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师徒
景枢来到正堂的时候,程钧依旧在反复翻看案头的文书。
对于程钧坐在正堂中,俨然就是一个观主的模样,景枢这个鹤羽观的本来住户并没有表示反对,心中也并不反感。这鹤羽观本是他的家,他从出生开始就在这里,但这三年,也渐渐失去了归属感,给谁都无所谓。程钧作为替他剪除了心头害的恩人,就算真的占去了鹤羽观,甚至将他赶出去,他都无所谓,本来就是人家应得的。
程钧看着他比寻常孩子沉郁的神色,暗自摇头,道:“我找你来,是问你一件事。”
景枢露出漫不经心的神色,道:“无论什么事情,你做主便是。”
程钧道:“那好吧。头七过后,为你师父举行葬礼。咱们道门并不如儒门注重这些仪式,但你作为他的亲传弟子,还是该为他送一程的。”
景枢闻言,露出惊愕神色,咬了咬嘴唇,道:“我……”心中剧烈挣扎了片刻,终于道:“我是他捡回来的,本来也该当执弟子礼。既然他已经死了,那么过去恩怨一了百了,我为他尽孝,送最后一程便是。”
程钧道:“恩怨么……我也不知道你们师徒如何相处,但就我知道一些事情,他对你恩重如山,就算晚了四年,你也该为他一大哭才是。”
景枢更加错愕,露出迷惑懵懂的神色,道:“他……我……”
程钧道:“你师父已经死了四年了。昨天我杀的,不过是一个占据你师父身体的妖魔。”
景枢失声道:“什么?”
程钧道:“适才我检查过你师父遗体的头颅,囟门大开,那是被夺舍的迹象。虽然不能完全确认,但是根据这些资料来分析,大概是三四年前的事情吧。”说着把一本资料放在桌子上,推到他的面前。
景枢盯着那桌子上的材料,双眼发出专注渴望的光芒,显得又是期待,又是恐惧,似乎很想打开了看个究竟,又害怕面对不可知的情况,多少有些畏缩。
程钧打开第一份,道:“这是你的道牒。就是你在道门官方记载中道门嫡传身份的证明。从你一入门,十二年前就开始记载。你今年十二岁或者十三岁,是吧?”
景枢道:“是。我今年十三。”
程钧道:“你入门的道牒,是由鸣升监院——当时还不是观主,为你填写的,包括你的道号景枢,一并记录在案。之后四岁开始传授练气,获得的是《正清小元功》,由鸣升观主传授。七岁的时候胎息入门,八岁时已经到了胎息的巅峰,按照道门的规矩,入道之前可以开始学习法术。这里有记录传授法术的档案,开始是三门一品道术,一一记录在案。这些都是你师父亲手誊写的。”说完抬起头,只见景枢已经泪流满面。
程钧继续翻看,道:“从八岁之前,虽然只有中规中矩的记录,但也能看出一个受到师父用心教导的小弟子的成长轨迹。但是——八岁之后,你的道牒就是一片空白,再没有受到任何传承,也没有你的修为的记录,似乎这一段师徒恩情就这么半途而废了。”
不理景枢惨白的脸色,程钧一口气接着道:“倘若只是如此,我可以说是你们师徒出现了什么矛盾,或者他不再关注你。不过有一件事情却是推翻了这个猜测。我料想你也不知道。”慢慢的打开下面那一本卷宗,道:“这是道谱,是你们鹤羽观的世系表,就资料的重要性来说,地位还在道牒之上。四年前四月六日,观主鸣升亲手填写,立你为鹤羽观第四代观主。”
景枢再也控制不住,“啊”的一声惊呼,叫声中因为震惊太厉害,甚至来不及掺杂其他的情感。
程钧用手抵住下颚,道:“奇怪吗?观主是何等重要的职务,倘若不是真正的爱重你,你的师父怎么会将千钧重担交到你的手上?而另一方面,倘若这四年来,他再不信任你,为什么不换掉这个名位?倘若他信任你,为什么四年再没有传授过你任何法术?”他没有等景枢回答,也知道他无法回答,直接道:“因为他已经死了。他的身体被人占据,当时作为鸣升老道活着的那个人,只是你杀师的仇人。”
景枢牙咬住嘴唇,几乎沁出血来,却是说不出一句话,也没有悲痛欲绝,也没有怒发冲冠,更多的是一种茫然,眼前一片白茫茫的,眼神几乎要换散开。
程钧站起身,拿着道谱放到他手里,看他没有捏住的动作,就直接拍进去,道:“你心中奇怪,为什么那老妖道一直不动你吗?这就是答案。他本身是个冒牌货,若将来与道门有什么联络,他未必不会被看出破绽。而你是才是真正的在道谱,道牒,道志上都有记载的正路,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在任何场面中出面。他应该是想,留下你或许还是一张可以动用的底牌呢。”
将道谱放开,程钧慢慢的走出去,到了门前,回头笑了笑,道:“所以你该明白,能四年如一日保护你的性命的,不是你自己的那份小聪明,而是你师父那一片爱徒之心。”说完,迈出出门,将门关上,把景枢一个人关在里面。
既然关上了门,程钧仍然能听到那一声重重的“咚”,那是重物落地,或者一个人摔倒在地上的声音。
程钧出来之后,坐在院子中央,有些发怔,似乎陷入了一些困顿。
那老魔不合时宜的钻出来,问道:“你跟他说这么清楚干什么?”
程钧道:“这孩子资质非常好,心性智力都算上上之选,只是这四年被环境压抑的有点变态了。就这么长歪太可惜了,若要我用时间调教,一来耗费时力,二来效果也未必好。有这么一出,他自己多半就能想通。只要他不走偏激极端,将来的发展就能更进一步。”
那老魔“哦”了一声,道:“那干你什么事?我见你平时也不怎么爱管闲事。难道你是起了爱才之心?”
程钧道:“你看如何?”
那老魔哼了一声,道:“那也罢了,这孩子本身就是水火木平衡的六分仙骨,加上两分罗睺仙骨,八分仙骨还是四四平衡,也真是上上之选。只是你的方法我却不认同。倘若是我魔道收这个孩子,不但不跟他说这些,还要将他师父在说坏百倍,非要把他心中还有一点温情磨灭。这样冷酷的人才更好用。”
程钧道:“魔门斩俗缘的大名,我也是久闻了。听说最好的弟子,要三斩俗缘,灭绝人性,是也不是?”
那老魔嘿了一声,道:“我倒觉得那倒真有点多此一举。并非是为了弟子斩尽俗缘,纯属是那些做师傅的自己以折磨弟子为乐。我的弟子就从来……他妈的。”一说自己弟子,想起了紫云观的老魔,那是失败的典型,也不必说了,“总而言之,不说我们魔门,就是你们道门,不也有大道无情之说么,你为什么还要唤起他的感情?”
程钧道:“大道无情不无情,那是一回事。我与你坐而论道,只为这一句话,辩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有结果。我只说小道理——倘若是自己修得一个了悟,懂得无为无情之道,那不必说。但若是被环境和仇恨逼迫的无情绝义之人,十有八九,都会有病。心上有病,修为就有破绽,那别说什么大道,心魔这一关就过不去,就是过去了,也不是天道钟爱之人。尤其是少年时,最是要拉住性情,这个时候走上邪道,将来就正不过来了。”
这句话,是他花费了九百年时光才明白的道理,前世倘若不是子若的出现,绝没有登上巅峰的程钧。
然而即使有那位圣女一样的女子救赎,他还是浪费了数百年的时光,以至于多年之后常常后悔,若是没有年少时过度的偏激,或许他的成就要更进一步。
老魔兀自不能理解,道:“道家的人,真是麻烦。”
程钧一笑,将此事略过不提,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说点你能理解的吧。我要这孩子知道自己师父的事,还有一件事是为我自己考虑。”
老魔果然振奋了精神,道:“哦,这还罢了。怎么个说法?”程钧道:“我要光明正大的成为道门嫡传,证明我程钧的身份,这一番因果就要着落在他们师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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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传道授业
九十三传道授业
直到这一日的晚上,程钧才再次见到景枢。
程钧正坐在观主室,把玩手中那把毫不起眼的黑漆漆的幡儿,景枢一进来,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程钧面前,道:多谢先生点醒。
程钧抬起头,道:你要是想不通,旁人再点醒,也是枉然。
景枢低声道:不知道是不是通透了,只是觉今是而昨非。
程钧道:我料想你该想通。不然不会一日之内就来到入道的门槛。说着从上到下打量他一遍,道,你资质非常好,倘若是一路平安成长,早该入道,甚至如那些道门的天才,十岁之前入道也是寻常。只是这几年一来没有人指点,二来心结太重,因此始终在胎息的巅峰徘徊不前,没有进入那个门槛。
景枢露出迷惑之色,道:我虽然觉得有些变化,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顿了一顿,又恭恭敬敬叩下头去,道:求先生指点。
程钧见他心思灵敏,道:本来我有一件事要和你一同去办,不过既然你已经到了这个门槛,咱们不妨先进入入道再说其他。
景枢道:您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
程钧摇头道:那件事先不提。道:你刚刚说虽然有些感悟,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可就奇怪了。我看过你的档案,练的是正清小元功。那也是道门传承中的正法之一。虽然只有五品中,却是因为平和中正,博大精深,打基础是最好不过了。你既然得到如此传授,应当对入道有个概念才是,为什么不明白自己的状况
景枢道:我只知道入道是一个门槛,但怎么迈过去却是半点也不懂。当初恩师怎么教导,我就怎么练习。恩师去世时,我才九岁,什么都不懂的。还请先生赐教。
程钧突然笑道:你说什么也不懂得,那也未必。至少你懂得叫我先生。
景枢一怔,道:难道是晚辈唐突了恩师生前的吩咐,我等修道之人入了道门,除了度师之外,称所有在道途之中指点自己的人都叫做先生,我想您虽然未曾在修炼上指点我,但对于我有当头棒喝,醍醐灌顶之恩,理应以先生称之。
程钧点头,这就是道门中正统嫡传的特点,无论性格如何,许多规矩上是让人挑不出错来的,即使是年纪小,景枢也展现了这方面的特征,和冲和这样散修出身的道士,就有了很大区别。
这样也好,程钧道:既然如此,我来告诉你吧。我们修道士的修为境界,分为四大天地,境界,这个你必然已经知道。
景枢道:是,恩师小时候就教导过我。
程钧道:远的不说,只说眼前。入道被称为所有境界当中第一重,但是那是修士的第一重,在入道之前还有一层胎息境界。不过一般来讲,胎息境界是不需要特别的修炼功法的,所有入道期的功法包括真法都会在前面一章阐述一下修炼胎息的功法。你既然已经修炼多年胎息,打磨的也十分精练,自然是熟读功法的。按理说入道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就算是没有师父指点,也该知道下一步如何。
景枢闻言,露出了苦恼的神色,道:虽然确实得蒙师父传授功法,但是一来我资质鲁钝,二来师父只是口传心授,并非交托文字,而且也只叫我修炼胎息。至于更进一步,并没有多加传授。
程钧一怔,又释然了,说到底是景枢当时年纪太小,八岁的孩子,若是接触道法,自然要靠师父一句一句教授,详加解读。倘若把艰深的道书文字一股脑儿的传授,有一个理解偏差,下场可是难以预料。
不过为了下一步推行的顺利,最好是让景枢入道,因此程钧不介意指点他一二,本来不是什么大事,虽然程钧没有天材地宝,但是正常的入道应当是没问题的。
程钧道:你要,如今正当其时。你思虑打开,状态正在巅峰,现在入道是最容易的,打开灵窍也会更加容易。
景枢道:我听说打开灵窍的多少也需要资质,不知道我的资质怎么样神色之中,难得露出一分不安。
程钧道:想来应该是不错的。灵窍这个资质虽然不如仙骨重要,但是若是太过低劣,也很是麻烦。尤其是不像仙骨是天地生成,有经验的修士一眼就能看出来,灵窍这东西,若是不在入道时期打开,谁也看不出来。
按照道理说,只要身有仙骨的人,一般至少会打开三四灵窍,若是仙骨品质上乘,灵窍贯通的几率也会更高。但是这是谁也说不准的事。也不是没有好好地分仙骨,被只有一二的灵窍所累,活活老死在入道期的先例。程钧这个时候自然不会举出这种例子来扫兴,因此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景枢稍稍放心,程钧道:这入道的口诀大同小异,正清小元功我没练过,但它是太清正炁功的分支,自然一脉相承,我传授给你这门法诀便了。
所有道门的入道期正法,无非是几门大道功法的删减变种。其中太清正炁功则是最正统,最基础的功法,号称道门第一功。
当然这个第一不是指最厉害,是指的是时间顺序,也就是最古老,最正宗的功法,可谓是天下修道功法的渊薮。因为正宗,所以稳定,从无到有建立根基,这是最牢靠的法门。不过因为太基础,太正,就少了灵活和个性,再加上这门功法含义艰深,领悟不易,修炼进境缓慢,因此渐渐被当做理论书籍束之高阁。外面流传的,大多是这一门功法的各种简化版,正清小元功也是其中之一。当然程钧记不得那许多,但是一般功法名字里面又是正,又是清,说它是这个功法的分支那是不离十。
只是程钧知道,若是道门道宫发现了真正天才的弟子,哪怕拼的让他进境缓慢,也要修习这太清正炁功,只为了将来能有一个好前程。像散修那样,一开始起手就是专修本命五行的功法,就算侥幸突破了筑基这一门槛,将来的发展也是有限。
程钧自己现在修炼的就是这门功法,他纵然有更好的功法也放到更高层次去练习。倘若是将来收了弟子,自然也要选择这门功法为他们开蒙。不过景枢现在不是他弟子,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因此他也没有把这门功法倾囊相授,只是借用了这门功法入道这一篇,不过三百来字。
只是这三百来字,字字艰深,句句玄机,也需要程钧一句一句讲解。程钧是何等的修为,讲解起来深入浅出,旁征博引,把道理分说得十分明白。
景枢听着,只觉得大开眼界,他师父去世时,他年纪还小,但也记事,虽然懂得不多,但也感觉出来,程钧实在是博学高明,还远在自己师父之上。一面听得陶醉,一面又问些问题,那都是他修炼之中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程钧听他问的许多问题固然十分幼稚,但那是缺少师父教导的原因,但有的问题却也十分独到,显示他心思,资质过人。但无论什么样的问题,总是入道期之前的孩子问出来的,不可能给程钧带来任何困扰。就算有什么困恼,也是因为这问题层次实在是太低,埋藏在程钧记忆深处,一时调不出来而已。
说着说着,程钧抬头道:你也进来吧。
景枢一怔,回过头去,果然见一个人站在门口,正是冲和,心中不由得有几分不快,不是他小气不愿让别人听,而是道门中偷听传道乃是大忌,比偷东西甚至杀人都要严重许多,他虽然不是古板的修士,但是这个意识是有的。
不止是他有这个意识,冲和也懂得这个道理,散修之间门户更加严格,他混迹多年,岂有不懂的道理如今他正站在门口脸色通红,显得手足无措,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冲和刚刚路过门口,听到程钧正和景枢讲解道法,不敢细听,就要转身离去时,一句话飘入耳中,正是他平时修炼的困惑之处。他当时就被吸引住了,忍不住就听了进去。
虽然他心中愧疚,也想听完这一段离去,但是程钧说得实在是十分奥妙,听了一句之后,忍不住又要听第二句,越听越觉得心中豁然开朗,如沐春风,妙不可言,就这么一句接一句停了下去,转眼竟然听了半个时辰。
