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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横川     上天台txt下载     上天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八六 云气招摇

    ~lvex.~一八六云气招摇

    六月十五,接任大典。

    程钧一晚上没睡,从凌晨就是正殿待命,为他大典上几个呼吸时间不到的亮相做了精心的准备。

    今天他也是盛装了,紫霄宫对嫡传修士的服装有很严谨的要求,郡守观专门有成规制的礼服。但他今天要代表九雁山为宫主捧印,穿的是九雁山的礼服,颜色是一种诡异的青灰色,蓝不蓝,灰不灰,颇为黯淡,上面纹饰却比郡守观的还华丽,各种束带配饰也颇为繁琐。

    在他身边,是一身白金色礼服的唐世初和淡金色礼服的嬴玥。与他们相比,程钧身上的礼服至少颜色上不扎眼。当然,不论衣服,只论人物卖相不是程钧夸口,别说这两位瘦的瘦,胖的胖,就是在众人群里,程钧的模样也是鹤立鸡群。

    在宽阔的广场与正殿里,黑压压的一群修士恭敬的等待着,他们虽然不如程钧等待的时间长,但也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不过他们不像程钧这么无聊,已经举行了一系列赞拜兴之类的仪式。

    仪式当然是繁冗的,但并不比人间帝王那一套要更麻烦。连皇帝祭天,七老八十的臣子在下面也能撑得住,何况这些起码筑基元师以上的修士。虽然仪式已经持续了数个时辰之久,但程钧没发现有人在面上显露出不耐。

    日上中天,时辰到了。

    当当当

    沉重的钟声,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

    这样肃穆的钟声,程钧在上清宫使者降临的时候听到过一次,如今再听,只觉得滋味又不相同,或许是离得更近了,受到了更多的震撼,只觉得比上次少了几分恭敬,却多了几分端严。

    九九八十一声。

    比欢迎上清宫来使要少了二十七声。

    一个早就站在大殿赞礼的真人高声道:宫中真人降临开仙门

    整个天空的颜色变了。晴天稍微暗了下来,一片片浩荡的紫云从天边滚来,将整个天空映照的如晚霞一般鲜艳。云雾光三色交织,构成了一幅足以满足人对仙人所有想象的绚烂画卷。

    天空中,一道瑰丽无匹的仙门,缓缓浮现出来。

    这是程钧第一次看见仙门,凝视在云端缓缓展开的飘渺仙门,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是这扇门的话,若说里面有神仙,是足以取信于人的。七扇巨大的玉门在一刹那开放,仙鹤引路,一人缓缓从中走来。

    那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人影,颀长的身影裹在层层的云霞烟雾中,只露出玄金法袍的一角。雾气遥遥,仿佛天仙。峨冠博带,雍容华贵,又仿佛人间帝皇。

    宫主下降,拜

    迷茫的云雾瞬间汇集了起来,在张清麓脚下形成了一道紫色天路,一直垂下到紫霄宫的正殿。他一步步走下来,每一步脚下生出万朵云彩,真如天上谪仙。

    他一面往下走,周围数百个声音同时响起,齐呼道:参见宫主。然后一起拜了下去。

    数百人齐声赞喝,在修士特有的中气嗓音中,如龙吟,如梵音,震人心魄。

    张清麓缓缓前行,来到大殿前时,朗声道:诸位同道免礼。说着一拂袖,袖子登时鼓风一般涨起,刹那间,飞出了大团大团的云霞,飘到了广场上空,化为斑斑点点的光点,如雨一般洒下。

    程钧在殿中看着,不由得微微失色,暗中赞道:好大的手笔。

    那飘洒而下的光团,竟然是一团团天地元气。这元气是精魂期真人才能凝集的力量,论质量远在灵气之上,一般的真人每日凝结吸收的,也不过几滴而已。如今这天上的云雾,竟然盖满了半边天,还不知道要多少元气。

    自然,这元气并非张清麓本人召集的,不然以他的修为,累死他也不够用。这必定是一种神奇的法宝配合阵法而形成的奇特效果。而且必定是只有特殊情况下,譬如今天宫主接印,大开仙门,方有这等福利。不然日日如此,人人都不用修炼了,坐吃元气也个个晋升,而紫霄宫又有多少元气够这么消耗

    这天地元气落在真人身上,固然是直接增加修为的好东西,筑基修士虽然直接用不到这些东西,但能被天地元气沐浴,对他们的心境和修为,都有莫大的好处。可见这份福利是非常豪爽的。

    程钧在殿内,很有些遗憾焦急。

    原来那元气满满的落下,却只在广场和广场上空徘徊。而不离开那方圆地面一步,仿佛有四面无形的高墙,将整个广场圈了起来。程钧所待的正殿,更是与外界完全隔绝,没受到一点元气的滋润。

    程钧苦笑,这种情况他身为阵法宗师,自然是看得出来,整个广场都被特殊的法阵保护着,隔绝了内外的元气交流。不然任由那大团浓郁的元气外泄,会造成极大的损失,若露出一整团元气下界,不知道会砸出什么妖魔鬼怪来。

    虽然程钧只不过筑基修为,也不缺元气滋养的体验,但他身上有的是吃灵气的大户,譬如那聚灵阵,全靠大量灵气滋养,这些天地元气对他补充指尖阵的力量有极大的用处。

    还在遗憾中,张清麓已经接受完众人的朝拜,缓步向正殿走来。在他身后,刚才行礼的修士们起身,肃然敬立。

    张清麓走入正殿,站在大殿中央,转头看向广场的众人,钟声再次响起,刚才那个赞礼的真人再次喝道:使者敬贺一贺真人接印。

    这是叫九雁山使者了

    程钧定了定心神,缓步走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的衣服太别扭,或者是这场面确实肃穆,他总觉得十分怪异。手捧着早就准备好的金印,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刚一出场,程钧感觉到了数百道目光一起凝聚在自己身上,每一道目光的主人修为都不在自己之下。不过这也不是问题,他当得起万众瞩目,这些目光不可能拨动他的任何心神。他的出场是历代宫主典礼上例ff8行之事,身上的礼服也明明白白的显示着他代表着九雁山,并没有人表示异议,目光一触即收。别说他在场中没有熟人,就是有,如带剑老道之类,也不一定在这一瞬间就认出他来。

    来到张清麓身边,程钧略一打量,就知道他状态果然不好,气色仔细看时,有虚损之象。难怪刚才他出场的时候,周身云霞如此刺眼,想是为了遮掩他的低迷状态。

    定了定神,程钧将手中的宝印举过头顶,朗声道:恭贺真人接印。

    与此同时,底下数百个声音齐声道:恭贺真人接印

    张清麓微笑,伸手将大印捧起,微微一拂袖,一丝云气笼罩在程钧身上。

    程钧心中暗喜,这一手明明白白是天地元气。刚才在殿外的遗憾,这一回算是补上了。

    他如今也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要在当年,这区区一团元气,哪里值得他做出什么表示

    不提当年,他牢牢地将那一丝云气笼住,用聚灵阵将之团团禁锢,等到后面再做处理。躬身退后几步,恍惚间听到有人道:二贺真人披剑。

    下面就是西岭剑派唐世初的职责,程钧的任务已经结束了。飞快的几步回到了殿角,一面肃然而立,一面检查着自己的收获。

    聚灵阵能聚灵,亦能分解灵气。天地元气虽然是真人可以用的力量,但程钧这聚灵阵几次升级,也勉强可以处理了。程钧保持的立正的姿势,心神已经沉入,就见那团天地元气在阵法中央,被一丝丝抽丝剥茧,灌入聚灵阵当中。

    那元气团并不大,虽然程钧处理的谨慎,但一刻时间,也就消耗殆尽。当所有的元气都化作灵气充盈了整个大阵的时候,程钧讶然发现,在白色的光芒下,竟然还有一丝

    意外之喜,真正的意外之喜程钧居然在此处,又得到了一丝造化之气。自从将从地宫中得到的法宝降格之后,他已经好久没有得到过这样的造化之气了。这造化之气自然不能浪费在此处,要赶紧把他挪到小指天则大阵中去。

    程钧本来就在入定,这一下更进入了忘我的状态,全心全意的抽取着造化之气,以至于外面的典礼进行到了哪一步,他都不知道。

    当那丝造化之气进入天则之后,程钧骤然感觉到,原本进入停滞状态的道藏解读,突然发生了一丝变化。这丝变化刚好突破了一个临界点,发生了奇异的质变。

    那本以天则为名的书页,如被风吹动一般哗啦啦的翻动着,终于停在了某一页上。

    良久,程钧猛地睁开眼睛,就见台下黑压压一片修士,正在一起齐声道:敬贺真人升座。宫主真人长生不老,紫霄宫万载永兴

    钟声齐鸣,这一场典礼,已经结束了。

    程钧微微一笑恭贺不知道谁会来恭贺我,恭贺这一场修道界的真正幸事

    万马寺地宫的道藏册页,终于被完全解读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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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八六云气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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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 无限风光在险峰

