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故人心(第二更,求月票)
“其实,我这次约你出来,是有件事想要求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直视着朱明忠,柳如是依然是一副嫣然模样。
“哦?儒士贤弟若是有所吩咐,尽管直言?”
虽说柳如是的年龄远比朱明忠大,但并不妨碍他称其为贤弟,在心底好奇着她有什么事情求他的时候,只见她看着秦淮河说道。
“成仁应该知道,妾身当年曾流落秦淮河,于这秦淮河上操持贱业之事……”
提及当年青楼为妓的旧事时,柳如是倒没有丝毫尴尬,看着那秦淮河上的一艘艘花船,似乎又陷入对往昔的追忆之中。
而朱明忠则默默不语的站于她的身旁。瞧着眼前的秦淮河,这是一条极为美丽的河,古往今来,文人墨客,不知于此留下了多少名篇佳作,不过似乎都是于这秦淮河上的花船中留下,不似乎到了“我大清”这里便不见了往日的繁华,至于那所谓的“八大胡同”,不过就是藏污纳垢勾栏院罢了。
“……当时,亏得姐妹们互相帮衬,才不至于像寻常女子般任人欺凌,所以,无论如何,这姐妹们的情份总是需要还的……”
回头看着朱明忠,柳如是说道。
“如是从未曾求你何事,亦知道,此事定会让你为难,但往昔的姐妹情份总是要还,所以……成仁,我想求你,于侯家高抬贵手,毕竟其早已身死……”
侯家!
柳如是的话让朱明忠一愣,随即他明白了,侯方域娶李香君为妾,而李香君又与柳如是是故友,现在侯家举族上下数千口,既将被流放至台湾,所以,她才会说出这番话。
面对柳如是的请求,朱明忠整个人都陷入沉默之中,他看着秦淮河,神情变得越发凝重。
“成仁……”
在柳如是轻启唇瓣正欲开口的时候,朱明忠看着远处说道。
“非是我不愿放过侯家,而是若就此放过侯家,天理何在?”
“天理何在”这四个字传入柳如是的耳中时,只让她浑身一颤,尽管江北审理侯家的新闻,早就通过报纸传至大江南北,侯方域犯下的罪孽可谓是滔天罪行,但她所心痛的却是好姐妹留下的孤子。
这时被朱明忠这么一说,柳如是整个人脸色瞬间变得的煞白,原本她曾想到这个要求可能会被拒绝,但是却没有想到,会被如些拒绝。
“数百万为其所残害的百姓于九泉之下,又岂能瞑目?侯方域虽已身死,可其罪孽深重,若不加以严惩,又焉能明法典,正人心?”
“可,可香君的儿子毕竟是无辜的。”
面色苍白的柳如是声音不大,但语气却有些颤抖。
“死于侯方域之手的数百万百姓之中,妇孺又岂下百万?如是,此事还请不要再提!”
人总有自己的坚持,对于朱明忠来,他同样有他的坚持,他同样坚持着自己的原则,有些原则性的事情,他必须要坚持,他不能因为别人的求情而做出任何让步,毕竟一次让步,很有可能导致未来更多的让步。
见柳如是因为自己的拒绝,那煞白的脸色中带着些尴尬,甚至还有不解,朱明忠长叹口气,然后说道。
“如是,非是我不愿,而是不能,如果我与此事上徇私,我如何面对下属?毕竟法不容情!”
喟然一声长叹后,朱明忠没有再继续说话,而柳如是同样也沉默着,她看着身边的这个男子,发现他似乎有了些变化,目光比之过去更加有坚毅,其它的,还有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
“成仁,你似乎变了!”
注视着秦淮河,良久之后,柳如是叹道。到底是那里变了,她说不上来,但是她能感觉到他的变化。
似乎变了……
柳如是的话,让朱明忠选择了沉默,他变了吗?
“如果是去年,也许你不会如此决绝。”
摇摇头,朱明忠并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前向迈了一步,感受着那从秦淮河上吹来的清风,这清风虽是略显清凉,但心情却略显沉重,他的朋友不多,在这个时代,更没有什么朋友,而身边的这个女子,他却一直视其为友,甚至为知己,既便曾是为其美色所动,但终归还是止于友人,视做知已。而此时的这一声“你变了”,多少总让他的内心显得有些感伤。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在脑海中浮现出纳兰性德的这首词时,朱明忠不由自主的吟了出来,此时的他就像是许多士子一般,借诗词道出内心的想法。
而一旁站着的柳如是在的听到从他的口中吟出的词时,心头更是微微一颤,于唇边更是轻喃道“人生若只如初见”,瞬间,那双眸便是一热。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区区数十字,过去无法理解意境,在这时,面对曾经的故友,朱明忠终于理解了词中的意思,这首词从来都不是爱情词。
双眸发热,心头微颤的柳如是,同样沉浸于这首词间一时居然无法自拔,沉浸于那词中的“幽怨”之中。一时间,两人就是如此于这凉亭中,相立无言。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沉吟着这首尽是女子闺怨的词,在内心感伤之余,柳如是更是只觉有些面热。
“成仁,此词何名?”
“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
听着词名时,柳如是的肩头先是一颤,脑海中尽只剩下了“决绝词”,那煞白的俏颜更是展出苦笑道。
“人生若只初相见,若只初相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好一个若只如初见,好词,好词!”
无意间听到的吕潜,一时难耐,忍不住出言赞叹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此词甚美,甚美。”
赞叹中,见那人已经回过身来,吕潜又揖礼道。
“在下吕潜,字孔昭,见过仁兄,实非有意偷听,还请见谅。”
“……”
看着这不请自来的吕潜,原本内心有些伤感的朱明忠,只是微微点头,算是连礼。
“乍一见是美,可道不尽的却是哀伤。真切如此,实是罕见,兄台只凭这首“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必可名扬天下!”
整个人完全沉浸于这首词意境中的吕潜那里会在意眼前这人的失礼,而只是感叹道。
““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仁兄词中借汉唐典故而抒发“闺怨”之情。虽说此是词以一个女子的口吻,抒写女子为人所抛弃的幽怨之情。词情尽是哀怨凄婉,屈曲缠绵。可若在下所料不差的话,想来仁兄本意定是用男女间的情爱为喻,说明交友之道本应始终如一,生死不渝。”
煞有兴致的瞧着眼前这位不请自来的吕潜,听他这么说,朱明忠倒是禁不住打量他几眼,后世人们读到这首词时,往往只看到其中的“哀怨凄婉,屈曲缠绵”,总误以为这是首爱情诗。倒是这吕潜,一语道破了词中本意。
而原本沉浸于那“决绝”中的柳如是,这才明白朱明忠这首词的意思。
“柬友、柬友……你怎的能如此胡思乱想!”
待想通了一切,柳如是反倒是释然了,想着吕潜说的“交友之道本应始终如一,生死不渝”,她的心底更是略觉有些失落,但失落之余又有些激动,他没变!
是的他没有变!
他还是那个朱明忠。
是了,他之所以会做此词,正是因为她那句“你变了”,他何时变了?只是她的那个要求,让他太过为难了。
哎,你怎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看着摇头晃脑,闭目吟咏着这首词的吕潜,朱明忠总觉有些诧异,即便是直到现在,他都无法像古人一般,沉浸于一首诗词之中,看着吕潜那时而赞叹,时而幽怨,时而感伤的表情,他的心中略微一叹,似乎自己又剽窃了……也罢,将来是否还有纳兰词,尚且不知,既然如此,这纳兰词便从自己这传下去吧!
“甚美、甚美!”
终于,再次睁开眼睛的吕潜,那语气、神情中尽是感叹状,好一会之后,才双拳抱揖感叹道。
“方才一时尽是感叹仁兄的这首“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实是冒昧的很,失礼之处,还请见谅,还未请教仁兄尊姓大名?”
这一次,朱明忠倒是没有像先前那么失礼,双手于胸前揖合道。
“鄙人朱明忠!”
朱明忠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在他看来也没有必要摆出一副微服出巡的作态。所以便直接道出了他的名字。
朱明忠!
虽是声音不大,但这三字传入吕潜耳中时,只让他双目猛然一睁,惊讶的看着面前这青年。他就是那位以悍勇之名而名扬天下的江淮经略使?
“可,可是江淮朱经略。”
“正是朱某!”
第187章 何须马革裹尸还(第一更,求月票)
秦淮河上,一艘涂饰鲜艳的画舫上,作为盛会的主角朱明忠坐在这里,以甘辉为首的郑军的高级将官们罗列四周,一个个与朱明忠殷勤叙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言语间夸耀他的战功,赞扬他的军事才能,当然也有他对部下的仁爱,顺带着也会提到他们之间的情谊。总之,尽量把好听的话都搬出来,他们已经看出来了,这次国姓爷对朱明忠可谓是极为欣赏,已经不见了过去的丝毫芥蒂,他们自然也不介意,与这主持着江北四府之地的实权派人物处好关系。
难免的,他们还会称赞一番朱明忠的才学这几日,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早已经传遍了南京,对于齐聚南京准备参加乡试的生员们来说,“朱明忠是擅长作词的当世才子”这样的传言已是悄悄的传开了,以至于每一次新的聚会,每每总会有人对其称赞一番,称赞“他的诗词”的人也越来越多。而作为宴会主角的朱明忠也总是会竭力装出一副欢喜样子。
就像现在于这画坊中与这些郑军诸将谈笑风声。毕竟,无论身处任何时代,这样的交际总是无法避免的。
天色渐渐黑下来,河中的那一艘艘画舫点起灯笼,船头船尾高悬各种形状的彩灯,有兔形灯、鱼形灯、鹿形灯、龟形灯等等,把一段绵延三五里长的秦淮河映得通亮。桃叶渡上的楼房更是争妍斗艳般点起各种各样的花灯来。秦淮花灯本就是秦淮河上的一景,而现在比之过去,似乎是更加繁华,使得人们欣喜万分。毕竟,现如今,不知多少士子云集于此,或许是于这河中画坊,或是于岸边的酒家之中,比试着文采,每年总有些许士子于这秦淮河畔扬名。
这河中岸上的灯火与天空中的一轮明月互相辉映,加上各处楼馆传出的袅袅丝弦声,竟然造出一个诗意盎然、韵味无穷的太平盛世的月夜来,仿佛时光已倒退到数十年前的那个“太平盛世”。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置身于船上,看着这秦淮河上盛景,朱明忠的脑海中不由的冒出了这首诗来,许是一时感伤,则是自斟自饮起来。
甘辉、万礼、林胜、陈魁、张英、蓝衍等人坐在船尾,怀拥着歌伎边喝酒边欣赏着这岸上河上的灯景,一边畅谈。
“瞧着秦淮河上的灯火,似又到升平乐世了!”
万礼忍不住之感叹道。
“这都是王爷和各位将军以及我大明将士们的福哇!尤其是成仁之福,当日若是不是成仁勇夺通济门,我等又岂能与此相聚!”
望着朱明忠,蓝衍讨好地说,并起身往朱明忠杯里斟酒。
朱明忠忙起身说道:
“有诸位将军在此,明忠又岂敢居功?若无诸位将军随大将军北伐长江,又焉能有今日我大明中兴之势,”
人总是会改变,现在的朱明忠已经不像再过去的一样,完全就是个愣头青,面对蓝衍,这位智武镇总兵的马屁,朱明忠笑着还给了众人,然后更是举起酒敬众人一杯,随后才坐下,然后向四周环视一眼,一副陶醉模样地说道:
“这秦淮夜月当真妙不可言。”
“是呀,不然何以说这秦淮夜月是南京第一景!”
朱明忠的话声方落,那边立即有人在一旁加以肯定,又指着渡口昝矗立的那块一块约有丈把高的牌坊说道。
“因为旧坊毁于兵火,所以新建的牌坊上,“桃叶渡”三字是王爷亲笔题写的,既刚劲谨严,又婀娜多姿,这三个字必定是要和这个渡口一起流传千古了!”
“正是,正是。”
又有一人接言说道。
“字如其人。国姓爷本来既是号令三军、威猛森严的制军,又是文彩蕴藉的士子嘛!当年王爷可是入国子监,投于钱宗伯门下,若非是天下变乱,不过国姓爷早已金榜题名,为我大明之状元了。”
即便是一群武夫相聚,大家伙总会带着些许文人幕客以点缀门面,虽说不知道他们的姓什名什,但这话说得好,马屁拍的妙,满座都报以叹服的笑声。
“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在众人的笑声中,便听到甘辉在那轻轻地哼着。
“甘将军好记性。”
在称赞声中,万礼又问道。
“前叫陈芹有首诗写桃叶渡,历来被人誉为咏桃叶渡诗之首,不知杨老爷记得不?”
“哈哈,老万,我对这秦淮河,也就只知道刚才那几句,其余一概不知,若不然你给我念念,也好长我见识。”
听着这一群武人在那里谈论着文章,朱明忠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别说是他们,就是他麾下的张金生,都知道向门客讨教诗书文章,毕竟人到达一定地位之后,总会不由自主的向“文人”靠近,那怕是充点门面也好,总不至于为人所轻视,21世纪尚是如此,现在自然也是如此。
只的看着他们一个个都在那里摆出一副文人模样,朱明忠倒觉得的极有意思。
“这次秦淮旧貌的修复,是钱宗伯的佳构,平素看不出,他还有这份才情。”
林胜笑着说。
“我明个要向他提个建议,这两岸除了要栽满桃树之外,还要栽上万株柳。”
“对!秦淮杨柳,也是当年南京又一绝。”
又有一人插话说道。因为秦淮河位于外城,当初郎廷佐守城时,除了焚毁外城之外,还把这河边的树全都砍掉,以免为郑军利用制作攻城器材,只是他没想到,这城居然还是如此轻易的就被打了下来。
“这岸边的旧院也一定要重修起来。”
护权镇总兵李泌醉眼迷离地继续说道。
“还要把媚香楼和旧院之中的其它楼院也按过去的的样子修好。”
“对对,好让这秦淮出来一些秦淮才色双绝的女子来!”
猛地有人插了这么一句,引得大家一阵好笑。周围的人更是笑得嘴巴大开。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指着远处惊喜的说道。
“你们看,那边艳色双绝的女子真的来了!”
立即有人站起身来得意地对甘辉介绍道。
“将军,卑职将这旧院名妓可都都请来了。”
众人顺着他的手势看去,果见一队红烛燃烧、彩灯高悬的画舫缓缓地向这边划过来,并传来一阵阵柔曼的乐声。顿时船上的人都朝着几艘船上看去。只见那艘艘画坊中,似都站着人影,那那薄纱之间,隐约的可以看到她们的身影,那江南女子婉约的身影,于薄纱之间,只看得众人无不是目瞪口呆,甚至就连忙那呼吸亦随之发生了变化。
“云雷,你这个点子可是绝了!”
立即有人对着他竖起拇指称赞。
“好迷人的婊子们!”
不知哪个粗野地迸出一句话,逗得满船大笑。
在这阵大笑声中,朱明忠只是静静的朝着那画坊看去,
“大家先莫要喊叫,且听一听她们唱的是什么曲子!”
有人在提醒大家注意。笑声静下来,夜风送来一阵歌声,那江南女子绵软的话声线由晚风送来时,曲声宛转温丽,在柔软的水面上飘曳。歌声中,那来自秦淮河旧院的名妓无不是的翩翩起舞,河上画舫、两岸酒楼以及站在岸边观望的人们一齐喝起彩来。
这一刻,倒当真是有一副盛世模样。看着那些与船上起舞的一个个宫装女子,略带些许醉意的他,眼神已经变得有些迷离。
此时,不知为何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那日攻打通济门时的一幕幕,那一天数千将士血洒南京,千辛万苦打下这座大明的南都,所为的难道,就是这秦淮河上的歌舞升平吗?
