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海战(第二更,求月票)
战术的制定是依据武器制定的!
忠义军舰队之所以采用“t字横头”,是因为如此一来更容易发挥火力,而施琅采用“五点梅花阵”,同样也是为了发挥已方的优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怎么看,汤玛士?”
注意到清军战术的变化,加之清军处于上风处,可以能会对已方造成的威胁,王安民问道身边的汤玛士。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他们接下来会以我们的巡航舰为目标,集中力量攻击我们的巡航舰,并且在围攻中不断的放出纵火船,这样一来对于我们来说,无疑就是灾难性的!”
尽管并不是一名海军军人,但是汤玛士也曾参加过海战,更不止一次遭遇过海盗,自然知道东方海盗经常采用的战法,现在他们使用的就是海盗式的战法,而不是舷列炮战。
“他们肯定会凭着风向的优势来分割我们,瓦解我们的战线!阁下!”
“嗯!”
点点头,眉头紧皱的王安民,沉声说道。
“既然如此,就让第二巡航舰队抢过风头,给他们来一记黑虎掏心!”
海战是一门科学!
又一次,王安民的心底浮现出这样的一句话,以十六艘巡航舰为核心的第一舰队,尽管实力雄厚,但是相比于用单桅或双桅的纵帆船,巡航舰的速度稍慢,而且不够灵活,而第二舰队则完全是四十八艘装备12-18门炮的单桅或双桅纵帆船组成,它们的速度更快,现在也只有他们可以改变战场上的态势。
接到命令之后,张迪在第一时间就命令“徐州号”升起满帆,他指挥的双桅纵帆船或许不能巡航舰相比,但是当升起满帆之后,立即充分显示出了它在航速上的优势,尽管是逆风,但是抢着风头航行时,军舰就像一柄剪刀似的切开浪头,在浪头人快速航行,以其为首的舰队几乎立即甩开了主力巡航舰队,朝着清军的后方扑去。
而与此同时,那一艘艘单桅或双桅纵帆船的甲板上,水兵们已经开始准备好了,武器箱打开了,两舷的6斤或者9斤大炮已经推了出去,黝黑的火炮直指前方。
在拥挤的甲板上,每隔两门炮之间,除了站在那里操炮的炮手之外,还有一名海军见习生,他们要在那里指挥炮组。和其它的见习军官一样,阎复沿着甲板边的通道跑向船艏部的九斤炮组,18门九斤炮分成三个炮组,由六名年青的青年军官指挥,他们大抵上都是刚刚从海军学校毕业。林六伍指挥着船腰炮组,大副指挥着船艉的炮组,所有的妨碍物都塞到了舰长室和船舱里。
“船艏部炮组……左舷部分!一号、三号、五号……”
阎复在那里大声嚷喊着,军舰是新造的,而且火炮也都是优良的新式燧发大炮。
而在甲板上,更多的炮组的组员们,都在那里准备着,他们使劲地拉着炮窗滑轮,在固定好炮窗之后,又开始忙活着装着炮弹,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海战作着准备,现在他们已经径直的朝着清军的“叠浪阵”后方冲去,他们很有可能会陷入清军的围攻之后,但所有人都是一副义无反顾的模样。
“告诉枪炮官,全部使用爆炸弹!”
置身于舰桥上的张迪直接对另一个军官候补生说道。
“舰长命令,使用爆炸弹!”
年轻人大声的传达着命令。
这个命令,让所有人无不是一愣,纷纷为火炮装填炮弹,有几门炮都已经推出去了,它们都已经填装完毕,处于等待击发状态,等待着。
每一门炮都处于良好状态,每七个人一组,搬运火药的少年站在靠近右舷处,手里拿着一枚炮弹,这种炮弹与陆军用整装炮弹相同,使用较软的木质弹托镶嵌在弹丸尾部组成一个整体;这样发射时较软的木质弹托除了可以起到缓冲火药发射时强大的瞬间冲击力外,从而使得军舰上的加农长炮发射爆炸弹成为了可能。不过因为爆炸弹容易引起爆炸,堆放在甲板上非常危险,所以在海战中才会很少使用,但是这并不妨碍张迪在第一轮炮击时使用威力强大的爆炸弹。
此时,舰上的大炮已经瞄准了,滑轮拉绳整齐的盘在一起,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炮组的炮长,紧张的盯着前方,他会沿着瞄准器观察,汗水不住的从他的额头滑下来,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海战。
作为军官的阎复要在开战之前,完成全部的检查,他需要检查燧石、火药池,当然还有塞进引火孔内装满火药的鹅毛管,完全检查之后,才确定军舰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往外看去,可以看到“定波”号仍然在抢风,舰队的舵手们仍然在尽可能的保持着队形,而相比之下,清军的军舰则继续顺风行驶,缓慢地移动着尽管鸟船的速度很快,但是却无法同纵帆船相比,现在,舰队的任务非常简单,就是从清军舰队的船艉横向切过,从船艉纵向攻击。
清军同样也注意到他们,注意到了这支规模不小、但是军舰却很小巧的舰队,尽管施琅命令董义等人统领的赶缯船迎战,但是相比之下,它们的速度却显得太慢了。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中,施琅几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只小巧灵活的舰队,从它的侧翼斜插过来,现在,他同样陷入了一个困境之中要么错过围攻敌军主力的机会,要么任由敌人的船队将他的战船分割开。看了一眼那些小巧的军舰,施琅能够看到它们破开海浪的姿势很优雅,而速度极快。
迅速,灵活!
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军舰!
在相隔数百丈的时候,位于左翼陈昌在忠义军的纵帆船接近之后,立即命令开炮,炮声立即打破了海上的平静,同样也打断了张迪的思绪。清军鸟船左舷发射的炮弹,沿着“定波”号的左舷一侧飞了过去,然后在海上打出几个水柱,这一切瞧起来,与过去的演习是截然不同的,在演习中靶子是不会还手的。
“命令舰队保持队形!”
张迪又一次强调道,他的命令立即通过旗语下达出去。
“所有军舰在作战中不准脱离队形!”
这也许是最后的命令了,一但海战打响,火药的烟雾就会遮挡人们的视线,保持队形,是发扬火力的最大优势。
当清军的军舰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500丈、400丈,300丈……当清军的炮手不断的炮击时,率领着“徐州号”的张迪,并没有命令还击,炮手们都在等待着,等待着命令。
200丈……
相比于之前的炮击,现在清军的炮弹则开始落在军舰上,尽管炮弹大抵上会被军舰坚固的船身弹飞,但偶尔的还会有一些炮弹击穿船舷的舷板,但大多数炮弹因为距离太过,仍然还是打空了。
“徐州”号稍微转向上风,稳定的抢占着上风口的时候,清军左翼的鸟船出现在她的左舷前方,而阎复已经能够清楚的看到敌舰了,百丈的距离,这是比步枪射程稍远的距离。
当完成转向,船身稳定后,同时炮手们抬起炮尾,朝着向前炮车滑轮方向,帮助它对准敌舰的船尾,通过炮口准星恰好可以看得见。这时舰长的命令传来了。
“开火!”
阎复立即重复着命令,首先是舰艏的大炮开火了,接连三声炮响,一阵稀疏的高声欢呼,紧接着的喊声。
“全力开火。”
一门、两门……右舷的火炮一门接一门的开火了。
那些等待多时的炮手们,随着命令拉发燧发机后,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整个军舰都被硝烟所笼罩住了,各个炮组一起开炮了,在它们生成的烟雾中,呛人的烟雾瞬间便扑面而来,带来一股令人无法抑制的兴奋。
在军舰开火之后,在敌军的舰尾处,爆发出一声有些迟钝的爆炸,然后那艘清军的鸟船就升腾起了大量的烟雾。
“如果所有的炮弹都能命中的话,也许很轻松就能击沉它们……”
阎复的心里这么思索着,但是,想要每一发炮弹都击中敌舰显然不太可能,即便是爆炸弹在敌舰上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但是想要击沉对方并不那么很容易,毕竟木材本身就是飘浮在水上的。
“如果能引爆火药就好了……”
阎复又想到,在火炮完成装填后,他并没有立即开炮,而且等待烟雾消散,在船的摇摆中来使大炮瞄准目标,慢慢地炮口越来越高,就在他举起拉火绳时,他看到眼前的那艘清军的军舰消失了,消失在自身升腾起来的硝烟里。由于烟雾的遮挡,根本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从那声猛烈的爆炸声中可以推断,肯定有一发炮弹在爆炸时点燃了舰上的火药,要不然,绝不会发生这样的爆炸。
“没错!就是这样打的,弟兄们再加把劲!”
从望远镜中看到清军的鸟船在第一次齐射中,就有一艘被重创了,看着上面燃烧着的火焰,可以肯定的这艘鸟船已经失去战斗力的张迪,立即大声说道,
“再打快点,把它们全都送进海底!”
第232章 热的海(第一更,求月票)
硝烟在海上弥漫着,第二巡航舰队的四十八艘军舰舷侧的火炮在海上轰鸣着,它们排成整齐的战线,直接横切进入了施琅的三叠重浪阵的后方,直接切入三叠鸟船的第二叠尾部,然后借着风势,朝着第一叠与第三叠之间冲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完全打乱了施琅的计划,面对多达四十八艘单桅、双桅纵帆船,他指挥的鸟船完全没有数量优势,甚至也没有火力优势,而且威力强大的舰艏炮也无法发挥作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切入阵形之中。
震耳欲聋的炮声在海面上咆哮着,直接闯入敌阵的“徐州号”因为一马当先的缘故,使得前桅中桅帆上布满了洞,那是被炮弹打出来的洞,一根帆索松散的悬挂着。在整个编队完成转向的时候,清军第三叠鸟船船艏炮开火了,相比于之前被弹开的炮弹,重过十几斤的炮弹,直接打穿上“徐州号”的舷板,但对于木壳军舰来说,这并不是致命的。
此时整个舰队现在已经全面开火了大约每半分钟,“徐州”号的九门左舷炮都会进行开火,而另外九门右舷炮,也会开火,也应该对第三叠鸟船。而此时第一巡航线队的十六艘巡航舰,同样排着整齐的战列,以极为稳定的射速度发射着炮弹在五分钟内发出三次舷炮齐射。这是一个优秀的速度。不过在接连几轮炮击之后,如今也变得不那么规律了,只是不间断的发出火炮的轰鸣声。
火炮开火时产生的烟雾飘过中间的海面,敌我双方射击形成的烟雾混杂在了一起,处于下风口的巡航舰队此时已经完全笼罩在了烟云里,透过那浓浓的烟云,可以看到一道道强烈的橙色火光,这正是处于下方风口的劣势之一。
“放纵火船!”
没有任何犹豫,在发现忠义军的大船陷入烟雾中的时候,施琅立即命令施放纵火船,只有两三次,施琅可以确定海战的战果,一次是当一阵狂风刮来,撕开了一侧的烟幕,可以清楚的看到忠义军中有不少船被炮打穿了的船壳,它们的船帆也已经不像此前那么整齐了。既然现在对方陷入烟雾之中,正好是施放纵火船的时候。
其实,当忠义军的巡舷舰陷入烟雾中的时候,施琅自身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处于夹攻中的他,相对于第二巡航舰队同样也处于下风口,同样也被烟雾笼罩着,甚至相比于忠义军的军舰,他的处境更恶劣许多因为中式的船只船板薄弱,很容易被打穿船板,甚至造成致命的损伤。
当交战战距离从200丈被压缩到100丈,甚至不过数十丈的时候,双方的炮手几乎不需要瞄准,就可以轻易击中对方,尽管在设计上这些单桅或双桅军舰的船板可以抵挡八斤炮的炮击,但是,相比于这些小巧的纵帆船,相对庞大的清军鸟船居高临下时发射的炮弹,仍然给舰上的水兵带来前所未有的伤亡。
一阵呼啸声自头顶掠过的瞬间,整个甲板顿时便是一片腥风血雨,上百个如鸡蛋大小的铁弹似暴风雨一般从甲板上方掠过,狠狠的砸在了甲板上,一些并不走运的水兵在被铁弹击中的瞬间,就变得血肉模糊,甚至连惨叫都不及发出一声,人就被撕扯成了碎块,
尽管眼前惨没有多少时间让阎复去害怕,他奔波在炮与炮之间,时不时帮上一把手,把炮推出去,擦洗炮膛以及装填,偶尔的他甚至会被甲板上的血污给滑倒在地,每一次跌倒之后,他都会大声喊叫着。
“沙子,快倒沙子……”
沙子可以吸附甲板上的血液,防止甲板湿滑,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他去喊,那些年少的少年兵,这会已经将成包的沙子倒在甲板上。
尽管此时甲板上尽是一片腥风血雨,但是实际上,除了人员损伤之外,船上的损伤并不大,很明显,清军的鸟船大抵都是使用六斤炮,她们想要撕裂忠义军船板几乎没有丝毫可能,但是他们的炮弹却可以给船帆、索具以及桅桁带来损伤,尽管无法摧毁它的船队,而且他们又不断的用葡萄弹扫荡船甲板,杀伤人员、扫荡索具。
而相比之下,忠义军的每一艘军舰都是一个难以对付的家伙,他们无一例外都具有强大的炮火,与清军不断攻击他们的索具不同,他们一开火就是对准他们的舷板,炮弹轻易的撕碎了那三四寸厚的船板,然后在水线处撕开一个个似桌子般大小的口子,汹涌的海水瞬间便涌入了船身中,一艘艘清军的鸟船就这么被海水所吞噬。
“就是这么打的,弟兄们,再加把劲!”
而在他们拼命的攻击着清军的鸟船时,右舷一艘艘赶缯船顺着风势赶到了战场上,而且还有数十艘纵火船,那些纵火船上,划着桨的清军不断的划着船桨,逆着风势的右舷处水兵们的视线被烟雾所遮挡,而清军的纵火船则借着烟雾的掩护,朝着舰队逼近。
突然,海面上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的在前方不远处响起,那猛烈的冲击波甚至把阎复冲倒下去,那是“庐州号”,它的船身被纵火船引爆了,燃烧着正在缓缓的沉入大海之中。
“纵火船!”
在阎复摸索着站起来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大声惊喊着,他吃力地离开炮位。他伤得并不重,只是纵火船爆炸形成的冲击波的震荡。
而船艏处这会也变了形一艘纵火船在它的船艏前方爆炸了,尽管没有造成致命的损伤,但是爆炸却仍然带来了伤害,一号炮被炸飞了,爆炸杀死了它炮组的几名成员,打碎了它的炮长的脑袋,破碎的碎块四处飞溅,甚至击伤了远在主桅处的人,阎复同样也受伤了,他的手臂上扎了一块木片,血不断的流淌着。
“纵火船!纵火船!”
水兵目光呆滞的紧紧盯着海上的纵火船其实只能隐约的看到船影,烟雾遮挡了它们,而水兵们在不停地重复着,以至于所有人都变得有些恐惧,因为纵火船的速度很快,而且很小,尽管不堪一击,但是却不容易击中。
“手榴弹、手榴弹……”
看着烟雾中小小的船影,阎复完全苏醒过来,他大声喊道。
“快,拿手榴弹炸他们,用火铳,用火铳……”
阎复的嗓音就像不是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在他的惊喊声中,那些火铳兵立即的回过神来,他们排成队站在舷边朝着烟雾中的船影开火,相比于火炮,火铳的火力更密集,而且瞄准更灵活,随着一阵阵铳声,那烟雾中的纵火船上不时的传来惨叫,速度也慢了下来。
在一艘纵火船冲出烟雾的时候,甲板上几十名火铳兵,更是纷纷朝着船上开火,在桨手不断被打死之后,它的速度慢了下来,在距离还有几十丈的时候,阎复大声喊道。
“手榴弹,手榴弹准备,听我的命令……”
站在舷边,阎复的眼睛盯着纵火船,他的右手握着手榴弹,手榴弹下方的瓷珠在那里摇摆着,几十个炮手都和他一样,似弯弓似的握着手榴弹。
慢慢的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船越来越近了,终于在距离只有十几丈远的时候,在那些清军的桨手纷纷自以为得手时,纷纷准备跳下海的时候,阎复大吼道。
“拉火……”
在拉下拉火绳的时候,阎复并没有扔出手榴弹,而是大声喊道。
“1、2、3……投弹!”
几十枚手榴弹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朝着十几丈外的纵火船上飞去,尽管其中的大半手榴弹都落空了,但是仍然有半数的手榴弹扔到船上,在落到船上的瞬间,立即发生了爆炸,手榴弹的爆炸立即引爆了船上的火药桶。
瞬间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那艘原本直接朝着船逼来的纵火船立即被爆炸的烟云所吞噬,甚至瞬间便沉入了海底不见了踪影,而刚刚跳下水的清军更是被炸死在水中。
在击沉一艘纵火船后,阎复立即长松了口气,他同时大声喊道。
“就是这么干的!炮手、别他么的愣着,瞄准,瞄准,瞄准那些纵火船……”
在最初的混乱之后,右舷的炮手立即纷纷操作火炮瞄准烟雾中的船影,尽管因为纵火船太小,所以炮击的准头不高,但是因为纵火船大都是单薄的舢板,根本就不堪一击,一但命中那船身就会被打的粉碎,然后迅速沉入大海。
不过尽管如此,仍然不断的有纵火船成功得手,那些赶缯船放出了上百艘纵火船,尽管尺寸不大,但是却仍然给舰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在海面上这上百艘十几人或二十几人划动的纵火船,就像是一条条灵活的鲨鱼似的,时刻威胁着舰队中的每一艘战船。
尽管,每当他们靠近的时候,都会遭受火铳手以及火炮的毁灭性的打击,但是他们仍然试图抓住机会撞上前方的军舰,引爆火药桶将其炸沉入海底……
第233章 灼热(第二更,求月票)
又是一声剧烈的爆炸!