    一八七无限风光在险峰

    北国荒凉,临近西陲,更是荒凉中的荒凉。

    一路行来,只见千里冻土,遍地荒芜,少有人烟,即使是北国奉天一年八个月积雪的的冰原,也很少见到这种景象。

    程钧坐在大雁上,俯瞰着脚下的景色,想起了此处原是两个道统相争的古战场,以至于荒凉至此,不久之后,又要重燃战火,必然会从动土变为赤地焚天,不由心生感慨,轻轻叹道:好冷的地方。

    只听身后一人道:冷了初到断州都会觉得冷,不如喝口酒暖一暖。只听忽的一声,一个皮囊从空中抛了过来。

    程钧一把抄住,拧开塞子仰头灌了两口,只觉得酒浆入喉,如一道火线往下烧去,在腹中燃烧起来,猛烈而充满活力。紧接着,一丝熏熏然悄悄冒了上来。

    好烈的酒。程钧不由惊讶,能让他筑基的修为都感到熏然,这酒果然是烈性非常,秦兄,这酒是怎么酿造的

    秦越坐在一只大雁上,笑吟吟道:这酒的原材料,取自九雁山下的银露草。当地人多用之酿酒,称之为烈霜,看似银白如霜,实则烈性如火,饮上一口,足以抵御漫天飞雪严寒。最是奥妙不过。酒一酿造动辄窖藏数十年上百年,历久弥辣,在别的地方你根本见不着。他懒洋洋的道,幸亏白万象那小子突然闹别扭,不肯和咱们一起走,这些酒咱们两个人分,那是绰绰有余,不然还得省着点喝呢。

    程钧赞道:果然合了断州九雁山的气度。这酒如此厉害,想必是烈霜中的极品了。

    秦越道:当然。那烈霜虽好,毕竟是凡酒,哪里对的上咱们修士的肠胃我特意加了一点料。

    程钧手一紧,掐住了那皮囊的口,道:你怎么加的料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不该乱喝秦越这小子的东西。

    秦越道:我从西边酿葡萄酒那里学了几手。酒要烈性,就要多蒸多晒。他们那里最好的酒是三蒸三晒,已经醉死人。我来个十蒸十晒。这样不烈,还什么够烈

    程钧稍稍放心,这就行了,没往里面添东西就很好了。但饶是如此,他也不便再喝,岔开话题道:秦兄,你说来我们回九雁山,不能骑仙鹤,必须坐这鸿雁,其中可是有什么讲究

    鸿雁是传书用的吉祥鸟儿,本不是用来做坐骑的,能找到这两只足够人骑乘的大雁,那可是相当不容易。

    秦越道:那当然有讲究。我们是九雁山,当然要乘大雁,说出来也好听。不骑雁反而骑仙鹤,那不是打脸骂题了吗。

    程钧一阵无语,摇了摇头,道:早听说盛天九州,断州最广。自过了断州境,咱们已经飞行了三日三夜,没想到断州竟有如此广阔的天地。可惜太荒凉了,似乎越走离开人世越远了。

    秦越闻言,难得的露出了肃然的神色,目光悠然看向远方,道:自从正位天机阁之后,我曾经数次担任接引使者。九雁山的诸位同门,有一半都是我接引上山的。每一次都是从这条路走。我记得傅师妹飞到了这里,曾经说过一句话:这里想必就是天边了吧。我越想越觉得恰当,我们这群人,就是住在天边的最独特的一群啊。

    说到这里,他哈哈一笑,道:对不起啊程兄,你来之前,是不是以为九雁山圣地是什么好地方在下却将你引上贼船了。

    程钧微笑,道:天边么天这么大,怎么会有边呢也许有一天你会骤然发现,本以为是天涯海角的地方,其实就是世界的中心啊。

    秦越转过头盯着他,道:你说的很对。作为天机阁却小觑天地,何其狂妄。我妄称天机。

    程钧道:我自始至终认为,你是一个最合格的天机阁人选。其实我很好奇,压在天机阁上的麒麟阁,是什么样的人

    秦越笑眯眯道:麒麟老大啊。那可是我们九雁山所有人的老大。人之一物,最是奇妙。我也没办法说的那么清楚,你见到他就知道了,为什么他是老大,而我是个狗头军师。不过他现在在闭关,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年半载。出了关之后,想必已经到了筑基期巅峰了。那时候我亲自带你去拜码头。

    程钧哦了一声,今世他一开始并没太在意前世那些早就陨落,名不见经传的人物,然而后来许多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还是狭隘了。许多出色的人物其实都是一时之选,只是时也命也运也,让他们迅速的划过了历史长河,并没有留下灿烂的痕迹。但如果命运稍微转一个弯儿,或许这些人都能冲天而起,放出不一样的光彩。

    比如九雁山。

    前世的九雁山,在程钧认识修道界之前就毁灭了。据程钧所知,九阁看守全军覆没,只逃出来陆丹阁一个人。就是这唯一的一个人,完成了对张清麓的绝杀,为九雁山这个名字在历史上留下了一道灿烂的彗尾。如果不是这场刺杀,程钧甚至不知道九雁山的格局,只会把他们当做一个固定的地点汗青上的一个名字来看待。

    但是当程钧接触了张清麓乃至秦越之后,他不得不承认,如果秦越和他前世异地相处,绝不会比他差。历史的洪流淹没的,可能是一些真金,能从千层浪里搏杀而出,最终成为顶峰的弄潮儿,有时候确实需要的是一分运道。

    从山峰上俯瞰脚下,或许能看的最远,但终究有时,会错过一些风景。

    秦越如此,那么连秦越都心服的麒麟阁又如何呢

    还有那个前世孤身一人,刺杀张清麓与万人面前的陆丹阁呢

    九雁山,真ff8的有很多值得期待的地方。

    一夜之后,一座山峰出现在两人面前。

    仿佛从地平线上骤然升起,庞大的阴影突兀的挡在正前方。

    奇峰,险峰,通天峰。

    程钧以一只鸿雁为依托,飘浮在九雁山前的时候,唯一的感觉。那山峰从正前方看,就像一把剑,斜斜的指向天空,凌厉之气不需戏细细感觉,已是扑面而来,让人一见就心生压抑。山峰上怪石嶙峋,山棱峥嵘,不必说草木植被,只怕白雪都无法附着。山体上只有一片乌突突的灰色和暗红色。

    如此绝地险地,别说人,就是猿猴飞鸟,也难以度过。

    从正面看,程钧没看到任何人烟痕迹,更别说传说中的九雁九阁,就连采药人踩出的羊肠小路都难以寻觅。这里作为战场的天堑分割,倒是恰如其分,但若是被称作圣地大派,只怕难以取信于人。

    就是这里了吗。程钧问道。

    秦越笑道:我们管这座山峰叫做天柱山。九雁山么,还差一点,你跟我来。说着脚下一点,那大雁仿佛有灵性一般,纵身向下飞去。

    程钧跟在后面,只见秦越在前面,仿佛直冲冲的撞向那坚固的山柱,但在一瞬间,又从眼前消失了。微一迟疑,他已经看到山峰石壁当中,有一条狭窄的山缝,秦越的身影就是从那里消失。

    毫不迟疑的,程钧脚下的大雁也从山峰中钻了进去。缝隙狭窄压抑,两旁垂直的岩壁陡峭的似乎在向中心合拢,随时都会将中间的一切挤压成扁片。山缝中罡风猛烈,程钧虽然并不在意,但还是打开了甲术,至少护住了脚下那只看来并不灵异的鸿雁。

    片刻之后,程钧追随者秦越的脚步,穿过了山缝

    这里是

    山缝的对面,就是天柱山的背面,竟然是一个平缓的山谷。辅一进山,就觉得一股温暖的风扑面而来,如春风一般和睦清爽。

    这山谷竟然是一片碧绿的,地下好像铺了一层绿色的毯子,植被茂盛,郁郁葱葱,尤其是散碎在杂草间,许多姹紫嫣红的鲜花,令暖风中带着一股清香。

    人间仙境,世外桃源,不过如此。

    这可真是一面山两重天了。

    最为奇景的是,是谷中一条蜿蜒的溪流,溪流中流水淙淙,清可见底,固然是极好,而溪流的上游,更是一条玉龙一样的瀑布,悬挂在对面那座不输于天柱山的高峰上。虽然程钧只在山口远远看上一眼,已经能看到银河落九天的气势,若离近了看,或许更能心折。

    程钧呼吸了一口空气,感觉到了其中充沛到不可思议的灵气。虽然比不上他随身带着聚灵阵,但比之一般门派的小型聚灵阵也不遑多让。心中泛起一个念头,有了一个猜测,问道:这里是九雁山

    秦越摇头道:也不是。这里是九方谷,是我们山下凡人和一些再传弟子住的地方。我们真正的九雁山,在哪里

    他伸手一指,指的是另一边的山峰。山谷四面环山,东西两座高峰差不多,都是笔直的险峰,而秦越指的地方,则是东方的一座高峰,那山峰离着此处还有数十乃至数百里的距离,这时看来也只是一个淡淡的影子。但是这时看来,应当不如这南北两座山峰陡峭,反而有瑰丽飘逸之感。

    秦越笑吟吟道:今日先不上山了,我给你找个地方住着,我上去给你宣布一下。明日咱们一起上山,看你一剑挑七阁。

    一八七无限风光在险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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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 九方谷