想到这些,蓦然间心中涌出一股苦水。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
在那委婉的曲声中,这画坊中突然响起的歌声,让坊中原本正饱餐吴越娇娃的秀色的郑军诸将无不是一愣,他们回过头去,这才看到这哼唱此曲的是已经满面醉态的朱明忠。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在朱明忠的歌声中,原本那些为吴越娇娃的秀色所吸引的诸人的的眼前又浮现出随国姓爷征战时的日日夜夜,那脸上迷离的目光这会似乎都恢复了几分清明,更有几人跟着南喃道着其中的歌词。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
在众人于这词中追忆着过往的时候,已经唱完这首歌的醉态十足的的朱明忠,见一旁脸人在抄记着什么,便径直走过去说道。
“笔给我!”
从那人的手中夺过毛笔,在众人的注视中,尽管步履摇摆,但朱明忠仍然直接于画坊的壁上一边写,一边长吟道。
“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第188章 男儿(第二更,求月票)
正是晌午时分,太阳正当头时,南京城内街道显得极为热闹,街上到处都是小贩的吆喝声,街上更是人群摩肩接踵,川流不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对于阎复来说,随父亲北行多年的他,并不是没见过大世面。不过相比于北方的萧条,此时行走在南京的街道上,他依然会为大明南都的繁华所折服。
尽管他并不是水军,但却仍然得到了随同经略坐船来南京的机会尚还未来从讲武堂毕业的他,这次来南京,是为了教授国姓爷麾下将士使用自生火枪,自生火枪的使用与鸟铳有些不同,而今天难得清闲的他,特意进城来逛逛。
打从进了城,阎复就发现这里的茶馆酒肆里,到处都是头带方巾的儒生。他们有的高谈阔论,有的吟诗作对,有的则在大庭广众之下挣得面红耳赤。
看到他们的,阎复这才想起这些人是来此参加乡试的,尽管距离乡试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并不妨碍他们来到南京。这些士子的到来,使得整个南京城都给人以一种有些特别的浮躁感。这些来自各地的士子们想会尽一切办法展示着自己的才华。吸引着秦淮河中船坊上名伎,并借此了吸引上位者的注意,从而期望得到赏识,毕竟现在正是特殊时期,不定这边得到赏识,那边就可以得到重用。
不过这个年轻的见习军官,或许并没注意到,相比起那些舞文弄墨的士子们。迈着军人特有的矫健的步伐于街上行走,穿梭于人群之中的他更能吸起他人的注意。而那身尽显大明火德的红色的军装配着银色绕带的肩章,再加上那坚挺的胸膛总给人一种特殊的感觉。总会吸引着人们的目光,甚至就连一些女子,看到这少年郎时,也会满面羞红的朝其投去爱慕的目光。
只不过,对于这一切,尚是年少的阎复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好奇的打量着南京的街头,甚至在心里拿清河和南京比较了一番,就是将要得出结论的时候,突然听到路边酒楼上有人在那里放声长歌。
“想那日束发从军,想那日霜角辕门,想那日挟剑惊风,想那日横槊凌云。帐前旗,腰后印,桃花马,衣柳叶,惊穿胡阵。”
虽然那声音略带醉意,可诗中却尽是慷慨豪迈,作为军人的阎复,自然喜欢这样的词。其实,对于这首诗他并不百姓,数年前,他就从父亲的口中知道了这首词,也知道词作者夏完淳,在十二年前抗清兵败被俘后,于三十多名抗清义士在南京西市慷慨就义。
似乎,这里正是西市。
他抬起头来寻声望去。只见一青衫男子正倚在酒楼的栏杆上同数名士子在那里放声高歌。
“盼杀我当日风云,盼杀我故国人民,盼杀我西笑狂夫,盼杀我东海孤臣。月轮空,风力紧。夜如年,花似雨,英雄双鬓。黄花无分,丹萸几人。忆当年,吴钩月下,万里风尘。”
也许是众人相合时,有些激动,那青衫男子随后,又冲外揖首道:
“存古,你看这南都已复,他日我大明天下必可重现,你于九泉之下可瞑目了!”
男子的悲鸣声中,隐约可见其目中的眼泪,而他周围的士子,无不是一副泪如雨下的模样。
也许他们是在祭奠故友吧!
在阎复这么想着的时候,那楼上的青年也注意到了楼下的他,毕竟他身上那身军装,本身就是忠义军所特有。那双目通红,面带醉意的青年朝径直冲着喊道:
“楼下这位长官,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上来与我等共饮。”
也许是因为一直以夏完淳为楷模,见这些人在此祭奠故友。阎复并没有拒绝,而是直接回道:
“谢谢兄台。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便登上了酒楼。只见刚才那青年主动迎过去,然后向他介绍道:
“在下松江杜登春,这些是我的一干好友。此次一同来南都参加乡试。”
“忠义军讲武堂见习生阎复。”
阎复敬了个军礼回道,
杜登春和其他几人对于阎复身上的军装,甚至还有军礼均好奇不已,在回礼时连那皮靴的牛皮硬底靴根相击时发出的响声后,那军靴同样也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对于忠义军,他们是陌生的,尽管在来南京的路上,他们中有些人见过忠义军,但也不过只是忠义军在江阴的守备,对于忠义军大抵上都只是道听途说罢了。虽然,在路过常州时,也曾感叹过忠义军军纪森严绝非一般军伍所能相比,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与忠义军军人接触。
刚才因放歌故友词曲一时感伤,看到楼下这个忠义军兵佐时,心有所感便请他上来对饮。这人倒也是极为豪迈,让杜登春这面前年少如存古一般的少年郎充满了好感。
那边店小二这会已经拿来的椅子和碗筷。众人也不客气自顾自的坐下后便互相斟起酒来。虽说与这些人相比,他年龄最小,不过只有十五岁,但是多年来随父亲东奔西走的他,心智本就成熟。而杜登春等人同样也不过三十来岁,在一起自然有不少共同语言。几杯酒下肚之后,阎复知道杜登春、沈羽霄等人都是夏完淳的故交好友。而杜登春之所以会邀请阎复,初时只以为是一时心性,但在饮下几杯酒后,他才对一旁沉默寡言的钱默说道。
“广安,你看名若与存古可有几分想像?”
他们对阎复的印象可谓是颇为不错,这会被杜登春这么提醒,顿时隐约的看到了故友的身影。或许就是因为有这种熟悉的感觉,才会让杜登春对他发出邀请。
起初众人也只是好奇他的忠义军身份,可当众人听说杜登春这么一说,无不是隐约的看到面前这少年,那气质确实与已逝的故友有几分相似。
“存古先生,又岂是在下所能相比?”
尽管夏完淳就义时,只比阎复大一岁,但并不妨碍他称其为先生,这会听人拿自己与其相比,立即连连说道。。
“于清河讲武堂中,在下与同窗每日皆会拜读存古先生所著《南冠草集》,诗中血性文字更是为我辈所感叹,还请诸位兄台切莫折煞在下!”
“哦,你是说在江北有存古的《南冠草集》可读?”
杜登春等人立即惊讶道,《南冠草》是夏完淳在狱中所撰诗稿,后交付其姊收藏,虽说他们曾私印,但也仅限于少数人手中流传。却从未想到江北居然已经将故的诗集印成册。
“当然,非但有《南冠草集》可读,而且于我讲武堂中,更是人手一册,每日必读,存古先生之风采,实令我辈向往……”
听着江北刊印有的故友的诗集,杜登春等人的眼中无不是流露一种羡慕的神情。
想起夏家父子满门忠烈,阎复的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敬意。
“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无限河山泪,谁言天地宽!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
吟着这首《别云间》,阎复又说道。
“若存古先生在天有灵,看今日之天下,必可瞑目!只可惜,夏家满门忠烈皆为国尽忠,以至忠烈无后,若不然,书社自会将稿费送予其家人。”
阎复的话声刚落,那边杜登春在些许感伤之后,说道。
“夏门满门忠烈,如此忠烈之门居然就此绝嗣,实是可惜,不过存古发妻姐妹尚存于世,若是……”
“九高!”
不等杜登春把话说完,钱默便打破沉默说道。
“九高兄切勿再言,以免打扰舍妹清修!”
钱默随后举杯,敬道。
“名若,如此年轻便能投笔从戎,揭竿报国让在下好生佩服。此酒敬名若!”
“名若,有所不知,广安正是存古内兄。”
“啊!在下方才不知,还请广安见谅。”
端起酒杯,阎复又朝杯着松江方向敬道。
“不,这杯该敬的夏存古等义士以及阵亡疆场弟兄!他们才是我大明真正之忠烈!”
说罢阎复便将酒一饮而尽。
“说的好!就敬真正的忠烈!”
钱默点了点头表情严肃的表示赞同,众人亦纷纷敬酒。
在气氛显得凝重时,刚下杯中酒的杜登春又吟道:
“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然后,看着阎复说道。
“经略所作之诗,尽是豪迈如此,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感叹着着这诗中的悲壮,他又一次举杯说道。
“名若,我等不过只是寻常士子,而名若却是军人,经略作此诗,虽是明志,可想来,这北伐已近在眼前,此酒,既当是愚兄为贤弟壮行,祝大军北伐功成!”
北伐!
这两日,这首诗早已经于南京城中传遍,那些士子感叹着诗句的悲观时,他们的脑海中也只剩下两个字“北伐”。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举着酒杯,阎复笑道。
“大丈夫生当如此!”
“没错,大丈夫生当如此!”
在他们在喝完酒后,立即就将酒碗当场摔碎,那嗓间更是嘶吼道。
“大丈夫为国死,死亦无撼,北伐、北伐……”
第189章 文士杀人(第一更,求月票)
于王府的府邸中郑成功,这时正静静的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尚带有积雪的树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虽说的天气已经像冬天时那般酷寒,而且已经是一天天的热了起来,可这雪还没化,而与此同时,这南京城的空气却是一天天的变得焦躁起来。
“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又一次郑成功,于唇边轻喃着这首诗的时候,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凝重,那眉宇中总带着些不悦。
自从那日在秦淮河上,甘辉等人为朱明忠洗尘,其写下这首诗后。这南京城中,便尽是一片北伐声,甚至就连那些对其没有多少好感的士子,同样也纷纷联名上书,希望尽快北伐。
“北伐……”
眉头微锁,郑成功于心底自言自语道。
“现在就北伐,会不会太仓促了?”
即便是站在郑成功的身后,已经年过八十的钱谦益,仍然注意他这个学生的异样,几乎是下意识的联系到了朱明忠,联系到了南京城中的言论。只见他不露声色的问道:
“王爷,是否还在为这些日子以来各地士子们的争论烦恼?”
钱谦益的提问让郑成功略有些心恼的点点头。自从决定开乡试以争取民心之后,那些有乡试资格的士子们就纷纷涌向南京,其实说是乡试,倒不如说是会试,因为江西、浙江两地的士子,也要来南京赴考,而不是在本省考试。这是为了择选人才。
目前南京的客栈酒楼之中,已经住满了前来参加考试的士子。他们之中固然有被革除功名的人,同样也有入清不仕的遗老遗少。虽说其中难免也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可也有手拿长剑呼喊着“驱除鞑虏”的士子,原本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年青人嘛,总要有些朝气,就像当年他来南京时一样,不也是与那些年青人一样吗?
但是这两天,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哦,本王听说,这士子皆在传着成仁的那首诗。”
“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好诗,好诗,悲壮如此,实是世所罕见,成仁做诗,确实是诗如其人!”
看似赞叹不已的钱谦益,突然又把话锋一转,赞叹道。
“此诗一出,这南京城内更是有如雷动,各地的士子无不是传唱此诗。“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悲壮如此,焉能不为士子所感动,这士子们争论的自然也就越来越厉害了。现在这城中士子,无非就是两类,一类主张巩固江南,一派主张立即北伐,现在两派的士子,每每争论时,就全是一副将要打起来的模样。他们更是各说各的道理,巩固江南的有巩固江南的道理,主张北伐的也有他们的道理。”
看似一副忧心模样的钱谦益并没有刻意的是贬低那一派,非但没有贬低,甚至还站在公允的立场上对两派的观点加以分析。
“这主张巩固江南者,无疑是老成持重之见,毕竟江南是我大明当下的根本,或是能巩固江南,将清虏尽数驱出长江以南诸省,届时非但可以江南财赋、人丁助我大明他日北伐,亦可与朝廷取得联系,迎朝廷还都南京……”
在钱谦益言道着主张巩固江南观点时,他特意看了用余光观察着郑成功,观察到其在听到“迎朝廷还都南京”时,其不由自主的眉头微挑,心底顿时明白了许多。尽管郑成功现在人称“延平王”,但是在北伐时,他却所树旗号却是“招讨大将军”,而这一封号却又是由隆武帝所赐,而且其麾下大抵也都是以“国姓爷”称其,换句话来说,他的忠诚只属隆武帝。
至于永历……不过只是永历。
心底明白郑成功所思的钱谦益随后又说道。
“至于北伐嘛,确实有主张北伐的道理,目下清虏酋首领兵近三十万,集结于河南山东两地,如果我大军集结江北,力挫清虏主力,届时,非但江北可转危为安,到时候亦可乘势北伐,克复京师,若是京师克复到时候天下必可大定,如此,我大明既可中兴,还复我大明江山……”
在提及北伐的时候,钱谦益的话语间显得极有意思,他甚至特意提到了“江北可转危为安”,尽管他并未特意强调,但郑成功还是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其它的意思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又联系到了,这次南京各地士子为何突然讨论北伐,主张北伐。
不正是因为朱明忠的那首诗吗?
“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当真是好计策啊!
突然,郑成功的心底涌起一阵不愉,尽管他很是欣赏这首诗,同样也欣赏那曲《精忠报国》,而现在,细细品味一下,他才发现这一切不过都只是朱明忠的计策罢了。
无论是这首堪称悲状的诗亦或是那曲歌,所谋所图的,无非就是为了逼他郑成功北伐!逼他郑成功领兵北上!
朱明忠是不是主张北伐,郑成功并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朱明忠需要郑家军北上,需要郑家军替他挡住清虏的三十万大军!
这才是朱明忠的本意!
好一个朱明忠,好一个朱成仁啊!
几乎是瞬间,郑成功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说实话,他并不是不赞同北伐,但是他之所以反感,甚至恼火的是,别人把他当成傻子一般的愚弄,这才是他恼火的原因所在。
至少有那么一瞬间,郑成功甚至动起了杀人的念头。如果换成其它的将领也许,他恐怕已经命人将其抓住然后一刀砍掉了事,但是旋即他还是克制了内心的想要杀人的念头。
毕竟,郑成功非常清楚,忠义军早已不是忠义营,即使是忠义营,那忠义营也是游离于郑家军外的,这并不是他的顾忌,他真正的顾忌是朱明忠的名望,毕竟天下人皆知其赤胆忠心。当然,还有一点,张煌言!
如果杀了朱明忠,非但江北极有可能有会于倾刻间反戈一击,与南京势同水火,就是张煌言,恐怕也是如此!
在这一瞬间,郑成功似乎明白了,明白为何当初面前的老师曾不止一次的欲为大明毁掉朱明忠,有朱明忠在、有张煌言在,他们就是掣肘他郑成功的根本,或许其中一人,他可以不加顾忌,但是他们两人联手的话,即便是他也要顾忌七分。
一直立于一旁的钱谦益,一直观察着郑成功的脸色,查颜观色从来都是为官者的必须,而郑成功那变幻不定的脸色,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成功的左右了他的决断,
朱明忠!
心底冷笑着,钱谦益不露声色的想到那个最近风头正劲,大有“天下第四人”之势的朱明忠,或许他可以执掌江北四府,或许他可以执掌近十万强军,或许天下士子功名他可以想废便废。
但是在老夫手中,你不过就是一黄口小儿罢了,杀尔,又岂需用刀!
文人杀人本就无须用刀!