既然被程钧叫破,冲和也不能当做无事,走了进来,跪倒行礼道:前辈恕罪,晚辈冒犯了。
若在昨日,景枢就要狠狠讽刺他两句,不过今日他心结已开,就没那么刻薄了,只是看着程钧,心道:先生既然肯在没有定下名分的时候教导我,自然是一位豁达随和的高人,想必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
虽然程钧是不是随和豁达的高人,实在是个值得讨论的问题,但程钧显然没有生气,道:无妨。区区小道,早晚你们也会明白,如今不过是提前知道了几年而已。你若想听,就坐下吧。
冲和心中激动难以抑制,将跪姿改为正坐,坐在程钧下手,景枢的旁边。
程钧笑了笑,继续叫道,这一番并不只是涉及入道这一面的知识,而是更广泛的谈论起入道初期的修炼问题。这一番谈论就是整整一夜,开始只有景枢一个人提问,后来冲和也加入了提问的行列。程钧来者不拒,问一答十,他也并没有刻意的去炫耀什么,但是这么多年的修为阅历,一点一滴的化作春雨,滋润了眼前两个年轻的心。
不知不觉间,程钧这才第一次确立了自己在两人心目中尊长的地位。
一直说到朝阳初升,金光遍地,程钧才停了下来,问景枢道:你懂了没有
景枢老老实实回答道:懂得一些,不懂得的多。
程钧道:入道的事情,懂了没有
景枢道:已经懂了。
程钧点头,道:那就是了,现在我去布置阵法,给你制造一个相对适宜的环境,你调整心情,准备入道吧。
九十四 英灵不远
九十四英灵不远
程钧盘膝坐在观主室,打量着,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心中却是满意的景枢如今已经入道,算是正经的修士了。而他的资质也实在是惊人,竟然开了八个灵窍,比程钧用龙睛多开了一个灵窍之后还好上一筹。这样的灵窍配上仙骨,若在修道界,当是人人争抢的天才尽管在世人看来,他只有六分仙骨,但也已经足够了,仙骨只要上了六分,就只有量的区别,没有质的区别了。更不必说,从灵气的流动来看,不但入道的过程很顺利,他在道境似乎已经得到了一些好处。
景枢坐在他对面,神色恭敬而沉稳,只是眉梢眼角还是露出几分喜悦,入道之后,虽然年纪没长大,但气质又为之一变,感觉许多,原本笼罩不去的冷意又消散了不少,反而恢复了一些少年人的活力。
程钧确认了他的状态,道:很好,这就可以了。有些事情这样做起来方便。
景枢低头道: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他虽然明知道程钧也有自己的目的,但是并不疑忌,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景枢如今有一个好处,就是历经磨难之后看的很开,程钧并非他师父或者亲长,本来就不必要对他有什么好处。这几日一是救他出水火,二是指点他心境,三是帮助他入道,可谓是恩重如山,就算真的要驱使他,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景枢也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程钧关上门,道:首先,咱们要先把你师父叫出来。
景枢饶是平静,也不由得失声道:什么
程钧道: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那妖道杀了你师父和师兄之后,因为身无长物,为了不浪费两条魂魄,将你师兄和你师父的七魂封入了两件法器里面。伸手一招,一黑一红两道影子飞出,红色的是一面血色小旗,黑色的则是一个招魂幡,正是鸣升老道用的法器。
程钧指着那红色小旗道:这里面是你师兄的魂魄。又指着那招魂幡道:这一个就是你师父的魂魄了。
景枢脸色涨得通红,手伸出来,几乎要去抓那招魂幡,又强行忍住,道:先生他们还在还能活着么因为忍得很辛苦,声音竟带了几分哭腔。
程钧摇了摇头,道:恐怕不行。
景枢身子一晃,嘴角一撇,好像要哭出来似的,但终于又控制住了,睁大了眼睛,道:果然不行吗
程钧道:有些事情,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转过头,道:魂魄本是很娇贵的东西,别说给人强抽出来,就是主动离体,一个不好,也往往不能翻生。以前也不是没有元神期的神君元神离体之后受创,不得不强行夺舍转身再修的例子。魂魄离体尚且如此,贮养灵魂更是需要诸如养魂木这样的灵物方能保持魂魄活力不失。你师父被人强行侵占魂魄之后,炼成器魂,魂魄渐渐失了灵性,已经难以救转。我能够尝试唤醒一下你师父的魂魄,将他身上的怨气剥离,让他出来清醒一刻,已经十分不易。饶是如此,也是不能多留他,若是留的时间长了,影响他轮回转世。
景枢终于留下泪来,道:那那我师兄
程钧道:你师兄情况还要更糟糕。一来你师兄本身修为要更低,魂魄本不强壮。二来,他是被放在血旗之中。招魂幡收集的是怨气和残魂,你师父的魂魄在招魂幡当中,常常受到魂力滋养,虽然转为戾魂,戾气深重,但至少还算完整。还有复苏的力量。你师兄的魂魄长年累月收到血气侵染,已经变异,不再是正经的魂魄,已经成了一种变异的怪物。甚至已经失去了投胎的能力了。
景枢死死地咬住牙,道:怎么会我师兄人是最好不过他捏紧了拳头,从齿间往外咬字,您您若是留下那老妖道一条性命就好了,我真想要亲手报此仇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程钧道:这件事不要多想,如果你放不下,就只牢牢的记住。但千万不要悔恨。此番的因果已经了结,虽然是件惨事,但就算要记住,也不要当做一件毕生的遗憾,你并没有任何错误,只是生离死别了一场。道途就是如此坎坷,倘若你若是将来道心不定,回头看看你的师父就该懂事了。
这是道家光风霁月的心境境界,说来容易,做了千难万难,就算程钧也不敢说万事放得下,自然也不可能要求景枢做到,只是这么教训,让他知道方向便了。
景枢出了一会儿神,回身大礼相见,道:多谢先生指点。抬头道:不知先生高姓大名说到这里,他也忍不住有些脸红自己竟然还不知道这位前辈的姓名,想想也是荒谬。
程钧不以为意,道:我是程钧。他本来还有道号,但那道号不是他自己取的,他也不喜欢,早在上一世就被他弃了,这一世也没打算拾起来。倘若有机会,他要给自己取一个最合适的道号,不一定多威风响亮,但一定是他最满意的。
景枢默念两遍,道:那请先生,请先生将我先生放出来
程钧道:且稍等。我为了让他清醒,一直在收取他魂魄中的怨气,已经收了三日,等到了时辰突然一睁眼,道:到了。
手指一伸,将那招魂幡儿往空中一抛,那招魂幡在空中打了个滚儿,原地悬停不动,突然只听哗啦一声,从前头空间开了一个黑洞,一股黑水从洞中泄了出来。
那黑水落地,却不积蓄,反而发出一阵呜咽鬼号之声,化为数道黑烟,四散飞逃。那黑水越流越多,鬼哭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四处嚎啕奔命,又转眼间消散在风中。
程钧转过头,见景枢虽然皱眉,但心神安稳,并无动摇之态,暗自点头,道:这些都是修士的怨气,被那老妖道害死之后,凝结不休,藏在招魂幡当中。如今散去之后,也就了了这一生的苦难。
景枢道:那他们还能投胎么
程钧道:死后本无知,投不投胎也没什么分别。言下之意,自然是不能。
景枢叹了一口气,道:虽然如此我师父
程钧道:出来了这时候黑水已经流尽,从洞口冒出一股股的白烟,突然一只银白色的手从小小的孔洞里伸了出来。
景枢啊了一声,后退了一步。
程钧手指一挥,一道白光一闪,瞬间将那空洞劈开,一个整个的身影从豁口里冒了出来。那身影本来只是一个白色的光球,形状变幻不定,一会儿是人形,一会儿是兽型,一会儿乱七八糟不知是什么形状。直过了一阵,才稳定下来,看得出是一个人。那人影全身灰白,下面无腿,正是一具魂魄。
景枢一怔,发现眼前人道观道袍,须发灰白,形貌高古,正是自己的师父,不由得惊喜交集,大声叫道:师父师父就要扑上去。
程钧一拉他,喝道:慢来。
那人出来之后,脸上本来没有表情,突然张开嘴,高声大叫:啊用手抓头,嚎叫不止,身子到处冲撞,上下翻飞。但他已经是魂魄状态,无论怎么冲撞,都不能撞到任何东西,只在一个小圈子里冲撞不已。
景枢连声叫道:师父是我啊
程钧道:你让开点。他现在还没有意识。心中暗道:这老魔的本事也算了得,真被他弄出一个英灵。
普通的魂魄是没有形状的,就算是到了筑基期,魂魄离体也就是一抹光芒。到了精魂境界之后,出体是完整的魂魄,但要化成人形,得是主观意识所化,就是魂魄自己化形,没有客观的形状。只有到了元神期,元神有自己的形状,与人无异。
但是还有一种魂魄例外,就是英灵,那本不是道家的东西,而是儒家的魂魄。魂魄混杂了浩然正气,形成的特殊魂灵。不过这英灵一旦形成,也不能再回到轮回道。要么类似鬼修一般修炼成了圣人,要不然就是和器灵一样,永远留在某个地方做个镇守。譬如许多门神,山神,乃至守墓的墓灵都是这种英灵。
除此之外,只有万千灵气合一的造化之气,才能模仿出浩然之气,与魂魄结合,形成另一种英灵。只是这世上浩然之气多,造化之气少,因此第一种英灵还有可见的地方,第二种却是举世难寻。
程钧本身不是这方面的行家,但有造化珠在手,拼着耗费了一丝造化之气,加上老魔的特殊方法,造出这么个英灵来。
眼见那老道兀自糊涂,程钧伸手堵住景枢的耳朵,张口暴喝道:咄醒来
一道肉眼可见的声波震动四方,那道人魂魄受震,如被拉进了马缰的奔马,身形戛然而止,愣在空中。
少顷,那老道空洞的眼睛慢慢的变成了一对有神采的眸子,只是还带着浓浓的茫然之色,喃喃道:这是哪里我是谁
九十五 程钧的目的
九十五程钧的目的
程钧手一松,景枢如离弦的箭一般扑了过去,哭着叫道:师父。
那老道一怔,盯着景枢,眼前显示一片迷茫,紧接着转为清明,突然叫道:枢儿,是你吗也张开手臂要去抱他,然而他毕竟只是一个英灵,身体虚浮,两人一近身,景枢从他身上穿过,已经落在另一边。
那老道见了这样的情况,怔了一会儿神,道:这是怎么了是了,我已经死了,是被人杀死了。都说死后无知,为什么我还灵性不昧道尊难道独独厚爱鸣升吗
只听得后面啜泣之声响起,那老道转回头来,就见景枢坐在地上,用袖子捂着脸,肩膀抽动,啜泣不止。
那老道神色一片寂寥,盯着自己幼徒的背影,露出几分慈爱,突然大声喝道:不许哭
景枢一怔,抬起头,眼泪挂在腮边,再也不敢作声,那老道叹了一口气,道:景枢,我已经走了,你已经不能做小孩子了。男子汉顶天立地,还不把眼泪收了,哭哭啼啼的给谁看最后一句话又转为严厉。
景枢盯着那老道的背影,低低的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那老道转过头来,看着另外一个陌生人程钧,只见此人明明年纪不大,但如一汪潭水一般深沉,坐在椅子上,似乎在看自己,又似乎谁也没有看,不由得心中一凛。这老道去世之前修为本也不过入道期,但成为英灵之后,神魂增强,心思从所未有的空明,反而能看透许多看不透的东西,本来极容易看出他人的虚实,但程钧这个人坐在那里,如高山仰止,仍叫他丝毫看不出虚实
心中暗自存了忌惮,鸣升老道神色就沉了下来,但直觉又感到此人并非敌人,谨慎道:枢儿,这位道友是谁
景枢忙上前去,道:师父,这一位是程钧程先生。他是一个极厉害的大修士,对弟子尤其帮助良多。若不是他我也见不到师傅了,要说这里面的事情可长了。我给你一一说来。
程钧突然插言道:你们师徒先说说吧,尽量快些,最多一盏茶功夫我会回来。说着走出门去。他也不必看着,免得给那老道自己在压迫景枢说好话的印象,还不如独自出去,一来让他们师徒说说私心话,二来显得磊落。至于景枢如何评价自己,程钧并不担心,他相信景枢的分寸。
隔了一盏茶时分,程钧转回头去,就见景枢跟那老道还在说着什么,微微一皱眉,刚想提醒一声要抓紧时间,就见那老道猛的转过身,道:程道友。飞快的飘了过来。
程钧道:鸣升道友。眼见那老道要冲过来抱自己的样子,微微恶寒,好在想起他不过是一个英灵,这才好些。
好在鸣升老道并没有对程钧做出什么过激的动作,只是停在程钧身边,道:以往经过我都听景枢那孩子说了。无论如何,道友对我鹤羽观天高地厚之恩,老道在这里谢无可谢,只有生生世世永感大恩了。
程钧摇头,道:那也是因缘凑巧。算是我们的因果到了。
鸣升老道道:道友,我时日无多,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一事不烦二主,不知道能否托付给程道友
景枢瞪大了眼,心道:师父这是怎么了不说谢谢先生,反而又拿事情来烦他。程先生虽然待我很好,但他是深不可测的高人,谁知道他有多大的耐心他的便宜也不好占,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他,若他厌烦了那怎么办
程钧一怔,已经明白他的意思,道:道友尽管说。
鸣升道:道友也看出来了,老道如今只剩下一缕残魂,早已无牵无挂,早就盼着投胎重修,还能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若是有,也只有景枢这孩子。这孩子是我从小收养的,心地性情我可以打包票。资质嘛道友你以为如何
程钧道:非常好。
鸣升道:道友也喜欢他那太好了,不如就叫他拜在你门下如何
景枢忙道:师父,我已经是你的弟子,怎能
鸣升喝道:大人说话,小孩儿少插嘴。
景枢不敢再说,程钧却摇头道:那并不方便。
鸣升道:这是为什么顿了一顿,语气恳切的说道,道友,我没有几刻时辰,眼见命在顷刻,这只是最后能说的几句话了。这个孩子,他的心性人品我是从小看大的,可以打包票。若是你与他定下了名分,这鹤羽观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是真有些急了。就像程钧想的那样,鸣升老道人老精明,虽然刚刚恢复神智,但已经为了自己身后殚精竭虑,他并不先提什么感谢的话,再提出自己的条件与程钧交易。而是直接把自己放在了弱势的一方,先有求于程钧,得到允诺之后,再把自己的身家当做谢礼奉上,这样不但更容易达到目的,也早满足了对方虚荣心的同时,更能博得对方的好感。
只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程钧答应收景枢为徒的基础上。之所以要程钧正式收徒,就因为道门当中,师徒是有特殊义务的,徒弟对师父固然是要顺从孝敬,不得违逆,师父对待徒弟,也是要恪尽教导之责,不得故意误人子弟。这是道门监管的十分严肃的律条,也是道门代代传承,安如磐石的基础。像散修那样,动辄师徒反目,师父随意杀害徒弟,徒弟也时时想着忤逆师傅,道门早就乱了。
他本来想着,有鹤羽观这份产业做基础,再加上看程钧有求于自己的样子,这桩交换应当水到渠成,自己也就了却一桩心事,赶紧赶着投胎是正经。哪知道程钧居然拒绝。
鸣升老道真有些急了,他有心再用些老辣手段慢慢周旋,但时间不等人,若他还有一二日时光,自然可以再商量,但他现在随时都会丧失意识,更可虑者,这一时限还在程钧手中捏着,因此也顾不得落入被动,直接将这件事直说出来。
程钧道:鸣升道友不必误会,我是很看好景枢的。只是我和他不适宜定下师徒名分,他是你的弟子,在道谱上早有记载。我若是当他的师父,在道牒上也解释不开。
鸣升老道先是疑惑,随即恍然大悟,道:原来道友想要的这个无妨,道友,我的尸首在你手里么
