让予沐家。”

    尽管那十余万人马之中,只有区区数万人是他于辽东带出的人马,其它人大都是他一征征讨中招降的明军,可深知兵马才是根本的他,又岂会交出兵权?

    “将军,李某在来昆明后曾听说,将军将意穿越山林入缅,不知可有此事?”

    李亭白并没有回答吴三桂的反问,而只是问道另一件事,当初吴三桂曾准备入缅夺取永历朝廷一事。

    “确有此事,”

    吴三桂倒也没有隐瞒,甚至也没有加以掩饰。

    “那么,既然当初将军能够领兵穿越无人山林入缅征讨,那么为何不能……”

    说话的时候,李亭白用手指沾着盛着爱星阿脑袋的盘中的血水,在石几上划了一个简单的地图,一边画图,一边说道。

    “若是出昆明,经大理沿茶马道,一路北去,过丽江,入察隅,再由此入天竺,此地当下的正处于内乱之中,其国内纷争不断。以将军领兵之能,必可于此地立足,并打出一番天地,若能如此,又何愁生路难寻?”

    这是生路吗?

    尽管李亭白面上带着笑,可是他的心底却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生路,当然也谈不上死路。

    这条路,既可生,也可死。

    就看吴三桂能不能死中求活了。

    在李亭白的话声落下时,吴三桂并没有说话,他的眼睛盯着那用爱星阿的血绘出的那条“生路”,这是生路吗?

    这根本就是一条血路!

    现在这条路是用爱星阿的血画出来的,可如此他领着麾下的十几万人马走上这条路的话,那么,将来这条路上流的就是他吴三桂麾下兵卒的血。

    这就是他李亭白给出的生活!

    “哈哈……”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一阵大笑之后,吴三桂猛然起身,他的双眼盯着李亭白,然后沉声说道。

    “看来,这便是淮王为吴某准备的生路吧!”

    如果没有李亭白的这个建议,吴三桂还不敢相信,这人是淮王的人,但是有了他的这个建议,吴三桂便清楚了对方的身份,在整个大明,除了那位淮王,没有人会把生路投向万里之外的天竺,更不会有人知道,云南与天竺相隔不远。

    “淮王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盘,吴某若是领兵离开云贵,沐家自然可能乘虚而入,如此一来,非但长沙洪亨九会腹背受敌,就是四川的李国英同样也是如此,即便是他们有心派兵助李楚篡位,恐怕也不敢轻举妄动,既然淮王能于吴某身边下这步棋,那么洪亨九身边恐怕也有淮王的人吧!”

    说出这句话后,吴三桂只觉得后背猛然一凉,他看着李亭白,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一个字眼“死士”,如果此人是“死士”的话,那么他吴三桂恐怕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若是洪承畴身边也有这样的“死士”,恐怕洪中堂那里也是凶多吉少了!

    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的吴三桂盯着李亭白,余光看着爱星阿的脑袋,他甚至有一种错觉,也许,他随时都有可能变成另一个爱星阿!

    “洪承畴必死!”

    李亭白的话声不大,但却很果断。

    “为何要留吴某人一条活路?”

    吴三桂有些诧异的反问道,既然洪中堂必死,可,为什么要放他吴三桂一马?

    不过,李亭白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面对李亭白的沉默,心知对方不过只是执行者的吴三桂又问道。

    “若,若是吴某不愿远走天竺呢?”

    吴三桂的回答,让李亭白微微一笑,他看着还在那里强撑着的吴三桂,片刻后,唇角略微一扬,然后反问道。

    “你有选择吗?况且,以将军秉性而言,又岂会坐以待毙?将军以为,这天下又给你留了多长时间?”

第147章 祥瑞(第二更,求支持)

    劝进需要什么?

    祥瑞!

    这寒冬腊月的,又有什么祥瑞?

    没有祥瑞,地方官员也能制出祥瑞来,什么寺中池塘里的乌龟自冰下钻出,龟甲上刻着“十八子坐天下”,什么在黄河中得到一块石头,上有“李兴”二字,李子渊自然喜欢这二字,重赏地方官不说,还把当地的地名改名为李兴县。

    这种祥瑞,世人皆知其假,可问题是历朝历代皆有人热衷祥瑞,而李子渊热衷于此,同样也是为了他篡位登基制造声势。他希望通过祥瑞证明自己是真命天子。寒冬腊月里有人献“佳禾”,也有人称“龙见于云中”,甚至就连冰封的黄河也出现了“黄河清”的祥瑞,至于“圣人出”之类的祥瑞,更是不绝于官书之中。

    声势制造的越是浩大,李子渊就越是低调,在他命人操办着永历的丧事时,甚至还特意前往正在大兴土木的思宗皇陵,去拜祭思宗。

    而在李子渊拜祭思宗的时候,因为皇陵离城有百里,所以各种重要朝政和各地重要军情不断地通过专使飞骑送到他的案前。当然,在这些事情之中,最重要的恐怕就是颁布明年的历书,每年冬季用皇帝的名义颁布历书,俗称皇历。一国之内颁布皇历是皇帝的特权,是皇权的象征。虽然李子渊暂时还未称帝,实际上却已经是皇帝的身份,只差最后的劝进登基了。所以,他在返回京师的路上得到已经刻印好的“癸卯历”时,自然十分高兴,竟然不顾鞍马劳顿,在灯下从头到尾翻阅一遍。他望着黄纸书笺《大唐钦颁天德元年癸卯年岁皇历》一行红字时,那种执掌皇权的喜悦和兴奋之情,顿时便充满心头,不觉为之而陶醉。

    这就是皇权吗?

    手抚着这本皇历,李子渊不禁有些为之痴迷,不过尽管为之陶醉,但是他却很清楚,还没到高枕无忧的地步。在过去一段时间的“功进”风潮之中,他派出的使者仍在积极游说着闽郑。面对他提出的“各领其地,各自为帝”的建议,尽管表面上郑经大声加以训斥,但据使者的回报,郑家诸人对此似乎并不反对。

    至于李定国,虽说他在广州指责他李子渊是乱臣贼子,可他李定国是什么?不过就是西贼出身!居然还以大明的忠臣自居,这又是何等的可笑?

    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淮王朱明忠,他派去的专使,甚至连山海关都未能通过就被赶了回来,那朱明忠难道是想当大明的忠臣?

    忠臣?

    忠臣有几个能善终的?

    冷冷一笑,对于已经招降洪承畴、吴三桂以及李国英,把持天下大半的李子渊来说,曾经一直以为最为忌惮的对手,反倒不再像过去那样让人忌惮了,甚至他还隐隐期待着,与其一决胜负。

    尽管现在李子渊并未登基,但是新朝廷似乎正慢慢的显现其形,由前清的降官和永历朝的旧吏以及楚王府从吏组成的新朝廷,正在主持着朝政。洪承畴、李国英、吴三桂等人的归降,让李楚的声势达到了最顶点,半壁江山皆归李楚,甚至让人们产生了天下终归李楚的感觉。

    尽管许多士人对于其居然能接纳洪承畴、李国英、吴三桂那样的汉奸,而颇为不满,但是除此之外,似乎李子渊也是一副英主模样,至少就其声势来说,现在李子渊的声势已经远远盖过朱淮。

    这天下终究还是要姓李了!

    心间得意着,骑于马背上的李子渊在大队侍卫的拱卫下缓缓徐行。前边有仪仗与器乐前导,甚至还有太监手提香炉中烧着檀香,一路上尽是轻烟氤氲。更有侍卫骑着高头大马,擎着一把黄伞,走在他的前面。那通往京中去的路上,虽是为冰雪覆盖,可是却铺了一层黄沙。尽管现在李子渊并不是皇上,但是这仪仗却是遵着皇上的标准。

    当然,除了铺于官道上的黄土之外,在沿途的村口镇边,还有跪拜于地本地士绅百姓,他们就这么伏身跪在路边,甚至不敢抬起头来。

    面对百姓们的敬畏,李子渊在马上忽然想到了当年被掠到后劲营的日子,那个时候,他于后劲营中,终日所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那个时候,他所思所想,不过只是每日能有糊口之粮,那里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够登基为帝。

    心中这般寻思着,李子渊又不由得想起初进京城时的情景,那会也算极为威风了,但怎能和今日相比?今日这般景象或许就是书中所言的“出人警跸”。

    当然,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是从他用了近二十年的艰辛付出才得来的。

    这天下真是来之不易呀!

    想到天下的来之不易,李子渊暗自于心底提醒着自己,可千万不能学他的那个本家,仅仅只是做了十八天的皇帝。

    绝不能当李自成!

    李家的千秋大业,如今分明已经出现在眼前了,可万万不能因为一时的眼光短浅丢了天下!

    在心底暗自这么警告着自己的时候。李子渊又想到了紫禁城,那紫禁城对于南方人的他来说,似乎太乏味了一些。他心下一直寻思着,待将来那西苑应该再加以整治,如此才能配得上皇帝的身份。他在马上留意看着京郊的田野,他的心底反倒是浮现出了另一个规划,也许可以在城外修建一个行营。

    正当李子渊于在心里这般寻思着的时候,德福却悄悄策马来到他的身边,然后轻声禀报道。

    “主子,钱大人灵柩今日出城返乡,奴才听说今夜就在前面驿站留宿,主子是不是要去送上一程?”

    德福这般一说,李子渊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了那日到钱家,于灵堂中见到那身穿缟素的柳如是的娇俏模样,心头不由一荡,想到那娇俏人儿这就要返回江南,也许此生再不能相见,李子渊便立即点点头。

    “为何不让我等出驿站?难道我等是朝廷犯人不成?”

    又一次,在扶灵离开驿站的要求,被拒绝后柳如是怒视着眼前内官,这内官是昨日与她前后到达驿站,正是这人不准她们一行离开此地。

    “夫人说笑了,钱公是大王之恩师,这冰天雪地的若是由夫人自行离开此地,那岂不让人耻笑大王不知师恩?请夫人放心,待到大王吩咐下来了,在下必定亲自护送钱灵柩南下返乡!”

    怒视着眼前的内官,尽管不知道这人为何留自己于此处,但看着驿站中的卫兵,柳如是知道,若是没有那人的许可,恐怕她是离不开此地了。

    “娘,他们为什么留我们于此?”

    跟在娘身边的钱孙蕊,看着守在驿站外的那些兵卒,有些紧张的问道。

    “应,应该是楚王想要再送你父亲一程吧!”

    这话别说柳如是不信,就是钱孙蕊同样也不相信,她的鼻头一抬哼了一声,然后娇声道。

    “娘,我看那贼子定是没安好心,该不是又打什么坏主意!”

    坏主意?

    会是什么坏主意?

    回到房中之后,柳如是长叹口气,对于已经是个寡妇的她来说,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把钱谦益的灵柩送回江南,然后终日守着先夫灵位了此一生。

    可是,现在却被老父的弟子留于驿站之中,那奸贼想要干什么?

    俏眉紧锁,柳如是的心底涌起一阵怒意,对于那奸贼她一直都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况且他现在还是弑君篡位的乱臣贼子,这样的奸贼又岂能安得了什么好心?

    而现在更将她留于此地,不准她离开,必定是居心不良。他该不会……柳如是的脑海中浮现出几次与其见面时,他那毫不加掩饰的目光,对于出身欢场的柳如是来说,对于那种眼光,她自然不陌生。

    “无论如何,都得离开这个地方!”

    虽说是女子,可是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此地的柳如是,神情顿时变得坚毅,她甚至将目光投向悬挂于墙上的剑,看着那柄剑是,她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这柄剑是陈子龙的门生王在其死后送给她的。

    “一生无愧,唯觉愧对如是……”

    想着陈子龙信中的话语,柳如是的眼眶不由一热,泪水险些流出来。

    “为何当年……”

    想着当年陈子龙在面临是否纳她是为妾时,他退缩时,曾责怪其怯懦,柳如是的心头同样尽是恼悔,他岂是胆小之人?在清兵肆掠,国破家亡之后,他却选择了站出来,毅然反清,最终身死形灭。他能以身殉国,自然也能扛下纳倡家女的压力,所以这关乎选择。

    钱谦益娶了她,却降了清朝,这是顺理成章的,当他能违背士大夫的行为准则娶一个倡家女为妻,就代表了他并不认同这个行为准则,那么在义死与降生之间,他必然就会选择降生。

    “妾明白了……”

    紧紧的握着剑,似乎明白了陈子龙为何在赠剑与自己的柳如是默默的言语着。

    恰在这时,原本紧闭的房门却突然推开了……

第148章 凋零(第一更,求支持)

    “主子,钱夫人就在上房。”

    内官的话让李子渊只是闷声点了下头,然后便走进驿站之中,而德福则随在他身边侍候着。

    来到柳如是所住的房前,德福正欲敲门时,李子渊止了他,直接推开了房门。在他前脚进屋的的瞬间,门外的德福直接关上房间。然后与侍卫一同守于门外。

    “谁……”

    房门被推开后,从对往昔的追忆中被惊醒的柳如是,看到闯进房来的人时,娇声斥问的同时,“噌”的一声,从剑鞘中抽出剑,直指着闯进房中的人。

    是他!

    正是那个弑君篡位的奸贼!

    那道寒光于眼前闪过时,李子渊不由一阵心惊,惊诧之余,看着持剑之人时,目中更是一阵惊艳,身穿缟素的柳如是,虽手持利剑,可看起来却是更加美艳动人,而且又有寻常女子所无的英气。

    果然是美艳不可方物,那老东西倒是好福气!

    “难怪夫人当年艳名远播南北……”

    惊叹着柳如是的艳丽,李子渊盯着她说道。

    “孤终于知道,当初朱明忠为何为你而着迷,莫说是他,便是孤亦是身陷其中,难以自拔啊!夫人可知道,当初你于朱明忠胯下承欢时,孤是如羡慕他的艳福!今日孤非得尝一尝夫人之味,以慰数年相思之苦。”

    “你,你……”

    被李子渊这般一说,柳如是连气再羞,俏脸更是因为他的言语被羞臊的通红,不过她的心底更多的却是愤怒。怒视着这奸贼她冷声斥道。

    “你、你莫要忘了,我……”

    原本还想说“我是你师娘”的柳如是,看着李子渊目中闪动的**,心知今日定不可能善了的她,将手中的利剑一扬,然后冷声说道。

    “淮王是当世君子,如是与淮王君子之交,又岂忌人言?如是虽出身娼门,却亦嫁于良家,自知何谓妇节,反倒是你,受国恩之重,又岂是常人所能及,可却又行篡位之举,岂不令天下的耻笑?”

    毫不客气的讽刺从柳如是的口中道出时,那糯绵的江南腔调落入李子渊的耳中,只撩的他心头微痒,就像虫子爬过似的,瞧着柳如是持剑时的那副英姿飒爽的模样,他哈哈笑道。

    “好一个令天下人耻笑,孤是奸臣不假,可你柳如是,也不过就是一娼家女,于此谈什么妇节,这又是何等可笑?今天孤倒非得一尝夫人之味,了解数年相思!”

    这般无耻的言语落入柳如是的耳中,只让她又气又恼,李子渊的无耻,远超过她的想象,眼见他正朝自己走来,猛然将指着他的剑往脖间一横。

    “如是不过只是蒲柳之姿,大王又何需苦苦相逼,若是大王再苦苦相逼,如是只能以死明志了!”