在爆炸后,可以清楚的看到,右舷的水线上方被炸出了一个丈宽的口子,一门舷炮沉被吊在缺口,炮管和炮车剩下的部分,被吊环螺栓住了,绳索把它吊在那半空中,火炮就那么在半空中甩着,时而甩出船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挣扎着从舰桥上站起身来,头晕脑胀的刘文远一把抓住帽子,扔到了一旁,然后大声喊道。
“怎么样,怎么样?”
结果很让人庆幸,尽管纵火船的爆炸给船造成了重创,但是伤害主要集中在水线上,这完全得益于西式船身坚固的船肋于船板的结合,要不然结果肯定是毁灭性的。
“舰长,右舷炸出了一个口子,八炮组没影了,十炮组丢了一半的人,大副正在组织人手钉板,只要应该能撑回来去……”
在见习官的喊声中刘文远已经站了起来,他看着烟雾弥漫的海面,海面上到处都是纵火船的残骸,那些原本还在海上横行的纵火船,这会大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可是并意味着危险的解除数十艘赶缯船已经乘着风势逼近了,它们不断用火炮攻击着舰队,甚至还试图以梅花阵攻击那些因为躲避纵火船而变得散乱的队形纵火船的攻击尽管并没有取得决定性的效果,但是上百艘纵火船却成功的瓦解了第二巡航舰队的战线,让在纵火船的攻击中幸存的四十三艘军舰不得不散开阵线,以躲避四处袭来的纵火船。
几乎是在纵火船成功撕碎忠义军的战线的瞬间,施琅那原本凝重的脸色,这会好不容易露出了一丝微笑,在笑容消失的瞬间,他又冷声命令道。
“放出全部纵火船,攻击前队海贼!”
现在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时候了,一个照面的攻夫,凭借着火力和船身坚固的优势,忠义军轻易的击沉了多达七艘鸟船,只剩下二十八艘鸟船的施琅那里还会再给对方机会。
在施琅下令放出上百艘十几人划动的装有火药桶的舢板向着巡航舰队冲去的时候,张迪这边却陷入了苦战之中,数十艘蜂拥而上的赶缯船,在三船或是五船的方多,朝着落单的各舰围攻过去,或许赶缯船的尺寸不大,船板并不坚固,但是凭借着船艏的那门重炮以及舷的数门火一通围攻下,居然让各舰陷入无力还击的境地。
又是一阵炮击,使得那锤击般的爆裂声就在阎复的耳边不断响起,还有正在怒射的大炮,死亡的水兵们,他自己身上的伤口,都淹没在这个喧嚣而狂暴的战斗中。
军舰周围的烟雾更加浓密,清军的火炮发出的闪光更近了,双方已经非常接近了。可以看到清军正在迅速地接近他们。而船上的水兵们操炮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些炮位的火炮损失之后,就被增加到其它的炮位上,他们毫不停歇地努力着,不断的朝着逼近的清军军舰开火。长时间的炮击,使得炮身变得滚烫,每一次射击之后,炮擦沾着水进入的炮膛时,都会升腾出一团白烟,炮身实在太烫了,每次炮击火炮的后座都会跳跃着试图摆脱了绳索的束缚,向后方飞跃,炮索发出一阵可怕的声音。
这时清军的火炮射出了一轮葡萄弹,而迎接他们是火铳兵一阵猛烈的火枪射击现在已经到了近乎于接舷战的位置。尽管烟雾遮挡了人们的视线,但是他们仍然不断的尝试着用枪弹给予敌人杀伤。
终于烟雾消散了,敌人就在他们的前方方,在看清楚船上的敌人的瞬间。桅楼上的火铳手立即朝着敌舰开火,清除敌人甲板上的人,而敌人的甲板上到处都挤满了人,她的前甲板上挤满了急于跳帮的人们,而更多的清军,手中更是拿着火药罐,大有一副慷慨模样。
“所有船员都去击退跳帮者,”
站在后甲板上的刘文远下达了命令。
“手榴弹,扔手榴弹……”
在这个时候,刘文远看到甲板上,一个见习军官大声的喊叫着,他搬出了一箱手榴弹,一边喊着一边拼命的朝着清军的船上甩着手榴弹。
“手榴弹!”
刘文远这才意识到,跳帮战之前应该用手榴弹扫荡敌人的甲板,在炮手们抵近射击的时候,水兵们在相隔还有二十几丈远的时候,抓着手榴弹朝着清军的船上甩了过去,一阵有如雨点般的手榴弹落在清军的船上,立即炸出一团团爆炸的烟云,相比于清军的火药罐,手榴弹的威力虽小,但是却可以甩出二三十丈,只是瞬间的功夫,上百个手榴弹被砸到了清军的船上,猛烈的爆炸瞬间便把它们给炸晕了,以至于船上的清军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手榴弹的破片炸飞上天,而他们手中的火药罐,这会更成致命的武器被手榴弹爆炸的炮焰引爆了,进一步给船队造成了重创……
随着一阵猛的爆炸,那看似即将抵帮的敌舰在燃烧中爆炸了,然后迅速沉入海底,抵近作战对于清军来说,并没带来想象中的优势,反倒是让忠义军舰队各舰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优势他们的军舰更为坚固,可以抵挡大多数炮击,而且船上水手会不断的扔出手榴弹杀伤敌人,尽管清军同样不断的尝试用火药罐、火油罐攻击,但是每次却都被雨点般投来的手榴弹压制在更远的地方,非但不能如愿投掷火药罐、火油罐,甚至他们手中的火药罐、火油罐还不断的被扔到的船上的手榴弹所引爆,反而给他们的战船带来了更大的杀伤,使得整个战船完全陷入火海之中。
原本看似以“五点梅花”猛的扑向各船的清军水师的战船,这会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气势,在战船陷入火海,水手纷纷弃船跳海的同时,而更为致命的还有从忠义军军舰上的打出的炮弹,近距离打出的炮弹不断的撕碎他们的舷板,一艘艘战船拖着滚滚的浓烟没入海中。
而与此同时,仍然不断的有清军的战船围攻上来,赶缯船、两桅居船,这些船只虽然小,但是凭借着数量上的优势,加之第二巡航舰队的战线已经被分割,尽管第二巡航舰队的官兵拼命的发射炮弹,并用手榴弹攻击对方,但是清军的战船仍然不断的逼近他们的战船,因为双方的都是小型军舰,所以最终双方还是靠在了一起。
就在两船靠在一起的瞬间,立即发出了剧烈的摩擦声,在碰撞的瞬间,清军战船上顿时爆发了一阵欢呼,那些在先前被手榴弹一通乱炸,炸的没有还手之力的清军,立即挥舞着腰刀甩着绳索实施跳帮战,在他们跳至“安庆”号上的时候,他们手中的刀剑在阳光中闪闪发光。他们的嗓间发出一阵阵吆喝声。
置身于“安庆号”舰尾的刘文远,看到一个打着赤膊的清军兵卒跳帮过来的时候,趁着他还没有站稳,就用抽出短铳冲他开了一枪,枪声之后,那个水手倒下了,然后他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在这一瞬间一种奇怪的感觉充斥了他的全身,他感到了一种从未曾有过的力量,甚至产生了一种刀枪不入的感觉,
“杀退他们!”
刘文远冲向冲来的敌人,那些人正试图通过船艏爬过来,主要的进攻来自船艏。就在他发出冲锋的时候,一排十几名火铳兵站在舰桥上,朝着舰艏处开枪、射击,顿时击倒了十几名清军,可是清军仍然不断的涌入。
而这个时候,一手提着佩刀的刘文远已经冲到了关方,在敌人的刀砍来的时候,他先举刀推挡,然后再用力把砍身敌人。在他的周围,水兵们尖叫着,用他们的腰刀、长矛和短铳战斗着,而在这人时候,大号火铳发射的霰弹更为有效,一铳一下,足以击倒两三个人,不过在混战之中,并没有太多的机会开枪。
更多的的清军登船了,然后他们冲过船艏来到前甲板上,端着刀枪冲杀过来。跳帮战比拼的是意志,是完全没有任何章法的混乱,大家在跳帮战的时候,实际上都已经杀红了眼,相比于步军,水手的意志更为顽强,也更为坚定的,尽管清军水兵的进攻被几次击退,但是那些水手倔强地钉着那里不放,被打回去,却又更加拼命地挤在一起,试图再爬上来。他们嚎叫着,嘶喊着,他们眼睛通红,就像是野兽一般,而“安庆号”上的水兵们,同样也不客气,他们拼命阻挡着对方,用手中的刀枪砍杀,那些已经没有机会再装弹的火铳手,更是不断的将刺刀刺入敌人的胸膛,
“开火,不要停,不要让敌舰逼近……”
即便是在甲板上陷入混战的时候,刘文远仍然不断的大声命令着,命令着炮手们战斗,而舰尾处的炮手仍然在大副的指挥下,不断的朝着试图逼近的清军战船开炮,此时,这片海洋已经完全沸腾了,被炮弹点燃的海洋上,海上的激战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第234章 热的血(第一更,求月票)
跳帮战!
在海战之中,当战斗从远距离的炮战发展到跳帮战的时候,无疑就是战斗白热化的那一刻,尽管相比于忠义军军舰的坚固,清军的鸟船也好、赶缯船也罢都是薄弱而不堪一击的,几寸厚的船板没有船肋的支撑根本不堪炮弹攻击,在炮弹扫荡中,顿时打出一片尺大的弹洞,但是木船本身就带有浮力,以至于在炮弹的不断击中下,那船身虽被打的千疮百孔,但是却仍然顽强的浮在海面上,一些残船上的清军水兵,更是试图通过跳帮战,夺取忠义军的军舰,以避免自己没入大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这种生死相搏之下,尽管清军水师兵卒实施跳帮进攻时,他们的进攻一次次被击退,但他们却又一次次冲上来,成群的新成员加进来,直到涌起的海浪把两艘船分开,这个时候才会暂时告一段落。
而就在“海州号”上的水兵们刚想冲下一口气时候,那边又有一艘燃烧着的赶缯船一下顶了过来,数十个已经没有退路的清军水兵立即嚎叫着从破烂的船首中涌了过来,就在这个时候,只见左舷边的炮手直接将一门炮推转了过来,然后直接朝着冲上来的冲军开了炮,这是一发原本准备攻击清军战船桅杆的链弹,在链弹旋转着飞出的时候,就像是一个旋转的剃刀似的,在涌来的清军中旋转着,在高速的冲击下,那两个铁球之间的铁链就像是剃刀一般的锋利,瞬间切断了挡在前方的清军兵卒的身体,在人群中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整个甲板上顿时是一片血肉模糊,更多的清军直接跌入了中间的大海。
二副一边用短枪击倒一个清兵,一边手持佩刀朝着冲来的清军砍去,在砍倒对方的同时,又大声喊道。
“快,砍断的挠钩!”
一个水兵冲了过去,他拼命的砍断了连在一起的绳索,将跳帮的挠钩绳索砍断,这个时候,后甲板炮接连打出几轮葡萄弹,将整个清军战船的甲板扫荡了一遍,数十发葡萄弹几乎拆掉了战船的表面,并且打断了它的后桅。
如果不是因为“海州”号是一艘只有不到百人的单桅军舰,并没有足够的人手,无法在抵御跳帮者的同时开炮,恐怕这会他早就在十码的距离内对清军的进行纵向攻击时,用火炮从它的船头一直打到船尾,密集的葡萄弹足以掠过整个甲板,从而给予清军重创,但是现在它一轮也打不出来,在打出了几轮葡萄弹击退了清军的跳帮之后,随着挠钩被砍断,两艘船默默地分离开来。
在分开之后,水兵们更是不断的向清军的甲板上投掷着手榴弹,直到清军的战船燃烧着,冒着滚滚的浓烟和着爆炸缓缓沉入大海之后,他们才停止手榴弹攻击。
而对于“海州号”上的水兵来说,几乎每一个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作为大副的赵杰,在跳帮战的时候,就像是佛祖保佑似的,根本就没有受伤,作为少有的几个没受伤的,即便是作为大副,他临时充当起了急救见,将伤员送到下层的后舱那里是医生的舱室,所有的伤员都在那里接受救治。
带着一个年少的水兵来到医生那里,这个少年的手臂被清军的的刀几乎砍断了,可是即便如此,他仍然用匕首捅死那个清军,然后甚至还拖着受伤的身体,配合战友阻挡了敌人占领军舰。
“先用布带止血,这样扎紧,然后保持住,直到我一会过来再给你包扎,大副,现在战况怎么样?”
忙成一团的军医在看了一下少年的伤势,然后又关心的问道,这会他的头顶上仍然不断的有隆隆的炮声响起。
“我们把他们击退了,击沉了两艘清虏的战船,海里至少有上百个汉奸兵落水了。不过清军的船还有很多,估计很快就会卷土重来。现在这里有多少弟兄还能上去……”
瞧着舱中那些包扎好伤口的水兵,赵杰问道。
“三四十个,”
李成效说道,然后绑扎着止血带。
“你很快就会好的,先躺在这休息一会。大副,你怎么样?”
“我没事。”
说着赵杰便对舱中的那些伤员说道。
“弟兄们,别在这愣着了,咱们现在都在船上,不把敌人打退,到时候咱们都得死!快,快上去,继续战斗……”
身为水兵,在他们上船的第一天起,就明白一个道理要么同生,要么同死,军舰就是一个浮动的棺材,在这个棺材上,每个人,无论是舰长亦或是水兵,都是平等的,想要活下去,就只有一个选择战斗下去,让敌人沉入大海!
受伤的水兵们,尽管有些人不太情愿,试图躲避,但是最终,他们还是上到了甲板上,曾经漂亮整洁的甲板上,这会已经完全变成了废墟,到处都是木材的碎屑,桅杆上、帆上尽是孔洞,几乎是在这些水兵上到甲板上的瞬间,就被炮组的弟兄们招呼着招呼着过去帮忙,尽管他们都是一群伤兵,但是他们的加入,却让炮手的射速变得更快了一些。
不过此时笼罩这片海域周围的烟雾又厚又密,以至于“海州号”上的水兵们几乎什么也看不见,而且现在它只有九门炮还能继续开火了,其它的三门炮,都在海战中损毁了,现在其中的两门炮就躺在一边的甲板上,它们的炮车在海战中被击毁了,已经失去了作用。
经过一场残酷的跳帮战的“海州号”上,这会整个甲板上的人少了很多,同样也影响到了他们的炮火,不过尽管火力减弱了很多,但是仍然不断的朝着烟雾中的船影开火,在烟雾中,每一艘军舰都保持着稳定的轰鸣,炮手们仍然像是训练时一样,用准确的炮火攻击着附近的敌军战船,将一艘艘清军的战船打的千疮百孔,最终把它们轰成碎片。
在“海州”号的甲板上,当赵杰抽出时间向船尾舰桥上的时候,他看到两舷边的人数只能组成一条稀疏的纵线,每一门炮的周围,也没有了原先拥挤的炮组了。有些是受伤了,而甲板上的每一个人都显得憔悴,而且面带灰色,此时他们的身体大都很是虚弱,他们的力量已经耗尽了,在之前的激战中,他们已经拼尽了全力,他们成功的保住了自己的军舰。
“舰长!舰长……”
来到舰艉的赵杰这时才注意到,根本就没有看到舰长,就在他喊着舰长的时候,只见一个见习军官跑过来说道。
“舰长阵亡了!”
舰长阵亡了!
就死在舰桥上,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军装上的军衔,赵杰根本就认不出舰长他的头被炮弹削去了一半。
现在,看着血泊中死去多时的舰长,赵杰不禁暗自庆幸着,庆幸着之前弟兄们并没因为没有指挥而陷入慌乱,最终导致战斗的失败,军官们的成功的组织起了一**抵抗,成功的瓦解了敌人的攻击。
“根据海军作战条令,现在由我接任舰长职务……”
作为舰上军衔最高的军官,面对舰长阵亡的局面,赵杰立即宣布接任舰长职务,随后他立即下达了命令,扬帆继续战斗。
“海州号”的炮位上,炮手们不断的发射着炮弹,炮口的烟雾将整个军舰笼罩在烟雾之中,实际上,这会整个战场上都弥漫着浓浓的烟雾,这些烟雾既有炮口的火药烟雾,更多的却是战船的残骸燃烧时产生的烟雾,滚滚的浓烟笼罩着整个战场。
而在这片已经沸腾起来的海洋上,战斗并没有停止,甚至更加白热化,尽管一艘艘战船不断的沉入海洋,但是清军的战船,仍然不断的尝试着着距离他们最近的军舰发起攻击。
注视着海上的局面,赵杰不断的命令舵手调整航向,向距离最近的友舰靠拢,并与其重新形成战列纵队,对于这种小巧灵活的单桅纵帆船来说,只有排列成战列纵队,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其力量,而不至于陷入多艘战船的围攻,进而陷入疲于应对甚至无力抵抗的局面。
不仅仅只是“海州号”,其它的诸如“徐州号”、“颖州号”等落单的军舰无不是纷纷尝试着突破敌军的围攻,然后向友军靠拢,而一但有两艘军舰形成阵线,它们就会立即向最近的陷入被围攻中的友舰驶去,从而救援友舰,正是凭借着这种主动的重新集合,使得战场上的局势在一点点的改变着,而这一切,对于战场上的清军水师来说,却等于一场灾难,随着一艘艘水师战船被接连击沉,海面上的清军战船已经失去了数量优势,甚至在数量上,忠义军海军舰船数量反倒因为损失较少,而慢慢的占据了优势,而且随着战列纵线的重新恢复,更是进一步充分的发挥了他们的火力优势。
在这场基隆外海的海战持续进行了三个半小时之后,局势终于朝着最初料想的方向发展着……
第235章 胜利(第二更,求月票)
硝烟弥漫!
