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布局(第一更,求月票)
要逃!
从亭中离开的李德才,想着先前的从王士元那里听到的两字,脑海中几乎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念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作为军正司的暗探,他不用细想,也知道这个消息一但传出去,会有多么骇人。
大明的江淮经略使领十万忠义军的朱明忠,居然是烈皇后人!
这个消息万一传出,会给大明带来什么样的震撼。
烈皇之后!
难道是太子?
不对,太子的年龄明明比他大出几岁。
不过,既然经略是烈皇之后,为何不告诉外人?
这个念头不过是刚一浮现出来,李德才立即想到了当年的真假太子案,有这个前车,经略又怎么可能会承认这个身份。
可现在,被王士元这么一喊,李德才压根就不会再有任何怀疑。毕竟,那王士元的身份他已经有所了解,既然那人能一口喊其“皇兄”,那经略就必定是烈皇之后。
或许,经略可以矢口否认,但是,对于身为下属的李德才来说,经略直是这么推迟,他就越来是紧张,因为他得知了一个本不应该为他得知的秘密。
“现在怎么办?”
面对这样的机密,李德才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惶恐,更多的却是不安,他能够想象得到,为了保住这样的机密,但凡是人都会做什么。
“我不过只是一个小角色,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即便是死了,也民悄无声息的!
危机!
对于感觉到危险的李德才来说,趋利避害才是人的本能,也正是在这种本能的驱使他,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做出了一个决定。
“李德才不见了?”
接到报告的时候,朱明忠的眉头猛然一锁,不用想他也知道李德才为什么会消失,因为王士元的话,就是因为他喊出来的那两个字。
“当真是成事不足!”
心底暗自恼着,眉头紧锁朱明忠并没有因为李德才的出逃而恼火,反倒是心恼着王士元的没有城府,难怪最后会落得被康熙小儿灭门的下场。
“至于李德才……”
沉思片刻,最后朱明忠还是叹了口气。
“还是让四石去办吧!”
至于石磊会怎么去办,并不明朱明忠需要考虑的,有些事情,只需要略微点一下,他自然知道如何去办。
接下来的几天中,作为经略使的朱明忠自然在扬州这个财赋重地,接见宴请那些盐商,大有一副与民亲善的样子,至于那些盐商们,自然也不知道那刀子已经落到了他们的身上,甚至直到朱明忠离开扬州的时候,那些刚借助忠义军的钢刀夺得市场的盐商们,对朱明忠仍然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但是他们并不清楚,另一柄钢刀已经落到了他们的身上。
不管那一日与经略的表演得如何,但是对于郑侠如来说,他虽说是官员,可同样也是个商人,作为商人,他必须要为自身的利益着想,几乎是从那天在得到了经略的吩咐之后,他便开始着手布置一切。
就在经略使走过没有几日,同时,一个消息开始在扬州不胫而走,那就是去年晋籍盐商被抄没之后,“纲册”混乱、盐引混乱,所以盐运衙门准备重立“纲册”。
作为陕商总会的会长邱云程当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心中疑虑大起,虽说那日经略未曾提及此事,但这种事情谁都保不准,毕竟晋商的脑袋还在那里挂着,不过尽管有些担心将来,但是他仍然按兵不动。在他眼里,现在这个时候,还是要等等,更重要的是要先探听到消息。
不过几日的功夫,从盐运使衙门里那里传来的消息,让他终于有些动摇了。
“你再说一遍,衙门里当真准备重立纲册?”
站在他面前的心腹方得财连连点头说道。
“对,昨天那位爷喝醉了酒,亲口讲的。他还说,半点风声也不能透出去!这次重立纲册,与往年不同,因为扬州盐课关系军国大入土,所以为了避免发生混乱,以其手中原有的纲册为主,但是这个引额肯定是要进行调整。”
重立纲册对于扬州的盐商来说,从来都是一次洗牌,也是官府借机捞银子的机会,但那是平常,毕竟每次重立纲册,都会导致盐课锐减。而这纲册是成为专商的根本,对于各家各户来说,纲册从来都是如命根子一般。
邱云程沉思起来,对方得财说道。
“你再去打呼一下,务必把消息弄实了,不要怕花银子!先从帐房支五千……不,一万两!”
方得财应声离去,过了几个时辰回来的他,一进屋便见到邱云程站在那里沉思,神情异常严峻。方得财有些紧张说道。
“东家,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这次咱们陕商恐怕真不一定能占着什么便宜!”邱云程久久沉思不语,他自然知道这陕商为什么占不到便宜,谁让现在的盐运使是江南人?
方得财随后又继续说道。
“万一那些个江南籍的联起了手来……”
突然邱云程又站了想了许久,哈哈大笑道:
“假的!”
东家的话,让方得财的脸色勃然一变。
又想了一会,邱云程才回过头来,脸色显得很是阴沉。
“哼哼,他郑士介看似因为自己身为盐运使退出了盐行,可别忘了,他去年可是借把少没晋商的那些引岸纲册都改成了不记名的,他转手把自己的那份纲册上交了,可去年不纪名的纲册最大的赢家是谁?是汪一培,那是他的儿女庆家,他明面是转了出去,可实际上,却仍然在他手里,他郑士介虽是官可却也是商人!”
东家的话,让方得财越发惊讶起来。
“可,可若是这个消息是假的,他为什么会放出这个消息?”
邱云程冷冷一笑,说道:
“这就是你不知人了!只有这样,他郑士介才能让外头方寸大乱!现在我问你,这郑士介为什么非得这个时候放出这个消息?要知道经略这边才刚走,经略可是刚说过,这盐课是军国要事,他怎么偏偏放出了这个消息?”
方得财想一想,然后说道。
“莫非……他郑士介要调任?”
邱云程轻轻的点头说道:
“对!他郑士介定是要调任了,这盐运使可是天下皆知的肥差,经略又岂可能让他当上两年,我估计他就是想放出这个风声,无非就是为了混淆视听,让我们大家伙都乱了方寸的时候,再乘机吃吓咱们的“纲册”,他郑士介总归还是个商人!”
多年来的规矩一直都是如此,盐运使一年一任,除非是特例,肯定不会让其任上两年,这两年的盐运使,不知得是多得恩宠,在邱云程看来,他郑士介还没有这个能耐。
这会方得财总算是有点明白过来了。
“东家,你的意思是,到时候会有把这个“纲册”给卖掉?”
“若是重立了,不卖,难不成烂在手里头?”
邱云程哼了一声,然后说道:
“不过老爷我是定不会上钩。原本只想着他郑士介临了的时候,会干什么,只是没想到,他临了了会给我来了这一招!”
听着东家的话,方得财立即跷起大拇指说道:
“东家高明,那咱们不理他!”
邱云程却摇摇头,说道:
“不,不是不能理他,咱们也要趁此机会,想办法捞点什么,毕竟,要知道,这姓郑的是个商人,他肯定还有下着旗。”
方得财想了想,突然又有些犹豫的说道:
“东家,我已经仔细着人查探过了,这重立纲册的事,确实从清河那边有消息传了过来。”
邱云程心中一震,沉吟半晌后果断道:
“派可靠机灵的伙计连夜去清河探消息!快,千万不能耽误了!”
听着东家的的吩咐,方得财赶紧离开了。
又过了几日,在市面上开始传出要重立“纲册”的时候,方得财再一次来禀报道:
“东家,现在市场上消息已经传开了,现在这纲册的价格一直劲的往下掉!”
他口中的纲册是晋商的那批不记名“纲册”,任何人只要拿到“纲册”就能成为盐商。
方得财的话,让邱云程先是一愣,然后说:
“看透了吗?真的掉了,还是假的掉了?”
方得财想了一下道:
“我的感觉是真得掉了。”
邱云程不再说话,挥手让他下去。
不料到了下午,思索了整整半天的邱云程,又一次突然吩咐方得财亲自去清河去打探消息。
方得财闻言不禁有些慌乱,于是便问道:
“东家,您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先是点点头,随后邱云程又说道:
“简单?这世上有什么简单的事情?如果我估计姓郑的肯定会收这些纲册,可……是这件事情里透着古怪,如果说清河那边真的没什么动静,这件事肯定就是他姓郑的一手操办的,到时候,大家一慌,就上了他的圈套,到时候他姓郑的十之**就会垄断盐市,到时候那他的官会做到那一步,尚且不知,但是他的生意肯定会做大的!”
第202章 商人(第二更,求月票)
“东家,这姓郑的是处心积虑的,早就算计好了一切了啊!”
东家的话,让方得财的脑门开始出汗,他立即想到去年郑侠如办排众意,推出的那个什么“不计名纲册”,当初大家只以为他是为自己,可谁曾想,他居然是在为今天做打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不就是早就算计好了一切!”
邱云程点点头,而后又继续说道:
“经略是什么?不过就是起于草莽的武夫罢了,于盐务又懂什么?姓郑的就是抓住了这个机会,把这个纲法略微一改,如此一来,他姓郑的非但可以继续做盐商,而且恐怕他早就算到了今天,这不计名纲册可以随意转让,出售,现在他真真假假的放出这么多消息,这价格自然也就跌了下来……”
“他可不就正好收买纲册了?”
方得财急忙说道:
“咱可不能让他如意了!”
邱云程看看他,先是思索片刻然后又沉声说道:
“现在不是咱们让不让他如意的事情,现在的事情是,他姓郑的下一步准备怎么办?他先放出了这个消息,大家心底一乱,自然有人会放出纲册。到时候,这纲册放了出来,他就会在那边低价收……”
东家的话,让方得财一时无话可说。
而邱云程沉思了一会,然后断然说道:
“假若这次清河那边不准备动纲册的话,我不惜一切也要从他那里争过来。这不是为了争一时之利,而是为了咱们陕商的将来,若是这次机会让他姓郑的得到了,恐怕咱们陕商,从此之后只是于他们江南人背后吃残羹剩饭了……”
有些拿捏不准的方得财,仍旧小心地问道:
“但……这消息要是假的呢?”
邱云程哼了一声:
“假若这个消息是假的,我也要让姓郑的在扬州身败名裂!”
方得财连连点头说道:
“那……东家我明天就去清河?”
邱云程一摆手,断然说道:
“不,你今天天一黑就走,不要从扬州上船,出了扬州再上船。十天之内,得给我报个准信回来!”
得了东家的吩咐之后方得财,就赶紧准备去清河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盐运使衙门里头,赵平跃一踏进门就看见郑侠如这会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躁不安地在屋中来回踱步,这两日他一直在操着那个不计名的“纲册”。
不记名纲册,并不是郑侠如的发明,而是经略的发明,那五十一家晋商被杀后,其剩下的利益自然要重新分配,如何分配是件大事,按照的往年的规矩,自然是看谁给官员的孝敬多,谁拿大头。
可经略当时却要求进行“拍卖”,那些“纲册”被估价然后进行拍卖,与寻常的纲册定名不同,那些不记名的纲册可以转让,也正因如此,才会被称为“活纲”,从其去年出现之后,便一直受到盐商的追捧。而现在,在得知经略的打算之后,郑侠如就把心理动了在纲册上。
之所以会动到纲册上,原因再简单不过,这不记名的活纲,不仅仅是购盐的凭证,同样也因为它可以转让予他人,自其推出以来,多次于盐商间被转让,甚至其价格也屡次被哄抬,现在郑侠如所需要的,就是借着众人的贪心,把这活纲给做成一笔生意。
但这毕竟有那么一些风险,或是担负了风险却没有得到回报,那岂不就是白搭?
“东翁……”
犹豫了一下,赵平跃说道:
“说不定这价格还能再跌上一些!”
目光沉沉的郑侠如摇头道:
“真的吗?”
赵平跃点点头说道:
“毕竟这纲册一张值万两白银,谁都不愿意它烂在手里,消息放了出去,自然会有人接!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放出来,我估计价格还会再掉一些。”
哼了一声,郑侠如并没有说话,只听赵平跃说道:
“待到掉下来的时候,咱们再收,然后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再放出另一个消息,到时候,这件事自然也就成了!”
人才财死,鸟为食亡。
这句话着实不假,对于郑侠如来说,他虽说是官员,但并不妨碍他在废除“引岸专商”的时候,利用当初为了便于盐商往清虏统治区域销盐而定下的“不记名纲册”,那些不记名纲册等同于“合法私盐”,当然因为其销路是在清虏统治区,现在郑侠如自然希望能够通过一些手段减少他的损失,毕竟郑家手里还握着十几份不记名纲册。
“哼哼,没那么简单!”
郑侠如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这时候,他们肯定不会一上来就相信咱们,这真真假假的事情,谁都说不好!万一……”
沉吟着,郑侠如便不再多言了,他的眉头紧锁着。
“其它人有什么动静吗?”
好一会,郑侠如才问道。
“好像现在还没有人去清河探听消息。”
这个回答让郑侠如的心思一沉,脸上神情不时变化着。
“还没有人去?怎么会这样?”
赵平跃连忙低声说道:
“不过我估计,他们肯定会派人去的,毕竟,这么大的事情,任谁都会派人打听一下,才会做决定!”
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郑侠如又说道:
“我知道,可关键是时间,时间上怎么办?这边我可是眼瞧着要上书给经略了,若是再等下去……”
东西可就砸在手里了!
见大老爷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赵平跃只得说道:
“等,再等几日,肯定会有好消息传来的……”
随后赵平跃便不敢再说话,他知道眼前的这位大人为什么这么干,不仅仅只是为了“捞一把”,同样也是为了另一件事,摆摆手,不再言语的郑侠如便让他退了下去。
晚上,一个消息的传来让邱云程愈加烦乱起来。来的人除了禀报“纲册”的价格又跌了一些以外,又说现在有人在那里暗地里收购纲册!
这个消息让邱云程不由的大惊失色道:
“收购纲册?”
来人赶紧点了点头。
顿时,邱云程整个人不由的大为失态起来,怒声训斥道: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们都是死人!”
来人害怕地看他一眼,然后说道:
“东家,这,这个消息,也,也是刚得到,还要证实下,所以……”
邱云程气恼的猛的拍打着桌子,然后说道:
“证实,证实之前就不能先告诉我吗?我不会看看消息吗?我问你,外地的银子都运到了吗?一共有多少现银了?”
来人赶紧低声禀报道:
“都运到了,河南的、湖广的,还有江西的,一共有五十三万两!”
听着这个数字,邱云程立即烦躁的说道:
“怎么就这么一点?……都先给我放在银库里,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一两也不能动!另外你立刻着手筹借五十万银两,不,要借六十万两,要快!”
来人赶紧的连连点头,接着又试探着问道:
“东家,您老人家一向料事如神,如果您想到了什么,咱们现在就做,若是再等大掌柜回来,说不定就晚了!”
这会,邱云程反而冷静了下来。
“不。越是事急,越是急不得。还要再等,一定要等下去!”
说着,他便坐下来喝起了茶,这新茶应该快上来了吧,要赶在新茶上来之前,先把这件事给办成了,若不然到时候会耽误贩茶的。
在掌柜默默退下去的时候,邱云程又在后面叮嘱一声:
“外头有了消息,马上来报!”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这扬州城中各种消息一直在传播着,至于那交易所中那一张张不记名的纲册一直在那里起起伏伏的涨跌着。
当初拍卖这些纲册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不过只是半年的功夫,这纲册不单成为了引岸的凭证,同样也成了一种炒买炒卖的货物,价格也从当初的万两,一路高涨,但现在价格连日来来的下跌,眼瞧着价格都快跌破万两了,邱云程忍不住打发亲信,对其吩咐道:
“你也连夜去清河,去问问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只要办好就赶快点回来!”
在亲信心腹离开之后,邱云程反倒是越来越无法控制他的情绪,他似乎感到有一张大网在他的头上越收越紧,让他整个人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现在只有清河那边的消息才能让他一解眼下的烦恼……
整整一夜,邱云程都是无心睡眠,他偶尔会站起身来对着清河的方向发呆。那双眼睛中流露出来的是一种复杂的,犹豫而且又纠结,以至于最后他起床来到院子里,然后在院中走来走去的踱着步子,脑子里所思所想的全都是一个字眼。
是买还是卖?
有时候,人总是会面对各种各样的机会,而决定一个人命运的从来都是能不能抓住机会,现在,对于邱云程来说,他自然不愿意错过眼下的这个机会,
可偏偏这个机会中又饱含着各种风险,以至于让他整个人都难以决断,至少在清河那边的消息传来之前,是没有办法决定的。
又一次,将目光投向清河的方向,他在心中暗自寻思着。
“只要,只要……”
第203章 成事(第一更,求月票)
进了三月,因为黄河即将解冻,这清河城便慢慢的显出了几分生机,一但黄河解冻,这清河城就会立即热闹起来,以至于这城中的商号无不是纷纷开始着手准备着今年的生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那城临近码头的一家商号的后宅子内,已经来清河几天的方得财正急得团团乱转,就像是只无头苍蝇似的。
在他焦头烂额的等待着的消息的时候,只见分号宋掌柜边走进来边说道:
“大掌柜,有消息了!”