    沿着山谷往前,两人往那九雁山的山峰行去。

    望山跑死马,真走了一阵,程钧才发现这个山谷并不小,一时竟看不到尽头。南北两座山中间也不过十余里宽窄,但东西走向却很狭长。

    一直走了近百里,才看见九雁山的山脚。只见山脚下,分布有稀稀落落的房屋,从规模来看,居然还是一个不小的村落。村落前面有石头和原木搭建的栅栏,一层层的石头墙堆砌,上面还用削尖了的原木加固,这样的护卫,就这个村落的规模来说,显得相当坚固甚至夸张了。

    靠近村落的时候,程钧心中不由有些疑问为什么这个村子要建在此处

    这里虽然也是四面环山的山谷,同样温暖宜人,但是天地灵气比山谷的另一端,差了岂止数倍。虽说灵气的差异对一般凡人并没什么影响,但对土地的肥沃还是有影响的,凡人的生计皆系于此。更何况,程钧发现,在村落当中,还有数位入道期的小修士在。这些小修士一般是入道六重以下,绝大多数只是开光的修为。

    秦越降下鸿雁,笑着道:小的们,开门,我回来了了。

    程钧怎么听,怎么觉得像个山大王在呼唤小喽啰。就见大门一座大栅栏一样的门缓缓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带着几个壮汉出来,见到秦越一起大喜,躬身道:仙师回来了,快快,请进来用茶饭。

    程钧稍感讶然,没想到那老人对秦越颇为亲近,不过随即了然,整个九雁山地处荒原,几千里之内,只有这一个村落,若说此村与九雁山无关,那才是奇怪。

    秦越笑道:叨扰了。拉住程钧,道:你快跟我进来,尝尝这乡村风味,包你流连忘返。

    程钧跟着秦越进了村,被迎进了那村庄最大的屋子里。那屋子也不过寻常村宅,难得的是宽敞至极,而且全都用石头砌成,极为坚固。那老人请秦越和程钧坐在上位,自己坐在底下相陪。

    过不多时,外面走进来四五个年轻男女,大的二十多,小的也就十来岁,身上穿着和凡人差不多的衣衫,一起恭敬的道:秦师叔,您回来了。

    程钧打量这些少年少女,都是修士,想必就是他在外面感应到的那些入道期的小辈了。当然,说是小辈,他们未必比程钧年纪小。但是不说心理年龄,就算修为也差了一个境界,说一声小辈也并无不妥。这些人叫秦越师叔,想必与九雁山有些渊源。只是九雁山向来没有入道期的弟子,这些人多半就是九雁山的再传弟子。

    只是这些孩子虽然看起来精气神还不错,但修为都不过尔尔,就算以他们的年纪来说,也不算出色。尤其在这山谷如此灵气充裕的地方,修为也只是如此,看来几人的天资并不好。程钧扫了一眼,发现其中只有一两人是六分仙骨,其他人大多连六分都不到,那都是连筑基都很艰难的。看来此处并非九雁山培养后备人才的基地,否则以这些孩子的资质,就算到了一般门派,也很难有入门的资格,何况是九雁山

    当然,九雁山如果是自己培养弟子,哪还有程钧什么事

    程钧在打量他们,他们也打量程钧。众人见程钧年纪轻轻,以为是跟他们相同身份,但与秦越同坐首席,那就有些奇怪了。几个年纪小的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露出疑问神色,年长些的就能做到目不旁视,不露异色,显示了良好地涵养。

    秦越笑吟吟道:嗯,好。你们坐下来吧。说着指着下手几个位子。那些孩子一起谢坐,坐在下面。

    秦越笑指了指程钧,道:这一位你们先叫他程师叔,等到过几日我会给你们正式介绍。

    那几个少年讶然看着程钧,几个年纪大些的已经猜出了一些原委,忙都再次起立,恭恭敬敬道:程师叔。

    程钧一一点头还礼。秦越并没有介绍他们的身份,程钧也就不细问。他毕竟还不是九雁山的人,这些孩子或许牵扯了一些九雁山内的典故。

    过了一会儿,就有村女端上饭菜,果然是乡村风味,用一个个大瓷盆装了各种菜肴,虽然大多是青菜,但也有炖好的鸡鸭鱼肉,还有各种难得一见的野果,满满的摆了一大桌子,香气扑鼻。旁边放了一坛子酒,正是原版的烈霜。

    秦越先下手抓了半只鸡,汁水淋漓的放到自己盘子里,道:程兄别客气,吃吃吃。

    程钧一笑,也放量吃喝。那菜肴整治的果然不错,没什么多余的配料,原汁原味,却又鲜美异常。那原本的烈霜酒,比秦越自己攒的酒醇美岂止百倍,程钧也饮了不少。

    那几个少年,等秦越和程钧开始吃喝时,也在下面用餐,虽然比之秦越斯文了许多,但看得出来并不拘谨。

    饭菜吃了八成,秦越啃着鸡骨头,问那领头的少年道:小双,最近修炼的如何了我看你饭量减少,怎么回事

    那少年恭敬的道:回禀师叔,我感觉修炼的颇有进境,前一个月已经突破入道六重,已经缩减饮食,开始辟谷了。

    秦越摇头,道:辟谷是辟谷境界,不必非要食用五谷,可不是叫你节食。别说你还没达到那个境界,就是达到了,该吃吃,该喝喝,好好地享受美食才是真的。不然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你看你程师叔,什么样的修为,还不是饿死鬼投胎一般。

    程钧习惯了他胡言乱语,只作没听见,那少年显然城府还差点,听到秦越的话露出了想笑不敢笑的表情,连忙岔开道:师叔,我有修炼上的问题,想要请教。

    秦越闻言,神色稍微正了些,道:你说。

    那少年问出几个修炼当中的问题,秦越轻描淡写,一一解答,语气还相当和缓,旁边那些少年瞪大了眼睛,听得仔仔细细。程钧微笑在一旁听着,这些基础的知识其实谁讲也差不多,秦越虽然在更高修炼境界上的见识比他差的太远,但这些入道的知识是不会有差别的,而且从秦越熟稔的口吻来看,一定是常常对这些孩子讲课的。

    这一,一直讲了数个时辰,程钧趁机把秦越省下来的菜肴都吃了。一坛子烈霜酒也喝个底朝天。

    等到酒足饭饱,秦越起身,道:散了,散了。老村长,麻烦你给我这位新师弟找间屋子睡觉,不用拿他当客人,拿他当自己人吧。将来常来常往的,你们要多熟悉。

    那老者大喜,道:这位也是咱们山上的大仙师吗快快快,快给仙师准备一间大房子。换新被卧。

    这时那几个小修士才真正确认了程钧的身份,怀着敬畏的眼光看了他一眼,躬身行礼退出。

    秦越笑道:今天我就不和你多说了,明天早上上山,你好好休息。既是剑阁,自然要一把好剑。你现在可有合手的剑器我这里还有一把好的,你先拿去用。

    程钧笑着摇头,道:那倒不用。不打无准备之仗这个道理,我也是懂得的。我这里有趁手多年的兵刃。

    秦越道:那我就不多事了,我先走一步。明天,祝好运。

    剑长三尺,其黑如墨,其质如玉。

    程钧凝指,在剑身上微微一弹,剑身发出嗡的一声龙吟,久久不息,轻声道:好剑。

    一个声音怒道:好剑个屁。你这是鉴定法器还是鉴定绷弓子呢弹,弹个屁啊,能把弹球弹出去不成

    程钧哈哈笑道:稍安勿躁。品剑要由内而外,任何小处都不可放过。断不能糟蹋了你三年来的心血。

    那老魔的猫头从桌子上冒出来,呲牙道:自从你知道要去那个什么鬼剑阁,就逼着老子花了三年心血辛辛苦苦造出一把法器,用了都是压箱底的材料,而且开光再开光。要不是你这个家伙进步太慢,现在也不是真人,我早就造出一把法宝了。你都试过多少次,有一点不合手,都叫你喷的不行,还要你现在品赶紧试试手,明天风风光光杀上山去,坐那把交椅是正经。

    程钧道:坐那把交椅怎么听起来跟土匪踹山门,争瓢把子一样

    那老魔道:他们九雁山的制度,不就是这样么新当家入山,老当家的称量一下新伙计的本领。成了大家一起合伙,不成一拍两散。轻轻地跳了下来,道:对了,一进山谷,那片绿地,还有那条瀑布,你看见了没有

    程钧道:原来你也发觉其中玄妙了。

    那老魔冷笑道:我怎么能不发觉那瀑布也来得太玄了。居然是从那么高的山峰上倾泻下来的,那山和柱子一样,丝毫不连着山脉,怎么会有河流没有河流,哪里会有瀑布分明是其中有古怪。还有那绿地,那灵气的感觉,分明是