    说出这句话时,持剑的手略微用力,那锋利的剑身甚至划破了脖颈,流出几滴血珠。

    “以死明志!”

    柳如是的话,让李子渊不由为之一惊,看着将剑横于脖间的柳如是,那白腻的皮肤被划破时,流出的血珠映着皮肤,甚是耀眼。

    盯着那血红的血珠,李子渊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当年初见她时的惊艳,甚至浮现出她于朱明忠面前表现出来的女儿家的娇羞。

    那时的她又何曾想过什么“妇节”。今天搁在孤这里,反倒是要“以死明志”。

    这贱妇!

    “哼哼,你这贱妇,当年于姓朱的面前尽是一副**模样,你们勾搭成奸时,又何想过妇节,今日孤意临幸你这贱妇,可你却不知感恩,反倒要以死明志,孤非得瞧瞧,你这贱妇到底是有何骨气!”

    被李子渊的无耻气的满面怒色的柳如果看到他已经开始松解衣服,再看着他那双眼睛中流露出的***。心头的怒气反倒是平静了,双眼直视着李子渊说道。

    “如是虽是妇人,却知道何为忠,何为义,你这奸贼倒行逆师、弑君篡位,他日必定不得善终,如是便于九泉下看着你他日如何身死族灭……”

    话音落下的瞬间,柳如是那只握着剑的右手猛然用力于脖颈间划过,

    “不要……”

    几乎是在李子渊喊出这句话的瞬间,那红色的血便从柳如是的脖颈间喷涌出来,就像是血花似的。

    眼睁睁的看着她倒在了地上。那红色的血瞬间将白色衣裙染成通红,看着倒于地上的柳如是,李子渊神情呆滞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柳如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居然,居然真的自刎了。

    倒于血泊中的柳如是,那双眼睛中的明亮的神采慢慢的散去,她只是静静的躺在地上,静静的看着房顶,而她的右手紧紧的握着那柄剑,那惨白的俏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笑容,那只手动了一下,试图让剑更靠近一些身体。

    “你,你何,何至如此……”

    看着气息渐无的柳如是,惊讶之余,李子渊的心底却又涌起一团怒火。

    “为,为什么你这贱妇可以承欢于他,却不愿侍候孤,孤可有丝毫不及他,他又是什么玩意,不过就是一江湖郎中,孤是何人,孤出身于书香门第,立下如此伟业,他日必将登基为帝,你这贱妇,贱货……”

    怒声斥骂之余,怒形于色的李子渊又狠狠的瞪一眼地上的尸体,有一瞬间,他甚至恨不得命人将这贱妇的尸体抬出去,碎尸万段,可是临了,他还是止住了这个念头。

    倒不是因为其它,而是他想到柳如是钱谦益的夫人,而钱谦益是他的老师,若是他命人将其碎尸万段,看是解了气,可若是传了出去,对于他的名声可就大为不利了。

    这贱妇,便是死,也是个麻烦!

    心里这般骂了一声,李子渊心头的怒意反倒更浓了。

    “哼!”

    猛然一甩衣袖,李子渊转身离开了房间,而在房外守着的德福,朝屋内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让他不由一愣,见大王已经离开的他,立即轻声对人吩咐道。

    “她是暴病而死的,知道吗?”

    “是,小的明白,她是染了急症死的,一会就命人把尸体烧掉,以免恶疾染人。”

    “明白就好。”

    这般吩咐之后,他才急匆匆的跟着大王,就在他将要离开驿站时,却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人钱孙蕊。

    不能留下活口!

    在心头这般寻思之余,德福便停下马对一旁侍卫悄声吩咐着。在那侍卫离开后,他又一次策马追上依然满面怒容的大王。

    深夜时分,荒野雪原上了无人迹。漫天飞雪悄无声息地飘落。在这漫天飞雪中,一道淡淡的身影,于雪原上奔跑着。那身影的速度不快,每一步都被那没膝深的积雪拖累着。

    好不容易走到小河边,那身影的脚下一滑,便倒在雪地之中。微亮的雪光映出一张比雪花更洁白的面孔。她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秀美的相貌,衬着娇嫩的红唇,披散的黑发夹着片片雪花,发丝被风一吹在她的肩头飘舞着。

    她似乎已经精疲力尽,挣扎着爬到树下,然后便翻身坐靠在树上。她的双眸中闪动着痛苦。她的手中握着一柄长剑,靠在树上的她,在喘着粗气时,泪水又一次流了下来。

    娘死了!

    尽管驿站中的人告诉她,她娘是身染急症,但怎么可能呢?娘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娘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握着剑的她,即便是现在,仍然能闻到剑上的血腥味。这剑是她夺下来的,在驿站里的人想要杀她的时候,她夺过那人的剑,尽管她出身于钱家,可是在娘的教导下,却也曾拜过名师学过剑术,凭着这柄剑杀死一个人后,她跳窗逃出了驿站。

    这大雪下的越来越大了,整个天地间完全为大雪所笼罩,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正是在这大雪的保护下,她才一路逃到了这里。

    “娘……”

    想着血泊中的娘,她不由的失声痛哭起来,泪水顺着那脸庞流了下来。她那精致的五官上现在还有几滴血珠,被泪水一浸显得分外的娇艳而又诡异。

    娘死了!

    只剩下我自己了,我该怎么办?

    她抱着腿一边流着泪,一边暗自思索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往那里去,而且还有人在追杀自己。

    “娘,我该怎么办?”

    又一次,泪水从钱孙蕊的脸上滑落下来,对于只有十八岁的钱孙蕊来说突遭如此剧变的她,凭着本能逃出生天后,面对这旷野雪原,一时间却又不知道应该自己要往那里去。

    原本正流泪痛哭的女孩,像是听到什么动静似的,突然抬起头,警觉地朝远处望去,一丝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在她的心头。

    无边的旷野掩盖在漫天飞雪中,似梦境般的迷离。那凄厉的寒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积雪,白茫茫的天地间,似乎没有丝毫动静。可是她仍然警觉的看着远处。

    迟疑片刻,她一把擦去脸上的泪水,再一次起身朝着另一个方向逃去,而在逃去的时候,两行清泪又一次划过明玉般的俏脸。但那双含着泪水的眸子散发出的目光却变得越发的坚毅……

第149章 南下(第二更,求支持)

    辽东,广宁卫。

    广宁卫周围方圆数百里尽是一马平川,这里曾是大明辽东总兵府所在地,也是其控制蒙古弹压女真的军事重镇。这座卫城曾一次次定满清为之饮恨,甚至努尔哈赤亦曾于此地受创,最后不治身亡。

    这里曾是大明抵挡满清的前沿,只不过,随着吴三桂的“借兵乞师”,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过去,甚至就连曾住于此地的辽民,也随着吴三桂一同入关,将他们手中的刀剑指向了自己的同胞。

    不过,倒也不是所有人都离开了,相比于辽东大多数地区的荒凉,现在的广宁虽谈不上繁华,但却比辽东的大多数地方更为热闹,这官道旁,尤其是靠近卫城的地方,紧邻官道总散落着一些小村庄,而这个位于官道南边的小村落,不过只有十余户人家,土墙草顶,屋檐极为低矮,村里百姓的贫寒一眼可知。

    正是隆冬时节,皑皑白雪覆盖大地,家家户户都是掩门闭户的以阻挡冬日的严寒,连觅食的鸟雀这是纷飞无踪。

    突然间一阵从官道上传来的喧闹打破了小村的静寂。大队的骑兵沿着官道往山海关的方向行进着,在马队之中又有数十辆马车,即有运货的四轮马车,也在黑厢玻璃窗的马车。

    村子里的一些孩童,听着外面的喧嚣声,无不是纷纷跑到路边去着官道上的经过的军队,其中的一些男孩,看着马背上的骑兵时,那双眼睛中更是带着羡慕的神采。

    对于这些军队,他们已经不再像开始时那么陌生了,甚至不需要像早先一样躲避兵灾,因为这些人从来不曾扰犯过村子,甚至就连同百姓们“献”出的,劳军的粮食、活猪也是按价给钱。时间长了,于百姓们心中,这些兵马似乎就是戏文上说的那些“饿死不扰民、冻死不折屋”的岳家军,只不过他们不姓岳,他们姓“朱”,他们是大明朝的忠义军。

    “二狗子,长大了,俺也要当兵。”

    穿着黑棉袄的少年,眼巴巴的瞧着那些军衣上满是雪花的兵士,羡慕的说道。

    “晋安,你做梦哪,就你那小身板,还当兵哪,那军爷还能收你这样的。”

    二狗子的嘲讽,并没有阻止少年对军队的渴望,也许他的渴望非常简单,不过只是那一身厚实的军装,只是那骑在马上的威风凛凛的模样。

    有时候,少年人总是如此的单纯。

    半个时辰后,那大队的人马总算是过完了,村落又一次恢复了先前的宁静,那村口,只有少年一个人还是眼巴巴的望着远去的大军,似乎那大军承载着他的理想与向往……

    对于身处马车之中的朱明忠来说,他自然不知道,在马车外会有一个少年在那里看着离去的车马,在那里默默许下自己的誓愿,他只是在那里翻看着手中的五代史,也许是因为这个时代,既没有网络,也没有手机,更没有后世那么多的娱乐活动,所以现在朱明忠与这个时代的人们一样,只能靠读书自娱。

    而他读的书,可以说是不拘一格,翻译的欧洲的政治、军事以及科学著作当然是他的首选,欧洲的经济、社会著作也会有所涉猎,而传统中国经学却是他用功最勤,从论、孟、学、庸到宋明儒,最初尚还是枯涩难懂,到现在可谓是爱不释手,尤其是朱之瑜等人编写的实学书籍,更是达到了“诵读不辍”的地步。当然这一部分对他而言,主要是精神修养,从对中国传统精神的贴近中吸取修身立人的养分。

    而与此同时,朱明忠同样喜欢读史书,以史为境,不仅可知兴衰。读经书是为了修身养性,但是读史书,才是真正的学以致用。读经可能更重视精神修养,读史可能更重视谋划韬略,这正是朱明忠从后世近代两个人的身上汲取的经验,他们两个人似乎都很喜欢读中国传统文化的东西,但在某种程度上,那位委员长“一开始就输在了书桌上”。伟人和委员长读书最大的不同,一言以蔽之:伟人读史、委员长读经。伟人读史是研究人,委员长读经是琢磨心。

    或许,这就是唯物主义者与唯心主义者的区别,不过,对于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朱明忠来说,他所接受的教育,使得他只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尽管他并不是一个马基雅维利主义信奉者,但是马基雅维利主义的一些信条却一直左右着他。

    “为了达到一个最高尚的目的,可以使用最卑鄙的手段”,正是相信结果能替手段辩护。所以,朱明忠在很多时候,才会做出一些决断,比如在处置永历的问题上,果断而没有丝毫犹豫。

    结果能替手段辩护。

    翻看着唐史,看着史书中提及唐末直至五代藩镇割据之祸。看着其中用简单的文字描述的藩镇残暴不仁,百姓深受其祸的记载。朱明忠的眉头紧锁着。

    “绝不能重蹈复辙!”

    尽管没有亲身经历过藩镇割据,但是身处这个乱之中,却对老百姓的苦难有切身的体会,所以朱明忠绝不愿意看到天下百姓重新陷入乱世之中,也正因如此,作为一个实用主义者,尽管行事举动偶尔并不那么功利性,但大多数时候却会被马基雅维利主义原则影响的他,还是会极端的功利性。

    毒杀永历是如此,冒充崇祯子嗣定王同样也是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回报!

    这既然战争的基本原则,同样也是实用主义者的基本信条,至于其它,并不在朱明忠的考虑之内。

    “只能如此了……”

    心下这么思索之余,朱明忠取出一张纸,然后用笔在纸上书写下几个字,然后便拉开车窗,对着窗外的侍从吩咐道。

    “把信交给石军正丞”。

    车窗被推开的时候,尽管雪已经停了下来,但是被风吹起来的雪沙仍然被风吹入车厢内,只让他感觉到些许窗外的严寒,看着窗外慢慢转暗的天色,瞧着那些大衣上已经落着一积厚雪的骑兵,他随即命令部队就地选择合适的地方宿营。

    这样的冬天,确实不适合远行,更不适合行军,但是朱明忠必须要在冬天结束之前赶到山海关,然后尽可能快的结束这一切,绝不能让天下再次陷入动荡之中。

    在夜幕降临之后,于一处背风的山脚下,一片棉帐连绵散布于雪地之间,在那些帐篷外,除了用马车连成的车墙之外,还有一道厚实的雪墙,甚至在雪墙后方,还有数门野战炮指向墙外,即便是临时的宿营点,因为此时是关外,为了防止可能的袭扰,骑兵们也不得不小心的设立好防御工事。

    原本已经停下来的大雪随着夜色又一次降临,一顶顶油布棉帐整齐的散布雪墙内,而帐篷中央是十几顶稍大些的帐篷,这里就是朱明忠的“中军大帐”,其实就是一个二十四人的大帐篷罢了。

    沙沙的雪落声不时的从浸桐油帆布制成的棉帐外不住传来入帐中,相比于帐外的酷寒,帐内却是温暖如春。行军炉中的柴火还在燃烧着,炉上吊着的铜壶中的热水升起蒸汽,弥漫在这并不大的帐篷内。

    也许是因为作出了一个有些违心的决定,心思浮乱的朱明忠,在这帐篷中感觉有些气闷,于是便丢下手中的书册,走到了帐篷外。

    置身于帐边,看着营地中那一顶顶营帐,望着于营地区走动的兵卒,那有些烦躁的心思慢慢的平静下来。看着那风雪和营帐,朱明忠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曾读过的一首词。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这是纳兰性德的《长相思山一程》,满清覆灭之后,他是否还活着,朱明忠并不知道,同样也不在乎,不过此时,似乎没有比这首词更应景的了。

    原本一直于帐外的吕留良听着大王在那细里慢条吟来时,不由的一愣,毕竟,一直以来,似乎所有人都以为大王文采欠佳,可这时,这词传入他的耳中时,却,顿时让他变得目瞪口呆起来。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简单几十字,道尽了旅程的艰难曲折,同样也道尽了思乡之情。品味着词中之意,吕留良不由的暗自称赞着,但他并没有出言打扰,毕竟这词中已经道尽了大王的思乡之情,满怀心事悄悄跃然词中。

    “大王亦是真性情……”

    如此感叹着,只以为这词是大王所做的吕留良暗自评价道。可是他那里知道,这词不过只是朱明忠剽窃而来的。

    置身于帐外的朱明忠,并不知道他随口剽窃来的一首词,会让他人浮想联翩,他只是抬头望着天空,看着那飘扬的雪花,尽管词中尽是思乡之情,但是面色却显得极为平静,那里有丝毫的思乡之意,甚至那眉宇之间还带着一丝期待。

第150章 南都(第一更,求支持)

    南京,作为大明的南都,这里曾经承载着太多的意义,也正因如此,当年北伐时,郑成功才会将此地作为北伐的目标。

    先复南京,安定江南,再北伐江北,直抵黄淮,如此天下半壁可定!