心底冷笑之余,钱谦益略有感叹的吟道。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好词、好词,成仁之诗可柔可刚,可谓多变矣……”
听着老师的赞叹,郑成功的心底却涌现出四个字来“沽名钓誉”,尽管钱谦益并没有说那怕朱明忠一个不好,但现在,当这个念头在郑成功的心底浮现出来的时候,就像是一根嫩芽似的,开始生出了那根嫩芽。
尤其是“多变”那两个字更是让他整个人的心底,尽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不满于恼火,可郑成功仍然忍着,甚至深吸一口气说道。
“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诗……”
声音拉长,郑成功看着远处说道。
“诗是好诗!”
至于人嘛!
那就只能再议了!
郑成功暗自在心底这般寻思着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这是第一次,他从本性上否认了一个人,而当一个人从本性上否认一个人之后,其它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一个无形的裂缝,便在郑成功的心底生出了,而在那裂缝之中,同样也长出了一根不信任的嫩芽。
心知火候已经差不多的钱谦益,并没有继续添油加醋,文人杀人不用刀,是因为这刀是慢慢用上的,必须要掌握好火候,才能在必须时给对方致命一击,万万不能操之过急。
就在这时,那边有人通传。
“兵部侍郎张煌言求见王爷!”
一听是张煌言求见,郑成功的心底略微一动,然后他便朝钱谦益看去。
“老师不如与本王一同去见见少司马吧!”
第190章 煌言心(第二更,求月票)
“下官见过大将军!”
与以往一样,在参见郑成功时,张煌言仍然恪守着其为大明臣子的本份,以下官自称,而不是“臣”,那神态虽然恭敬,但却不见丝毫媚上之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如果是在江北的清河书院之中,或许朱之喻会用“不亢不卑”的形容张煌言的态度,但此时这四字并未传至江南,毕竟他的那句“圣贤自有中正之道,不亢不卑,不骄不谄,何得如此也!”不过仅限于给朱明忠的信中,至多也就是在官员培训时,要求其做到“不亢不卑”。
“免礼,苍水委实太过客气了!”
如果说张煌言是不亢不卑的话,那么郑成功的语气中,虽看似亲近但总难免带着些疏远。
“不知苍水来见本王,可是有事相商?”
与其它人喜欢拐弯抹角的不同,郑成功喜欢直接直去,绝不会浪费时间与他人虚以委蛇的客套,这同样也是他原本欣赏朱明忠的原因两人的性格都是如此,甚至在听说朱明忠于军中推行一些军务令,他也深以为然令军中笔吏不得用文字修葺战报。但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当不信任的种子已经种下之后,那粒种子只会越长越大。
就像对张煌言一样,郑成功从未曾信任过他。
“回王爷,下官冒昧求见,实为两件事,一为公一为私,下官知王爷素重公事,所以,便先说公事,若有不到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首先抱歉之后,张煌言便开口说道,
“这几天,下官听闻这城中士子皆言北伐!想来王爷亦有所耳闻。”
来了!
见张煌言提到北伐,郑成功默默的点下头,示意他说下去。
“这士子关心国家大事,实是大下之幸。不过因为北伐关系重大,若是操之不慎,当下大好局面极有可能功亏一篑,所以,下官以为,当下断不可轻言北伐!”
张煌言的话完全不在郑成功的意料之后,别说是郑成功,就是钱谦益也是诧异的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张苍水到底是何用意?
心里这么思索着,钱谦益看着张煌言并没有说话,而是一副静观其变的模样,倒是张煌言自己,偶尔会把余光投向这钱谦益,这位钱宗伯可是沉寂了有一段时间了,现在看来,他必定是又得郑成功信任了!
有时候,官场上的很多事情都有其信号,就像现在郑成功让钱谦益一同见张煌言,无疑就是在向外界传递一个信号他信任钱谦益。而深知官场的张煌言自然在第一时间体会到这个信息,自然会注意观察着钱谦益。
见其面露诧色,心底顿时“咯噔”一声,和他所料不差郑延平看来是一定愿意北伐吧!
之所以会得出这一结论,是因为钱谦益的表情变化,对于刚得到大将军信任的他来说,势必会与大将军保持一致,而现在他脸上的诧色,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诧异完全是因为他明白大将军的心思。
大将军不愿北伐,至少现在不愿北伐!
而在他们看来,他们势必觉得,他张煌言定会主张北伐,因为北伐与朱明忠最为有利!
“哦?苍水以为当下不宜轻易北伐,那又应该如何?”
郑成功不露声色的问道。
“巩固江南,待江南巩固之时,再商议北伐之事!”
尽管明知道,此次回南京,就是为了商讨大军下一步的行动,但在此之前,却需要加以沟通,而张煌言之所以不支持北伐,同样也有着他的个人想法。之所以会出乎意料,是因为在郑成功、钱谦益的看来,张煌言应该会千方百计的主张北伐,从而确保朱明忠的实力无损才对,可为何他却不主张北伐?
“这江南实为大明根本所在,若是根本不固,北伐自然是无根之萍,以下官看来,此时我军应该趁当下良机,夺福建、克广东、收湖广,夺四川……”
然后就是迎回圣驾了!
瞬间,郑成功便明白了张煌言的意思。
而钱谦益听着张煌言的建议,心底暗自冷笑着,那看似浑浊的眼睛中,在看着眼前这两位时,更是闪过些讽刺。
无论是郑成功也好,张煌言也罢,就是朱明忠,他们一个个嘴上都说着大忠大义,可是实际上,无不是各有心思,无不是各有私利。
郑成功不愿意北伐,是不想实力受损。
张煌言主张西讨,是为了迎回朝廷。
至于朱明忠主张北伐,不过只是为了借兵阻敌,保住自身基业。
仅此而已!
所谓的“忠”,不过都是私罢了。
即便是看似忠心耿耿的张煌言的西讨,他的迎回朝廷,未偿没有借朝廷制衡郑成功的意思?
顷刻之间,钱谦益的心底似乎平静了,已经年过八十年他,心知这官场上从来就没有纯粹之人,曾几何时,他还曾为朱明忠感觉可惜,可不过只是短短数月,这人心便变化如此。
人啊!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人皆有私啊!
随后,他们又说了什么,钱谦益根本就没用心去听,他不断的在心底反复权衡着,权衡着如何在这三人私心之中,为自身谋利,虽然已过八十,但他却不甘心就此沉寂,他并不致仕回到红豆山庄,他需要让天下人知道,他钱牧斋也是大明的“中兴之臣”。
“老师以为如何?”
有些分神的钱谦益听到郑成功的询问,连忙说道。
“少司马所言极是!”
在说出这番话时,意识到自己走神,并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的钱谦益又补充道。
“想来王爷应该已有定夺,不知少司马方才所谓私事又是何事?”
因为之前走神的关系,所以钱谦益立即转移了话题,他知道,以三人各有所想的情况下,这北伐也好、西讨也罢,都商量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最终恐怕三家还是各行其是,还是尽早转移话题为上。
“是啊,苍水,方才你所言私事,又为何事?”
同样无意在北伐或西讨的问题上,与张煌言继续深谈下去的,郑成功有些好奇的问道。毕竟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张煌言的想法,即便他不主张北伐,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现在钱谦益打的岔正是时候!
“呵呵,”
先是微微一笑,随后张煌言看着郑成功说道。
“其实,这件事,下官也不知如何开口,毕竟……”
尽管有些犹豫,但张煌言最终还是把话给道了出来。
“下官想问王爷,不知王爷九妹是否已经婚配他人?”
张煌言的问题,让郑成功整个人不由一愣,甚至有些不解的看着他,这老匹夫想干什么?
几乎是下意识的,郑成功甚至以为是这老匹夫想要……就在他几欲开口时,只听张煌言说道。
“若是九小姐不曾婚配他人,下官冒昧,想为九小妹许配一桩婚事!”
原来如此,原本心底略怒的郑成功,这才意识到他想岔了,便笑着问道。
“不知苍水欲为何人说媒?”
这会郑成功倒是好奇着,是那家的才俊能让张苍水出面说媒,不过细细一想,九妹的年岁已经大了,确实应该许配人家了,别说是九妹,便是小上几岁的女儿都已经嫁人了,确实应该考虑一下了。
“回王爷,下官尚未与说过此事,不过此人王爷也是熟悉的!”
“哦?”
盯着张煌言,郑成功心想到,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方还不知道,他便主动上门来了?
“不知此是人是谁?”
“成仁!”
这两个字传入耳中的时候,让郑成功整个人不由一愣,他惊讶的看着对方,目中尽是惊讶。
什么?他说什么?
钱谦益更是惊骇的看着张煌言,几乎下意识的他便想出言反对,如果朱明忠成了郑成功的妹婿,那,那到时候,他又怎么针对此人。
“王爷,下官以为,成仁正值年少,虽出身孤苦,却也是国之栋梁,且当初九小姐与其亦有救命之恩,若是此事能成,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在张煌言的话语中,郑成功的心里却已经掀起了一阵波浪来,他压根就没有想到张煌言会给朱明忠做媒,尽管对方还不知道,甚至在此之前,他都没有考虑过将九妹嫁给朱明忠。
现在,张煌言的建议,让郑成功一时间,居然无法平静。九妹嫁给朱明忠。不是不可,他们年岁相仿,且九妹对他也有救命之恩,这桩姻联之后,天下人只会以为郑朱两家既为姻亲,定是亲近非常……
看着若有所思的郑成功,原本有意出言反对的钱谦益,突然想到了郑成功的之前的此许心思变化!
以郑成功的心机来说,当下之急,恐怕是稳定江北,如此一来,他又怎么会拒绝用九小姐去安抚朱明忠?
恰在这时,见王爷看着他,钱谦益便心想到。
既然张苍水提了,而且你郑森也不会反对,我也正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想到这里钱谦益便笑着说道。
“苍水此媒做的甚好,甚好……”
第191章 家人(第一更,求月票)
许是因为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午后,瞧着那当空悬着的太阳,一抹纤巧的身影走在延平王府内的长廊上,步伐轻盈的郑灵在长廊中走着,充分显露出她的好心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暖洋洋的冬日映照在她的身上,让她那一头黑瀑般的长发闪动著美丽的光泽,也使得她那娇嫩的肌肤看起来更是吹弹可破。
恰在这时,有一群鸟儿飞过,婉转悦耳的啼叫声让郑灵忍不住停下脚步,仰起脸蛋望著那群的鸟儿。
看着那空中的掠过的鸟儿,她那嫣红的唇瓣一弯,勾出一抹甜美的微笑,而那张秀美的蛋形脸上,那双本应带着笑意的眸中,却闪动着一丝向往,似乎是在向往着鸟儿的自由。
对于十七岁的郑灵来说,她一直渴望着像那些鸟儿一样自由。当然,她之所以渴望自由,是渴望着能够像男儿一样投身沙场。
外人看她有着秀美的容貌和纤细娇小的身躯,往往以为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事实上正好相反,其实,自幼就立誓要报母仇的她,一直跟他人习武,更是练得一手好刀法,寻常三五个兵卒,压根就不是她的对手,所以绝对不是什么娇柔无助的弱女子。
目送着那群鸟儿飞远之后,好一会,郑灵才叹了口气,收回视线,继续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待她到了嫂子的住处,才知道嫂子去了大哥书房。
“嫂子去了大哥的书房?是有什么事情吗?”
大哥的书房平素府中的女眷可是不准随意进入的,今个难不成有什么事?
“友姑,苍水今日和为夫说了一件事!”
看着夫人,郑成功的神色显得有些古怪,张煌言欲为九妹做媒的事儿,在他的心底掀开了一阵从未曾有过的波涛,以至于久久无法平静。
从被王爷请进这书房,董酉姑便知道,定是王爷碰到什么为难的事了,难道是与后府有关,难道是与自家的亲戚?想到近来确实有董家的亲戚前来投奔,于是她便立即说道。
“莫不是与妾身家人有关?请王爷放心,如果妾身家人做下违法之事,妾身非但不为其求情,只请王爷从重处置,王爷常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亲故违律,不能从重从严,天下必将变乱!”
董酉姑的深明大义,让郑成功深以为然的点头说道。
“友姑之言,实在是让为夫汗颜!友姑实是为夫之贤内柱!”
感叹着,郑成功摇头说道。
“不过请你过来,倒不是这事,而是因为苍水欲为九妹做媒!”
“啊!”
想到九妹早就心有所属,董酉姑惊讶的看着郑成功,急声问道。
“王爷,可曾答应下来?”
随后双急忙改口道。
“其又意为何人做媒?”
心有所思的郑成功,并没有注意到董酉姑的失态,而是直接说道。
“朱明忠!”
在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董酉姑整个人先是一愣,旋即又松下一口气,不露声色的说道。
“可是江淮经略使朱明忠?嗯,这人倒也是方今天下才俊,倒也能配得上九妹。王爷答应了吗?”
夫人的询问,让郑成功先是沉默片刻,然后才点头说道。
“夫人,九妹的性格刚烈,这些年之所以未嫁他人,皆是因九妹不喜,我这个妹妹啊……”
尽管看似叹息,但郑成功的脸上却带着些笑容。亦兄亦父,把九妹带大的他,自然了解这个妹妹。
“我倒是担心,她不愿嫁他,到时候……”
“王爷多虑了!”
董酉姑的唇角微微一扬,看着王爷说道。
“若是其它人,九妹或许不愿,可换成朱明忠的话,九妹断然不会反对的!”
“哦?这是为何?”
郑成功不解的看着夫人,他自然不知道女孩家的心思,旋即笑道。
“为夫明白了,像他那样的忠义骁勇之士,自然为九妹所喜,嗯,友姑,你去看看九妹的意思,若是九妹有意,这件事,便就此定下来吧!”
只当是九妹崇拜朱明忠凭通济门等血战声名的郑成功,自然不知道女孩家的心思,听夫人说到其不会反对,心底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件事,对他百利而无一害,至于九妹……只要她不反对既可,至于将来之事,又有谁曾知晓。
在定下了这件事之后,郑成功又暗自寻思道。
这张煌言出面为朱明忠作媒,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他这般做媒,肯定有着交好朱明忠的意思,而另一方面,难道他就不知道,这层姻亲却又有可能拉近两家的关系。
想到姻亲,郑成功自然想到了朱明忠的刻意为之的心机,他的眉头微微一皱,那脸上多少总显出些不悦来。
而张煌言为何会主动搓合这桩亲事?
郑成功半闭着眼睛,心底不断的思索着各种可能,而在郑成功这般思索着的时候,并不知道,在张煌言的府上,这会同样也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少司马,此事怕是大错特错了!”
面对刚刚得到的消息,吕留良长叹道。
“原本朱成仁游走于郑军核心之外,从不为郑延平所信任,而现在,少司马为其说媒,无疑只会令江北与江南拉近关系,从而使朱成仁为延平驱使,如此,又岂是国家幸事?”
对于身为张煌言幕僚的吕留良来说,他非常清楚,现在的局面能维持成现在这般模样,全靠三方的互相制约,而归根结底,若是没有朱明忠于江北游离郑家之外,仅凭少司马一人恐怕也是独木难撑。
而现在少司马却主动为两人拉起姻亲来,这一拉可好,拉近的却是那两家的关系,如此一来,眼下的大好局面自然就会发生变化。
“哎,少司马,这件事,您在与延平说时,实是应该与我等商量一下!”
面对幕僚们的反对,张煌言抚须笑道。
“正是因为知道大家必定会反对,所以张某才不曾与大家商量,这件事,看似与我不利,可于国来说,却大有助益!”
看着众人,张煌言解释道。
“若是这场姻亲能让他们两人拉近关系,且能让延平在其需要时派兵北上增援,岂不是件大好事?”
作为大明的兵部侍郎,张煌言有他的坚持,而他的坚持非常简单一切为了大明的江山!
在他的心中,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得过大明的江山。也正因如此,他才会选择为朱明忠作媒,是为了拉近他与郑成功的关系,从而让郑成功会倾力支持他于江北抗敌。
“目下,于江南威胁最大的就是清虏酋首所领的数十万大军,虽说成仁麾下有十万精兵,可能否抵挡得住清虏三十万大军?”