放眼望去,整片大海已经完全被硝烟所笼罩,数十艘战船的残骸在海面上燃烧着,成千上万水兵的尸体飘浮在海面上,更多的则是抱着木桶、木板挣扎着,大声呼救着的落水的水兵,在海战进行的正是激烈的时候,可以搭救水兵性命的舢板,却被当成纵火船,遭到攻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整个海战之中,清军水师施放的那些长不过只有一丈多的纵火船,取得了可以说极为丰厚的战果,尽管忠义军军舰的船身极为坚固,但是却经不起纵火船上上千斤火药爆炸带来的重创。
也正因如此,在忠义军军舰炮手的眼中,任何一艘小船,都有可能是纵火船,那怕是已方的那种涂着白漆的舢板,同样也无法躲过已方的炮火,对于落水的水兵来说,现在,最安全的地方不是舢板上,而是飘浮的桅杆、木板上。
“注意,小心纵火船!”
王安民一边查看着海上的形势,一边大声提醒着,作为舰队提督的他,经过这场海战之后,他已经清楚的认识到,什么样的军舰才是海军的未来不是那种灵活的单桅或是双桅纵帆船,而是火力强大的巡航舰。
相比于第二战队的那些火力薄弱的单桅或是双桅纵帆船,在面对纵火船的攻击时,巡航舰上凭借着强大的火力以及舰上火铳兵的协助,足以将纵火船击沉于数十丈之外,而不至于对巡航舰本身造成伤害,而相比之下,以单桅或是双桅纵帆船组成的第二战队在纵火船的攻击下,却有近三分之一的军舰或是被炸沉或是遭到重创。
“以后应该建议海军必须以36门炮以上的巡航舰为主力,双桅小舰只能用于海军的训练或者航线巡游……”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即逝,随后震耳欲聋的炮声,再一次把王安民拉回到战场上,他朝着甲板上看去,可以看到炮手们正在那里咆哮着,将一发发炮弹打向敌舰,不断的在敌船的船身上打出一个个桌大弹孔。
“马国富!”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马国富了,阎复根本就不知道二副现在在什么地方,现在他已经接管了马国富指挥的炮位,他现在指挥着六个炮位,长时间的吼叫,让他的嗓子变哑了。
即便是作为军官,他现在也要亲自参加操炮,他将那软绳炮塞捣进去,然后向后面摸索着找炮弹。这会他的身边没有炮弹了。那个弹药手被一发葡萄弹撕碎了胸膛,那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炮弹从炮窗中打来的炮弹,差点击中阎复。
“炮弹!炮弹!”
阎复大声的叫喊道,这时一个伤员从后面跑了过来,他的脖子上挂着两个沉重的铁球,从那边蹒跚着走过来,他带来的是一发用于攻击桅杆的链弹,而他还拖着一个弹药箱,因为弹药箱很重的关系,所以他的速度很慢,甚至根本就拖不动。“快去帮他把炮弹弄过来,快点,……”
阎复一边对身边的炮手喊叫着,一边紧张的盯视炮窗外,海面上,一片硝烟弥漫,烟雾几乎挡住了视线所能看到的每一寸海面,能看到的除了烟雾,还是烟雾,就在他的视线看不清楚战场上的环境时,突然,他在烟雾中看到了一眼什么,然后他整个人就不再说话,脸上瞬间露出骇人的神色,他猛的抓过一个炮弹猛推进炮管。
“正前方,正前方。快点,快点!快点开炮……”
在他的叫喊声中,炮弹被狠狠地捣入依然还有些灼热的炮管,在炮弹刚刚塞进去,他又大声喊道。
“快把它推出去!把炮推出去!”
不顾船身在海中的的摇摆,炮手们竭尽全力把异常沉重的火炮推出了炮窗,然后直指着前方,这个时候,根本就不需要调整射角,这么近的距离,所需要的只是平射。
下一瞬间,随着阎复的一声令下,七门舷炮同时发出了怒吼,炮声是整齐划一的。在他们努力拉动炮车索具时,他们的头顶上方传来一阵葡萄弹和链弹发出的刺耳尖叫,那是清军的炮击。
之前,阎复之所以吓的脸色煞白,正是因为一艘鸟船直直的朝着它驶来了,那重达数千斤的重炮,直指着阎复,以至于他感觉都能看到那黑洞洞的炮口。
不过,与忠义军不同,清军开火攻击的是它们的炮索和桅杆,而不像忠义军的炮手那样,瞄准对方的水线部分拼命的炮击,其实,这是双方战法的区别,对于清军来说,他们试图通过摧毁敌人的桅杆、帆具,在对方失去动力之后再靠近敌人用火药罐、火油罐摧毁敌船,而忠义军海军则主张以火炮远距离击沉对手,通过不断对水线部位炮击击沉敌舰。而这正是时代的差距,现在清军的水师作战思维仍然停留在一百年前。
在炮车复位之后,阎复冲着伤兵说道。
“现在你是我的弹药手,”
然后他指着弹药箱说道。
“你要小心点。去取炮弹吧。现在我们需要炮弹,所有能动的人,都要来帮忙。”
尽管他们的船身没有问题,但长时间的战斗却让不少水兵都受伤了,每一个炮位上都缺人。在又一次打出一轮齐射之后,阎复无意中抬起了头,他瞥见高耸在头顶的中桅帆,看到桅盘上几个水兵,正在那里拿着的步枪,正在瞄准射击着清军敌船上的水手。
撕开纸包,站在桅盘上的周扬将火药倒入枪管,然后将尖锥型的子弹塞进弹膛,当然在塞进弹膛的时候,需要将子弹上斜的棱型突起对准枪口处的膛线,这种口径仅相当于三钱鸟铳的线膛枪,是一种精度极高的武器,在之前的海战中,他甚至相隔六七丈,一枪打倒了纵火船上的清军头目。
“那是一个大官……”
在用通条夯实子弹的时候,周扬的眼睛已经盯上了清军战船上的一个穿着武装袍衣的将领,终于,装好子弹,将通条重新塞回后,他便举起了火铳,然后拉开击锤,举铳瞄准着敌船上的清军将领。
“靠上去,炸沉它!”
施琅的声音冰冷,尽管一艘艘战船被击沉了,但是,他仍然没有下令撤退的意思,此时的他,看似坚定,可是内心深处却已经一片冰冷,甚至连死的心思都有了。
败了!
看着海面上那些燃烧着的战船残骸,施琅非常清楚,就凭这损失数十艘战船的惨败,即便是回到了福州,估计也是死罪难逃!
就在这里,施琅的心头莫名其妙的一紧,他抬起头朝着左右看去时,似乎并没有什么,就在这时,突然,他感觉到胸前被什么猛的一击,浑身的力量瞬间便被抽去了,那看似坚定的双腿,更是猛的一下跪了下去,人不住自主的往后倒去。
血,从施琅的胸前流了出来……
直到躺在甲板上的时候,施琅的眼中也尽是不敢置信的模样,他的双眼中,尽是不甘,在身边的官佐将他抱起来的时候,血沫从他的唇边喷涌着,他死死的看着远方,尽管不甘,但是神采却慢慢的消失了……
“投降了!”
在太阳慢慢落山的时候,在这片被烟雾笼罩的海洋上,随着一艘鸟船的投降,又接连有几艘残余的清军战船先后投降了,尽管有几艘鸟船试图凭借航速脱逃,但是它们的速度显然不能同纵帆船相比,落荒而逃的鸟船甚至都无法组织起抵抗,不是被击沉,就是选择了投降。
随着清军水师残余战船的投降,在忠义军舰队的一艘艘军舰上,更是发出一阵阵欢快的的欢呼,对于他们来说,这场海战尽管赢得并不轻松,但是却赢得极为漂亮。
海面上数以百的残骸,无不在提醒着他们,之前他们经历了一场什么样的海战,而这些残骸,就是他们胜利的象征。
一艘艘军舰隐身在烟雾中,四处航行着的,在靠近清军的战船时,成百个水兵会借助绳索正在登上已经放弃抵抗的清军战船。
这些跳帮过去的水兵们,脸上带着得意,而相比之下,他们的对手那些清军水师的兵卒却毫无反抗之力,他们甚至就是认命似的跪在甲板上,根本就没有抵抗的念头,与先前那些拼死一战的人,似乎完全成了两个人。
现在,敌人就是这么近,近的可以看清楚他们的面孔,看清楚他们的模样,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敢于抵抗,都跪在那里,祈求着这、祈求着这些人能够饶过他们一命。
而在海面上,那些在海水中挣扎着清军水手,同样也是哭喊着,放声求救着,他们惊恐的看着胜利者,唯恐胜利者把他们都丢在这里,不加施救的让他们在海上自生自灭。
而起伏的海面上,更多的却是尸体,成千上万的尸体,在海浪中起伏着,整个片海洋不知是被夕阳还是血给染成了红色,置身于舰上,王安民的耳中听到一声微弱的,微弱的求救声,那是从海上传来的声音。
看着海上的敌人,王安民在命人施救的同时,又命令道。
“命令第二战队,驶入玛炼溪,协助陆军进攻残余清军步队……”
第236章 资源(求月票,求支持)
玛炼溪溪口数十艘一字排开的军舰不断将一发发的炮弹发射到战场上,成千上万枚爆破弹在岸上爆炸,只使得河岸上陷入天崩地裂的之中,钢铁破片在空中飞舞,炮弹爆炸时的冲击波将清军炸飞,撕扯着他们的肢体碎片,在空中扭曲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宛若地狱!
对于身处炮火中的苏明来说,在呛人的硝烟中,他的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地狱恐怕也不过如此。
逃!
看着周围不断被炸死的兵卒,苏明的心底已经没有了其它人想法,他想到了逃。
投降?
他可以肯定的投降之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会是郑成功的雷霆之怒,他相信朱明忠绝对会把他交给郑成功,到那时,他苏明即便是想死个痛快,怕也是不可能,非千刀万剐不解其恨啊!
看着硝烟弥漫中,那些哭喊着奔跳着的兵卒,苏明甚至连看都没看上一眼,便领着几十名亲兵,朝着山林的另一个方面逃去,朝着码炼溪上游逃去。
“也许,能逃到红毛夷那里……”
在苏明逃往码炼溪上游之后不到半个小时,在得知苏大人逃跑的消息之后。那些于炮火中挣扎着清军兵卒便纷纷选择了投降,而码炼溪的河水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岸边到处都是尸体,数以千计的尸体就那样散布在河岸边。而更多的是那些已经被炸的魂飞魄散的俘虏。他们无不是惶恐不安的看着周围,他们并不是黄悟麾下的老兵,他们中的很多人,不过是黄悟应付差事,临时招募的兵卒,他们甚至没有经过多少训练。年龄各异,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立即放弃抵抗。
“苏明逃了?”
接到下属的报告时,沈贺飞先是一愣,
“就这么逃了?”
“要不要派人追过去?”
随后沈贺飞又摇头说道。
“不用,由他去吧!”
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沈贺飞很清楚,在码炼溪上游有什么,那里有一个因为与移民发生冲突被驱赶的食人部落,苏明朝着那里逃去,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正如沈贺飞猜测的一样,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了苏明的消息,他既没有逃到红毛夷位于淡水河口的据点,更没有逃回福建,同样也没有被盆地内的移民发现,一行人,就像是从不曾存在过似的,消失于码炼溪上游的山林之中。
“此战之后,清虏水师必定为之丧胆,自此之后,再不敢下海!”
和许多人一样,在目睹了忠义军海军的海战之后,屈大均忍不住赞叹道,在礼炮声中,他注视着的驶入港中的军舰,这些军舰中大抵都是千疮百孔的模样,由此可见之前海战的激烈,瞧着其中不少军舰不是断桅,就是船板上尽是孔洞的模样,看到那些军舰的这个模样。想到未来的航程,他不无担心的寻思道。
“现在这些船被打成了这个模样,还能再往缅甸去吗?”
屈大均之所以会有这方面的担心,是因为舰队接下来的任务更为艰巨,他们还要往缅甸迎回朝廷。
在他看来,一但将朝廷迎回南都,到时候,天下归心之时,那到时候,这大明之势,又何人能挡?
就在屈大均的心底冒这样的念头时,看着入港的军舰,他不禁有些担心,这场海战固然从此之后稳定了闽海,防止了朝廷还都时,清虏水师闻讯拦截,但在另一方面,战船受损如此,会不会影响到下一步的行动?
想到这,身为“迎驾特使”的屈大均的眉头紧锁,那脸上顿时显现出了浓浓的愁容,而在这庆祝胜利的时刻,这种愁容是本不应出现的,可是内心被另一件在大事压着的他,却又不得不考虑这一切,以至于当天,在基隆岛上,在为海军舰队举行的庆功宴会上,看似满面欢笑的屈大均那眉宇间却不时的闪动着些许愁意。甚至就连那笑容也显得有些牵强,不过此时,对于欢庆胜利的人们来说,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脸色上的变化,对于他们来说,此时,所需要仅仅只是欢庆胜利。
当然,在欢庆胜利之外,还需要对受损的船只加以维修,而基隆港内的船厂在这个时候就充分发挥了它的做用,一艘艘受创的船只被拖入船坞,在船坞内接受维修,受伤的水兵也在岸上得到了照顾。
对于海军来说,他们之所以敢于选择在这里进行决战,正是因为在基隆有着良好的后勤设施,正是这些后勤设施,使得海战结束之后,你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战斗力。
当幸存的水兵在那里欢庆着胜利,受伤的水兵接受救治的时候,在另一边上万名被俘虏的清军水兵和步兵大都是惶恐不安的置身于集中营中,他们茫然而又紧张的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台北建城需要这些人!”
作为台北的首任知县,郑侠如看着沈贺飞,直截了当的提出了他的要求他需要那些俘虏去修筑台北城。毕竟现在对于台湾来说,最大的不足就是人力的不足,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把脑筋动到了那些俘虏的身上。
“在下官来的时候,经略曾说过,台湾筑城关系到将来到台湾建治是否稳固,同样也关系到下一步与荷兰人争夺台湾诸事,所以,必须要尽快完成建城!”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台北将会被用来安置朝廷,作为朝廷的行在,必须要在朝廷抵达前,为他们准备好住所,甚至还有皇上的宫殿,尽管在这里有着丰富的林木资源,那些巨大的树木更是于大陆罕见的树木,但是这里的劳动力稀少,直接限制了台北的城建速度,因此,几乎是在知道俘虏数量的第一时间,郑侠如便把心思动到了俘虏上,甚至还大包大揽的提出,把所有的俘虏都要走。只有如此,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台北的城建,完成经略交代的任务。
“铅矿、硫磺矿、伐木场还有垦殖,都需要人手,这一万多人,看似很多,可往这些地方一撒,根本就不够用,我知道,你那边重要,可其它地方同样也是台湾的根本,如果台湾不能有所产出,就会变成衙署的负累,到时候,就没有办法维持这里运营,只有这里有所产出之后,才能够让其成为衙署于南方海上的根本,为他日衙署北伐提供物料,而非一味靠衙署协饷勉强维持的亏本的地方!”
身为总督的沈贺飞,尽管并不了解西洋诸国如何殖民,但是为作为台湾第一任拓殖官员,他却非常清楚,如果一个地方没有产出,最终会导致政府在面对困难时,会选择放弃此地,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千方百计的想办法让基隆以及台北盆地,变成“奶牛”,一方面固然是为了彰显政绩,而在另一方面,同样也是为了让这个地方,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与内地的府县一般的府县,成为大明版图的一部分,而不再像现在这样,不过只是一块化外之地。
当然,在他同样也知道,未来台北的用途,也深知到台北的重要性。于是便又出言安慰道。
“当然,台北也是的重要的,我看不若这样,俘虏那边,你拿走四千人,最多只能拿走这么多了,没有办法,现在各地方都要用人,而且,你知道,海军那边,似乎对于俘虏,也有他们的一些打算!”
“海军?你是说舰队?他们要俘虏干什么?”
郑侠如立即急声问道,他之所以表现的如此紧张,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那些俘虏归根到底是海军的“资产”,如果他们想要的话,自然最有发言权。
“补充损失?经略那边能答应吗?那些人可是数典忘宗的汉奸!”
若是搁在过去,或许郑侠如还会为那些水手说上几句话,但是现在因为急需人手,他倒也不顾得那么多了,毕竟,对于他来说,现在没有什么比建城更重要,且不说其它,便是台北建成之后,于经略面前就是大功一件,若是到时候,再把那朝廷掌握于手中,于经略那里的功劳自然是不言而喻。
也正因如此,他在听到海军想要俘虏的时候,才会显得有些紧张。甚至直截了当的将那些清虏的水手、兵卒称为“汉奸”,尽管,衙署对待清虏兵卒一惯也是如此,除非起义者,其它一率为“事虏汉奸”,按照衙署的律令来说,流三千里服苦役,是最起码的处罚。对待那些人绝不能手软,这个是经略说过的原则问题。
“今天的这场海战,你看到了吗?”