    曾几何时,对于天下的士大夫来说,他们所曾希望的,甚至不是将满清赶出中原,而是能够像南宋一般偏安江南。只是谁都没有想过,在郑成功北伐收复南京之后,不过区区数年,那看似气焰不可一世的满清,居然败退的如此之快,不过短短数年功夫,明军既收复了大江南北,除陕西之外,几乎所有的土地。

    只不过,这一切,似乎都与南京没有了关系。自郑成功去世之后,无论天下如何纷争,南京这边反倒是越发的安静起来。只不过这其间的暗潮,谁人也不曾知晓。

    虽正是寒冬时节,可闽王府内的花园之中,几棵腊梅却已经盛开,白雪皑皑,金梅点点,虽是寒风刺骨,可这园中却也是梅香飘散,只让人心神皆清。

    皑皑白雪间,缀以棵棵金梅,暗香浮影间,恐怕便是仙境也不过如此。而于这金梅树丛的深处,长长传来一声叹息,缓缓踱出一位黑色藩王龙袍的青年。

    于王府之中,能身着藩王龙袍的,除了郑经之外,便再无其它人了,漫步于这金梅林间,那林间石板铺成的石径上,本应铺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只是这雪早就被扫尽了,王府中的仆役知道,大王喜欢这片梅林,闲时总会与此间散布,所以才会特意雪去了积雪,于梅林间游走着,然后郑经负手立在一株盛开的金梅前面,凝神地望着枝条上的金梅,身上的衣袍,随风微动,此时此地,大有一副文人雅士的模样。

    此时这天地间万籁俱寂,在这寒冬腊月里,甚至就连轻微的虫鸟之声也都无法听到,盯着这金梅沉思良久之后,他随手折了一段树枝,然后在雪地上浅浅勾起几个字来。

    “以淮为界,分立南北。”

    区区八个字,又一次跃然于眼前,而这八个字正是李子渊派来的说客游说的核心,面对这样的游说,郑经自然是不假颜色的立即加以训斥,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这简单的八个字,却说到了他的心坎之中。

    明帝已死,天下有德者居之。

    谁说不是这个道理?

    虽说身为闽王割据南京的他,已经尽享小朝廷应用之权,可是闽王,毕竟还是大明的闽王,依然留有隐患。可若是能够登基为帝的话。

    趁江北空虚,征讨江北,再克江西……闭着眼睛,郑经的脑海中的那个念头在那里不住的闪动着。

    至于什么分立南北,从不曾在郑经的考虑范围内,他相信同样也不在李子渊的考虑范围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宋太祖数百年前就用这样一句话教训过世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他日或是李氏南侵,或是郑氏北伐,这天下,最终还是会再次一统。只是这天下,他日将会由谁一统,必定是他郑经了!

    只是……

    心神浮动间,此时远处隐隐传来些话声,虽说是极为轻微,可听见有人来了,郑经的面色微变,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拿着梅枝的左手微微一扫,那地上的八个字立即被扫去了,再也不见痕迹。

    “臣参见大王!”

    来到梅林之中,陈永华恭敬的长揖行礼道。

    “复甫,免礼!”

    免礼之余,郑经的眼睛又扫了一下地上的积雪,确定地上已经看不出那几个字后,才松了口气。

    在闽王府中,不是所有人都赞同称帝,而最为反对此事的就是眼前的陈永华,他是父王的心腹,与父亲一样,对大明可的说是忠心耿耿,用冯锡范的话来说就是“一意愚忠”。

    这样的人使着固然放心,但对于心有所想的郑经来说,对陈永华却又不得不加以防范。而在另一方面,因为他执掌着“山海十路”虽说表面上是专事商品经营,可却也负责情报搜集,而在福建多事的情况下,郑经却不得不依赖陈永华提供的情报,而这些情报往往都是与他的那位祖父有关。

    “大王,仁部从福州传来消息称,近日万礼万将军频频出入南安侯府……”

    陈永华口中的“仁部”是海路仁义礼智信五部中的其中一部,过去其负责把陆地的商品走私到海外进行贸易,并搜集情报,而相对应的山路则分成金木水火土五个分部,据点设在京师、山东以及苏浙一带,负责搜集北方的情报和商品经营。也正因为当年的这一布局,使得福建等地的情报,往往信赖海路五部搜集。

    “万礼……”

    陈永华的报告,让郑经的眉头紧锁,万礼是父王麾下的悍将之一,与其它人相仿大都是飞扬跋扈之徒,甚至于他面前同样也是如此。当初郑经之所以命他领兵五万余人驻于福建,是因为他是在郑芝龙降清后才投奔父王,让他驻于福建就是为了防范郑芝龙,可没想到他们两人居然勾结在一起了。

    见大王沉默不语,眉间隐带怒色,知道其中原因的陈永华并没有说话,对于那位南安侯,大王可以说是极为无奈,屡次邀其来南京,都被他以身体不适远行为由拒绝,而南安侯于福州却又是动作频频,屡屡联络军中故旧的同时,更是命人四处散布故闽王是被大王与奶娘**气死的消息,对此,大王完全没有反驳之力,只能处处被动。现在用于防范南安侯的万礼,如果投奔南安侯,只恐怕……

    就在陈永华内心忧虑非常时,只听郑经说道。

    “让卢若腾去一趟福州,若确定其有反心……”

    回头看着陈永华,郑经轻声说道,

    “就由你便宜行事!”

    这正是郑经与郑成功最大的区别,与郑成功好恶分明不同,郑经处事极为圆滑,卢若腾是隆武朝的兵部尚书,他对万礼有提携之恩,郑经之所以命其去福建,既是想借卢若腾笼络万礼,对其加以安抚,同样也是为了判断万礼是否已经背叛。至于所谓的便宜行事,自然就是在必要时暗杀万礼,以免其为害。如若换成郑成功,恐怕听到陈永华的报告时,就已经命人去取万礼的脑袋。

    “臣遵命。”

    陈永华不露声色的鞠躬领命,作为山海路十部,除了收集情报之外,刺杀敌军官吏、收买策反敌军同样也是他们的任务,对于这样的任务,两年前从郑泰手中接掌山海十路的陈永华并不陌生。

    “复甫,孤听人说,在清河的淮王府中,也有一片这样的梅林?”

    突然的发问,让陈永华不由一愣,未明白大王意思的他立即答道。

    “清河淮王府中的梅林是梅花,这里的是腊梅,两者皆不同,臣听闻,淮王最是喜好梅花,于其书房之中,亦有淮王自写的《卜算子咏梅》。”

    “哦?”

    陈永华的话,让郑经好奇道。

    “说来听听。”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听着这首词,郑经倒是未加任何点评,只是默默的听着这首词,良久之后,方才开口问道。

    “复甫,淮王府中,可有山路的人?”

    郑经看似在问淮王府,实际上却是在问淮王身边,听出大王话中含意的陈永华的心思不由一沉,略作思索后,才说道。

    “淮王远在辽东军中,臣等鞭长莫及。”

    陈永华的回答,让郑经略觉有些不满,他知道对陈永华是在敷衍他,可是却又没有任何办法,毕竟,他说的也是事实,自北伐之后,朱明忠一直身在军中,或许曾趁着姑姑远嫁的机会,趁机送人进入淮王府,但也仅仅只是局限于淮王府中。

    “哎,姑丈此番北伐委实辛苦了……”

    长叹口气,郑经原本想说想请姑母来南京时,话到嘴边却收了回来,这些话若是换成冯锡范,说出来倒没有什么,但是陈永华……此人太过迂腐了。

    待到时机合适时,这山海路的总还是要换成其它人。

    尽管大王看似在言道着淮王的辛苦,而且面带笑容,但陈永华又怎么看不出这是极为勉强的笑容,却不能掩饰住他对淮王的不满,甚至还有一闪而过的敌意。

    这样的神态都瞒不了陈永华,不过作为闽王臣属,尽管看出了大王对淮王的不满以及敌意,他只能选择沉默,不过虽是如此,他仍然借机转移了话题。

    “大王,臣近日有所耳闻称,范家人在南京四处活动,其近来已经拜会了不少府中官吏。”

    “范家,不过就是一汉奸……”

    听说有人在南京,在他的眼皮下面活动,郑经的面色一变,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令人胆寒的杀机,然后冷冷地说道。

    “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来了南京,难道他们以为孤的刀不能杀人吗?”

第151章 府内人(第一更,求支持)

    刀能杀人,可银钱也能通天!

    几乎是在郑经命人抓拿范三拔的同时,他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对于一直藏身于南京城内晋商会馆的他来说,又岂会坐以待毙,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他便立即出城,躲进了大报恩寺月前,范三拔刚向寺中捐了五千两的香火钱,这寺中的和尚,自然不会拒绝这位从北方来的公子哥住于寺中。

    “这姓郑的动作可真快,咱们不过才拜访了几家,他就知道了风声!”

    心有余悸的王明柏,听着外面的风吹草动时,依然还有些紧张的朝着门外去。

    “松柏老弟,当年郑成功势力何等弱小,他能与清朝大军之下,屡战屡胜,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对清朝的动向了如指掌,若不然恐怕早就被剿灭了,又那还有今天?既然他对清朝如此,对自己人岂不更为了解?”

    相比于王明柏的紧张,范三拔的神情语气倒显得很是轻松。

    “范兄,那,那现在怎么办?”

    听着外面寒风吹过树梢时的呼啸声,只觉得似乎有千军万马杀来的王明柏心头一紧,紧张的说道。

    “他可是知道咱们干了什么,这南京恐怕是呆不住了,以小弟看来,你我还是赶紧离开此地的好。”

    瞧着王明柏的那副紧张模样,范三拔的心底却是一阵冷笑,暗道着,这八家果然是无人可用,这样胆小又如何能成就大事?

    这会范三拔不由的又一次想到了靳文博,若是他在南京的话,这会又会是什么模样?想来必定不会这般慌乱。

    其实,原本范三拔并不想亲自来南京,毕竟,他也是惜生之人,可是身为范家唯一的儿子,有许多事,他必须勉强着自己去做,为了范家,同样也是为了他自己在范家以及八家中的地位,他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情感,不让它在面容上表露出来。

    这会,他甚至有些羡慕起来那个留在京师不再回来的靳文博了,他倒是洒脱,说走就走,根本就不作丝毫留恋。

    不过,想来也是如此,毕竟,他是靳家庶出子。若是易地而处的话,恐怕他范三拔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看一眼王明柏,神情中略带些许轻蔑,范三拔的双眼微敛,然后说道。

    “现在他知道咱们在南京活动倒也是件好事,若是我们离开了,反倒是趁着他的心思,咱们之所以来这,可不单单是为了把银子送给那些人,而且为了让郑经阵脚大乱,财帛动人心,这银子有几个人会拒绝?只要他们不拒绝,消息传到郑经的耳中,他的心里会怎么想?松柏老弟,别忘记了此事关系八家的成败生死,事未成又岂容你我离开此地?”

    “哎……”

    王明柏被范三拔这么一说,立即有些丧气的说道。

    “范兄,你说,这种事情,非得你我来办,随便来个人不就行了吗?只要咱们把银子送出去,人家把银子收了,事情不就办妥了吗?这种事情,随便来个掌柜不就成了?”

    “事情又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范三拔话声一顿,神情变得极为严肃,他盯着王明柏说道。

    “如果随便派个人过来,这样把银子送出去,即便是他们收了,又岂能引起郑经的注意,他若是不注意,又岂会怀疑其府中官员已经为人收买,不如此,又岂能引起乱子?”

    这次来南京,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把银子送出去,同样也是为了游说那些官员,游说他们支持南安侯,在适当的时候,有所表现。如果他不亲自来,又怎么能分清那些人的用处?

    被范三拔这么一说,王明柏只是叹了口气,他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他能作主的,就像他这次即便是再不愿意,也得随范三拔一同来这一般,毕竟,王家必须也要有人参与其中。

    “其实,照我说,这南安侯还等什么?干脆,直接利索的,把那位公子哥给解决了不就成了,到时候,谁还能怎么得他了?范兄,若不然,您看,咱们就……”

    瞧着范三拔,王明柏比划了一个杀人的手势。

    “咱们在王府里可是有眼线的,若不然就……”

    范三拔立即截住了他的话,然后冷冷地说道。

    “这种话,又岂是你我能说的?不要胡言乱语,没有侯爷的吩咐,你我岂能胡来?”

    “瞧你,”

    见范三拔一副严肃的模样,王明柏立即陪笑说道。

    “我这也就是随口说说,随口说说。”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虽说嘴上厉声止住了王明柏的这番话,但是范三拔却也暗自觉得,他说的确实有道理,若是能杀了郑经,事情或许会更简单一些。

    有时候,杀人也许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的办法。不过在这个念头于心底浮现出来的时候,范三拔却摇头自语道。

    “这人又岂是那么好杀的,”

    非但不好杀,甚至就连躲在这大报恩寺中也不见得安全,接下来的几天之中,南京城内,兵士四出到处抓拿奸细,纵是寻常的百姓,每每于街上出行的时候也会几经盘问,若是口音稍有些北地口音,更是会被严加盘查。不过这般盘查,却也没能抓到什么奸细,反倒是徒增了一些冤狱。

    “去内老母,查查查,老子可是闽王府的人……”

    骂骂咧咧着,陈阿五进了闽王府,当然是从后墙的偏门,这门是专门留府中的仆役进出的。

    旁人听着陈阿五骂声,无不是咧嘴一笑,这陈阿五长的五大三粗的,那里像闽人,反倒更像是北人,这模样说着一口的闽南话,自然惹得人怀疑。这几天,每次出去,总会被兵士盘查。即便是拿出闽王府的腰牌,也不见得会被放行。

    “阿五,怎么,又被人盘查了?”

    “去他老母,方才都快回府了,在府门口被拦住了,差点没要翻老子的车,若是搁当年,老子非得一刀砍死他们不可……”

    谁都知道,这话不过只是说说,他陈阿五砍柴可以,至于砍人,若是他能砍人,就凭这身板,又岂会这几年一直在府中砍柴?