之所以抛开一切,去促成这桩亲事,张煌言自然有他的考虑,而他所考虑的非常简单,就是想要促成他日郑成功对江北的支持。从而保证江北不至于陷入敌手。
“少司马是凭此,让延平在清虏南下时,派援军北上?”
魏耕看着少司马问道。
“如果清虏酋首南下,成仁势必需要延平的援军相助!”
点点头,张煌言继续说道。
“只有如此,才能保全江北,令江北为江南门户,屏卫江南,也只有如此,我等与江南,才能从容西讨!”
西讨!
这才是张煌言的目标所在,他需要向西南进军,从而取得与朝廷的联络,当然,还有就是通过对西南形成压力,迫使清虏将注意力从朝廷身上转移到这边,而在这个时候,他需要江北局势的稳定。
“而于清虏而言,其最大的障碍就是江北,而如若成仁能与郑家联姻,无论延平是否会派遣援军,势必会令清虏以为,在其进攻时,延平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如此一来,以成仁善战和忠义军的骁勇之名,再加上江南的援军,清虏必定不敢轻易南下,毕竟,清虏绝不敢轻易让其酋首涉险!”
尽管张煌言的分析让魏耕、吕留良等人无不是点头表示赞同,但赞同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自己的想法。
“虽说如此可令清虏知道南下压力,但清虏南下已经不可避免,少司马从中搓合这桩亲事,虽看似有利于江北,可若是因此令成仁成延平臂膀,到时候,只恐……”
魏耕看着张煌言直接说道。
“只恐非是国家之幸!”
尽管魏耕并没有直接道出他的担心,可这一句“非是国家之幸”仍然让人们听出了他话中的含意,到时候郑成功一家独大,肯定不是“国家幸事”,毕竟对于朝廷来说,现在的形势反倒是最好的有数员大帅统兵,虽偶有分歧,但总归仍好过一员大帅一家独大,毕竟一家独大会导致什么,在史书上有着太多的例子。
到时候,夺权篡位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延平绝不会那么做!”
张煌言用极为肯定的语气回答道,对于郑成功,他可以说是极为了解的,或许他有一些私心,但他仍然是大明的忠臣。这一点是无须质疑的。
“再则,成仁也绝不会把江北拱手让人!”
第192章 惊闻(第二更,求月票)
小冰川期最冷的时候有多冷?
朱明忠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在三个半世纪之后,南京的三月绝不会再下什么桃花雪,而且还会下着如此之大的桃花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看着这漫天飞舞的雪花,朱明忠的神情显得颇为凝重。脑海中依然翻滚着张煌言的话语。
“其实,成仁也是知道的。放眼当今天下之中,能够配得上成仁身份的,除了延平九妹之外,恐怕别无他选了!”
简单的一句话,清楚的表明了一个现实,朱明忠的婚姻必须要考虑到利益!尽管在此之前,他几乎未曾考虑过的婚姻一事。
但现在,张煌言这么一说,朱明忠却不得不去考虑此事。
“若成仁娶九妹为妻,不仅可弥和成仁与延平之间的关系……”
面对这些理由,朱明忠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当然他也没有加以拒绝,男大当婚,身处这个时代的他,自然不会去想象着什么“自由恋爱”。在过去不到一年之中,他已经充分的适应了这个时代,就像家中的几个侍妾一般。
现在,婚姻同样也是一种适应。
“似乎她也不错!”
脑海中浮现出于他有救命之恩的女子,自然会想到初见她时,其身穿的胸甲时的飒爽英姿,尽管她的相貌不像夏家姐妹那般妖媚,但也是清丽可人,按后世的标准,也算是八分的美女。而且对于郑灵,他同样也是心存好感。
“而且家世也很好!”
与郑家联姻的益处,是朱明忠无法忽视的。也正因如此,他才没有拒绝。就在朱明忠这么思索着的时候,身后的脚步声,让他回过头去,看到来的是谁之后,他微微笑道。
“四石,你来了!”
来的是军正司的军正丞石磊,他不仅是忠义军的军正丞,同样也是忠义军的情报主管。
“经略您已经决定迎娶郑家九小姐了?”
点点头,朱明忠注意到石磊的神情带着些犹豫,于是他便出言问道。
“四石,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直视着石磊,朱明忠问道。
面对经略的询问,石磊显得有些犹豫,但想到那件事,他先是沉思片刻,随后才说道。
“经略知道末将曾出身于锦衣卫。”
朱明忠点点头,这也是让石磊主持情报的原因,而且对于情报工作他确实有他的一套方法,再加上偶尔的一些提醒,现在军正司已经在京师和南京等地建立起了一个情报网。
“锦衣卫是皇上亲卫,所以在甲申天变时,锦衣卫奉命守卫城门。大部分人在守城时就已经身死……”
石磊的声音并不大,他甚至提到他的工作,在锦衣卫中的时候,他曾多次前往山西、河南等地查探乱民的情报。
“而末将,当时正是闯贼一同抵达京城,只不过比其它闯贼早一日进城,当时的昌平总兵、怀柔总兵、大兴总兵已叛,正带兵从北、南、东前来,京城旋将被合围,而末将进城抵达镇抚司后,见到骆都督的时候,因为末将曾于贼营中收集情报,对闯贼极为了解,所以骆都督曾命末将要找一条安全的路,护着皇上出城去。大概是要护送皇上去南京……”
石磊的话让朱明忠一愣,他还真没想到,石磊当年居然会负担这样的任务,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如果当年石磊成功的把崇祯等人护送到南京,这南明的历史是否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为什么没能成行?
不过朱明忠并没有开口打断他的话,而只是听他继续说下去。
“后来末将拿着骆都督的令牌进了宫中,而在进宫后,当时宫中已经混乱不堪,末将好不容易才从宫女、太监口中知道皇上的下落,在宫中末将看见宫女和几个公主歪斜地趴在台阶和回廊上,而从殿门的里面我看见皇后的脚……”
尽管石磊的语气看似平静,但是朱明忠仍然注意到,在提及这一切时,他那语气中压抑着的痛苦。
“后来,待末将找到皇上的时候,皇上那时候已经自缢在了煤山上,皇上旁边是王公公……”
提及当年的旧事时,石磊的神情显得有些低落。
“这么多年,末将一直想着,若是当年,末将能早几个时辰进宫,也、也许这天下不至于是这个样子……”
看着面色凄凉的石磊,朱明忠从未曾想到,他居然会负担这样的使命,原本他也许有机会带崇祯离开京城,可是……历史并没有给他机会。
“四石,往事已矣,当年误先帝者绝非是四石,而是朝中之臣,若是……”
长叹口气,朱明忠心底不禁涌出些疑问,若是当年崇祯逃到了南京,又会是什么模样?大明能够像一些人假设的那样,至少能与满清划江而治,从而维持国运数百年吗?显然也不太可能,因为毕竟崇祯也只剩下了一个名义,即便是到了南京,手中没有军权,又如何维持中央的权威?
中央的权威是依靠军权维持的,而崇祯的手中又有什么?
也许,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崇祯才选择了自杀殉国吧!
于心底暗自沉思着时候,只听石磊继续说道。
“后来末将便离开了京城,最终落户江南……”
看着经略,石磊犹豫着,道出了他讲述这些故事的原因。
“当时在宫中的时候,末将在昭仁殿发现昭仁公主虽然胸前被刺一剑,但却还带着些气息,所以当时末将便决定带上她一道去追上皇上。可是公主当时叫我不要让她的父亲看到她还活着……”
昭仁公主?
石磊的话,让朱明忠不由的一愣,不对啊,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活着的那位不是长平公主吗?甚至在韦小宝里,还有那位长平公主。
这昭仁公主又是谁?
“……后来末将便与昭仁公主,藏在城中一户因为瘟疫死绝了人的小屋里,当时昭仁公主胸膛被先帝刺穿,期间更是几次险些丢掉性命,直到听到一切炮声都停了下来,才从房中走出来,打听其它人的下落,并且四处寻找医生。再后来,清虏入关,闯贼逃出了京城,再后来我也见过一些同僚,他们有的进了清虏皇帝的鸾仪卫,也有的为了生计成了沿街叫卖的商贩,他们大都不认识末将,即便是认识的,也未与末将打招呼……”
听着石磊的讲述,这看似简单的故事背后,不知藏着多辛酸……不对,突然,朱明忠意识到石磊所说的话语中隐藏着的信息。
“虽说末将没有像都指挥使王国兴那样凛然**,也没有像指挥同知李若琏、千户王文采那样守卫崇文门、宣武门而身死,可末将却总算为先帝保全一丝血脉!”
什么!
石磊的话瞬间印证了之前的想法,可既便是如此,朱明忠仍然连声问道。
“四石,你是说先帝还有血脉尚存于世间?”
朱明忠之所以会这么惊讶,是因为除了他令人寻找的那个人之外,他从未曾想到,崇祯还有子女活在世上。
“昭仁公主……”
突然,朱明忠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石昭的身影,他盯着石磊问道,
“石昭……她是昭仁公主!”
盯着面前的石磊,朱明忠反问道,石昭、石昭……脑海中浮现出石昭的模样,难怪她的眉宇间总带着些许忧色。
“是的,经略!”
终于,道出这个秘密之后,石磊总算是长松了一口气,这个秘密在他的心中埋藏了十几年,现在终于说出这一切之后,他整个人反倒是放松了,解脱了。
随后,他便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经略。
石昭是昭仁公主!
是崇祯的女儿!
那,那个被杀死的昭仁是谁?
几乎不需要细想,朱明忠也能猜出那个昭仁是谁,对于石磊来说,他自然有办法处理这一切。自然会让天下人都以为昭仁死在了在宫中,死于先帝的剑下,甚至,如果他当年能够救下崇祯的话,也有可能会让李闯等人以为其身死,然后带其逃往南方。
过去,不知道这个消息的朱明忠,只以为她是石昭,而现在……她是昭仁,盯着石磊,朱明忠沉声问道。
“四石,你希望我怎么办?是将此事上书延平,可你要知道,若是此事为他人探知,极有可能令她为心机不纯者所用!”
面对经略的问题,石磊便知道他赌对了,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他知道眼前的经略与其它人不同,至少,他永远不会拿一个弱女子做为工具。他不屑于,经略有经略的骄傲,正是这种骄傲,才使得他与其它人截然不同。
“经略,末将……”
沉吟片刻,石磊说道。
“末将但请经略作主!”
在石磊把皮球踢过来的时候,面对这个皮球,朱明忠无奈的暗叹道。
这算什么事……
现在怎么办?
面对这个皮球,朱明忠整个人不由自主的陷入沉思之中,他的脑海中甚至想到了另一件事,一件他吩咐其它人已经谋划很长时间的事情,这件事,他一直都瞒着石磊。
现在看来,瞒着他,无疑是正确的!
第193章 王士元(第一更,求月票)
天色尚未放明,这河边的客栈里便忙碌了起来,行商、脚夫无不是纷纷起来张罗着货,准备启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行商、脚夫忙活着的一样,那在客栈大堂里睡了一宿的和尚这会也启程了,临了时,那客栈掌柜还施舍其一碗稀粥。
这时正是三月天气,相比北方的酷寒,这浙江已经稍微见了些许春意,可即便是如此,那北风吹来的时候,仍带着些寒意,穿着一身破旧僧袍的和尚,就这么拄着一根竹杆,缓缓的向前走着。
偶尔的还会有行商从他身边路边,会招呼着他问其要不要坐车歇歇脚,和尚只是笑摇着头,表示感激之余,瞧见那些行商们已经重拾了汉家的衣裳时,脸上多少带着些笑色。
顶着仍显有些刺骨的寒风,和尚在这路上走了一个多时辰,那路边的雪还是未化,一路上,每当碰着茶棚的时候,他就会进去讨口茶,顺便的与那些茶棚里的聊上几句,似乎是在打听着什么,不过大家似乎对这和尚都没有什么防备。
听着那些人讲道着家长里的事时,和尚脸上带着微笑,偶尔也会插上一句话。
“我说和尚,若是我猜的不错的话,你定是当年不愿意剃发才当了和尚吧!”
“可不是,现如今已经是这大明的天下了,你又何必如此薄待自己,便是还了俗吧!”
“已经是出家这么些年,早已经习惯了!”
“嘿,和尚,还俗还能有啥,就像我们村胡老爷的女婿过去也是寺里出家的和尚,非但早就还了俗,还娶了胡老爷的女儿,前年刚添了个大胖小子……”
说话的人也就瞧着的二十来岁的模样,脸膛黑黑,穿着一身破旧的棉衣,一脸忠厚老实的摸样,扭头看着和尚憨憨道:
“和尚,瞧着你也像是读过书的人,咋个就想不开呢?”
这人的话,就像是给了和尚当头棒喝似,然后他先沉思片刻,然后问道:
“这位小施主家在何处?”
那脚夫打扮的青年笑道:
“和尚,可是想要去见见那人,这可巧了,你往南走三里,他正在唐村唐老爷家做教席,姓王,叫王士元。”
见和尚似乎仍有些不安,他又道。
“和尚,你就放心吧,便是还了俗,这日子还是继续过嘛,更何况,现在这天下不已经是咱大明的天了嘛。”
“唉……”
长叹口气,心情似乎有些沉重的和尚并没有说话,甚至连和旁人闲聊的精神也没了,喝完茶后便与众人告辞,朝着唐村的方向走去。
其它人瞧着那和尚的背影,也是纷纷摇头叹息,
“唉,瞧这人的模样,当年不定也是有功名的,都是狗鞑子造的孽啊……”
“不可是,老天保佑国姓爷打败狗鞑子,待到大明的皇上还了朝,这天下也就到好日子了……”
对于身后百姓们的言语,和尚自然不知道,他走到半道,碰上几个路人,又询问了唐村的位置后,便继续往前走着。待到了唐村的位置之后,已经快近饷午,问出村中私熟的位置后,和尚便朝着私熟走去,这会那熟中恰好已经下课,迎面碰着十几个孩童从房中走出来,待孩童纷纷离开之后,和尚看到一个二十几许的青年。
王士元同样也看到了熟前站着的和尚,瞧着和尚身上的破衣,连忙展出一个笑容,主动邀请道。
“师傅来的正是时候,这正是饭时,若是师傅不嫌弃在下这里的粗茶淡饭,便于此用过饭再走也不迟!”
对于王士元的邀请,和尚自然没有拒绝。
“如此,便打扰施主了。”
正像王士元说的那样,饭确实是粗茶淡饭,一碗米饭,一碟咸菜、一碟素炒的萝卜,在吃饭的时候,两人开始时谈得是经书佛法,可慢慢的却又谈到了文章,随后又谈到了时事。
“……和尚从江北过来时候,曾路过中都,听闻朱将军拨银数万两命凤阳地方官修葺皇陵,只可惜先帝之陵不在江南,若不然,以两位朱将军之忠,又岂不修葺先帝之陵……”
定一和尚口中的“两位朱将军”,前者自然是南京的郑成功,他被赐国姓,并且也以国姓朱自称,而另一位就是江淮经略使朱明忠。觉察到,尽管王士元想要掩饰,但是那微红的眼眶仍然暴露出他内心的情感。
“两位朱将军皆是大明之忠臣,如今江南能复以大明天下,得亏了两位朱将军!待将来京师克复之时,先帝于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借着喝茶的功夫,王士元用茶杯挡住了有些发红的双目。
“先帝如何能瞑目?”
放下茶杯,定一和尚摇头长叹道,
“想当年闯逆入寇、清虏入关,经此剧变,先帝子嗣更是下落不明?如此,即便是将来天下光复,先帝又如何能瞑目?”
见王士元因为这番话似有些伤感,定一和尚似有意似无意的说道。
“小僧在江北时曾听闻,朱将军命人探寻先帝后人,听说,似乎有了些消息……”
随后他又用相对平静的语气说道。
“曾有王姓乡绅往衙署禀报,其父曾收留过先帝之后,说来也巧,因为那乡绅称其父为他改名为王士元……”
“啊……你、你……”
原本还沉浸于那伤感之中的王士元一听这话,就像是道惊雷于耳边炸响似的,猛的从椅上跳起身,惊恐的看着对方。
“定,定一,你,你到底是何人!”