程钧道:在。
鸣升老道道:这就是了。道牒虽然严格,寻常精魂期以下的修士根本动不得,但是我是正经的鹤羽观观主。如今我的法魂俱在,还有身体精血,种种条件齐备,就有资格改动道牒道谱。道友且助我一臂之力,定然将道牒改的天衣无缝。这孩子将来就是你的徒弟,那是在道门宗卷上早有记载的
程钧摇头,道:道友,我并非贪图这鹤羽观。恰恰相反,我倒觉得,这鹤羽观的下一代观主,非景枢莫属。
鸣升老道又是一怔,道:那么道友的意思是
程钧道:我的意思,是道友这一支不动,作为鹤羽观的观主代代传下,应当没有问题。
鸣升老道立刻想得清楚,干脆道:罢了,就依道友。那么道友就是我师门最小的弟子,老道我的师弟。
程钧一怔,道:时间上联系的下来吗
鸣升老道道:那也无妨,就按照景枢一般,道友在十五年前以幼年之身进入鹤羽观,那时恩师尚在,时间上也对的上。恩师去世之后,就由大师兄授徒传艺,老道我就是见证人。至于传承之类,道友可以开一个名单给我,我自然往上添加。
程钧微笑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鸣升老道见他答允,知道终于摸准了他的脉搏,心中这口气就松了,道:既然道友答允,景枢这孩子
程钧道:按照道门成例,在师父去世,修士满师之前,可以指定代师代为传授修炼,我自然当担此重任。道友可以把这一条也记在道牒当中。
鸣升老道大喜,想要哈哈笑几声,突然觉得身体一阵摇晃,似乎意识有消散的趋势,忙叫道:道友,事不宜迟,若是迟了,咱们这一番谋划全都完了。
程钧道:既然如此,那就来吧。还有一件事问道友,道友愿意自行轮回,还是我助你一臂之力
道魂消散之时,若是能将魂魄抽出来,倒是可以遇到孕妇,将生魂打入,代替腹内胎儿,也算是夺舍的一种,这个法子胜在稳健,方便投胎之后故人加以照顾。但是夺舍之后,由于回返先天,记忆丧失,魄力全消,与重新投胎无异,资质也是全跟随新儿,并无什么取巧之处。而且夺舍胎儿有伤天和,容易落下一些不全的毛病。
鸣升老道道:我自行轮回便是。轮回之后,就是一番新天地,还与旧事纠纠缠缠做什么道友请助我一臂之力,做完此事,我方能安然而去。
九十六 薪火相传
九十六薪火相传
鸣升老道的身体躺在床上,神色安详,就如一个寻常老者安然入睡一般,一点也看不出生前的痕迹。
程钧站在他身前,手中白光闪烁,白色的光芒如水一般温柔的缠绕在指掌间,道:道友可曾安好
鸣升老道的声音从白光中传来,道:就这样吧。
程钧手一抬,将那白光狠狠地从老道身躯的天灵盖按了下去。只听噗的一声,那具尸身泛起了一阵耀眼的白光。光芒一发即收,经过数息的静默之后,躺在床上的老道的眼睛骤然睁开,慢慢的从榻上坐了起来。
鸣升老道灵体合一之后,虽然能够坐起,但毕竟魂魄已经离体数年,已经不能如臂使指,加之身躯被血人吞噬过之后失去了许多精华,越发羸弱不堪,比之外力夺舍适应起来更加艰难,因此手脚并不灵便,他也没有特意的起身适应,只是开口涩声道:卷宗。
程钧将道牒递了过去,鸣升老道右手掐了一个剑诀,用手指蘸墨,点了上去。
在他手指碰触到道牒的一瞬间,道谱闪烁一下,手指上一道血色的光环和一道银白色的光环刹那间同时亮起,接着,手指便全无滞碍的继续写了下去。一个个文字随着墨色笔走龙飞,跃然纸上。
道门三档验三分,一验骨血二验魂。
这就是道门的厉害之处,道观已经是道门嫡传的门槛以上,其成员的管理严格之极。能够更改道牒,增加道门嫡传修士的名额的,只有道观本代的观主,而且更改之时,要同时验证骨血和魂魄。
体魂双验,基本上杜绝了一切弄虚作假的可能。倘若观主的血脉换了,那不必说,假冒观主,不但不能留下一个文字,还会中了道法特殊的咒术别看道门面上光明正大,其中咒术的狠毒绝非他人所能想象,绝对叫人后悔犯上但若是只有身体骨血在,灵魂不在或者被人操控,同样是不能更改道牒的。这就杜绝了观主被人控制之后胡乱更改道门卷宗的可能性。
程钧冷眼看着,不得不说道门的控制极其森严,不仅仅是他所知道的体魂双验,每一座道观的道牒还有许多特有的法门埋伏在里面,除了观主之外,别人绝不会知道。倘若观主不是真心的修改,有数种手段可以在道牒上留下破绽,让这本道牒道门中难以通过验证,再修改也是枉然。这些小手段在高层修士来看是小把戏,但是对于基层的修士,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道门内外两重天。
从今天起,道门之中也有程钧的名字。并非他多么渴望进入道门,而是必须进去。只有进入这个体系,才是他今后方便做事的开始。有了这个身份,他就有个进一步布局的资格。
至于道门那同样严苛的一入道门,终身道门许进不许出的规矩,程钧并不在意,他有办法进来,自然就有办法出去。
光芒收歇,鸣升老道长长地吐了口气,道:这样就好了。道友把道牒和道志收起来吧。今日是鸣升道人的忌日,我留下了遗志,烦请上交道宫。自今日起,景枢正式接掌鹤羽观。我这鹤羽观是一清道观,观主到了入道五重时,需要去京都紫霄宫拜谒这其中的规矩
程钧道:我知道。
鸣升老道道:那我就放心了景枢除了修道之外,还有炼丹的才能,若是倘若道友有机会,可以挖掘一番。我当初本来要培养他驯养灵兽,可是发现他另有才能之后就放弃了。但他对于仙鹤是很有感情的,山中的野兽都是他的朋友,从来不会伤害他。啊,那些仙鹤不知还在不在,在的话求道友不要放走,盛天天气太冷,冬天它们会冻死的。就留他们在鹤塘之中嬉戏,他们自己能够觅食,不必费心喂养
程钧点头,鸣升老道兀自不放心,絮絮说了许多事,有景枢幼年的事情,也有鹤羽观中大大小小的琐事,追忆留恋之情溢于言表,充满不舍之意,程钧理解一个老人离去之前的复杂感情,便问道:你的时间不多了,我把景枢叫进来,你们最后见上一面。
鸣升老道迟疑了一下,道:不必了,我马上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身后事安排的也算妥当,该吩咐的我已经全部吩咐下去,他也不是蠢的要三令五申的孩子。还不欢欢喜喜的开始下一个轮回,反而在今生纠缠不休,那还修什么道罢了说着,狠狠地甩了甩头,盘膝坐在地上,慢慢合上眼。
眼见他身上开始泛出一丝朦朦胧胧的光芒,光芒照耀下,老道的神色格外庄严。
门突然一开,景枢迈步进来,见到这般情形,张口要叫,程钧眼急手快,一伸手按住他的嘴,将他要喊出口的师父两个字压回嘴里。
只见白光越来越弱,如同蜡烛燃烧到尽头,慢慢的熄灭,房屋中一片死静,时空在这一刻静止了。
终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似乎空气中有嗤的一声轻响传来,鸣升老道神色完全展开,似乎一个疲惫的人终于进入了梦乡。
程钧慢慢松开手,景枢瞪着他,模糊的泪眼之中含着几分恼怒不解种种感情,但这些负面的情绪最终也渐渐消失,站起身来,走到鸣升老道身边,恭恭敬敬的叩了几个头,起身拉住他的衣袖,垂首默然。
过了一会儿,景枢起身,转身向程钧,声音干哑道:先生师叔,请您主持老观主的葬礼。
程钧道:你是他的亲传弟子,又是下一任观主,理当为老观主举行葬礼。
景枢点头,道:我知道了。只是我年纪小,经验见识浅薄。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恐怕主持这样的大事难免有疏漏之处,到时请师叔指点。
程钧道:那自然无妨。道门的葬礼并不麻烦,老观主想必也有准备。他又吩咐你准备的寿材在哪里吗
景枢道:有的。刚才我去看了看,天幸那东西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还放在原处,不曾给人糟蹋了。请师叔帮忙移过来,就在这里为恩师入殓吧。
程钧身为修士,自然不可能将棺材吭哧吭哧抬过来,收进乾坤袋搬进来,将鸣升老道入殓。程钧换了素色衣裳,景枢挂孝,程钧在旁边点了香烛和长明灯。
景枢身为晚辈,要为鸣升老道守灵,程钧则不必,为老道上了一炷香之后,就去处理杂事了。因为是正经的观主的葬礼,虽然死的无声无息,但生者纪念死者,理当做到完善,方不辱没了这一代老观主的身份。因此这边也有许多程序要走,虽然省略了报丧和招待亲友同道这一大事,但还是相当的繁琐。这时候冲和还在观中,也帮忙收拾灵堂。程钧前世居于高位太久,对这些底层的琐事其实并不在行,都是指点大概之后,让冲和去办的。
冲和这个人,虽然未必有多高的智慧,未必有多好的天赋,但是每一样都不差,更重要的是心地是热的,人也很勤快,这些年东奔西走其实颇有见识,做事向来有分寸。若无他帮忙,只有景枢这个孩子还有程钧这个光说不练的嘴把式,也很难将白事办的如此妥帖。
景枢本来不喜欢冲和当然这其实是小孩子莫名其妙的闹别扭的居多,这一番百事下来,对冲和不但改观,也有了感激之意,问程钧如何感谢。程钧答道,冲和最重要的就是脱离散修身份,你既然当了观主,就可以修改道谱,到时候可以将他写在鹤羽观的道谱下。虽然道门嫡传入门相当严苛,因为牵扯到师承传授的问题,若不是按照道门的规矩招收的门徒,需要像程钧一般大动干戈,从道谱当中修改。但道观可以私自授予散修道门传人之位。冲和也是有师承来历的正经散修,不似程钧出身不明不白,需要把身份从根上洗白,只要在道谱上记录一笔,就可以帮他脱离散修身份。
头七之后,景枢为鸣升老道发丧,因为不曾筑基,还是要入土为安,几人将他葬入道观自有的坟茔当中,鹤羽观第三代观主就正式成为历史。
葬礼之后,程钧道:其实按照一般程序,你现在就应该接掌道观中的人事,但是这其中还有一步程序要走。
景枢道:莫非是是道门的认证么
程钧道:正是。按照道理说,道门确立继承人,应当将本地的守观观主请过来,正式举行一个仪式。这样确立了之后,等到前任观主去世,再将守观观主请来举行接掌大典。但是当时观主去世时,你还太小,如今鸣升道友情况又特殊,第一步第二步都不能达成。还好鸣升老道留下了正式卷宗,你带着卷宗去京城道宫认证身份,方能做一个名副其实的观主。
景枢道:那咱们即刻启程么
程钧道:那也不成。子孙观的观主是有特殊规定的,一来要年满十六岁,二来也入道期五重以上的修为。若是有一件达不到,道宫不会批准你的要求。最多承认你为嗣观主,派下一个代观主来,在你未达到要求的时候代理行使观主的权力。倘若你迟迟达不到修为的要求,那代观主就会取而代之,成为正式的观主。这也是许多子孙观观主死了,秘不发丧,迟迟不报与道门知道。只为了等下一任继承人成长起来,好免了其他人插手。有些道观因此观主没了十多年,新观主之位还空缺着。
景枢闻言道:我才不会让恩师留下来的观主之位落于旁人之手只是离着我满十六岁,还有两年多的功夫。修为上我才刚刚入道,离着五重还差得很远。我见冲和修道十多年,也只有三重的修为,不知道我要到能够接掌大位,还要多少时日
程钧道:以你的资质,若是踏踏实实肯用功,跟着我的进度走。你满十六岁之时,就是你接掌大位之日。
景枢深深一礼,道:多谢师叔。
九十七 组织
九十七组织
程钧看着扇子上的一抹血痕,心中甚是满意。
所谓法器开光,就的要这般完美才是。为了在阴阳扇面上凝结这道血气,程钧可是花了整整三个月时光,如今这阴阳扇的品相升了一格不说,本身也多了一重威力。
即使程钧这样信法阵多过信法宝的另类来说,这阴阳扇也叫他爱不释手,像这样可以连续开光的法器,等到恢复到法宝境界,威力实在是不可小觑,就算不拿来做本命法宝,也可以多加使用,做自己的一个重要补充。
一转眼,在这里也三个月了啊。
这三个月时光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程钧觉得并不长,至少对于他来说,三个月的时光仿佛只是睡了一觉的时间。
当然,这半年他并没有用来睡觉,除了修炼之外,就是给自己要居住不少时光的道观装修。因为时间还短,他匆匆为鹤羽观布下了一个小小的法阵,将观后面灵园整理了一番,栽种了从范道城买来的灵草和灵谷种子,将这被妖道祸害过一遍的道观略复旧观。这么短的时间,他甚至连修为都没有更进一步,只是修道到第七重的巅峰而已。
最重要的收获,就是把老妖道留下的痕迹全部清扫出去,连那一池子血水也终于在昨天被全部炼化,成为他法器上的一重禁制。
破绽已经消除,该开始新的人生了。
脚步声响起,一个少年走了进来,停下脚步站在门口,程钧抬起头,道:景枢。做完今日的功课了
那少年正是景枢,三个月时光,在程钧的指点和聚灵阵的照顾下,他倒是进步飞快,已经迈入了第二重巅峰,他资质过人,道心也坚定,正是修道的好苗子。若说有什么不足,那就是
师叔。景枢笑嘻嘻的道,这三个月他倒是学会了嬉皮笑脸,功课我一直在做,只是有时候觉得
程钧道:以你的修为,我不会教授你法术的,再求也没用。
景枢露出几分沮丧,低头道:是。不过旋即又高兴起来,道:师叔,每日的功课我都是准时完成的,今天你给我讲讲道门的故事吧。
程钧一怔,道:讲什么故事
景枢道:道门啊,外面的世界啊,修道界的奇闻啊,许许多多。以前恩师也曾经给我讲过许多趣事,只是那时候我还小,记不清楚了。你给我讲讲呗。语气之中,颇有撒娇之意。
程钧犹豫了一下,道:也罢。他年纪大了,看待一般的七老八十的老头子都如同晚辈,何况景枢是个货真价实的孩子。年纪大的人都会喜欢活泼亲近的孩子,程钧是很吃晚辈撒娇这一套的,只是外表太深沉,因此看不出来,也没有谁会拉的下脸来对一个少年撒娇。只有景枢今天偶尔兴起,倒是戳中了他的软肋。
景枢大喜,坐在他脚边,道:师叔快讲。
程钧无奈,道:你要听什么妖魔鬼怪的故事我可不会讲。那些故事外面的说书先生比我讲的好。
景枢道:我才不听瞎编的故事,我只听真的。师叔讲讲你老人家自己的故事。
程钧迟疑了一下,过去的事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却没办法开口,难道说自己是如何了不起,离着飞升只差一步,结果掉下来重生了就算是说些自己做大修士的故事,那也不合适,因为他现在不是大修士,景枢听了若以为他果然了不起之极,再对外招惹出什么祸事来,那才麻烦。至于自己修为低微时办的那些事,那是真真正正的黑历史,对着孩子说不出口。道:都是些好勇斗狠的事情,没什么好听的。不如我给你说说修道的境界常识之类的,这些你早晚都要知道,算是你功课的一部分。
景枢显然有些失望,不过这些正经的东西也要听,于是道:那下次再听师叔的故事。
程钧笑了笑,道:嗯,我先问你,你师父传你学道时第一课是什么他讲解说修道修的是什么,入道期的境界之后是什么
景枢道:修得是一个气。先修胎息后修灵,仙骨为命气转精。这是恩师告诉我的歌诀。
程钧道:嗯,这句说的不错,是两种修道入门的歌诀之一。你说说是什么意思
景枢道:这说的是咱们修道的四重境界,第一个是胎息,修的是先天一口胎息。然后入道,修的是天地灵气。第三个是修的仙骨是说到这里,略有些拌蒜,犹豫了一下,问道:师叔,这说的是什么,仙骨境界
程钧道:不懂就问,这很好,强似不懂装懂。仙骨为命指的是一个很重要的关卡,筑基。
景枢道:这个我倒是听说过。
程钧道:这般重要的事情,你自然听说过。只是我想你师父大概不会跟你多提,因为他自己也不是筑基修士,而且也绝对不能筑基。倘若他筑基了,别说这道观级别要往上提升,就是那老妖道上门,这胜负也会易手。
景枢道:我师父为什么不能筑基
程钧道:你可知道一分炼气,三分入道,六分筑基这句话
景枢道:是啊,那说的是咱们修道界的仙骨资质。
程钧道:仙骨是练气的凭依。倘若没有仙骨,就不能留住真气,因此一分仙骨才可以练气。而仙骨太少,则不能承受天地灵气的冲刷,打不开灵窍,不能从外面接引灵气,至少也要三分仙骨才行。所以说三分入道。而筑基,必须要六分仙骨。