    程钧接口道:分明是昆仑的味道。这九方谷的一端到另一端,就是昆仑界到北国修仙界的缩影。

一八九 镇山阁代绛

    早晨,天气晴好。

    九雁山山峰瑰奇,草木茂盛,山上的每一寸土壤都洋溢着勃勃生机,从山下看去,只见一片青葱,当得起钟灵毓秀四个字。

    来到峰下,秦越笑道:九雁山就在眼前。若要上山,往这边看。伸手一指。

    只见一块大青石旁,果然一道蜿蜒的羊肠小路往上斜出,沿着山坡一路斜斜向上。只是这小路只能看到眼前,再往上些,通往何处,那就不得而知了。

    之所以看不见上边,那倒不是山石阻碍视线,或者是云雾遮掩,而是道路中间,有一道巨大的石碑,横在路当中。

    那石碑与其说是石碑,不如说是一块匾额,高有长许,横出竟有三丈多。仿佛断龙石一般横断了整个路途,青色的石面上,写着两个斗大的字镇山。

    在镇山石碑的下面,盘膝坐着一人,身材宽阔,体态粗犷。一张宽脸膛,目光熠熠,头上头发披散着,不结发髻,身上一件衣服又像是穿着又像是披着,整治的乱七八糟。他横身坐在镇山石碑下,大模大样,颇有些此山是我开的感觉。

    程钧见此情节,微微挑眉,哈哈笑道:来得好快。

    秦越见此情形,也是莞尔,正要开口,就见那人拍着石碑,笑道:此山是我开,此碑是我栽,想从此地过,自己挪开来。我是镇山阁代绛,前面的道友来得好啊

    程钧难得见到如此做派的修士,不由感到有趣,笑道:代道友好,我是程钧。

    代绛笑道:早知道你是程钧啦。我若不知道你,我用得着一大早吭哧吭哧把石碑抗出来么九雁山闯山,我镇山阁向来是第一道关。代绛苦命,每次来人都要早起。别的不多说,过了我这一关,进阁喝酒,不过么嘿嘿回头路请。

    程钧笑嘻嘻道:好,那我来了。手中一颤,长剑倏地出现,遥遥指向前方。

    秦越苦恼的在旁边道:我说,你们要赶紧打完,赶紧喝酒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作为程兄的引路人,我还是有必须要说的话啊。容我多说两句。

    代绛哄苍蝇一般摆摆手,道:快说快说,就你话多。早说早打,早打早了。

    秦越咂了咂嘴,道:我就慢慢说,你把我怎么的别瞪我,我说了第一,挑阁上山,是咱们九雁山的传统,目的是同门切磋,大家心中有数。点到即止,谁也不许过分。

    代缴笑道:今日一战,一为认同门,二为交朋友。做什么喊打喊杀的这一句话耽误了我十个呼吸时间,快说下面的。

    秦越嘴角下撇的十分明显,道:第二个是规矩程钧是剑阁,因此他上山,必须单人独剑。所以守阁的看守,也必须只用自己所主阁中的本领。我就是评判,程钧倘若突然拿出一把鬼头大刀或者开山斧狂抡,那固然不行,你们谁要是用错了方式,我也取消你们守阁的资格。

    程钧含笑点头道:原来如此。

    秦越还要再说,代绛道:行了,下面的话我来说。程钧,你看我这阁前石碑上镇山二字。你想我这第一阁是做什么的

    程钧目光在镇山上面微微一转,道:镇山二字,倒也清楚明白。想必这九雁山第一阁,是主符箓的吧

    代绛和秦越同时一怔,代绛拍腿道:好见识我守了好几次阁,能一口说出镇山阁来历的,你还是第一个。就算是我当初进了镇山阁,我还以为它是咳咳显然再说下去没什么光彩,也就不说了。

    程钧一笑,道:符箓是灵山道统的创举,向为其他道统所无。来自于灵山老祖的镇山碑演化而来,经过近万年的演变,方至如今包罗万象,演化万千的兴旺符道。此物乃一石碑,又有镇山二字,岂不是符箓之意吗

    秦越笑道:厉害。没想到程兄像我一样,也关注这些典故。旁人看代绛这一身肉,都以为他是主打铁的,哈哈哈

    代绛哈哈大笑,双手飞出两道光芒,狠狠地冲向秦越。秦越也是仰天长笑,袖子一飘,两道光芒被他激得飞起,冲向远方,同时整个人横移数丈,远远地避了开去。

    程钧长剑一横,道:代兄,咱们这就开始了吧。

    代绛大笑,突然在镇山石碑上一拍,一个金黄色的符箓亮了起来,竟从石碑上脱出,骤然飞向空中。在天空中盘桓不止,虽然只有一个浅浅的字符,但比一般的符箓还要明亮。

    代绛指着空中的字符道:这镇山碑,犹如剑阁的剑祖,是我镇山阁的至宝。只要我还是镇山阁看守,一拍此碑,在我真气耗尽之前,就有无穷符箓。而你尚未进入剑阁,剑祖未能佑你,我这样与你比拼并不公平。这样,你站着别动。

    说着,代绛站起身来,喝道:去狠狠一掌,击在石碑上。

    只听呼啦啦一阵轻响,石碑光芒大放,犹如开闸泄洪一般,无数字符倾泻而出,漫天遍野都是金灿灿的字符,伏在空气中,陷入土地里。空中长许方圆的空间中,字符在空中均匀的排列,围绕着那镇山碑缓缓移动,虽在白日,已有星空灿烂的感觉。

    代绛手中缓缓摊开,露出三张符箓来,道:我在空中布下了六百道符箓,都是五品以下的法术。我可以告诉你,有攻击的,有防御的,有探查的,还有相当于摆设的辅助符箓。你从这六百道符箓中穿来。我这里最后保有三道符箓,作为我的保命符。保命符吗,内容不能说。一旦你击溃外面六百道灵符,来到我这里,我只用三道符箓与你单挑。三符耗尽,我即刻让路,这一场就算过了,你看如何

    程钧抬头看着漫天的灵符,仿佛再细细甄别他们的样子,道:好啊,这个玩法很有新意。

    代绛含笑道:那么突然一声大吼,震动山岳。

    那些灵符仿佛活物得到了指示,骤然加快了速度,如流水一般旋转起来,在远处看来,只有灵光一片,哪里还分得清楚符箓的含义

    代绛笑吟吟道:你看见了,外面六百道符箓,我只让他们加速,绝不控制他们的走势。不过一会儿我用三道保命灵符的时候,可就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了。毕竟符箓是死的,我是活的。

    程钧点头,道:好,理应如此。

    代绛道:我可事先说好了,这符箓我不控制,但他们都出自我这镇山石碑,相互之间有所感应,也有些合纵连击的本领。你若是一个应对不当,将六百符箓一起惹毛了,我这三道保命符箓就改救我变成救你啦。

    程钧再次点头,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这镇山碑,暗自道:不愧是道宫的高祖钦点建立的圣地,其中镇守的宝物都非凡品。不过他大概能猜到,为什么此处的阁守,必须是筑基期了。

    程钧抬起头,看着急速旋转的符箓,目光幽幽。因为太入神,金色的光芒倒映在他眼中,仿佛长了一对金瞳。

    良久,他还是没有动。

    秦越在旁边还罢了,代绛是个急性子,心中有些不耐,手指在石碑上敲了敲,发出几声空空的震动,想要用声音唤起程钧的动作。

    突然,程钧目光一凝,道:来吧

    说着,他抬脚,往前方迈去。

    这一步,虽赶不上咫尺天涯,却跨过了几乎不可思议的距离,猛地落入了金字符箓群中。

    金色字符在一瞬间,被突然出现的异物搅得稍微紊乱了一下。

    代绛张口道:不好

    他也没想到,程钧居然连甲术都不开,直接就往符箓从中闯。一个不好,六百道符箓一起爆发,就是他都控制不住都说剑修是疯子,这也太疯了吧

    一个好字还没说完,程钧骤然迈出第二步,这一步依然是相同的距离,只是更加随意,衣袖如风,字符如水,从他衣襟前擦了过去。

    清风过境,片草不沾。

    一步,两步,三步

    三步轻轻快过,速度仿佛漫长到永恒,却又快到任何人来不及做任何动作。金符甚至没有重新运转,时间也仿佛凝固了。

    落地。

    程钧轻飘飘的落在镇山碑前,轻如落羽。

    白驹过隙,天堑已在身后

    漫天的金字符箓犹自疯狂飞舞,程钧面前,已经是一片清平世界。

    还有一人

    程钧穿过符阵,第一次动剑。三指一扣,一剑横出,如白虹贯日,又如那当日斩下天堑的上古宝剑,锋利无匹

    剑至,破空,嗤的一声鸣叫。

    风被撕裂也是有声音的

    一段青峰破空而出,却也突兀的停在空中,程钧的手稳如泰山,他的剑也是最稳定的。剑尖在风中停住,并非因为惯性划出半寸。

    他也不能再前进半寸。

    如果再前进半寸,就能穿喉而出。

    半寸剑尖所向,是代绛的咽喉。

    时空一时间凝固了,两人保持着这个极度危险的角度,一时没有动弹。程钧不愿动,代绛不能动。

    良久,程钧笑道:代兄,你手中的三道本命符,是什么

一九零 更上一层楼

    一剑,结果分明

    程钧说完这句话之后,立刻撤剑将来都是同门,又不是什么大敌,保持这个姿势,未免失礼。

    代绛一脸呆滞,看着程钧,一句话都说出来。怎么也想不到,这场斗法会是这么个结果。

    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秦越在旁边,也是难以置信,即使他智谋非凡,平时也敢自称算无遗策,但怎么算,也算不到竟是这个结局。