惊恐的看着这衣衫破旧的和尚,王士元从未曾想到,有一天居然会有人当面点破他的身份,惊恐非常的他,眼睛更是盯着那房门,大有夺门而逃的意思。不看着已经站起来挡于门前的定一,面上尽是惶恐不安之色。
“在下是忠义军军正司军正李德才,奉江淮经略使朱将军之命,往江南探寻先帝后人,先前有所隐瞒还请见谅!”
盯着欲夺门而出的王士元,已经扮了一个月和尚的李德才,没想到这位任务居然那么容易,刚到余姚便找到了目标,不过想来也是,毕竟经略那边已经提供给他很多资料。
他就是先帝子嗣?
如果没猜错的话,肯定是他,若不然又岂会因为这几句话,吓的面上全无丝毫血色。
而且是与不是都不重要,对于他来说,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这次任务是经略直接部署,甚至就连他的顶头上司军正丞也不曾知道其来此的目的。
尽管来人已经表明了身份,但是王士元仍然是一副面若灰的模样,他看着面前这人喃喃道。
“为,为何非欲寻我,你,你便、便放过在下可好,在下……”
既便是坐到船上,看着船舱中的妻儿,王士元仍然是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他根本就不相信那李德才口中的话语。
什么不会伤及他分毫,什么会保证他安危,在他看来,不过都是托词罢了,即便是直到现在,当年弘光朝“伪太子案”依然影响着他的判断,在他看来,有永历皇上在那,那朱明忠又岂能保他安危。
将已经睡下的儿子放在床上,王胡氏有些怯怯的看着相公,尽管相公让她不要担心,但从他的脸色中,她又岂没看到相公的惊惶,自从两人结婚以来,这几年,他总是会在噩梦中惊醒,直到这几个月,才算睡踏实了,可谁知道,前天却突然收到相公的信,让她带着孩子到码头。
“相公,咱,咱们这是往那去?”
往那去?
面对王胡氏的话,王士元只是摇头常叹口气。对于他来说,他同样也不知道,这是去什么地方。
倒是恰好掀帘进舱的李德才听着这句话后,立即笑道。
“王兄难道还没有告诉嫂妇人嘛?想必嫂夫人也知道王兄家于江北,这不,小弟是奉王兄家中故友之请,请王兄回家!”
回家?
错愕的看着李德才,见妻子神情中的期待,尽管心下苦涩非常,但王士元仍然点头说道。
“是啊,回家,回家……”
回家!
那个家能回吗?
整整一夜,王士元都未曾睡下,躺在床上的他,脑海中所浮现出的是当年闯逆进城后的一幕幕,既有与父皇的最后一面,同样也有被舅舅献出后的绝望,但更多的却是十几年颠沛流离的惶恐。即便是娶妻生子,但是那层身份在那,仍然让他每每总是会从噩梦中惊醒,尤其是儿子生下来之后,更是唯恐因为自己连累着妻儿。
年前,这余姚重归大明之后,原本他想着总能安稳下来了,毕竟无论是谁当大明的皇帝,都不会真个去找先帝的后人,只要他加以保密,便可以不用再像过去那样提心吊胆,便是生活艰难一些,又有何妨?
可谁曾想,终于还是有人找上了门!
“士章兄,你这又是何必呢?”
想着那朱将军居然知道他的名字,王士元自然而然的想到曾将他赶出家门的王士章,只以为是他为了向官府邀功,才让惹来那朱将军派人上门。
“但愿,但愿……但愿,他真是大明的忠臣吧!”
几天后,在船沿着大运抵达常州的时候,刚一到码头,王士元便听说今天正是那位朱将军大喜的日子……
第194章 婚事(第二更,求月票)
这算是包办婚姻吗?
直到定下婚期,举办婚礼的时候,朱明忠还觉得有些晕糊糊的,毕竟,这一切来的太快,太过突然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至少在来南京之前,朱明忠压根就没有想到,自己会结婚,而现在,他结婚了!
这算不是算是包办婚姻?
应该不算吧,至少倒是挺喜欢她的。
朱明忠这般寻思着,至少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有些窃喜,因为就后世的眼光来看,郑灵虽然不像夏家姐妹一般算是顶尖的美女。但怎么着也是八分美女。而且那清丽可人的模样,也确实动人。
因为男方家中没有长辈,所以一切都由张煌言为之操办,或许朱明忠并不是他的麾下爱将,但是作为一员处于半独立状态的军中将领,为其主婚本就是件拉拢人心的好事。至于女方,作为郑家的九小姐、延平王的亲妹妹,出嫁的话,自然不需要男方这边考虑。
而在南京的郑军诸将和西征军以及忠义军将领,凡是得到消息后能赶得到的,都会亲自赶至南京,至于无法赶来的或者因为军务无法抽身的,都会专门派人送来了一份厚礼。甚至连南京城内由郑成功奉养的那几位宗室,也纷纷送来了他们的礼物。不过,作为没有进项,只能靠郑成功奉养的那几位宗室王爷,相比于那些个领军在外的将领,自然显得寒酸一些。就像宁靖王朱术桂却只能拿出一副他自己写的字画来。
不过虽是如此,对于南京城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大喜事,打从南京光复,似乎就没有比这更热闹的事情了。但是作为当事人的朱明忠,一开始是高兴,到后来也就是强颜欢笑了,按着明代时的规矩举行的婚礼,可谓是非常繁琐,慢慢的好奇,就像成了煎熬,熬着,熬着,整个人便只能任由周围的宾客们随意摆布了。
明式的婚礼显得很是繁琐,这是因为两家人皆不是寻常人家,再加上郑灵是郑成功的小妹,虽说没有封号,可这婚礼仍然是按照郡主的规矩,而且所有人都清楚,若是朝廷在的话,没准规格还会再高上一格来。
在繁琐的婚礼之后,与后世不同的是作为新郎官的朱明忠还要与男宾客们继续开怀畅饮,因为人多的关系,待到陪好客人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七分醉意。直到这个时候,才由众人将他簇拥着送进新房,然后就将整个空间完完整整地留给了一对新人,不对,还有一个贴身的丫环,还在一旁站着。
当洞房完全安静下来之后,七分醉意的朱明忠看到坐在床上,穿着一身大红凤冠吉袍的女孩时,才终于恢复了几分清醒。
我结婚了!
看着端坐于床上的郑灵,尽管还没有掀开那盖头,但他仍然有一种感觉,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感觉,似乎在这个一瞬间,他有了一个家!这种感觉与在清河时截然不同,尽管在清河的府邸之中,还住着他的三个侍妾,可那里并不是家。
也许,这才是家!
在内心这么感慨着的时候,朱明忠突然有些迷茫了接下来怎么办?
应该是掀盖头吧!
即便是已经有了三房侍妾,但朱明忠并没有结婚的经验,毕竟那三房侍妾不过都是“抢来”的,自然也没有可能经历这一切。
想到电视里曾看到的步骤,又想到之前他人的叮嘱的那些个规矩,朱明忠便径直朝着她走了过去。
听着那脚步声,在那脚步越来越近的时候,端坐于床上的郑灵整个人都紧张的心脏快到跳到了嗓子眼里,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想到之前嫂子们教导的规矩,她便有些急切的说道。
“夫君,奴家这盖头要用喜秤掀下来的!否则不吉!”
尽管内心紧张,但郑灵的语气仍然显得很是镇定。不过那互相交缠的手指,却说道出是她内心的紧张。
“喜秤?这是什么规矩?”
心底疑惑着的时候,一旁侍候着的俏丫环双手捧着一个木盘说道。
“姑爷,请掀盖头!”
瞧着木盘中的喜秤,其实也就是一个秤杆,朱明忠这才想起之前别人告诉他的事,掀红盖头之所以会用“喜秤”,据说是因为秤杆上标明斤两的星星,由天干地支配合而成,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再加上福、禄、寿三星,恰合十六之数,而十六两为一斤,用以挑盖头则大吉大利。
“嗯。”
接过那秤杆,朱明忠回过头去,只看到郑灵依然是一副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大红色的盖头也跟先前一样,严严实实地挡在头上,就像刚才压根就没有说话似的。
大步走回床边,朱明忠直接拿着这杆喜秤挑起她头上的大红盖头。
挑开大红盖头的瞬间,朱明忠的眼前顿时为之一亮,映入眼间的依旧是那张俏利的脸庞,甚至还略带此许婴儿肥,这是一张典型的俏丽萝莉脸,长长且上翘的睫毛配着那双大眼睛,瞧着有点像是的洋娃娃,也许是因为紧张有些轻轻的颤动着。
如果用朱明忠的审美眼光来看,眼前这个化着与后世淡妆类似桃花妆的女孩,就像大学众多女生里相貌较为出众的大学新生。
而现在,她却是他的妻子。
想到初入这个时空时,险些被人砍头,那时他正是被她所救,那个时候,置身于底舱的他,初见她时的惊艳,至今仍然停留于脑海中,在过去的很多时候,总会不时的于脑海中浮现于眼前,她是他来到这个时代见到的第一个女子,那时性命堪忧的他,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成为他的妻子。
“九……”
原本想称她“九小姐”的朱明忠,话刚出口,就意识到现在已经不适合再称她为“九小姐”了。
“夫君,奴家闺名阿灵。”
心思灵巧的郑灵满面羞的说道。
先前看着他盯着自己时的模样,郑灵的心底只有一种甜滋滋的感觉,那是一种从未曾有过的、陌生感觉。
“阿灵,”
看着穿着一身吉服的郑灵,不知应该说什么朱明忠,连忙说道。
“你要喝茶吗?”
“嗯。”
从拜天地后便一直这么坐着的郑灵自然有些口渴。
为郑灵倒了一杯茶,朱明忠把茶杯递给了她,虽说口渴,但是她仍然只是小口的喝着,在喝茶时,感觉到他的视线始终盯着自己,那投来的视线让她的心底只是一阵慌乱,羞怯的垂下头来。
看着她那副娇羞模样,只觉得一种欲念在心底升腾起来的他,便走到她的身边,把手放在她的肩头时,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她的浑身轻颤。
“夫君,不是要喝交杯酒吗?”
郑灵紧张的提醒道。
“这个时候,还喝什么酒?”
本就带着醉意的朱明忠,那里还顾得及其它,而是一把抱住了她。
浑身僵硬的郑灵,满面羞红的喃道。
“你、你可得轻点……我……害怕。”
房中的那儿臂粗的红烛很亮,许是南京外的蜡场用香料混和蜂蜡做的,点着之后,空气中带着一股股淡淡的甜味,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带着些其它的效果,以至于朱明忠整个人都感觉内心一种火焰在燃烧着。尤其是在听到她的这句话时,那股火焰更是从心底升腾起来的,他的目光中更是燃烧起了一阵烈焰。
被放到床的郑灵软软地仰躺在床上,头往一旁避过去,脸上羞红一片。俯下身时,看到她那张俏丽的脸蛋,恍惚间,朱明忠。忍不住伸出那张已经变得极为粗糙的大手在她的脸庞上轻抚着,那细细腻的肌肤叫他不敢用力,就像是生怕会摸破她的皮肤似的。
有些迷恋的触摸着这张脸庞……这张曾在绝望中给他带来希望的脸庞,曾多次出现在他的梦中,而此刻离得这么近,一时间,朱明忠居然难掩内心的激动,就像是初出茅庐的后生小子一般,心脏紧张的跳至嗓子眼。
感觉到他的触,满面羞红的郑灵睁开眼睛来,立即与朱明忠对视上了,看着他的眼神,她又慌忙闭上了眼,那长长的睫毛一阵颤动,红艳的嘴唇紧抿着,整个人完全说不出话来。此时的她看起来还是非常紧张,身体绷得很紧一动不动的,就那么躺在床上。
而这时朱明忠先是亲吻她的额头,许是那胭脂的味道,很甜、很香、很宜人,而这时只听到那蚊蚋般的话语从她的嗓间说出。
“夫君,先,先吹灭蜡烛……”
“别,别急,床帘先放下来……”
说罢,郑灵的脸更红了……这时她听到衣衫脱去的声音,然后感觉到一双手在脱解着她的衣服,她整个人顿时绷直了,眼睛紧紧闭着、身体僵直在那里。任由那只手摸索着……
在这间满是喜庆之意的卧房里,那儿臂粗的红烛带来了暖暖的光亮,喜庆的红烛浑身红彤彤的,散发出淡淡的芳芬……
而在那悬着床帘的红木大床上,一件白绸中衣从中丢了出来,在女孩尖细的话语声中,又有几件衣服又被从帐间丢出……
第195章 家人(第一更,求月票)
虽说正是新婚燕尔之时,但是作为当事人的朱明忠,却没有闲情逸致享受着新婚,至少不可能像后世的人们一样,享受着婚假,享受着蜜月,甚至就在婚后的第三天,作为郑家姑爷的他带着郑灵回门时,与董夫人等家人简单的客套后,他就被郑成功请进了书房之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成仁,坐!”
穿着一身便装的郑成功请朱明忠坐下后,然后看着他说道。
“成仁,过阵子,就回清河了吧!”
看着朱明忠,郑成功直接说道。
“这一次请你和苍水来南京,也就是为了定下今年的方向,苍水那边不主张北伐,他意于今年取下湖广,缓解西南那边的压力,让朝廷那边能松下口气,至于南京,军中的诸将希望能乘势打下闽省,总之,大抵上也就是这样了……”
郑成功在说话时,双眼直视着已经成为他家人的朱明忠,虽说看似多了些亲近,但是不知为何,现在对于眼前的朱明忠,却没有了过去的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欣赏,或许是因为他的心机太沉。
想到心机,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另一件事来,看着朱明忠的时候,那心思总变得复杂许多。
“哦,小弟知道,相比于江北,目下江南清军兵力空虚,用兵之道本就是避实就虚,大将军和少司马如此决定,自是理所当然!”
因为现在已经成了郑成功的家人,朱明忠自然不能再像过去一样自称“末将”,
其实,在确定他们都不主张北伐之后,朱明忠才真正松下一口气来,至少他又给自己争取了一年的时间,无论今年西征的结果如何,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北伐是绝对不可能了。
或许在外人看来,北伐对朱明忠最为有利,但对于把持江北的朱明忠而言,他自然不希望有任何人插手江北,这非但是为了他自己,同样也是为了江北,为了将来的北伐,毕竟,对于北伐,他有自己的打算。在这种情况下,现在北伐,自然是他坚持反对的。
不过还好,都没有轮到他坚决反对,这边郑成功与张煌言已经私下里达成了一致西征!
在未来的一至两年内,大军将会实施西征,从而收复整个长江以南地区。
“以江南为根本,待时机成熟时再行北伐,此计亦是当年高皇帝之计,末将亦深表赞同!”
朱明忠的赞同,在郑成功看来,只是“心机颇深”的另一种体现,甚至在他看来,当初那个宛如赤子一片拳拳之心的朱明忠,已经消失了,现在在他眼前的不过只是一个心机极深之人。
“成仁,对为兄的这个决定,你是否有什么意见?”
“末将不敢!”
面对郑成功的问题,朱明忠自然只能如此回答,随后唯恐其不满,又继续说道。“且不说避实就虚,本就符合用兵之道,再则,目下以我军之实力,亦不亦与清虏硬碰硬,若是直接挥师北伐,仓促之中,恐令北伐受挫,到时候使我军尽失北伐本钱,如此一来,反倒于国事无益!”
听着朱明忠的解释,郑成功只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用另一种眼光打量着朱明忠,他真的变了。
到底是变得更加圆滑,还是更加谨慎了?
郑成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去年的朱明忠,绝不至于说出这番话来。
想到去年朱明忠的那种赤诚,郑成功不禁暗叹着官场果然是个改变人的地方,可惜了……
“成仁所言极是!”