    不过对于这吹牛的话语,旁人也只是一笑,没有谁会才戳穿他,只有几个府中的年少的丫环在那里捂嘴偷笑,毕竟,在这府中,谁不知道,他陈阿五是个体壮胆小的主。

    作为府里最下等的仆役,陈阿五甚至没有自己的房间,他的住处就是后院里的那间柴房。在一般大户家里头,这柴房似乎并不是堆柴的,而是关人的,无论哪家人抓住了强盗,都会将他关在柴房里。不过在王府里头,自然没有这个必要,毕竟这王府里头有自己的地牢。

    也正因如此,这柴房就成了陈阿五的房间,不过这柴房和旧的柴房有所不同,屋子里头有蜘蛛,有老鼠,有破锅破碗,地上也有用剩下的煤屑……几乎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柴,连一根柴火都没有。

    这是因为这几年,南京城里头已经不再烧柴了,从徐州运来的煤,在城外的煤场里头被制成煤球,然后卖到南京城中,这城中的百姓现在大都是烧着煤球,毕竟相比于柴火,这煤球的价格更便宜一些,只有一些贫户会到城外的紫金山上拾些柴火。

    因为没有了柴火,自然也就不需要陈阿五劈柴,这也让他的活轻松了许多,甚至就连这柴房也变得更宽敞了,毕竟,煤球更耐烧,几千块煤球也占不了多大的地方。

    回到了柴房之中,陈阿五先是喝了碗冷凉的茶水,然后便忙活起来,他将煤球装到竹筐里,然后挑着两筐煤球到了厨房。因为烧了煤球不需要陈阿五劈柴,所以,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厨房里头帮忙,不过也就是洗菜,洗盘子之类的粗活,不过对此,他倒从不排斥,毕竟,相比于劈柴,这些活可以说是非常清轻的。

    和往常一样,把煤球于墙边码放好之后,陈阿五洗完手后,便和往常一样,洗擦着盘子。

    “阿五,擦盘子的时候,一定要擦干净了,这盘子可都是给大王用的……”

    又一次,被人这么叮嘱着的时候,陈阿五便笑应一声。

    “我知道,这不,刚换了一块新布,保证像新的似的。”

    说笑着,他继续用布巾擦着那盘子,在王府之中,规矩极多,即便是这厨房里头的盘子都能分出了个三六九等来。

    擦着盘子的时候,陈阿五瞧着于厨房中忙活着那些厨子,他的眼里带着羡慕的模样,对于他这样的仆役来说,若是能成为厨子,那可是祖辈烧了高香了,为此,他可是没少拍那些厨子的马屁,可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愿意收他为徒,毕竟,这有些东西,可不是谁想学便能学的。

    “阿五,你就别巴巴的看了,”

    正洗着菜的阿树,瞧见陈阿五的这副模样,便对他说道。

    “人的命,天注定。你就认命吧,你这辈子,也就是洗盘子的命。”

    “洗就洗呗……”

    嘴里嘟嚷一声,陈阿五倒也没有生气,而是继续擦着盘子,并不是用布沾着夯碎的青盐沫,好把盘子擦洗得更干净一些……

第152章 杀人夜(第一更,求支持)

    时近傍晚的时候,刚停了一天的雪又一次下了下来。

    虽是雪花纷飞,可在闽王府中,仍不时的有卫兵与走廊下走过,来回于府中巡视。如此戒备森严的模样,远超过过去。

    别说是府中的卫兵戒备森严,就是送到屋中的饭菜,也要经过一番检查,用银针刺探不说,还需要经人试吃。之所以这般小心谨慎,不过是为了防备他人暗害大王,究竟防的是谁?

    这王府之中,谁都知道,可谁都不会主动戳穿这件事,毕竟,大家都知道,这是家事,不是随便那一位想说便能说的。万一要是说错了话,指定不会性命不保!

    冬日里,天短夜长,天色很快就黑透了,点点灯光从窗口映出照在雪地上,在雪地上投出些许光影。

    在书房间的烛光之下,离窗口不远,一身文士装束的郑经,手持书卷,正在那里看着书,他的眉头时而皱,时而松开,他正在看着史书,与父王喜好兵书,宠信将帅不同,郑经更接近于传统的士大夫,他更亲近文人,也更喜欢读书,若是闲来无事的时候,他甚至能一个人在书房里呆上一天。

    只不过,自从继承了闽王之位后,郑经就再也没有这个闲情逸致了,太多的事务缠身,让他根本就是疲于应付,尤其是家中的事情,更是让他每每想起便觉得头大。

    为何不死在宁古塔?

    几乎每一次,想到郑芝龙的时候,郑经的心底都会冒出这样的念头来。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不孝,毕竟,按照他的本意,他希望这个未曾谋面的祖父能来南京,然后他会像李世民待李渊一样,供养其一生,华宅美婢,应有尽有。总之,绝对会让他一生无忧。

    可是郑芝龙却屡屡拒绝,即便是郑经托人游说,郑芝龙仍然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来南京。如果仅仅只是拒绝来南京也就罢了,他还在福州四处联络故旧,试图东山再起。

    “若是换成父王,他会怎么办?”

    看着手中的史书,郑经暗自想到,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父亲绝不会容忍他人破坏他的反清复明大业,自然也不会容人破坏郑家的基业!

    是的,不能再让他破坏郑家的基业了!

    恰在这个时候,书房内的脚步声传到郑经的耳中。

    “臣参见大王。”

    是冯锡范,郑经并没有说话,他的上身微微一动,伸手沾着些口水,翻了一页书籍。

    长揖行礼后,冯锡范便站在那里,不过这时,郑经只是全神贯注在书本上,对于他,完全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其实他这么专注,是为了权衡其中的利弊。

    冯锡范等了一会,依然不见他作声,只好站在那里,又等了一会,见大王没有说话,便再次行礼道。

    “臣参见大王。”

    他话声末落,只听郑经口中,吐出冷冰冰声音,说道。

    “若有人意欲动乱郑家,本王应该如何?”

    看着书的郑经只是说着,但他仍然坐在那里,甚至连忙头都没有抬。

    冯锡范微微一怔,稍作思索后,冷声说道。

    “杀!此种之人,不杀不足以震屑小。”

    郑经的眉头微锁。

    “若是此人是血亲,又当如何?”

    冯锡范又是一怔,暗想看样子大王已经作出决定了!

    “大王当以大局为重,先王之大业,绝不能毁于屑小之手!”

    这时郑经才抬起头,看着冯锡范说道。

    “你知道怎么做了?”

    望了大王一眼,冯锡范点头答道。

    “臣明白。”

    重重哼了一声,郑经将书卷合上,然后放到桌上说道。

    “明白便好,现在天下纷争不断,郑家经不起折腾了,这件事,要尽快办好。希范,可曾用膳?”

    在得知冯锡范已经吃过晚饭之后,郑经又与他说了几句话,方才示意他离开,冯锡范会怎么做那件事,郑经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而且之前的对话中,他也没有提到那怕一次郑芝龙,但冯锡范知道郑经的意思,他会把这件事办好。

    也许几天之后,就会从福州传来好消息,到时候,郑家内部所有的问题都会解决。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处处受人牵绊,当然,还有那些骄兵悍将,这也不是什么问题,他们不过都是一群粗人罢了。

    不过虽是如此,但是在坐到饭桌前,用筷子夹起饭菜的时候,郑经依然是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毕竟,这种事情是妄顾人伦之事,对于一直以读书人自据的他来说,命人杀死祖父,心理上总有那么一个坎需要迈过去。

    草草的吃了两口饭菜之后,没有任何胃口的郑经便把碗筷一丢,又一次回到书房中,在他离开之后,那桌上的饭菜并没有丢掉,而是被人收起来,这些饭菜需要放上一晚,期间会有专人守护,若是在此期间大王有了什么意外,首先会查验饭菜。

    在厨房里帮厨的陈阿五瞧见那饭菜被锁在柜中时,只是把眼帘微垂,然后继续忙着手头的事情……

    从南京到福州,若是快马加鞭,日夜不停的赶路的话,需要三至四天功夫,一般人的身体肯定撑不下这样的日夜赶路,不过对于习武出身的冯锡范来说,虽说赶了三天三夜的路,早已让他精疲力竭,可在进入福州城后,不过只是稍作休息,整个人便再次精神焕发。

    休息半日刚一醒来,便有随行亲信来报告道。

    “那个人来了!”

    来的人是卢存安,他是南安侯府侍卫,也是冯锡范此行要见的人。

    “事成之后,大王必有厚赏。”

    冯锡范的话,让卢存安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一眼,然后低声说道。

    “冯大人,小人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不可以提出来?”

    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别说了。冯锡范在心里回了一句,但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礼节化的笑容。

    “卢老弟请说。”

    “此事之后,卢某手染他人之血,无论如何,这血都是洗不掉的,即便是大王不杀卢某,他日郑家其它人又岂会放过卢某?”

    卢存安看着冯锡范反问道。

    “嗯?”

    冯锡范愣了愣,确实如此,不说其它人,就是国姓爷的五弟郑袭恐怕都不一定会放过他。

    “所以,卢某不敢奢求什么赏赐,只要五万两银子作为报酬,这五万两可是以江淮银行的银元券,也可以是现银,事成之后,尽管将此事推于卢某身上。不知大人以为如何?不过,这银子,现在就要全给卢某”

    斜看着卢存安,冯锡范的眼中流转着让人猜不透的神色。

    似乎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冯锡范笑了笑。

    “银子现在就要?”

    银子没有问题,这次他来福州,足足带来了十万两银子!

    这些银子原本就是用来买命的,姓卢的只是其中的一个人,五万两……如果他能办成这件事,那么一切倒也值得。

    怀揣着五万两的银元券,在将要离开客栈的时候,卢存安回头看了一眼冯锡范,丢下一句话来。

    “三天,三天之内,必定会有好消息传入大人耳中!”

    虽说正是腊月,可是福州却不像是江南那样,天地间尽是一层厚厚的积雪,几日前的那场雪早就已经消融个差不多了,只有庭院里的草叶间还留着些许残雪,悬挂在天际的上弦月散发出夺人心魄的美丽。

    明净的夜空下,南安侯府的书宅之中,燃着明亮烛火。烛光下,郑芝龙正在那里看着刚从南京传来的消息。

    “小五倒也知趣!”

    郑芝龙口中的小五,是他的五子郑袭,当年郑袭因为年少,且一直在郑成功身边,所以并没有与他一同降清,与其它的郑氏宗族部将不同,郑袭是他郑芝龙的儿子,而且一直深得郑成功的信任,所以,郑芝龙才会把重点放在他的身上。

    “只要小五发难郑经,我便能够乘机火中取栗了!”

    借郑袭发难郑经,然后再趁机夺权,这是郑芝龙的计划,尽管他并不了解郑袭,可他知道,权力诱人心,跟在大木身边这么多年的郑袭,又怎么愿意看到一黄口小儿骑在自己头上,更何况那黄口小儿,还犯下的**之事?

    “此事,要怪便怪你自己不能约束心性,又与我何干?”

    自言自语中,郑芝龙摇头长叹道。

    不过尽管看似语气中带着些可惜,但实际上却没有任何可惜的意思,甚至郑芝龙的神情也显得颇为激动,毕竟,谋划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到了收尾的时刻,又怎么能不激动?

    进入侯爷的书房时,可以闻到房间内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这是熏香,手中拿着一封信,卢存安走进书房报告道。

    “侯爷,靳公子的信,刚从京师送过来。”

    靳文博的信?

    对于靳文博投靠了李子渊一事,郑芝龙一直都觉得非常可惜,听到是他的信,难道京师又有什么变故?于是就立即说道。

    “拿过来!”

    刚一接过信,郑芝龙便迫不急待的撕开信封,看到信上的内容,他不由一愣。

    “咦?”

    这不是靳文博的字,就在诧异间,刚想抬起,伴着一阵风声,胸前便只觉一阵刺痛,隔着纸,他看到一柄匕首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

第153章 (第二更,求支持)

    从辽东返回,既有海路,也有陆路,而若是说快的话,海路却比不上陆路。先从旅顺至滨州,然后再乘车往济南,随后再由济南转入运河,坐上多浆快船,顺运河南下,不过只需要数日功夫,便能抵达清河。

    一路顺风顺水,不过只用了两天半便能抵达清河,在舟船抵达清河后,早就得知消息顾炎武、朱大咸等人于码头亲迎张煌言,为其接风洗尘,第二次张煌言便带着一班随员解缆南下。顾炎武、朱大咸等大小官绅,一齐到清河城外码头送行,场面好不热闹,和上一次途经此地时相比,是截然不同。

    面对一众送行者,张煌言站在甲板上,满脸堆笑,谦容可掬,一再长揖举手,向送行者频频致意,现在的张煌言已经找到了他的位置,他不再是大明永历朝的朝臣,而是定王的臣属,至于淮王……已经是过去了。甚至就在昨天深夜,他与顾炎武、朱大咸等人谈及此事时,他们同样也是甚为惊讶,当然,在惊讶之余更多的却是惊喜。

    他日天下平定时,他们都是从龙功臣!对于任何人来说,“从龙功臣”这四个字都可以说是颇为诱人。过去或许受限于各种因素,从来不曾光明正大的往那个方面去想,但是现在这个消息反而让他们不仅没有了个方面的顾忌,甚至还让他们长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们过去都已大明的忠臣自居,将来他们还是大明的忠臣,因为大王是烈皇帝的儿子!是大明皇位最正统的继承人。

    沿运河一路南下,清河城渐离渐远。河风吹拂船上的旗帜,波浪拍打船头,浆手们喝着号子划船船桨,多浆船快速于运河上航行着。看着运河两岸的天地,尽管大地已经完全为冬雪所覆盖,但是此时张煌言却只觉得通体舒适,瑞雪兆丰年,说的必定就是此景了。

    想及这几年似乎风调雨顺的,尽管作为读书人的张煌言坚持着“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信条,但是却在不经意间,还是把这一切都归于“天下正统得复”,如此才有了现在的风调雨顺,那么待到新皇登基之后,必定也就是国泰民安了。

    对于未来,既便是士大夫也有他们各自己的向往。

    一路顺风,五日后,张煌言的坐船驶到了南京,不过让他失望的是,尽管他要见闽王的请求被回绝了。

    闽王不在南京。

    尽管这个消息让他有些失望,但是他仍然选择在南京等下去,见不到闽王,可以见一见闽王的属臣,张煌言一头扎进了、官场应酬后,从私交到国事,从朝廷到地方,接连两天的时间,张煌言先后拜见了十数位故交好友。在离开沈阳前往南京的途中,对于此事南京之行,他早已经是成竹在胸了。

    此行不仅要说服闽王,更要说服闽王属臣,只有如此,才能达到此行的目的。所以,他才会积极行动,不过在游说众臣的时候,张煌言却总感觉,似乎有人在隐瞒着什么。

    尽管没有人说,但张煌言仍然从他们欲言又止的模样中,感觉到或许闽王不在南京,本身就透着古怪。

    望仙楼是长江边一个酒楼,与码头不过只数丈,而在码头不远处,郑家的水师就驻扎在那里,于望仙楼上,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战船高耸的桅杆,能够看到一艘挨着一艘的战船。

    “想当年,国姓领兵北伐时,这江上战船可谓是遮江蔽日!”

    感叹着往昔,张煌言将视线投向王忠孝,似感叹的说道。

    “长儒,当年北伐之时,你我可曾想到,不过区区数载,天下局势便会如此大变,我大明中兴之日,又是如此指日可待!”

    张煌言以充满感情的声调说。听得出,即便是直到现在,对于这一切,张煌言仍然是很是感叹。

    “只可惜国姓却不能看到这一切……”

    注视着远处的战船,张煌言动情地说道。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国姓未见今日,倒也不是坏事!”

    终于,打破沉默的王忠孝喝了一口闷酒,然后说道。

    “今日这天下,说是中兴,可大明何在?皇上暴病身亡,李氏急欲自立为帝,天下离乱不过只是刚刚开始,便是南京……”

    停一会,王忠孝忽然苦笑道。

    “即便是南京,亦有自立之声,若是国姓尚在,焉能不为之痛心?”

    国姓若在,又岂有人敢言自立之事?

    不过张煌言并没有这么说,而是看着王忠孝问道。

    “莫非闽王不意见张某,就是因为此事?”

    “非也!”

    摇摇头,犹豫片刻,王忠孝才说道。

    “非是不愿见,而不能见?”

    “不能见?”

    张煌言的眉头一挑,诧异的问道。

    “为何不能见?”

    张煌言的反问,又一次让王忠孝陷放了沉思之中,他当然知道大王为何不能见张煌言,只是,若是张煌言知道此事,又会如何?

    “可这件事,又能瞒得了多久?”

    王忠孝心想道,瞒上两三日或许有可能,但是想一直瞒下去,自然没有任何可能,即便是自己不说,回头肯定也会有其它人说。

    “大王前日突然病倒,这两日病情不断加重!”

    什么!

    惊声站起身来,张煌言急声问道。

    “怎么会这样?是什么病?”