一听有消息了,方得财连忙急声问道:
“什么消息,快说!”
见大掌柜的这么急,宋掌柜连忙答道:
“从衙署里得到的消息,衙署里暂时没有要动盐纲的打算!”
方得财一听,立即满面喜色的说道:
“真的?”
可这话刚一出口,他脸上的笑容突然落下,然后又问道:
“那为什么大家伙都在私下里都在传着有动纲册的打算?哎我问你,你这消息从哪儿打听到的?”
宋掌柜一听,连忙说道。
“咱们做生意的人,还能直接找到衙署里去?那地方一般人也进不去呀!还不是托人打听到的!”
方得财连连摇头。
“不行!和傅山,傅总办联系上了没有?”
宋掌柜赶紧答道。
“我正要跟大掌柜说这事呢。傅总办上个月去了南京,在南京那边督办着开设江淮银行哪,这不军饷局不是要改成银行嘛,要在全江南开设分行,这不刚刚才回清河,估计回来的了还要向经略报告,最早也得明天晚上才有时间见大掌柜。”
方得财沉吟片刻,然后说道:
“好,明天晚上见也好。银子都打点好了?”
银子从来都是好东西,那些自以清廉的官员,同样也离不开银子,或许衙署里开出的俸禄不少,但是面对几千两,甚至上万两的银子,他们仍然显出其贪婪的一面。那位掌握着江淮银行的傅总办,同样也不例外。
宋掌柜连连点头说道:
“已经送进傅总办的府上了,不然他也不会答应见咱呀。”
因为傅山是经略使衙署中少有的几位北方官员,虽说他是山西人,可对于陕商来说,自然相结亲近一些,毕竟俗话说“晋陕一家”,在这个时候,他自然也就求到了傅山这里。求归求,这银子总是少不了,这是规矩。
第二天夜晚,傅山在府中花厅便装坐着,方得财一进门就给他行揖。
坐于椅上的傅山虚让了一让,然后看着方得财说道:
“起来起来,这晋陕本就是一家,都是本乡本土的,也不是什么外人。来人,给方掌柜看座!”
听其这么一说,方得财才站起来说道:
“总办,我们东家让小人代他向您请安。”
傅山淡淡一笑,然后说道。
“你说邱东家呀,说话话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他了,上次见他,还是年前的事情。怎么样,他身子骨还硬朗?”
方得财连忙应承道。
“托您的福,东家身子还算硬朗。”
傅山抿了口茶,看着方得财说道。
“老方,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咱们都是熟人了,有什么事,你就尽管直说吧。”
方得财赶紧说道。
“大人,小人就直说了。我们东家这次让小人专程来到清何,是想请教总办一个消息的真假……”
傅山先是打量他一眼,然后才拉长声调,说道:
“哦,什么消息?”
察言观色地向前探了探向子,方得财这才说道:
“最近扬州和清河边都在私下传说着,说是衙署准备重定纲册,您老知道,这纲册是盐商的命根子,所以东家才想问您有这事吗?”
傅山微微一笑,不咸不淡的答道:
“噢,你问这事呀,这个事我也听人说了。流言!流言!回去告诉邱东家,这事绝对是流言,不可信!”
听着这个回答,方得财顿时便如释重负的说道:
“是吗,这下就好了!谢谢傅总办!多谢,多谢!”
傅山嗯了一声,然后又缓声说道。
“不过嘛,有些事情也说不准。现今清虏于北方对我虎视眈眈的,经略又岂会容其如此成日威胁江北?养兵也好,备虏也罢,都是要银子的,盐课又关系军事大计,不能掉以轻心呀。”
方得财闻言大吃一惊,赶紧问道。
“怎么,大老爷的意思是,这衙署是因为北边的事,所以才看重盐课?”
瞧着眼前这人一眼,傅山便在那里打着官腔说道:
“什么事情防患于未然,这今年免了火耗,衙署一下少了几十万两的进项,江北靠什么?无外乎盐课,这盐课关乎军国大事,又岂能不慎重?若不慎重从事,又如何能保证军国所需?毕竟,现在这清虏于北方虎视眈眈啊!”
这会方得财再也坐不住了,他连站起追问道。
“大老爷,照您这么一说,即使衙署现在没有动“纲册”的打算,也不能保证衙署里就不会随时下令动“纲册”,是不是这个意思?”
傅山这会的官腔反倒是更浓了。
“维道衙署就是靠动纲册来弄银子?若是如此,那衙署与强盗何异?我知道你们这些盐商视纲册为根本,可官府是决意不会让盐课出乱子的。好了,就到这儿吧,我还有公事要办。来人,送客!”
说着傅山便转身走了出去,只留下方得财一头雾水的站在那里。
那边已经有仆佣走进来,恭敬的说道。
“方掌柜,请吧。”
“啊,哎。”
被人这么一请,方得财这才有些尴尬地随他离去了。
当天夜里,奉着东家的吩咐来到清河的许士远,也到了清河的商号中。与方得财两人与分号的宋掌柜一起商量了半晌,结果他们是越想越糊涂,怎么也弄不明白,那位大老爷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担心东家着急,只得连夜返回扬州,然后再由东家定夺。
一过黄河之后,他们便一路星夜兼程,往清河赶着,足足用了两日的功夫,才赶回扬州,待方得材赶回达扬州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幸好,这几日为了等待消息,邱云程一直住在城外,而不是城内。
在方得财进来的时候,邱云程早已躺下,但一直睁着眼,这几日他同样也是没有睡踏实,听着下人的秉报说方得财回来报,霍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方得财进了屋后,便连忙秉报道。
“东家,在清河,有不少人传说着这纲册可能要动的消息,不过传的更多是,今年经略十之**可能要北伐!”
邱云程皱眉说道。
“哦?傅总办那儿去了吗?”
方得财连忙说道。
“去了,可他却说经略近期没有北伐的打算,还说是盐课事关军国大事,衙署是绝不会轻易容其出乱子的。”
邱云程沉思片刻,然后又问道。
“这些话都是傅总办亲口对你说的?”
方得财点头说道。
“不过傅总办还有话呢。”
邱天骏心中又是一惊,赶紧问道他说的是什么话。
方得财这才说道。
“傅总办说,这清虏于北方虎视,经略是断不会容其这般威胁江北的……”
还不等方得财说完,邱云程闻言不觉神色大变,差一点跌倒下去。
见东家这副大惊失色的模样,方得财连忙上前扶住他,紧张的问道。
“东家,您怎么了?”
邱云程好不容易才重新坐下来,慢慢抬头,然后一副痛心后悔的模样。
“错了!我们都错了!北伐之事实乃是军机大事,非同小可。兵法上讲欲擒故纵,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如此重大的消息,傅山怎么可能轻易透露给我等商人。万一让清虏提前知道了消息,有了准备,不就坏了北伐大事?这次经略去南京为的是什么?又岂是为了结婚?傅总办能告诉你经略可能会出兵,就是把什么都告诉我们了!”
说着他猛地站起,然后急声说道。
“从明天起,咱们就要把这纲册拿到手,不计贵贱,只要有人卖,咱们就收!”
相比于东家的决断,这会方得财到底显得有点犹豫:
“东家,您是不是再想想!不就是纲册嘛,那些不记名的纲册,即便是咱们拿下来,又能怎么样?万一要是衙署到时候……”
邱云程立即出言训斥道。
“你住口!你知道什么?这盐课关乎军国大计,只要咱们把这些纲册拿下来,到时候衙署自然不会容盐课出乱子!那姓郑的就是抓住了这一点,他先放出声来,让大家以为这纲册要从立,待到大家纷纷让出的时候,他就下手收购,等过几日,他只要出面平复一下流言,这纲册会涨上去不说,那些纲册至少有一多半都会在他手中,咱们现在已经晚了一步,若再拖延下去,让他郑士介在这种事情上占尽了先机,到时候,这扬州恐怕就再也没有咱们陕商的份了!”
话声一顿,邱云程又说道。
“这件事,不能我自己去办,你快去联系赵家、李家还有王家,让他们一起动手,只要咱们能拿下一半的纲册,咱们才能保证与江南的盐商平起平坐……”
第204章 提刑(第二更,求月票)
这一段时间里,为了能够探听消息,郑侠如一直没有闲着,他在城外布下了十几个眼线,当方得财从清河匆匆赶回时,就有眼线看见了他,然后立即赶进城去向他秉告,似乎对于他们来说,这入夜后的城门的门禁自然不算什么,拿着盐运衙门的腰牌,只要亮一下腰牌,城上就会落下篮子,然后把他吊上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郑侠如得到秉报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几乎是刚一得知消息,他就命人去喊来师爷,很快赵平跃也披着棉衣匆匆赶到他的书房中。
这会郑侠如整个人都在那里强抑着内心的住激动,挥手让送信的差役离去,望着赵平跃,有些激动的说道:
“老弟,事情的成败,就看明天了!”
沉吟半晌,赵平跃只是略微点一下头,然后转身离去。他知道,现在眼前的这位东翁不需要他再说什么,在赵平跃离开之后,整个后半夜,郑侠如完全无法入眠,直到天将放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去。
待到上午洋表指着九点的时候,才有衙门的吏员匆匆推门进来秉报道着有人抢购不记名纲册。
尽管这个消息让郑侠如的睡意顿消,但他却是不冷不淡的说道。
“哦,有人卖,就有人买,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会的郑侠如表现的倒是极为冷静,似乎就像是在说着件什么不提一提的小事似的,这会赵平跃也走了过来,他显得也是极为平静。
见赵平跃走际这来,郑侠如便说道:
“王书吏,快把刚才的话再对孙先生说一遍!”
王理平便连忙重复道。
“师爷,这些日子只有人不断的放纲册,今个突然有人在那里收纲册。这不已经涨了小半成了!”
心知这件事已经办成的赵平跃,则不动声色地问道:
“是吗?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人卖便有人买,这纲册不就是留着人买的吗?”
而郑侠如则故作沉思状,然后才吩咐道:
“嗯,小心点也没大错,打听一下,看看那些纲册是那些人在买!”
随后郑侠如又吩咐几句,才让衙门里的吏员离去,而在其离开之后,他刚要起身,忽然便觉得身体有些发软,赵平跃急忙伸手将他扶住。
“大老爷,您这是……”
深吸一口气,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郑侠如先捡了一个不打紧的事情笑道。
“你说,将来他们陕人会不会把我做成牌位成天的咒我?”
而赵平跃则是一副沉默不语,他先转身将门关上,然后走到郑侠如的身边,然后压着嗓子,用只有两人能听着的声音说道:
“咱们现在把事都做得很满,只要这几日把那些纲册都让了出去,就可以露点破绽给邱东家了!”
郑侠如连连点头,忍不住叹息道。
“哎,其实吧,这件事,确实有失几分厚道,可生意……总是如此啊!”
在这一声叹息之后,郑侠如的目中精光一闪,心下暗自寻思道,死道友总好过死贫道。与其让那些纲册在他手中变成废纸,倒不如在别人的手里变成废纸。只要再等几天,那些眼瞧着不值一钱的废纸就能变成现银。
郑侠如并没有等上多长时间,不过只过了三天,就有家中的心腹匆匆的赶到衙门里悄声告诉他,家中的纲册已经全卖了出去,价格甚至比往常还高出了一成半出去。
“陆家、孙家的都出去了吗?”
郑侠如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这件事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亲戚朋友同样也不能落下。
“都转了出去,不但其它各家都转了出去,就是咱们家非但保住了本钱,还净赚了整整三十三万两银子啊!”
看着赵平跃,郑侠如宛如身在梦中一般,非但保住了本钱,而且还挣到了三十几万两银子。
“这么说,加家其它各家,这一次,至少得到了百万两是吗?”
而一旁的赵平跃则连忙说道:
“恭喜大老爷!大老爷的一番心血没有白费,这一次大老爷可是为经略筹得近百万两军饷!”
赵平跃的的恭喜,让郑侠如的脸色不时的变幻着,挣到的银子绝不能装进口袋里,这笔银子,必须要交给经略,在那神情变幻中,他突然狂声大笑起来,在笑声中多少总带着些无奈。
而赵平跃则有点担心,想要上前扶着住他。可郑侠如却一把将他推开,仍旧大笑不止,可在那笑声中,谁都能看出他脸色显得极为难看。
就在这时只听郑侠如大声说道:
“赵老弟,但凡是有可能,绝不能进官场,若欲为官,若为荣华富贵,总不知要做多少事情!郑某人此次为解国家用度,可谓是昧了良心,坑尽陕商之财,将道义丢于一旁……”
这会郑侠如已经红了眼圈,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似的。突然在这一阵狂笑之后,自觉失态的他又唉声叹气道。
“但愿经略能明白郑某人一番苦心吧……”
冠冕堂皇的理由,人人都需要,对于郑侠如来说,他同样也需要。当然,他也需要经略能够体谅他的苦心,至于能不能体谅,现在已经不在他的掌握范围内了。
两天后,在当郑侠如的呈文被送至清河的衙署时,摆在朱明忠面前的还有一份军正司递来的报告,也正是这份报告,让他整个人的眉头紧锁着,面上带着怒容。
“经略,您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猛然抬起头,朱明忠厉声说道。
“如何处置,他郑士介居然利用盐税改革,为一已之私坑害他人,私心如此之重,若不加以严惩,如何正典法?”
看着厉声厉色的经略,朱大咸说道:
“经略,这件事,郑士介只是推手,若是追究起来,他并无违法的地方。”
“是的,经略,虽说郑士介以诈行奸,引诱一众陕商丘落入陷阱,致使多家陕商因此破产,但以大明律来说,他并没有违法……”
这还没有违法!
朱明忠把手一挥打断他们的话说道:
“若是不对此事加以处置,如何令天下人服从,这法律的空子,他郑士介能钻,他日其它人就能钻!”
呷了一口茶,顾炎武慢条斯理的说道:
“经略,这件事,固然郑士介有欠妥之处,若是您想办他,下官自然难以阻挡,虽说他有私心,可却也有几分公心,他和江南籍盐商拿出了此次所得全部钱利,就是那些陕商做不到的,毕竟陕西现在还在清虏治下!若是不能以此事令其伤筋动骨,他日经略改革盐税,又岂能顺利?至于江南籍商人,经此一事,既便是其心有微词,亦不敢言语,毕竟经略已经施恩于他们!”
这后一句话让朱明忠的心中一震,确实,每一次改革,都需要杀鸡给猴看,晋商是鸡、陕商同样也是,至于那些在此事中保住本钱的江南籍的盐商,等于变相的施恩,毕竟他们保住了本钱。
朱大咸点燃了他的烟袋,吐了一口烟,然后说道:
“杀鸡给猴看,此事郑士介有功有过,值此关键之时,经略用人,应该先取其才!至于其它,反倒是其次了。”
面对他们的建议,朱明忠整个人都陷入的沉思之中,他的心情不可不谓之复杂,这件事着实让他感觉有些恶心,最根本的原因是,在此之前,郑侠如根本就没有打他的招呼。
但在另一方面,他同样也知道,这件事对于官府来说确实有些好处,别的不说一百二十一万余两银子,就是最大的好处,将一堆废纸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这笔银子可以办不少事情!
但是,这件事会不会导致官府的声誉有损?
显然,对于衙署没有丝毫影响,但是对于郑士介本人来说,他的声誉可以说是倍受打击……他这个人啊!
于心底长叹口气,朱明忠无奈的摇头叹道。
“是为公?还是为私?我看前者固然有,但最根本的还是后者……”
而顾炎武则于一旁镇定的说道:
“世人皆有私心!”
这一句皆有私心,让朱明忠一阵烦躁:
“私心,私心……”
朱大咸一边吸着旱烟袋,一边说道。
“这件事,郑士介确实有私心,可这私心之中,也有那么几分公心,于此事来说,于衙署是有利而无害,所以,经略只需要选择沉默既可!”
朱大咸的建议,让朱明忠勃然怒道:
“不行,我要是这么做了,就是等于默认此事,将来若是其它官员,也以所谓“皆是公心”为由行坑民害民之事,又该如何?”
这才是朱明忠最烦恼的地方,毕竟,他曾见过太多的这种事情,不知多少百姓,打着处世为公的名头,在那里损害百姓的利益,然后他哼了一声,说道:
“我等为官者,处事为公,不仅仅只是为了公家,更是为了公平!公正!这才是为官之道,若是以为公为由,而损害公平、公正,又谈何为公?”
说着不等他们反应过,朱明忠便说道。
“这件事,绝不能就些视而不见,此次,交由提刑宪司负责!”