沈贺飞看了郑侠如一眼,然后说道。
“这场海战,若不是靠近基隆,舰队的军舰在海战结束后,如何加以维修?伤员如何治疗,甚至就是水兵在战后又如何上岸休整?这些都是问题,因为这次远征非常重要,考虑到到时候极有可能需要与缅军作战,因此舰队提督才会希望在沿岸设立几处海军航海站,一来舰队可以于航海站获得补给,水兵可以于岸上休整,二来舰队受损的船只也能于航海站得到维修,当然,这样也能开拓属地,毕竟将来,也许,还需要流放更多的人,不能仅仅只靠一个台湾!”
沈贺飞看着郑侠如,道出在宴会上,舰队提督王安民的那个构想。海军的视线无疑更为开阔,更为长远一些。
“海军的是意思是,他们准备把这些俘虏都带走?”
郑侠如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要是都带走的话,这样沿途下来,像是撒盐似的撒出一大片去,又有什么用?而且这沿途设立海军站又岂是他们想建就建的?”
在郑侠如看来,这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压根就不现实。毕竟现在对于海军来说,他们的重点根本就不在海外,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的重心在国内,在对付满清。
“即便是他们找到了地方,去建了海军站,每建一个海军站总需要留人驻守吧,现在他们的人手本身就不够,若是再留下人手驻守,到时候,他们的任务怎么办?”
盯着沈贺飞,郑侠如直截了当的说道。
“别忘了他们的任务是迎回朝廷!这王提督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能因小失大,难道他就不知道,现在什么最重要?”
现在最为重要的无非就是迎回朝廷,至于其他倒是并不重要,毕竟,当初成立海军的目的,同样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怎么能让他们因小失大?
不过,对于海军来说,他们自然有自己的一些想法。而这些想法,同样也是基于海军的需要。
“我们不知道到达缅甸之后可能会面对什么样的抵抗,到时候会不会发生激战,我们都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们能够在那里设立海军站的话,舰队就可以在远航后进行进行修整,水兵们可以迅速恢复精力。而且在海战之后,也可以在海军站得到维护,就像现在一样。”
作为一名军官,沈贺飞自然会站到海军的立场上,甚至在他看来那些海军站就是未来的另一个基隆,西洋国家很多殖民地一开始都是这样的据点。对于海军来说,应该通过这次远航得到一些东西,得到一些回报。
当然,对于郑侠如而言,他根本就不知道沈贺飞的想法,对于他来说,如果说有什么比台北更为重要的话,也就是海军这次出航所承担的任务了。听着沈贺飞的解释,只以为这个是必须要的支持的他,立即出言表示了赞同。
“如果是为了那个任务的话,我这边可以少要一些人手,但是海军那边总不需要所有人吧。”
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试探的味道。然后又说到,
“毕竟,他们那里重要,我这里同样也很重要。要不然等到他们把人带了回来。这边什么都没见好,到时候让他们住在什么地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接着他又反问道。
“还有舰队什么时候出发?在他们出发之前是不是能把尽量多的人送到我那里?”
第237章 寄人篱下(求月票,求支持)
第237章
阿瓦城,是缅甸国都,在缅语的含意中,阿瓦就是“宝石”的意思,从伊洛瓦底江往王城看去,那梵式的佛塔、寺院林立,那一个个精美非常的寺院看起来,甚至比那王宫还要壮丽几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可以说,如果论及金碧辉煌的话王宫也远不如这些寺院,在大明这样的事情是不可想象的,但是在这里,在这个举国上下都信奉佛教的地方,这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甚至可以说,百姓们对佛祖的虔诚,远胜于国王。
尽管作为缅甸的国都,但是对于阿瓦城,国人并不陌生。在东吁王朝建立之后,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壮大,控制了大半个中南半岛,野心开始转向中国明朝。差水多七十余年前,东吁国王南达勃因派军数十万,分多路攻打云南。明朝以猛将刘、邓子龙等率军迎战,数月内即剿灭入侵缅军一万余人,又乘胜攻入缅甸,一直打到阿瓦城下,镇守阿瓦的南达勃因叔父、阿瓦侯猛勺投降。那时阿瓦城还不是东吁王朝的都城,不甘失败的南达勃因再次兴兵,又被明军大败,失去了北方不少领土,缅甸重新沦为中国的附属国,一枚“征南将军印”就能在缅甸大行其道,随便派出一个使节,就可以让国王俯首称臣,就可以让其举国上下为之臣服。
只不过,现在这一切的辉煌都属于昨日,今时的大明已经不见了昨日的气势,至少对于缅甸人来说,他们看到了一个王朝的没落。
去年失去昆明之后,永历皇帝和朝廷一路南逃至缅甸,从此便流亡缅甸,被东吁国王莽达收留,而流亡朝廷被安置在都城阿瓦附近,用竹子围造了一座城,里面建草房十间作为永历帝的住所,其他随行官员人等自行构房居住。
从此大明朝廷便于这阿瓦城对岸的郊居住下来以后,同国内失去了联系,那怕是包括边境地区的抗清实力之间已经很难保持联系,所谓“朝廷”、“正朔”不过虚有其名。甚至就连这缅王虽然允许他们入境避难,却始终没有给予正式的官方接待。尽管缅甸国王住在阿瓦城中、流亡入缅的永历君臣住于阿瓦城外,两者隔河相望,近在咫尺,双方却从未曾谋面。更有甚者,缅甸国王还派出军队“保护”他们,保护不过只是软禁罢了。
不过,现在似乎这一切都在改变,对于身处这竹城之中形同软禁的永历君臣来说,他们能够非常直观的感受到缅王对他们态度上的变化。
“陛下,臣以为,定是晋王于云南取得大捷,若不然,那莽达定不会如此客气!”
对于缅人秉性,久居云南的沐天波自然是极为了解。毕竟沐家世居云南,他们了解这些土人,这些土人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仁义道德。欺软怕硬是他们的秉性。
“这缅人秉性欺软怕硬,若非是晋王大捷,其断不至于接连送来米粮,更不会对我等尊重有加。”
提到现在的尊重,他的脸色显得非常难看。想到去年八月十三日,缅甸国王派人来请他过江参加十五日的缅历年节。沐天波携带永历帝原拟赠送的礼品过江后,可缅甸君臣不准他穿戴明朝衣冠,强迫他换上民族服装同缅属小邦使者一道以臣礼至缅王金殿前朝见。按明朝二百多年的惯例,镇守云南的黔国公沐氏代表大明管辖云南土司并处理周边藩属国家的往来事务,体统非常尊贵。“征南将军”于西南诸国来说,几乎无异于朝廷,至于黔国公沐氏更尊贵不逊于明皇。而那时却完全颠倒了过去了,要光着脚身穿民族服装向缅王称臣,他内心苦恼可想而知。
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在礼毕回来后,满怀屈辱的他对朝廷诸臣说:“三月在井亘时不用吾言,以至今日进退维谷。我若不屈,则车驾已在虎穴。嗟乎,嗟呼,谁使我至此耶?”说完为他自己所遭受的委屈而大哭起来。可结果礼部侍郎杨在、行人任国玺仍然还上疏劾奏沐天波失体辱国,要求对其加以惩处,面对这样的要求永历帝只好留中不发。
自从避入缅甸以来,那缅王初时还给予一些物资帮助,即所谓“进贡颇厚”。但是后来在弄清了他们的虚实之后,时常断绝供应物资,以至于朝廷诸人不得不依靠典当为生,即便如此,也时常遭其欺辱。但是最近两个月来,这缅王却多次给予大量物资,甚至就连缅王派出吏员态度也不见过的趾高气扬,那言语中更是恭敬非常。
“若是当初,听你之劝,我等君臣,又何至如此!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永历神色黯然的言语道,当初晋王曾试图将其迎回云南,可他却不愿回云南,不愿意在颠沛流离,不愿意在遭受那样提心吊胆的流离之苦。所以他选择了缅甸。
而在入缅之前,沐天波也曾试图劝说,让他留于边境,而不是深入缅甸腹地。他们认为把朝廷命运完全置于缅甸保护之下,万一缅甸当局态度发生变化,将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可最后他却选择了深入缅甸,可未曾想非但“寄人篱下”,甚至还形同软禁。甚至就连人身安危,也是仰人鼻息。
而现在感觉到缅甸人的态度变化。只让他那有些压抑的心情。有了些好转,
“若是晋王能得大捷,实是得天保佑,唯愿高皇保佑,能让我大明江山恢复……”
尽管早就没有了当初恢复河山的锐气,苟且偷安于这藩邦蛮地,但并不意味着他不想重新回到大明,不想大明江山恢复。
也正因如此,尽管不知道这缅邦土王为何态度大变,但总不免对李定国有所期待。毕竟这种期待,直接关系到他在这里的生活。
“沐卿家,你去查探一下,可是近日晋王又有大胜,若是如此,试探一下,问其可以否同意朕派人送信与晋王,祝其大捷……”
几个时辰后,在河对岸阿瓦城内王宫之中,莽达看着前来秉报的内臣,那眉头便是猛然紧锁道。
“明皇欲派人与李定国下旨祝捷?”
李定国什么时候打了胜仗?
就在莽达疑惑时,那边丞相便于一旁说道。
“大王,定是那明皇以为大王近日对其仁义之举,实是李定国大败清军所至,全不知实是大王仁义,不忍其受以饥寒……”
尽管忽奈嘴上这么说着,可这宫内诸臣谁又不知道,大王为什么一改对明皇的态度,不还是因为两个月前从驶来的洋船上的洋人带来消息嘛。
一开始他们还曾怀疑那个让人惊骇不已的消息真假,但是最终,他们还是在云南探听到了一些风声。尽管在云南清军千方百计封锁消息,但是去年清军于中国为明军大败的消息还是传播开来。
虽说云南传回的消息并没有说清军在中国腹地遭受什么样的惨败,但是却佐证了那些西洋人带来的消息清军失去了整个江南,甚至在洋人的口中“鞑靼人的皇上已经被明军击败”,正是这个消息,让莽达为先前的决定后悔不已,那里还敢对有明皇有丝毫不敬。所以才会命人多次“进贡”。以便挽回先前对方的轻视。
“王兄,此事万万不可,若是那永历遣使告知李定国,其过去数月间所受待遇,李定国若是兴兵前来报复,到时候王兄又该如何自处?”
站于一旁的莽白立即出立反对道,作为莽达的弟弟,现在的他可谓正处于流言的中心,在过去的几个月中,缅甸一直流传着“两个国王”的说法,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被莽达招回宫中。
“若是不同意其遣使李定国处,万一李定国兴兵于此,我等又该如何处之?”
忽奈急忙出言问道,作为缅王丞相的他,自从得知江南已经为明军收复的消息后,每每总会被噩梦惊醒,在他的记忆中,依然还残留着数十年前,明军大破国都的一幕,当时缅甸被杀者又岂止数十万。
尽管那时他还未出生,但是在爷爷以及父亲的记忆中,当年狂妄自大的惨痛教训,却一直影响着他,也正因如此,即便是在大王命人继绝给永历流亡朝廷运送粮食时,他也会私下里通过寺院的和尚向其提供粮食,以为将来寻得一线生机。
从去年莽白为一已之私怂恿大王对沐天波以非礼,再到现在他意图阻止永历遣使李定国处,在忽奈看来,根本就是在刺激明国,令缅甸陷入内忧外患之中,从而为夺取王位。
现在万一大国的雷霆之怒降临,以缅甸的国力又如何能抵挡,想到几个月前李定国以残兵败将都能让缅甸上下为之惶恐不安,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不适应缅甸的天气,大量兵卒感染疾病,现在恐怕这个国都都已经被明军给占领了。如果是换成早些年,换成明军的精锐,几个月前,谁胜谁负还未尝可知。
“若是他李定国敢派兵,我等只需令那永历遣使令其退兵即可,如此又有何忧?”
莽白冷笑道,
“就像上次李定国意进攻我国,夺回永历等人,损兵折将不说,最后只需永历一封书信,其不也就退兵了?”
莽白看着坐于王座犹豫不决的王兄说道。
“王兄,现在明国皇上、朝廷具在我手,我等只需待其以礼,待到他日明国大胜之时,将其归还明国,也算是大功一件,可若是现在将其交给明国,待他日万一清国击败明国,到时候,清军追究今日我等归还明廷之过,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
莽白看似一副拳拳为国的心思,可实际上,他的心里却有着他自己的打算,甚至在他的私邸中,还有清国的使节,对于一直试图谋夺王位的他来说,他自然希望将永历扣在阿瓦,只有如此,才能让王兄陷入两难之地,才能让清国、明国对其每每施以重压。
待到将来,清国明国的大军压境之时。就是他机会到来的时候。
“可,可王弟,你也知道,那西洋人言称,目下明国已经收复江南,非但南京已经收复,且十数万清军精锐,尽数为明国大将朱明忠所败,十数万大军十不还一,如此大胜之下,明国恢复天下只是早晚之事,若是我等再扣压明皇,他日明皇怪罪下来,到时候,我国又如何抗拒大国雷霆之怒?”
作为国王的莽达自然非常清楚,以缅甸的小邦之力,自然不能与明国抗衡,他不是他的爷爷莽应里,会狂妄到以小犯大,自以为能够击败大国,莽应里当年的惨败让缅甸的国力一落千丈不说,国土更是因暹罗独立而丧失大半。小明国那样的大国绝不是缅甸所能招惹的起的。
“王兄,那消息,不过只是几个洋人言语,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夸大其词,再者,众所周知,那李定国自永历逃入缅甸之后,又何曾有过大捷?”
莽白看着王兄,又继续说道。
“而且今日清国威胁近在眼前,那李定国即便是屡犯我邦,又能耐我何?只要永历在我手中,又有何惧?”
只要永历在手,那些明军自然没有什么可以让人害怕的地方。而对于他来说,那为明国的皇上,就是他手中的一个筹码。无论是对于明国还是清国,那位皇上都是无价之宝。当然,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用来换取更多回报的机会。现在他只需要抓住这个机会,不让这个机会轻易地从手中离开。至于其他的一切,都会有它那位王兄所承担。
对于并不是国王的他来说,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因为软禁明国皇上和朝廷所带来的一切问题,甚至对于他来说,无论是明国的雷霆之怒,亦或是清国的威压,都是机会,都是他夺取王位的机会。
尽管他嘴上口口声声是为了缅甸,可归根到底还是为了他自己,为了夺取王位。
“可是那里李定国……”
不等他人说完。莽白便开口说道。
“不过就是一群丧家之犬,又有何惧?”
第238章 擎柱(求月票,求支持)
永历十三年,对于大明来说,可以说是悲喜参半,先是昆明的陷落,从此,西南局势一落千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后来江南的恢复,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西南的局势,甚至因为满清的刻意封锁使得江南的胜利,都没有传到西南。
而经过磨盘山一役,作为永历朝西南擎柱的李定国尽管重创了清军,作为战役的胜利者,却承受上战略上的失败,作为胜利者的他并没有品尝到胜利的果实。战役上的胜利,使其耗尽了最后的精锐兵力,之后未能再对入滇清军展开有效的打击。
此战之后,李定国余众不过数千,势力窘迫到了极点。直到贺九仪从广南率万人来与他会合,祁三升、魏勇等人先后均率部前来投归,军势才稍微有了一些恢复。随后他才将大营移孟琏,招安地方头人,耕种纳粮如内地一般行郡县例,以图休养生息,从而恢复实力。
而稍作安定之后,李定国便连续上疏三十余封给永历帝都石沉大海,从此与永历皇帝失去了联系。直到七月,白文选强攻缅都阿瓦失利回来,白、李才了解事实的真相,原来缅甸扣住了永历帝,二人决定攻缅抢出永历帝。九月,两人分别入缅,试图抢回皇帝。至十一月,李定国大败缅军,提出送还永历帝,作为退兵的条件。而缅方的回答仍然顽固非常,大有一副不为所惧的模样。最终,因为水土不服,加之疾病流利,导致兵卒损失惨重,白李两人只得重新撤回军队,以图来自日。
即便是如此,李定国仍然犹不死心,又派一支人马试图偷袭阿瓦,不久就被缅军击退,朝廷仍然在其手中。此时李定国眼见朝廷陷入缅人之手,加之又不甘心在云南边境土司之地久驻,一时间徨苦闷,不知所从,加之每日都有人在满清招降下纷纷投降,愤懑忧虑,尽管他每日里愁思苦想,思索摆脱困境的良策。
但是对李定国、白文选等人来说,既要在穷山僻壤的边境地区继续抗击清军,又要耽心在缅甸的永历帝的安全,弄得顾此失彼,心力交瘁。
若是于江南等地,此时又是一年的初春时节,如若是在四川等地,这会定是漫山遍野金黄色的迎春花。即便是云南,也会的迎春花也应该是的灿烂夺目。但是对于位于西南边境的李定国来说,因为这里一年四季如夏,所以并无四季之分,自然也就看不到了什么春光。
置身于河边,亲自擦洗着战马的李定国,偶尔会把目光投向远处,在那里,可以看到兵士们在河中洗漱,偶尔的可以听到他们的欢笑声。即便是因在这块小小的穷山僻壤之中,即便逆境如此,他们仍然为汉家的衣冠的与清虏撕杀。
想到这,他又想那些战死的将士,若是他们知道现在兵败如此,于九泉又会多么失望。想到这里,他默默的仰天祈祷着,祈祷着老天的保佑,祈祷着九泉之下的英灵保佑,保佑他能够迎回皇上。
之所以要迎回皇上,不仅仅是为了防止缅人与满清勾结,进而将皇上交予满清。还是因为皇上是抗清的大旗,如果这面旗倒了下去,那么大明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尽管,他曾是反明的农民军,但是现在,他却也是大明的忠臣。甚至可以说,是大明朝最后的中流砥柱。
最后,一时情动的李定国甚至含泪看着那河水,在那里默默的自言自语道。
“若是这河水能入长江,一定要把微臣之心带予高皇,微臣必定誓死报效大明,恢复我汉人河山,如违此誓,必定是天诛地灭。高皇在上明鉴……”
说到动情之处,李定国尽是一副热泪夺眶的模样,他坐在溪旁,看那河水淙淙地把流向远方,似乎是在想着这水能不能到达长江。能不能把她的心声带给高皇帝,怔怔地不觉发呆了。他就这么看着那河水。
过了不知多少时候,忽然他听得侍卫轻声禀道:
“王爷,有三名云南士子等候在营门外求见。”
有云南士子求见?