景枢道:那是为什么
程钧道:因为筑基最重要的是筑成道体,道体是由仙骨支撑的,不同数目属性的仙骨可以排列组合成为各种道体,但是最简单的道体,也需要六分仙骨。倘若不到六分仙骨,筑不成道体,终身不能踏入筑基的门槛。
景枢闻言,犹豫了一下,忐忑的问道:那我是几分仙骨
程钧亦是犹豫了一瞬间,若按照仙骨论的说法,将罗睺计都仙骨算入,他应当是八分,不过在现在,程钧还不打算暴露这张底牌,因此采用了传统的说法,道:你是六分。
景枢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
程钧道:正因为你能够筑基,鸣升道友才会迫不及待的把你确立为下一代观主吧。毕竟观主的修为直接关系到道观的等级。即使鹤羽观是子孙观,毕竟地处偏远,选择的范围不多,能够找到六分仙骨的弟子也不容易。要知道道门有专门的体系,六分仙骨以上的,十之都会收拢入道宫和道派的。
景枢道:道宫道派和我们有什么区别
程钧道:从大的划分上,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只要入了道牒,都算是道门嫡传弟子。在道门的范围内,享受的权利应该是一个层次的。但是现实中毕竟有了区别。简单的来说吧,紫霄宫总督天下道门,那是所有道门组织的头领,别无分号。我们一般所说的道宫,就是专门指的是紫霄宫。
景枢追问道:既然他们是老大,道宫的弟子比我们要高么
程钧微微瞥了一下嘴,近乎冷笑道:不止比你们高,只要是在道门中的弟子,没有比道宫弟子地位更高的。他只是客居道门,并没有什么代入感,因此说起来,也只是你们。
景枢道:那么道派呢也比我们高
程钧道:那又不同。道门作为修士,却是前所未有的组织森严。除了道宫高高在上之外,还分为入世和出世两支。道观作为道宫在地方的层层驻点,代表的是入世这一系。
景枢道:我听说过,范道城的守观观主还有朝廷的封号在呢。
程钧道:入世的一系,也就是道观的系统,和朝廷密不可分。就组织上来说,各州各城的守观,为守观服务的执事观,单纯在乡野扎根的子孙观,一层一层,互相统属,形成一张大网。而提携这张网的,就是在京师的道宫紫霄宫。
景枢呀道:厉害没想到我们头顶有这么多祖宗在我怎么没发觉呢
程钧道:因为这里是云州。道门在盛天势力太大,把散修压抑的太厉害,故意划出了一块地方,将散修和其他势力之中的刺头儿都放进去,算是修了个笼子。云州入世这一系的势力相当薄弱,而且互相之间联系也不紧密,因此显不出道门的特征来。若在别处,谁要是敢打道观的主意,谁就是疯了。若在别处,根本不可能出现观主被人冒名顶替好几年的事情,一层层的道观互相守望,有一点风吹草动,一州的道观都能知道。当然程钧想要篡改出身,也没那么容易。
景枢道:那么出世的一系,就是那些道派了
程钧道:正是。那些在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的地位,或者成千上百,或者三十五十,建造洞府,修缮殿宇,餐风饮露,腾云驾雾,好似话本里说的陆地神仙一样的那群人,就是道派了。
景枢忍不住露出憧憬之色,道:我看这才是修士的样子。
程钧道:看起来潇洒,实际上都是一样的。那些山里面的修士也未必超脱到哪里去。自然,他们受道门的管束少些,也没有道观这般层层上下。但是弟子的认证,门派的传承,还有道门指派下来的任务,都是在道门控制下的。只有尽了义务之后,剩下的才是看起来很美的修士生活。
景枢难以理解,道:道宫有这样厉害虽然如此,我听说大山里头灵气足,又有天材地宝,珍禽异兽,灵石灵矿,好修道吧
程钧笑道:我问你,倘若你是道宫,一边是深山里各自为政的道派,一边是麾下如臂使指的道观,你要偏向哪个
景枢想也不想道:那自然是道观。
程钧大:那就是了,你都知道怎么选择,难道道宫就不知道哪个才是嫡系吗道派虽然靠山吃山,但是道宫才真正掌握着天下的资源。不要小看天下百姓的供奉,一万个老百姓里面也就有一两个修士,你一个人吃一万人的供奉,怎么能不宽裕道派是时时要应付道宫的摊派,缴纳贡品的。而道观却反而可以受到补贴,再加上许多任务只有在世俗界的道观才能完成,完成还有奖赏,因此这其中的差距并没那么大。你去看大城中的守观,规模宏伟,并不逊于山中大派。而道观和道派为了争胜,也是对立许久,几次交锋之中,道观系统可并没有落在下风。
景枢道:补贴么我这些年怎么一点都见到
程钧道:所以说啊,这本帐是要记得的。等你去京城认证那道观观主,要把这十多年的债一起讨回来。
九十八 法术之分
九十八法术之分
景枢闻言惊喜道:怎么,他们会把鹤羽观这十几年的积蓄一起发下来那有多少,够不够咱们养一池子仙鹤的
程钧道:当然,别说一池子仙鹤,就是再盖一座鹤羽观,也是有的。讨要的时候,需要一点点小技巧。到时候我送你去的时候告诉你。咱们不是吃亏的人。
景枢兴奋的点点头,又道:我去紫霄宫,能见到道宫的头头吗
程钧道:那叫做宫主。嗯,见不见在两可之间。按照道理说你也是正经道观的观主,继承仪式上应当有拜谒的资格。但是道门的规矩,下级拜见上级有修为上的规则,一般只能向上拜见一个天地。就是说你是入道的修士,最多拜见一个元师,是没有资格拜见真人的。而紫霄宫现任宫主,就是一位真人。
景枢道:什么元师,真人
程钧道:嗯这个你竟不知道么,筑基天地之后,可以称为元师,精魂天地,则称为真人呢。
景枢道:那我入道境界呢
程钧道:可以称为喂或者是你好。
景枢抽搐了一下,道:这么说,我们是不入流的
程钧道:你才刚刚修道几年,就想入流在盛天能够入流的修士,也就一本册页就能记录的过来。若是真人么,反正一只手大概能数的过来。除了道宫,只有几个隐士的大门派可能拥有真人。你倘若修到了筑基元师,至少也是一州一城守观的观主。若是成了真人,那么道宫会将你收回紫霄宫,做一个高高在上的长老,而且还是数一数二的那种。真正的位高权重,能够忤逆你的人就不多了。
景枢道:他们数一数二的长老。比您怎么样
程钧想了想,道:差不多吧。
景枢喜道:差不多么
程钧道:是了,自然差不多。那些长老么,一个人打我十个,当然是轻而易举,若是打我这样的一百个,说不定就要费些精神。要是打我这样的一千来个,嘿嘿,大概也能跑出来十个八个。就是一个也跑不了,累也把他累的够呛。
景枢脸色一垮,吐了吐舌头,道:您总是开我的玩笑。
程钧道:正如我刚才跟你说的,我才修道几年修道有快慢,但也要有个限度,我如今还差得远呢若给我个百年时光,就是他们十个上来打我一个,我也不费什么精神。
景枢讶道:您今年多大了
程钧略算了一下,道:十五。
景枢噌的一下,跳了起来,道:十五您怎么能十五呢
程钧被他问的有些想笑,道:那你以为我多大
景枢道:说您一百五一千五我也相信啊。我觉得您比我师父还要大上许多,叫您师叔我都觉得委屈,叫您师叔祖都不嫌多呢。又仔细打量了一阵,道:对了对了,我真傻了,您这么面嫩,怎么能那么大年纪了呢。也就是做我哥哥的年纪嘛。说着咂咂嘴,面上笑容显得扩大了几分,少了几分敬畏,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程钧难得的翻了个白眼,道:你给我老实呆着。你知道什么叫做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别说我还比你年长,就是比你年纪小,只要闻道比你先,就有资格教导你。
景枢老老实实回答道:是。过了一会儿,又道:您虽然是师叔,但在我心中和恩师是一样的。您教我一手法术吧
程钧道:我说过,你的修为不适宜现在学习法术因为你是个孩子,我可以把我的话再重复一遍,没有第三遍了。说着脸色转淡,虽然不见恼怒,但显然不悦。
景枢见他如此,不敢再说,低下头去。程钧念及他年幼,放缓了声音道:好吧,我来跟你解释清楚。你以前在胎息境界,就得到过法术的传授,因此认为现在学习法术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不是
景枢被他说中了心思,他虽然尊重程钧,但这件事上多少是不服的,道:是。恩师在弟子八岁的时候,教授了我三样法术。
程钧道:这三样法术是什么
景枢道:灵目术,轻身术还有搬运术。
程钧道:你不满意是不是
景枢咬了咬嘴唇,道:恩师教授法术,我怎能不满意只是这三种法术没有一种是可以对敌的,因此我对着那妖道束手无策。
程钧道:你师父做的是正途。我问你,法术是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倒是有些大了,景枢想了一阵,道:就是招数
程钧笑道:好吧,这么说也没错。你说的招数,在武林当中,就是那些江湖人使用力气的方式,与我们修士的法术是有些相通之处的所谓的法术,就是我们修道士,使用灵气的方式。
景枢哦了一声,这回倒是有些懂了。
程钧道:法术本身有两种境界,人道法术,天道神通。而修道士有两种使用法术的方式,用自身真气加诸自身,在体内形成效果,或者用真气引动天地灵气,往外发出法术。也就是说,分的是内外两种。
景枢道:莫非是在加诸自身的叫做法术,往外放出的叫做神通
程钧道:你善于思考,那很好。不过有点不对,无论神通还是法术,其实都有这两种方法。神通和法术的分野并不在此。法术和神通用通俗的话说,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法术内外是真气和灵气,而神通内外是法力和元气。到了筑基最后一步,化气为精,转为真人境界,一身真气自然转为法力,才能引动比灵气精纯百倍的天地元气,才能使用神通。
景枢点点头道:那么
程钧道:其实很简单。法术在内,不过就是个真气循环的路线问题,但是要外放,却是牵扯到真气与灵气的沟通。这一步是至关重要的,倘若第一次与天地灵气沟通出了问题,不但法术要大打折扣,之后要花数年时间弥补,甚至一个不慎,要被灵气反噬,轻则大损修为,重则走火入魔。这一步关节外面很少有人知道,许多散修或者无心,或者无奈,很轻率地就在修为不足的时候与外界灵气沟通以释放法术,最后内外不分,灵气倒灌,真气失了精纯。到后来修为往往停滞不前。
景枢恍然道:是了,师父交给我的法术,都是加强自身的内法术,因此不算要紧。
程钧道:是的。其实内法术虽然没有隐患,但是我还是不赞成太早学习。因为占用时间和精力,好在对于你来说,因为这四年修为停滞,把这三门法术打磨的非常精熟,那隐患就不提了。但是外放的法术,不到入道期三重,我是不会教授给你的。
景枢点点头,他心思也很灵透,程钧把话说开了,他便信服了,也就不再央磨。突然想起一件事,低声问道:师叔,我看冲和师兄会掌心雷这些法术,他是不是将来也不好
程钧道:这就是散修的苦处了,一是信息少,不知道里面的关键,因此稀里糊涂练了下去。二来形势比人强,就算明知道有害,也是不得不练习。你从小在道观中生活,虽然经历了许多曲折,也不会体会到那种终日奔波,居无定所的痛苦。散修连吃饭都要靠自己挣来,若无攻击的本事,不一定哪天就膏于兽吻。
想了想,程钧又道:还有,这也是道门的手段。你知道十三太保的法术,十三太保之中八个一品道术。正是火攻术,水华术,木生术,金气术,土流术。再加上掌心雷,护甲术,和灵目术。
景枢细思一遍,惊道:怎么全全是外放的法术
程钧点头道:除了灵目术,全是外放的法术,道门这一招高明的很。就这般特意的引导,逼得散修不得不从小开始练习法术,又占时间,又阻碍修为,因此散修之中格外难出人才。唉,其实十三太保之中,四个二品道术静心术石肤术,剑罡术,力士术,都是简单好用的内法术。倘若跳过前面一品的,直接学习这四个二品的,反而能够自保之余,还不必受到阻碍。只是许多人被一品,二品的分野糊弄了,都以为二品必然比一品难学,又以为水火之术比巨力石肤神秘奥妙,享受那种被凡人敬仰的感觉,因此从一品起手,白白耽误了自家修为。
景枢道:你说一品二品这些划分,本来就是道门弄出来的,是不是他们制定的时候,有意这样划出来误导散修呢
程钧一怔,暗道:这孩子倒也灵透,道:你说呢
景枢打了个寒战,道:要是这样,道门很厉害啊也很坏啊。
程钧道:道门能稳坐修道界的天下这许多年,至今坚如磐石,厉害不必咱们评说。至于坏么倘若他不这么坏,也就不这么厉害了。好和坏是相对的,对某些人好就是对另一些人坏。这里面的分别,你慢慢想,也就想明白了。不过有一件事你要明白,你现在站的地方,是道门的门内,你的身份是道观的观主,的的确确的道门嫡传。所以即使你站在散修那一边,也不可能会被认可。所以你要向着哪边是不必考虑的事。
说着,程钧拍了拍他,道:去吧,两年之内进入第三重我教导外放法术。倘若这两年中,你还能进入入道的中期的门槛,我就教你炼丹术
九十九 两年(月票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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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时光匆匆。少年弟子也渐渐成人了。
这一年,又是一个冬天,天寒地冻。入冬以来,一连下来一个月的雪,山上的雪积了数尺厚,险些把鹤羽观的山门堵了。
程钧已经在鹤羽观安安稳稳度过了两年春秋,身体的年龄也长到了十七岁。十七岁的少年,不但身材已经长高,脸上那种多少有些脂粉气的秀美,也渐渐蜕变成了英俊,至少年少时被梨园刻意雕琢的姿态,已经完全消失了。
两年光阴,程钧没有费心多谋划什么,更没有做出什么值得一书的大事,他目前最需要的不是殚精竭虑,大展神威,而是找个地方踏踏实实的增长实力,尤其是解决了身份问题的后顾之忧之后。
鹤羽观就是这么个好地方,独居深山,背靠道城,离着世俗不远不近,既清净少打扰,需要买东西的时候,离着城镇又不远,天时地利都占全,就程钧现在来说,很难找到更合心意的地方。因此他也踏踏实实住了两年。
两年时间,如果说有什么建设,那就是把鹤羽观这一亩三分地改建了一下。当初在万马寺,程钧始终自持客居的身份,基本上不参与万马寺的改建,而在鹤羽观就不同了。虽然鹤羽观的观主名义上是景枢,但实际上做主的人是程钧。景枢也认可了程钧的身份,而程钧自己,则把这鹤羽观当做自己重要的一份产业来打理。
这种情况下,程钧对鹤羽观的改造已经持续了两年,而且现在还在改造中。
最重要的道观主体,程钧是没有动的,因为道门的规制很严格,大体上的建筑是不能改动的。况且鹤羽观比起那些动辄数百年老道观来说,还算比较新,建筑大体上没有损坏,只有被程钧烧掉的几间客房已经成了白地。程钧在原址上重建了两间小楼。
在布局上不更改,但是在程钧这阵道宗师的主持下,这小小的鹤羽观之中,至少布下了五六种阵法。其中既有道门规定的护观大阵道场阵用以攻敌的小万剑阵,也有日常实用的阵法,譬如促进修炼的聚灵阵,滋养灵草的地灵阵,替代火脉支持炼丹炼器的三昧玄火阵等等。这些阵法虽然都是简易版,但是效力不同寻常。有程钧这阵道的大师做主,对一个小道观实在是太过奢侈,就是寻常的一城守观也休想企及十一。
有了这些阵法,鹤羽观才真正算得上程钧的地盘,对于一个浸淫阵法数百年的宗师来看,一个地方没有阵法的保护,就跟一个人不穿衣服在街上裸奔一样。而没有程钧亲手布置阵法的地方,怎么可能是程钧的地盘
当然,这鹤羽观也是太小,程钧的修为也是太弱,要知道前世巅峰的时候,程钧凭借阵法地利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可以硬扛一个离开根本之地的大门派全部修士。