说罢,朱明忠就起身扬长而去,只留下朱大贤、顾炎武两人呆立于房中,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205章 陈永华(第一更,求月票)
黄河凌汛,是黄河所特有的冬汛,一但凌汛造成决口,数百里里尽是一片汪洋,冰积如山,水势汹涌,淹没了沿岸不知多少村庄,令多少百姓葬身汪洋之中,也正因如此,每到那凌汛到来时,从来都是沿岸最为紧张的时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一但凌汛结束,那黄河就会再次繁忙起来繁忙起来,尤其是对于清河这座位于河北的江北心脏来说,凌汛往往意味着其与河南联络的断绝,凌汛期的到来,使得舟船不可能再渡过黄河,而随着汛期的结束,已经沉寂数月的清河,再一次热闹起来,往来各地的舟船,再一次于清河这座水陆码头聚集着。
在过往的商船齐聚清河,让这座码头城市再次繁华的时候,其中倒也不乏些许载人的小艇与此往来。时近正午,这旧码头处停泊了一只从黄河对岸划过来的客船,船老大对舱里坐着的一主一仆说:
“客官,船到了清河城,老爷若是进城,便直接于岸上乘马车便成了,若是去清河书院,这码头上也有马车,就在路边的站台上上车,站台上写着字,客官定是识字的人,肯定能看清楚做几路车。”
听着船家的介绍,舱中那位主人打扮的点点头,随即走出舱外,踏过跳板上岸,仆人在后面紧跟着。走在前面的主人约摸二十五六岁年纪,中等身材,宽肩厚背,头戴方巾,那双明亮的眸子中射出两道锐利的目光。他身着一件与寻常书生没有区别的儒袍,瞧着除了那锐利的目光外,倒是与通常的的书生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就连那仆人,看着也像是一位与年其年岁相仿的书僮。
一主一仆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而在上岸后,青年以缓慢稳重的步履,沿着旧码头的石阶而上。偶尔的,他会把目光投到这码头周围,以打量清河城的情况,对于任何人来说,这座江北的心脏,总有他的特别之处。
出了码头,一踩到街上,青年的脸色就是微微一变,瞧着脚下的黑色的道路,他暗自寻思着。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沥青路吧!”
尽管还只是第一次来清河,但是他仍然认出了脚下这平整的道路,虽是如此可他仍旧很是好奇的跳上一跳,这么平整的道路,是他从未曾见过的。
仆人同样也是好奇的瞧着这脚下的路,甚至还特意学着大少爷的模样在这平整的黑色道路上蹦了蹦,然后才有些惊喜的对身前的大少爷说道。
“大少爷,这路,以小的看,用来当晒场倒是再好不过!”
走在前面的青年是陈永华,他是世子府的幕员,两年郑成功与诸将讨论北征之事,很多人都认为不行,只有陈永华力排众议,认为可行。郑成功很高兴,于是派他留守厦门,并辅佐世子郑经。郑成功对郑经说:“陈先生是当今名士,我留下他辅佐你,你应当以老师之礼待他。”
以二十五岁之龄,成为世人的“半师”的陈永华,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而自从世子府设立以来,他同样也深得世子的信任,这次他之所以来江北,同样也是奉命而来。而跟在后面的仆人名叫田三,不过二十一二岁的模样,人生得机灵不说,而且会一身好武艺,也正因如此,陈永华才会带他来江北。
而在路边,陈永华看到了船夫口中的“站台”,那站台处停着一辆足有一丈多长的大马车,大马车由四马挽拉,不少乘客正来自回上着车。
“公共马车……”
瞧着那大马车,陈永华的双眼中尽是疑惑,以至于来到站台之后,看着远去的马车,再瞧着路边站台上等待着的行人,他便站在那里看着站牌,站牌上清楚的写着各路马车的前往的方向。
“1路车,码头……”
和许多年后初来清河的人一样,他们往往都会被这公共马车所吸引,这种公共马车是二月刚投入的“发明”,与普通的马车不同,这种马车的车厢更大,可以乘坐20人,由四匹马拉动,分上下两层,而这种公共马车最初只有两条固定的线路,按照公共马车的运营办法,允许马车在线路上任意位置停车上下客。这种马车一经推出,就迅速受到欢迎,毕竟它比普通的出租马车更为便宜。
虽说公共马车的速度相比出租马车并没有提高,甚至因为乘客增多并且要中途上下客,反而更慢,但因为相对价格的下降,乘客数量反倒大幅上升。也正因如此不过只是短括一个多月,这清河县就开辟了五条线路,有多达五十六辆公共马车先后投入运营。而清河的百姓同样也以一种非常快的速度适应着公共马车给城市交通带来的变化,而作为外地人的陈永华,同样也跟着外人一样,享受着公共以车带来的便利。
这边就在陈永华看着站牌的时候,那边又有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3号路车,终点站是清河书院,沿途经过的……”
车刚一进站,那边就有马车上的车夫在那里喊着,有些不知所以的上了车,然后沿着梯子站到露天的第二层坐位上,陈永华几乎瞠目结舌的看看车外的一辆,直到马车开始移动的时候,他才感觉这一切的不同。
“大、大少爷,这,这一个人就十文钱,可,可还真不贵……”
坐在木椅上,田三喃喃着,他的那一口闽南话,在这马车上极为若人注意,可这时,陈永华又那里会在意这些,他只是有些紧张的握着扶手,心底随着那马蹄声而喃喃的变化着,坐在二层敞篷中的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江北,确实与江南不同。
可以说是大不同!
平整的道路、还有这公共马车,甚至还有这只需要十文钱的车费,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让人新奇,以至于咣唿间,陈永华都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
哒哒的马蹄声不时的传入耳中,而对于坐在车上的陈永华来说,他则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清河似乎和南京完全不同!”
“那是,这位小哥,肯定是外地来的吧!”
陈永华的话声刚落,前边的一个四十几许的中年人便得意的说道。
“你瞧这清河城,又岂是南京能比得上!别的不说,你看这街上人车这么多,可曾有丝毫拥堵?”
中年人的得意,让陈永华一愣,
可不是,直到这时,他才有些诧异的发现,尽管这街道并不算宽敞,但却不见南京的混乱,所有的行人、马车都是沿右前行,甚至在道路中央,还有一条用白线,偶尔的可以看到穿着红色军装的兵卒,在街道中央巡视着。
南京和清河一样,现在街上马车的数量还是显著增多了。商人和小贩都要用马车、驴车以及牛车运货,而各种交通工具的发展造就了严重的交通拥堵问题。更糟糕的是,再加上路边的摊贩,所以街道显得极为混乱,马车和行人常常乱成一团。
“哦?这位先生,为何这清河的街道不见拥堵?”
“你瞧?”
见这青年后生一副虚心讨教的模样,那中年人便笑指着路边正在巡逻的兵卒说道。
“无他,严刑也!”
中年笑说道。
“南京街头可曾有人维持?可清河却早在去年,非但制了交通规则的,而沿着路中巡视的军警则负责维持秩序,迫使车辆行人沿右行驶。而为了让行人各行其道,他们甚至不惜用腰间的牛角棍抽打违反交通规则的行人或者车夫,甚至就连摊贩的位置也有规定,若是其超出界限,同样会受到处罚。也正因如此,虽说清河比南京热闹,但街道上却不见南京的那种乱作一团的拥堵场面。”
“若是有人不遵守呢?”
“那自然就是用棍棒抽打,教其改正!”
中年人的回答让陈永华一愣,他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就这么直接打上去?”
田三不由的有些诧异。
“还能怎样,若是不打,难道就任由他在这街上给大家伙添堵?只消几棍上去,长长记性,自然也就不会再给大家添堵了不是?”
中年人的回答,让陈永华瞠目结舌的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话,他没有想到,这看似颇为规矩的背后,居然是如此**裸的“暴虐”。
“当然除此之外,那些兵卒还有一个责任,就是检查马匹以及马车是否带粪兜,以免马粪弄脏街道、气味污染城市。而相比之下,没有强制规定的南京街头却到处都是马粪、牛粪,尽管有粪帮收集,但收集的总没有那么急时。而你瞧这清河,街上可有一丝粪便。”
本就极为聪明的陈永华,虽然是坐在马车上,但是却仍然轻易的看到了清河街道上的不同。
“这里有些东西,将来南京倒是可以学上一学!”
就在他的于心底这般思索着的时候,那边喧哗的街道上,一个报童挥着报纸的叫卖声却传入了他的耳中。
“前盐运使郑侠如将于今日审判,看衙署如何审理此案……”
第206章 喉舌(第二更,求月票)
一大清早,从阁楼中醒来的时候,朱大勇便来到院中,简单的梳洗一番后,便到了报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作为《明报》的主编,自《明报》创刊之后,他就一直吃住于报社之中,住就住在那站起身时会撞着头的阁楼里,吃,吃得也是再简单不过的餐点。
就像现在,无非就是两根油条和一碗稀饭,这是报社里的杂工给他带来的,作为主编的他,每天所需要的,就是审阅文章,决定最终那些文章上报。
从一开始的创刊时,每周一期,到现在每周两期,在官府的支持下《明报》的发行量迅速增加至数万份,甚至也正因如此,就在上周,报社第一次实现了赢利通过广告,尽管赢利只有区区数两银子,但总是一个好的开始。
也正是那不到五两银子的赢利,让朱大勇看到了报社的未来。
“关键是要有大新闻!”
吃着油条的时候,朱大勇不时的拿着铅笔圈点着那些新闻,到底那些新闻才是大新闻?
“清虏酋首福临小儿于济南留宿妓院身染花柳……”
瞧着这半真半假的新闻,心知这篇看似信誓旦旦、证据确凿的文章定是出自军正司某位笔吏之手的朱大勇,轻蔑的一笑,随手将其放到二版的角落里,既不怎么显眼,也不容易被人忽视。
舆论既是战场!
而这个战场上需要的是什么?
需要的是通过一些文章去打击敌人,如何打击敌人?
比如清虏的那位皇太后偷情,就是百姓们喜闻乐见的事情,比如现在正与报纸上连载的《庄妃秘史》就是一部为百姓所喜的小说,而其中的香艳,更是让朱大勇屡屡想要停载,可若不是因为这《庄妃秘史》关系对清虏军国大计,恐怕他早就停止刊载了。
可是他并没有选择,那部小说是打击清虏的武器。在小说中,所谓的“圣母皇太后”不过就是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非但曾下嫁多尔衮,更与洪承筹、范文程等汉奸有染,当然,为了能让她的儿子当上酋首,更是以身体为武器,勾结清虏达官显贵。
而最让朱大勇感叹的是,自从《明报》刊载《庄妃秘史》之后,销量激增,毕竟对于百姓来说,这些情节颇为香艳的“隐闻”自然才是他们最喜闻乐见的。
当然,于衙署来说,所收获的却是百姓对清虏的嘲笑和讽刺,当然顺带的也让百姓们深信,满清身为蛮夷有这种淫秽宫讳的女人实属再平常不过,而这也顺带着证明了一点满清蛮夷实非中国,无论那些叫嚷着什么“五行之说”汉奸败类,如何说词,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当然《庄妃秘史》现在不仅在江南流传,同样也会在北方的流传,甚至在清虏的统治区内,百姓们更乐意传播《庄妃秘史》,不仅让百姓们对清虏宫讳的**大开了眼界。甚至还在清虏自身内部引发了的混乱,《庄妃秘史》不仅被印在报纸上,更是被印成了小册,而与报纸上的“浅尝即止”的隐晦不同,编印成册的《庄妃秘史补遗》内容却是极尽香艳,几乎篇篇都有大量的、露骨的床上描写。
而这《补遗》除于京师内城的平常满人之间传播,自然也就出现在许多满清的达官显贵的案前,尽管表面上他们一副义正辞严,三令五申要求彻查,但是私底下并不妨碍他们津津有味的看着小册,在那里研究着册中的内容,最后一个个的更是深以为然的知道了为何太后于范文程、洪承畴等汉人,为何信任有加。
“你们不知道,范文程、洪承畴他们与太后的关系,那是“挺”好的……”
在他们言道之余,更是刻意加重了“挺”字,每每到了这个时候,自然是一阵哄笑,那种骨子里对汉人的轻蔑更是达到难以掩饰的地步,顺带着自然对那位靠着“床上功夫”为太宗皇帝拉扰汉臣、为儿子谋皇位的女人也是轻视到了骨子里。
而《庄妃秘史》不仅在满清权贵与普通的旗人之间流行,最后同样出现在福临的桌前,只惹得他一阵勃然大怒,甚至因此连杀数人其中甚至还有一位小说中出现的人物,即便只是重名的侍卫,但此事,反倒像是佐证着《庄妃秘史》的真实性。
当然,在福临下旨悬赏万两要那位“云间居士”的脑袋时,他自然不知道,这所谓的〈庄妃秘史〉实际上是出自朱明忠之手,在编写那个小说时,他更是充分借鉴了后世的诸多电视剧作以及曾看过的史料,其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恐怕除了孝庄自己能说个明白,换成旁人反倒是能佐证一些流言,毕竟即便是在现如今,这样的流言也曾私下流传着。
至于这〈庄妃秘史〉能达到什么效果,一手策划这一切的朱明忠,自然不清楚,但是他很清楚,这种力量最终会显现出来,毕竟在二战时,英国的情报机构曾经用数年的时间,通过种种渠道丑化希特勒,而在冷战期间,利用丑闻丑化对手领导人更是各国情报机构得心应手之事,现在他只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只不过,作为执行者的朱大勇,总对于《明报》这样的报纸上发表那些香艳异闻,有些抵触。
“也许,还应该再办家报纸,专门发表这样的文章,到时候,没准这些文章还可以更香艳一些!”
尽管嘴边这么轻声嘀咕着,可朱大勇却不得不承认,百姓更喜欢这样的香艳奇闻,刊载这样的文章,有助于报纸的发行。
不过明总归是江北的喉舌,总不能报纸上尽是“秘史”、“艳史”等小说吧。不少人看报纸总归是要看新闻的,至于那些小说,不过只是主菜中的调料罢了,主菜仍然是新闻。
就这么不时的在文章中做着选择,选择着几日来的新闻,到底选择那一条,作为这一期的头条?
最终,在众多新闻稿之中,他选择了一份看起来倒是颇为引人瞩目的新闻。而随后又将另一篇新闻,放在了这篇新闻的下方,而与其它的新闻不同,这篇只有区区百字的新闻,带着一个特殊的标记,这是从经略使衙署发来的新闻。
看着新闻上的内容,朱大咸忍不住摇头感叹道。
“哎,可惜了,若是换个时候,许也能成为一代名臣,人心哪……”
监狱之中,总是弥漫着一种浓浓的恶臭味,这种味道,只让人难以忍受,而更让人无法忍受的却是那种从天上跌于地下的失落感,而对于这种失落感触最深的恐怕就是郑侠如自己了,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会因为那么一件小事,而被关入监狱,甚至即将迎来审判。
“唉……”
又一次,穿着一身素色囚服的郑侠如长叹口气,隔着那小窗往外面看着,他的神情显得有些萎靡,甚至显得有些失落。
怎么会这样?
即便是直到现在,他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毕竟,他给经略弄了那么多银子,可,可为什么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难道我算错了?”
郑侠如自言自语着,无论如何,他都不想不通,自己到底错在什么地方。
“到底错在何处?”
“还没想通吗?”
突然,从身后传来的话语,让郑侠如的浑身一颤,原本透过那小窗看着窗外的他急忙转过身来,看到来的人时,那双腿膝关节更是不由自主的一软,差点没跪下去,也就是在将要跪下去的时候,他才想到,眼前这位可不喜欢别人跪。
他不喜跪人,同样也不喜人跪他。
“经、经略……”
吱呒着的时候,郑侠如看到经略的手中的提着食盒,瞧着那食盒时,他的心思猛然一沉,再也没有了丝毫的惊喜。
尤其是看到经略面无表情的将那食盒打开,看着其中的酒菜,他的心头顿时猛的一攥,整个人顿时只觉得的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没晕倒过去。
一盘烧鸡、一盘炒鸡蛋,一盆大肉再加上一条鱼,还有就是一壶酒,鸡鱼肉蛋,可谓是极为丰盛,按郑侠如的了解,经略的日常餐食也不见得有这么丰盛,而现在,面对这丰盛的菜肴,他却只觉得有些无法喘息,就像是有人踩着他的胸口一般。
“经略,下官错了!”
突地,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肩膀一沉,语气中尽是一种绝望,这丰盛的菜肴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这就是断头饭!
“知道错了?”
坐在牢中,朱明忠头也不抬的为郑侠如倒上一杯酒。
“知道了!”
现在郑侠如是真正知道了,知道自己错在了什么地方。
“嗯!”
点点头,朱明忠伸手指着酒杯说道。
“喝酒,吃菜!”