李定国微微一愣。因为满清的封锁,云南士子很难突破封锁线来到这里。
“他们有什么事吗?”
“他们说是有安邦定国的大计献与王爷。”
安邦定国的大计?
会是什么大计?心底略微一愣,李定国笑了笑,然后默不作声的点点头。随后才起身回到那栋与云南土家民舍并没有多少分别的竹楼之中,见门外有三位士子皆穿着长袍马褂,而且皆都剃发,他的眉头微皱,尽管知道他们剃发易服也是迫不得已。但是心底隐隐有些不快,不过他知道,这些人绝不会是来游说他投降的,别说是他们三人,便是他军中将领若是有人敢言投降,也会被他立即下令斩首。如果说他们有所耳闻的话,自然不敢来游说他投降。
一行三人,见到李定国后,便立即恭恭敬敬地向他一躬到地,然后说道:
“昆明府生员王万武、刘本邦谒见王爷。”
“长沙府生员张扬峰谒见王爷!”
长沙府生员!
在这里见到昆明的生员,倒是不奇怪,可是长沙距离此地又何止千里?身为陕西人的李定国,南北征战几十年,自然知道从长沙往昆明,一路艰难险阻,不知历经多少风险才来到这里。
于是他便又看了这人几眼,这人的口音听起来,倒是更像云南口音。这都不奇怪。如果说他说话不是云南口音的话,恐怕连青军的封锁都突破不了。
虽然心底有些好奇,但是李定国仍然邀他们三人进门,然后请三人坐下了,随后才问道:
“三位先生等下顾至此,不知有何赐教?”
其中一位银须拂胸的长者拱手说道:
“非是我等有何赐教,而是……”
三人之中年龄最长的刘本邦,看着李定国,神情有些得意,又有些激动的说道。
“而是我等给王爷报喜来的!”
听着报喜,心底微微警觉的李定国不露声色的说道:
“报喜?这又有何喜?”
在说出这句话时,他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准备杀人的念头。他们难道当真不怕死?是来游说自己投降?
他甚至已经打定主意,只要他们敢开口说出一个“降”字,便立即命人把他们三人拖出去砍了。
王万武则于一旁说道:
“长远兄,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将此好消息告诉王爷便是了。”
朋友的劝说让刘本邦这才打消卖关子的念头,拱手,笑道:
“王爷可知,近来为何清虏因于昆明,裹足不前?”
听刘本邦这么一说,李定国这才想起,这几个月来,似乎吴三桂一改当初穷追不舍的态度,再无步步紧逼之势,而是与一旁观望。也正因如此,他才会与白文选商定再次入缅,迫使缅人归还皇上。
刚开始他以为是因为吴三桂的军队也遭受了惨重的损失。难道说还有其他的原因?
“哦,是为何故?”
在说话的时候,李定国看着故意卖着关子的两人,又把目光投向那一言不发的张扬峰,见其一副镇定模样,心下暗自想到,也许,这人才是三人的主心骨。或者说他们三个人以这个人为为首?
“因为……”
看着李定国,刘本邦继续卖着关子说道。
“因为我大明非但已经重夺南都,且亦重新恢复江南半壁江山!”
什么!
李定国猛然站起身来,惊讶道。
“什么,你说什么?”
在这一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什么?他说的是什么?
“去年延平王郑成功领兵二十万于海路北伐,自江口入长江,一路直取南京,随后传檄而定江南,兵部侍郎张苍水领兵西征,轻取江西,江淮经略使朱明忠于宿迁大败达素十万清军,10万精兵,活着逃回的顶多只有不到万人……”
惊人的消息,让李定国只觉得一阵目眩,他从未曾想到,有朝一日会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多少年了,他似乎从没有听过这样的好消息,只是现在这个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说这个消息是真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这局是对大明更加有利了?
“这……是真的?”
李定国看着刘本邦,最终还是把目光投在张扬峰的身上,他觉得这个人才能证明这一切。
从进入房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张扬峰,看到李定国把目光投在自己的身上,他这时才站起身来说道。
“在下大明江淮经略使忠义军军正司军正张扬峰,见过晋王!”
站起身的张扬峰,一边介绍的自己的身份。一边看着李定国,见其似有些疑惑,然后解释道。
“去年,经略使于宿迁大胜之后,既命军正司务必派遣人员与晋王,与朝廷取得联系,在下奉经略之命,于长沙启程,入滇后几经查探,一路上幸得我大明忠义之士协助,方才探得晋王下落,又得刘、王两位仁兄相助,方才入晋王所在……”
张扬峰的话语显得很是平静,那看似简单的话语中,到底隐藏着多少艰难险阻,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毕竟为断绝西南与东南明军之间的联络,身为五省经略的洪承畴曾严令内地闲杂百姓不得入滇,入滇者杀无赦。
清军之所以如此,是试图通过消息上的封锁令永历与李定国不知东南的情况,进而做出误判,甚至还可以因此动摇其军心,令其以为自己是孤军,进而心生绝望,最终不战而降。当然也可以让内地的那些反清武装产生同样的误判,而这正是他毒辣的所在。
而为了能够与西南朝廷取得联络,朱明忠早在去年,就命军正司先后派出三十余人前往西南。
但是因为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直到现在,只有张扬峰一人,成功到达李定国营中,而这多亏了他母亲是贵州人,加之擅长学习语言,一路上时而隐于山林,时而避入马帮之中,如此,才成功冒充了云南人,方才安全抵达昆明,进入昆明后,又几经查探,才算是探听到李定国的下落。
看似简单的言语背后到底冒着多少艰难险阻,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啊,你,你是从东南来的,可,可有凭证!”
惊喜交集的看着张扬峰,李定国连忙急声问道。
尽管他自己也曾探听到清军似乎在内地大败,但是消息凌乱,以至于根本无法判断真假,这是因为清军不仅封锁西南,就是对自己人同样也封锁消息,也正因如此,才无法断定目前的形式。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却是从东南来的,他不仅是东南那边派来的密使,更重要的是他将一个能够震奋人心的好消息带到了这里。让李定国立即看到了希望,看到了从未曾有过的希望。
在过去的几年间他不断的坚持着,遭受什么样的挫败,他都在坚持着。他相信只要朝廷在,只要皇上在,大明就有希望。也正因如此,无论是面对什么样的困难,他的心中总是满怀着一线希望。但是,在满怀希望的同时,他的心底同样被一种绝望的情绪所困扰着。毕竟局势正在一天天的恶化,可是现在局势却突然明朗了起来。突然朝着队大明更为有利的方向发展着。这又让他如何能不激动?
“在下有经略上呈朝廷的奏折。”
在张扬峰取出那份奏折时,李定国的面色微微一变,然后无奈摇头苦笑,却并没有言语。
现在朝廷于缅人之手,即便是有了这奏折,又能如何?
就在李定国摇头苦笑的时候,张扬峰看着他说道。
“晋王可是担心皇上与朝廷身处缅甸?”
他知道?
诧异的看着张扬峰,李定国又听他说道。
“晋王无须担心此事,下官出发前,曾得上峰密令,我家经略定会派兵救回朝廷,如果在下所料不差的话,现在经略所遣援军,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什么?援军?”
李定国定定神诧异道。
“援军?朱经略的援军从何而来?”
第239章 变数(第一更,求月票)
我们要走向大海!
接到从基隆发回的捷报时,朱明忠的神情显得颇为平静,甚至就连同看到捷报中报中提到的施琅身亡时,他的心底也没有丝毫波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为他知道,一切不过只是刚刚开始。
这场与清军水师的海战,表面上是忠义军海军舰队与清军水师的战斗,实际上却标志着旧式水师的没路以及新式舰队的崛起。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现在忠义军海军舰队已经成长起来了。尽管它距离真正的海军还有一定的距离,但至少从现在起,这支海军已经走向了大海。
“经略,算算日子的话,他们应该已经启程了!”
钱磊看着经略,轻声说道。
“按报告上说的所有受创的军舰,都会在二十天内修复,一但军舰修复完成,舰队就会启程,没准,现在他们已经通过台湾海峡了!”
钱磊的话让朱明忠点点头,然后说道。
“嗯,通过海峡之后,虽说是逆风航行,但最多也就是一个来月估计就能到达南海,中间可以靠岸获得一次补给,然后就是马六甲,通过马六甲之后,一路向北,然后就能到达缅甸,然后就可以从……”
仰光,现在好像还不存在,按照汤玛士等人的描述缅甸沿海只有一些渔村,并没有什么城市,毕竟,就历史上来说,缅甸并不是航线上的必经之地,欧洲的船只在印度的据点或殖民地获得补给之后,就可以直接驶往马六甲等地,而不需要驶入缅甸,也正因如此,加之缅甸除了稻米并没有其它的产出,才使得那里在大航海时代中不过只是一片“空白”。
“然后就可以伊洛瓦底江一路逆流而上,直抵缅人的都城,若是他们拒绝归还陛下与朝廷,到时候,便把阿瓦城彻底夷为平地!”
朱明忠冷笑着,那眉翼甚至微微一抽,他给王安民的命令非常简单迎回圣驾,如果缅人阻拦的话,那么则无需顾忌其它,可以屠城、可以炮轰,总之,对于缅人,不需要手软。
之所以会下达这样的命令,是因为朱明忠不会忘记历史上的“咒水之难”,缅人必须要为他们的“背信弃义”付出代价,即便是现在,他们同样也要为他们的“大不敬”付出代价。
“可惜,这一次,咱们的目的是为了迎回朝廷,如果不然的话……”
沉吟片刻,朱明忠朝着远方看了一眼,然后冷笑道。
“即便是把缅甸上下血洗一遍,也不解本官心头之恨!”
尽管并不明白经略为何对缅人如此敌视,但钱磊却知道什么是“杀鸡给猴看”,毕竟,在这次大明浩劫之中,西南诸夷所表现出来的皆是“大不敬”之举。
“经略所言极是,待到他日驱逐了清虏,再教训他们不迟,这西南藩邦若是不加以惩治,又焉能体会我中国雷霆之怒!”
点点头,朱明忠并没有继续说什么,而只是看似随意的问道。
“现在,北方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对于缅甸的怒火,不过只是因为对其“背信弃义”的敌视,而对于江北来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北方,还是清虏。
“回经略,似乎,那酋首至今都没有南下的意思。”
提到身处济南的清虏酋首时,钱磊的语气中略带些许疑惑,毕竟,现在,清虏表现的委实太过奇怪,他们并没有急着南下,这显然和当初对清虏的判断有误,原本按照对“顺治”的性格推测,认为他必定会在春天之后匆匆南下,可谁曾想,他现在仍然止步于济南,不见丝毫南下的动作。
“他现在不南下,对咱们更有利一些,毕竟,咱们也需要时间练兵,需要时间制造兵器装备!”
有时候,朱明忠发现自己的运气似乎一直不错,去年如果达素的南下不被拖累的话,去年的宿迁之战谁胜谁负还未尝可知,而现在,顺治同样也是于济南裹足不前,同样也留给他征召新兵、训练部队的时间。
只要再有一两个月,那些新兵就会脱胎换骨,到时候,即便是顺治领兵三十万,又能奈我何?
运气!
这是运气吗?
既是,也不是。
达素之所以不敢火速南下,是因为他惧怕郑成功十几万大军的威名,唯恐兵力不足时,仓促南下,被郑成功击败,所以才会等到几路大军汇集之后,方才敢南下。至于顺治之所以裹足不前,是因为军中诸将在达素兵败之后,皆不敢轻易孤军南下,而朝中诸臣亦不敢让其身陷险境,对其南下亲征更是百般阻挠。
正是这一系列的原因,导致福临只得在济南一边练兵,一边等待着“时机”,只是这时机,其实早就不在了!
清军什么时候南下?
尽管明知道,随着十几万新征兵的征召和训练,现在最危险的时刻已经度过,但是几十万清军于北方集结,造成的压力,仍然像是根心头刺似的,让朱明忠不得不每每小心谨慎的应对着来自北方的压力。
“经略,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清虏酋首福临虽然主张南下,却为其朝中诸臣牵绊,其朝中诸臣皆不意其身临险境,加之其现在亦无当初锐气,所以其于济南裹足不前,应该与当前于各地流传的其母**宫讳有很大的关系……”
提及这件事时,石磊禁不住朝着经略看了一眼,这《庄妃秘史》也好《补遗》也罢,都是出自经略之后,按照经略的说法,是要从名声上把对方搞臭,搞到臭不可闻,只有如此,才能从根本上动摇清虏于北方的所谓“正统”地位。
而事实证明,这一策略是有效的,非但有效,甚至可以说,是效果显著,在《庄妃秘史》以及《庄妃秘史补遗》于北方流行之后,非但造成了京师满人内部人心动荡,甚至就连北方的士子也有很多人不耻其**之行,纷纷南来投奔大明。在石磊看来,这两本话本,最大的作用就是告诉世人,满清蛮夷是何等的荒淫无度,即便是其主张“中华教化”,也不过只是披着一层皮罢了。
甚至就连同那拜孔圣,也不过是洪承畴与床上的邀宠献策罢了,其母荒淫如此,身为皇帝的福临,又怎么可能是明君,至于“大清国”,又怎么可能为“主中国”。
“这样很好……”
朱明忠点点头,对于诸如《庄妃秘史》之类的小说话本的作用,他只是报着尝试的态度,但是却没有想到效果会如此的显著,也许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没有经历过几百年后的“战争宣传”,面对全方面的“立体舆论攻击”,只能被动应对,甚至接收,加之人们对于宫中秘闻,总是有那么几分的好奇心,如此一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这个书册,可以再接再厉,可以再编出一些书册,在其中再引入一些清虏重臣,让故事更精彩一些!”
看着石磊,朱明忠继续授意道。
“四石,现在最关键的是什么?是要想办法制造清虏内部的动荡,只要令其内部陷入动荡之中,才能够令其不至于南下,从而为咱们争取时间。”
以卑鄙的手段达成高尚的目的,或许这种手段看似颇为卑鄙,但朱明忠并不在意,只要能够打击敌人既可。
“可是,经略,现在也就是范文程等人在阻止清虏酋首南下,若是其因为书册所引起的积愤,一怒之下杀范文程等人,到时候,谁又能阻止其南下?”
石磊的提醒,让朱明忠微微一愣,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书册中的那些“艳情故事”确实打击了清虏的士气军心,确实动摇了清虏所谓的“正统”,但是如果福临一怒之下杀人的话,那些不愿其身犯险境的汉臣被杀的话,到时候,事情恐怕就会更难办。
“一年!”
沉默片刻,朱明忠看着石磊说道。
“我现在还需要一年的时间,只要这一年没有大的战事,一年后,江北就可以动员至少二十万大军北伐,到时候,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咱们的脚步,可如果清虏南下的话,到时候……”
尽管并不害怕清军南下,但是,对于朱明忠来说,现在与清军大打出手,并不符合长远的利益。
北守南攻,这是于南京商定好的策略,同样也是符合江北现阶段利益的。如果福临南下,极有可能导致眼下局面的瓦解如果福临兵败,到时候是乘势北伐,还是止步不前,都是问题?
如果乘势北伐,到时候,即便是忠义军打到京师城下,又该如何?
到时候,在永历朝廷没有迎回的情况下,京师、南都皆已克复的情况下,在自己未能出府自立的困境下,一但郑成功另立藩王,到时候这局势该怎么收拾?
一年!
为了避免各种变数的出现,朱明忠需要争取一年的时间!他需要用一年的时间作准备!
“毕竟,这些变数,都不是咱们可以接受的,四石,你要想办法在京师那边做些文章……”
第240章 暗线(第二更,求月票)
京师的春夏之交,正是风沙最多的时候,从漠北吹来的风沙使得整个京师都笼罩于一片似雾般的沙尘之中,尤其是到了夜晚,这风一吹,裹着那槐树梢头响起的风哨,整个京师便如鬼域似的,伸手不见五指不说,那似雾般的沙尘,更是让人睁不开眼,透不过气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每年到了这个时节,到了晚上,若非是不得已,人是断不会出门的,一个个的无不是窝在家里,把窗户关好,听着那风沙敲打着窗户纸的声响,睡上一宿。
可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没有任何选择,总是会被事情催着,或是心不甘,或是情不愿的外出。不过若是换成个当官的,这日子自然好过一些,即便是没有八抬的大轿,也有两抬的轿子,那轿衣上厚实的绿呢一挡,那风沙自然也就被挡在了轿外,只是这样一来,却苦着的轿夫。
轿夫眯着眼,抬着轿子往前走的时候,手打着灯笼的府中亲仆,在前面引着路,就这么在这街头走着,在这伸手不见五指,宛若鬼域的街上不知拐了几道弯之后,待到了一座府邸前,那轿夫才停下,轿外的亲仆隔着轿子轻声说道。
“少爷,金相爷的府上到了!”