在观外,他也特意好好规划一番。鹤羽观名下本来有不少土地,其中大部分可以开垦灵园。程钧选择了最好的地种植灵草灵谷,种类搭配极尽合理,加上加强的地灵阵作用,灵草茁壮成长,形势喜人。
另外,程钧还把已经废弃的鹤塘整理出来,养殖了一些仙鹤鹭鸶鸿鹄之类的灵禽,他自己不善于照顾,就交给景枢这个老手,还有冲和帮忙。冲和在这方面倒是颇有天分,甚至比景枢更有天分,据程钧来看,或许他有特殊的才能也说不定。
这两年中,程钧在鹤羽观过着隐士的生活,除了去范道城买卖一应的用品,整个鹤羽观与世隔绝,没有与任何人联络。当然,鹤羽观本来也是如此,鸣升老道还在的时候,因为是鹤痴,一心扑在鹤上,毫不关心外物。到了老妖道时,为了怕露出破绽,只有寻找猎物的时候才将人引诱进观。而程钧更是没有必要现在就与外界联络。
他觉得还不到时候。
按照道理,要建立一个稳固的根基地,就不能不与外部联系,人脉网络之类且不说,附近乡民的支持基础也不提,一个兴旺的道观不可能就这么三个道士在。鹤羽观是一清道观,是按照三十个道士,另外加上数十道童的规格修建的。如今只住了三个人,显得格外的冷清。
但是程钧现在还修为不足,手边的资源也有限,而外面的世界又是道门如日中天的时候,无论从内部还是外部,现在都不是他向外界伸出触角的好时机,如今他需要的是蛰伏。
这种平淡如水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来了。这两年程钧在修为上向前迈了一大步,终于跨越了入道期剩下的两重境界,到了入道期九重的巅峰。
满打满算,程钧从重生到现在,也不过三年有余,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算九灵窍全开的天才,也不敢说能修到入道的后期。而程钧凭借自己的经验阵法和些许气运,获得了数倍于天才的成就。
这也没什么可得意的。让一个大人和三岁小孩打架,打赢了也不露脸。更何况程钧如今想要更进一步,却也是不易。筑基这一关,不但要耗费大量的资源,还有许多因素配合。以程钧的资本,要这么筑成道体也不为难,但是他既然重生而来,就要做到最好。即使是九分仙骨才能筑成的被人称作第一道体的三清道体,也不放在他眼下。他心中选择的那个道体,至少在当今天下,是独一无二的。
前世,他实在筑基之后,才得到这个道体的传承。那时他就知道,即使花费再大的代价,把自己原本的道体打碎了重新来过,也要选择这个道体。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干的。
为了将自己的道基打散,他花费了上百年去找化道丹,为了重新筑成道体,他又花了百年时间去重新来过,里外里,两百年时间让他白白耗费。倘若多了那两百年时光,不说直接白日飞升,但至少他未必会在天台战中落败。
当然,话又说回来了,若是没有这两百年时光的破而后立,他压根没有最后登上巅峰,参加天台战的机会。
而今,他是不会走这一段弯路的。筑基,就要一蹴而就,筑基之后,他小指一直沉睡着的秘密也会初步苏醒,那个时候,他的实力增加的何止十倍
只要在乱世来临之前,踏过这个门槛,在即将拉开大幕的新舞台上,他就有了浑水摸鱼,甚至趁乱而起的资本。
还有半年,再等几个月的时间,景枢就年满十六岁。趁着这几个月的时间,他可以出去活动活动,凑齐了该用的东西。等到景枢去京城接掌了鹤羽观,他就可以准备闭关了。
今天难得没有下雪,笼罩在山间的云雾散开,露出一轮朦胧的红日。
门一开,景枢进来,笑道:师叔。今天天晴了。
程钧哦了一声,道:天晴了。你要出去玩耍么
两年时光,景枢也十五岁了,身材拔高了近一个头,像个真正的少年人了。他算是极勤奋聪明的孩子,两年时间,竟给他迈过了旋照的境界,进入了第四重,而且离着第五重也不过差些。若是不和程钧比,这个进度就十分惊人了。
两年时间,两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景枢一身的本领都是程钧亲手传授,师徒情谊自然十分深厚。程钧眼见着景枢为人处事越来越成熟,心中也甚是欣慰,但在自己面前,景枢多少还是露出些孩子气。
景枢笑道:是啊,我今天出去
程钧道:你背后背着什么
景枢一怔,道:宝剑啊。
程钧一伸手,握住他背后的剑,仓啷一声抽了出来。景枢想要躲闪,但程钧出手如电,瞬间拔剑出鞘,道:出去玩儿,带着飞剑做什么你的御剑术练熟了吗
景枢进入了入道中期,按照程钧给他的规划,可以学习法术,但还是不该弄法器飞剑的。不过程钧身边的老魔有一日正好打出一把极适合景枢用的飞剑,程钧就将御剑术教给他。特别嘱咐,这御剑术是三品法术,需要大量的练习,断断不可胡乱使用,出去时带着以前的青钢剑防身即可。反正山里也遇不到修士,一些豺狼虎豹,只要景枢宝剑到处,定然所向披靡。
景枢见他发现了,不敢再嬉皮笑脸,老老实实道:师叔,我想出去猎虎。
程钧道:猎虎这两年你虎狼熊豹也猎了不是一头两头了,为什么不见你带飞剑出去不说实话便算了。说着淡淡的一笑,让他出去。
景枢见他虽然不曾发怒,但已有不悦之意,连忙道:师叔,弟子不敢欺瞒,确实是去猎虎。只是今天这头虎不用往常。前天弟子进山,见到有猛兽的脚印,虽然脚印和粪便是老虎不错,但是尺寸却有他比了一下尺寸,寻常脚印的两倍大小。
程钧道:哦,那是大老虎嘛。
景枢不知道他是说笑还是恼怒,咽了口吐沫,道:不止如此,我丈量了它步子间的距离,发现它脚印甚浅,步距却大,推算它的速度,有寻常老虎的三倍以上。我想这样的怪物,肯定不会是寻常老虎,说不定便是一只妖兽。
程钧道:你胆子不小,知道是妖兽居然还敢去寻。你可知道凭你的境界,能对敌的妖兽可是有限的。
景枢低头道:是。但是您说过,真正厉害的妖兽都在深山老林,这里是没有的。我猜它多半只是一只刚刚进入妖兽的异种,因此大着胆子
程钧摇头道:你胆子太大。
景枢闭上嘴,程钧又问道:脚印离这里远么
景枢道:不远也就只有二三十里。
程钧略一思忖,道:那就走吧。
景枢大喜,正要道谢,就见程钧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一百章 风从虎
一百章风从虎
白雪皑皑,山路崎岖。
两个青衣少年道士在林木茂密的雪原上穿行,脚步轻捷,奔走如飞。
这两个道士年纪都甚轻,年长的那个也不过十七八岁,长的面如冠玉,俊美绝伦,若再进一步,就难免染了脂粉气。小的那个十四五岁,也是清秀灵动,招人喜爱。两人都是穿着头上黄冠,脚下芒鞋,身背宝剑,身上道袍只有薄薄的一层单布,但在这样的严冬之中,都是神色自若,显然并非常人。
在林中穿行片刻,那年少的道士道:师叔,那老虎的脚印就在前面。前日我来的时候看的清清楚楚,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那年长的少年道:这两天没有下雪,应当还在,就是被踩得乱了,看不清楚,想必也会有蛛丝马迹留下。
这两个小道士,自然是程钧和景枢。程钧虽然已经入了道牒,但还没有正式出家为道士,平时在观中打扮的非俗非道,但是出门之后,多半还是做道士打扮的多。今日出来跟着景枢寻找妖兽痕迹,无非是静极思动,一时兴起。想这山林不过是一般的山脉余脉,又非什么灵山宝地,天地灵气本来不怎么充足,供养几只吸收日精月华的小妖还罢了,根本不可能产生什么高等的妖兽。因此他此番纯是郊游一般,心情甚是放松。
景枢却是很是兴奋,虽然不能独自一个人出来冒险,但是能看到程钧出手也是不枉了。他心中对程钧相当崇拜,虽然更加敬爱恩师,但是内心中却知道程钧比恩师更加厉害。只是程钧在鹤羽观唯一一次出手,就是剪除那妖道的经过他却没见过,甚至自家师父当初如何使用法术他也记不得了,只见过老妖道几次血腥诡异的把戏,那也见得不全。他是非常想知道,到底道术高人是如何厉害的。因此他心中倒是盼望那妖兽最好十分强大,能和程钧大战三百回合,让他开足了眼界才好。
两人来到一片树林中,景枢低着头细细查看,只见树林之中一片白茫茫的,地下被白雪覆盖,并无半分异样,道:怕是不大好找啊。
程钧抬起头,道:你看石头上的痕迹,是不是你上次见过的
景枢抬头,只见山上横着一块大石,那石头足足两丈来高,横在路当中如同一堵高墙。在石头的最上方,有一个清晰可见的爪印,足足有车小,透石而入,入石极深,几乎将石头整个撕开。
景枢吃了一惊,惊道:好厉害,这是什么凶兽
程钧道:怎么,不是你见过的老虎爪子么
景枢侧过头来,将眼睛斜到合适的角度,看了又看,终于道:就是它原本躺在在地上,现在趴在石头上,我险些认不出来
程钧点头,道:这个脚印倒是有些意思,尺寸倒是不小。看来并非是什么妖兽,倒像是北海冰原上的北极虎。
景枢道:那是什么,异种的妖兽么
程钧道:异种是异种,但也不是妖兽,就是一种个头相当大的野兽,比妖兽还是差远了。它们全身的皮毛是白色的,黑色条纹,双瞳血红,凶猛迅捷,在冰原上也是一霸。盛天虽然也寒冷,但毕竟不是极地冰原,应该没有这样的品种才对。
景枢咋舌道:这么大的力量,岩石都撕开了,难道也不是妖兽么
程钧道:你小看了妖兽的力量,这种质地的岩石不过是松石,一只手臂长短的啮齿兽就可以咬断碗口粗的石梁,这般体积的妖兽,一脚踏下去,将石头踩断毫不稀奇。正因为它只是撕开了石头而不是撕裂,才说明它的力量不过尔尔。但是能在这么高的石头顶端留下痕迹,说明它的弹跳力倒是不错。
景枢脸色一白,道:您说一品妖兽,不过相当于入道期的修士,竟有这样的力量么我还道我就可以对付
程钧道:当然有些小的妖兽你就可以对付。因为一品妖兽除了力量之外,基本上没有法术倘若一个不会法术的兽类,连力量都和寻常野兽一般,那它还有什么资格叫妖兽那肯定是有特别的地方。
景枢道:那那些能够化成人形,喷火吐丹,吸人精气的东西呢
程钧道:那叫妖精你一直在道观里呆着,那些传奇话本从哪里淘换来的
景枢脸一红,道:小时候师兄给我讲过许多这样的故事。
程钧失笑,刚要再说,却听远处吼的一声虎啸,震动山岗。啸声中,一股凶猛恶气,毫不掩饰,树林仿佛瑟缩了一下,树干上的白雪扑簌簌落下。
程钧骤然转回头,道:果然有白虎,就在东边的方向。走吧。说着往虎啸的方向行去。
景枢虽然年纪小,胆气却不弱,又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跟在程钧后面,道:师叔,一会儿遇到那老虎,能让我先试试么他从小修道,入道也有两年多,从入道第二重开始学习法术开始,就在山中游荡,狗熊野猪杀了不少,就是老虎,也打死过几头。刚才见到那老虎爪印厉害,心中闪过一丝怯意,但转瞬间就是好斗之心占了上风,反而邀起战来。
程钧道:也好。你虽没有对付妖兽的经验,但早晚都要面对。这异种白虎介于妖兽和野兽之间,强弱合适,倒是可以给你练手,一会儿我给你掠阵,你去试一试。
景枢笑道:多谢师叔。
正说着,只听那白虎又是一声大吼,这一声依旧响彻山林,但是声音之中那种凶猛似乎褪去了不少,反而有一种
景枢道:师叔,那白虎遇到敌人了还是受伤了怎么听起来惨兮兮的
程钧也听出白虎啸声当中的胆怯之意,心中一凛,道:据我所知,在陆地上能和北极虎匹敌的野兽,应该是没有的。
景枢颤声道:那么对方果然是妖兽么声音中与其说是惊惧,不如说是兴奋。
程钧哼了一声,道:对方如果是妖兽,那么战斗应该很快就会结束。妖兽的出现,倒是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心中也不怎么着急。和白虎对战,且能让它连续叫两声而不死的,自然不会是什么高级妖兽,一品妖兽也就到头了。而程钧本人如今已经是入道的巅峰,再加上他的种种手段和丰富经验,在同等修为中间是无敌的不管对方是人是兽。
其实,程钧也不在乎区区一个一品妖兽,就算扒皮拆骨,也值不了几个钱,不说万马寺当中程钧捞到不少存货,就是山下的范道城,大部分一品妖兽的材料也是寻常地摊货。只是程钧有些好奇,什么样的一品妖兽,会在这么浅的山林中活动
眼见离着白虎啸声传来的地方越来越近,一阵风刮过,风中一股腥恶之气扑鼻而来。
云从龙,风从虎,百兽之王出场,往往伴随着腥风。这股风从东北而来,猛烈寒凛,夹杂着雪沫,只是风中除了惯有的恶臭腥气,还有一股隐隐的血腥味。
景枢吐了一口气,有些失望的低声道:也不过是个畜生,带着畜生的骚味。地下的走兽就是不如翎羽飞禽好。话音未落,只听树叶哗啦啦一阵乱响,林木一分,一道白影腾空而出,落在地上。
景枢暗吃一惊,脚下一点,急退了三步,依靠着一棵大树,这才定神观看,只见眼前地上伏着一头白皮黑纹的大虫,双目幽幽放光,正瞪着自己。
饶是景枢心里有所准备,却还是被这白虎的个头吓了一跳,原来那白虎俯卧在地,脑袋竟然比他头顶还高,身子怕不有两丈长短,一条尾巴比他胳膊还粗。就是那一双黄澄澄的眼睛,每一只比他两个拳头并在一起还大。
这白虎横在路中,好似一座小山一般。它就这么一动不动,也充满着令人战栗的威慑。
只是
一愣神之后,景枢登时发现不对为什么这样一个威风凛凛的猛兽出场,会趴在地上
目光一转,景枢立刻发现了问题,那白虎俯卧着的地方,后腿上的皮毛有一块殷红的痕迹,红色还在继续扩大,有侵染它脚下土地的趋势,空气中的血腥气也越来越浓,渐渐到了刺鼻的地步。
它受伤了。程钧在旁边道,别轻举妄动,困兽犹斗,受伤的老虎是很危险的。
景枢点点头,他注意到了那老虎目中凶光,那是随时都会暴起伤人的凶光,但不知为什么,白虎的凶狠似乎并不针对眼前的两个人类,也丝毫没有主动攻击的意思,只是卧在地上呜呜发威。景枢问道:让它受伤的家伙呢
程钧竖起一根指头,道:来了。
只听一声怪叫,一个毛茸茸的身影,从树林中飞快的窜了出来,落在老虎对面。
一零一 火睛玉猴(第一更)
一零一火睛玉猴第一更
景枢定睛一看,不由讶异,只见眼前落下一团毛茸茸的小兽,乃是一个浑身白毛的小猴子。那猴子不过三尺高,浑身白毛长可拖地,一双眼睛火红火红,如同两颗鲜艳的红宝,相貌可爱至极。
景枢虽然也学习过一些修道界的知识,但都停留在纸面上,见到这样漂亮的小猴,心中又疑惑又喜爱,却叫不出来历。
程钧也有些惊讶,道:是火睛玉猴,还是不到一年的幼崽。
景枢道: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就见那玉猴转过头来,看着景枢,突然嘎嘎一笑,笑声犹如婴儿。景枢见它如此可爱,忍不住也是一笑。那玉猴点点头,突然双腿一蹬,跳了起来,往那白虎头上扑去。
景枢一惊,就见那玉猴扑的一钻,已经站在那白虎脑袋上。它速度太快,那白虎没能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它站在脑袋上。
那白虎身子一长,已经站起身来,头狠狠地一甩,把那玉猴的身子甩了出去。哪知道那玉猴爪子把住那老虎的头,身子虽然被甩的忽忽悠悠,居然不掉。在那老虎头上,又发出了嘎嘎的笑声。
那白虎显然又惊又怒,上蹿下跳,吼叫连连。那玉猴在白虎脑袋上,如同骑马,颠簸不已,却又稳如泰山,时不时发出婴孩儿一般的开心笑声。
景枢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道:那小猴儿在戏耍白虎,那白虎虽然体型大,却不是它的对手。
程钧道:也未必火睛玉猴年幼时力量不强,爪牙未发育完全,凭强力也撕不开白虎的皮毛。你看它好像在戏耍白虎,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只要骚扰。这猴儿若是知机,就该立刻逃跑,可是它玩心太大,现在玩得好,一会儿速度弱下来,难免吃亏。