略点下头,郑成功看着朱明忠说道。
“至于江北,嗯,这江北恐怕只能靠成仁你自己独力支撑了,不过,你放心,若是你有所需,为兄绝不会加以拒绝。”
郑成功随后又补充道。
“去年宿迁战时,非是为兄不愿派兵,而是不能,当时你知道,为用兵浙江,十万大军尽数集于浙江,于南京防守之兵,不过只有区区数万人,为兄虽有意增援江北,可江南却是根本,不容有失,加之留守部队大都是水军,如此,自然无力增援,所以为兄当时也只能支持些许军需……”
郑成功说的倒也是事实,当初他虽然没有派兵,但确实在军需银两上给了江北不少资助。
“不过,自从南京克复之后,为兄便一直募兵操练步卒,若是这次清虏南下,为兄必定派援军北上!”
“小弟知道!当日兄长亦是极为为难,毕竟江南才是我大明中兴的根本,绝不容有失。”
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却暗叫着侥幸,幸好当初没有派兵,要不然可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如果郑家军就那么驻在了江北,对江北来说,倒不见得是件好事。
“至于这次清虏南下,嗯,于江北的防务,小弟倒也有自己的打算!”
看着郑成功,沉吟片刻,朱明忠并没有拒绝,而是直接提到了他对江北防务的部署。
“目前,与清虏酋首领兵三十万相比,江北最大的弱点就是兵力太少,不过只有八万,可这八万官兵却个个都是正值壮年的精锐兵卒,而反观清虏,却是尽点其族中男丁,少者不过15,更有年龄不下五十的老卒,若是扣除其军中老弱病残,可战之兵,恐怕不超过15万……”
一开始,几乎所有人都会被满清的所谓“三十万”大军给吓一跳,可随着军正司在京城内潜伏的间谍送回的情报不断的送抵清河,朱明忠反倒是松下一口气,因为那不过只是表现上的强大。所谓的三十万大军里,不过也就是一群“老弱病残”,有一半都是不堪一击的少丁老卒。
“成仁,你要知道,那引起老卒虽是年迈,可却大都是清虏所谓“从龙入关”的劲卒,虽是年迈,却也不容小看,甚至比起那些壮年兵卒,还要凶悍几分!”
郑成功看着朱明忠直接出言提醒道,作为沙场宿将,他自然知道,那些清虏老兵因为经验十足,反倒比寻常兵卒更为难缠,甚至可以说,那些人极有可能是江北未来面对的最顽强的敌人。
“拳怕少壮!”
朱明忠嘿嘿一笑,他又未尝不知道那些经验十足的老兵们的悍勇,在通济门的时候,他同样也碰到过,但是,现在是冷兵器时代,经验并不能弥补体力上的差距。相比于经验,有时候体力才是最致命的。当然到了热兵器的时代之后,经验反倒是比体力更为重要。
“可别忘了,你的兵力是弱势!”
见朱明忠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郑成功反倒是显得有些不悦了。
“兵力……”
沉吟片刻,朱明忠才说道。
“对于兵力,小弟已经有所打算,原本这次来南京的时候,就准备将此事向兄长汇报。”
因为“甲兵制”事关重大,所以朱明忠原本就没有打算瞒着郑成功,这会听他这么一说,自然也就顺理成章的说了出来。
“兄长应该知道,自从入冬之后,江北就一直开始重新编组保甲,将江北四府以及常州府等地治下百姓重新编户,一来是为整厘税赋,二来则是为了推行保甲,可百姓们并不知道,这推行“保甲”并不是仅仅是为了税赋!”
不是为了税赋?
郑成功不露声色的看了一眼朱明忠,对于江北重新编定“保甲”,身处南京的他,自然是有所耳闻,不过,在很多人看来,这不过只是江北为了充实税源,才采取的措施,毕竟,人丁税同样是重要的税源,编定“保甲”能够摸清人丁数额,从而进一步充实税源。
但现在,听朱明忠这么一说,郑成功反倒是显得有些疑惑。
不是为了税?
那是为了什么?
“兄长,即例是重新编整保甲,所增加的人丁税赋不过只是区区数万两,数万两人丁税,又能干得了什么?用于养兵,不过只能养兵数千人……”
摇着头,朱明忠轻笑解释道。
“这重新编组“保甲”,所为的,是为了弄清楚,江北治下有多少丁口,而弄清丁口,并不是为了税,而是为了兵!”
“为了兵!”
朱明忠的回答让郑成功一愣,他几乎是顿时来了兴趣,毕竟,这江北编定“保甲”已经完全不在府中幕僚们自以为是的猜测中,而在朱明忠提到“兵”的时候,更出乎他的意料,自然也就来了兴趣。
“没错,兄长应该知道,小弟于江阴操练忠义营那天起,即以“厚饷养兵”,虽说重赏之下必要勇夫,忠义军能有今日,也全赖官兵悍勇,其中“厚饷养兵”可谓是功不可没。可“厚饷养兵”却也是利弊参半,而最大不足就在于,这“重赏之下”正一步步的耗尽江北的财力,可以说,这军队规模越大,财力就越容易被耗尽,现在清虏集结近三十万大军南下,若是小弟再扩军二十万,每月新增军饷就需不下五十万两,每年若无千万两,自然无法维持,而以江北贫瘠又岂能养二十余万大军?”
第196章 通海裕国(第二更,求月票)
以江北贫瘠又岂能养二十余万大军?
别说是朱明忠面对这样的问题,就是郑成功同样也面对类似的问题军队的规模往往受制于财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为了扩充军队,无论是郑成功也好,张煌言也罢,往往都会强掠男丁入营充作兵丁。至于这些人每月所得的军饷极为有限,甚至就连口粮也是最差的,只有那些精兵才会有军饷,且每日三餐管饱。他们在战场上,大抵也就是充当个数目,而在平时,兵丁逃亡更是时有发生。
对于军中的情况,郑成功自然知道,可是他没有办法,就像朱明忠说的那样银子!
固然他郑成功愿意养三十万精兵,可是银子从那里来?
即便是现在,他麾下的数十万大军中,不过只有精兵十五万!
难不成,朱明忠有什么新的法子。想到这,郑成功便做出一副倾听状。
“成仁,你继续说。”
“……所以,兵力受困于财力,若是继续推行“厚饷养兵”,虽然可以解决眼前的问题,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因此,末将便想到我中国古时又何曾有过军饷?”
古时又何曾有过军饷?
朱明忠的反问让郑成功一愣,同样熟读史书的他,又岂不知道,古代时非但没有军饷,而且就连粮草也自备。
“就说春秋战国时期,秦国以区区六百万人口,可出兵百万,其兵卒无饷。至唐朝,府兵百万,府兵非但无饷,亦需自备粮草兵器,而至唐末,藩镇林立之时,募兵方才大行其道,后于宋时便大行其道,自此国家财力大抵皆用于养兵,至我朝,以军户为兵,才不至耗费国家财力……”
听着朱明忠在那里讲述着的古代兵制,郑成功同样也陷入思索之中,在朱明忠提及军户时,他的眉头只是略微一皱,随后说道。
“军户之弊无须多言,成仁,说说你意于江北推行的这“保甲制”又为何法?”
这才是郑成功感兴趣的地方,无论是这是“保甲制”有没有用,对于郑成功来说,他都不介意听上一听。
“回兄长,这“保甲制”所建的是基础,只有通过“保甲”才能够编户齐民,如此才能够推行兵役!”
“兵役?”
诧异的看着朱明忠,郑成功反问道。
“何为兵役?”
这还是郑成功第一次听说“兵役”这两个字词,言语间难免带着好奇。
“既然百姓有均徭、里甲和杂泛等徭役,自然也可以有兵役!”
迎着郑成功的目光,朱明忠继续解释道。
“所谓兵役者,就是令百姓充兵服役,此役既为兵役!”
这次郑成功并没有打断朱明忠的话,而是示意他说下去。
“所以,为了能够令百姓服兵役,非便先推行“保甲”,以“保甲”编户,再以“保甲”为基础,按“保甲”征兵,每甲十户,征一兵,每兵服役三年后,可退役,当然,战时可延长服役期……”
听着朱明忠的解释,郑成功的反倒是觉得有这样的征兵,与强征并没有什么区别,于是便问道。
“若是百姓不愿征兵,又该如何?”
“甲内十户连座,被抽中者,不愿从军,非但甲内十户税役加倍,被抽中服兵役者本人也需要服至少三年以上苦役!若有从军逃亡者,也是相同处理,若是战场上逃亡,非但税役加倍,其家人也会被打入贱籍……”
原本不以为然的郑成功,听朱明忠这么一说,整个人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朱明忠这一办法与军中目前强征兵丁的不同之处,他整个人甚至显露出一副兴趣十足的模样。
“壮男为一军,壮女为一军,男女之老弱者为一军,上马为兵,下马为农,若能如此,又何愁兵员不足?”
在朱明忠的话声落下时,郑成功立即深以为然的说道。
“壮男为一军,壮女为一军,男女之老弱者为一军,此之谓三军也。壮男之军,使盛食、厉兵,陈而待敌。壮女之军,使盛食、负垒,陈而待令;客至而作土以为险阻及耕格阱;发梁撤屋,给从从之,不洽而之,使客无得以助攻备。老弱之军,使牧牛马羊彘,草木之可食者收而食之,以获其壮男女之食。而慎使三军无相过。壮男过壮女之军,则男贵女,而奸民有从谋,而国亡;喜与,其恐有蚤闻,勇民不战。壮男壮女过老弱之军,则老使壮悲,弱使强怜;悲怜在心则使勇民更虑,而怯民不战。故曰:慎使三军无相过。此盛力之道。”
引用着《商君书.兵令》中的“三军”,郑成功深以为然的说道。
“秦时能推行耕战之道,全赖法令严苛,令军中无人敢逃,令军卒在战场上,无不是奋勇当先,无人敢退,而成仁意以江北推行保甲,定也是为了行以严法,以连座之法,迫使征发兵卒无人敢逃,连座严苛,一卒逃亡,十户诛连,如此严法之下,军中将再无逃卒之忧!”
对于已经习惯了军中逃卒的郑成功来说,他自然意识到其中的好处,甚至同样也意识到这截然不同于秦汉时的三军耕战制度。
“且此法切合现在实际,若是恢复三军耕战,只恐怕百姓离心,而编十户为甲,每甲取一兵,如此户户皆会心存侥幸,自然不会致使百姓离心,若是能推行此法,自然无需再支付军饷,以江北人丁,想来亦可再征十万兵丁,到时候,自然无虑南下清虏。”
只需要略加思索,郑成功便能想到其中的益处,以至于盯着朱明忠时,那目光也发生了变化,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问清楚,他到底是如何想到这个办法。
这个办法非但能够解决兵力不足的问题,甚至在将来数百年间,也足以让大明受益无穷。
“若是兄长能与江南推行此法,想来亦可以新练数十万精兵,到时候,无论北伐亦或是西征,想来皆是轻而易举之事……”
北伐、西征!
虽说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是郑成功还是从朱明忠的话中听出了对方的意思,他那里是对西征没有丝毫怨言,分明就是藏于心底,若不然又怎么可能会提及“北伐”。
盯着朱明忠,郑成功并没有揭穿他的心内所想,而只是略微点点头,然后才说道。
“嗯,成仁,此法,你先予江北推行,若有需要南京这边配合,这边自然会全力配合,毕竟此法若能推行于世,必可令我大明受益无穷!待到江北推行此法成功之后,江南再推行此法也不迟。”
随后,郑成功又看着朱明忠问道。
“成仁,还有一件事,为兄听说,你往长崎派出了商船?”
突然的问题,让朱明忠整个人先是一愣,他没有想到郑成功这么快便得知了这个件事,随即开口说道。
“回兄长,自江北光复之后,尽费当初清虏苛法,这清河本就有通海贸易,所以小弟才会令人恢复通海贸易,效仿兄长,意以“通洋裕国”之法,充实军需。”
“通洋裕国”,这正是当年郑成功给隆武帝的“隆中对”,“据险控扼,拣将进取;航船合攻,通洋裕国”这简单的十六字所构成的“延平条陈”,言简意赅,充分体现了郑成功在政治、军事、经济上的卓越见识,其“通洋裕国”更是见证了他初出茅庐就具有拓展海丝之路,以商养战,裕国强兵的高瞻远瞩。
“未曾行军先行粮”。粮草、后勤是打仗的重要保障,郑成功深知此理,而筹饷若仅依靠在郑军占据范围内征收粮饷,那是远远满足不了军需。因此,他分外重视通洋贸易,以商养战。
他成立了山路五商和海路五商,山路五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主要负责采购大陆各种货物外销,机构设在杭州;海路五商为仁、义、礼、智、信五地,主要负责贩运从东、西洋换回来的白银、杉桅、硝、磺、铜、铅、麻、木材等军需物资,机构设在厦门。分支机构遍布于沿海各城市、港口。海、陆五商由户官郑泰担任总监督,以六官监察其经营活动,设“裕国库”,主管是张恢;又设“利民库”,主管是林义。五商是郑成功设置的“通洋裕国”海贸的商业机构,完全取得了成功。
“通海裕国,确实是解决饷上佳法子,……”
郑成功点点头,正是因为他大力发展通海贸易,积累了大量养兵用金,解决总开支六成;提供了抗清物资保障,甚至可以说,若是没有“通洋裕国”没有“以商养战”,就不会有北伐的成功,不会有郑家,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准确的来说,郑泰才会对长崎突然出现了江北的船只,会如此的警惕。毕竟,“通洋裕国”是郑家的根本。
面对朱明忠的解释,郑成功既没有表示理解,也没有表示赞同,而只是点头说道。
“江北贫瘠,养兵确实是要颇费一些周折,自此之后,这江北可就要全凭成仁你了……”
第197章 践行(第一更,求月票)
这日清晨,延平王府便举行了一场盛大的饯行宴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所有人都知道,这宴会是为他的妹夫、江淮经略使朱明忠举行。尽管时人称他们二人为“成功成仁”,但是他们两人的性格大为不同。作为大家子弟的郑成功爱讲排场,出手阔绰,什么事情都喜欢热热闹闹的。
今天,作为南京实际上的主人,为“妹夫”北上饯行,郑成功倒也显得一副踌躇满志,当然他更是要以这样的姿态向世人表示:他郑成功待朱明忠不薄。非但把亲妹妹嫁给了他,而且还举行盛宴为其饯行。
但是作为“江湖游医”出身的朱明忠,一直以来却是众所周知的生性俭朴,他并不习惯这种豪华的场面,今天这盛大的宴会,对于他来说,不过只是的应酬罢了。
待到宴会结束的时候,朱明忠便匆匆的与众人告辞。
此时,码头已按郑成功的布置,摆开了盛大的送行仪仗队。码头上尽是各色彩旗随风飘舞,鼓乐齐备,临时扎起的牌坊同样也是一座接一座,手执刀枪、盔甲鲜明的卫队一排挨一排。
当然最为起眼的还是那艘忠义军的多桨大船,船上的二十门炮一律伸出了炮口。,此时这艘战舰就这么雄赳赳地等待出发,而它的桅杆上,高高飘扬着硕大无朋的帅旗,一个巨大的“朱”字,那怕相隔里外仍然可以看得清楚。
“待到了清河之后,一定要记得组嫂子来封信知道吗?”
在朱明忠与郑成功等人告辞的时候,在另一边,董夫人紧紧的接着郑灵的手,双目通红的说道。
尽管名义是妹妹,可这些年,她却是把郑灵视若女儿般,现在她就这般远嫁异地,又怎能不让她心疼。
“嗯,嫂嫂你就放心吧,小妹一定常给你写信,再说,清河离南京也不远,小妹若是想嫂子了,可不就是想来便来,况且,不定再过一两年,待到北伐成功,朝廷还都的时候,到时候明忠也会搬回南京……”
对于小妹的话,董夫人只是点点头,最后,她又拉着妹妹的手,小声的叮嘱着,无非就是告诉她一些为大妇的秘决。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终于,在阵阵礼炮声中,桨手划动船桨,大船缓缓的驶离了码头,置身于舷边的朱明忠则抱拳冲着码头揖手,此时的他心境居然一时无法平静。
上一次离开南京的时候,是何等的“狼狈”。
而这一次,离开南京的时候,又是何等的得意。
非但郑成功亲自送行,身在南京的大小官员亦纷纷前来送行。甚至就连宗室,想到那几位前来送行的宗室,朱明忠的心底不由的想到另一位,在扬州等着他的某一位宗室。
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崇祯之后?