即便是再没有胃口,郑侠如也要吃下去,不为其他,就只为这酒菜是经略亲自带来的,尽管他知道,这酒菜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审判的结果。
“知道错在那就好,这错啊……”
喝下一杯酒,朱明忠摇头叹道,随后又倒上一杯酒。
“士介,这杯酒,朱某敬你,当初若非是你,朱某又怎能轻下江北……”
第207章 陪审(第一更,求月票)
依还带着些许寒意的春风轻轻拂过黄河的两岸,只使得那河岸的百年巨柳的柳条,抽了嫩显了绿,让这河岸也尽是一片春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虽说黄河上偶尔的还有几块浮冰会给航运带来些许危险,但已经沉寂整整一个冬天的船家们,还是急急的将船拖入水中,只让这黄河再次繁忙起来。
航运的复苏,同样也让沉寂一冬的清河再次显出其繁华,尤其是在以书院为核心的新市,更是热闹非常,而在新市那热闹的主街上,有一种地方,几乎每天总会吸引一些人聚集于此,这里便是清河审判厅。
审判厅这是江北特有的官厅,按江淮经略使定下的规矩,如知府、知县等官员不再审判各类案件,案件由经略使府刑房负责,刑房下设提刑宪司以及审判厅,于江北各地设有高等审判厅、地方审判厅、初级审判厅。高等审判厅为省级的审判机关,设厅丞、推事、典簿、主簿、录事。地方审判厅设于较大城市,设推事长、推事、典簿、主簿、录事。初级审判厅设于各县,设推事、录事。从而一改旧时知县兼理司法的局面,既限制了知县的权力,同样也使得他们可以互相监督,避免旧时的知县于一县之内,一手遮天的权势。
当然真正受益其中的还是寻常百姓,这种司法上的独立,充分保护了百姓的利益,即使是那些百姓也没有意识到对于他们益处。不过对于百姓来说,于审判厅中看热闹,更是他们打发闲散时间的好法子,毕竟于这审判厅上,几乎每天都是新鲜事。
就像现在,这清河地方审判厅中,正在审理的却是一位大官前扬州盐运使,这可是天下皆知的肥差,这样的一位地位显赫官员就这么于审判厅中光明正大的审判,别说是寻常百姓闻所未闻,即便是陈永华,也是见所未见,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和其它人一样,挤进了审判厅,因为厅中的座位有限,他只得站在二楼走廊处旁听这场即将开始的审理,他之所以会来这里,不仅仅是对审理的好奇,同样也是对江北的好奇。
“已经审了三天了,估计今个就应该判刑了……”
难不成过去三天,就这么公开审理吗?这与羞辱人又有何异?
陈永华暗自思索着的时候,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审判厅,这审判厅与普通的衙门截然不同,中央有一个桌台,台上有惊堂木,显然,那里应该是主审官的位置,在主审官前方约莫丈远的位置,用栏杆隔开了一排排座位,那里坐的都是旁听的百姓。而在栏杆前方左边一排长桌,右边一排长桌,与主审官相对,
“咦,那十二张椅子是干什么的?”
听着耳边略带些闽南腔调的疑惑声,只感觉颇为亲切的王致利便将手中记事本一合,轻声说道。
“这位兄台应该是第一次来江北吧!”
看着身边的青年,王致利介绍道。
“那十二个椅子是陪审团的位置。”
“陪审团?”
陈永华疑惑的问道。
“这陪审团是经略当初平定江北时,有鉴于当时江北各府县官吏,大都是清虏伪官,因为不知其才,其实,想来兄台也知道,不是不知其才,而不信任他们,毕竟那些清虏伪官为了讨好清虏,对百姓是极尽压榨,早就习惯了压榨百姓,经略自然不容忍他们这么干,所以才会夺其审判权,令其不能再以刑罚压榨百姓,可没有知县参与,又该如何处置刑罚,所以当时,便令各县在审理案件时,应当挑选12名知情人作为陪审人员,他们在向知县宣誓后提供证明,作为判决的依据……”
王致利的回答,让陈永华不觉一愣,当时于世子一同留守于厦门的他,自然不知道“陪审团”。
“让百姓参与审案,这从古至今又岂有这种事情?百姓又如何明辨是非?”
“百姓如何不能明辨是非?”
王致利随之反驳道。
“经略所用陪审制,实为复兴周制的“伞刺之法”,“以三刺断庶民狱诉之中,一曰讯群臣,二曰讯群吏,三曰讯万民”,郑玄注:“刺,杀也,三讯罪定则杀之。讯,言也”。只有如此,才能避免官吏只手遮天!”
先是强调着“陪审制”是周制,随后王致利又轻声说道。
“再者,兄台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叫“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一句简单的话,让陈永华的心头一颤。
“而且你看这十二人,又岂随意选择的十二人,这遴选12名本地百姓作为陪审员,是需要由控辩双方共同遴选,别的案子不说,单就是郑侠如的这个案子,在遴选陪审员时,提刑官与郑侠如的状师,前后用了整整两天才数十人中遴选出这些十二名陪审员。”
“提刑官?”
陈永华不解的问道。
“这提刑官又是何官?”
“提刑官,嗯,就是专职提刑,是刑房下设的提刑宪司的官员,在江北各地,刑事案件必须提刑官提起诉讼,这江北之司法之所以缜密,正因为地方典史负责缉拿、取证,然后再交由提刑官,由其视证据提刑,若证据不足,自然不予提刑,提刑诉讼之后,再由审判厅负责审理,如此各司其职,自然也就避免了过去知县只手遮天,言语间便可把黑变成白,白变成黑了!防止把原告打成被告,被告打成原告!”
尽管对于江北互相制约的司法体制,不甚了解,但是陈永华还是从王致利的只言片语中,意识到这种缜密结构下,确实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护百姓。
“那既然有这十二人陪审团决定被告是否有罪,那要主审官又有何用?”
反问时,陈永华看着那空出的座位。
“不是主审官,是推事。”
王致利指着首座说道。
“坐在那的是推事,他的职责就是维持审判厅的秩序,让控辩双方不至于争吵,令其不至于歪曲事实,当然,最后这量刑,总归还是要靠推事量刑。”
恰在这时,观台下方的审判厅中响起一名兵卒的喝声。
“肃静!推事到,全体起立!”
那些原本坐着的人,纷纷站起身来。当然,也包括刚刚到达厅中的控辩双方,其中自然也有穿着一身青衫的郑侠如。
“经略曾经说过,于审判厅中,推事既代表大明律,既然是上至天子,也需站立迎接。毕竟他所代表的是大明律的威严。”
在推事进入审判厅中的时候,陈永华看到那位推事身上的官袍并没有补服品极,而只是无补字的黑色公服。
“所以,推事和提刑官一样,一概没有品级,亦无须对任何人以“下官”相称。如此,自然也就避免了其它人以权制其,令其徇私枉法了。”
但愿如此吧!
也许是一时没有找到其中的漏洞,但心知其中必有漏洞可寻的陈永华并没有说话,而只是看着这审判厅,他注意到在推事进入审判厅后,整个厅内的气氛顿时随之一变。几乎是在推事出现的瞬间,这厅中顿时随之一静,尽管人很多,但是这些旁听者并没人敢大声的喧哗,而只是在底下不断的窃窃私语着。
如此,也能看出这推事的威严。
“看到没有,大家没有任何人敢大声言语,若是大声喧哗,被推事制罪,轻则是扰乱厅堂,拘役十日不说,且要罚银数两,重则可能被视为“蔑视国律、扰乱厅堂”流三千里!”
一句流三千里,让陈永华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流三千里?”
“对,没错,就是流放台湾,告诉你,还真有人因为“蔑视国律、扰乱厅堂”被流三千里,而且是不得上诉、无需审判的,这厅堂上,推事就是说一不二的角色。”
“那他这话,岂不就是金口玉言!”
不敢置信的轻言一声,陈永华甚至都没注意到,他的声音又压低了不少,仅只能让他们两人听到,
“可不就是金口玉言!”
王致利的言语中略带着些许不满。
“在这厅上,他这话就是金口玉言,虽不能定死,却能让他人生死不得,却能破百姓之家!”
从身边这人的语气中,陈永华能够听出他似乎对江北或者说对这“推事”有些不满,不过从他的只言片语中,他还是感受推事的权威,至少他的权威在这审判厅上,是毋庸置疑的。
无论是否乐意,在审判厅上推事的权威早已经树立,在案件开始审理的时候,陈永华立即看到了探辩双方唇枪舌箭似的辩论,而让他们诧异的是,本应该权威非常的推事,这个时候,则只是在那里听着他们的辩论,偶尔的出言阻止某一方过激的言论,这审判厅反倒成为了提刑官和讼师的主场,至于推事和陪审员,侧只是倾听。
在退庭休息的时候,眉头紧锁,对于先前于厅上看到的那一幕幕,听着控辩双方的争论,似有所思陈永华突然问道王致利。
“不知老兄以为,那郑侠如是否有罪?”
第208章 文源(第二更,求月票)
一片片桃花,将整个公园点缀的极为美丽,而在桃花下,尽是赏花的百姓,这些百姓不少是穿着粗布的贩夫走卒,其中自然也有穿着儒袍的士子,而于那草地上亦随处可见坐于粗布席上正在吟诗饮酒的士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当然也有寻常百姓。
正是春光明媚之时,这桃花盛开的公园之中尽是来自清河各处的百姓,而置身于这公园里,陈永华的神情却显得有些恍惚,他已经在这公园中走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在他看来,这园中的风光即便是王府恐怕也无法与其相比,可偏生,这里并不是王府,而是所谓的公园。
这样的地方怎么能让寻常百姓随意进入?
置身于公园之中的陈永华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冒出了这样的念头,自从来到清河之后,这座城市带来他的冲击委太多了,即便是在这处公园之中,也让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对于园林他并不陌生,在南京城内外有着大大小小数十处经过两百余年整治的国公府,每一处无不是如仙境一般,但是却没有一处面积能与清河的这处河畔公园相比。
而且他自然也不知道,这处按照西洋园林风格规划的公园,是朱明忠一手规划设计的,甚至曾亲自参于开沟挖渠,植树种花,或许清江书院像是一座隐于园林中的学院,而这座公园却是中国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公园。自从其建成以来,不知吸引多少百姓,自然也让清河的百姓多了一处休闲的去处,毕竟这园内园内花草怡人,景色优美,若是再过数年,这公园自然比现在更美上几分,毕竟许多景观树木尚未栽种。
“先生,若是能住在这地方,便是死了,也值了……”
田三喃喃着,指着公园中央的一栋屋宇,颇有些感叹的说道。
“这楼房旁的高塔居然这么高,住在这城方的,肯定是什么大官吧!先生,你说该不会是那位经略吧!”
“走,过去瞧瞧!”
陈永华立即抬脚朝着这那里走了过去,待他走到这栋风格与他曾见过的楼宇截然不同的砖石彻成的二层楼房的时候,才注意到这楼房入口中悬挂着一个匾牌。
“文源阁”
文源阁?
疑惑中,陈永华进入了文源阁,在进入文源阁的瞬间,他即明白了,这文源阁是什么地方。
是藏!
“这藏我等外人也可进入?”
置身于“文源阁”中,看着与书阁临窗处阅读书籍的士子,再看着那一排排的书柜,陈永华甚至有些惊愕的问道一旁书阁管理员。
“这位先生是外地来的吧!”
那书阁管理员笑看着陈永华,手往一旁指去,说道,
“哪,你看,经略耗巨款建此书阁,为的自然是让大家于此借阅,不过如果不办借书证,自然是不能借出,以免遗失。不过若办借书证,倒也简单,只需要花上二两银币就可以办借书证……”
在管理员的话语中,陈永华只觉得一阵目眩,他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里的书居然可以随意借阅。
作为读书人的陈永华,平生最大的憾事是什么?就是家中家学不长,所以藏书甚少,而他人族中藏往往不许外人进入,既便偶有大方者,也不过只是命人传抄些许书籍供本地士子阅读。至于那藏,那里曾许外姓人进入,别说是外姓人,就是本族人恐怕也难得一进,甚至各家的藏都有“书不出阁”的规矩。
“这文源阁中藏书多少卷?”
“多亏江北等地藏书家献呈母册,目下阁中现有藏书3000余部,50000余卷,目前,每日皆的新增书册……”
作为书阁管理员之一的王权,在回答外人的问题时,那语气显得极为得意。
“母册?何谓母册?”
“这文源阁书册不同于旧书,为方便借阅皆用新纸印制,所有书籍,皆以母册为范……”
在一番解释之后,王权才问道。
“这位先生,如果你要是与清河长住不妨办上一个借书证,方便借书,当然,如果你是去清河书院,自然无须借阅,书院之中,也有藏,只要是这里有的,书院中自然也有,而且以后,每府每县皆会建图书馆,供本地士子借阅……”
花了二块银圆办了一张借书证的陈永华,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办这借书证,毕竟他很快就会离开清河,也许是想用这二两银子,资助这对寻常士子开放的文源阁,也许是因为一时的心情激动。
可即便是办好这借书证,直到坐于那明亮的窗前一色的玻璃窗皆是朝南向阳,阳光透过玻璃窗映入屋中,只让这屋中明亮非常,不见丝毫昏暗,即便是王府的公堂也不见得有这么明亮。
“这书纸……”
在展开纸的瞬间,陈永华便发现这书纸与寻常的书纸截然不同,不见寻常纸张的绵软,反而极为挺括、光滑。
“似乎和寻常纸张有所不同?”
疑惑中,陈永华把书拿在手中,发现这书册沉甸甸的,不似寻常书册那么绵软,显然是纸的关系。再往那边书架看去时,他才注意到,书架上的书都是竖立着置于书架上,与家中将书籍平置于书阁中截然不同。
“难道是纸的关系?”
陈永华疑惑的思讨着。
不过他并不知道,为了印书,朱明忠用了整整八个月的时间,才在借鉴了雁皮纸、日本纸的基础上,最终还是选择了西洋纸的工艺,“发明”了适合印书的造纸工艺。
来自后世的朱明忠非常清楚,古代国人之所不愿将书外借,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纸张为了适应书法毛笔,中国的纸张从一开始就是往“帛书的绵软”方向上发展,既便是有硬纸,也仅恨于包装,而且成本相对较高。绵软的宣纸固然可以成就书法,但以其为印书,绵软的纸纸却不耐翻阅,所以私人藏书者才会惜书如金,不轻易让外人借阅。
而相比之下,西方的纸张却是以羊皮纸为方向,甚至这也是日本的三桠纸现在能够大量出口西方的原因在西洋,日本的三桠纸被视为“植物性羊皮纸”。只不过那种后来用于印钞的挺括厚实且光滑的三桠纸成本相对较高,自然不适合批量印书,所以,最终在充分对比之借,在充分借鉴两者工艺的基础上,以中国传统的硬纸为基础,这清河的造纸坊制成了新式的纸张。
而这种较为坚挺的纸张与后世的书本纸类似,且价格相对廉价,比传统纸张更适应印书。甚至正得益于这种纸张,朱明忠得以真正掌握学术的核心通过印刷教材去传播实学,进而改变自宋明之后理学一家独大的现象。
当然,改变这一切的并不仅仅只是纸张,还有金属活字印刷,也就是铅活字印刷术,用这种方法,清河的印书坊可以进行快捷、大批量的生产。当然这并不是朱明忠的发明,毕竟早在两百年前,谷登堡就已经发明了这一切,他还发明了铸字盒、冲压字模、铸造活字的铅合金、木制印刷机、印刷油墨和一整套印刷工艺,而朱明忠所需要的,只是将其引入中国,并加以推广。
而推广的顺利,远超过朱明忠的想象,几乎是在兵工厂,刚成立铸字局,铅活字以及印刷机,就立即被印书坊接受,毕竟,这种铅活字,较木刻更硬,与铜刻更省。而最为重要的是不需刻工!