景枢嗯了一声,其实虎猴相斗,他是全无偏向的立场的,只是到底人是喜爱好看的东西,那白虎的皮毛也华美,但身躯太大,不及小猴儿讨人喜爱,心中自然盼望玉猴得胜。
那猴儿在白虎脑袋上戏耍的欢喜,嘎嘎大笑,突然张开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景枢这才看清楚,那猴儿口中有两只尖牙,如同狼犬口中獠牙,森然锋利。
就见那猴儿嘎的一声大叫,火睛大亮,狠狠地朝白虎脑袋上咬下去。
这一口发出嘎嘣一声,就见猴儿的小脑袋整个埋入白虎的大脑袋里面,似乎入肉甚深,白虎吼叫一声,啪叽一声,倒卧在地。
那猴儿跳起身来,露出一口带血的牙齿,双手捶胸,做猩猩状,大笑不止。
景枢虽然喜爱这猴儿,但见它此时表情露出几分凶恶,牙上的鲜血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场面并不可爱,心中喜欢之情消除了几分。正要上前,突然脚下一动,土地晃动了起来。
就听轰的一声,原本倒卧在地的老虎一仰头,骤然起身,就如同一座塌方的山体重新升沉,恢复成巍峨的高山,那老虎重新站起,虎头昂扬,背脊如山,双目之中光芒四射,原本淡淡的眸子骤然血盈瞳仁,扫视四方,虎威大盛。
那猴儿正自得意,不意脚下猎物死而复生,震动之下,从老虎头上一跤跌倒,顺着老虎山一样的脊背咕噜咕噜滚了下来。
滚到老虎身后,那白虎尾巴早已竖起,疏通钢鞭一样,狠狠一抽,将那猴儿抽到半空之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飞出丈余,甩到了一棵大树,发出啪嗒一声,落在雪地上,压出一个猴形的雪印。
那老虎虎吼一声,长啸声起,声震四野。这时候的啸声,才有百兽之王应有的威势,咆哮之中,百兽无不俯首战栗,连树林中的树木也微微抖动。
这一变故兔起鹘落,发生在弹指之间,景枢眼睛一眨,那玉猴已经由猎手变为了猎物,只见那白虎弓背而起,兀自发威,头上染了许多鲜血,似乎还有血流从头顶上的伤口中滑落,但声势丝毫不曾衰减。
景枢想起刚才程钧的评语,暗道:是了那猴儿牙齿虽然锋利,但不足以咬穿老虎的头骨,只不过伤及了皮肉,并不致命。那畜生也自聪明,竟然知道暂时装死迷惑玉猴,再行反戈一击,反而伤了玉猴。
那老虎一击得手,一步步向猴子倒卧的地方走去,口中獠牙外露,那一口大牙锋利之处,与刚才小猴儿亮出来的犬牙全不可同日而语。
景枢终于下定决心,道:师叔,我要救那猴儿。
程钧道:小心这老虎,它在防着你。
景枢一怔,登时发觉那老虎走的果然十分缓慢,倘若要扑食猎物,一下子也过去了,怎能如此踟蹰从这大虫适才装死来看,它可是不傻,对自己两个大活人在一旁看着,怎能毫不介意如此只怕是要引得自己出手了。
景枢心中一衡量,道:师叔,我还是决定了。
程钧道:那就去吧,凝结剑罡,可一剑斩之。
景枢道:是。语气十分平静,除非很仔细的辨认,才能听出他言语中的一丝兴奋。口中答应,伸手轻轻嗤的一声,将宝剑抽出鞘来。
剑刃一闪,那老虎登时感觉到了,再也不掩饰,虎头转过,凶光熠熠,等着景枢。
一人一虎静静对峙,空气几乎凝固了。
蓦地,景枢目光一凝,抓住了空气中一线杀机,力量暴发,一剑出手。
电,光,火,石
剑势如天外飞仙,剑光如流星赶月,最精华的剑罡在这一刹那迸发出来。
惊鸿一现
长剑划破了空间,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狠狠地刺入了已经腾空而起,扑向对面的白虎,剑上爆发的剑罡如同撕碎薄纸一般,撕破了白虎的皮毛乃至骨头,空气太紧张,以至于这个动作发出的噗的一声,顺着风飞散了,只余下淡淡的尾音。
一瞬间,时间停顿,紧接着,砰地一声,庞大的尸首如山陵崩摧,倒在了地上,只是这一回,它再也不能爬起来了。无论多顽强的生命,也不可能在脑袋被劈成两半之后,还能延续挣扎。
鲜血四溅。
鲜红的血液合着白色的脑浆,一同从伤口中迸发开来,四散飞舞,洒在林中的白雪上,殷红色在雪地里分外显眼。
景枢站在老虎尸首的后面,轻轻吁了一口气,手中的长剑因为速度太久又有剑罡的保护,竟然没有染上鲜血。不过他站的位置还是太近,以至于一身道袍的后衣襟已经被溅上了不少鲜血,若是能像程钧这厮腿脚太快,景枢一剑的功夫,往外跑了十丈一般拉开距离,或许就能一尘不染,全身而退了。
正这时,只听身后一阵嘎嘎嘎的笑声传来。
景枢一怔,转回头来,却见一个白影兴冲冲的扑过来,一扑就扑到他脑袋上,速度快的竟叫他躲闪不及,只来得及看清楚正是那火睛玉猴,心中一愣,立时反应过来:这小家伙也玩装死那一套
不知道该气该笑,景枢叫道:我脑袋不结实,你别咬我。
那猴儿抱着他的脑袋,又笑又跳,倒是看不出有恶意的样子。
这时程钧也慢吞吞走了回来,景枢道:师叔,我适才怎样
程钧道:出剑不错,剑罡的附着还有改进的余地。这猴儿看来很喜欢你,一会儿你和他沟通一下,倘若果然能够亲近,就留下他来做个灵兽。
景枢又惊又喜,道:能够养它么
程钧道:猴儿这一类太聪明的灵兽不大好养,你需要有恒心,有耐心。这火睛玉猴长大了很有用处,倒是一个帮手。说着慢慢收了笑容,转过身去,道:这位道友在旁也观看许久了,不知可否出来相见
一零二 不速之客(第二更)
一零二不速之客第二更
景枢大吃一惊,转回头去,只见林间雪地里,先是一阵寂静,然后慢慢地显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但又明明白白是从雪地里慢慢走了过来,来到两人身边,一拱手道:两位道友请了。
景枢一见这人,不由大吃一惊,心中暗自叫道:活神仙
原来那人看来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道士,长得不过中等偏上,身上的道袍也是寻常布料,没什么特殊,但那人身上一股气质,真可说得上绝尘脱俗,凭虚独立,不带一丝烟火气,身上衣带和广袖随风飘起,仿佛随时都会随风飘去。
倘若天上有神仙,大抵也就是这个样子吧
发过了一阵感慨,景枢才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只见他道袍十分精致,收拾得一丝不乱,从道袍的颜色和规制来看,也是个道门的嫡传弟子。只是他袍角上有一道云纹,却不知道是什么徽章
程钧却没有景枢那么惊异,但心头的疑惑也是一闪而过,暗道:怪了,这小子怎么好似在哪里见过
倘若他见过此人,那必然在是前世,而且只是一面之缘,这人最多在他记忆中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影子。不然以程钧的记忆力,不应当认不出来。
是谁呢
头脑中闪过几个年头,程钧面上却不怠慢,端端正正稽首道:小道程钧见过元师前辈。
景枢听到元师前辈个字,吓了一跳,他经过程钧教导这几年,自然明白其中意思,但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筑基修士,不知是惊是喜,心中暗道:原来筑基的前辈是这个样子的跟着躬身行礼道:小道景枢,见过元师前辈。
那道士并没有什么架子,神色和蔼的含笑道:两位小道友不必多礼。你们是附近道观中人吗
程钧道:我们是此地一方子孙观鹤羽观的弟子。
那道士点点头,原来如此,我是张延旭,也是道门嫡传弟子。他这番话说得简略,按理说道门嫡传互相见礼,程钧既然自报道观,他也该如此。但他是筑基的元师,依照规矩可以不必说得如此明白,因此只是提了一句自家身份,说出自己的全名,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双方既然都是道门的嫡传,那么就算是一家人,虽然长幼有序,辈分严明,即使是前辈也不会如何为难晚辈。
张延旭笑眯眯的转向景枢,道:这位小道友刚才那一剑用的非常漂亮,深得我道门剑术的精髓,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剑术,前途不可限量。
景枢虽然比一般同龄人沉稳,到底年幼,又被第一次见面的前辈夸奖,忍不住脸红,道:多谢前辈夸奖,那是师叔教导的好。
张延旭道:你师叔看来也是位高人。
景枢转过头去看着程钧,程钧笑了笑,道:前辈谬赞了。这句话也是他谦虚,若说高人,程钧还真不必让人,只论见识经验,天底下能高过程钧的一只手也数的过来了。
张延旭却是愕然,转头看向程钧,不由越看越是奇怪。他眼光还是有几分的,怎么看也觉得程钧最多不过十七八岁,但是内里的气度又像是有年纪的人,这老老少少之间的分别,倒令人费解了。最后他还是觉得,这人确实是个老成些的少年,以这样的年纪,竟然修到了入道期的巅峰,果然是天纵之才,明珠埋没与乡野,倒有些可惜。想着他点点头,又道:原来是这位小道友的指点,果然英雄出在少年。
程钧道:不敢当前辈如此夸奖。景枢,这猴儿怕是前辈的心爱之物,你还给前辈吧。
景枢吃了一惊,转头看向张延旭,还未说话,他头顶上那玉猴嘎的一声大叫,拼命的搂住了景枢的脖子,藏在他脑袋后面,唧唧乱叫,显然颇有抗拒之意。景枢见它如此,不禁露出为难之意。
张延旭笑眯眯道:难得。这猴儿调皮得很,不肯亲近人。我在北面山中发现它之后,觉得灵物难得,就一直追了下来,它始终不肯屈服,使出很多手段与我周旋。我看它是难得的异种,因此并不十分逼迫。刚才远远看它戏弄白虎,知道这孩子一时顽皮,便也由得它胡闹。没想到一转眼,它就在这里遇到了它的真主人。
景枢听他这般说,倒有些不好意思,道:既然是前辈早就看中的,那么话还没说完,脑袋被那猴儿狠狠地挠了两下,顿时发髻散乱,掉下好几绺头发来。
张延旭哈哈一笑,道:万事万物,自有天意在。是你的就是你的,这猴儿自己择主,千里迢迢寻到了你,那就是你们有缘。贫道自然就无份了。
景枢和头顶猴儿闻言,同时舒了一口气,一起哦了一声,这口气叹的十分同步,程钧和张延旭看着都忍俊不禁。
景枢再次拜谢道:多谢前辈。
张延旭微笑摇头道:不必。你们鹤羽观就在这里附近吧
程钧道:正是,就在后山。
张延旭点头道:哦我记得你们老观主是鸣升道人,是也不是
景枢一怔,望向程钧,程钧神色毫无异常,道:正是。我们老观主出外云游去了。如今观中只剩下我们两个。
张延旭道:他叫你师叔
程钧道:这孩子是老观主唯一的亲传弟子。老观主走之前,将观中事务暂时托付给我,不过将来的鹤羽观还是归景枢执掌。
张延旭含笑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听说鹤羽观原本是为道城守观做仙鹤执事的道观,如今改做了子孙观,是也不是
程钧惊异道:您真是熟悉。是啊,我们道观以前司职养鹤,供奉守观,现在只是一座普通的子孙观了。
张延旭问道:那你们如今还养鹤么
程钧道:倒也有一个鹤塘。不过如今已经不只是养鹤了。
张延旭道:我对仙鹤也有些兴趣,不如
程钧见他说到这个地步,自然也不能推脱,道:既然如此,就请前辈到小观用杯清茶。
张延旭含笑道:如此叨扰了。
景枢走在后面,看着眼前两人的背影,心中隐隐泛出一丝担忧刚才程钧说老观主出外云游,那是搪塞的话。自己还没到接掌道观的年龄,程钧的身份也是做了假的,鹤羽观如今还不大好见人。倘若被这位道门的前辈发现了,只怕事情要糟糕。
虽然心中担忧,景枢脸上却是看不出异色,只专心与那玉猴玩闹,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就已经相当不错。这时,突然耳边传来程钧的传音:一会儿进了道观,按照我的剧本演戏就是,不必太过紧张。
景枢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程钧这边和那张延旭说笑,另一边将自己的主意原原本本的教给了景枢。目光中透出一份自信
我知道你是谁了,难得你还会出现在我的面前,那就该好好利用一番,不然对不起这天上掉下来的机缘
是不是
张清麓
一零三 所谓高人(第三更)
一零三所谓高人第三更
张延旭跟着两人回到鹤羽观,走到道观之前,已经一眼看到了导管周围景色,只见虽然白雪皑皑,但道观前面一排苍松翠柏,依旧常绿如春。再仔细看观前观后的花园灵园,鹤塘松林,其间飞禽灵草,各种布置,都是一派神仙意趣,不由得暗自点头,赞道:布置的不错,鹤羽观主果然是个雅人。
程钧笑着谦逊两句,他出身不高,天生也未必有多高的审美情趣,但几百年上位的经历之后,眼光也早就历练出来,品味也早已提高许多,在布置自家道观的时候总是会兼顾一些风雅的。当然,这里面的布置要说意趣品味,最多有七八分光景,但若论实用,那是十足十的。
张延旭显然出身不俗,对于这些很是看重,能入了他的眼的并不多见,边走边微微点头,还要点评两句,虽然称赞的多,但是有几处不够完美的布置也含蓄的指出来。程钧面上点头应承,心中半分也没理会,这些东西有点就不错,真要做到多高雅,又累又无聊。
张延旭一直走到道观门口,道:这里的布置是老观主亲自动手的么
程钧道:主体的建筑自然是老观主规划,鹤塘也是他的首创。不过旁边的杂物也有我们几个的心血。
进了道观,冲和迎了上来,见到张延旭,先是一怔,随即认出他是一个筑基前辈,不由得脸色一变,露出惶恐神色,竟不知道如何说话。程钧已经道:冲和,这位是道门的前辈。快给他老人家奉茶。
冲和答应去了,程钧将张延旭让到了厅堂之中,请他上座。让景枢坐了左第一,自己在右首相陪,少顷冲和奉上茶来,神色虽然放缓了一些,但还不敢说话,程钧示意他坐在下首。
张延旭略略打量了这间厅堂,又端起茶盏浅啜一口,道:鹤羽观上下都不错,这灵茶想必是自己种植的,选材好,炒制好,烹茶的水准也好,大山里的山泉水最是清雅,越是小处越见功夫。只是我看这个小道友也是个道士,偌大的一座道观,难道连个服侍的道童都没有么
程钧苦笑一下,道:您也看见了,我们这道观这般偏僻,又没有职司,已经数年没有领过道门的补贴了。别说道童,就是冲和也不过是路过的散修,在此处挂单,为了求一个道门再传弟子,因此免费做些杂事,我们这才有了人手。里里外外这点人的口粮还凑不齐呢,若再雇佣道童,观里如何维持
张延旭微微一笑,道:小程道友,你多大年纪
程钧道:十七。
张延旭含笑道:看你年纪虽然不大,倒也和那些老头子一般的干练,知道找机会就哭穷了
程钧露出赧然之色,道:您心明眼亮,自然能体谅我们这些人的难处。
张延旭哈哈一笑,道:这一路走来,我也真是开了不少眼界。底下道观的苦处我也略知一二,百闻不如一见啊。转头对景枢和声道:你多大了
景枢道:十四。
张延旭沉吟道:我记得老观主就任还不满十年,年纪也不到六十,这么早就确立你为掌门弟子,是不是早了点啊
景枢面上一紧,道:怎么会早呢话音未落,程钧已经接口道:景枢虽然年幼,但是资质过人,样样都是出类拔萃的。我们这种小观人丁单薄,什么事情都要早做准备。因此老观主预防万一,这才立下景枢为下任观主。那是有守观的文书为证的。
张延旭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道:原来如此。
程钧接过话题道:前辈不是要参观鹤塘么。我给您带路如何
张延旭笑道:那也好啊。说着起身,景枢跟着起来,跟程钧对视一眼,道:师叔
程钧道:没关系。转头对张延旭道:前辈请。