    过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一阵大笑。

    代绛大笑不止,突然伸出手,三把两把将最后三张符箓扯碎,道:什么狗屁保命符箓,还不如扯淡呢。程师弟,我真算服了你了。说着伸手将程钧搂住,笑道:师弟,你跟我说说,为什么你能做得那么见鬼吓死老我了。

    秦越在旁边笑道:程钧,九雁山的规矩,先入门为长,与九阁的排序并没有关系。就是麒麟阁新晋,我们也都会称呼一声师弟。

    程钧笑道:明白。代绛换了称呼,显然是承认了他的地位。但秦越没有改口,自然是因为他还没有进入剑阁的缘故。

    代绛拍着他,道:来来来,你悄悄跟我说,刚刚怎么做到的只说给我一个人听吧。

    秦越怒道:为什么悄悄说,难道我便听不得么

    代绛摇头道:旁人听得,你听不得。你这家伙是个大嘴巴,要叫你知道其中奥秘,你还不嚷嚷的满山皆知到时候人人从我这镇山阁走都踹门而过,我这老脸往哪里搁咄,你退散了。说着抬手轰他走。

    程钧忍俊不禁,笑道:倒不是什么厉害,只是我对于符箓有些研究,取了巧而已。

    代绛道:快别谦虚了。我当了镇山阁几十年,日日都在琢磨镇山碑的事,怎么没能研究出什么取巧的法子你不说,我饭都吃的不香。

    程钧笑道:说穿了也很简单。代师兄的镇山石碑,一共发出了六百零一道符箓。一共十六枚离火符,二十七枚阳明符他一路数下去,端得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仿佛跟说家常柴米油盐一般简单。

    代绛听得张大了口,啊了几声,突然道:你都认出来了他猛地摇头道,不对,倘若是我,用些时间能认全这些符箓,虽然困难,但也不无可能。但你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符箓。这些符箓不但并非连符常用的那几种,而且绘制的方法,与市面上寻常符箓有着明显的不同,我若不解说,寻常人连火球术都认不出来。你怎能轻易认出来

    程钧含笑道:万变不离其宗。这些符箓虽然与市面上的符箓构图有些差距,但并没有另成体系,不过稍加变化而已。只要观其行,感其灵,总是不离十的。这些符箓,攻击符箓占了二分之一,防守的符箓四分之一,剩下的都是并没有直接伤害的符箓。这些符箓转动的虽快,但上层与下层的符箓转动有些速度差距。因此整个符箓圈的构成会在某些瞬间,形成全部由辅助无害的符箓组成的通道。

    说到这里,程钧轻松的道:倒是小弟取巧,算好了时辰,从那通道里走了过去。代师兄被我打了个措手不及,那可不是实力不如,只是想不到小弟如此投机取巧罢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好像真是个占了便宜的小子。其实说来容易,做起来的难度简直难比登天。

    不说看出飞速旋转的符箓之间有微妙的速度差,需要多精准的眼力,也不说计算出合适的通道时间,需要多好的心算能力。更不必说把握转瞬即逝的机会,需要多快的速度和多果决的胆魄。

    只在片刻之间,把一堆变异的符箓重新归纳整理,认出他们的本来面目,需要多广博的符箓知识和多恐怖的经验

    除了程钧这符箓天道大师,世上就算有其他人,也不可能在筑基期的时候来九雁山。那镇山石碑对于符箓确实有极大的妙用,对于一位筑基元师甚至精魂天地的真人,都堪称旷世难寻的宝物,但对程钧来说,也就是现阶段还不错的法宝而已。

    如今只不过是代绛加上一件法宝跟程钧这个老怪物比拼符箓知识,然后他输了。

    不过如此。

    代绛摇摇头,抬头想要说什么,然后又摇摇头,道:我还是想不出这是怎么回事,反正你很厉害的样子。他一拍手,道,你对符箓的见识远在我之上,我有点鲁班门切耍大斧的感觉。我看你比我合适做镇山阁。不如我让位给你吧

    程钧一怔,还没回答,秦越在旁边道:那你呢

    代绛搓了搓手,道:我去做剑阁啊。

    秦越笑吟吟的走上前来,道:那我的天机阁让给你做不做

    代绛道:那敢情好,我勉为其难话音未落,被秦越一拳打在肚子上,脸色涨红,跳脚说不出话来。

    秦越转头对程钧笑道:代绛这小子服了,走,咱们上去。

    代绛缓过一口气来,道:等等。他指着程钧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着脚步一点,转到了镇山石碑后面。程钧在下面等他,过了一会儿,代绛提着一大坛子酒浆上来,道:跟我喝点,我给你践行。

    程钧笑着应允,代绛跳上镇山碑,坐在碑上,连倒了三碗,瞪了秦越一眼,道:便宜了你,若不是程师弟上来,我这好酒就是浇菜地也不给你喝。

    秦越哈哈大笑,跟着上了石碑,程钧坐在代绛对面,端起一碗酒来,与代绛一碰,一饮而尽。

    酒液辛辣,入口犹如火烧,比之秦越的十蒸十晒的烈霜还要激烈,但一饮入腹,一团暖气滚滚上来,也确实神识舒服。程钧与代绛连干三碗,竟感觉脸上略带酒意。

    代绛喝干最后一碗,将碗一丢,道:师弟走好。我就不跟你上去了。等你登上剑阁,记得派秦天机下来给我报信,让我也沾沾你的喜气。

    程钧拱手道:一定。你等秦天机的好消息吧。从石碑上一跃而下,落在对面。转身往山上走。

    至于被两人一起指定为跑腿的秦越,咕哝了几声,还是跳了下去,跟着程钧一起上山了。

    程钧疾走了一阵,酒气发散一空,又慢了下来,如闲庭信步一般悠悠上山。秦越从后面赶上,笑道:我还道赶到下一阁你就要开打了。

    程钧道:我哪敢不明真相就冲上去自然还是等着请教秦兄。不知道下面一阁是什么

    秦越道:下面么,是咱们喜闻乐见的第二阁,百炼阁。

    程钧点头,这名字还真是显而易见,必然是主炼器的。他自己是不擅长炼器的,但老魔擅长,不过想必挑阁也不是挑的炼器知识,不然以前那么多阁主,就没办法从此经过了。取巧终究只是小道,处处取巧,一是不可能,二也是失了挑阁的本意。秦越这一关未必过得去。

    秦越突然笑道:对了,百炼阁看守对你们剑阁有些意见。

    程钧愕然,秦越露出了一个怎么看也像是幸灾乐祸的笑容,道:尹百炼一向觉得剑阁应该归属百炼阁。曾经言道:天下金铁皆为器。枪也是器,盾也是器,诸般法宝都是器,也不见他们单独出来。凡人说起道士手段,为什么飞剑法器要并排说九雁山又为什么独独剑阁要单独成一阁总有一日,要把剑阁并入我们百炼阁才是道理。

    说到这里,秦越转头对程钧道:当然,这都是一家之言。我对这些话是一点也不认同的。不过架不住尹百炼有些认死理。你小心些吧。

    程钧苦笑道:那我突然神色微动,与此同时,秦越已经道:到了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一座山峰上,一座小小的台阁巍巍然立在那里。

    那台阁形制相当奇怪,明明是楼台的格局,但上无砖瓦,下无木石,黑黝黝的甚是生硬,仿佛金铁浇筑,浑然一体。在楼阁后面,还有一个高高的烟囱,正自袅袅的冒出浓烟。空气中隐隐浮动着一股硫磺味。

    程钧抬头看向那烟头,道:尹百炼阁主正在炼器吗

    秦越失笑道:不是。咱们这样的修为,炼器哪里还需要冒烟烧火那百炼阁自建成起,那烟囱就竖在后面,冒出的烟雾是常年不断,三百六十日无休的。不过烟雾的颜色根据不同的时间有所差别。今日冒得是白烟,说不定是在炼制白金法器。

    程钧心中一动,道莫非这烟囱,跟那镇山石碑一样

    秦越道:正是如此。那烟囱就是百炼阁的镇阁之宝了。至于具体的功用么

    话音未落,就听有人道:来得好快。代师兄那一关如此好过了么

    就见一道人影穿阁而出,一身衣裳多少有些灰扑扑的,目光看向程钧,道:是新的剑阁师弟么请过来吧。

一九一 百炼阁尹生云

    程钧见到尹百炼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吃了一惊。只见那身形矮小,衣衫紧皱,袖口前襟都是灰尘,头发随便的梳在头上,还有两绺散在额前。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邋遢,但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她姣好的容貌。