尽管中国发明了印刷术以及活字印刷术,但是后者却并没有得到真正的推广,千年来一直都是以木版雕像为主,至于活字印刷对于中国出版界并不重要。因为这个时代出版的书籍主要可分为经史子集四类,经和史发行量最大,却都是历史流传下来、很少改动的东西,像四书五经这样的典籍更是一传几千年。出版这些书,费大力气雕刻一套印版,只要确认无错误,就可原封不动地用上几十甚至百年,而使用活字排版反倒要经常复排,对于文化不高的排字工而言,出错的概率反倒大于雕版,成本也未见经济;而子、集等杂书倒是发行量小,品种多,本来适合用活字的,但写这些的往往不是殷富官宦就是才子学士,对于他们而言,雕版印刷可以讲究刀工字体的风格特点,而活字印刷则只能用呆板的印刷体,明代胡正言发明套色雕版彩印之后,雕版对于这些人的魅力就更大了,而且他们的财力通常也能承担这样的开支。如此一来,这木版印刷反倒更为流行。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西方的活字印刷因为是字母,其活字制造法是用钢模来冲制字模,再制活字,用于印刷,而中国的活字印刷仍然采用雕刻金属活字,成本自然高昂。
而在清河铅活字之所以能被迅速接受,正是因为书局不需要再像过去一样,请刻工雕刻铜字,而只需从铸字局买活字既可。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民间流行的话本小说等,这些书本自然适合活字印刷。
而过去千年不变的经史子集出版为主流的模式,使得易于保存初样、适于重复印刷相同文字的雕版成了中国印刷界的主宰。但是现在,随着实学在江北的盛行,加之各种专业类书籍的印刷,灵活方便的活字取代昂贵笨拙的雕版就成为了必然。
看着手中印刷极为精美的书本,陈永华自然不知道,这看似简单的铅活字以及纸张当然还有图书官背后隐藏着的“大阴谋”通过对书籍的推广去传播实学,通过实学的传播去改变儒学,进而改变整个社会的“大阴谋”。他甚至不知道在清河书院之中,身为山长的朱之瑜除非了孜孜不倦向他的学生们讲述“以实用为贵,以涉虚为戒”之外,同样也不止一次的告诉他的学生们“教育为立国之本”。
而如何发展教育,兴办学堂,印刷书籍,就是最简单的方式,而最终,这些看似并不怎么起眼的书籍以及分布在各地官办图书馆,将会从根本改变一切。
毕竟,在这个时代,书籍原本是由少数人垄断的,而当朱明忠刻意的修建图书馆,向世人开放图书馆的同时,图书馆中的成千上万卷“以实用为贵,以涉虚为戒”的书籍,就会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人们的心态。
甚至就连此时,身处“文源阁”这个看似与寻常藏中的陈永华,都没有意识到,他自己也在潜移默化中接受着改变,而改变的他的不是其它,而是手中的这部《职方外纪》,这是一部欧洲中世纪地理知识和16-17世纪世界航海发现的地理知识,过去这部由艾儒略、扬廷筠译写的书籍,仅局限于少数人家中,其影响自然非常有限,而现在通过图书馆,任何人都可以借阅,都可以从书中一观世界之大,从而大多数国人坐井观天的心态。
而翻看着这本书的陈永华,更是用一种愕然的心态看着这书,尽管在厦门时,他曾与西洋人接触过,但却从未曾想过,世界会有如此之大,而在中华之外,居然还有如此广阔的天地。
整整一天,陈永华整个人都沉浸于这书籍之中,当然不仅仅只是一本《职方外纪》,还有包括《西方问答》在内的诸多书籍,他同样也借来一一翻阅,直到太阳下山时,在管理的督促之中,有些依依不舍的离开这“文源阁”时,回头看着身后的“文源阁”,他才感叹道,
“今始方知道什么是坐井观天!什么是无异于井蛙。”
于唇边感叹之余,陈永华却看到一旁的田三,同样也是一副可惜之色,
“只可惜,这天色暗了,若是能再看了几个时辰,就好了……”
这才他方才想起,粗识文墨的田三也与他一样,一同于书阁中看书。而直到这时,陈永华才注意到,此时离开书阁的并不仅仅只有读书,甚至其中不乏一些身着粗布衣裳的贩夫走卒……
第210章 化学(第二更,求月票)
对于朱明忠来说,他自然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一个号称是中国史上第一汉奸的家伙咬牙切齿的恨不得食其骨的模样,其实,恨不得食其骨的又何止一人,债多不压身,更何况,在他的心里这根本就谈不上是债,自然更不可能放在心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时对于身处实验室室中的朱明忠来说,这会他正兴致勃勃的进行着实验室,其实作为经略使,因为不需要直接参与民政管理,所以他总会有一些时间用于实验室,比如荷兰土豆的培育,朝天椒的培育,甚至还有棉花的繁育,前两者的种子是随同他一齐穿越过来的,而后者,则完全是意外的收获在汤玛士的船上,有两包棉花,这两包看似不起眼的皮棉,并不是于国内普遍种植的短绒的亚洲棉,而是原产于墨西哥的陆地棉,在历史上,这种产量更高、质量更好的陆地棉替代了质量不好产量不高的非洲棉和亚洲棉是在至少两个半世纪之后,而现在,面对这两包来自美洲的籽棉,朱明忠自然没有放过棉包中的棉籽,立即命人在城外的训练场上内试种,毕竟,在他的规划中,纺织工业将会是推动中国工业发展的原动力。而棉花则是掀起这场工业革命的原料保障。
当然,陆地棉的本土驯化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现在不只是一个漫长过程的开始。他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漫长的良种培育过程之中,毕竟在现阶段人口稀少土地充足的情况下,良种并不是急需的。
相比于农业,如何改良军事装备从而满足军事上的需要也许是更为迫切的,也正因如此,在过去的几个月间,朱明忠一直有针对性的进行一些化学实验室,而实验室的目的,正是为了满足改良军事装备的需要。
“氯酸钾……”
从木桶取出卤水时,朱明忠暗自嘀咕着,这是第几次实验室了?
现在他已经记不清楚,为了制取氯酸钾已经进行了多少次实验室。
是第100次,还是200次?或者更多?但是每一次的实验室得出的成品都有些不尽人意。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17世纪,为了完成这些实验室,他需要完成太多的准备工作。在原料的制备上,他需要将卤水蓄藏长达几个月的时间,使卤水中的硫酸镁结晶成七水硫酸镁,然后将卤水加温到114度蒸发,冷却到25度左右,使食盐及硫酸镁结晶析出。接着再次加热122-126度蒸发溶液,冷却结晶除去食盐。
而想要完成这一实验室,当然还需要一个物体温度计,尽管在医药箱中有一个水银体温剂,但是制作温度计的时候,仍然几乎完全从零开始,在这个冬天的时候,就像是当初的摄尔修斯一样,朱明忠把水银温度计插人正在熔解的雪中,定为冰点,作为一个标准温度点;然后又把温度计插人沸腾的水中,定为沸点,作为另一个标准温度点。并把冰点和沸点之间等分100度,最终制成了第一个水银温度计,并将其应用于实验室之中。
甚至就连同这个实验室室中的许多器皿,也是他亲自设计的,在这个从知识由经验到科学的变革时代,朱明忠就像是一个拓荒者一样,有条不紊的从事着他的实验室。
“浓缩溶液形成六水氯化钾氯化镁,也就是光卤石结晶,然后再将光卤石溶解加热105度的水中,冷却到25度,氯化钾先结晶析出……”
尽管按照曾看过的资料中提到的经洗涤、干燥后,可制得纯度80%左右的工业氯化钾,但是多次实验室之后,朱明忠发现制得的氯酸钾效果有些不尽人意,还需要进一步纯化。
作为一个工科生,对于机械朱明忠还算是了解,但是对于化学,却并不怎么了解,毕竟在21世纪的中国大学之中,所实施的教育是所谓的“专才教育”而不是“通才教育”,在这种教育机制下,对于化学朱明忠也不过只是稍有涉猎罢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感叹之余,朱明忠绞尽脑汁的回忆着曾经看过的资料,然后将其应用到接下的实验室之中。
他之所以会用几个月的时间去研究氯酸钾,自然是因为氯酸钾在军事装备中的重要作用,比如它是制造拉火管的关键原料,没有氯酸钾,忠义军只能使用原始的点火式的手榴弹,如果有了氯酸钾,忠义军就可以直接迈进拉发手榴弹的新时代,从此近代化的拉发手榴弹,就会成忠义军的大杀器。
毕竟过去使用的那种点火的手榴弹。在使用时有着太多的限制,尤其是受到天气的限制。在战场上之所以无法发挥决定性的作用。就是因为在战场上点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不是每一个人能够随时都携带火种。尤其是在使用前装燧发枪的时候,随身携带的火绒就是一种潜在的危险,而且士兵们战场上很少有机会一个手拿着手榴弹,一个手拿着火绒,然后点燃手榴弹。
也正因为如此,拉发手榴弹就成了提高忠义军战斗力的关键所在,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他的重要性不逊于燧发枪。
但是,朱明忠显然忽视了17世纪化学的落后,更何况他本身还不是化学专业。
“要是实在不行,就用雷汞,用翻板击针的手榴弹!”
口中这么嘀咕着,朱明忠暗自寻思着,也许相比于氯酸钾,前者更为简单一些。不过他并没有放弃制造氯酸钾的尝试,尽管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制造出了雷汞,但是雷汞的途总是太过单一,而且即便是翻板击针的击发药,同样也需要氯钾酸……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通过减少雷汞的用量,来取代氯酸钾,可同样也会降低发火率,所以氯酸钾就成了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解决的关键问题。
当然氯酸钾的用途除了制造手榴弹以及火炮的拉火管之外,还可以制造火柴以及其他很多工业品。除此之外,还可以用来充当高能炸药用桐油等植物油钝化的氯酸钾,爆炸威力不逊于硝酸铵炸药,其威力远超过普通黑火药。虽说硝酸甘油加硅藻土炸药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但是相比于氯酸钾,前者的生产实在太过危险,而后者的生产相对简单,而且更为安全。
不过在对爆炸物的需求并不是太过迫切的现阶段,原料进一步纯化、配方更为科学的黑火药,完全可以满足手榴弹以及炮弹的需求。
只要解决了拉火管!
部队的战斗力就可以得到质的提高。
而前提就是需要解决氯酸钾的生产!
不解决这个问题,一切都只是空谈。
化学实验室从来都是枯燥而且乏味的,在进行着实验室的时候,朱明忠偶尔会和他的实验室助手讨论一些化学方面的知识,他们是清河书院里的学生,一直以来,他往往喜欢通过这种方式来传播他所掌握的化学知识,在这个化学尚未被定义为科学的时代,这些看似基础的化学知识,极有可能改变整个化学史。
对于这一切,朱明忠自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有时候,只需要种下一粒种子,而这些种子最终会自己慢慢发芽,最终在合适的条件下,它们成长成为一棵大树。
在实验室室中忙活了一天之后,搭乘马车回到书院的周伯奇并没有像同行的同学一样回到宿舍,而是去了实验室室,在实验室室中,他又一次研究起了他的那个反光暗箱,自从几个月前,于图书馆中看到《墨经》之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的痴迷于这一技术之中,而他通过图书馆中编译的另外几部西洋书籍中,为暗箱增加了双凸透镜以及光圈,从而得成像清晰度大为提高。他据此设计制作了一种小型的可携带的单镜头反光映像暗箱,这种暗箱可以用于帮助绘画。
但是,对于这一切,周伯奇并不怎么满意,除了绘画者根本就不需要暗箱的辅助外,更为重要的是,他需要一种特殊的原料,来达成目的。
“怎么样才能把光留下来?”
又一次,看着暗盒中影像,周伯奇自言自语着,他的眉头紧皱成了一团,脑海中无数个念头在那里翻滚着,但是却没有一个成型的念头,或者说,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太多的帮助,我帮助他把那些画面保存下来。
通过过去几个月的思索以及试验。周伯奇已经知道,这世间的自然万物可以以“光”的形势,显示在这暗盒之中,但是暗盒中的光却无法保存,也正因如此,想要保存这些图像,就必须要保存光,但如何保存住光?
在他所看过的书本之中,从不曾有过答案,甚至在过去也从来没有人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这并不妨碍,周伯奇现在去考虑这个问题。然后每日进行一些外人眼中有些“奇思妙想不切实际”的实验室,他相信保存光的秘密,就一定在那些化学实验之中,通过不断的试验,也许他可以找到答案。而且答案肯定就在那些瓶瓶罐罐之中,对此他从不曾怀疑过,甚至他现在已经记录下了成百上千个化学实验报告,当然,也经历了成百上千次失败。
不知不觉间,又一次体会了多次失败之后,周伯奇已经在实验室室中呆到了深夜,当他吹灭蜡烛离开了实验室室,回到宿舍的时候,不过是刚一进门,就听到还没有睡觉的室友问道。
“征君,怎么今天又这么晚?”
刘海棠知道好友一直以来都沉迷于那些试验之中,沉迷于那个有些虚幻缥缈的实验里无法自拔。
“嗯,”
周伯奇一边点头,一边脱着衣服,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疲惫,毕竟已经忙活了一天。
“怎么样,今天有没有什么进展?”
回答当然是否定的,甚至周伯奇压根就没有回答,而这个时候,尚未入睡的刘海堂则在一旁好奇的问道,尽管在他看来那个事业有些太过虚无缥缈,但难免还是有些好奇。
“征君,你为什么总是痴迷这样的“像机”,什么东西又能把光像给留住?就像利剑不能断水一般,这根本就不现实……”
显然,即便是亲近的好友,也无法理解周伯奇的想法,面对好友的质疑,先是沉默一会,躺到床的周伯奇,突然问道。
“鹏志,你可知道百年前,这天下是何模样?”
好友的问题,让刘海堂一愣,百年前的天下是何模样?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百年前的世界是什么模样?这个恐怕只有百年前的人才知道!
“可曾知道,你家曾祖,又是何相貌?”
“不是有画像吗?”
但是想到那画像他自然想到了。祖父的画像,在他看来,与祖父相比根本就是两个人。这画像自然也是不可靠的,要是如此,那什么才是可靠的呢?
现在的人既不知道百年前的是什么模样。甚至就连子孙后代也不知道自己的祖父,曾祖是什么模样。更何况是其他?
好友的话让刘海棠整个人陷入了沉默,他似乎明白了,好友为什么会沉迷于其中。
“画像又岂是真人?”
反问中,周伯奇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轻声说道。
“你我生逢乱世之中,过去只知世人以文字所记乱世,又岂知道这乱世究竟是什么模样?而常言道,乱世出英雄,方今这天下英雄何其之多,可百年后,谁人知道如经略、如忠义军将士,如这天下万民的模样又是如何?”
双眼盯着天花,周伯奇喃喃道。
“若是我能把那光影留下,百年以至于数百年后,这天下人,自然可从中一窥今天下之景,亦可见我今日英雄之气概相貌,而不至于为文字所偏颇,鹏志,你说,这难道不是件好事?”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周伯奇的双眼于那黑暗中迸发出的是一种充满向往和渴望的眼神……
第209章
“……再无旁人,多尔衮急切的走过去,伸手去抚庄妃的脸庞,凝脂幼滑,因为紧张,他的手不住颤抖,半晌,方贴住半面丽容,只觉指掌所及,酥麻蚀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朵又一朵清丽的花从指尖开到心里,片刻功夫,荒芜的城池繁花怒放。
庄妃一动不动,小脸上的惨白慢慢缓和,如睡了般,从吹弹可破的雪肤下透出红晕,绯红晕漪,不一会,连玉颈都如霞染……”
与书坊之中,翻阅手中的这本无意中翻得的《庄妃秘史补遗》,尽管坊中有人,但正读此书的中年人,仍然只觉得嗓音一阵发涩,就连那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北溟,你在看什么书?”
恰在这里,蒋文喜的喊声让于成龙连忙回恢心神,将那小册子往书架上一搁,故作平静的他便笑道。
“没什么,只是随便翻翻。”
“那些杂书还是少看为秒,姐夫我最近探得了一个路,只要是八旗佐领就可以推荐两名学生入国子监,只待咱们打通这条路,便能入国子监,待到毕业时,就可外放为官……”
看着姐夫提及此事眉飞色舞的模样,若是搁以往,对于父亲已经身故两年的于成龙来说,一直渴望出仕为官,从而改变家庭命运的他来说,自然会欣喜若狂,可是现在,不知为何,他非但笑不出来,脑海中反倒是又一次浮现出了那书册中“美人含怨、情深如海”淫秽宫讳的一幕幕来。
尽管那些文字真真假假未尝可知,但是不知为何,尽管那出仕为官的心思不曾淡去丝毫,但是对于入京师国子监的念头,却没有那么炽烈了。
若是那庄妃**宫讳如此,这满清又何德何能坐得这中国天下?
想到这,看着满面欣喜模样的姐夫,于成龙便直接问道。
“姐夫,你说,以现在的形势,这大清国的天下能坐得了多久?”
原本满面喜色的蒋文喜闻言,脸色顿时一变,连忙朝左右看去,低声说道。
“成龙,你是不是疯了,这样的话都敢说出来,传出去那可以要掉脑袋的!”
姐夫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曾经在乡试中在考卷上痛陈时弊,直抒胸臆。虽说是正榜无名,可却也勉强考取了个副榜贡生的于成龙的心思略微一沉。
当年大明朝的时候,可以于乡试中痛陈时弊,直抒胸臆。且可取得副榜,亦不曾以言入罪。而今日,不过只是略微一问,既有可能丢掉脑袋。
大清国如此,又焉能长久?
“你当真以为江南来的徐知县弃印逃了,就能胡言乱语了?”
朝左右看去,蒋文喜低声说道。
“这新来的那大人,可是正经的八旗,当年可是从龙入关的,杀起人来可是不眨眼的!”
哼哼,除了杀人,那清虏还会干什么?
心底这么寻思着,瞧见姐夫那副小心翼翼,唯恐他的话被人听去的胆小模样,于成龙的心底略微一动,便对姐夫说道。
“这佐领的门路,总归是异途,非君子所为,再则姐夫,我那家中你又不是不知,自兄长病故后,全家生活的担子落在小弟的肩上。后来你那三侄出生,接着父亲年老多病,要人侍候汤药。现在又有两子求学,全家开支很大,家资受窘如此,如何还能拿出银子来打通佐领的门路?”
于成龙这么一说,知道他家中情况的蒋文喜便连忙说道。
“成龙,那家中不还有些田产嘛,若不然便卖上些许,若是能入国子监,他日外放为官后,又岂需再为田产家业烦恼?”