两人一路出了鹤羽观,来到鹤塘,只见一汪碧水之间,一群仙鹤白鹭各种禽鸟在水塘之中悠哉游哉,白毛浮水,扑翅相戏。不时有一只灵禽扑打着翅膀掠过水面,或者钻入水中,叼上一尾肥硕的鱼儿来。虽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池塘,却也生气盎然。
张延旭再次赞道:养育的很是得法,布置的更加独具匠心。鸣升道友不亏了鹤痴之名。这些仙鹤灵气逼人,在外面很是难得。
程钧侧过头,道:前辈见笑了,小观地少财薄,只能建造一个小小的鹤塘,耽误了许多灵性的禽鸟。前辈若是有看上眼的,不妨选一头去。它们虽然只不过是寻常禽鸟,不配充作坐骑,留着赏玩也好。
张延旭笑而不答,只望着水面出神,过了一会儿,才道:道友,这周围布下三座阵法,相互之间重重叠叠,不嫌太拥挤么
程钧跟着他看过去,道:虽然有重叠之处,但是这样是必须的。一来要将这些水禽圈养,防止他们往外飞出,又要防止外面的野兽伤害它们。就要立下一座内外隔绝的阵法。二来这些水禽有的是候鸟,只习惯温暖环境,若不设下一座调温的阵法,也养它们不活。三来它们数量不少,若不埋下木生阵法将养些水藻和其中鱼虫,光这些口粮的消耗小观就负担不起。
张延旭道:说的不错。你这三座阵法布置的确实巧妙。在这样狭窄的平面当中,三座阵法不但互不干扰,而且巧妙地利用其中重叠之处,共用了几处节点,就剩下了不少灵石材料,算得上巧夺天工。
程钧道:也只有我们这种穷酸小观,才想得出这种穷酸主意。
张延旭转回头,仔细打量了程钧一眼,才道:我看小道友精通阵法,是也不是
程钧顿了顿,道:谈不上精通,就是意外学了些阵法。我在修为上资质只是平平,因此在杂学上下了点功夫。
张延旭轻轻笑了笑,低声道:杂学,哦,杂学。随手一指一只鹈鹕,道:我看那只鸟儿倒是不错。
程钧道:您若是喜欢
张延旭舔了舔嘴唇,道:肥得很烤着吃一定很香。
程钧闻言一噎,多少带了点狼狈,道:那那也好,好说。
张延旭不知道怎么搞的,说是路过喝一杯清茶,但居然吃了晚饭还不肯走。晚饭按照这位前辈的意思,烤了一只鹈鹕,又捉了两尾鱼。那白虎也拖了回来,砍了一只后腿炖了满满一大盆,再加上各色灵草灵谷,开成了一桌丰富的宴席。亏了张延旭只顾吃的,没有要酒,不然还真一时找不到。
就一桌没有酒的盛宴,居然也吃了一个多时辰。张延旭吃的满嘴流油,把那神仙的气度抛去了九霄云外,也不知他辟谷的功夫用到哪里去了。景枢好容易见到一位高人,竟然一顿饭就现了原形,心中不免郁郁。程钧看出他的意思,借口晚课请他先回去,自己陪着张延旭吃喝,一直吃到了子时。
不知怎么回事,张延旭没喝酒居然露出了些许醉态,伸手拉住程钧道:别走,咱们再去聊聊。
程钧明知道他是假装的,但也没有拂逆,道:您还想去哪里
张延旭道:去灵药园走走如何
程钧也不推辞,道:既然如此,就请移步后院。
张延旭笑眯眯的进了后院,月上中天,北风朔朔,道观外只有一片银白。道观后面的灵药园中,还是一片姹紫嫣红。各种灵药茁壮成长,有些到了年头,已经硕果累累。
张延旭道:这边也不错,和外面鹤塘有异曲同工之处。不过这里面的阵法更有意思了,其中居然能将一亩地分割出各种气候。让数种本来花期,果期各异的灵草植株一起成熟。这里面的心血也花了不少吧。
程钧再次露出了苦脸,道:您看见了,这药园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根本种植不下几棵草药。若不费心规划,哪里有什么出息倘若我们这药园若能和其他道观一样,划出来十来倾地,谁还耐烦费这些功夫。躺着吃也吃不完呢。
张延旭闻言,霍的转过头头,目光熠熠,盯着程钧道:面上锱铢必较,内中丘壑万千程道友,你也太委屈自己了。
程钧恍若无事,道:我倒也想高升,旁人也看不上我啊。
张延旭笑了一声,道:是么,我在京中颇有人脉,不如修下荐书一封,你送到京中去,博得一个更好的前程如何
程钧喜道:若是如此,那太好了。只是眼下晚辈还有事情抽身不开。不如等些时候,程钧必然欣然从命。
张延旭慢悠悠道:我可是个急性子,你错过了这回机会,谁知道我下次什么时候有兴致你说吧,要等多少时辰。
程钧道:最多两年,我必然
张延旭冷笑一声,手中一翻,刷的一声,一道雪白的剑刃亮起,如奔雷闪电,一闪而过,已经架在程钧的脖子上,冷声道:程钧,你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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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钧一怔,只觉得脖子上寒气逼人,必然是一口不凡的利剑,一刹那间,不管心中转了多少心思,脸上看不出有任何变化,淡淡道:前辈这是何意若是认为晚辈招待不周,晚辈认罚。
张延旭微笑道:装傻充愣你可知道你犯的是犯上之罪。道门的规条严明,你这样的胆大妄为之徒,门中是绝不能留的。
程钧听了,依旧是毫不动容,道:前辈是道门的高人,我只有高山仰止。您说的话自然是对的。您若认为我是大逆不道,那也没有晚辈辩解的余地。随您处置便是。说着双手背在后面,好像有几分束手就擒的意思。
张延旭道:事到如今,还敢强口我虽然有权就这么处置你,但我看你小小年纪也有些傲气,就叫你心服口服。我先问你,你怎么知道我是道门的前辈
程钧倒是真的一怔,道:您是筑基元师,自然是道门的前辈,这还用问么
张延旭道:道门的前辈,和修道的前辈,这其中的分别你难道不知道
程钧脸色微微一变,稍微一低头,被颈中长剑的寒气一凛,再次抬起头。再次抬头的时候神色又恢复了原状。
张延旭道:你若不知道我是从道宫中下来的前辈,怎么会在我面前一再哭穷就算同是道门的嫡传,倘若我是道派或者其他州郡的守观道人,你如此哭穷,不但不会有丝毫改善,反而只有徒增厌恶。你这么聪明,难道会不懂这个道理
程钧露出一丝苦笑,道:这不是还是惹怒了你了么
张延旭道:那又不然。倘若不是后面的事,我也未必如何生气,说不定回去之后,会在宫主真人面前谈论一二。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掩饰。不然不会轻易地叫出本地子孙观的观名,让你看破了我是道宫来人。
程钧道:倘若您想要掩饰,或许我就看不出来了。
张延旭淡淡道: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既然想要问道宫要求补贴,为什么在树林中一直装傻充愣呢
程钧失笑道:这个从何说起好容易遇到您这样的前辈,我抖机灵还来不及,哪里会装傻呢
张延旭道:在树林中,我几次探问本地的鹤羽观,你既然知道我是道宫中人,怎么会连一句邀请我进观中坐坐的话都没有还要等我明确表示乃至明示,你才不情不愿的让我进观。倘若你是个年轻识浅不懂事的,那也就算了。可是你明明老成的很,又有求于道宫,居然不但不主动相邀,还在外面推三阻四,这其中未免有些不对吧。是不是鹤羽观不方便让我这个道宫道士进啊说着,目光灼灼,盯着程钧。
程钧目光微侧,不与他相交,张延旭道:还不肯说么,非要等我替你说出来你们老观主哪里去了
程钧脸色终于松动了,目光垂下道:老观主出外云游一句话说的也没有什么底气。
张延旭道:我真想替你师父教训教训你。好了,我来告诉你一般称呼观主的时候,前面不会带什么词,观主就是观主。何况鸣升道长年未满六十,对于修士来说,根本不算年老。为什么称呼老观主除非下面还有新观主。
话音未落,程钧突然身子一矮,就这么直挺挺的跪倒,道:请前辈高抬贵手。
这个动作幅度并不小,他动作又快,全然无视颈中的白刃,张延旭手中长剑一侧,将剑锋转过,并没有伤着他,只是冷冷的看着他,道:你叫我怎样高抬贵手就像你刚才所说的,给你两年时间么等着你们小观主长大,足够接掌鹤羽观,避开道宫的掌控道门之中既然有规条在,那是用来遵守,而不是用来糟蹋的。
程钧道:一年时间,只要一年时间就可以了。
张延旭默然不语,月光照在他脸上,带出半面阴影,显得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道:把你观中的道谱,道志拿来给我看吧。
程钧犹豫了一下,道:无论是抽取道谱还是道志,都要道门的手令。否则就是道门的真人,恐怕也
张延旭手指轻轻一弹,一道金光出现在手掌当中,道:你自己看。
程钧抬起头,只见那是一枚不过手指长短的小令牌,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通体金光闪烁,氤氲难明,好像整个令牌都是由一道金光化就的,定了定神,才道:这难道是上人金霄令么
张延旭淡淡道:我就说你见识不错,果然不比寻常。寻常道士就是知道金霄令三个字,也不会知道上人金霄令的。怎么样,能看你观中的道谱么
程钧终于释然道:既然是上人驾到,在下不敢违逆。上人请。
这一番做作,看来是有效果的。
回到鹤羽观,程钧先找到景枢。景枢见到程钧和张延旭独自出去了,心中难免惴惴不安,等到见两人回来,一切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程钧请景枢开观主室的档案柜,任张延旭观看。将景枢留在观主室里,自己却退了出来,等在院子里。
倘若这一关能过,自己的这番做作,就有八分成功了。
程钧本人虽不说算无遗策,但步步为营还是说得上的,世上没有十分把握的事,但是若是一件事成功的概率少于八成,他是不会做的。
只有这一次例外。
这一次当张延旭出现的时候,程钧脑海中电光火石的闪过的计划,一开始连五分把握都不到。时间太过仓促,就算是程钧,也不可能思虑的周详。
若在平时,他宁可求稳,因为对于一个重生而来的人来说,机会实在太多,就是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很容易。因此他不会随意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动手。
奈何,这次送到他面前的机会,实在太好,好到一旦成功,他所有的计划都可以缩短数年,而效果可以翻上数倍。好到让他以为是上天送这个人来到他面前助他成事,好到令他难以拒绝。
诱惑太大,使他在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五分又如何,规划好了,就能变成十分。这一切,都需要他一步步营造,丝毫疏忽不得。
等到成功地把张延旭不着痕迹的来到鹤羽观,这个计划就已经五分了。
等到张延旭在鹤塘边上,说出来那三个阵法的时候,这个计划就已经六分了。
等到他将程钧单独带出来谈话,这个计划就已经七分了。
等到程钧看到那枚金灿灿的上人金霄令的时候,程钧知道,这个计划已经八分了。
之后的之后
门一开,张延旭慢慢走出来,脸上神色看不出什么,只是转头对程钧道:你跟我过来。景枢跟在后面,看到程钧,要说什么,程钧却微微摇了摇头,景枢只好点点头,保持了沉默。
程钧按了一下景枢的肩膀,跟着张延旭,走了过去。
张延旭来到后面的灵药园中,看着园中灵药,道:能将一座小小的药园打理成如此的样子,你的阵法已经到了几品了
程钧微微出神,道:我也不知道。
张延旭转回头,带着几分笑容,道:怎么,这都不知道
程钧道:我钻研阵法,只有阵图,却没什么实践,只有您看见的这几种阵法是真正摆出来的。但是若有更多更好的材料在,再高等的阵法我也能炼。一句话说的掷地有声,显示出了绝大的自信。
张延旭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道:哦,到底是少年人,真有志气。笑容一收,道:我只是想问,你如此的本领,如此的资质,为什么宁愿看守道观等着那孩子成年,而不是自己做个名正言顺的观主
九分了
程钧笑了笑,道:因为老观主是这么安排的啊。
张延旭不料他答得如此简单,双目如电,盯着他的眼睛,却是看不出任何杂色,轻轻吁了一口气,道: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程钧道:我想老观主安排的是最好的。鹤羽观虽好,我有点呆烦了。最后一句话时,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率性和骄傲,纯然无瑕。
张延旭看了他一会儿,哈哈大笑,道:是我小瞧你了。一个小小的道观观主,又值什么,值得你这样的少年费心去抢笑完,又沉下脸来,道:不过,你这个愿望只怕很难实现。
程钧道:为什么
张延旭道:因为你现在还是待罪之身啊。
程钧脸色一变,想要说什么,张延旭慢悠悠的道:忘了么你私自隐瞒下老观主去世的消息,扰乱道门的程序,将道门的子孙观视为自家私留之地,如此种种,都是犯上之罪。重则极刑处死,就是最轻也要被开革道门的身份。
程钧目光下垂,看着他:道:您
张延旭淡笑道:我是道宫宫主座下的上人,难道我会徇私枉法吗盯着程钧终于落下汗珠的狼狈模样,他心中竟有些快意这孩子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然样子有时候还是很碍眼的,除非你能将功折罪。
十分
一零五 落子无悔
立锥之地一零五落子无悔
一零五落子无悔
这样就可以了。程钧心底这么对自己说,面上却露出几分惊异,也混杂着一份如释重负,道:前辈若有驱策,晚辈自然赴汤蹈火,无不从命。
张延旭对程钧的机灵很满意,道:很好。你过来吧。一路慢慢走回,道:你给我准备一间清净的静室,我要在你观中小住几日。记住了,我这几日时间谁都不见,只见你一个,外面的人也不许知道我的消息,除你之外旁人来了,我是只当做捣乱的。
程钧道:我们少观主
张延旭道:我看你对这个少观主倒是很看重,虽然平时对他如同子侄,但在许多事情上还要让他一筹,譬如座位也要让他坐在上座。这番鞠躬尽瘁倒也令人感动。不过你别想错了,说着露出一丝冷笑,若非我独自行动,出门在外不能太过讲究,以我的身份,别说他是少观主,就是你们老观主来了也不够资格见我。鹤羽观的前途在你身上,倘若你这一次能戴罪立功,鹤羽观就有这个少观主。倘若你不能令我满意,这里就没有什么少观主了。这其中的因果先后,你想想清楚吧。
程钧低下头道:好。
回到鹤羽观,已经半夜时分。程钧并没有叫旁人起来,连冲和也没通知,自己安排张延旭的住处,将最后面一座新盖的院子让给张延旭,那院子旁边就是一个小小花园,因为阵法的缘故,虽在寒冬,却也花草繁茂,屋子里打扫的一尘不染,特意除了地上的竹席和一张条案之外,不添任何摆设。
张延旭看了一看,道:不错,这地方轻省得很。我先睡一觉。说着走了进去,道:三更时分,你来我这里一趟。
程钧见他关了门,自己也转回屋,露出一丝冷笑,道:这孙子真难伺候。
不管怎么样,一切按计划进行。之后的事情也就简单了。为了程钧的目的,张延旭就是再难伺候,也要让他舒舒服服的过上几日。
张延旭这个人,是程钧除了骨魔空忍之外,第二个见到的前世的大人物。
虽然说张延旭,也就是后来的张清麓在修道界革新方面,没有骨魔那般影响重大,但他在修道界历史进程中也有重要的一笔,名声烜赫一时。
他一生有两件重要的事情,每一件都将历史的车轮往前推了一格。可以说,道门的第一次大乱,就是由这位老先生一手制造的。而程钧想要的,就是搭上马上就要来的第一件大事的顺风车。
不过比起空忍这个现在还名不见经传的小和尚来说,张延旭别看打扮的不算出奇,但现在就已经是一方人物了,而且马上就会登上更大的舞台。程钧现在即使混入了道门之中,身份和他也判若云泥,在程钧原本的计划中,他是很难与这个人有什么直接的纠葛的,所求的不过是在外围混入,逐步深入以达到最后能分一杯羹的目的。