    她分明还是个妙龄少女,仅从外表上看,也就双十年华,只是比起一般少女的精神焕发,显得恹恹的,有些睡迷糊了的样子。

    那少女并没按照女子礼节敛衽行礼,只是拱手道:百炼阁尹生云,见过程师弟。声音沙哑。拱完手,她随手在衣服上擦了两下,好像在拂去手上的油腻。

    程钧诧异之下,还礼道:尹师姐好。

    虽然尹生云的态度不冷不热,但是有一点好处,就是她直接承认了程钧剑阁的身份,以师弟称呼,这样子程钧倒有些摸不出她的态度,到底是友好还是不友好

    尹生云个头在女子之中也算矮的,比程钧矮上将近两个头,但因为站得高,还是可以轻易的俯视程钧,道:秦天机也来了,进来吧。转过身当先往里面走。

    程钧跟着从小路上山,只见那百炼阁建在山腰一个小小的平台上。整个九雁山除了植被茂密覆盖的地方,裸露出的岩石大部分是青石,但这平台上的石头,却是带了几分暗红。程钧认得这是火磷矿石,低声道:没想到九雁山竟有火矿脉。

    秦越在旁边道:这火矿只是支脉,品质也算上乘。但真正的主脉源头在麒麟阁,那才是真正精华的火脉岩矿。

    尹生云闻言,露出了几分郁闷,道:麒麟老大一闭关,我这里火云石断了货,火脉的质量差了很多。他什么时候才出关我这两天愁死了,睡得都不好。说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程钧发觉,她打哈欠的时候,又有一缕碎头发晃荡到了额前,不过她自己好像没有在意。紧接着,他又觉得自己也真够无聊的,居然在意这些细节。

    秦越笑道:放心吧。我昨天去探了麒麟阁。那里风水好得很所以这个月之内,朱老大必定出关。

    尹生云闻言神色稍微精神了一点,道:嗯,太好了。你若是说得不准,下个月先断你的货。秦越闻言,露出了一丝呆滞。

    三人进了百炼阁。程钧还是第一次看到九雁山诸阁内部的布局,只见那金铁建筑的阁楼一共是三层,前后两座楼,以回廊链接。中间还有一个天井。那高大的烟囱竖立在后楼后面,进了楼中反而看不到。

    从格局上来看,这阁楼并不算多新巧,最多算得上精致。天井里面堆了许多矿石,显得有些凌乱,楼阁内的廊道上,也没有干净到哪去。整个百炼阁,就像尹生云给人的第一印象,灰扑扑的。

    尹生云将两人引到前厅,只见前厅开阔,这一个房间就是整个阁楼。房间其他也就罢了,在周围放了五个架子,每个架子上放着一件法器。

    程钧正要细细打量这些法器,突然听到噗地一声。回头一看,尹生云一个踉跄,被横放在地上的一个蒲团绊倒,往前跌了几步,然后在程钧犹豫是否上去扶她的时候,她已经自己稳住,随意的将蒲团一脚踢开。

    程钧又冒出来一个念头这个百炼阁,摔跤摔得很熟练呀。把这个怪念头抛开,他转而打量五件法器。

    一把淡金色的长剑,锋锐之处,令人心寒。

    一根青色的笛子,青葱如碧玉,生机盎然。

    一面玄色罗盘,上面粼粼波光,犹如浩瀚海洋。

    一个火红的小葫芦,虽然封闭,但能感觉到里面炽热的硫磺气。

    一个土黄色的小盾,散发着厚重如黄土一般的端凝。

    五件法器,分五个方位摆放,不必说程钧,就是随便略通道术的修士,也能看出其中的规律,无非五方五行之局,倒也合乎天道。

    程钧虽然并没有仔细观看,但是出于习惯,还是用神识扫了一眼,已经有了些印象。这些法器品质都相当不错,难得的是金木水火土五行法器虽然并非配套,却出乎意料的颇为和谐,关系稳定,已成相生相克之态,五件放在一起,令人不可小觑。一般来说,同炉铸造的法器会有微妙的联系,但若说五种不同命格的法器是一炉所出,那又叫人难以置信。

    只是,五种法器虽然不俗,但若说其中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极品,他似乎也并没有发现,无非是巧妙而已。比之老魔炼制的,还颇有不如。

    不必拿法器和法宝的品质相比,法器就是法器,起码那一丝造化气就不是法器能比得的。但老魔炼制的也是法器,而且用材,火源绝不会比百炼阁的好,品质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其中明显的差距,还是炼气诀和工艺上。

    尹生云让他们在蒲团上坐下程钧特意把被尹生云踢过的蒲团让给了秦越随手从壶里给两人倒了两碗水,道:自从秦师兄去找你,我为了迎接你,特意炼制了五把法器放在这里,诺诺,就是这五把。

    程钧听到此处,这才感到惊奇秦越从出发到返回,总共花了不到两个月时间,这么短的时间,要炼制一套五把各不相同的法器,就算中间不失败,这个效率确实是惊人得狠了。炼器不同于炼丹,好的法器从选材,冶炼,熔炼,锤炼,到最后开光,所花费的时间可不只是十天半月。尹生云的速度如此快,还要保持这样高的品质和成功率,实在是令人乍舌。

    或许其中就有百炼阁镇阁之宝的作用吧。

    尹生云掠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整个人突然精神一震,目光熠熠,道:程师弟。我相信秦天机,既然他推荐你做剑阁,你必然配得上我九雁山。但我有一件事困扰许久,你能替我解惑吗

    程钧点头道:尹师姐但请垂询。

    尹生云迷迷糊糊的眼睛陡然睁开,程钧在一瞬间惊艳于她的眼睛,那一双眯起的凤眼,在完全睁开后,竟有如此的瑰丽的神采。她伸手一招,那小盾先浮起,泛出一丝黄澄澄的光芒,浮在她头顶,释放出了一个淡淡的甲术,将他整个的笼罩起来。

    秦越看到此情景,慢慢起身,向后退了几步。尹生云虽然好言好语,但她既然启动了法器,那么挑阁之战就已经开始。程钧随时可以反击,他这个闲人若是坐的太近了,被卷进去可是犯不上。

    只是尹生云居然选择在室内开战,这房间虽然不小,但总不能和外面的野地相比,他就算退到墙角,也不见得如何保险,无奈何只好尽量推后,别挡着两人刀锋所向就好了。

    尹生云淡淡道:土灵盾,土命法器,中央戊土主防御。

    程钧看着她的动作,并没有做出作战的姿态,只是跟着点头。

    尹生云再次起手,勾起那葫芦和罗盘,道:火龙葫芦,水泊盘,南方丙火火命,北方癸水水命,一主合,一主灭。她微微一抛,一红一黑两道光芒升起,围绕着土黄色法器团团旋转。

    她手指一点,青色的笛子飞过,带着悠悠的清音。落在了她手中,清风动玉笛,东方乙木主生生不息。青色笛子浮在上空,一缕缕青色的气息淡淡的化在光晕当中。

    最后是她顿了顿,最后猛地抄起了那把金色的剑,却金明阳剑。西方白金主战她的剑尖直指程钧,金色的光华在剑刃上闪烁,如虹,如电

    慢慢起身,尹生云保持着最标准的作战的姿势,目光端凝而充满坚定,我从幼年开始学习炼器。数十年炼器,也曾慢慢体会到法器之道的奥妙。开始我炼制法器,只是当做赚钱的手艺。但时间推移,我渐渐能把握到炼器过程中的感悟,也就是法器之心。从那时起,我就志愿以炼器作为我的道。每一把法器都凝结了我的心血,我的情感。他们都是我的作品。

    炼制这五把法器,一气呵成。或许我该感谢你的到来,让我在炼器之道上更进一步。我从来没有这种行云流水的感觉。我能感觉到他们都是我的孩子。金木水火土,五命相生相克,上应天道。他们那个我都珍视,但没有哪个是特殊的哪个。

    但是,现在却有人手持着一把剑来到我面前,告诉我,剑才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它与别的不同,超脱于百炼法器之外。你能告诉我她高高举起宝剑,金色的光芒仿佛昭阳烈焰,道理在哪里

    一剑劈下。

    一道金色的光芒贯通了整个房间。在锋利无匹的金色光芒掩映下,厚实的黄光,灵动的黑光,爆裂的红光,悠长的青光交相辉映,互相独立,却又互相融合,光芒首尾相逐,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团巨大的光芒下。

    剑的去势并不快,但五种光芒的交替流转,如影随形,仿佛以一种碾压之势,要将程钧压成齑粉。

    秦越在旁边微微皱眉,尹百炼的心结很重。她并非好斗之人,平时挑阁之战她也不在意,若是其他新人上来,她是绝不肯拿出这样的实力来的,今天未免过激。不过他也不打算阻止,相信程钧无论如何,不会在此丢了性命。大不了此战之后她多做周旋,开解她罢了。

    程钧终于起身,无视头顶锋利的剑芒,道:其实我不算是个合格的剑修。不过你的问题,我可以尝试回答。

    一伸手,一直背负在后面的长剑缓缓出鞘,程钧的声音铮然如金鸣:对于一个炼器师,你投入的心血是一样的,所以他们都是一样的。你手中的五件法器,没有区别。

    程钧缓缓地提剑,一字字道:但是对于剑修来说,手中的剑却是寄托了他们所有的信念与气质,这种气势与剑的锋利正好契合。这就是他们说的剑即我心,剑即我命。舍剑之外,别无他物。