    正要开口问郑经病情的时候,突然有王家的仆人闯进来,趴在王忠孝耳边说道。

    “大王召老爷立即入府,有事相商!”

    看着抱歉后匆忙离开的王忠孝,张煌言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似的,无数个念头翻滚着。

    闽王前天病重!

    是什么病?

    该,该不会是……想到皇上的突然暴病,张煌言的心头顿时一紧,他几乎是立即摇头说道。

    “不会的,不会的……”

    就在张煌言惊慌失措的喃喃自语时,那边赶到王府的王忠孝,在进入房间的时候,就闻到了一阵浓浓的药草味,这两日,江南的名医已经被寻遍了,各种药方不知试了多少,可大王的病情还是在一点点的加重。

    “大王的情况怎么样?”

    看到黄昭等人都已经到了,王忠孝便走近去,悄声问道。他们只是微微摇头,谁都没有说话。

    “臣参见大王!”

    在王忠孝行礼时,郑经已经命人扶他坐了起来,即便是只是坐起身,对于他来说都已经成为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了。

    “咳咳……”

    坐起身的郑经不时发出咳嗽声,尽管他大口的喘气,但却总觉喘不过气来,不过在看到王忠孝来时,仍然勉强挤出笑容,

    “长、长儒先生来了……”

    随后,郑经又问道。

    “五叔来了吗?”

    郑经口中的五叔,就是郑袭。

    “应该快到了。”

    内官回话后,郑经点点头,然后又吩咐道。

    “拿给长儒先生看看。”

    内官的双手捧着一个折子递到了王忠孝的面前,黄昭等人都看着那个折子,那折子里写的是什么?

    接过折子,看清其中的内容后,虽说心头暗自惊讶,但他仍然从众人的目光中猜出来,其它人或许并不知道。

    “先生……以为……如此安排,可否?”

    虽说只是说一句话,但气闷非常的郑经仍然像喘着粗气,就像耗尽了全部力气似的。

    “可!”

    王忠孝吐出一个字,然后便沉默了,看着面色蜡黄的郑经时,心里却是一阵苦叹。

    难道,这就是命吗?

    郑袭走了进来。

    “臣参见大王!”

    依然如过去一般,郑袭仍然恪守着上下礼数。

    “五叔,你是长辈,无需如此多礼,五叔请坐……”

    因为气闷的关系,每说一个字,郑经都像是费了很大气力似的,在他请郑袭坐下时,已经有两名内官抬椅子走了进来。椅子就放侧对郑经的床前不远处,

    “谢大王赐座。”

    在郑袭坐下后,郑经那惨白而没有丝毫血色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五叔,你是自家人,不,不用多礼,将,将来,郑家的事,还,还要全靠五叔……”

    气喘吁吁的郑经话说的断断续续的,不过众人似乎能从他的话中,听到其对将来的打算,几位于郑袭交好的府中属臣更是因为郑经的话而闪过一丝喜色。

    因为郑经的话而有受宠若惊的郑袭,连忙起身诚惶诚恐道。

    “郑家之事,自有大王作主,臣又岂赶……”

    就在郑袭诚惶诚恐言道时,郑经出言说道。

    “五叔,何需如此,为,为孤扶起五叔。”

    原本一直站在郑经身边侍从闻言,便走过去用手托扶着长揖的郑袭,同时亲近的说道。

    “五爷无须如此多礼。”

    “谢大王……”

    就在郑袭被扶起来瞬间,那侍从的右手中却突然多出一柄匕首,都不等郑袭反应过来,匕首便猛的一下刺穿了郑袭的咽喉,锋利的匕首轻易的刺穿了他的咽喉后方的血管,在匕首被抽出的瞬间,那侍从的手并没有停止,而且不断的将匕首反复刺入他的脖颈。

    鲜红的血瞬间迸飞出来,在此时已经软软的倒在地上的郑袭只是捂着咽喉,目中尽是不信之色。他至死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这人为何会突然痛下杀手。

第154章 身后事(第一更,求支持)

    啊!

    突然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所有人,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发了什么事。以至于根本来不及发出惊喊声,然后就眼睁睁的看到了郑袭被杀于眼前。

    血不住的从郑袭的指缝间涌出,而那侍从杀人之后,既然没有躲,也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就像是干了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既便是反应再慢的人也猜了出来,不是侍从杀人,而是大王命侍从杀人。

    为何要杀郑袭?

    “郑袭勾结他人,试图发难王府,为郑氏安危,不得不大义灭亲!”

    就在众人惊愕不已时,自国姓去世后,平时很少出府的董太妃走了起来,她看着众人,语气显得极为平静。

    “今日大王患染疾,郑袭勾结家公,意图于此时谋夺王位,进而自立为帝,陷郑家于不义,陷先王于不臣,如此,这郑家自然容不下他们二位!”

    董夫人的话声冰冷,但冰冷的话语却让所有人都知道了被杀的不仅仅只有一个郑袭,还有郑芝龙!

    “娘,就,就不,还,还是儿,儿子来,来告诉大家吧……”

    娘的话传入耳中,郑经强撑着身体,打断他的话说道,

    “郑芝龙勾结郑袭,意欲谋权篡位,孤,孤本、本意不欲杀他,可,可孤之身体已经至此,克臧尚,尚不足周岁,若,若留二人,只恐郑家,必陷内乱,所以,不,不得不忍痛杀之……”

    郑经在说话的时候,尽管不住的咳嗽着,但是让人更为惊悸的是他的呼吸声,他的呼吸声听起来就像是破旧的风箱一般沉闷,且每说几个字,那气总像是不够用似的。

    听着儿子发出的粗重的呼吸声,董太妃只觉得的眼眶一热,险些流出泪来,她的心里更是不时的哀叹着。

    郑家到底做错了什么?

    居然会有这样的报应?

    先王暴病身走,而现在又,又轮到她的儿子,难道,这,这就是老天的报应吗?

    在董太妃于心底哀叹时,所有人都垂首不语,偶尔的他们会把目光投向地上,在看着地上的已经没有了气息的郑袭时,他们又想到了身在福州的郑芝龙,想必他也应该已经身死了吧。

    尽管众人惊讶于郑经居然如此不顾人伦大忌,弑祖杀叔,但在另一方面,他们却又能理解他的这种举动,毕竟,他的儿子郑克臧年龄太小,若是留着本就野心勃勃的郑芝龙和郑袭两人,郑克臧能不能保住性命,尚都在两可之间。

    尽管如此违背人伦大忌,让众人无法接受,但在理解之余,他们却两样也是为之一阵胆寒,他们不曾想到郑经行事居然如此不顾后果。

    谋权篡位、陷先王于不义。

    这或许是理由,同样也是借口,用这个借口杀人。

    可以杀人,但是弑祖杀叔……太过牵强了,可,郑经还有其它的选择吗?看着众人的沉默,郑经在心底长叹一声,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一切,如果不是因为突然病倒,他会把弑祖的罪名推给其它人,只是,现在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想到不久之后,很有可能就将不于人世,郑经又说道。

    “把,把克臧抱过来。”

    尚在襁褓之中的郑克臧被抱了过来,不过并不是由其母亲抱来,而是由奶娘抱着,即便是如此,在看到那个孙子时,董太妃的眉间依然带着些不悦,在她看来,正是他的出世,害死了郑成功,让她年纪青青便守了寡。正因如此,对于这个孙子,她一直心存芥蒂,即使是现在,看着郑经以其为世子,在那里嘱托大臣托孤时,她仍然是满腹的怨言。

    “若非是你,郑家又何至如此?”

    看着受命托孤的众臣跪于床前时,董太妃的心里这般想到,她想到了被气死的丈夫,想到了遭了报应的儿子。而屋内的血腥味,同样也让她想到了被不顾人伦大忌被杀死的郑芝龙以及郑袭。

    这,这恐怕就是老天对郑家的报应吧!

    难道这就是老天对当初她的私心的报应?

    想到郑成功去世时命人杀郑经的嘱托,听着儿子那像是破风箱似的呼吸声,董太妃的眼帘微垂,泪水又一次流了下来。

    或许,这就是老天的报应吧!

    若是可以的话,这些报应都该由她一个人来受啊!

    就在董太妃于心底哀叹的时候,那边的郑经原本似破风箱似的喘气声,却慢慢的平息下来,他躺在床上,一双眼睛无力的看着房顶,呼吸越发困难的他,扭头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儿子时,突然却又有些害怕了。

    尽管众臣都已经表示必将辅佐郑克臧,可是熟读史书的郑经却很清楚,在史书中,主弱臣强下,那些少主最终会是什么下场,若是少主若是能夺回权力,尚能安稳一生,若不能夺回权力,其结果或是被杀,或是被废。

    “呼……”

    喘着粗气,稍作思索之后郑经又说道。

    “娘,克臧尚幼,这国事如此,非,非克臧所,所能决,孩儿,想,想请姑、姑丈,助,助克臧,母、母妃以,以为如何……”

    儿子的话,让董太妃诧异的看着他,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郑经最为反感的正是朱明忠,他这是怎么了?

    其实,郑经之所以会做出这个决定,完全是为了保护他的儿子,是为了保护郑克臧,他知道既便是自己,郑家的骄兵悍将尚且对其屡有不服,更何况是尚在襁褓中的郑克臧。

    主弱臣强之下,若是有人发难,他死后,郑克臧又该如何自保?靠母妃?估且不说母妃对郑克臧早就心存芥蒂,就是母妃不过只是一妇道人家,如今这天下纷乱,若是各人皆自立为帝,母妃又岂能驯服得了那些骄兵悍将?

    天下底只有一个人能驯服他们就是他一直既羡慕又嫉妒那个姑丈,正是因为羡慕他嫉妒他的功劳,才会对其多少不满,可在内心深处,郑经却也知道,其确实是真君子。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伤及郑克臧的性命,即便是他夺了郑家的基业,也会许郑克臧闽王之位。若是能为一个太平王,从此安稳一生,对郑克臧或许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至于郑家的基业……若是没有朱明忠,这郑家的基业又会落到何人之手?况且,这份基业,无论是谁为皇帝,都不会容忍的。

    与其如此,倒不如干脆利落一些。

    “淮、淮王是,是孤之姑丈,亦,亦是郑家之人,先、先王在时,对,对其是赞誉有加,更,更是常言、常言,闽、闽淮自、自是一家……今、今日克、克臧年,年幼,不、不能理事,自,自此之事,闽、闽王大小之事,皆,皆决于淮王……”

    在郑经说出这番话后,王忠孝等人无不是一阵愕然,他们或曾担心过主弱臣强,将来不足周岁的郑克臧如何驯服军中诸将,甚至还曾想过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借淮王之势,但却未曾想到,大王却如此干脆的直接将郑家交到了朱明忠的手中。

    闽淮自是一家,这句话也就是说来听听,了解郑成功性格的他们,又岂不知道,有多少国姓可是差点派兵北伐江北。

    现在,大王却以“闽淮自是一家”为由,把闽王诸事交给淮王,这就等于献土于淮王,等于拱手相让江山于淮王。

    尽管惊讶非常,但是王忠孝等人却能猜出大王的心意,大王的心意想来也不过只是想籍此保住郑克臧的性命,保住闽王一系,毕竟,以朱明忠的忠义,他绝不会伤害郑克臧的,将来无论是为帝为臣,都会留下闽王一系。

    只不过,那个时候,闽王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开设幕府,自设六部形同独立。届时,闽王不过只是大明或者新朝的清贵王爷。

    如此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在郑经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董太妃并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儿子,出身于书香门弟的她知道,主弱臣强不是好事,自然也知道,这天下的时局已经不同于往日,过去,有大明在,人们尚且会顾及她是先王太妃的身份,而将来若是各为君,若是无人顾忌,到时候,即便是她想要保住性命,恐怕都不是件易事。

    天下何人不意为君?

    无论将来如何,有那份亲情在,至少他朱明忠是不会为难郑家的。一饮一啄无非前定,一言一行皆成因种。当年大王把九妹嫁给朱明忠的时候,或许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郑家要靠他方才能于此纷乱之中存活下去吧。

    “母妃以、以为如何?”

    儿子的话传到耳中,董太妃见众臣也看着自己,便点头说道。

    “一切皆从王命。”

    在董太妃说出这句话后,无论是郑经,亦或是屋中的诸臣,无不是长松下一口气,而是放松之余,他们的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他们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大王,却又想到了早已逝去的国姓。

    国姓若是知道其身后不过一年,其一手打下的基业,便如此送人,不知又会是作何感想?

    就在这时,他们的耳中却突然传来内侍的哭声……

第155章 得意(第二更,求支持)

    什么是世事无常?

    当闽王郑经染疾身死的消息经电报传至山海关的时候,对于数日前刚抵达山海关,正谋划着进取京师诸事的众人来说,无不是感叹着世事无常。

    无论是任何人只要提及郑经的身故,无不是只觉世事无常,不可预期。而在另一方面,他们却又不得不赞叹着郑经的明智。

    “这郑经临了临了,总算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钱磊嘴上这般说着,神情却显得颇为轻松,在此之前,最让人担心的就是闽王的态度,现在随着郑经的一句“大小决于淮王”,闽系便再也不是什么威胁了。

    “这天下,也就是大王能保全郑家,换成其它任何人,主弱臣强,安稳得了一时时,却安稳不了一世,即便是如霍光,亦也曾废立。若是碰着强臣,指不定最后还得落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对于钱磊的这番话,朱明忠只是略微点了点头,郑经确实很聪明,他知道自己是绝不会为难一个襁褓幼儿的,而且其如此托孤之后,不但会保其周全,还会保其王位。

    这个郑经……确实想明白了一些事。只是……

    “杀郑芝龙、杀郑袭,说起来,这郑经也算是心狠手辣啊!”

    这般感叹之余,朱明忠的心里却长叹口气,对于外界来说,郑经是染疾身亡,甚至可以归于“天理报应”。

    可实际上呢?

    “大王,现在郑经身死,闽系归顺,只待扫除李贼之后,天下既可安定,以臣看,现在可先命张苍水暂驻南京,安抚郑家诸将,令其归顺,同时可以派遣偏师,西征湖广……”

    钱磊的建议,其实是早就拟定的计划,为了尽快荡平李子渊,忠义军将会进行两线作战,一路是以长江水师为主力,在郑家军和江西明军的配合下,进攻湖广,直捣其根基,而另一路则是从山海关直取京师。南北两路并举之下,李子渊必将陷入首尾难顾、顾此失彼的境地。

    只不过,对于这一切,朱明忠尚另有打算。

    “可以先命苍水留守南京,至于出兵一事……”

    沉吟片刻,朱明忠摇头说道。

    “暂缓出兵,如果孤所料不差的话,这几日,长沙那边应该就会有消息传来。”

    长沙有消息传来?

    钱磊把目光投向石磊,然后问道。

    “军正司对长沙那里另有计划?”

    “洪承畴是西南诸贼之首领,若是其一意顽抗到底,那么西南战事必将持续数年之久,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所以根据大王的命令,我已经命人于其幕府内加以谋略,如若一切顺利的话,这几日,应该就会有消息传来。”

    “大王,洪贼万万不可收降!”

    石磊的话声这边刚落,那边钱磊便急忙劝说道。

    “洪贼为一已之私,甘愿为清虏驱使,他日清虏入关,杀我汉人亿兆皆是由其所害,或是大王收降洪贼,势必将为天下所不耻!”