轿外的声音让原本闭目养神的程四远,睁开了眼睛,“嗯”了一声。在轿帘打开的时候,那扑进轿中的风沙让他只觉得一阵窒息,好一会才适应过来,在他下轿的时候,金府的府门已经被敲开了,那府里的仆佣瞧着灯上的“程”字,早就得了吩咐的他,急忙过去请安道。
“程大人,老爷在书房等着您哪!”
众所周知,程四远是吏部汉尚书金之俊的得意门生,说起来,这程四远倒也不是说文采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可人若是投了脾气,总会被赏识,就像金之俊对他的赏识一般。
“有劳,金大,这样的天,还劳你这么侯着,实在是辛苦,这点碎银子,留您喝茶……”
进门的时候,程四远已经摸出了一小块碎银子,银子不多,顶多也就是一两多,可塞到金大的手里,却让他的心头一暖,虽说这年月,来办差的人想进相爷的门,怎么着也得塞个百把几十两银子,可那是办事的、跑官帽子的,眼前这位程大人,却是老太爷的心腹门生,这银子给的是心意。
“哎,程大人,您太客气了。”
嘴上客气着可手里却把银子收了起来,然后便领着程四远去了书房。
“用达,快坐,坐,金大上茶!”
学生的到来,让原本看着书的金之俊,放下书,立即吩咐佣人侍候着,那言语间神情中的亲近,落在金大的眼中,更是让他在心底对眼前程四远高看上几分,也就是程四远,能让老太爷这么敬着。
上了茶,金太便恭敬的退了出去,然后将房门关上,又过了片刻,金之俊才看着程四远问道。
“怎么样,有消息吗?”
“回老师,这是前几日收着的信!”
见这屋中只有他们两人,程四远便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然后递到金之俊的桌上。
接过那封信,金之俊立即展开信看了起来,片刻后,他才长叹道,
“用达,这件事,多亏了你从中周旋啊!”
金之俊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特意盯着程四远仔细打量了一番,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办法确定,眼前的程四远到底是什么人,他究意是和自己一样是被逼无奈,还是说,他本就是南边的人。
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在那些门生之中,金之俊并没有瞧得上程四远,毕竟眼前这人的才学并不怎么出众,可是当南边开始流放事清官员的家人之后,通过一次接触,却让他不得不把其引为“亲信门生”。
究其原因,是因为程四远向他承诺,可以保他举族安危冷暖。而当时正纠结着如何选择的金之俊,尽管明知道这个承诺需要付出代价,但是为了金家举族上下数千口人的安危,他仍然选择了接受,毕竟,他金之俊总是姓金。
不过那种保证安危,并不是说不流放金家,甚至为了保证金之俊的安全,金家还是第一批被流放的,只不过金家并没有被流放到台湾,而是被迁至舟山。尽管对外界的的说法是金家已经被流放到了台湾,为此,太后、皇上甚至还特意下旨安慰。
可金之俊知道,所谓的流放不过只是演了一出戏而已。为的是让他金之俊能够继续身在满清朝中,身居高位,为的是他金之俊能够继续向南边传递消息,并且将南方的打算,变成他金之俊的想法告诉朝廷,然后促成此事。
就像出兵台湾一样,在外人看来,他金之俊提出这个建议是为了保住金家,为了他自己,当然也是为了避免朝廷汉官人心动荡。可实际上,他之所以提出那个建议却是出于南边的提议。
南边为什么希望福建水师用兵台湾?
一开始,他还不明白,但是现在,福建水师的大败,却让他总算是明白了其中的究意,是为了重创福建的军力,基隆一战,不仅福建水师几乎全军覆没,随之覆没的还有万余步队,对于福建来说,损失不可不谓之惨重。而现在,又有消息称郑成功将用兵福建。
对于朝廷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福建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而对于南边又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意味着郑成功及其麾下诸将会把注意力放到其家乡福建,如此一来,自然无暇顾及江北。而这正是朱明忠所需要的。
也正因如此,金之俊总算是对那个未曾谋面的朱明忠佩服的五体投地,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有些迫于无奈的“顺水推舟”,那么现在,却是心甘情愿了。久经宦海沉浮的他,从朱明忠的几次布局,已经发现,此人的手段远在清虏,甚至郑成功、张煌言之上。
既然是范文程、洪承畴也不见得是其对手。
更何况,现在那两位,早就在其的一番谋划下,正处于焦头烂额的地步。那里还有心思问及江北。若是论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位朱经略当真胜常人一筹。
看完了信,知道家人在舟山已经安顿好了,而且没有任何危险后,金之俊才点头说道。
“多亏了那边的照顾,用达,还请务必替为师转达为师的谢意。”
尽管不知道程四远是和他一样被迫,还自愿,但是通过自身的遭遇,金之俊很清楚,这所谓的流放之中,不知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在这京城之中,像他一样,或是因家人安危,或是因身为汉人,或甘心或被迫为南边驱使的又岂止一人?不定嘴上说着恨不得食其骨的,私底下,早也就通了“贼”,为“贼”所用了。
或许,现在他之所以心甘情愿,为江北所驱使,其中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希望金家在将来不至于遗臭万年,趁着现在还有机会的时候,与江北合作,总好过将来被清算。
更何况,按金之俊的估计,若当真是现在仍然留于这京中的江南汉官中只要有三成为江北所用,那这满清朝廷是万万不可能做稳这天下的这些看似无用的京中汉官,或许没有其它的本事,但是想要败坏起国政来,甚至都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只需借那些满官的手,便能让这国政败坏起来!
“学生必定会将老师的话传过去,其实,学生这次来拜访老师,还有一件事要麻烦老师!”
程四远看着金之俊,神情依然显得很是恭敬,这正是金之俊欣赏他的原因,他从来不会因为掌握着其“命门”,而显出丝毫不敬,甚至比之寻常的门生,对其还要恭敬几分。
“哦,用达,有事尽管直言!”
在程四远走近之后,金之俊微微前探着身子,然后听着他拜托的事,程四远的声音不大,即便是在这房中,也只能让两人听到,听着他的话,金之俊的脸色时而变幻着。
在程四远说完之后,金之俊的神情显得有些凝重,皱眉沉思的他,沉吟片刻后,才说道。
“这件事,恐怕不好办啊,若是操之不慎的话,只恐怕……”
这件事,确实不好办,一不小心可是要丢脑袋的,甚至可以说,即便是勉强保住了性命,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老师,这件事,有其它人去办,到时候,老师,你只需要按先前所说,推上一把就行了!”
看着皱眉沉思的金之俊,程四远又说道。
“老师,像这样担风险的事情,家里自然不会让您去做的,对于您老,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家里可是要有大用的!”
这个“大用”究竟是什么样的大用?
这可以有几方面的理解,但在金之俊看来,这种大用恐怕更多的关系到将来,当然眼下,他们同样也需要他,毕竟,像他这样身居高位的,并没有几个。
沉思片刻,金之俊看着程四远说道。
“用达,这件事如果真要办的话,一定不能由咱们去办,不妨让那些人去办这事!”
第241章 御史(第一更,求月票)
这天一大早,新任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利庆来到了衙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谁都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当上了左都御史,不过似乎和几位大人的举荐有很大的关系。
虽说是满人,而且年龄尚不到四十,但是利庆的清廉刚正,一直被朝中的官员们传为美谈,甚至被描绘得有点神奇了。顺治三年,他以御史的身份,弹劾了多尔衮,当年多尔衮可是摄政王,还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那次弹劾倒是利庆名满天下,可随后就被赶回了盛京。几年后,虽说多尔衮死后被皇上收拾了,按道理说,当年弹劾多尔衮的利庆应该得到重用,可对于这个愣头青,皇上也好,朝中诸臣也罢,都有意无意的选择了无视。
不过这次他荣升左都御史,倒是让所有人无不是一愣,怎么把这个愣头青放在这个位置上了。而听说他今天要“到衙视事”,都察院里自然是无人敢不来,无人敢迟到。
不知多少年来,京官们都有这毛病,欺软怕硬,是京官的通病。所以,一大早,他们就匆匆来到衙门,等着这位利大人了。
离卯时还差盏茶的功夫,都察院门口一阵锣响,众人便知道,这一定是利大人到了,连忙赶到门口迎接。利庆下了轿子,从容地登上台阶,向迎接他的官员们一拱手说。
“哎呀,大家不要这样,都是熟人,不必如此拘礼。”
他边说边走,来到大堂坐下。
“诸位,你我皆是熟人,利某在这都察院中十几年,你我是为故旧,何必如此不安呢?来来,都先请坐了才好说话嘛。”
这都察院里的众人,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敲起鼓来,就是因为了解他,所以一个个才会拘着礼。原本猜想着他会不会来个新官上任三把火?可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反倒都平静了下来。
右副都御史李存安因为与利庆原本关系倒还算不错,所以也就比别人更觉得随便一些,他亲自沏了一杯茶送了上来说。
“利大人,当年咱就说过,早晚有一天,您非得得皇上重用不可,您看,这么些年,到了今个,您老可就出头了!今个是这都察院,这清水衙门,不定明个,就调转到其它衙门里了,到时候,您可得多多提携小弟!”
利庆还是那副老模样,他只是嘿嘿一笑。然后看着刻意与其拉近关系的李存安说道。
“不过,老兄刚才所说,御史衙门是个清闲地方,在下却不敢苟同,这也正是利某今天要说的第一件事。只因为我等过去只是在“等”,才出现这种局面的。难道非要下边出了事,有人举报,我等才去管吗?才去问吗?若真如此,那么又何需设立都察院?”
说着他向上一拱手,正色说道。
“皇上圣明,素来看重吏治,这正是我等身为御使们大显身手,报效皇上的时候。若是我等成日坐在这里吃闲饭,别说皇恩,就连这点俸禄也对不起!”
说到这里,他向下边看了一下,见众人都听得很认真,他点了一下头,然后继续说道。
“利某虽是满人,只是勉强读些书墨,但却也知道,这“文死谏”是做御史的本份。若是我等没有这个胆子,还是趁早卷铺盖走人!”
见下边,无人不听,利庆便接着说了下去。
“利某于都察院十余年,最见不惯的却是另一等人,这种人最不可取。他办事不分轻重,见什么就写什么。拿着些鸡毛蒜皮的事,就大作文章。把自己轻贱到这份上,别人还能服气吗?今个儿我把丑话说到前边,往后谁再参什么“某某贪污银子十余两”或者“某某于朝会时困顿”之类的东西,我利某人就先弹劾你一个“琐碎亵渎”!”
这边一上任,利庆便烧起了他的三把火,就在他烧起这把火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这都察院不过只是刚刚开始。
风裹着尘沙在树梢头吹响了一阵阵风哨声,这风哨声听着就像是关东的风一般,听着那风哨,甚至让有一种回到了满洲的感觉。
对于身为满人的利庆来说,虽然他嘴上说着没读多少书,可是他却也是满人中少有的几位翰林,不过因为他的性格耿直的关系,在都察院中不知得罪过多少人。所以虽说有几分才学,却一直得不到施展,更得不到重用。
此时,对于刚刚升任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他来说,就着油灯,趴在桌前的他,倒是没有看着各地的文书,而是翻看着一本书。
风沙敲打着窗纸发出沙沙声,虽说窗户关紧了,可是那风沙仍然会顺着窗缝吹进屋中。若是搁平常,或许他会用张纸糊一下。但是现在,瞧着面前的书,他的脸色却显得极为难看。
“只见那庄妃穿著只有汉人妇女才着的肚兜,外罩一袭轻纱,就这般尽乎**的站在范文程面前。而庄妃因得皇太极宠爱,娇躯日益丰腴圆润、凹凸有致,薄纱掩映下的**肉光淋漓、体态风流,加之眉目唇角更是暗藏春意,风流尤物的妖娆魅力尽显无遗,每每相见只引得范文程口干舌燥,那胯下阳物的蠢蠢欲动……”
“无耻!”
不过只是看到这一段,利庆即怒气冲冲的恨不得把手中的这本《庄妃秘史》撕得粉碎,他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在他看来,这书中之言且不说其是不是虚构,但就是涉及到宫讳之事,涉及到当今太后,就实属大不敬,而让他更为心恼的却是居然有很多人在私下传阅此书。
“无耻至极!”
又一次,利庆在那里沉声骂道。
原本对于刚刚升任左都御史的他来说,还想着派人去体察民情和纠察吏治,然后好好烧上三把火。可未曾想,不需要出京城,眼前便有这么个涉及到宫讳禁事的大案等着他。
“这书居然于京城之中公开传阅,于天下公开贩卖,这天下的官员难道都是饭桶吗?”
在利庆如此痛骂的时候,他显然忽视了一点不是官员是饭桶,而是所有人都在装聋作哑,毕竟这书不仅涉及到宫讳秘事,而且还牵涉到十几位满汉勋贵,这书在私下里传着,大家都可以装聋作哑,可如果谁掀开此事,且不说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便是将此事掀开的人,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下场。
毕竟,这书中还涉及太后、皇上,甚至就连皇上的皇位,也是太后用身体换来的,这书“污秽”如此,又有谁敢挑开此事。
“若是将此事上书朝廷的话……”
别说是其它人,就是利庆自己,在想通其中的环节之后,那眉头也是紧皱着,他未曾不知道其中的风险,同样也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那里装聋作哑,不是不知道此书流传越广,越于大清不利,而是因为无人敢提。
“即便是朝中禁毁此书,又有何用?”
沉吟着,盛怒之中的利庆,不禁有些犹豫,一直以来并不喜欢这种话本的他,并不知道这书已经流传了那么长时间,甚至若不是于家奴手中获得此书,他根本就不知道,世间会有此书。
而更让他惊骇的是,此书在内城几乎达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既便是满人,也喜欢探听些许宫讳秘闻,而这本《庄妃秘史》则尽可能的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而更让人惊骇的是,书中对于盛京以及京师的皇城的宫殿,描述可谓是极为准确,也正因如此,私下里人们更愿意相信这《秘史》是事实,而不是虚构。
“此书已经流毒甚广,既使是现在禁毁,恐也难禁其流毒……”
尽管嘴上这么自言自语着,但是这会利庆却又想到今日他在都察院说出的那番话。
“文死谏!”
新官上任的时候,他就曾这样对其它人说,而现在,落到自己的身上,怎么就能如此瞻前顾后。若是如此,又怎么能让其它人做到“文死谏”?
坐在书桌前,利庆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看着桌上的书,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些人看着此书里那副淫秽模样,心底顿时升涌出一团怒火,同时,他又想到了皇上对他的恩典。
“皇上升自己为都察院左都御史,不正是取你的耿直吗?若是你将此事隐瞒,如其它人那般装聋作哑,又焉能对得起皇上的对你的信任?”
可,若是皇上知道这一切,又会如何?
在利庆的心中,无数个念头翻滚着,在他看来,今日之所以能够晋升都察院左都御史,完全是皇上对他的恩典,皇上对他恩遇如此,他又怎么能像其它人那样装聋作哑,可另一方面,他却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传到皇上的耳中,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绝不会是皇上的赏识,到时候,等待他的必定是皇上的雷霆之怒,作为掀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非但不会有丝毫功劳,甚至还可能因此丢官,甚至丢掉脑袋,可……有些事情,必须要有人去做!
“为了大清国,为了皇上,只能如此了!”
喃喃着,利庆拿起了纸笔,然后趴在桌上书写起来……
第242章 奴才(第二更,求月票)
次日一早,利庆的密折直发济南,一份折子,瞧着不怎么起眼,但是不过短短几天之后,就在整个“大清国”掀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波浪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利庆的折子一出,立刻便震惊了大清,也震惊了满清上层。过去,身为皇上的福临可以和其它人一样,为了母后的清誉装作不知道,但是现在他却不能放着这件事不管,于事立即下了另一道旨意:
“不良奸商勾结江南海贼,散布**,抵毁朝廷,罪不可恕,着即严查售卖此书之奸商……利庆等一干人等私阅**,罪亦难饶,着即革职拿问。”
前面是禁毁《庄妃秘史》,接着是查办利订,如此一来,朝廷上下,可谓是人心惶惶。当有人来向利庆传旨时,利庆不过只是一笑。
“奴才知罪。”
说着他便他抬起手来像拍蚊子似的掌了自己一个嘴巴说道。
“这事儿谁都不怪,要怪只怪我生就了这张臭嘴。这事是奴才一个人上的折子,全都是奴才一个人的罪过!”
这会利庆倒也干脆,他直接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其实,除了他,也没有谁敢参与此事,待到传旨革去他的顶戴的时候。
甚至都不用别人动手,利庆倒是先把自己的顶戴给摘了下来,然后说道。
“唉,这顶戴是皇上赏来的,今个皇上又要收了回去,奴才倒也没有怨言,这件事,奴才总归是要说,皇上当初点奴才当这个差的时候,这话,若是奴才不说,便对不起这顶戴……”
如此的话语,莫说是旁人,便是消息传到外城,传到那些素来瞧不上满官的汉官耳中,也忍不住为利庆叫声好,不过叫这声好的时候,大家都在瞧着,瞧着这风波会怎么演下去了。
众人瞧着宫里头,宫里头庄太后依然是一副不为所动、似乎不曾得知的模样。在这个时候,大家又岂不知道,庄太后是绝不会说什么的,想着那书中所描述的庄太后的绝代妖娆,旁人忍不住羡慕起范文程等人的“福气”。
只是不知道,这皇上瞧着那位“亚父”又该如何?