对此朱明忠并不清楚,想到这,他几乎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另一个人石昭。对于石磊的话,他根本就不需要怀疑,毕竟这件事,对于石磊来说,说出来反倒是有害而无益。
现在,王士元已经到了扬州,接下来怎么办?
想到这,朱明忠的眉头微锁,一时间,居然感觉王士元似乎有些烫手,毕竟这个人的身份着实棘手,而更为重要的是,如何证明他是朱慈焕?
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不能证明他是朱慈焕,那么对于世人来说,这王士元不过就是他朱明忠拿出来欺世盗名之徒罢了。
“夫君,你在想什么?”
来到夫君的身边,郑灵看着他问道,她的脸上带着笑容,打从嫁给他之后,他就给了她很多的自由,至少不再像过去一般,宛如笼中鸟似的。
“可还是在为清虏的事情担心?若是清虏南下的话,大哥必定会派兵增援的。”
看着郑灵那清澈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朱明忠突然有些后悔了,后悔这门亲事,如果有一天,他与郑成功决裂的话,恐怕最为伤心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孩,毕竟一边是她的大哥,一边是她的丈夫。
“为夫想的是另一件事。”
面对郑灵的关切,朱明忠半真半假的说道。
“江北的防务暂时还不需要考虑,只是这公事又岂只限于防务,众所周知,两淮的盐税可以说是两淮根本,就次去扬州,为夫不得不考虑这扬州的盐务……”
半真半假的回答,最具欺骗性,但这并不是因为郑灵的身份,而是因为这件事朱明忠需要避开几乎所有人,毕竟,那个人的身份实在太过特殊了,如果泄露出去的话,极有可能导致与南京刚刚缓和的关系,立即陷入紧张之中。
对于朱明忠的回答,郑灵自然不加怀疑的选择了相信,毕竟他是她的夫君,她完全没有不相信的道理。
一路顺流直下的多桨船加上桨手的划动,船速很快,不过两日功夫,船便靠上瓜洲,就在几天前,瓜洲这处扼守大运河入江处的要地,被郑成功交给了江北,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几乎等同于郑灵的嫁妆,随后一行人又在这里换乘小型的多桨船,一路直抵扬州。
因为大运河已经开始解冻,这扬州城又一次开始热闹了起来,那些于检修了一冬的运盐船,这会已经重新下了水,只待盐运衙门开出盐票之后,就会将盐运往各地。
虽说晋省的盐商在去年被一网打尽,可是空出的市场立即被江南等地的盐商吞占。或许他们的力量尚不及晋省盐商,但这不过只是时间问题,几十年后,这些江南籍的盐商,就会像当初的晋省盐商一般,为世人所嘱目。也正因如此,这些江南籍的大小盐商才会对经略使感恩戴德,甚至为其备下了一份不菲的新婚贺礼。
足足二百万两的礼金!
面对盐商们的“孝敬”,既便是见惯了大手笔的朱明忠,这个时候,也不禁感叹着盐商们的富庶。
“银钱不过只是一把盐啊!”
感叹着,朱明忠看着面前的郑侠如,他的语气中多少带着些许感叹,当然难免还带着些羡慕。
如果说身为未来人对江北什么印象最为深刻,恐怕就是两淮的盐税了,在历史上两淮盐业发展到鼎盛时期是在乾隆年间。朱明忠曾看过份资料,乾隆间两淮每年食盐为150余万引,而每引一般为300400斤。在食盐产地每引值银0.64两,加上课税和费用,共值1.88两,而其运至内地有些地方最高可卖到10余两银子的高价。如是,两淮盐商每年可赚银1500万两以上,上交盐税600万两以上,占全国盐课60%左右。当时全国地丁收入约2600万两,最盛时3300万两,盐课数约占二分之一。
由此可见两淮盐税于“我鞑清”的重要性。同样也可以让人看到两淮盐税的“潜力”。尽管一百年后庞大的人口基数是现在所没有的,但是现在的盐价同样远高于乾隆时期,若是操持得当的话,从两淮盐场获得三四百万两的税收是不成问题的。
关键问题是在于如何征收!
“……随着风车引水和晒盐技术的推广,预计今年两淮盐场全改晒盐之法后,各盐总产量可达百万引以上,超天启年间十万引,不过因为河南、尤其是湖广等地盐路不靖,预计今天至多仅能售出50万引……”
听郑侠如这位盐运使的报告,朱明忠只是略微点下,从明朝开始这“盐官”就一直是官员们梦寐以求的肥缺,现在的江北同样也是如此,不过之所以会取他作为盐运使,却是为了另一件事。
为了整理盐税,因为他了解盐税,了解盐商,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50万引……”
看着郑侠如,朱明忠反问道。
“这五十万引,可以解出多少盐税?”
“回经略,约150万两上下……”
郑侠如的语气显得有些紧张,虽说按税银上来说,现在扬盐的盐课已经高于过去,但是距离经略的要求,总还有那么一些差距,而作为盐运使的他考核自然是以盐课为基本的的要求。
“盐课为军国急需,销引为疏盐要务,所以下官已经制定了更为严格的考成法,以督促官史勒催盐课,只待经略同意后,即可于扬州通行……”
不露声色的听着郑侠如的讲解着他制定的考成法时,朱明忠的心底多少有些失望,毕竟,他的这些建议,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没有从根本上增加盐税,可以说完全不符合朱明忠的希望。
“再就是今年可推行“计丁加引”的法子,每引加课四钱,如此一来,今年盐课可增加至180万两上下,超过前清虏120万之数五成有余……”
尽管明知道,即便是如此,180万两的盐课,不一定会让经略满意,但郑侠如却已经尽力了,对于他来说为了增加盐课,满足江北庞大的军费开支,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除了这些法子之外,他甚至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办法。
“士介,你确定用上了这些法子,便能征上来足够的盐课?”
第198章 改革(第二更,求月票)
“士介,你确定用上了这些法子,便能征上来足够的盐课?”
面对经略的问题,郑侠如整个人不禁一阵沉默,从去年到现在已经三次加课了,若是再加课,到时候这盐还能不能卖得掉?
“经略,屡屡加课实是不得已而为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个回答倒是让朱明忠点头赞同道。
“确实如此,这加课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面对似乎有些垂头丧气的郑侠如,朱明忠继续说道。
“本官在南京的时候,听说南京每百斤盐现在要3两银子。若是在武昌,每百斤盐则要5两出奇!”
作为上位者,必须要有自己的情报渠道,只有如此,才不会为下级欺骗,至少不会闹出皇帝吃不起鸡蛋的笑话,几文钱一个的鸡蛋,这是皇上身边那些搞采购的人,层层加码,报到皇帝那儿,市场上只要三四个铜板一枚的鸡蛋,在宫廷里贵到了10两银子一枚的地步。而到了光绪年间的时候,御厨里的鸡蛋进价更是达到了30两银子一枚。
军正司除了收集军政情报之外,同样会收集与民生有关的情报,盐价、米价自然也是他们关注重点。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才会知道各地的盐价,那怕是清虏治下的湖广盐价同样也瞒不过他。
“经略……”
抬头看着经略,郑侠如的目光中带着不解,他并不知道为何经略会提及各地的盐价。
“那么,每引盐于盐场,又课税几何?”
“经略,这盐商加价,实属平常,若无盐商贩运,这盐引自然无处可销……”
不等郑侠如把话说完,朱明忠便摇头说道。
“士介,你可还记得,当初我曾问过你,你是想要一时之富贵,还是想要世代富贵?”
又一次,同样的问题在郑侠如的耳边响起的时候,尽管相隔不到一年,但是心境却截然不同,如果说上一次还带着些赌,那么现在无疑是在讲述一个事实。
事实就是,眼前的朱明忠既可以给他一时的富贵,同样也可以给他世代富贵。
是一时富贵?
还是世代富贵?
其实全凭一念之间,如何选?
上一次,郑侠如曾犹豫过,而现在,他几乎不思索的当下说道。
“经略,下官唯愿追随经略,除此别无他念!”
现在正是表忠心的时候,这个时候,别说只是说几句话,既便是现在让郑侠如拿脑袋去表忠心,他也不介意,当然这脑袋必须是别人的脑袋。
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想要世代富贵,必须要保证一个前提忠心耿耿!
这才是世代富贵的根本保证。对于曾为官多年的郑侠如来说,他很清楚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应该做什么。
现在这世代富贵,总需要他拿一些东西去换,拿什么去换?
再加盐课?
还是?
“既然你明白这个道理便好!”
朱明忠点点头,随后盯着郑侠如说道。
“既然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必须知道一点,这天下盐课三分之二皆入盐商之手,你身为盐运使,难道就不为国惜税?为国谋划吗?”
面对这样的质问,如果换成清虏的官场,估计郑侠如早都吓的双膝一软,一下跪到他的面前,但是现在,面对这样的质问,郑侠如却立即应声说道。
“回经略,下官亦为盐课流失倍觉心痛,自出任盐运使以来,每每思及此事,无不是夜不能眠。”
无论如何,现在对于郑侠如说来说,他深知想要保住郑家的世代富贵荣华,就只有一个选择顺着经略的意思说下去,办下去,这才是根本前提。
否则的话,郑家会是什么结果?
郑侠如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几十户晋籍盐商的脑袋,至今还在吊笼里吊着,甚至就连他们的家眷,现在还在充当营妓。
“士介,既然如此,那应该如何挽回流失盐课?”
这一声反问,让郑侠如先是沉默片刻,他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那些被杀的盐商,浮现出那些被打为营妓生不如死的盐商家中女眷。心下顿时一横,斩钉截铁的答道。
“盐商奸滑,非但贩卖私盐,且窃盗国家之盐税,置军国之要于不顾,非重刑不能正法典,下官以为,扬州盐商应尽数当诛!”
即便是他的儿女亲家也是盐商,这会也不妨碍他发下狠心,他的这个建议不知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但现在,他反倒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看着郑士介,朱明忠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他的心底甚至暗自感叹着这人的心狠,为了世代的富贵荣华,可以直接牺牲那么多人。
似乎,这就是官场!
若是换成满清,或许会接受他的这个建议,但是对于朱明忠来说,这一次,他却无意再次“抄家灭门”,毕竟,上一次抄家是出师有名,而这一次,那些江南籍的盐商,倒也算是尚无恶行,即便是偶有贩卖私盐,但这也是盐商们的通病。
不过,郑侠如的这番话,却让朱明忠看到他的决心,至少在这一点上可以看出来,把盐务交给他,应该没有选错人!
“抄家……”
摇摇头,朱明忠看着郑侠如说道。
“本官不是恶吏,还不至于无罪而夺人家产!以后切勿再提此事!”
经略的话虽不见训斥之意,但还是让郑侠如心头一颤,连连点头,这会他可真是有些迷茫了。
“士介,你是盐运使,你告诉本官,现在盐课如何征缴?”
“回经略,当下我两淮盐场仍沿旧制,用官督商销制。大致分为两部分:场课和引课。场课的盐场课税。包括滩课、灶课、锅课和井课等。引课的各地盐商。引课包括正课、包课和杂课,正课是按盐引向运销商所征收的税;包课是有包销商交纳的盐税;杂课是盐税的附加。而此举源于开中法崩坏后,万历四十五年所实行的“纲法”,既将商人所领的盐引分为十纲,编立纲册,每年以一纲行积引,九纲行新引。就是说纲册中有姓名的人永远可以按照原来的数字派行纲引,纲册上没有姓名的人就不能加入到领引销盐的队伍当中。从此之后,盐商就是专得引岸的利益,由此才有了“专商制度”,两淮盐商也正兴于此……”
听着郑侠如解释“引岸制”制的时候,深知其中弊端的朱明忠,等到他说完后,便说道。
“那么士介你可曾想过,当下盐课流失,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这以“专商制”为核心的“引岸制”!”
盐课流是因为引岸制?
郑侠如不解的看着经略,尽管他知道专商往往会“官贩私盐”,但却未曾想到“引岸制”是盐课流失的根源。
“还请经略明示。”
“嗯,这盐商“官贩私盐”是众所皆知的事情,想来士介对此也有所了解。”
笑看着郑侠如,朱明忠自然知道所谓的“盐商”,又有几人不贩私盐?偷税漏税是商人的天性。
“可这经引岸专商,恰恰才是盐课流失的根源,以崇祯朝为例虽屡加盐课,将盐课提至220万两,但却因为引商普遍积欠严重,以至于实际征缴不过百余万两,至十六年,引商实缴甚至不过只相当于课额的二成,引岸专商为一已之私败坏盐课如此,不正是引岸专商之弊?”
“经略,那时候引岸专商大抵都是晋商,他们与清虏所谓“皇商”互相勾结,其心可诛……”
见郑侠如直接把一切都推给了晋籍盐商,朱明忠冷笑道。
“当时晋籍盐商确实占天下五六,可陕籍盐商、江南籍盐商,又交了多少?引商制,最大的弊端是什么?不仅仅只是令盐利大半皆归专商,更重要的是专商得厚利之后,即会与官府勾结,贩卖私盐、偷税漏税,更时而借口积欠,如若崇祯朝每岁两百余万盐课可按额征收,又岂有后来穷因莫名,盐税越加越少的困境?”
整个崇祯朝盐课虽然不断加征,但实际征缴却是越加越少!这与所谓的“东林党”并没有多大关系,最根本的原因是当时把持盐务的晋籍盐商联合抵制,他们与引岸地方官员相互勾结,以种种借口拖欠盐税。而朝廷却拿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除非直接动刀子抄家。可偏偏有明一代,最忌讳的就是对百姓动刀,那怕就是流寇,朝廷也是视其为民。
“引岸专商令商人垄断引岸,如此,又岂是国家之福?”
冷笑一声,朱明忠盯着面色已经变得煞白的郑侠如说道。
“士介,你说,这岂是国家之福?”
“自、自然不是国家之福!”
郑侠如肯定的说道,但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又问道。
“可,可若是不行引商,那,那如何征收盐课?”
面对这样的问题,朱明忠只是笑了笑,即便是像郑侠如这样的盐商出身的盐运使,也没有看到,“引岸专商”崩坏盐课人为制造垄断的灾难性的后果,除非他们能够像满清一样,动辄举起手中的刀柄,用刀柄驯服的盐商,将盐商驯服成奴才,驯服成随时可以宰杀的肥羊,否则,这“引岸专商”必定会彻底毁掉盐课。
“简单!”
面对郑侠如的问题,朱明忠直接说道。
“就场征收、自由贩卖。”
第199章 化商为工(第一更,求月票)
就场征收、自由贩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八字传入郑侠如的耳中时,有如夏日的惊雷一般,惊的他整个人都说不出课来,以至于半晌都愣在他。
瞧着他惊诧的模样,朱明忠端起茶杯,缓声说道。
“其实,说白了就是增加场课,改正引课,”
超越时代三百余年的见识,使得朱明忠非常清楚,应该如何实现盐税的利益最大化,最大化的选择就是实施专卖制度,就是制造到销售,都由官府直接掌握,甚至一度,朱明忠也曾计划过在江北实施专卖制度,但显然不太现实,毕竟这牵涉到诸多利益,而且加之当时立足未稳,盐税又关系到江北的根本,自然没有贸然从事。
但现在朱明忠选择另一种方式,因为掌握着两淮盐场他所需要的不仅仅只是江北的市场,而是整个的淮盐盐区甚至还有其它盐区。
“废除引商,直接于盐场按晒场产量,直接征税,改引为担,百斤一担,每担收1两3钱盐税,准许私人自由贩卖,如此一来,既可免除盐商从中盘剥百姓,亦可保证盐课不至于流失!当然,更重要的是,盐场皆为官场,每亩盐田每年生产多少盐,本就有定数,两淮盐场若是运出200万担,可得盐课税银260万两,待到他日人丁日多,这盐课自然也就日益增加!”