    起身长揖的钱磊义正词严的说道,或许,一直以来钱磊都主张可以适当招降,但是,另一方面,他却非常清楚,什么人可以招降,什么人绝不能招降。

    “天下但凡降清者,皆可以纳其降,唯洪贼万万不可纳其降,否则,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再一次长揖,鞠身不起的钱磊义正词严的说道,

    “请大王收回成命!”

    谋略,那谋略自然是要纳降了,这种谋略在钱磊看来,是绝对不可取的。他甚至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即便是大王现在纳了姓洪的降,他也会密告清河参军府,请其在途中杀死洪承畴,绝不能容其活着见到大王。

    “炳奇!”

    看着长揖不起的钱磊,朱明忠的心里略有所感的说道。

    “你放心……洪承畴必死!”

    无论如何,朱明忠都不可能放过洪承畴的。

    “不但他必须死,洪家上下九族,虽说不耻其为人,但其罪难赎,亦理应加以流放!”

    与其它人不同,在提及洪家人时,朱明忠用“理应”两字,这是因为洪家人与洪承畴截然不同。更与后世的洪家人以洪承畴为荣不同,在这个时候,洪家人皆不耻其为人,甚至就连其母亲,也是不耻其为人。

    顺治四年,洪承畴从江南总督任上奉召回京后,派人奉迎老母北上,说是要好好尽一番孝思。及至奉派迎接的人到达福建南安,洪母居然束装就道,一副真准备去接受儿子奉养的架势。当时四方乡亲,无不诧异,认为以洪母之为人,何以会一改素节?哪知洪老太太到了京师一下车,看见跪迎的儿子,便抡起枣木拐杖,劈头劈脸一顿好打,口中不停地骂道:“你这个不孝的畜生!我七十多岁了,你教我到旗下来当老妈子?我打死你,替天下人除害!”当时,洪承畴已为满清镶黄旗汉军,按清朝定制,旗下命妇必须轮番入侍太后。洪老太太两千里迢迢路程,不辞辛苦,艰难跋涉,借题发挥,就是要为前明遗民出一口恶气。其民族气节备受后人赞誉,洪母骂子也成为传统忠义教育中典型的事例。

    洪承畴降清后,高官厚禄,威势显赫,但其亲朋故旧却视之为奇耻大辱。洪承畴任五省经略回乡省亲时,择地于泉州建造豪华府第,只是他所建府第,竟没有一个亲人愿意居住。

    洪府落成后,洪承畴曾亲往家乡叩请母亲前来居住。但洪老太太深明大义,故意穿着出嫁时的明朝衣裳,端坐在堂上,就是不肯住洪承畴所建的府第。洪承畴又去找他的弟弟洪承劝说母亲,但其弟痛于国亡兄降,发誓“头不顶清朝天,脚不踏清朝地”。在家乡英都修造了一只木船,然后携母亲坐在船里,泛舟于江上,从此过着隐居生活。在洪母去世后,时人为纪念他们的气节,在他们孤舟隐居的石壁上,刻下“素月孤舟”四个大字。

    在婆母的影响下,洪承畴的妻子莲心愧于丈夫的投降变节,愤然削去头发住进了尼姑庵。亲故不齿,乡里难容,洪承畴只好怏怏返回,只是在泉州古城留下了一座无人居住的府衙。而在历史上,其至死也未能获准安葬祖坟,只能安葬于千里之外的京城。

    对于这样深明大义的家人,朱明忠自然不忍将其流放至海外,所以在说话时,自然也留了几分余地,对汉奸家眷、亲族的流放并不是绝对的。至少像洪家人这样深明大义的是绝不会流放的。非但不应该流放,而且还应该加以褒奖。可即便是如此,有些事情,也必须去做。

    “洪家举族上下皆是深明大衣之士,自然不应流放!”

    大王的回答,这才让钱磊松口气,只要不是收降洪承畴就好,在点头表示赞之余,他又问道。

    “那大王准备如何安排洪承畴?”

    或许说,是如何杀洪承畴才对,当然,钱磊并没有这么问,这并不妨碍石磊直截了当的告诉他答案。

    “已经有了安排,应该这几日就会有其死信传来。”

    石磊的直截了当的回答,并没有让钱磊有丝毫的反感,甚至有些可惜的说道。

    “只可惜,若非是为了天下百姓不至于流离失所,像洪承畴那样的人,即便是碎尸万段,也是不解我天下百姓之恨!”

    对于钱磊言语中流露出来的恨意,朱明忠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说道。

    “炳奇,有时候……杀人诛心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明忠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也许是因为所有的事情尽在掌握之中,所以心底自然极为舒畅。

    随后三人又谈了些其它的话题,在钱磊离开之后,看着石磊,朱明忠稍作沉默之后,看着石磊问道。

    “孤会不会太过心狠了!”

    有时候,一些话即便当着亲信心腹也不能说,钱磊或许忠心耿耿,但是他不一定能够理解朱明忠的一些决定,但是石磊却能理解,出身锦衣卫的他知道,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去做的。

    “大王,为天下百姓,只能如此了!”

    这个理由,或许就是所谓的“大义”吧!

    为了这两个字,朱明忠不得不让自己做出一些决定。而现在,结果已经显现出来,甚至结果比最初预想的更好,甚至都不需要插手其中,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这件事……”

    沉吟着,朱明忠并没有说话,而石磊同样保持着沉默,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永远都不能曝光,有时有必要让人民相信君主是“集美德于一身的人”,所以,这件事必须要加以保密。

    “闽王染病身故,实属天命。”

    良久之后,石磊口中道出了这句话来,世事无常,谁能有违天命?尽管他这么说,但了解其中真相的朱明忠只是略无奈的摇头轻叹口气,唯一能让他有些安慰的,恐怕就是这先后身死的两人,“暴病”皆有不同,即便是天下人有所怀疑,也没有任何证据。想着自己的无奈,一声长叹后,朱明忠凝视着远方说道。

    “待到洪贼解决之后,一切自可平定了……”

第156章 洪忧(第一更,求支持)

    十一月二十,将近腊月的长沙,屋檐上、院子里,落着一层积雪,这些年,冬天愈来愈冷,莫说是长沙,即便是岭南也是等地频繁遭遇降雪。天寒地冻的,天刚一擦黑,人们往往便会猫于家不再出门。

    炭炉中通红的木炭散发着些许数量,直到三更时分,洪承畴才终于将面前堆积如山的公文批阅完毕。身为五省经略的他经略湖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五省,虽说现在广东已经为李定国占据,可是他仍然是一刻不得闲,这些年眼疾目重的他,看字也越来越发模糊。忙完公事之后,他走出房门,来到后院,看着远处以便让眼睛更舒服一些。只见满天的星月,万籁俱寂,可是即便如此,他的心中却没有丝毫宁静之感。

    他望着夜空,心情却显得极为复杂,尽管他现在身上已经穿上大明的红色官袍,可是心情并未因为这一袭官袍,而有丝毫的放松。

    “哎……”

    又是一声长叹,洪承畴摇着头,有些失落的重新走进签押房,拿出桌上的一份折子,翻开那折子,他的神情却显得有些复杂,洪承畴先是轻轻地念着,慢慢地却又摇着头。

    这是一份以湖广、广西、云南、贵州以及四川五省官民士绅的名义书官的劝进书,劝进的是何人?自然是那位在京城等着来年登基的楚王。

    这书,是上还是不上?

    一时间,洪承畴却是有些难以决断,之所以难以决断,是因为他觉得李子渊称帝一事,总有些太过仓促了,如今天下未靖,他就急欲称帝,会不会适得其反?

    “大人,刚才信使送来从昆明的急信。”

    家仆陈应安捧着一封信走过来,自幼便是洪承畴书僮的陈应安一直深得洪承畴的信任,这些年,一直追随其左右。

    “快些给我!”

    洪承畴心里一跳,深夜送信来,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的事。军机瞬息万变,不可预料,难道云南那边出了意外?

    想到那位在定南的沐王,洪承畴的一颗心几乎悬到喉咙口,莫不是他打到了昆明?尽管深知吴三桂用兵之能,但洪承畴难免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这个时候,对于意图以以西南五省为根本的洪承畴来说,昆明为明军夺占将会打乱他的全盘计划。

    也许是因为心急着昆明的形势,洪承畴一反平常剪信口的习惯,一把从陈应安的手里抢过信,用力撕开,甚至他的手都在微微抖动。

    用雁皮纸制成的信封极为很结实,一次居然没有撕开,洪承畴又撕了一次。这时信笺出来了,急忙展开信,是吴三桂的亲笔,

    “沐天波领十万定南军,炮数百门、战象百余头来犯,侄实不能敌,迫不得已只得让出昆明,西撤大理,以待来日……”

    “昆明丢了!昆明丢了!”

    洪承畴喃喃念了两遍,眼见最不愿意看到了消息成为了现实,失魂落魄的他只觉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却怎么也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黑,人便晕倒在地上。

    “老爷、老爷……”

    陈应安不知出了什么事,慌得连忙急上前去,双手将洪承畴扶抱起来,然后又把他平放在床上,接着又摸摸洪承畴的手,手却是冷冰冰的。

    这一瞬间,陈应安顿时害怕了起来。

    “你到哪里去?”

    陈应安刚要出门喊人时,洪承畴已经醒过来了。

    “老爷,你老醒了。”

    原本惊慌失措的陈应安一见老爷醒了,立即露出喜色来,原本急着要出去喊人的他连忙重新走到床边。

    “老爷,刚才把我吓死了,见你老晕了过去,我正要去叫少爷。”

    原本于京师当差的少爷,早就已经来到了长沙。这两年一直在老爷身边,协助老爷处理公务,这时候发生这种事情,理应先喊他过来。

    “不要叫他了,我没事。你也去睡吧,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刚才的事,听到了吗?”

    陈应安答应一声,然后关好房门。而洪承畴躺在床上,内心却是惊恐非常吴三桂败了!他居然会败的这么快,甚至都没有机会撤往贵州,而是逃到了大理。

    对于将来种种,洪承畴也曾多次设想过,劝进只是其中的一步,如果有一天李子渊兵败的话,他还会继续以五省之地作为筹码,然后与新朝或者明朝“谈判”,甚至若是天下陷入纷乱之中,他也许能够于西南自立。

    若是天下纷乱不已,这不是没有可能的,那些贼子尚可为帝,他为何不能?也许可以凭此创洪家的基业。

    可是,现在吴三桂的信,却完全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盘。昆明丢了没什么,关键是吴三桂麾下的十几万人马,居然撤到了大理!

    吴三桂的十几万人马与洪承畴麾下的绿营兵不同,那些人马都是百战精锐,也是洪承畴最为依仗的根本,现在突然兵败,怎么能不让洪承畴心惊。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惊的昏迷过去,幸好只有陈应安一个人在那,不然,这件事传出去,不知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感觉略微舒服一些后,洪承畴再也不愿躺在床上了,他起来披件衣服,坐在桌前,望着跳跃的灯火,那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忧色越来越浓了。

    云南若是丢了,贵州想来也是保不住了,这两省一丢,西南的局势对他就是大为不利了,如果李定国再出兵广西,而李来亨再进攻成都……

    慢慢的洪承畴的脸色变得越发的难看起来,他只感觉到就像是一根绞索套在他的脖子上似的,勒的他透不过气来。

    “他们当真不愿给洪某人一条生路?”

    洪承畴之所以如此发问,是因为现在他已经“归顺”大明了,吴三桂同样也是,可为何沐家还会直指昆明,逼得吴三桂不得不远走大理。

    想着那套在脖子上的绳过,洪承畴想起了年少时,在福建家乡读书时,那些个秉烛夜读的夜晚,想起了考中进士之的誓言。想起曾经的故交好友,想起了故主崇祯,当然也想起了兵败被俘,也想起了入关后,再见母亲时,母亲的责打与痛骂,想起了返乡而不能入家门的无奈,当然也想起了现在,欲求生而不能的困境。一时间他悄禁百感交集起来。

    洪承畴愈想愈不好受,最后禁不住潸然泪下。甚至最后又想到,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他还会降清吗?

    而让洪承畴诧异的是,他的心底居然没有答案,尽管经历了这一切,面对生与死的考验时,他仍然不知应该做何选择。

    惜生如此,或许这就是人的本能吧!

    第二天一大早,洪士铭来到父亲房里请安。见父亲端坐在书案前,似乎一夜未睡,而在父亲的案前,搁着几张纸,而父亲似乎还在那里写着什么,看着父亲头上渗出一层细细汗珠,洪士铭便走过去请安道。

    “父亲大人安好!”

    “起来多久了?”

    洪承畴问,头未抬,手仍在写。

    “有半个时辰了。”

    洪士铭恭敬地回答。

    “今天读到那里了?”

    洪承畴要求洪士铭每天晨起之后,必须读半个时辰的史书,自其少年时便是如此,即便是当年赴京赶考时,也未曾中断过。

    “又重读了一遍后汉史。”

    听着儿子回答后,洪承畴并没有说话,只是略点下头。多读史书总是好的。

    “昨夜吴三桂来了一封信。”

    洪承畴笔仍未停。

    “信上说了些什么?云南那边现在的情形怎么样?”

    洪士铭急切地问道。

    “昆明已经被沐天波攻下了。”

    洪承畴边说边用力写了一笔,他的脸色平静得如同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可他那黑眼眶却清楚的表明,他昨天晚上整整一夜都未曾入睡。

    “沐天波打下了昆明!”

    洪士铭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消息,随即他就觉得这个语气不对头,对父亲的话还能怀疑吗?父亲难道还会打诳语吗?何况这样大的事情!昆明让沐天波打下来了,这,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洪士铭顿时紧张道。

    “沐天波打下了昆明,那云南、云南怕是难保了!”

    不是难保,而是根本保不住!

    洪士铭紧张的看着父亲,父亲怎么还有心情在那里写字,他朝着桌上的纸看去,这才看清楚父亲写的是什么,他写的那里是什么文章,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一个“悔”字。

    “你去告诉张勇、赵良栋、孙思克、王进宝,我在这里等他们。”

    张勇、赵良栋、孙思克、王进宝是洪承畴麾下的四位总兵,三年前,于长沙操练绿营时,洪承畴特意将四人从广西、贵州以及云南召至麾下,协助他练兵领军,其麾下半数兵力皆是由他们四人操练统领,这个时候,喊他们四人过来,自然是有事情吩咐。

    约莫一个时辰后,张勇、赵良栋、孙思克、王进宝四人都已经来到府里。尽管内心慌乱,但是洪承畴的脸上依然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一见到他们四人后,便说道。

    “此次劝进书方上,那边大王那里就已经有封赏来了!”

第157章 父子(第二更,求支持)

    “此次劝进书方上,那边大王那里就已经有封赏来了!”

    父亲的话传到洪士铭的耳中,只使得他的心头猛然一颤,或许别人不知道,但是他很清楚,那劝进书根本就没有递出去,又那里会有什么所谓的“封赏”,而父亲为何会这么说?