当众人的心思纷乱的胡思乱想的时候,在济南城外一处富家庄园内,顺治这会正在大发脾气地训斥着一位满臣。旁人也不知道这人前头说了些什么,只见这会皇上都已被气得五官错位。
“哼哼,好你霍得哈,好你的一片拳拳,来人把他的顶戴摘了!”
顶戴摘了,没有任何其它的余地,不过即便是如此,待到霍得哈这个六品的文官被摘了顶戴,可是他依然是满面的怒容。
作为侍卫的索额图瞧见这一幕,并没有为那人说上一句话,身为皇上的心腹之臣,他又岂不知道,皇上为何怒气冲冲,那霍得哈是满臣不假,可却也是范文程的门生,皇上对范文程,是恨到骨子里了!
范文程圣眷不在了!
想当初,范文程圣眷何等之盛。
想到这,索额图的心思便是一沉,他自然想到了父亲,现在父亲正是圣眷之时,若是不尽早的有所图谋,只恐怕皇上难免会有怪罪啊!
索额图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这几天,已经先后有好几位与范文程关系亲近或其举荐的大臣被摘了顶戴,现在皇上的心里恐怕一直都憋着一团怒火,只是这团火发不出来啊!
想到几日来,皇上的那双眼睛中透露出来的怒火,索额图便暗自在心底寻思着,看来是时候回去劝上一劝父亲了,无论如何,都必须要上折子弹劾范文程,若不然,皇上心里的那团火发出不出来,保不齐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门生被摘了顶戴的事,不过一个时辰,就传到了范文程的耳中,这一段时间来,他就像是当初“乞休”之后一般,写写诗词,不问政事,若是可以的话,范文程定会再次上书“乞休”,为官的凶险,他是了然于胸的,若是可能的话,他自然想要一心一意安度晚年。
但,现在还有可能吗?
又一次,他想到了过去几年间,皇上对他的恩泽。顺治十一年八月,福临特加封范文程为少保兼太子太保。显然,那个时候福临对他范文程是相当敬重的。甚至还曾多次说道,“文程在盛京时不附贝勒,后亦不附睿亲王,众所共知。”
但那个时候,范文程却知趣的选择了急流勇退了。他上疏称谢的同时,却以体弱多病为由请求退休。福临温谕慰勉,同意他“暂令解任”,一个“暂”字,说明皇上还是想待其病愈后再召用他的。皇上甚至还亲自为他调药;遣画师为其画像,藏于内府;又经常赐给他御用衣物,因为他的身体高大魁梧,还下令为他特制衣冠。
而现在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想到这些时日来,皇上对他的冷淡,甚至看到他时,那目光中隐隐透出的恨意,范文程的眉头便越皱越紧,他能够想象得到,现在皇上对他非但没有丝毫敬重,甚至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亚父……”
想到书中的“范文程”与床上与庄妃戏言时的调侃,范文程中的心底顿时只觉得一阵苦涩,那唇间甚至轻喃着。
“老,老奴如,如何敢如此戏谑主子……”
“父亲,若是实不行,不若趁早乞休吧!”
又一次,看着父亲那愁容满面的模样,范承斌在一旁劝说道。
作为长子的他,自然知道现在父亲的心病是什么,那块心病是因为《庄妃秘史》,还有那《庄妃秘史补遗》,与其它人看到两书时的口干舌燥不同,在看到那两本书时,他只觉得一阵胆战心惊,毕竟在那书中,他父亲非但淫辱太后,而且还曾多次调侃自称是皇上的“亚父”。如此不敬之举,落到皇上的眼中,皇上又岂能轻饶的他。
“斌儿,你不懂!”
摇着头,范文程苦笑道。
“若是现在乞休,皇上非但不会不准,甚至……”
甚至还会干什么?
范文程不知道,甚至就是在利庆上了那篇折子之后,他仍然选择了沉默,因为此事根本就是无从解释,作为“当事人”他只能选择装聋作哑。
可又装得了几时?
总有一天,皇上定会追究此事的,到时候,他又该如何?
想到这,范文程看着范承斌说道。
“斌儿,你记住,若是为父有朝一日不于人世,到时候,你万不可入朝为官!”
“爹,若是实在不行,您便上一份折子,为自己申辩一下,那书册分明就是南方的海贼的挑拨离间之举,若是上折子申辩的话……”
不待儿子说完,范文程便急声打断他说道。
“你懂什么,现在爹还活着,可若是上了折子,非但你爹这脑袋定是保不住了,到时候范家上下,也不见得能保得住性命,那姓朱的狠毒就在于此,那书册事关太后清誉,若爹上书自辩,到时候,置太后于何地?置皇家颜面于何地?这岂不是逼皇上杀我?”
瞧着儿子那副全然无知的模样,范文程心思顿时一沉,再次叮嘱道。
“你记住,若是爹万一……到时候,你千万不能为爹说话,知道吗?”
深知官场凶险的他,看着儿子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应下的时候,只是无奈的长叹口气。
“哎,你要知道,爹啊……怕是没有机会了……”
最终,范文程还是摇了摇头,离开书房,他来到了院子里,他抬起头来,看着满天的繁星,在喟然一声长叹时,那脸色中浮现出一丝苦色。
“皇上,难道老奴的心思,你就是不曾明白吗?”
置身于院中的他,在唇间喃喃自语着,可是尽管于唇边如此喃喃着,他同样很清楚,皇上是不会听他解释的,而更让人心恼的是,此事根本无从解释。
非但不能解释,甚至那怕就是皇上要杀他,为了范家的将来,他也必须要装聋作哑,也不能有丝毫喊冤的举动!
皇上啊!
想到皇上对自己的误会,那泪水差点从范文程的目中夺眶而出,尽管他能够理解皇上的愤怒,但是对于范文程来说,他却不愿意面对这一切,在他看来,皇上本应该相信他,而不是相信一本从南方传来的“居心叵测”的话本。
可偏偏,面对这样的一个明知道其用意在于“挑拨离间”的话本,他却无力反驳,甚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话本像是上吊的绳子似的,一天天的收紧,而收紧那绳子的不是其它人,正是他为之卖了一辈子性命,为之操劳一辈子的大清国。
难道,这就报应?
报应!
这两个字于脑海中浮现的时候,范文程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以汉人的身份,为大清国出谋划策,不知有多少汉人死在他的谋划之下,可他从不曾后悔过,不曾怜悯过他人丝毫,但是现在,面对这样的生死之因的时候,看着那越系越紧的绳索,他第一次后悔了。
哎……
渭然一声长叹之后,范文程看着这夜空,心情越发沉重的时候,那边有人秉报道。
“老爷,御前侍卫索大人求见!”
第243章 文和(第一更,求月票)
“范大人!”
见到范文程的时候,索额图只是微微拱手,谈不上恭敬,也谈不上轻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索侍卫,您这是?”
不过即便是如此,范文程的语气仍然显得很是亲近,不过对方的话中的一句“范大人”,还是让他的心头一紧。毕竟往日里索额图私下里都是称其为“伯父”,那里像今天这样称其为“范大人”。
要知道,他可是与其父索尼以兄弟相称。从顺治八年,皇上亲政之后,当年因为支持皇上而被夺官抄家,安置到昭陵的他复出后,非但恢复了之前的世职,而且在短短数年间,累进世袭一等伯,提拔为内大臣,兼议政大臣、总管内务府,成为顺治朝位首席满洲大臣。可以说是深得皇上的信任。
而作为其儿子的索额图,同样也是深得皇上的信任,也正因如此,在索额图前来拜访的时候,让范文程多少以为,这事情会有些转机。
可是对方言语中的恭敬却让他意识到,恐怕这转机是不在了,没准,眼前的索额图之所以来此,还不见得是件好事。
“范大人,在下这次来,是奉皇上来此,问你一句话。”
索额图看着范文程语气显得很是直接,原本他还想让父亲早点做出选择,可谁曾想皇上压根就没有给他时间,而是直接给了他一个差事。
“哦,不知皇上有什么话要问老奴?”
范文程的心底一紧,心底顿时敲起了鼓来。
“皇上问范大人,究竟是“害”还是“骇”?”
看似简单的一个问题,让他的心头顿时一紧,如果换成其它人的话,或许会不知道这两个字中的意思,但是对于范文程来说,他自然知道,这句话出自什么地方,这出自于《庄妃秘史》。
说的是有一回,他在一天之内三次受庄妃之召,然后就连换了三次衣服,以至于范文程曾感慨地叹道:“一日三更衣!其害乎?”于是便有友人问他“这“害”是“骇怕”?还是被“害”呢?”面对这个问题,范文程只是笑而不语。
这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这会突然从索额图的口中问出,只让范文程觉得浑身后背发凉,瞬间涌出一阵冷汗来。
看着站在那里的索额图,面若死灰的范文程立即明白了。
“是皇上让索大人来问的?”
这会他已经不再说“贤侄”了,聪明如他,又岂不知道,当皇上差人来问他这句话的时候,就等于告诉他,是时候做出一些决定了,
皇上等不及了!
答案是肯定的。
索额图点点头,看着范文程说道。
“皇上说,范大人知道其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催命符啊!
在索额图离开之后,范文程面若死灰般的坐在书房中,范承斌看着父亲的这个模样,便于一旁说道。
“爹,索额图是什么意思?”
摇摇头,范文程说道。
“不是索额图,是皇上!”
看着儿子,范文程苦笑道。
“还记得爹曾说过的朱元璋请徐达吃鹅肉吗?”
面若死灰般的范文程,提到了这个关于徐达的流传极广的说法,徐达的背上长有背疽,不能吃鹅肉,所以朱元璋却派太监赐给徐达一碗鹅肉,徐达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吃下了鹅肉病情加重,不日便死了。
而现在,皇上让索额图来问他这句话,又是为什么?
“爹,你是说,是说,皇上,皇上他,他想要害爹的性命?”
范承斌紧张的说道,
“不是要害爹,是皇上想让爹自己选择啊!”
是“害”还是“骇”,如果他再不远的话,恐怕到时候,皇上就要对整个范家动手了!
皇上等不急了!
“爹,您不能……”
范承斌立即跪了下去,哭泣道。
“爹,你上折子给皇上,给皇上,您这些年劳苦,如今年事已高,皇上,皇上,不,不,您去求太后,求太后……”
“糊涂!”
看着泣不成声的儿子,范文程训斥道。
“这个时候,去求太后,岂不是把范家往死路上逼?你记住,爹走之后,千万不要计较什么,现在皇上是想保住面子,才让爹自己选,若是你说错一句话,没准,皇上就会把火撒到你的身上!到时候范家可就全完了!”
这些年之所以甘当汉奸,为的是什么?为的不正是范家,范文程并不愿意看到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毁在儿子的手上,最后甚至逼着儿子发誓,如此,他才算是松下一口气。
“皇上,哎……”
终了,在临近午夜的时候,亲自写了一份折子的范文程长叹一声后,便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酒杯,酒杯中的是一杯见血封喉的毒酒,只要这酒一饮下,这性命便断去了。
“皇上,老奴这辈子也算是值了,这大清国若是没有老奴,又焉能有今天,若是没有老奴,那崇祯又岂会吊死在树上,若是没有老奴,大清国又怎么能君临中国。今日老奴去了,皇上,只愿,只愿大清国千秋万代,永主中国!”
说完这番话后,已经满面泪水的范文程,一口便把毒酒饮下了,喝下毒酒之后,他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人便倒了下去……
穿着一身孝衣的范承斌跪在堂中,他的脸上全都是泪水,作为长子的他已经父亲立下毒誓,绝不能对皇上有丝毫埋怨,在父亲死后,绝不许为他父亲计较丝毫,需要计较的是什么?
肯定是谥号。
范文程死了!
身染急病死于家中,对于已经年过65的范文程来说,突然病死,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似乎也是寻常之事,毕竟,他已经六十五岁高龄了。
人死了,很多事情也就一了百了的,作为满清朝中的汉臣第一人,范文程的身死,朝廷自然应该有所表示,身为皇上的福临按道理来说,自然应该追忆一下这位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的二朝老臣。
而若是按照常理来说,按过去对福临对其的尊敬,在给其“评定”,也就是在谥号上,应该会格外尊崇。
文臣一般入过翰林的谥号为“文*”,后面一个字就是对大臣的评价,其中区别很有讲究。最好的谥号就是文正,这是作为一名大臣身后的最高追求,所谓正,主要还是讲究品行操守,正色立朝,德被后世。
按常理,范文程最次也能谥“文襄”、“文肃”,可谁都没有想到,当福临定下他的谥号时,所有人无不是一愣。
“……虽屡有错举,可于大清也算劳苦功高,谥“文和”!”
福临给出了范文程的谥号之后,让众臣无不是脸色猛然一变,这“文和”按级别,是文官所能获得的,级别最低的谥号,而范文程可以说是文官第一人,居然就得这么一个谥号。
“皇上,臣以为,以范大人于大清国之功劳,以“文和”为谥,断不可行,虽范大人屡有犯错,可于先帝时,于大清却也是屡立功劳,先帝亦曾言其为“当世卧龙”,以范大人之德行,可谓是德被后世,以臣之见,纵是谥“文正”,亦无不可!”
此言一出,室内群臣无不变色。众人纷纷朝着说话的人看去,虽说现在这济南不过只是一个行在,可能麻雀倒也是五脏俱全,说话的徐有泰是平素名不见经传的言官,可谁都没想到,这位平素不怎么起眼的言官,居然在这个时候,当起了什么出头鸟来,难道,他就不知道,皇上给范文程的这个谥是带着火的吗?
对于福临来说,昨天之所会让索额图去传那句话,就是不想范文程活下去,但是他并不想担起滥杀功臣的名声,而现在之所以又在谥号上争执,却也是少年的心性,在他看来,无不诛其九族已经是法外开恩了,现在还给他什么谥号,这会听到有人要给他上“文正”,心底顿时涌起一阵怒火来,范文程其行,又谈得上什么“正”,谈得上什么德被后世。
想到范文程对母后的淫辱,一时恼火的福临立即拍案而起,看着徐有泰说道。
“好好好,好一个“文正”,好一个德被后世。来!”
“在!”
“剥掉他的官服,关进狱中,令其反思今日之错。”
“扎!”
侍卫们立即上来夹起徐有泰就走。而徐有泰非不但没有丝毫畏惧,甚至还大声叫喊着:
“皇上这样地堵塞言路,这样地侮辱斯文,臣死也不服!皇上以为如此就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吗?臣不服……”
“好,好……好一个死也不服!”
福临顿时气得简直要发疯了,他哆哆嗦嗦地手指着徐有泰说道。
“狂生!像这样的混帐王八蛋,还留他有何用?拉下去,砍了!”
皇上那怒形于色的模样,让众人无不是纷纷垂首,他们又岂不知道皇上为什么恼怒,那里是因为徐有泰的狂,而是因为徐有泰的那句“天下悠悠众口”,这“天下悠悠众口”如何能堵得住?
在众人的沉默中,福临的面上闪过一道寒色,沉声问道。
“大家以为“文和”可否为范文程之谥?”
第244章 人心乱(第二更, 求月票)
正是春夏之交,此时的江南正是天气最为恬人的时候,夜幕刚合,天上便早早地挂起一轮明净如洗的银盆,将融融月光洒向大地,古城长沙此时完全笼罩于一片飘逸的气氛中,市街上偶传来的更声,更是在这静夜中传出甚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五省总督衙门的辕门,穿着经绿营兵卒弁衣的卫兵,来回走动着,那枪头的红缨随着他的走动而摇曳着。
在总督衙门内,摇曳的油灯下,这位因总督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而号称大清“封疆第一吏”的洪承畴,这时正看着面前邸报皱眉凝思。他的眉头时而紧皱,时而松驰,而那眉宇之间,更闪动着满面的愁容。
望着窗外月色辉映下的花园,洪承畴久久不能入睡。
范文程死了!
一个文臣的死,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问题是,范文程是突然“暴病身亡”,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任何风声,突然之间,身染暴病,如何不让人起疑。
而更让洪承畴无法入睡的是,范文程身后不过只谥了个“文和”,甚至还有言官因为反对此谥,而被皇上砍了脑袋。
范文程的死,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啊!
洪承畴默默的在心里思索着,身为五省总督的他,自然知道,最近一段时间朝中的风波,也知道朝中的暗流。至于那《庄妃秘史》同样也流传到了长沙,也出现在他的案头。
对于那本《庄妃秘史》原本他根本就是不屑一顾,但是现在,面对范文程的突然暴病身亡,让他整个人都无法再像先前那样平静了。
庄妃亲自游说……
搁过去,对于洪承畴来说,这是他的荣耀,可是现在,庄妃当年入牢亲自游说,却成了催命符!
皇上没有听范文程的解释,又岂会听他洪承畴的解释?
想到那《庄妃秘史》中,庄妃为游说他洪承畴,在牢狱中那香艳至极的诱惑和淫秽至极点的行径,以及其后多次以身相诱的淫秽之事。洪承畴只觉得的后背顿时冒出一阵阵的冷汗,以至于在这春夏之交,他仍然感觉自己像是置身冰窖一般,整个人完全沉浸于一种从未曾有过的惶恐不安中。
若是没有范文程的突然暴病身亡,恐怕洪承畴绝不会像现在这般惶恐不安,但是有了范文程的突然暴病身亡,加之皇上给其谥“文和”举动,让洪承畴整个人内心惶恐不安起来,皇上这次即然没有放过范文程,那他洪承畴……
“若是皇上下旨,召自己还朝的话,到时候该怎么办?”