见郑侠如依然是一副惊骇状,朱明忠又继续说道。
“当然,废除“引岸专商”之后,自然也就不会再有盐商垄断之事,就可以从根本上避免盐商把持盐税的事情再次上演,而且,无论是盐场盐民亦或是贩卖盐货的私商,大抵上都是散商,因盐利尽归官府,加之散商之间互相竞争,使得盐价不至于像现在虚高不下,这些散商势必难成旧时引商强势,容易为官府操纵,在其运抵贩卖时,亦可征收课税补充地方。”
现在,听着经略的解释,郑侠如整个人都已经明白了,经略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就是要废除引商,盐商们的捐纳,那里比得上直接收盐利于官府更方便?
别说是那些盐商捐出了百万两,即便是几百万两,恐怕也很难让经略回心转意。毕竟,这盐利委实太大了。
崇祯朝时举国盐引总数不下四百万,可才征上来多少税?若是当年行不是“引岸专商”,而是这“就场征税”,恐怕都不需要加征三饷,仅凭这盐课,就能征收不下两千万两盐课。如此,又怎么可能会有崇祯朝的穷困莫名。
经略是要北伐的!
既然要北伐,自然要想办法加盐课。
心下常叹口气,郑侠如想到了这扬州城的繁华,恐怕自此之后,这扬州城繁华便不复存在了!
“经略所言极是,若能就场征税,非但能增加盐课,更能令天下商贩纷纷前往两淮贩盐,尤其是湖广一带,湖广以及江西,自古既不产盐,唯依赖淮盐,如若经略能与安庆、清河等地设立分场,将盐自盐场运抵各分场,许各地商贩自由买卖,以下官看来,今年淮盐产销恐怕不下400万担!所得盐课必定不下500万!”
尽管可惜着扬州的繁华不再,但并不妨碍郑侠如主动出谋划策,帮助经略进一步完善盐货的运销,毕竟他本就是盐商出身,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做生意。
500万两盐税!
足够维持江北军政支出,只需要在心底略加思索,郑侠如便知道经略绝不会放弃“就场征税”带来的巨额盐课,这远远超过盐商可能缴纳的极限,即便是他们输捐助饷,也不会拿出这么多银子来。
而更为重要的是,自此之后,整个大明的盐务都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待到将来大明中兴之后,各盐场皆实施就场征税时,大明每年仅盐课既可得到上千万两,而且随着人丁的增加,盐课只会越来越多。这盐课在将来甚至将不逊于田赋。
“每担一两三钱正税,会不会太多?”
这个税额是军正司通过对各地盐市的调查后给出的建议,不过这并不妨碍朱明忠向郑侠如征求意见。
“回经略,即便是一两三钱正税,零散盐商仍可得一倍盐利,于引岸专商而言,其自然觉得的利薄,但若是寻常商贩,一倍之利已属暴利!”
作为商人的郑侠如当然能够看到实施“就场征收”、废除“引岸专商”之后,最大的变化是什么,最大的变化就是会有成千上万来自各地的商贩购盐贩卖,这些盐贩会像蚂蚁搬家一般把官盐销往全国各地。这些人每次少则会购进数十担、多则数百担,不再像“引岸专商”一般贪婪,所图不过只是几十两的盐利,即便是十几两的利润,对于普通商贩来说也是值得的。到那时,这盐贩不过只是辛苦活,甚至就连同私盐也可能就此消弥于无形。
郑侠如的回答,让朱明忠点点头,然后他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士介,你看看将此事拟个章法出来,过几日报到衙署!”
下属是干什么的?
就是为上官背黑锅的,或许这个主意是朱明忠自己的,但是他并不介意让其它人去“领功”,之所以让郑侠如“领功”,是因为他是盐运使,至于朱明忠自己……还不需要把所有的一切都揽在身上,更何况,这本身就是一个得罪人的活!有时候,由下属适当“背”一下,也是为官之道。
财富不过只是一把盐……
从此之后,再也不可能再出现于扬州了,看着面色似有些不太自然的郑侠如,朱明忠心底暗自想到。
“引岸专商”本身就不合理,而最大的不合理,就是把盐利尽归商人,而不是国家。而可笑的是这种不合理,居然被沿用了三百余年,直至民国时期才随着“方场征收”的推行,而慢慢的成为历史。现在,是时候废除这一不合理制度了。
“下官明白!”
尽管神色有些不太自然,但是郑侠如仍然点头称是,但是心中的苦楚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就在他的心底五味杂阵之时,却又听经略说道。
“不过,虽是如此,这盐商的生计,朱某也不是不曾考虑过……”
放下手中的茶杯,朱明忠继续说道。
“士介,想来你应该知道,在清河现在已经建成了水力纱厂,每日出纱甚巨,一机日夜出纱等于百工所出,一厂所出不下数万妇人纺出纱线,而且纱厂所出纱线价格低廉,不及土纱三分之二,此等厂纱必定会大行其道,取代价格高昂的土纱更是势在必然……”
大棒加胡萝卜!
废除“引岸专商”是大棒,而这纱厂就是是胡萝卜,既然夺了人家的生计,自然要给他们创造一个生计,当然,更重要的是,朱明忠需要将这些盐商转化成江北资本集团的一部分,他们也是最容易转化的一批人。
毕竟相比于清河的“官营资本”,资本丰富的扬州盐商是最容易转化成资本集团的一群人,通过利益共享让他们成为江北政府的拥护者而不是敌人。
当然,在这些盐商将资本注入新兴的纱厂、织布等资本企业的同时,官府可以征收更多的税收,而且他们的这种投资,势必会带动清河的机器制造以及未来江北的机械制造业的发展,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等于开启工业革命的大门。对于这些潜在的力量,朱明忠自然不会视若无睹。
“嗯,至于他们捐纳的这些银两……”
沉思片刻,尽管有些不舍,但是朱明忠仍然说道。
“按名单返还给他们,若是有人不愿收回的话,那就作为工厂企业的股本,发给他们股票。”
现在官府手里也没有什么闲钱啊!
尽管官库之中凭着对扬州盐商的抄家,得到一笔巨款,可那笔钱总有他们的用处,眼下,这笔“意外之财”对于江北来说,可以办成不知多少大事,建厂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在“通海裕国”得到郑成功首肯的情况下,江北需要建造更多的商船,以便展开更大规模的对外贸易,通过对外贸易补贴财政。
当然,如果这笔钱作为股本的话,还可以起到“引导”的作用,引导这些盐商把资本投入到工商企业之中,而不像过去一般投入到铺张浪费里。
几乎是在经略的话声刚落,郑侠如便从其加重口气的“股本”中,听明白了经略的意思,这笔钱看似退了,可实际上经略压根就没有退的意思。
知道了经略的意思,郑侠如自然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所谓的“退还”不过只是名义上,至于这股本嘛……谁还会当成个事?毕竟,直到现在,那城墙上还有上百个晋籍盐商的脑袋还吊在笼子里,若非是如此,这些人又怎么可能那么主动的踊跃的在经略大婚时献出这样的重礼?
又对其它的事情作了一番叮嘱之后,最后,在郑侠如准备靠退的时候,朱明忠似无意的随口问道。
“士介,我的那位故友,现在安置于何处?”
第200章 初相见(第二更,求月票)
船过的扬州的时候,尽管只是站在船上,王士元仍然可以感受到这里的繁华,对于这座城市他并不陌生,八年前离开王家的时候,他曾来到过这里,不过那时,刚经过十日屠戮的扬州却是元气未曾恢复,城外数十里,随处可见当年清虏屠戮留下的痕迹,那荒废的房屋中更是随处可以看到白骨,甚至就连井内,也尽是白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现在又一次来到扬州,昨日兵灾痕迹已经消于无形,放眼望去只能感受到城市的繁华,而这人世间的繁华,却总让他有些留恋。
“汝何故生帝王家……”
又一次,王士元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父皇当年的话语,尽管他从未曾听过这句话,但是这句话,这么多年却总会时而浮现于脑海中,提醒着他,所有的遭遇又是因为什么。
若非是姓朱,又岂会如此?
想到这些年的颠沛流离,王士元的心底不禁一阵感伤,而现在,到了扬州,来到了江北,这未来的命运又将会如何?
置身于郑家的休园之中,清晨起床之后,与往日一样,王士元又是一副闷闷不乐、长吁短叹的模样,这休园的风景虽美,但是他却无心欣赏,那眉宇间的越来越浓的愁容,自然也瞒不住妻子的双眼。
“夫君,为何自从离开余姚后,你便整日如此茶不思、饭不想?”
王胡氏怔怔地瞅凝着他,有些不解的问道。
看着面前的发妻,王士元张张嘴,并没有说话,如何说?难道告诉她,他的真实身份?让她和自己一般,整日为性命担忧。
“莫不是因为近乡情怯,夫君,若是因为你那家中人的缘故,咱们便回余姚就是了。”
因为知道夫君当初是被“家人”赶出家,王胡氏只以为是其不愿意面对家人,便出言宽慰道。
“只要有你和孩子,那怕这日子过得苦些,不也是一辈子吗?”
“我……”
面对妻子的话语,张张嘴,王士元长叹道。
“若能如此,亦是为夫之愿!”
什么富贵荣华,不过只是过眼云烟罢了!
十几年颠沛流离早已经让王士元看透了许多事情,对于他来说,唯一的念头就是能与妻儿平安共度一生,只是,谁又愿让他如此度过一生?
也罢、也罢……
看着身边的发妻,想着尚未在襁褓中的儿子,突然,王士元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与王胡氏又作了些许叮嘱之后,便朝着园外走去。
也许,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尽管作为“客人”王士元并不能离开休园,但是在休园内大抵上,他还是自由的,可以自由的于休园中行走,在这园中的走廊间转过几道弯,在李德才的住所外的亭间,王士元意外的看到李德才正恭立于亭中,站在一个人面前,那人坐在那里,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
难不成,这人是李德才的上官?
罢了!
只要能保全妻儿,我这性命便是不要,又有何妨?
心底已经做出决定之后,王士元便径直朝着亭子走去。就在他既将靠近亭子的时候,目光落在亭中那人的脸上时,整个人不由一阵骇然。一句话反倒是惊讶得脱口而出。
“皇兄!”
那亭中端坐的是一个看模样不过二十五六岁年轻男子,挺拔的体态尽显男儿阳刚之气。虽然仅是身着青衣长衫,却掩盖不住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
而对于这种气质,王士元可以说是极为熟悉的,十几年前,少年时,他曾在父亲的身上看到这气质,只不过在他的父亲身上更为浓厚一些。而真正让他惊讶的是眼前这人居然、居然三皇兄极为相像。
正听着李德才报告的朱明忠,见有人来了,抬眼朝着来人看去时,看着这个年岁似乎比他稍长几岁的青年,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而立于一旁的李德才,心底却翻起了一阵从未曾有过的波澜,王士元口中的那两个字同样传入他的耳中。
皇兄!
在李德才看来,他喊的绝不是什么“黄兄”,而是那个“皇”,再仔细打量着两人的眉目,他惊骇的发现,两人的相貌似乎有些想像。
瞬间,李德才只觉得的心脏差点跳到了嗓子眼里,剧烈跳动的心脏似乎是在提醒着他,他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件秘事。
这个秘密很有可能是要掉脑袋的!
在他后背冒出冷汗的时候,李德才同样注意到经略使变得有些复杂的眼光。
如何不复杂!
相隔十几年后,再次见到家人,心情怎能不复杂?
朱明忠,明忠、明忠……难怪经略会以此为名,这待大明以忠,又有何人能与其相比?
显然,李德才误会了朱明忠的想法,他的目光之所以复杂,是因为在他的眼前活活的站着一位崇祯的儿子,而在清河还有他的女儿。
而此时呆若木鸡的站在那的王士元,那泪水已经不由自主的滑落下来,而一旁的李德才更是暗叫道,
“完了,完了,自己知道这个秘密,可,可如何是好……”
“你先退下!”
面对满面泪水的王士元,朱明忠的眉头紧皱,伸手示意李德才退下,这全后背已尽是冷汗的李德才更是如逢大赦似的连忙退了出去。
见这亭中已经没了人,满面泪水的王士元连忙说道。
“皇兄,我,我是……”
眉头微锁,朱明忠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他喊我什么?
“本官是江淮经略使朱明忠!”
他是何人?
“至于你,是不是烈皇五子,尚未可知,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本官在,就绝不会容他人伤你丝毫,你且放心于江北居住!”
“皇兄,是我啊,我是焕儿,你我虽不是一母所生,可,可,这十几年来,小弟无不是每每念及当年与皇兄……”
三皇兄居然成了朱明忠,成了大明的江淮经略使?原本心存死志,想要以使保全家人的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切,尽管十几年没有见过他,但他仍然一眼认出了对方,他相信自己没有认错。
他说什么?
朱慈焕的话,让朱明忠整个人不由的一阵骇然。
什么皇兄?
他是什么意思?
盯着神情激动甚至不能自己的朱慈焕,朱明忠的心底尽是疑惑,他喊我什么?
“三皇兄,小弟是小五啊。”
又一次,显得有些激动的王士元,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可以再次见到家人,而现在,他的家人不仅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甚至还是一方将领,手下领兵十数万。
“小五?”
眉头紧锁,打量着眼前的这家伙,朱明忠的心底反倒是涌起一阵疑惑,如果他不是来自21世纪,或许真的会相信他的话,但是朱明忠却清楚的知道他的身份。
“朱某是并非你口中的三皇兄!”
朱明忠态度坚决的表示了拒绝,在他看来,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冒充所谓的“三皇兄”,甚至这所谓的“三皇兄”,对他来说,可以说是有害而无益。
“三皇兄,你……”
看着拒绝自己的朱明忠,王士元的目中尽是不解,他为什么不愿意认自己?
“朱某名明忠,字成仁!”
又一次,朱明忠强调着他的身份,这会他甚至有些后悔了,后悔来见这个什么王士元,且不说他是不是真正的崇祯后人,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如果今天的这番话传出去,极有可能会对他造成不知什么样的影响,甚至与郑成功之间这本来应该缓和,但却又薄弱的信任,也有可能功亏一篑。
还有张煌言……
不及细想,朱明忠冷声说道。
“因为你身份不明,但你放心,无论你是我大明皇子也好,百姓也罢,只要你在这里本官绝不会加害与你,可至于其它,还请休再提及!”
面对朱明忠的否认,原本还有些不解的王士元,想到现在天下的形势,似乎明白了什么,现在大明还有一位皇帝在那,若是三皇兄承认了他的身份,到时候,永历又该如何自处?到那时,难道的大明又像当年一样,互相攻伐不断,最后让清虏尽得渔翁之利?
想通这一点之后,王士元甚至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为何那么没有城府,居然在外人面前,把“三皇兄”的身份一口道了出去。
“小弟知道,不,在下知道,请将军放心,在下自此之后,再也不会提及此事。”
看着王士元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心知十几年民间颠沛流离已经彻底改变了眼前这个人的朱明忠,只是在心底微微一叹,随后又盯着他问道。
“你可有与身份有关凭证?”
“皇……不,朱将军,在下,自甲申年京师陷贼之后,一直颠沛流离多年,那里有什么凭证……”
确实,当年那种情况,又怎么可能还有什么凭据。
他的回答让朱明忠点点头,随后吩咐道
“以后你便住于这休园之中,你放心,只要朱某在,就不会再有任何人会伤害你,听说你已经有了孩子……嗯,这样很好,只消安生过你的日子便行了。”
“皇……朱将军,方才那个人……”
见皇兄这就是要离开,王士元连忙出言提醒道。
“你不用担心他,只需好生过你的日子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