    肯定是为了安抚他们四人。

    如何安抚人心,高官厚禄这是必不可少的,对于曾经出任江南任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大学士,对招抚江南立下汗马功劳的洪承畴来说,这一切用起来自然是轻车熟路,不过只是三言两语,便将张勇、赵良栋、孙思克、王进宝四人说的无不是感激涕零,大有一副必定为洪大人、为朝廷效死的意思。

    所有的一切都落在洪士铭的眼中,只让他的心思越发的低沉起来,在接下的时间里,洪士铭只是睁着眼睛看着父亲的表演,看着父亲私授侯爵之位给他们四人,尽管在洪士铭看来,这所谓的侯爵之位,那李子渊必定会认下来,可是对父亲如此越俎代庖未必不会没有意见,这甚至有可能从此埋下隐患。

    父亲又岂不知道这些?

    尽管洪士铭极力掩饰他心里的忧虑,可是观察细微的赵良栋依然发现了一些征兆,心觉有些蹊跷的他,只是不露声色的与张勇等人一同敬着洪大人酒,可是他的心里却也暗自留了个心眼。

    在他们四人再次告辞之后,早就忧心如焚的洪士铭,立即出言问道。

    “父亲,如此私授爵位,他日即便是大王加以承认,心中对父亲恐怕也必存芥蒂,如此……”

    不等洪士铭说完,洪承畴却看着他无奈长叹道。

    “你以为为父不知?可是,现如今,为父又岂有其它的法子,他们四人皆手握重兵,又岂能不尽力安抚……”

    见儿子一副忧心如焚的模样,洪承畴又展颜笑道。

    “士铭,你无须担心其它,劝进的折子为父已经命人快马加鞭送过去了,而且也在信中对此事加以解释,你不用担心其它,那李子渊是当世枭雄,又岂会因小失大……”

    尽管从未见过李子渊,但是洪承畴却很了解他那种人的性格,就像当年的皇太极一样,为了能够说服他洪某人,甚至不惜以妃子侍奉他,对于那些枭雄来说,他们为达到目的从来都是不择手段。如此,又怎么可能会在乎他提前安抚的举动。

    但洪承畴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点,他算漏了自己的儿子!

    尽管洪承畴压住了云南的消息,使得长沙几乎无人知道吴三桂兵败的消息,但是对于洪士铭来说,自从知道了这个消息后,他便处于惶恐不安之中。

    先是吴三桂兵败,再到父亲不惜私相授受他人爵位,所有的这一切,在他看来无疑就是“自寻死路”。作为洪承畴的儿子,洪士铭很多地方都与父亲相似,如果说与父亲有什么不同之处,就是他更惜生,也更知顺应天命。

    两年前,几乎是在明军占领武昌的消息传到京城,在京师任礼部主事的洪士铭,就立即做出了南下的决定,那个时候,在他看来,满清的气数已尽,自然无需为其尽忠。

    最终,一切就像他料想的那样,短短一年多的时间,看似不可一世的满清就仓皇逃出关去,逃到了陕西苟延残喘。

    顺应天命,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可是做起来却不容易,一个最简单的也是最困难的地方就在于,这天命在那?

    天命在何处?

    若是人人都能顺应天命,父亲又岂会押错筹码?

    投降满清,已经让父亲不为世人所容,或是这一次父亲再押错了宝,到时候这天下又岂还有容得下洪家的地方?

    天底下有没有容得下洪家的地方,洪士铭不清楚,但是他可以肯定一点,如果他不能够早做选择的话,这天底下势必没有能容得下他的地方!

    “吴三桂败了!”

    张道澄猛的站起身来,他用惊愕的眼光看着洪士铭,知道其所言必定不是虚言。

    “他真的败了?”

    “败了,而且十几万大军损失过半!”

    洪士铭添油加醋的说道。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军心散了!”

    洪士铭盯着张道澄说道。

    “人心一乱,昆明自然守不住了!”

    他的这句人心一乱,只使得张道澄的心头顿时为之一慌,他瞧着身上的大明官袍,失神了好一会,才说道。

    “我、我等也是大明官,为,为何沐王还要如此步步紧逼?”

    “大明?”

    冷笑着,洪士铭反问道。

    “你以为,京师的那位还要多长时间,就会登基称帝?”

    “这……”

    洪士铭的反问,让张道澄的心里“咯噔”一声,整个人顿时变成了哑巴,作为洪承畴的亲信心腹,他自然知道李子渊等不了多长时间,也许新年过后就会登基称帝。

    “那李子渊为何称帝?”

    洪士铭盯着张道澄问道。

    “因为西南一降,其麾下多出近五十万人马,如此,其野心膨胀之下,又岂能不称帝?”

    对于这个道理,张道澄自然知道,听着公子在那里自问自答,他的心思却在不断的摇摆着。

    “大人归顺李楚,也是迫不得已,毕竟、毕竟……”

    吱呒着,张道澄无奈叹道。

    “我等皆有事清之罪,非,非李楚而不能留啊!”

    张道澄无奈长叹道。

    “那是家父,不是张大人!”

    洪士铭的这句话,只使得张道澄猛然一惊,他惊诧的看着大公子,好一会才问道。

    “公、公子所言何意!”

    “张大人可知道,四总兵所晋的三等爵,不过只是……”

    话声略微一顿,洪士铭盯着张道澄说道。

    “只是家父为安抚他们,口头私授,张大人以为,此事传至京师之后,李楚又会如何?”

    “假的?”

    惊诧的看着洪士铭,张道澄惊声说道,作为长沙知府的他自然知道四总兵被晋三等爵的事情,可他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他们的那三等爵居然是假的!

    “大人难道就不怕消息传出去之后,会出乱子……”

    话声嘎然,张道澄惊诧的盯着洪士铭,在知道这个消息的瞬间,他只以为是为了安抚,而在想到消息败露后可能引起的乱子时,他的心头却是一紧,若是到时候四位总兵反弹怎么办?他们四位麾下可是有十几万人马。

    突然间,张道澄却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如果到时候李楚未授他们四位三等爵,他们四位又会如何反应?若是这个时候,洪承畴于他们加以安抚,称此事皆是有小人作祟,他们又会做何反应?虽说不至于会感激涕零,但张道澄相信,届时他们必定唯洪大人命是从。这天下乱世已显,如果有他们四位总兵想助,再加上祁阳总兵、益阳总兵、东安副将以及广西的线国安、全节、马雄以及辰常总兵杨遇明、沅州总兵张鹏程……

    想到那种可能,张道澄的心里不由的倒吸口凉气,他甚至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因为这种结果肯定是死路一条,非但洪承畴会死,就是他自己也有可能跟着赔了性命!

    既然洪大人已经归顺了李子渊,可为何还欲自立为帝?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

    他洪大人降清是为了性命,降李也是如此,可说到底,那性命都是交给别人把握,而这乱世之中,又有谁愿意把性命交给他人?洪大人恐怕是断然不会了,若是李楚称帝,天下纷乱,为何他洪某人不能称帝?不能自立?

    张道澄的心神一阵混乱,甚至他只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他之所以感觉到恐惧,并不是不说他不想得那个从龙之功,是因为他知道,洪大人的名声委实太恶,甚至与石敬塘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天下皆不以为耻的人称帝,能长久得了吗?

    况且,看着眼前的这位大公子。

    甚至就连他自己的儿子,也是不耻其为人,也不敢随其一路走下去,更何况是别人。

    再说他的年岁和身体,他洪某人是可以当几年的皇帝,快活几年,然后撒手归西,可他张道澄呢?还有这西南的百姓呢?到最后,不都要为他洪某人陪葬!

    想通了其中的一切之后,张道澄看着面前的这位大公子,原本内心慌乱的他,这个时候反倒是不慌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无非就是几个选择罢了。

    “大公子又有什么打算?”

    盯着大公子,张道澄想从洪士铭那里得知他的想法,然后再做考虑。

    “张大人,可知何为釜底抽薪?”

    见张道澄已经心动,洪士铭便劝说道。

    “今天那李贼之所以敢弑君篡位,所凭者无非就是家父领数十万大军以及西南数省归降,可这天下人又岂容得下这般弑君篡位的贼子?”

    盯着张道澄,洪士铭的话声不大,而且速度也不快。

    “小弟所料不差的话,此时朱淮、闽郑以及李晋等人必定正调兵遣将,以讨伐不臣若是如此,那李贼又岂能长久?”

    突然洪士铭又把话声猛然提高道。

    “庄子道“顺应天命”,何谓天命?大人难道不知?”

第158章 天命(求支持)

    顺应天命!

    何谓天命?

    对于天命,人们有着这样那样的解释,但是实际上,所谓的“天命”不过只是追随强者。而对于这个强,每个人都人各自的看法,也都有各自的想法。

    对于许多个人来说,他们或许无追随天下的天命所在,但是他们往往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所在,就像对于张鸿远来说,当初作为落榜举子的他,之所以会结交洪士铭,正是因为其父是五省经略,与其为友,他日自然不愁晋身。甚至从京城一直随他来到长沙,现在他更是深得洪士铭的信任,几乎事事都与他商量。

    “闽王死了!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

    从张鸿远的口中知道这个消息后,洪士铭顿时惊声说道。

    “这国姓刚死,现在郑经又死了,那少闽王是谁?不过就是一不满周岁的小儿,这,这闽郑岂不是要出乱子?”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洪士铭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他这几天可一直在游说他人,可这个时候,闽郑突然出了乱子……难不成李楚真的是天命所归,若是如此的话,那,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万一父亲怪罪下来的话,瞬间,洪士铭只觉得的后背一凉,冷汗瞬间便浸透了衣服。

    “是呀!”

    见洪士铭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张鸿远点头说道。

    “所以,郑经在临死前就有遗命少王年幼无知,闽王诸事皆归淮王决。”

    “什么!”

    猛然惊叫一声,洪士铭差点没跳起来,这一惊一诈的,着实让他反应不过来。

    “你是说,是说,闽淮合流了!”

    不是合流,而是郑经把大权全交给了淮王。

    “也不是合流,而是把郑家的基业拱手让给了朱淮,他郑经倒是会算计,主弱臣强于此乱事之中,稍有不慎既有可能身死族灭,他现在把郑家的大权交给淮藩,以淮藩之强,纵是其麾下有骄兵悍将,又岂能翻出浪来,如此,少闽王虽说不他们父子那般大权在握,可却也是个清贵王爷,以郑家数千万家业,今后与国同休,也是用之不尽了……”

    这般感叹之中,张鸿远朝洪士铭看一眼。

    “日升,今日可知天命在何?可知为兄当初为何劝你顺朱而不顺李?”

    说出这话时,张鸿远颇为得意的端起茶来,对于自己能够提前数年看到天下大势,他也是深为得意的。

    “张兄高才,岂是小弟所能及,这接下来该怎么办?”

    洪士铭顺势给张鸿远一顶高帽子,张鸿远心里高兴,便说道。

    “这个消息,于日升来说,却是个好消息。”

    “张兄为何这么说?”

    洪士铭完全是一副受教的样子。

    “日升,现在闽事皆由淮王,就等于朱淮猛然得二十余万强军和江浙税赋,其实力必定大涨,再加上现在张煌言必定为其所用,那李晋又岂看不出这一点?至于李子渊,若是没有西南数省之兵?其又岂能长久?如此天下大势已经明显,天命在谁?恐怕但凡是人都能看出来吧。”

    自从与其结束之后,洪士铭就佩服张鸿远的精明。当初正是张鸿远劝他离开京师,因为京师不是久处之地,而在他来到长沙时,才知道父亲派出的信使就在路上,也是命他来长沙,父亲那时同样也看出了大清国气数已尽。而相比于父亲,张鸿远却眼光更为毒辣,他能看出天命,但是父亲却……或许,父亲不是看不到天命在何,而是因为父亲没有选择。

    “所以,原本或许他们还有些动摇,现在他们必定知道,天命难违了。”

    张鸿远起身,从书架上摸出一本书来,看似随意的翻了一下,然后拿着那本书说道。

    “你看,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杰写于史书之中,可每每逢乱事,又有几人能得知天命所在?若是逆天命而为,身死族灭者,又岂止一二人?越是乱世的时候就越是如此。”

    看着张鸿远手中的书,同样熟读史书的洪士铭,知道他没有说假话,古往今来就是有不知有多少人不能够顺应天命而丢掉了性命,非但是自己丢掉了生命,甚至还让家人也跟着陪葬,就像那黄子澄一样,虽说看是落了一个综艺知名可是到最后又落的什么下场。

    当年爹他为什么要投降满清不就是因为他看到了天命所归吗?只不过他那个时候显然看错了。

    看来是时候痛下决心了。

    “所以,日升兄,此时若再不能大义灭亲,只恐怕他日必定为其所累啊!”

    面对这样的劝说,洪士铭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抵触,甚至没有丝毫的挣扎,沉吟片刻,他才长叹道。

    “看来,只能如此了,临大节,唯能取之于义了!”

    人的一生,总是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选择,最终洪士铭还是做出选择了,当然,他做出的选择的时候,绝不是“临大节,唯能取之于义了”,其实,他和他的父亲一样都是那种“临大节;无不可夺之志;当危事;不能舍生取义”的人,他所做出的选择,不过是对自己最为有利的选择。

    “日升高义!”

    双手长揖过顶,张鸿远对洪士铭弯腰长揖,只是没有人看到,在弯腰的同时,他的唇角微微一扬,心底却是一阵冷笑。

    当初他之所以会投奔洪士铭,并不仅仅因为他们是同年。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是肩负使命前往京师的。

    而什么是他的使命呢?

    他的使命就是为了今天就是为了让洪大公子能够大义灭亲。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当然尽管这是他在背后怂恿的结果。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位大公子心里所想。如果他不是想要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又岂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当真不愧是洪家人啊。

    在那位大公子离开之后,张鸿远也离开了他的住处,来到了城里的一处情报站。将最新的消息告诉了他的联络人。

    在接下来的几天之中,在张鸿远的策划之下那位大公子不断的与其他人联络,一切正像最初的计划一样,正在朝着一个人们喜闻乐见的方向发展着。

    十一月二十六,这日天气甚是晴朗,刚过寅初,洪承畴就起床盥洗了,确切地说,他昨夜晚上又是一夜未眠。这一阵子他可是没有一个晚上能够睡的踏实。毕竟现在对于她来说有着太多的心事。当然也有着更多的事情让他担心。

    京师的信何时能到?

    这几日,自从知道了吴三桂兵败的消息之后,他就尽量隐瞒此事,可是这个消息隐瞒不了多长时间,现在已经在长沙传来了,尽管幕府未曾公开,但是已经有数人私下里询问他这事是不是真的。

    尽管他一直在尽量安抚,但是他能感觉到,人们的心思在浮动,这浮动的人心能安抚得了一时,又岂能安抚得了一世?

    “应该尽早登基,以安天下啊……”

    洪承畴心里这么寻思着。或许现在的时机并不成熟,但是现在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他只能够寄希望于李子渊登基称帝之后,能够用高官厚禄去笼络其他人。

    他当然知道,现在正是仲冬季节,从北到南早已天寒地冻,这些日子更兼阴云密布,大雪纷飞,这个时候,就是八百里加急,一天走不了八百里,兴许还要再过几日。

    “当初犹豫不决,反倒是深入其害啊!”