心底已经打定主意的于成龙,听到姐夫的话,又急忙说道。
“姐夫,你不是不知家中老母虽是继母,可却也是长辈,当年家父去世时,曾叮嘱小弟不可仕清,若是老母一意阻拦,小弟又岂能典田卖地贿赂他人入国子监?”
一个个理由与借口从于成龙的口中道出后,原本还有意相劝的蒋文喜,最后只得摇头叹息道。
“哎,可惜了,可惜了,成龙,你可要想清楚,这机会可以稍纵即逝!”
临了,在两人分别时,蒋文喜又一次试图劝说他这内弟与他一同进京,可谁曾想遭遇的依然是拒绝。
当夜,置身于床上的于成龙,脑海中一个念头依然在那里翻滚着,他的脑海中依然不时的想起那书册中的文字,尽管那文字极尽香艳,以至于会令人想入非非,但是对于他来说,这会所思所想的却是满清权贵若是当真如此不知礼仪廉耻,又怎么可能坐了天下?
对于书册中的内容,于成龙尽管有所怀疑,但仍然是半信半疑,毕竟那满清本就是塞外蛮夷,既是蛮夷又焉知“礼仪廉耻”。
“若非是吴三桂引其入关,若非是那庄妃以美色引诱范氏等奸商,若非清虏入关后,极尽杀戮,意杀尽我汉人骨血,又岂能治我中国十余年?”
尽管是半信半疑,但是于成龙仍然选择相信《庄妃秘史补遗》中的一些言语,比如如洪承畴那样的汉奸,如何于床上向庄妃邀宠献计,借“剃发易服”杀尽有骨气的汉人。
在心里这么寻思着,一夜无眠的于成龙,心底另一个念头却在催生着,却在慢慢的发着芽。
“也许,应该去江南,去江南,至少,至少能不为汉奸……”
想想新近听闻的与汉奸有关的消息,于成龙反倒是庆幸着他能够断绝放弃出仕满清的打算,毕竟,就连原本的徐知县,都知道弃印逃跑,更何况是自己?这个时候还往那个火坑里跳,不是自寻死路吗?
江南许是更好,不如便去江南吧!
这一夜,许多人都是无法安心睡眠,一本不知何时传开的话本,不知搅乱了多少人的心魂,小人物尚是如此,至于那些大人物,同样也是如此,尤其是对于书中有名的范文程来说,又一次,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的他,披着衣裳起床后,点起了灯,然后拿出了那本书册,
“……顿了顿,义无反顾的推开书房的门。他反手上门页,一边走一边打量庄妃,目光火辣又意味深长……”
这册中的“他”,并不是其它人,而是他范文程!
对于外人来说,这书中的文字或许是香艳至极,但是对于范文程来说,却不亚于夺命钢刀,作为当事人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书中所言,不过只是胡说八道,可是谁会听他解释。
即便是有人愿意听他解释,他又怎么敢解释?
“哎,恐怕皇上也早已经看过此书了!”
长叹口气,想到这阵子皇上对他的冷淡,范文程的脸上尽是满面的苦涩,更多的是发自骨子里的委屈,可尽管委屈万分,他却不敢解释,甚至只能装聋作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对于皇上的脾气他可以说是再清楚不过,有些事情就是皇上身上的“逆鳞”,而皇太后的贞洁就是其中之一,之所以如此,原因再简单不过,毕竟皇太后曾经被迫下嫁多尔衮,尽管多尔衮早已身死,但是皇太后的贞洁就像根刺一样,一直藏在皇上的心底,过去没有人说,更无人敢说。
但是现在,这本《庄妃秘史补遗》的四处传播,却触动了皇上的“逆鳞”,而在这册中,非但有多尔衮,还有其它一众人等,在书册中,非但皇上的皇位是靠着庄妃,甚至就连太祖之所以选择八子皇太极继位,同样也是因为庄妃。
“父子三人,皆沉迷其美色之中!世人荒谬如此,居然连这种文字也会相信!”
尽管嘴上这么说着,但是范文程的心里却不住的敲着鼓,对于皇上脾气的了解,他很清楚,有一天,皇上必定会把刀指向他,不是因为他不忠,而是因为只要他活一天,对太后的贞操,都是一种侮辱,对于皇上也是!
“难道说,皇上已经对我起杀心了?”
想到这范文程的心头微微一颤,他现在甚至后悔了,后悔为什么会随皇上南征,若是留在京城的话……
留在京城,又岂是长久之计!
皱眉沉思着,想到几日前,那个因为贻误军机被100军棍活活打死的御前侍卫,别说范文程不相信,就是这军中的兵卒,恐怕也没有几个人相信,原因再简单不过,那人的父亲名叫“那哈吉”,虽说当年入关时就已身死于战场,但在话本中那哈吉曾与庄妃有染,这才是那人被打死的原因。
这叫父债子偿!
“皇上啊,你怎么就那么糊涂啊!”
于心底哀叹着,范文程只差没有哭出来了,满面苦色的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在未来的某一天,皇上定会为了太后的清誉杀了他。
想到这一切的根源,尽管不知道这篇文章到底是不是那个人写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肯定和他脱离不了关系,恐怕也只有那个人才会采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范文程立即恨恨的骂道。
“都是你的朱成仁,不杀你,又如何能泄老夫之恨!”
第211章 门前(求月票,求支持)
实验室仍在继续,只不过,当朱明忠忙于政事的时候,他的那些助手们会继续进行实验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在17世纪中期的中国,朱明忠已经建立起了世界上第一个工业研究实验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这个工业研究实验室或许看起来有些原始,但却开启了一扇大门,而作为大门开启者的朱明忠来说,他所需要的仅仅只是掌握好方向,并向实验室提供足够的资金以及灵感,最终让那些有志于发明创新的人,在其中完成他们的发明。
在更多的时候,作为江淮经略使的朱明忠,还需要把自己的精力投入到军政事务,即便是有他人协助的情况下,许多事务仍然需要他亲自处理。
这天中午,正在公房中处置着各地上呈的军政文书的时候,李贺年这个出身于清河学院的书生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进来报告道。
“一百柄佩刀已打好,这是其中的一柄,请经略过目。”
从李贺年的手中取过那柄刀,不过只是略微一看,朱明忠便喜欢上了此刀,只见这刀的刀鞘极为精美,鲨鱼皮制成的刀鞘上,用铜件打出一朵朵祥云花纹,镏金铜件锃亮,如同黄金般闪光。刀把上镶嵌着鲨鱼皮,可耐掌心的汗水侵浸。
朱明忠将刀抽出,顿时便感觉有一道寒光扑面而来,刀刃锋利,即便是未试刀锋也可知道,这刀是何等的锋利。刀面正中端端正正刻着“取义成仁,精忠报国”八个大字,旁边是一行小楷“朱成仁赠”。
这刀是兵工厂按朱明忠的授意,为军官打制的佩刀,当然,在某种程度上的也是一种赏赐。
与其它的军队不同,忠义军的官兵打仗立了功,并不会按朝廷规定升官晋级,且不说在现在朝廷不知下落,即便是上报了,由郑成功代天而赏,让官兵们升官晋级,到时候这是出自“天恩”,或者说出自于郑成功之手。
与他朱明忠有什么关系?
所以从一开始,朱明忠便有意一步步的将忠义军“私军化”,从用勋章表彰官兵的英勇,再到设定军衔制,通过军衔制将忠义军的序列排除在品级之外,这种“恩出于上”保证了恩赏皆出自朱明忠,而不是皇上的“天恩”或者郑成功的“代天而授”。从而保证了忠义军是“朱家军”的现实。
勋章是荣誉,军衔是实际,但是除了两者之外,还必须用一种方式来表达他个人对部属的奖励和赏识。用什么方式呢?
发放赏银?
从一开始,创办忠义军时,尽管采用“厚饷养兵”,但在另一方面,朱明忠又倡导“不怕死,不要钱”的宣言,至于拜把结兄弟,那是山大王的行为,他又鄙夷不屑为,更何况,这结拜兄弟互相捅刀,也是寻常之事。军队应该是纪律化的,这结拜兄弟的小团体,本就是一支纪律部分所排斥的。
就这样,想了许久之后,朱明忠终于想出赠送佩刀的主意,无论是在中国亦或是西方,这都是笼络人心的好东西。军中的官佐不用讲了,即使是文职,既然在军中效力,就要有尚武精神。以个人名义赠送一把佩刀、佩剑,既能表达了自己与对方的特殊感情,又是鼓励忠义军的尚武精神。
第一批受刀者,人数不能多,必须要少,而且仪式要安排得异常隆重,如此才能使他们感到无上的光荣。这把亲赠的佩刀,今后就会成为忠义军官兵人人企望的最高奖赏。
而且这佩刀并非是普通的制刀,而是由名匠制成这多亏了德川幕府十几年前推行的“封刀令”,在开通了前往长崎的航线后,从日本回来的商船,不仅带回了满船的铜,随船的还有数十名偷渡而来的刀匠,那些刀匠因为“封刀令”使得其生计无法维持,他们的到来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江北的制刀水平,尽管忠义军的兵工厂借助水力锻锤更擅长规模化生产,但谈到制刀的精良,还是远不及日本,就像郑成功也时常赏东洋刀予下属以招揽人心,就像朱明忠就得到同样的赏赐。
只不过,这刀并不是倭刀的形制,而是借鉴唐刀与苗刀的形制,而且装饰的也更为华丽精美。
这些佩刀在更多的时候,是充当仪刀的角色,自然需要华丽精美一些,当然,即便是仪刀,也不妨碍它们极为锋利的刀锋。
次日下午,春日里的阳光极为灿烂,在经略使衙门前宽阔的辕门牌坊前,聚集着近两千名排长以上的军官,按照忠义军的营制,全军分成三十营,每营两千五百人,每营四个步兵大队,一个辎重大队,一个炮兵大队,而每个步兵大队下设六个中队,每个中队设两个排,每排下管辖两个14人的班。这近两千名排长以上军官,可以说等于把忠义军所有的军官都齐聚于此,当然,并不是所有人,毕竟还有战备值班的部队,而且还有副职军官。
此时,这些军官一律按忠义军的军制穿着红色的戎装,这戎装上身为红呢缝制,裤身为藏青呢布料,就在几个月前,清河也设立的毛呢厂用于生产呢绒面料,毕竟相比于的棉布,这种面料更为厚实保暖,更适合作为军装的面料,当然,最重要的是,在这个小冰川期的时代,军队更需要厚实的军装。
在军人特有的立姿下,身着近代式样的军装的他们,这些昂首挺胸立于场上的的军官无不是显得挺拔非常,再加上耀眼肩膀、衣袖上金色、银色刺绣,一个个无不是显得威武不凡。忠义军的这些军官,出身可谓是繁杂非常,他们之中有书生,同样也有自无业游民和种田人,自然也有盐丁。
但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去年还只是毫无功名的寒士贫民,但是现在,他们却是忠义军的官校尉官佐,穿着这军装,一个个的脸上无不是骄傲非常,尤其是在看到成千上万百姓围观的时候,更是把胸膛挺起,以免坠了忠义军的军威。
这才是真正的忠义军!
置身于街边,注视着场中的忠义军官佐,看着这些立足松柏,纹丝不动的官佐,感受着其中透露出来的气势,陈永华立即明白这是只有百战余生精兵悍卒才有的气势。
此时于场外围观的陈永华和很多人一样,根本就不曾知道,他们将要目睹一场什么样的盛会,别说是他们,就是那些置身于场中的忠义军校尉军官,也不明白,今天并非喜庆节日,为何要如此隆重对待?
更重要是,他们不明白为何从城外的军营来到这里。
正在大家疑惑不已的时候,只听到辕门处的卫兵高声喝道。
“经略使到!”
场上顿时随之一静,尽管场外还有人言语,但是场内却是静寂非常,全体军官一律挺直腰板,翘首肃立于场中。只见朱明忠从衙署里迈着稳健的步履,威严地走出来。与这些军官一样,朱明忠同样也穿着一身红色的军装,他的神情肃穆,在走出辕门后,就立于辕门处,凭着那几阶台阶,所有人人都能看清楚他。
“难道是要北伐!”
场中的军官们心里猜测,今天一定会是什么大事,若不然,经略又岂会将大家招集于此?
难道是北伐誓师?
别说是场中的军官们,便是作为围观者的陈永华,尽管被持枪立于场外的卫兵隔挡于场外,他的心底也不由自主的升起这样的念头来。
除了北伐誓师,又何需这么大的阵势?
“可惜了,可惜了,若是能将此景留下,数百年后,后世之岂不也能记下如此壮观场面?”
置身于场外的周伯奇心道着可惜,但内心中对留下“光影”更是充满了期望,这样壮观的场面,又岂是笔墨所能形容?
几乎每一个人,在注视着眼前广场上的官佐时,无不是浮现出各种各样的念头,但几乎所有人的心底,都会认同一个观点,这定是为北伐作准备,如此大张旗鼓的盛会,是他们闻所未闻的,而对于那些寻常百姓来说,仅仅只是目睹眼前的这一切,便足以让他们铭记终身,并且在未来不断讲究给儿孙听,对于许多寻常百姓来说,他一生也未曾经历过的什么大场面,而眼前这盛大的场面,会让他们不断的在儿孙面前重复着“想当年……”。
对于寻常的百姓而言,这是一场盛会,而对于忠义军的官佐来说,同样也是盛会,而对于衙署里如朱大贤、钱磊、顾炎武等文官来说,穿着一身红色公服的他们,同样也感觉胸膛中有一种情绪在聚集着,尽管相比于那近两千人的忠义军官佐的方队,这些他们的队伍并不大,可并不妨碍他们被这种庄严、肃穆的气氛所影响,进而沉浸其中,甚至他们也在不经意间,效仿着忠义军的官佐,排成了整齐的方队。
而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辕门前,投在朱明忠的身上。
第212章
此时,这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越来越庄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站在辕门下那高出地面四尺有余的台阶上,朱明忠用他特有的锐利目光,打量台阶下这些穿着新式军服的军官们,从他们的目光中,他可以感受到那种崇拜有服从,自然也有感激。
当然,他同样也享受着这种目光,轻轻地咳了一声,然后提高嗓门,用洪亮的江淮官话说道:
“诸位,本经略奉朝廷之命,受父老之托,操练兵将,讨伐清虏,已近一载。上赖我中国先祖如天之福,下靠将士忠勇之心,虽是新建之军,然我忠义军上下,无不是临战无畏,愈战愈强。夺江阴、袭常州、克南都、定江北、又经宿迁血战,虽屡遭强敌,但却屡战屡胜,以至于天下清虏闻我忠义军之名尽是丧胆,更令使天下皆言忠义军之悍勇可谓是勇冠天下,这是我们全体忠义军将士的光荣,是我全体忠义军将士的骄傲。”
说到这里,朱明忠用他那有些逼人的目光将所有军官又横扫了一眼,见他们个个无不是因为这番话而变得神采焕发起来,便兴奋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忠义军能得今天之英名,为天下所瞩目,为天下百姓所信赖!是靠何而来?靠的是全体将士服从命令、精诚团结、悍勇无畏、成仁取义之精神。如此才有我忠义军将士甘以鲜血铸就今日军旗之荣耀,本经略以为,这十六个字,便是我们忠义军之精神。只要我忠义军上下能做到这十六字,他日必定可彻底歼灭清虏,复我中华、中兴大明!为此,特举办今天的授奖大会。”
直到这时,这台下的军官们这才知道今天这个不同寻常的集会的目的。
统帅要授什么奖呢?
授给哪些人呢?
对于已经经历过授勋的忠义军官佐来说,他们只以为这是再一次授勋,难道是所有人不落?不对,上一次授勋的时候,尽管几乎每个人都得到了忠勇勋章,但忠勇勋章那也是有等级的。
就在所有人都注视着朱明忠的时候。这时,只见那边有兵士抬着一个木桌出来,然后又在木桌上铺设红绸。只到这时,众人才看到,一柄柄精美非常的长刀被平置于台上。上千双眼睛一齐集中到那台上,难道是要赏刀?
在众人的注视中,只见朱明忠神情肃穆地说道:
“本经略命人了五十柄佩刀。每把佩刀上都刻有“取义成仁,精忠报国”八个字,这是朱某对各位的期望,也是天下百姓对各位的期望,愿它成为我全体忠义军将士的志向。”
原本朱明忠是准备在第一批发放一百把佩刀,但是昨天临时又改变了主意,改发五十柄,以此来提高这佩刀身价。
但是这五十柄腰刀发给谁呢?
他苦苦地思索几天,才定下五十人的名单。但第一把刀授给谁,又让他有些难以决择。
论忠义军的首创之功,第一号应属张金生。可是论攻打城池的贡献,第一号应属于小宝。论幕从之功,第一号应属朱大贤。直到今天凌晨,他才把第一号腰刀的属主定下来。
只见朱明忠在台阶上高喊道。
“忠义军前军统领张金生!”
“标下在!”