    他说的似乎很慢,但是说完了之后,五行光芒居然还在头顶。万法万物,我皆一剑破之。给我破

    双手向下劈去,黑黝黝的剑身,甚至连光芒都没有。

    它不需要剑光,只需要刺破。

    万般光华,万种抵挡一剑破之

一九二 昆仑遗风

    万千光芒,归于寂灭

    程钧一剑劈下,五行流转不休的光芒突然一滞,好像原本奔腾不休的河流刹那间被严寒冰封。

    刷似有声,似无声。在一刹那的剧烈晃动之下,光芒如幻象一般,骤然消散了。

    剑身长驱直入,再次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停在了半空。

    半空,离着尹生云的脖子只有半尺之遥。

    如果程钧真的是一个敌人,这一剑,已痛饮颈上鲜血。

    一剑,再破之

    到此为止。

    尹生云是女子,不比豪爽的代绛,程钧不好逼迫太过。示意而已,不等点到,立刻撤剑。道:尹师姐,承让了。

    程钧收剑,秦越原本上挑的眉毛渐渐平了下来,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慢慢的从袖口中拽出檀香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香风阵阵,仿佛在片刻之间,把空气中残余的紧张气息扇的烟消云散。

    尹生云没有在意他的剑,神色虽然震惊,但更多的是恍然,一双明亮的眼睛,慢慢的眯了起来,仿佛明珠藏于椟中,再不见丝毫光华。神色又恢复了恹恹的,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你们剑修是这么想的么这个回答也说得通。

    程钧暗自失笑:九雁山的人,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道:不管说是天下剑修的想法。不过是我的道理罢了。尹师姐听听便罢。虽然同是修士,炼器与剑修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过是道不同,理不通罢了。倘若果真要辨别清楚,只怕开坛,也未必能辨明是非吧。

    程钧和人争实力,争心机,争资源,争道法,乃至争天地,样样都争,唯有道理,一般不争。他没背负着道统的责任,也不曾传道立门,向来不愿意花费极大的心血去争那个或许永远没有答案的道理。从这一点上来看,他也偶尔合道家不争的天道。

    就算他要争,如今也不是争辩的场合。尹生云更不是具备了与他争执道法资格的大家。徒争无益,不如退避。

    尹生云想了想,突然道:按照你这么说,剑修只是以剑来证明心中的信念,那他们用枪用刀也是一样的吧

    程钧点头道:大抵是一样的。但是自古以来,剑修都是用剑,剑之形,剑之利也最适合剑修。这就是天公造物的神奇,就像人说好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或许剑修与剑的合契,本就是冥冥中的天意,只是被人偶尔发现了吧。

    尹生云低头想了想,突然一笑,道:你虽然说出了剑修之道,但我觉得你一定不是剑修。剑修是大争之道,分毫必争,哪里像你这么淡泊我恍惚间听说,剑阁并非正统剑修传承,说不定它适合你。秦天机法眼,一向无差。

    说完了,尹生云突然用手捂住嘴,程钧以为她又要打哈气,却听她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用手指按住嘴,转头瞪了秦越一眼。

    秦越见她如此,刷的一声合上折扇,道:看来尹师妹已经认可了小程的地位。既然百炼阁已无异议。程兄,咱们也别打扰她的休息了。继续上去吧。

    尹生云闻言也是起身,做出送客的意思,对程钧道,剑阁师弟,请往上走吧。我与你们引路。

    将两人送到外面,尹生云递过一个乾坤袋,道:程师弟,百炼阁为九雁山诸阁炼器。你是新任剑阁,这五件法器都是我特意为迎接你而炼制,如今物归原主。你都收起来吧。

    程钧略一推辞,便即接受,拱手辞行。

    程钧和秦越一起上山,走了一阵,秦越才竖起一根拇指,道:程兄,不错呀。又是一剑

    程钧道:秦兄怎么夸赞起我来了再说您要是夸我,是不是来的晚了点

    秦越一仰脸,道:我是天机阁,天机难测,要是在别人面前表现的一惊一乍,岂不是很没有面子所以反应慢了一点。不过这一点都不减我的钦佩呀。他摇头道,连闯两阁,都是一剑。我记得我陪着上山的所有新人包括我自己,都不如你。镇山阁我就不说了,术业有专攻,我对符箓七窍通了六窍,那没我插嘴的余地。但是在百炼阁这一剑,确实是惊艳了。那是实打实硬碰硬的实力。我可真是佩服至极。尤其是你并非专修剑道,却也有这样的剑道造诣,

    程钧道:就算是刚才,那也不算纯是实力。别人还罢了,秦兄怎能看不出来尹师姐毕竟还是炼器师,对于五种不同命法器掌握尚未炉火纯青,那五件法器又是新鲜出炉,灵气棱角分明,尚未磨练纯熟。五种灵气转换之间尚有间隔。我是将两种灵气的接洽之处斩断,这才趁虚而入。若真是五种灵气完美衔接,到了那生生不息的境界,我如何还能一剑破之。一见溜之还罢了。

    秦越哈哈大笑,道:倘若果然到了那境界,尹百炼早就化气为精了,百炼阁也该换人镇守了。你这个如果怕是绝无机会了。尹百炼好歹已经是筑基中期的顶峰,你问问筑基中期,包括我们几位筑基后期的,谁敢说在那种情况下能以一剑斩断灵气之间的牵索若非你气势实力都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尹百炼就是让你过了,怎么会心甘情愿送法器给你还一送就是五件说到这里,他露出忿忿不平之色,道,我平时想要一件法器,求她也得低声下气,求爷爷告奶奶,怎么她就对你另眼相看就因为你长得好若论卖相,我虽不如你,但也差不太多啊。

    程钧伸手将他手中的扇子抽了出来,扇了一扇,果然香风四起。笑道:我看你一扇扇子,她就瞪眼。你扇子上少熏点香,说不定她看你更顺眼点。

    秦越啐了一口,道:没了我天机留香的雅号,就是一百件法器也弥补不回来。

    程钧哈哈一笑,道:下面是哪里了

    秦越道:下面啊,你可以轻松些了。下面是水阁。

    程钧一怔,下意识的往山上看去,果然见灵秀的山峰上,一道溪水潺潺流下,水声淙淙,水色澄明,真是一泉好水。淡淡的湿润清气弥漫开来,混合着花香,令人十分舒服。

    但这一道水流,毕竟只是寻常山泉,别说与山谷下面那倒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玉龙瀑布相比,就是与一般山溪比较,也不见得有什么出奇处。堂堂九雁山九阁之一,恐怕是不会以区区一水命名。

    程钧问道:那不知水阁,是主什么的

    秦越露出了一丝肃静的神色,缓缓道:主音乐。程钧一怔,道:主音乐主修行主波纹还是主迷惑

    天下间修士万千,杂学也是万千。音乐之道,也是道法之一,与符箓阵法之类,也可同类并称。世间修行音乐之道的修士,就算不多,但也不算太少。

    不过音乐既然归入了道法,就必然有明显辅佐修炼的功效,不然那些一味追求天道的修士,也不会花费时间兼修此道。虽然也有修士是音痴,转为享受音乐而修道,毕竟也是少数,在修乐道的修士中十分之一也不到。

    真正的修乐道的修士,还是为了学有所用。无非是音乐辅助修行音波气刃攻敌,或者以音乐混合幻术,已达到迷惑人心的效果。

    这三样说起来,都是相当厉害的本领,但是这三方面的修士实力和作战方式,可是全然不同。一般修音乐的,难以全面顾及,总会选择其中一二加以精练。

    秦越道:我水阁的音乐之道,是平和正大之道。自然是主修炼。水之一阁,在我九雁山可是至关重要。每到朔望之日。水阁看守都会坐在山谷玉龙瀑布下,或弹琴或鼓瑟,或吹笛,或引箫,演奏一曲雅乐。我等所有人都会去围坐在其间,静静聆听妙音,陶冶心魂,不仅仅是心情愉悦,对于修炼也是十分有好处的。

    秦越引述这件事的时候,神色平静温和,嘴角含笑,程钧听了,也忍不住暗自向往如此悠闲地修道生涯,他在前世都是无暇的体会的,道宫之中也难寻。只听说上古道统中,有世外仙派有这种传统。这九雁山的生活方式,确实有昆仑遗风。

    说到这里,秦越突然咳嗽了一声,道:但是我九雁山毕竟还是有重要使命的门派,水阁也有自己的绝招。每代水阁都是会选择一种手段致用。这一代的管水阁是主幻术的。不过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并非主迷惑,而是主安定。

    程钧道:音乐辅助修炼,本来也有安定人心的作用。管水阁擅用音乐修炼之道,那以音乐主安定,必然是极出色的。

    秦越笑道:你这句话若叫他听到,必然十分高兴

    说到这里,秦越顿了一顿,侧耳倾听了一阵,笑道:你看,我说他必然十分高兴吧,在此处,就已经弹琴娱宾了。

    程钧点头,他也听见了,风中,传来悠扬的琴笛之声。

一五五 团圆(三)

    一五五团圆(三)

    程钰一字一句,道:“我觉得,二哥始终是没错的。错的是我。如果我在局中,做的不会比二哥更好。”

    程钧点头,微微一叹,道:“你果然是这样想的。”

    程钰道:“我一路行来,脑子里想的只有先救二哥的xìng命,却从来没想到,救了之后怎么办?二哥的才智不在我之下,他看得比我清楚。那些修士活着的时候,会源源不断的来找麻烦,就算现在把盘城这些人杀光,程家、穆家、严家还有其他的什么人,一定会再扑上来的,那时候他们只会更加凶残。要让他们永远的住手,只能一死。最多多拉他们一些人陪葬。既然如此,就一定要有人牺牲。不是二哥,就是我。”

    她直起身子,对着上面的灵位正sè道:“我们都是程浙的儿女,谁去死本来是没有差别的。我心中并没有觉得二哥的xìng命重于我的xìng命,也没有觉得我的xìng命重于二哥的xìng命。但是二哥的天赋比我好,他活下来比我更有可能报仇。所以我理所应当承担起现在的责任。只要一死,程铮消失之后,再也没有人会关心这件事,就算他们想要父亲的遗物,也没法再去逼迫谁。或许二哥报了仇之后会来和我们在天上团圆,但也可能他想通了,会背负着我们的xìng命活下去,但无论如何,我的决定都应当是现在最好的。”

    程铮闻言,也是直挺挺的跪着,眼中流露出来的是一种百味杂陈之后却又无言以对的神sè。

    程钧淡淡道:“身为同胞手足,xìng格也是这样相似想的大概都是一样的。只是选择的人选有所不同罢了。”

    程钰道:“大哥,倘若是你,你会怎么样?”