    推开窗户,窗外是一片沉人深渊似的黑暗,既没有半颗星光,也不见一盏灯火。屋内尽管烛光明亮,炭火熊熊,身着狐袍貂帽的洪承畴仍有一种寒气逼人的感觉。

    这不仅仅是气候的冷,更是因为他心中的神魂不宁,他现在反倒是后悔了,后悔当初自己为何不早做决定,如果劝进的折子早递出一个月,没准现在李子渊已经登基为帝,早已经下旨晋封各人王爵,如此,这人心自然也就不会纷乱了。又哪里会像现在这么提心吊胆的,成天担心着有人拿他的脑袋去换了自己的荣华富贵。

    “但愿,暂时还能稳得住……”

    洪承畴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人心一乱,往往不知人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万一要是有人因为吴三桂兵败,想要自寻生路的话,到时候可就……眉头紧锁着,他现在最害怕的不仅仅是有人领兵降明,他更害怕有人拿他的脑袋作为晋升之道。在这样的乱世之中,他的脑袋不知被多少人念叨着。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小心翼翼的部署着长沙城内的房务,以免自己被其他人给夺了性命,

    “以老夫的威望,这十天半个月的暂时应该还能稳定得住。”

    凌晨的空气冷冽而清新。洪承畴手捧着一杯热参汤慢慢喝着,心绪渐渐安宁下来后,心底在那里反复思索着这几日安抚他人时,可有什么失误的地方。

    仔细回忆一番之后,他倒是没有发现有什么失误的地方。这倒让他轻松了一些。

    “人心暂时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就在这时突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这声音急切而慌乱,在冷清寂静的冬夜,显得格外的刺耳和恐怖。

    听着那急促的敲门声,让洪承畴的心思顿时一紧,立即急声问道。

    “是谁?”

    “爹、爹,出大事了!”

    是士铭,出什么大事了?现在深更半夜的能出什么大事?难道是……突然,他变得紧张起来。

    “爹,张,张勇他们领兵围城了!”

    什么!

    洪承畴听到这句话时,脑中“嗡”地响了一下,手脚立时便觉绵软无力,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现在终于上演了。

    怎么会这样?老夫待他不薄啊!

    怎么之前没有一丁点的征兆,他怎么说反就反了?

    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的洪承畴,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他的耳畔又响起洪士铭的声音。

    “爹,刚才有人进府中禀报,张勇和王进宝领兵围城。现在,现在如何是好?”

    “他,他们想干什么?”

    半晌,洪承畴才说出这句话来。

    “孩儿听,听赵良栋派来的人说,张,张勇说不意随,随父亲当当乱臣贼子,要,要献城归明……”

    “张勇该杀!”

    说完这句话后,房间内顿时又陷入可怕的寂静。洪承畴并没有继续说话,他在那里反复思索咋到底有几份把握能够保住长沙。

    “爹,现,现在怎么办?”

    看着惊慌失措的儿子,洪承畴面无表情地说道。

    “赵良栋能守得住长沙!”

    现在只能够寄希望于尽量保住长沙城了。说出这句话后,洪承畴又说道。

    “请他现在来见老夫!”

    半个时辰后,身着盔甲的赵良栋在亲兵的护卫下来到府外,然后径直进了府中,洪承畴一见到他,便亲近的说道。

    “擎之,现在军心如何?长沙能守住吗?”

    幸好当初他早就有所安排,他们几个人的关系,并没有外面看到的那么亲近,实际上他们之间甚至还各有矛盾。洪承畴才希望他们能够互相牵制。

    “回大人,军心尚还算安稳,城中粮草充足,守个十天半个月是绝没有问题的!”

    赵良栋的回答,让洪承畴长松口气说道。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老夫已经去信广西和云南调兵回援,而且楚王那里也派了信使,援军不日必到,这长沙城便拜托擎之了,只要能守住此城,老夫必定向朝廷为擎之请功!”

    洪承畴的话中透出了两个意思,一是告诉赵良栋,他麾下还有十几万可以调动的人马,另一个则是告诉他,楚王那边必定也不容长沙有失,肯定会派援兵。只要守住长沙,他赵良栋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朝廷自然对他会有封赏。

    “如此,下官便放心了!”

    听说有援军赵良栋立即点头,然后看着洪承畴说道。

    “不过,下官若要守此城,还得问大人借个东西?”

    “擎之所借何物?”

    洪承畴不由一愣,还需要其他的什么东西吗?

    “借大人的脑袋一用……”

第159章 人心乱(求票,求支持)

    借大人的脑袋一用!

    几乎是在话声落下的时候,赵良栋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匕首便刺进洪承畴的胸腹,他甚至都来不急反应,便发出一声惨叫。

    洪承畴根本就不曾想到赵良栋居然会突然发难,他睁大眼睛看着他,目中尽是诧异的模样。

    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显赫一时的大人物因被他人借脑袋一用成就了个人的富贵。许多大人物恐怕到死都无法相信自己有一天会这么窝囊的死去。

    对于那些大人物来说。他们一直自以为自己可以操弄人心,可以把一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间。但是他们却很难想到有时候出卖他们的人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在匕首刺入洪承畴的胸膛的瞬间,他把目光投向了儿子。她以为自己的儿子会出面搭救他,但是当他看着儿子的时候,所看到的却只是他纹丝不动站在那里。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也许是被吓傻了。

    就在洪承畴的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的时候,他看到儿子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爹!”

    一旁的站着的洪士铭在看到父亲倒下的时候,才扑上去抱着他。那双眼睛中带着一丝悔意。同样也流露着更多的解脱,在这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解脱了。

    “爹……”

    “士、士铭……”

    唇边流着血的洪承畴,神情显得有些疑惑,他不知道为何儿子没有喊人,甚至不知道,为何这房外没有任何动静。

    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喊人?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把他爹杀死?

    “这,这是……”

    看着爹眼中的疑色,洪士铭眼含泪水,痛苦地说道。

    “爹,非是孩儿无情,实在是大义所在,父亲先是降清,已经为世人所不耻,今日又欲为乱臣贼子,如此,天下又岂能容得下您?这天底下又怎么可能容得下洪家,孩儿、孩儿不能眼睁睁看爹再酿大错,所以,所以只能如此,如此,如此,天下百姓亦将有指望,亦也能赎爹之大罪。”

    什么!

    有如雷鸣般的话语从儿子的口中道出,传到洪承畴的耳中,只让原本就已经奄奄一息了他有如雷击一般,他睁大眼睛,看着那痛哭流涕的儿子,嘴唇轻颤道。

    “你,你……”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死在儿子的手中,他想过任何人的背叛,但是却不曾想到,儿子会背叛自己。现在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之前儿子在那里纹丝不动的站着,为什么他没有喊人。

    甚至他的儿子不仅仅只是参与者,还有可能是一切的策划者。为了荣华富贵,居然把亲爹都出卖了。

    可真是他洪承畴的儿子啊!

    难道说这就是老天爷对他的报应吗?老天爷之所以让他活到现在就是为了让他经历这番人伦惨剧?

    这就是老天爷对他洪承畴的报应!

    气急攻心下,洪承畴终于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在气息渐无时,他的那双眼睛中,尽是不甘,至死他都无法相信,夺去他性命的居然会是自己的儿子。

    看着爹已经没有了气息,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弑父已经成了事实的洪士铭,先是一愣,然后一声悲号从他的口中传了出来。

    “爹!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

    就在他不断的叩头的时候,又是一阵哭声传了过来,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奔进来,朝着洪承畴的遗体跪下去,大声喊道。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呀!少爷,少爷,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是谁杀了老爷?这都是谁干的……”

    陈应安一边喊,一边使劲地在地砖上磕着头。他看着老爷胸前的血迹,正欲喊人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赵良栋,抽刀直接砍了过去,他甚至来不急说话,那脑袋便像西瓜似的滚落在地上……

    这时,王进宝和张勇走了过去,他们一边一个扶着洪士铭的肩头,然后对他说道。

    “大公子,起来吧,那边还有许多事等着要办哪!”

    是的,还有很多事需要办,这长沙的人心需要安抚,还有广西、贵州等的总兵、将军需要劝说,而且还需要向派出信使告诉大明朝廷,应该说是淮王,西南愿归顺大明。当然,还要把洪承畴的脑袋献上去。毕竟他的脑袋关系到大家伙将来的荣华富贵。之所以要借他的脑袋一用就是为了保住大家的性命。

    所有的这些事情,都需要洪士铭去办,而对于张勇、王进宝、赵良栋他们来说,他们只是此事的参与者,现在首恶已诛,那么不是罪无可赦的他们,自然也能够归顺大明朝了。他们之所以下定决心,正是如此,真是为了保住个人的荣华富贵!至于洪承畴,不过就是一个死人罢了。一个他们用来保护住自己荣华富贵的死人。

    乱世之中,人命贱如狗。

    看着地上的尸首,再看着那哭的死去活来的洪士铭,他们的心里只是冒出一个念头。面对利益的时候,即便是亲生儿子也信不过!只不过,这话也就是在心里想想。

    同时内心的一个疑问,就像谜一般地留在他们的脑子里,只是谁都没有发问。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将来的出身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洪士铭为何杀洪承畴……其实,并不重要!

    死人……也就是脑袋有用!

    不过尽管如此,当洪承畴的死讯传至四川、广西以及贵州等地时,李国英也好、线国安也罢,他们都被这个消息惊呆了,过去,对于经历过乱世的他们来说,他们深知,在乱世之中尔虞我诈,没有谁是可靠的,今天忠心耿耿的下属,明天可能就会要了他们的命,夺了他们的兵。可谁都没有想到,洪承畴这个他们于心底隐隐以其为首,以便在新朝谋个出身的五省经略,居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而且是死在洪士铭,死在他的儿子手中。

    当儿子的大义灭亲杀了亲爹!

    这种事情是何等的荒谬,可是谁都笑不出声来,甚至他们无不是感觉到发自内心的胆寒,过去,他们警惕的、担心的是其它人,而现在,洪士铭却告诉他们大义所在,自可大义灭亲!

    当然,对于经历了这么多风浪的他们来说,自然知道所谓的大义,不过只是那些人为了保住自己荣华富贵的一个说法。

    过去他们所怀疑的是自己身边的将军清醒,但是现在,洪承畴的死却在清楚地告诉他们一个事实。这个事实就是在荣华富贵的面前,哪怕就是亲生儿子也是不可相信的。

    这天下,还有谁能相信?

    这天下,自然是无人可信了,只要他们一日为汉奸、一日为乱臣贼子,这天下便无人可信,这天底下但凡是个人都有可能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即便是亲生儿子,有时候也会做出出人意料的事情。

    身为四川总督的李国英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他只是略微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些部下,甚至都没有看自己的儿子们,就几乎是不加犹豫的就发布告于民,告知天下,他已经决心降明,并且已经派出信使前往江北。

    “那李国英,还上疏朝廷,认为四川全省已经平定,建议撤裁多余军队,其麾下十余万人马,只留下四万五千人马,其它兵卒一率撤裁为民,就地屯垦……”

    大理城内,吴三桂听着方光琛的话时,神情更是一变再变,他的呼吸变得甚至有些急促,看着马宝、张国柱、杜辉以及柯泽等人时,心里反复在那里盘算着,尤其是张国柱等人,他们并不是他的心腹部将,现在,当儿子的能杀了当爹的,更何况是他们?万一他们要是想拿他的脑袋去换荣华富贵的话……

    从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这些人会不会也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把他的脑袋献出去?

    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他们会在什么时候献出去!

    只要有机会的话,他们肯定也会借吴某人的脑袋一用。

    心里冒出这个念头,吴三桂看着张国柱等人说道。

    “你们都看到了,若,若是大家决心降明的话,吴某也只能如此效仿了,裁弱留精,这是朝廷势之所驱,你我皆是降臣,吴某有负国家,无论结果如何,自无丝毫怨言,即便是朝廷欲杀吴某以谢天下,吴某亦心甘情愿……”

    这个时候,吴三桂主动的选择了让步。他知道如果自己强硬下去的话,恐怕都活不出一个月。而且对于将来他已经有了计划,现在是时候把这个计划告诉所有人了,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须要让这些人知道。

    在大明朝他们没有可能会有活路。

    “将军何出此言,我等身为将军部属,自然与将军生死与共,若是朝廷不容将军,又岂能容得下我等?”

    张国柱几乎是立即起身表着忠心,其它人无不是纷纷效仿,他们都知道,无论吴三桂说的是真是假,如果他们不表忠心的话,没准那边脑袋很有可能就会被人砍掉!

    这年月,当儿子的可以杀亲爹,那么当亲爹的为了安全,就有可能杀儿子,至于他们……不过只是外人,还是想杀便杀!

    “将军所言甚是,朝廷不容将军,又岂能容得下诸位?”

    作为吴三桂的知已好友,同样也是其心腹的方光琛自然知道,吴三桂为何召集众人,两人早在辽东时,就已经为吴三桂幕僚,数年前因为功名被废,逃入云南的他,更是深得吴三桂信任,事事皆与其商量。他这么一反问,尽管只是顺着张国柱的话,却也让众人无不是一阵哑然。

    “世所皆知,淮王虽有忠义之名,可是其却也是耿直非常,即便是今日纳降,将来又天下安定之时,又岂会容各位将军居朝?即便是大家甘愿返乡为民,可若是有人勾陷,各位以为,届时又会如何?”

    到时肯定是性命难保!

    在方光琛这么说的时候,众人偶尔会看着他,他们都知道,这方光琛为何逃到云南,原本在徽州老家当着寻常百姓的他,被追究起了当年入吴三桂幕府的责任,虽说未将其流放人,但是却也革除了功名,如此,他才会只身逃入云南。

    对于他这样本无大恶的文人尚是如此,更何况是他们?他们的手上或多或少总沾着同胞的血,若是将来有人追究此事?万一淮王再趁机下手的话,他们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这……”

    张国柱喃语着,一时间却也说不出话来,本身只是行伍出身的他,面对这样的情况自然不知如何是好,

    “这什么这,降也不是,战也不是,难不成,非得让咱们直接抹了脖子不成?照我说,干脆,既然要死,就死个痛快,杀他们干干净净再说……”

    这边杜辉的话声刚落,吴三桂便冷眼看着他说道。

    “你若是一心想死,又何需劳动他人!”

    尽管吴三桂的话声不大,可是那话中的杀意也让众人的心头一寒。那里还敢言语。

    “杜将军所言诧异,我等皆是想活,又岂能寻死?”

    方光琛立即于一旁说道。

    “方先生,这,这……”

    面上尽是苦笑马宝的看着方光琛,摇头叹道。

    “这又那里有什么活路!”

    “就是,打不能打,降不能降,这左右都是死路,活路,活路都让明朝给堵完了!”

    “明朝给堵上了,那明朝之外呢?”

    顺着他的话,方光琛直截了当的问道。

    “明朝之外?难不成先生想让我还去陕西?”

    人们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陕西,想到了逃到那里的清朝。

    “陕西?那满清如今是少主当朝,全如丧家之犬一般,可以说是苟延残喘、朝不保夕,又岂是我等能去的地方?”

    方光琛冷笑着打断那人的话头,在众人迷惑不解时,继续说道。

    “这天底下,又何止一个明朝,一个清朝,出大理往西北不过千里,就有沃土不下万里,当地土著蒙昧未开,若是我等随大将军去那,又何愁不能于那里另立新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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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铁骨介绍:
“我大明终其一朝315年,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铁骨铮铮,唯我大明;甲申天变,神州陆沉;大好河山,遍染腥膻;汉家儿郎,誓不为奴!
永历十三年,郑成功北伐,这本是一场毫无快乐的痛——最优秀的将领阵亡了,再次北伐的本钱输光了。
这一年,朱明忠意外的来到大明,成为郑成功麾下一小卒……
大明铁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铁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铁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