被点了名的张金生,听到他的名字时,浑身不由一颤,顿时只觉得有胸中一热,立即走上台阶,对着朱明忠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他会是第一,毕竟,在军中,经略还有更多的亲信心腹。
“训练兵勇,劳绩卓异,攻城掠地,连战连捷,张金生乃我忠义军中第一功臣。此刀赠予你,请金生勿忘我等成军之初衷,奋勇杀敌,上报国家、下报百姓,复我中华、中兴大明。”
双手接过那刀,在这一瞬间,张金生只觉得眼眶一热,泪水差点没流出来,在他满怀感激地走下去时,就在人们羡慕着他被第一个授刀,又有卫兵又从木桌上拿出一把佩刀,递到朱明忠的手中。
“经略使衙署左参议钱磊!”
被点到名的钱磊浑身猛然一颤,身为文官的他,压根就没有想到会点到自己,他甚至愣了一息,才应道。
“下官在!”
随后他才跨上台阶,也行了一礼,不过并不是军礼,而是揖礼。
“他日若无钱磊操持后方,我忠义军又焉能无后顾之忧,屡次出击,屡败强敌,忠义军能有今日,钱磊居功甚伟。本经略赠此剑,以酬钱磊谋划地方之功。”
钱磊神情庄重地接过佩剑的时候,他这才注意到,与军官用的刀不同,他作为文官的他,得到了剑,而这岂不是意味着,他是文官第一,这个意识让他整个人瞬间得瑟了起来,对经略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随后朱明忠又高声喊道:
“忠义军水军左军提督李成乾!”
“标下在!”
“创建水师,从无到有,纵横河海,扬我军威。李成乾乃我忠义水军众望所归之大将,本部堂赠你此刀,愿你勿忘取义成仁,精忠报国。”
“忠义军十三营营长丁树杰!”
“到!”
“书生从戎,鸿韬伟略,英名远播。于树杰为我忠义军军中杰出将领,本经略赠你此刀。”
接着,曾国藩将佩刀、佩剑依次赠给朱大贤、吴品亚、于小宝、丁仁杰、李凤齐、顾炎武、张孝武、张孝文等共四十几人。阳光照在那华丽刀鞘剑柄上,那镏金镶玉处无不是五光十色,绚丽夺目状。有的军官甚至喜不自禁地将佩刀用拇指顶出寸许,立刻就有一股锋芒自己刀鞘中刺出,只刺得人们甚至都睁不开眼睛。而一旁边的军官更是用纷杂的眼神注视着那刀。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涌出了欣喜、赞叹、艳羡当然难免也有嫉妒,各种复杂的心情,在受刀者和旁观者的心中翻腾着。
这四十几柄把佩刀佩剑发下来,犹如将一把火投在草堆里,顷刻间便劈劈啪啪的烧出一团腾空的烈焰,又如一阵狂飙袭击海面,顿时在原本风平浪表的海面上卷起滔天巨浪。几乎所有的军官和文官望着那佩刀佩剑时,无不是目光炯炯眼光火辣的。
好的不是刀!
是名!
所有的军官们心里都是如此想着,他们在心里念着,在这一瞬间,他们似乎给自己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就是佩带上这柄佩刀。
“各位弟兄,”
朱明忠的话声又一次响起来了,把沉浸在各种纷杂心情中的军官们唤起。
“本经略命打造的五十把佩刀、佩剑,已发下四十五把,还剩下五把。没有得到腰刀的弟兄,可以上台阶来自报战功。本经略将视功业劳绩,择优奖赠。”
一石激起千重浪,这恰恰就是朱明忠的聪明之处,最后五把,他心中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而是将此事交给这些军官们自己,这一句话话就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骤然泼上一瓢水似的,顿时让这油锅炸开了。
在这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神情,皆是一变,有的在那里咧嘴笑着,有的人则是在怂恿他人,也有有的在独自思考,有的头上汗珠直流,有的脸色时红时白,几乎人人心里发痒,个个跃跃欲试,但是却没有一人敢跳上台阶。
毕竟,所有人,都渴望得到佩刀,但是他们却都在心中权衡着自己曾立下的战功,权衡着这战功,权衡着自己有没有资格佩带此刀。
之所以没有人主动出动,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在场的这两千人中,有几人不是屡立战功,有几人不是血海中趟过来的?
“军门,若是您不赏标下此刀,标下心里是绝对不服!”
突然一个愣头青冲出队伍,打破了这沉寂。众人一年,立即认了出来原来是第二十三营营长王大虎,他是经略的亲兵出身,直到现在仍然习惯性的喊其“军门”。
走上台阶后,平日里话就不多的王大虎这会更是两腮涨得通红,一时反而说不出话来。他的心里有委屈,之所以委屈是因为经略居然没有提到他,没有把刀授给他。
心知王大虎心里有委屈的朱明忠,更欣赏他这种毛遂自荐的勇气,于是便大声说道。
“大虎,你是朱某亲兵出身,所以朱某才没有将此刀授给你,以免让人觉得朱某徇私!既然现在你站了出来,让你当众说说,你有哪些战功?”
军门的解释,让王大虎一愣,那心里的委屈瞬间便散去了。他望着军门投来的赞许的目光,心神大定的他立即大声说道:
“江阴之战,标下随军门左右,冲杀在前,曾手刃清虏十余人。通济门之战,标下亦曾领亲兵一队,冲杀百丈,期间杀虏不下数十人,宿迁之战,标下领带甲重兵一营,全营战死过半,未曾退却半。军门,凭这些战功,我可以得此刀吗?”
看着王大虎,心知他足有资格拿此刀的朱明忠,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看着台下的官佐问道。
“诸位弟兄,以王大虎的军功,可得此刀吗?”
他的话声刚落,台下的两千余人立即大声喝道。
“可得!可得!……”
在这那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喊声中,朱明忠看着王大虎说道。
“大虎,你看到没有,你所立军功,弟兄们谁人不知?有此军功,如何不能得此刀!拿刀来!”
第213章 军心(第一更,求月票)
军心如此!
何不能胜!
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喊声,置身于场外的陈永华只觉得内心一阵激荡,看着那些忠义军的官佐投向佩刀时的那副殷切模样,他知道,这不仅仅只是刀,而是一种荣耀,一种属于军人的荣耀!
过去,陈永华只知道忠义军的悍勇,和其它人一样,只以为这悍勇不过只是“厚饷养兵”的一种必然,可却从未曾想到,其实忠义军已经摆脱了那种靠“厚饷”激励士气的“初级阶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种从未曾有过的荣誉感已经以其军中形成,而这种荣誉感是百战百胜带来的荣誉,同样也是官兵上下对荣誉的渴望,而这种渴望,正是通过一些看似不起眼的东西慢慢刺激的。
就像那勋章,瞧着不怎么起眼,但是世人皆知,那些勋章是官兵们用鲜血换来的,每当外人看到勋章的时候,自然会联想到其于战场上的功劳,对其自然难免产生一种敬意。久而久之在别人的尊敬中,那种对荣誉的渴望在兵士们的心中变得更强烈了。
现在,这柄佩刀同样也是荣誉,无关地位,无关其它,只是因为其贮藏着的特殊的荣誉。
在王大虎领走一柄刀后,又接连有三人登上台去,用他们的军功换得了佩刀,他们的军功无一例外的都得到了众人的赞同,没有任何人会质疑,毕竟,军功从来都是正大光明的,做不得丝毫的虚假。
而在行伍中,自然有行伍中的规矩,能不能服人,不是靠嘴巴,靠的就是实实在在的军功,也正因如此,当他们站起来表示自己的功劳足以领取此刀时,才没有任何人反对。
还剩下最后一柄刀!
这刀是谁的?
所有的人都在台阶下方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跳上去,凭着功劳换取此刀,但是所有的人,这会反倒都沉默了,毕竟,他们都很清楚,自己的军功,确实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在只剩下最后一柄刀的时候,这气氛顿时僵着了。
而朱明忠,并不着急,他知道,知道台下的这些人,比他更着急,他们都想得到这柄刀,毕竟,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但,谁会得到此刀?
看着那台阶,尽管所有人都渴望,但是却都选择了沉默,没有任何人再站出来。等了片刻,见无人再上,朱明忠并没有说话,他只是在那里等着。
所有人都在等着,都暗暗猜测着,这最后一柄刀的归宿。
就在这气氛变得有些古怪的时候,只见一个人步履沉重的走出方队,他的军衔不高,只是一名少尉,不过只是区区一个排长,在千多个排长之中,怎么就能显着他了?
在他朝着台上走去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看着他,绝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他。
他是谁?
他有什么资格以为自己应该得到此刀?
在众人的疑惑中,在人们的注视中,王得柱走到了台阶上,和过去一样,向经略行了一个军礼后,在众人的注视中,感觉嗓间有些发涩的他,张张嘴,却紧张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大家伙在想什么,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得到这把刀,但是他还是站了出来,不为其它,只是为了,为了……突然,传入耳中的话让,让他的神情一紧。
“王得柱。”
看着眼前的这名紧张不已的少尉军官,朱明忠记得他,他曾在盐场上见过,差点没砍了脑袋。“你是灶丁出身,对吧!没想到,现在你已经是少尉了,看来,于军中应该没少立军功,不错,不错。”
经略还记得自己!
惊喜交集的王得柱目光中带着不信,更多的却是感激,他没想到经略居然记得自己。
“不过,若是你想得此刀,必须得把自己的军功,一一告诉弟兄们不可。”
“就是,王得柱,你小子也就是只在宿迁打了一仗,顶多也就是剿过匪,你觉得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得这刀!”
“就是,若是你有资格,我也有……”
在众人的喊声中,只觉得面上一烫的王得柱,感受着众人投来的目光,立即大声说道。
“我,我,我不是为自己!”
不是为自己?
不过因为他的声音不大,后排的人根本就听不到,听到还有人起哄,王得柱便大声喊道。
“诸位长官,我,我真的不是为自己,真不是为俺自己要这刀……”
不是为自己,那是为谁?
在众人的疑惑中,王得柱大声说道。
“凭军功,各位弟兄、长官都比俺王得柱配拿这刀,可,可俺上来,不是为自己,而,而是为其它的弟兄,为一个死去的弟兄……”
瞬间,他的话让所有人同时一愣,就连朱明忠也是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看着站在台上,神情窘急的王得柱。
“说说,是为谁?”
“是武安贞。”
几乎谁都没有听主过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兵卒。
“他,他就是一个小人物,和俺一样,在盐场点的兵,一辈子没有什么大出息,就想着能让儿女从此之后不再煮盐,当个良民,就是上战场的时候,他的双腿还发软,俺为此还笑话过他,俺知道,其实,其实,他的军功不算啥,可,可俺就想,就想让他拿这刀,”
在王得柱说话的时候,没有人去打断他。
“……俺到现在都忘不了,他当时的样子,胳膊断了,就连着一层皮,他就那么在死人堆里头爬着,身上背着从死人身上扯来的手榴弹、火药包,他坐在那,点着手榴弹的时候,那脸上还带着笑,轰隆一声,人没了,连渣都没剩下,俺知道,当时拿手榴弹和清虏同归于尽的弟兄,不止他一个,一个个的都海了去了,还有当年在通济门的那个弟兄,他是赶着马车炸的清虏,他们,他们是死了,可,可没他们,就,就没有忠义军的今天,所以,我,我才觉得他们应该得,拿、拿这刀……”
此时近两千名原本还不服的军官,无不是陷入了沉默中,他们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曾经战死的弟兄,浮现出那些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弟兄们,想着他们临死时决然,一个个无不是热泪盈眶。
置身于场外的陈永华,看着这场气氛的变化,听着王得柱的讲述,他的心里有些发酸,从通济门到宿迁,忠义军一场场以弱胜强的血战背后,像这样的忠勇之士又何止千百人,忠义军能有今日之威名,靠得不正是这些人吗?
看着神情黯然、目中带泪的王得柱,朱明忠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激动地说道。
“得柱,别哭,我们忠义军的将士,流血不流泪。”
然后转过脸对全体军官说道:
“本经略赠送此刀的目的,是鼓励我军中将士多立战功,多出英雄。得柱说的好,若不是像武安贞他们不惜与敌同归于尽的弟兄,我忠义军又焉能有今天,这刀他该得,不但他该得此刀,每一个我忠义军牺牲的官兵,皆应该得此“成仁之刀”!王得柱,你是武安贞的战友,可愿为其代领此刀!”
“标下愿意!”
在替阵亡的弟兄领过佩刀之后,激动不已的王得柱,猛的一下抽出那刀,斜指着天空大声喝道。
“成仁取义、精忠报国!”
“成仁取义、精忠报国!”
“成仁取义、精忠报国!”
一时间,整个场上那喊声宛如雷鸣一般,在整个城市的上空回响着,而此时的气氛也达到了顶点,在这股热烈的气氛之中,附近的百姓同样也被感染了,他们同样喝吼着。
在那一声声“成仁取义”之中,朱明忠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在这一瞬间,看着台下的两千余名官佐,他知道,作为军队灵魂的军官队伍今天终于成形了,在某种程度上,今天的忠义军,才真正的成军!
或许这些军官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并不是合格的军官,但可以肯定的是,现在,他们的身上,已经生出了属于军官的一种特殊的荣誉感,而这种荣誉感在未来会驱使着他们,在战场上努力杀敌,驱使着他们为之付出,他们为之战斗。
成仁取义……
不过在这一声声吼喊中,看着那些神情激荡的军官们,朱明忠突然有些后悔了,因为他字“成仁”,这会不会有些冒犯他的名讳?
之前,他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现在,看着他们,他却忍不住去考虑这个问题,毕竟总是让人这么喊着,确实有那么些不好吧……
“成仁取义……似乎有些不吉啊!”
罢了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取义嘛!
杀身成仁,取义成仁!
这些都是好词,能用这个词作字,有什么不好的,不需要改,也不必改!
注视着场中那些或是举着刚刚发下的佩刀,或是举着拳手表示决心的军官,听着这一声声宛如雷鸣般的喊声,同样显得有些激动的朱明忠,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他们是忠义军的第一代军官,或许在军事素质上不一定合格,但是今天,他们已经完成了那种军人的升华,一切还好……他们已经打下了基础,只待后来人一代代的继承下去……
第214章 讲武堂(第二更,求月票)
冬去春来,进了四月之后,即使是这北方大地也慢慢的开始转暖,那日夜不断黄河凌冻的轰鸣声,早就消失了,至于那河上残留的威胁船只浮冰,这会也已经完全消融的时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意味着河运的全面恢复,而随着河运的恢复,这清河城码头便再一次云集着各地的商船,南北东西的商船与此洪着,尽管到了冬天,这河面封冻之后,这清河码头会陷入了萧条,但得益于特殊的位置,其总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
此时的清河不仅仅只是作为江北的治所所在,这里同样也是忠义军的心脏,在城外的军营之中,非但驻扎着多达二十营的军队,而且如讲武堂等机构也是设立于此。
在黄河大坝下方,数队穿着红衣的官兵正进行操练,不过正在进行操练的并不是寻常的士兵,而是清河讲武堂学生,在新年前的十月,讲武堂第一期开学,而今天则是他们的毕业日。
“庆历三年五月,宋廷置武学于武成王庙,并以阮逸为武学教授,虽然宋之武学只存在了90 余天,既为其所废,但却由此开启我汉人武学之传承之先河……”
置身于讲武堂校场中,兼任总办的朱明忠穿着一身笔挺的红呢军服,台下的286名毕业生,同样也是身着洋呢军服,与普通兵卒所穿的棉袄截然不同。
这用于缝制军装的洋呢完全是因缘际会所得是汤玛士船上运来的毛呢,那批毛呢制成的军装而成为了高级军官的专享,除此之外,只有讲武堂的这些毕业学员,才能得到一套毛呢制服。
而与过去忠义军官佐将军衔识别佩带左袖不同,他们身上的军装式样借鉴了十九世纪晚期的军装式样,这也使得他们的制服上得已增加领章以及肩章。与后世国人所熟悉的那套军衔标识不同,其肩膀类似于后世普鲁士式的花式绕线,通过金色、银色以及绣边加上四角棱星所形成了独特的军衔。
当这种军装和军衔第一次出现在朱明忠的眼前时,他甚至找到了某种熟悉的感觉,因为他们的身上的军装和那军衔,甚至让他产生一种错觉,时代的错觉。
不过,现在这种错觉已经变成了适应,尽管讲武堂的学员是第一批穿上新式军装的学员,但是随着两个月前,毛呢厂的投入生产从南京过来的意大利传教士将毛呢生产技术带到了江北,当然是在朱明忠的要求下。
不过尽管西方的毛呢生产技术传入了江北,但是因为江北并没有绵羊,所以羊毛却需要从华北以及蒙古采购,而这是与马匹的采购是同时进行的,作为马价的补充,毕竟羊毛在蒙古除了制毡之外,往往是丢弃无用的废物。而要购马将其驮至清河,这些不值一钱的羊毛就可以被制成毛呢制成军装,从而降低购马的成本。毕竟,现在忠义军的军马完全依赖从北方“走私”。
而且在这个气温较低的小冰川期时代,以毛呢毡料作为军装原料,有着其自身的优势,相比于棉布它防皱挺括,且保暖性强,也正因为这些优点,才使得毛呢成为了忠义军的军装,当然,之所以选择毛呢作为军装原料,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它会在未来慢慢的显现出来,毕竟,现在,即便是朱明忠自己,也不过仅仅只是一个推测罢了。
“大家看一下彼此肩章!”