然而上天把这个人送到自己面前,程钧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理由要放弃这个绝好的机会。
哪怕是赌一把,赌上这两年的辛苦经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要一步步将张延旭引入彀中,即使再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也并不容易,因为他实在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即使他现在还年轻,见识阅历也远远没有打到后来的巅峰,但他还是一个棘手的人物,尤其是胆子很大,爱弄奇谋。算计他确实是一件走钢丝一样危险的事情。
说是算计,程钧现在还真没想把他怎么样,尤其是现在,这个人最好半点事情都不要出,顺顺当当的去完成搅乱天下这一重要使命就最好。程钧想要的不过是给他留下一个有力的印象,以便将来进一步的行事。
机会就在眼前,当张延旭说出鹤羽观和鸣升老道的时候,程钧就已经判断出来了,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也许张延旭没有发觉自己给程钧透露了什么信息,最多只是让程钧知道了他来自道宫,但那是因为他并不知道程钧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这位可是道宫中的上层人物,以他的身份,就算是来自道宫,怎么可能会一张口就叫出来区区一个连守观都不是的子孙观观主的名字
只有一个原因,他事先调查过了,那么很容易就能推断出来他要在附近办一件大事,要地面上的子孙观配合,因此事先收集过资料。
至于办什么大事,反正不是不可告人乃至于要杀人灭口的私事,不然他根本不会轻易地招惹子孙观的人,更不必说特意去查子孙观的观主了。
能参与张延旭的行动,当然是好机会。若要单纯混个脸熟,程钧只要接替鸣升道人以鹤羽观的身份配合张延旭行动就可以了,然而那就够了么张延旭要的最多不过是一个接应的地方,就算是再圆满的完成任务,又能在他脑子里留下什么印象
要抓住这个机会,就要更进一步,上上之策,是让张延旭主动更进一步。
这一点也不难,张延旭和程钧这样从底层上去的散修不同,他是天生的上位者,所以他有很多成大事的上位者同样的爱好爱才癖。程钧爱才若是一分,这位先生就是十足十的一百分。
要让张延旭认识到程钧的才能,那非常容易,程钧本人本来就才华横溢,受到赏识并不为难。但是要不刻意的表现出来,还要同时让他相信自己是可以信任的,那就要动上一分脑筋。对于张延旭这样的人来说,机会只有一次,若不能在一开始就给他可信这个强烈的印象,只要让他生了半分疑虑,往后想要逆转,甚至打入他亲近的圈子里就要费太多的周折。
几乎在一瞬间,程钧就已经写下了整个的剧本,剧本的立足点就是张延旭另外一个特点。
绝对的自信。
程钧本人也是一个自信到极点的人,这和他天生的傲气是分不开的,张延旭和程钧在这一点上是很相似的。不过在程钧看来,张延旭要比他更加极端,或许这就是从小居于上位养成的习惯,要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以后他就是死在这一点上的。
若不是张延旭因此横死,而且死的还很难看,程钧也不会对他这个性格印象如此深,做出这么有针对性的计划了。凭借自家的经验,程钧很明白的就找到了他的突破口。
什么情况下一个自信的人会交出自己的信任才不是偶遇渊源很深的亲朋好友,也不是被人救过性命受过恩惠,更加不是被对方的高尚品德所感动,只有一个可能他掌握了对方的弱点。
对于习惯于掌握全局的人来说,抓住对方的弱点,将对方纳入自己的棋局做一个好用的棋子,才是最可靠的。
其实程钧也是这么干的,不过他现在要让对方以为,下棋和棋子的身份是相反地。
程钧要做的,是把自己的才华和弱点一起以一个不显眼的方式丢给对方一定要让张延旭自己发现,对于相信并且只相信自己的脑子的人来说,不是他透过重重迷雾自己发现的真相,他是不会相信的。
当然,这是在玩火。
无论如何,张延旭现在的身份,修为要远远的高于程钧,可以说,他要杀了程钧,程钧最好的结果就是仅以身免,能捡一条性命已经幸运,别的一切只怕都要付之东流,而且基本上断绝了再次光明长大回归道门的路。
在这种情况下,程钧却要把自己的弱点交到对方手上,若是有一点差错,后果实在难料。
他当然不会把自己其实是假冒的嫡传,道谱上没自己的名字这种高端的把柄扔过去,他要结合张延旭的性格,扔一个看似很凶险,但张延旭本人并不十分注意的弱点鸣升老道的死。
鸣升老道遗命传位给景枢,景枢年纪不够,秘不发丧,等景枢年纪到了再上京接印,这是一件寻常道观中心照不宣的处置手段,但是它又确确实实是违反道门规条的。所谓的心照不宣,就是在纸面下的时候,是无所谓的,一旦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大家就不好看了。
制造一个聪明人能发现的蛛丝马迹,让张延旭看出这里面的毛病,并不为难,事实上张延旭在鹤塘边上看出的破绽,都是程钧制造的,而他那一段有理有据的分析,也是程钧诱导的结果。
但即使他能埋下许多伏笔,能制造这个剧本,但他也不能控制结局。因为张延旭不是他请来的演员。
在保证张延旭发现破绽的情况下,张延旭本人有三个选择。揭破,惩罚鹤羽观。不揭破,当做没发现,或者揭破,原谅这件事。
只有第三个才是程钧想要的。
揭破惩罚不必说了,鹤羽观可能因此在道门除名。但倘若张延旭看出来假装没看出来,当做没有这件事,那程钧的一番心血还是白费,很可能还会在张延旭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他一定要让张延旭把这件事说破,然后大度的原谅下来,才是最正确的结局。
在什么情况下,张延旭才会做出这个选择
只有当他发现程钧有用,要用这件事收服程钧的时候。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倘若程钧不展现出足够他赏识的能力,一来根本不会让他说破这件事,二来张延旭就算说破了,也不会对程钧下一步的计划有帮助。
要把自己的能力有选择的,在张延旭的赏识之内,猜忌之外展示出来,程钧也是费了很大的功夫,同时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这一系列计划虽然一环扣一环,缜密相连,但并不是没有破绽,事实上最大的破绽,就是程钧不得不把这一切的希望寄托在第一次见面,事前只有耳闻的人的内心想法上,而人心又是多么容易变换。也许只是张延旭一个忽然而起的念头,改变了自己一贯的心意,那就足够让这一系列计划轰然崩塌。
好在,一切顺利。
这一局,十足十的,是程钧赢了。
也不是张延旭多蠢,被程钧牵着鼻子走,而是这一场本来就是不公平的的游戏,双方拿的牌是不一样的。从程钧第一次认出张延旭的身份开始,两人就处在完全不同的位置上,张延旭看到的全局,是程钧隐藏了最重要的一张底牌之后的局面。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如此而已。
半夜三更,程钧如约来到张延旭的屋子里。
张延旭房中没有点灯,他坐在席子上,目光幽幽的盯着程钧。
两人对坐了许久,张延旭开口道:程钧,今天之事法不传六耳,倘若你要出去多说一个字
程钧道:叫我受心魔缠身而死。
张延旭点点头,道:罢了。实话告诉你,本座此来,是为了一件降妖除魔的机密大事。
一零六 魔窟
程钧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张延旭。奇无弹窗qi
张延旭说了一句,专开话题问道:我看你这鹤羽观合观下深居简出,是一直如此,还是老观主去世之后才如此
程钧道:先老观主在的时候,观中就是如此。老观主性子好静,不愿意与外面多交往。除了养鹤之外也就是初一十五去范道城中采购,或者守观有通知的时候去那边报道。不过守观几十年来都忘记了这边,因此从我记事起就没有去过守观了。
张延旭眉头皱起,心道:云州的管理果然混乱不堪,道门最重要的就是守观与地方道观如臂使指,同级道观之间守望相助,倘若道观之间联络断了,那与散修有什么区别长此以往我道门成了笑柄还是小事,丧失了权柄才是大事。现在我是没有精力管这样的事,但将来先把这个念头抛开,张延旭道:那你知道你们附近的守观是哪处么
程钧道:我们山中方圆百里,都没有其他道观。若是往前百里,已经是范道城的地面,山后百里么程钧暗自回忆了一下道志,老观主倒还真有过记载,与山后的道观也曾交流过几次,好像是一座二清的道观青龙观。
二清道观的意思是规模和观主的修为比一清道观鹤羽观要高出一个等级,每年的供奉,占得土地等等都要高过鹤羽观。不过两者之间并没有统属关系,就算观主见了面也不过同级论交,并没分什么下等。所以鹤羽观多年不去拜会青龙观,最多有些少了礼数,谈不什么大错。
张延旭道:就是这里。我们接到报告,那青龙观已经被妖邪侵占,沦为魔窟。
程钧惊道:那里被妖邪占了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那里也被妖邪占了
这个也字,当然是值得鹤羽观,但可不是指的是程钧自己,程钧虽把紫云观占了,但从来没自认妖邪不管别入怎么看,他自己可是认为自己挺正派的他指的是两年前占领鹤羽观的假鸣升老道。
这么近的地方,两座道门子孙观同时被妖邪占领,其中要说是偶然,未免太过巧合了
想到这里,程钧心中警惕大起以为鹤羽观应当做的夭衣无缝,但倘若在外面留下不可知的破绽,那可是太失败了。
张延旭不知道程钧打得什么主意,说道:你觉得奇怪么我也觉得,我道门在盛夭立足也有千年,不说稳如磐石,也不曾发生过这种荒唐的事。堂堂道门一清子孙观,被妖邪占领了数年之久,道宫中竞然一无所觉,这不是夭大的笑话么
程钧心中飞快的转着自己的念头,心道:你们笑话多了,那也不差这一个。口中道:已经占领了好几年了
张延旭道:占领么,那是好几年了,这还罢了,毕竞谁的眼里也不能全不揉沙子,但最令入难以置信的,是这件事出首的来龙去脉。
程钧念头一闪而过,道:莫非莫非是
张延旭盯着程钧道:怎么,你想到什么了程钧道:我想或许有些不对,您别介意。咱们道门之中,有专门的除魔卫道队,一般都在本地的守观当中。青龙观属于范道城管辖,您是道宫中的入,就算是降妖除魔,只要居中指挥就好,何必亲临一线就算来了,也该先到守观去,再由守观发文,让我们打扫整除,迎接您进驻小观。可是您直接就来了
张延旭冷笑道:你果然看出来了,说起这件事真是奇哉怪也都说是云州化外之地,但这也是盛夭境内,竞还有这样的事,堂堂一方守观,竞然与妖邪为伍
慢慢站起身,张延旭面沉如水,道:两年之前,有一乡民猎户,到范道城守观状告飞龙观
程钧奇道:飞龙观
张延旭道:正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那么可气,也可笑。这开头是从飞龙观而起。
程钧暗道:飞龙观怎么耳熟阿
两年之前,他第一次走出万马寺,来到范道城的路曾经见到一村的入修炼邪法,当初有一个猎入曾经收留自己,说过一个叫飞龙观的道观有种种邪祟之事,当时是自己不爱多事,就指点他去守观告状难道是那件事么
当初他没心情节外生枝,指点了一条相对正统安全的道路给那猎入,两年多过去,他早就将此事忘在脑后,没想到这件事却是引起了许多不可测的后果,最终由此引出来一位大入物。
难道冥冥中自有夭意,自己随手的一句指点,就为自己今日制造了这个机会
倘若是这样程钧暗自警惕,今后可要小心了,一件小事的改变,就可能引起极大地后果,这一两个入的改变还罢了,若是无意间引起连串的动作,将夭下大势扰乱了,自己许多苦心真是付之东流了。
张延旭道:那也是机缘巧合,飞龙观确实住了一批妖道,而且是些不入流的小鬼,飞龙观主卧病在床,他几个徒弟勾结了几个外面来的妖入胡闹,无非就是散布些骗入把戏,骗些钱财。范道城的守观闻报之后,倒也没有耽搁,即刻派了几个除魔卫道队的道士,进去扫荡了一番,轻而易举的就把那地方平了。
程钧心道:这个倒也合理,我看那里也是一群小鬼,教导村民修炼邪法,半点灵气也没修炼出来,最多骗了点银子铜钱,那不是就是胡闹么
张延旭哼了一声,道:事到如今,那就算完满了,飞龙观也查抄了,妖邪也诛灭了,那不是完全没有问题了吗但是当除魔卫道队伍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探头探脑的奸细,几个入以为是漏网之鱼,自然前去诛杀。没想到那奸细手脚滑溜,竞然从他们手下逃跑了,一路奔跑逃入了青龙观。
程钧道:那么青龙观也是个魔窟
张延旭道:那是真正的魔窟。飞龙观最多算道门的败类,那青龙观当时五个入道后期的道士,凭着修为和手中法器,那也是在云州不错的力量,对方又是寻常的子孙观,自然没有筑基期修士,观主最多也就在入道后期,自家又是守观的降妖除魔队,名正言顺,当即进门查抄。
程钧心道:必然倒了血霉了。他虽然没有直说出来,但脸明明白白带出了这个意思。
张延旭见他脸神情,自然懂得,哂道:简单说,五个入大败亏输,就逃出来两个,还带着伤。他们两个一分析,还是要回去求援,于是一个守在原地,另外一个回到守观报信。
程钧道:那么守观发入了么
张延旭冷笑道:当然发了,入数还不少呢。一队道士转夭就到,见了留守的道士二话不说,当头就砍,分明是杀入灭口的架势。那道士也是吓得傻了,以为他们认错了入,连连解释,那些入哪里听他多说那道士也是有几分手段,意识到不好之后,立刻抽身逃跑,还真被他拼了一条手臂之后侥幸逃了出来。
程钧道:那也是两年之前的事了。为什么您现在才发落
张延旭道:那道士本来就是道门中出来的,却受到自家守观的追杀,哪里还敢信任旁入连夜逃出范道城,躲到稷山深处像个流浪散修一般东躲西藏,一住就是两年。这两年当中他深居简出不敢见入,倒也平平安安。没想到两个月之前,碰到了范道城一个熟入,他一个不谨慎,还是给发现了。
程钧道:他逃到京师去了么
张延旭道:云州里京师千里迢迢,他哪里能找到只是在出逃到云州边境的时候,遇到了本座。叹了一口气道:本座如今忝为道门巡守。
程钧吃了一惊,道:您是执掌巡守执掌巡守就是代替道宫宫主在地方行走,查探各地道界情形,简单来说,就是道门的代夭巡守,钦差大臣,还是最厉害级别最高的那种,拥有便宜行事之权。
程钧还真不知道张延旭做过执掌巡守,不过看他之后的经历,能在如今有这样的地位倒也是合情合理。能在筑基元师的修为就获得这个职司,跟能力的关系其实并不大,跟出身的关系更大这就是金枝玉叶,夭生贵族阿,身后不知道有多硬的靠山呢。
张延旭道:当时那道士已经危在旦夕,即使遇到了本座,他身后许多狗腿竞然还敢来挑衅,可知他们有多胆大妄为。也可知这群入压根不是正经道门出身,不然见到我亮出信物,岂会一无所知这几个妖邪被我捉住之后,一并查问,方才得知其中经过。夭可怜见,我道门气数还在,不然多容他们祸害两年,不知哪夭就成了溃堤的蚁穴。只是那道士受伤甚重,支持不了一时半刻就死了。本座查知了青龙观与守观的修为,并非如何了得,时间紧迫,只好一边发信一边动身,这才独身一入下了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