如同置身于冰窖中的洪承畴,现在只觉得这长沙的春夏,似乎比关东还在冷上几分,冷得让他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
现在该怎么办?
对于置身官场几十年的洪承畴来说,他自然知道,这一次如果皇上打定注意想要维护太后的清誉,进而夺其性命的话,他可当真就性命难保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曾几何时,对于洪承畴来说,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剿灭永历小朝廷,从而一举成为大清国的开国元勋,一洗身上的汉奸污名,但是现在对于他来说,皇上的举动,让他不得不想办法自保。
“若不然……”
那个念头不过只是刚刚浮现出来,洪承畴就急忙打消了这个念头,对被世人称为“天下第一汉奸”的他来说,重新反正、归顺大明,能不能保得住性命尚且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五省之中,必定不会是人人皆随他反正,到时候,五省毕竟定会动荡不安。
即便是退上一步来说,便是五省地方、官军皆随他反正归顺大明。若是来日大明与他秋后算账,又该如何处之?
可,如果不想办法自保,皇上那边积怒之下,又岂能保得住性命?
此时,洪承畴整个人都像置身于冰窖中似的,他闭目凝思着,思索着的,考虑着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
整整一夜,洪承畴都不曾入睡,直到第二天那天色放明的时候,他仍然置身于书案前,坐于圈椅上,双眼肿胀的盯着远方,那煞白的脸色似乎是在提醒着他人,在过去的一夜之中,这位五省经略的心情有多么的沉重。
整整一天,洪承畴都不曾见客,亦不曾办公,当然,对外自然不会宣称有病,而是“事务繁忙”,将一众人等全都拒之门外,整整一天,他更是滴水未进,对于整个人完全沉浸于惶恐不安中的他来说,人生似乎又一次回到了那一年,回到了那个关键的时候。
现在,该怎么办?
万籁俱寂的深夜,长沙城的最高衙门里,已经一天未曾出屋的洪承畴在静静地思索着……
“大人,些庵先生前来拜见。”
就在这时,有人进来禀报。
些庵先生?郭都贤?
听到这个名字,洪承畴整个人不由的一愣,在入长沙的时候,他曾确立了“今日急务,首在收拾人心”的方针,将争取士绅作为收拾人心、改善形势的突破口,而郭都贤这位天启二年进士,崇祯十五年巡抚江西,永历时以兵部尚书,正是他意欲招揽之人。而且当年郭都贤在吏部为官时,洪承畴坐事落职入狱。他曾多方营救,极力为其辩诬,奏请免罪起用。洪承畴深感知遇之恩,视为恩师。洪承畴抵达长沙后专程至桃花江拜望,执礼甚恭,郭都贤坐厅中故作目眯状。洪承畴惊问“何时得目疾”,郭都贤回答说:我认识你时眼睛就瞎了。洪承略为报昔日知遇之恩,馈送其金钱,都贤不受。又请其子出任督军,都为其谢绝。但是郭都贤坚拒了他的召见,后来又奏携其子监军,亦为其所坚辞。
后来若非是陶汝鼐案,为争取湖广士绅民心,他不惜采用全部释放因抗清活动而暴露的湖南士绅,而将告密者潘正先斩首的特别手段,恐怕亦很难打开局面。当然并非是他个人仁慈或一时心血来潮,而是由当时的战略形势决定的。此案发生后,湖南“旧绅多被系,富民悉倾其家。”所涉及的士绅人数众多,影响范围极广,为了缩小打击面,极力争取各方支持力量,所以他才会不惜采取特殊手段处置此事。但世人皆知是郭都贤亲自游说的功劳,若非是郭都贤游说,他又岂会采取“将告密者斩首这样过激的做法”,从而招揽民心?
“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洪承畴正想着时,穿着一身道袍的郭都贤已经进来了。自湖广陷虏后,为抗拒剃发令,他便束发入益阳浮邱观修道,号顽道人,又号些庵先生。
“下官见过些庵先生!”
一别数年,郭都贤似乎更加苍老了,但是洪承畴能够感觉到,他的精神显得比上一次其为陶汝鼐等数千湖广士绅求情时好了许多,这也难怪,毕竟当时气运在清而不在明,而现在,这局势却扑朔迷离,让人难以看穿,但大明重据江南,却总让郭都贤这样的大明遗老心情欢喜非常。
“见过两朝元老!”
郭都贤仍像当年那样,言语间仍然带着嘲讽,这一声“两朝元老”无疑又是在点明洪承畴的身份。
“下官……”
对方的提醒,让洪承畴神情显得很是难堪,几乎每一次,每当他在游说这些遗民为大清所用时,他们的讽刺,总会坚定他剿灭永历小朝廷的心思,在他看来,只有如此,才能树立大清的正统地位,只有如此,才能改变他身为汉奸的事实。
但是现在,时局的变化,却让洪承畴的心思显得纷乱,于是他便连忙转移话题道。
“听说些庵先生近来一直于益阳清修,不何为何有空到长沙来?”
不愿与其作口舌之争的洪承畴,看着郭都贤疑惑的问道。并猜测着他的来意,他为什么这个时候来长沙?
“顽道虽是于道观清修,却也闻听天下之事。”
端起茶杯,自称“顽道人”以自喻心似顽石忠于大明的郭都贤喝了一口茶,忽然正色道。
“这天下大乱在旦夕,郭某想求两朝元老赐一良策以避风险。”
“些庵先生此话从何说来?”
洪承畴惊声问道。
“难道,你以为郭某这是危言耸听,哼哼,这天下本就是已经动荡不已,难道你没看到吗?”
郭都贤看着洪承畴平静地说道。
“永历伪朝覆灭在即,江南海贼内部更是三足而立,待到西南还师之师,其气势又岂能长久?”
洪承畴平静的回答道,全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现在他只以为这郭都贤是来游说他的,哼哼,若是他郭都贤以为,仅凭此一句话,就能轻易说服自己,也未免太小瞧自己了。这天下的局势又岂有他们想象的那般好?他们或许不知道西南的局势,但是身为五省经略的他,又岂不知道,现在永历小朝廷避入缅甸,寄人篱下不说,而且又为缅人所掌握。如此又岂能长久?
摇了摇头,郭都贤看了洪承畴一眼,平声说道。
“今日郭某来此,非是为救尔,而是为还尔当初的郭案之时放我湖广数千士绅之恩!”
第245章 乱人心(求月票,求支持)
“哦……”
看来,这外面恐怕也听到风声了,其实,这样的大事,又岂能瞒得住人,且不说这些人有自己的渠道得知这些消息,就是官府的邸报中,同样也有相应的内容,只要是对朝廷的形势关心的人,都可以从邸报的文字中嗅到不一样的气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现在这局势的确越来越复杂。
何止是复杂啊!
根本就是变幻莫测,皇上仅仅只是因为那件事气恼范文程?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开始,现在范文程是一死了之了,可是大清国啊!
现在他洪承畴还在大清国,还是大清国的“天下第一督”啊!
洪承畴沉默了好长一阵子,才慢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话。
“洪某身为五省经略,又岂需些庵先生相救。”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连洪承畴自己都觉得没有什么底气,毕竟对于他来说,范文程的死,还有死后的谥号,就是在提醒着他,提醒着他极有可能步其后尘,毕竟,他同样也是“书中之人”。
“若是放在数月前,你自然不需要顽道相救,可今时亦非往日。”
郭都贤一副正气凛然的姿态,语气中带着些嘲弄的味道。几个月前,眼前的洪承畴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那时的他是深知满清的信任,可是现如今?又岂还有当初的那份信任?
“且不问现今天下时局,不问人心在我大明,不问时局亦顺我大明,便是清虏朝中动荡,酋首为掩饰其母**宫讳之事,肆意乱杀之举,洪经略于朝中,必定有所闻吧!那范文程突然暴病身亡,又岂是暴病?”
这一声反问,让洪承畴整个人顿时变成了哑巴,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所担心的事情,范文程的身死,让他不得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在这点上,他与郭都贤所见相同,但他不能像其一样,如此毫无顾忌地直言。稍一不慎,就可能招致奇祸。
思索片刻后,洪承畴才说道。
“范文和公,年岁已高,数年前便屡请致仕,其病故亦在情理之中。”
洪承畴依然为自己找着借口和理由,在外人的面前,他必须要维持最后的一丝体面。尽管他内心同样担心会步范文程的后尘,但是他更担心一言不慎,导致身死族灭,对于满人他非常了解,满人以蛮夷入关,其心狠手辣,远甚于汉人,就是那位看似受圣门教化的小皇帝,实际上也是心狠毒辣之人。那范文程于他可是有半师之情,结果……当真是病死的?
真是病……恐怕只有三岁孩童才会相信。
“病故亦在情理,范文程与他满清所立之功劳,谁人能及?身后所得不过只是“文和”,若是他日,你身后又能谥何号?”
如果说换成其它人说出这番话,定会让洪承畴心恼不已,但是现在,已经知道自身性命堪忧的他,自然知道郭都贤说的这番话,恐怕就是为了引出他的态度来。
难道说,他是受郑成功或者张煌言所命,前来游说自己?
想到这里,洪承畴的心里顿时开始紧张起来,若是当真如此的话,对他来说,恐怕还真不一件什么好事。无论他是否接受郑张两人的游说,现在他见郭都贤的消息传了出去,外人会怎么想他?
过去皇上是一贯的英明,可现在……现在有太后的事情摆在那。皇上需要的恐怕只是一个借口。
皇上英明,可为何在这事上又不英明了呢?
“亨九,以你身为五省经略之位,领满清半边天下,若是现在满清朝中,有人参你一本不臣或与大明暗通,你又将如何自辩。”
郭都贤漫不经心地话语,让洪承畴的手却突然像被马蜂刺了一下似地抖起来,那后背的冷汗顿时流了出来。
过去,皇上圣明,不会听信他人谗言,但是现在……范文程的死,就是一个信号,若是到时候有言官为谋晋身之道,投皇上所好,弹劾自己,又该怎么办?
到时候,皇上还会像过去一样英明吗?
这显然是在两可之间。如果没有范文程之事,他绝不会担心,但是,现在,他又怎么可能放心。
“皇上圣明,自然不会偏信谗言!”
看似坚定的,但语气却没有丝毫底气。
洪承畴那没有丝毫底气的回答,让郭都贤于心底冷笑道。他知道自己此行来对了。
“偏信“谗言”……哼哼,这个谗言的信与不信,并不重要,但是今日亦非往日,不知亨九以为如何。”
郭都贤的反问,让洪承畴选择了沉默,他整个人都沉默着,现在确实并非往日了!
皇上圣明,那是过去!
但是现在呢?
现在皇上还有可能像过去一样,对他信任有加吗?
圣明不圣明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信任谁,那是皇上圣明,皇上不信任的话,自然也就不圣明了,自然也就不可能明察秋毫了!
整个人陷入沉思之中的洪承畴,即便是不用想,也知道答案,有范文程的前车之鉴,皇上又怎么可能对他信任有加?
现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圣明可言?
还有其它的办法呢?
想到这,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了另一个人来,就在去年,吴三桂攻下昆明,永历朝廷逃至缅甸之后,曾派心腹亲信前来请教过他,请教他如何世镇云南,而洪承畴只回了悄然四个字。
“养寇自重”。
当时南明小朝廷已跑到缅甸,如果继续征讨,赶尽杀绝。那么清廷接下来必会兔死狗烹,不会留一个悍将在边地拥兵自重的。所以留着南明朝廷的威胁,既保全了自己,也让自己一直有存在的价值。
但正是范文程破了这四字自保秘决,范文程借口云南每年支出900余两万,要裁撤兵力,从而迫使吴三桂为自保,不得不上书朝廷请求入缅,给予永历最后一击。
养寇自重!
该如何养寇?
吴三桂不知道,但是洪承畴却很清楚,范文程之所以敢于裁军,是因为磨盘山一战后,李定国的实力锐减,已经不能对西南大局有丝毫影响,可若是吴三桂能稍微示弱,令其重新夺加昆明呢?
朝廷还敢裁军吗?
可是吴三桂却不敢赌,想到他之前屡次上书朝廷,要求入缅追击永历,迫使缅甸交出永历的举动,吴三桂不敢赌!他害怕养虎为患啊!
养寇自重……
若是养不成的话,极有可能养虎为患啊!
可如果不养寇自重的话,又如何能自保?
看来洪某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尽管郭都贤没有说话,但是心思浮动的洪承畴却已经打定了主意,他很清楚,现如今,想要保住身家性命要靠什么。
养寇自重也好,养虎为患也罢,最关键的就是一个“养”字。
问题是如何“养”。
在洪承畴陷入沉思的时候,郭都贤只是看着对方,尽管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郭都贤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基本上达到了,最起码要离间洪承畴与满清之间的信任,只要双方信任不在,那么剩下的一切就好办了。如果能说服洪承畴,那自然是更好,但了解其性格的郭都贤知道,现在不是心急的时候。所以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等着洪承畴的慢慢的做出选择。
不知等了多长时间,仍然是一副老僧入定模样的郭都贤,只听到洪承畴突然打破沉默问道。
“不知些庵先生准备以何策救我?”
洪承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不经意间,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求教的味道,这种心境上的变化,导致的语气上的变化,自然都落在郭都贤的眼中,心知洪承畴的内心已经动摇的他,立即在心底冷笑着,但是面上却仍然是一副淡定的模样。
“上一次,亨九为保我湖广士绅所做之牺牲,顽道又岂不领情?这次之所以特意来此,就是想还亨九此情,当然,也是为我大明办一件事。”
此时,郭都贤的语气倒是没有丝毫隐瞒,他的这种诚恳,落在洪承畴的耳中,倒是让他相信了郭都贤的来意。
若是说郭都贤此行,是为了“报恩”,洪承畴自然不信,可他说是为大明,自然不需要怀疑,对于郭都贤来说,他洪承畴是千古罪人,但若是为了大明,即便是对他洪承畴搭上一把手,也未尝不可!
“哦?些庵先生准备为大明做什么事?”
尽管对方还没有提及来意,但是洪承畴仍然能够意识到此事非比一般。想来这个事必定与他洪承畴有关。
“亨九。”
正了正身子,穿着一身道袍的郭都贤极为严肃态度端坐在椅子上,看着洪承畴托出他一番深思熟虑的计划来。
“当今天下形势,到底如何,想来亨九你必定有所了解,虽说我大明于江南看似三足而立,可以郑延平、张苍水、朱成仁三人之赤诚,顽道敢说,无论他人如何离间,三人断不会因小失大,今日,郑延平已经遣兵十数万入福建,而苍水亦已经整兵十万意再行东征,至于朱成仁十余大军与江北枕戈待旦,拱卫江南门户,即便是满清酋首南下亲征,以忠义军之悍勇,鹿死谁手尚不可知,况且其为郑延平之妹婿,若是清军南下,其又岂不发兵相救?再看满清朝中,所谓之兵强马壮,已是昨日黄花,纵是西南精锐调返,又岂是朝夕之功?目下如亨九者却是如同卧危楼,游浪尖,随时都有灭顶之灾。以顽道看来,范文程身死,说是受话本流言所坏,可实则却是满清意清理汉臣,若是他日满清锋芒直指亨九,亨九又该如何自处?岌岌可危之势,亨九想来自然心知肚明……故顽道环顾天下,今日能救亨九者,唯有我大明而已……”
他是想游说我投降?
洪承畴在心底暗自寻思着,尽管想要反驳,但是郭都贤的话却说到了他的心里,无论是郑成功、亦或是张煌言都是大明的忠臣,就连同过去名不见经传的朱明忠,出身西匪的李定国,于大明之忠心亦也是苍天可鉴,如此一来,期望他们挥戈相向的可能性,自然是微乎其微。
即便是他们有一天会挥戈相向,自相残杀,恐怕也要等到将大清赶出大明,恢复中国之后,才有社种可能,在此之前,原本洪承畴还希望上次他们三人齐聚南京时,能够激起三方的不和。
可谁曾想,非但没有激起任何不快,朱明忠反倒成了其妹婿,张煌言的一片苦心和对大明的赤胆忠心,自然可见一般,他宁可用江北与江南合流,也要维持当今的大好局面。其肚量能容忍至此,想像当年入关时靠其自相残杀、内耗实力,不过只是一个笑话。
难道大明的气数当真没有完?
洪承畴的心底浮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那眉头便随之皱紧,即便是其气数未尽,现在自己又岂有反悔的余地?即便是自己重投大明,就凭他当年所犯下的罪过,和现在身处的地位,这又岂是寻常人能做得了主?
“亨九不要误会,顽道曾言你是两朝元老,既是如此,顽道自然不敢游说你弃暗投明,即便是游说,顽道又能许你以何物?非但顽道不能,便是郑延平、张苍水亦不能!”
郭都贤的话让洪承畴深以为然的点着头,招降他洪承畴又岂是他们所能当得了家?当年皇太极、庄妃亲自游说,若是大明想要招降他,非得有皇上的旨意不可,其它人?
且不说其地位,便是其它人的许诺,他洪承畴又岂会相信?又岂会有用?
恰在这时,洪承畴听郭都贤说道。
“可是,亨九,现今你所处之境,危如累卵,若不趁早为自己打算,难道当真或死于满清,或死于我大明吗?”
郭都贤的话让洪承畴的浑身不由的一颤,他惊骇的看着对方,似乎想要弄清楚眼前这人话中的意思,为自己打算?如何为自己打算?
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如何打算?
或死于满清,或死于我大明!
面对这样的必死的结局,好一会洪承畴才反问道。
“还请些庵先生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