台上传来的声音,让李秋白看着同学肩上的肩章,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带着些不解。
“你们看到肩上的四棱星了吗?无论是将军校尉四棱星皆是白色,其喻意无它,只是清清白白!”
置身于台上的朱明忠看着台下的学员,这些学员之中虽然从崇贤馆考入的,但更多的是却是荣立军功的普通士卒,他们的胸前无一例外的都佩带有忠勇勋章,尽管在颁发勋章时受到了阻力,但朱明忠最终还是将勋章授发了下去,当然持勋章者的特权有一定的减少。
不过这一切是暂时的,小步快跑,什么事情都要一步步的来,想要重建一座山岭,远比推倒一座大山更为艰难,绝不会是朝夕之功。
不过这并不是朱明忠用白话演讲的原因,最根本的原因是早在江阴时,他就直接将花团锦簇的文言从军队的语言中赶了出去,因为对于军人来说,他们不需要用花团锦簇的语言极尽夸张的讲述兵法战术,而应该用最简练的准确文字以及数字去表述这些一切,只有如此才不至于混淆视听。
看着那银白色的,由白铜制成的方正四角棱,李秋白的脸上尽是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为何是方正四棱之星!”
凝视着台下的学员,尽管明知道任何一所军校,其一期生往往都不可能有什么名词,但并不妨碍朱明忠对他们寄予厚望,毕竟,他们是第一次“科班”生,尽管现在包括教学,包括战术等学术上的问题,都在摸索之中,但是在过去的五个月中,他们至少从教官的口中窥见了些许军事指挥的门道。
“喻意为军官者,行事必须处之方正之道!同时这方正棱星同样也象征着“礼义廉耻”的“国之四维”,如把国家比做是一座“屋宇”,“国之四维”就是支撑这座屋宇永不垮塌的四堵巨大墙壁。而军队正是屋宇四壁的基础和根本……”
“哄”的一声,尽管台下的那些学员都被严格的纪律约束着,可是当他们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仍然被惊呆了,因为他们从不曾想到,军人会是国家的根本,尽管经略并没有直接这么说,但是言语的比喻却正是如此。
对于这些曾经被人轻蔑的称之为“粗鄙武夫”的人来说,他们从不曾想到有一天,他们会得到这样的赞誉,置身于场中的雷坚瞠目结舌的看着台上的经略,如果不是因为家人被清虏残杀,已经考取秀才功名的他,绝不可能投身军伍,毕竟从古至今从未轻视武人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怎么,大家是不是绝得朱某言语有些夸张?”
见台下的这些学员们一个个那副瞠目结舌的模样,朱明忠立即说道,
“我汉人本就是尚武传统,春秋时国人从军,自战国后耕战之法更成为我汉人之传统,自此上马为兵,下马为农的耕战三军制度,至汉时又有“非有军功不封侯,非封侯不拜相”之说法,若是军夫粗鄙又岂有这一说辞?取军功的粗鄙武夫又岂能为相?”
尽管这天气尚寒,虽然那黄河上的凌讯来时轰鸣声不断的从河上传来,但是对于这286名讲武堂的学员来说,今天他们所听到的一切,无异于当头的一道惊雷,以至于直到最后,当朱明忠用李贺的“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作为结尾,与他们同贺的时候,他们的脑海中所萦绕着的,仍然是那几句看似简单的话语。那几句话完全覆盖了他们对于军人的认知,甚至一种无形的想法在他们的很多人脑海中升腾起来,这种想法就是誓死报效经略。因为只有经略才会如此“高抬”他们,而在接过那刀身上铭刻着“取义成仁”唐样佩刀时,所有人无不是紧握着这佩刀,那目光中带着与往日不同的坚定。
当然,他们的佩刀与之前授给那些官佐的佩刀不同,少了“精忠报国”四字,这甚至就连同词的顺序也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取义成仁”,而非“成仁取义”,如果说那些军官得到的赏赐是“仪刀”,那么现在,这些学员得到的仅仅只是“佩刀”,只是表明其军官身份的一种象征。不过尽管如此,这些手持佩刀的学员们,仍然一个个暗暗于心中立誓,绝不负此四字。
其实别说是这些人,即便是身为朱明忠心腹的张金生,在离开讲武堂的时候,也显得有些浑浑噩噩的。
“经略,这,这会不会太过了?”
坐在四轮马车上,张金生喃喃道,他从未想到,那四棱的银星,会有这样的含意,以至于现在压在肩膀上,只让他感觉有些沉重,甚至有些不堪重负。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太过?”
看着神情似有些惶恐的张金生,心知他无法一下接受如此身份转变的朱明忠摇头说道。
“不是太过,而是事实,军人堪称国家之中流砥柱,若是没有军人,外族入侵时,所谓的国家栋梁、读书种子,除了或引颈以待或卖身投敌或隐世不出,其它的又有什么选择?”
面上露出些许讽刺,随后朱明忠又神情凝重的说道。
“所以非但今天所言不过,甚至还有些太过谦虚了,这军人关乎国之存灭,所以军人于战场上必须持以“我死则国存,我生则国亡”的誓死之心,才对得起国家,而自宋起,因唐末藩镇林立军阀祸国,以至于有宋一代,于军人百般打压,自此,军人地位一落千丈……”
摇头感叹着中国历史上曾经的上千年的尚武传统就那样在短短数百年间便烟消云散,最终竟然全变成“两脚羊”的现实,朱明忠透过车窗的玻璃,看着窗外已经开始消融的雪原,说道。
“恢复大明江山虽是朱某所愿,可是于朱某看来,即便是他日北伐功成,也不过是延我汉人三百年江山罢了,若是再过三百年,又有异族入侵,难道世人只能寄希望于护国之名将?”
注视着远方的朱明忠的目光中迸发出一种异样的神采,
“欲改变此等噩运,非得重拾我汉人的尚武传统不可,但是想要尽数恢复上马为兵、下马为民的耕战之道,自然不甚可能,数百年积病又岂于朝夕更改?金生……”
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看着张金生,朱明忠反问道。
“你可知道,为何自宋代以来,武人地位日益低下,纵是开国勋贵于文人士大夫面前,亦不过只是勉强凭勋爵之位维持体面罢了?”
“这,这……金生愚钝。”
对于这些问题,张金生自然不知道,甚至现在他也不过只是刚刚聘请了一个先生,教他诗书文章,平时于家中的时候,也穿上了儒袍。
“因为穷文富武,因为习武所费颇多,非寻常百姓所能负担,所以天下读书人岂止百万,加之国家以科举取士,如此,士大夫与读书人沆瀣一气,而天下的开国勋贵又能有几人?”
归根结底,最简单原因就是读书人是一个广大的社会阶层!而相比之下,无论是皇族亦或勋贵,他们只是一个狭窄的权贵阶层,或许他们拥有极高的地位,但是与社会的影响力却远不如来自社会方方面面的读书人。
也正因如此,非但勋贵于读书人面前慢慢的成为“弱势”,至于那些武人,也因为其数量有限,而成为文人口中的不屑一顾的“武夫”。
“士农工商,天下四民。如今天下人虽仍然士农工商,可却不知道,这士农工商中的“士”却是跛足之士,这士……又岂是文士?”
士!
从来都不是什么“柔弱文士”,而是允文允武的“士人”,习武是“士人”必须的才能,但是因为习武所费太多,非寻常家庭所能负担,加之科举制以文章取士,如此一来,这武自然也就被丢弃了,而那些弃武不闻的“跛足”们更是断章取义为自己的“弃武不闻”找出些许道理来,更是通过对儒学的曲解为其轻视武人寻找理论源头的,
跛足之士?
不解的看着经略,张金生整个人尽是一头雾水,什么是跛足之士?
尽管看到了张金生神情中的疑惑,但是朱明忠却并没有解开他的疑惑,而只是凝视着远处的雪原。
“金生,你看这窗外的河山……”
凝视着窗外,朱明忠喃喃道。
“如此大好河山,但凡热血男儿又怎能忍其沉沦异族之手?是时候了,是时候把这热血唤起了!”
第215章 变化(第一更,求月票)
一阵阵暖风的吹起,让那院中枣树上的树叶变得越来越大,至于那河边的柳树上的树叶,更是早显出了春绿,那嫩绿很快就被那暖风给吹成翠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打从地上开始化冻起,就在田间忙活着的百姓,才算是歇下一口气,然后就在那里等着,等着春雨,等着地里的高粱、谷子发芽。
不过这天气不是百姓们能等来的,由于刮的是干风,播到地里的种子不可能发芽,和很多人一样,从忙活了半个月,才把家里的地给种上的赵满仓,便在那里不安地等着下雨。
“怎么还没下雨?”
又一次,和往常一样,正在开着荒地的他,抬头看着天,这风依然还是干风。最后,他只得叹上一口气,继续开着荒地。其实他并不是徐州人,和村里的人一样,他是从外地迁到这里,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除了这地是他动手开垦的,其它的东西都是从村里拾来的,就连屋子也是当初只是把屋里的几具白骨挖了个坑埋了下去,然后那绝户留下的房子,就成了他的家,至于这地,也不过是抛了几年的熟荒,只要放上一把火,翻一遍地,就能种上粮食了。
尽管这些熟荒曾经也有主人,可它们的主人大都死于兵祸,或不知逃往何处。从来没有人阻止垦荒。而且外来的流民垦的越多,官府越高兴。这县老爷的绩效考评,就是看流民多少、垦地多少。
凭着一身的力气,这几年,他垦了足足百亩地,可是他还没有开够荒,看见那些搁荒的地,他的心里头就痒得慌。
“今年再开上十几亩,等三小子生出来的时候,他们弟兄三,每人至少能分个五十亩,等再过些年,没准就没有这么多搁荒地了……”
心里这么寻思着,赵满仓扬起鞭,催促着牛拉着犁继续垦地。就这样一直忙活到晚上的时候,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那风起来了,这风有些不同,不是干风。
“没准是要下雨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风渐渐停了,吃完晚饭之后,忽然间下起雨来。赵满仓和媳妇、儿女们一家就这么坐在屋里,这会心满意足的他,看着雨直泻下来,落到场院周围的地里,从门顶的屋檐上滴滴流下。
不过只有两岁的二柱子在雨落下来时,他伸出小手去捉那银白色的雨线;小儿子就这么笑了,他们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赵满屯坐在门边,一边吸着烟袋,一边指着外头的雨说道:
“这场雨不懒,能把地给下透了,只要今年这雨能跟上节气,咱家的日子肯定不错……”
几天后,田里的麦种发芽了,在湿润的褐色土地上拱出了一片片柔嫩的新绿。因为下过雨地粘,自然不能再去垦荒,这田里的活也干完了,在这样的时候人们就互相串门,这个绝户村里的几户百姓,虽说都是来自外地,可关系却也颇为亲近,远亲不如近邻,有个什么事的,都是互相照应着。
在串门的时候,大家伙都觉得,今年这天成不错,这种子刚下地没几天功夫,老天爷就下起了雨来,雨不大不小,既不会淹着田,也不会因为少,让他们不得不用扁担挑水,一趟趟来来去去把腰累断了。
闲下来的百姓们聚在这家或那家,在这里或那里吃茶,推着牌九。而女人们就待在家里,做鞋或缝补衣服,或者在那里纺着纱线,织着布。男耕女织生活的,总是如此,相比于男人,女人们或许还累些,毕竟一年到头,除了地里的头,她们还要用棉花纺纱线,然后拿着纱线到市集上去卖,或是将纱线织成棉布给家人做衣服。
但是赵满屯和他媳妇却不怎么串门。在这个只有六七户人家的村子里,没有一家像他们家殷实,虽说村外到处都是荒地,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从年头忙到年尾,不断的开荒,在很多人看来,这开的地只要能吃饱饭就行了。不过他不愿意串门的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赌钱。
在家里待着,当女人在那里纺纱线的时候,他拿出农具进行检查,然后把那些东西修好。然后还会在那里自己动手制一些简单的农具,家当就是这么一点点的置办齐的。
也正是凭着这个劲头,凭着比旁人好出一成多的收成中,赵满屯每年都能多卖出些粮食,多换回一些粮食,手头也宽绰了许多,不过,这事外人并不知道,为了藏入那些银子,他们还在屋里床后面的内墙上挖了个小洞,然后把那些银子塞进这个洞里,然后再用一团泥把洞抹好。这样一来,除了他们两口子,谁都不知道那墙里头的瓦罐里藏着银子。
那钱是将来给儿子们娶媳妇的!
赵满屯总会如此寻思着,人总有很多梦想,对于赵满屯来说,他的梦想很简单,就是老婆孩子一大家子,不至于挨饿便成了。
“他娘,俺年前听人说,现在这麦子比高梁好卖些,一石麦子比往年贵了几十文钱哩,若不然,今年等到了冬的时候,咱把那临河的二十几亩地,也都种上麦子。”
“那可是咱家最好的地。”
正纺着线的媳妇如此说道。
“嗯,俺知道,今年再开上一些地,到时候,即便是那二十几亩地,不歇冬,也不打紧,来年只要年景还过得去,咱们就不愁吃喝,种麦不比种谷子高粱,挑地不说,还吃水,靠着河的地肥,离水近,虽说一亩地打的粮食比不上谷子高粱,可搁不住价高,到时候能多卖上几两银子……”
若非是因为小麦是细粮,容易卖,而且还能卖上价,寻常时候百姓自然是不愿意种麦,因为小麦挑地、费水,而且产量也不及高梁谷子,所以百姓们往往只是种上几亩,那是留换银子交捐税的,至于高梁谷子才是百姓的口粮。可这里赵满屯想的却是把麦子换成银子,而且还要多种些麦子。
“他娘,你看,咱家现在有一百来亩地,扣掉了二十亩桑田,咱一家五口人,一年才吃多少?这高梁谷子卖不上价,想要卖上银子,还是得种麦子……”
赵满屯并不知道,为什么麦子比往年贵了些,其实这再简单不过,因为相比于谷子、高粱等粗粮,小麦是细粮,口感好,还可加工成各种花样的食品,随着江北、徐州等地的城镇人口的增加,使小麦需求量在增加,价格也比较高,而赵满屯正是受这样的利益驱使,开始种起了麦子。
对于未来的憧憬,让赵满屯整天整天地在他的土地上拼命耕作。他梦想着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家人的生活,让家里的日子变得阔绰起来,甚至有不知多少次,在路过那在兵火被焚成废墟的村中大宅时,他都想象着,有朝一日,他能够在这村子里盖上那样的青砖大瓦房,而不是住着现在的这种砖土房。当然,到了那时候,他再也不会挨饿,他不会,他的媳妇、孩子也不会。
又是一场春雨之后,因为地粘不能再干活的赵满屯,便背着媳妇一冬的成果一百多斤纱线上了集,他并没有等到开春的时候,就去卖纱线,因为他知道,那个时候,到处都是卖纱线的,冬天里,女人们在家里除了纺线,还能干什么?开春的时候,纱线卖不上价。
“现在该差不多了,该卖的也卖完了,收线的估计也该把价给提上去了……”
心里这么寻思着,尽管背着百余斤纱线,可赵满屯的双腿却充满了力量,只要把这些线都给卖掉,就能卖上十几两银子,家里并不缺银子,甚至家里存的粮食还够吃上的一年的。
“等卖掉了纱,再扯上几丈花布,那婆娘辛苦了一个冬天,也不容易……”
想着婆娘纺线的时候冻肿的手,赵满屯在心里这么想着。虽说要花上些银子,可在他看来这是值得的,不但要买花布,还要买些其它的东西,在心里盘算着要置办的东西,他一步步的往市集上走着,待到了市集时,那集上和往日里一样的热闹。
在经过卖肉的摊子时,瞧着桌案上的肥猪,赵满屯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满屯,要不要来二斤,让媳妇孩子尝尝荤,你瞧这肉,多肥……”
“中,给俺留上二斤!”
口袋颇为阔绰的赵满屯自然没有拒绝,立即笑眯眯的应道。
“等一会,等一会,俺去卖了纱线,回来再割肉……”
喝茶的功夫,来到了商铺里,听着那掌柜的报的线价,赵满屯整个人都傻了眼。
“掌柜的,这,这纱价咋还不抵刚开春的时候,那时候,一百斤可还卖12两3钱哪,怎么现在这么低,才10两出头?”
“十两还低?”
柜后的掌柜瞧着的赵满屯嚷嚷道。
“今年开春时按这个价收的可都亏死了,你知道在清河一包三百斤的厂纱才多少银子,才23两,若不是那厂线没有土线密实,十两,十两都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