    程钧道:“我么,如果我在你们这样的年纪,遇到了这样的事……既然是同胞那么选择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吧。”

    事实也是如此,他当初的xìng格只有更jī烈。既然他能在幼年一仰头喝下整锅的热油,当然也不会吝惜用自己的xìng命为代价将敌人炸飞。

    程钧转头道:“可是你比你二哥还强些,你考虑到了他的心情。因此完全不提雷火药的事情,只说放起一把大火与敌人同归于尽甚至加大了自己的疯狂之态,让他以为你是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作出的选择。你怕他因此自责,是不是?”

    程钰抿了抿嘴,道:“也不全是如此。我觉得……我本来挺疯的。其实我不喜欢冷静思考之后再去决定做什么,我喜欢随心所yù,所以……刚才那个才是真正的程钰。我也没说错啊,我不愿意嫁给俗人,我宁愿嫁给烈火。”

    程钧笑了笑,道:“如此表演,没有想把我引出来的意思吗?”。

    程钰摇头道:“那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活神仙虽然知道有人在帮我们,但不知道你就是大哥,当然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你会来啊。我只是想,今天晚冇上是最后的机会,那些人今天不出现,或许明天就会出现。二哥虽然很可能是在路上动手但他那么jī烈的xìng子,随时都可能引爆火药。所以才选择今晚动手的。”她又笑道,“其实是我也是傻了。大哥那么聪明,我想得到的事情,你怎么会没想到呢所「启航冇沫沫」以你今天来是很正常的事嘛。”

    程钧点点头,转头对程铮道:“程钰的话,你懂了吗?”。

    程铮呆呆的看着前方的灵位,也不说明白了,也不说不明白。程钰说完一番话,心中就有些担心,看着程铮。

    程钧道:“倘若你不是做出了同归于尽的抉择,程钰现在已经安安全全的到达了九雁山。倘若你早一点想通,为自己选择一条更有余地的路,程钰也不会被你拖上死路。今rì是你运气不错,倘若程钰真的因你而死……”

    程铮“啊”的一声,呻冇吟出声。程钰不由有些惊慌的道:“大哥!”

    程钧沉沉道:“程钰,你也一样。你们都很骄傲勇敢,可以很轻率地做出牺牲的决定,你们也都很自负,总觉得自己做的决定是最好的。现在你们听见了,对面的那个同胞手足都不是傻子,就算你们侥幸成功了,能糊弄所有人一辈子吗?如果瞒不过去,要造成什么结果呢?”

    见程钰和程铮都傻了一样不说话,程钧叹了口气,人老了之后,果然会变得啰嗦。在鹤羽观时,他就没少唠叨景枢,今rì第一次见弟妹,又这么教训起来,他也觉得有些没意思。但是景枢当初虽然有心病,但是比起程家的人来说,也是一心地纯真,xìng格开朗的好孩子了。

    血缘,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jī烈的xìng格或许就是他们难以摆脱的烙印吧。

    不只是担心这一对弟妹,程钧也担心自己。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本是佛家的偈语,用在道家也是一样。修道,修心,终究还是修一个了悟。

    程钧本身心境大成,除了自己的修行之外,还和他的独行有关。本来无一物,他心中向来没有牵挂,自然也不会为感情所伤。他唯一的一段感情,就是和妻子那一段相守时光,算是真正的完美,不但对于他的心境无所损害,反而有助益。对于修道者最艰难的斩情一关,他轻轻易易就过了。

    到了今世,突然出现了一种难以斩断的亲缘的时候,他反而没有经验去面对,因此轻易地接受了,原本通达的观念也出现了滞碍。

    他如今,也不是“本来无一物”了。

    为了保持道心,硬斩诸般世情,他也不取。修道,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各个道统都有自己的解释,有的是修的是长生有的是修逍遥,有的修的是一个了悟。

    程钧却是都要的,上天台是为了长生,而无论在哪里,要求一个逍遥。强迫忘情既不合逍遥之道,也不算什么了悟。

    倘若不能本来无一物,那么时时常拂拭,也就不使惹尘埃了。

    他却不信,他的道心会被轻易地击碎要通过扭曲自己的心意来达到目的。

    他也是骄傲的。

    放下此事,程钧从灵前起身,道:“咱们先出去吧。在此地不宜多说话。”

    程钰点头,跟着起来,见程铮还在发愣,上前扶起他,道:“二哥,没关系了,大哥不会再骂你了。”在她心中,已经将程钧当成了父亲一样的长辈当初程浙在的时候,就是常常训斥程铮,却待她十分宠爱重话也很少说。因此她在长辈面前总是比较放松些,本能的就会撒娇。

    程铮被她说得咧了咧嘴,程钧好笑,道:“行了前面的话就说到这里吧口咱们还要说说以后呢。”

    程铮这才惊醒,虽然兄弟团聚,但外面的事情,还一点都没解决呢。

    三人出了灵堂,这里本是程铮的地方自然由他引路。因为都是亲人,也没有带进客厅,直接进了内堂。

    进了内堂,程钧先坐了,程铮与程钰重新与他见礼,正式改口,定下排序,然后才坐下。

    程钧道:“离着最后摊牌,还有两rì时间,你们怎么看?”

    程铮微一低头,程钰道:“大哥做主吧,我们要是有主意,就不用想着同归于尽了。”

    程铮不敢和程钧这么说话,不过他也是这么想的,心中一动冇,道:“为什么您知道最后摊牌的时候只有两天呢?”

    程钧道:“是我跟他们说的,让他们三天之后再来。”

    程铮愕然,程钰“啊”下一声,道:“上次见到大哥的时候,您是和郡城守观的使者在一起,我依稀记得您穿的也是道门嫡传的道袍,大哥的身冇份,一定非比寻常吧。”她顿了顿,又道:“我记得您和那老道平起平坐,他还敬您三分似的,您……不会是筑基了吧?”

    程钧笑道「启航冇沫沫」:“嗯,刚刚筑基没多久。”

    程铮骇然,吓得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盯着他,有些迟疑道:“大哥”…您真的筑基了?我记得您长我一岁,今年应该不到”…不到十八岁吧?”

    程钧悠悠道:“是吗?原来如此。我不记得我的生年了。”

    程铮惊sè未退,道:“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程钰不可思议的道:“大哥……您修道几年了?”

    程钧道:“若从入道开始算,那么就是三年多,快四年了。”

    程钰猛地捂住了嘴,再也说不出话来。程铮盯着程钧,过了半响才道:“大哥就是大哥啊……我妄自自称天才,简直就是大大的蠢材。修道十年,才刚刚突破了入道后期,和您一比……唉,还是不比好了。”

    程钧一笑,道:“你很不错,修到了入道后期了,是不是?”倘若他不是入到后期,不可能在正面砍碎了入道六重修为的程钦的甲术。

    程铮道:“是。那天我在灵堂做了一个梦,醒来之后心情好多了原本的壁障也松动了,前天突破了关卡。可是,…可是我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大哥您到底怎么修炼的?”

    程钧笑道:“我用了点小手段。”

    所谓的手段,就是他指尖上的聚灵法阵,无时无刻不在高速运转,等于无时无刻他都带着吊瓶进补,这种速度不是旁人可以媲美的。

    程铮的天才之名并非虚假,至少七灵窍,七分仙骨比程钧前世不知仙骨论的时候,还要好上一线。只是他只有一分计都仙骨,一共是八分仙骨,比程钧就稍差了。

    倒是程钰,她本身显xìng的仙骨只有四分,而且是纯太阳命仙骨,按理是不能筑基的。隐形的罗猴仙骨也是四分。程钧从来没见过这么怪异的搭配,太阳命仙骨不但少出现在女子身上,而且与偏暗的罗睺仙骨的犯冲的,她若修道,总要淘换一点更稀奇的道法。

    程钧道:“我如今也只刚筑基,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处。对付一两个筑基中期的修士也就差不多了,筑基后期的修士我也招惹不起。郡城守观里面有一个筑基后期的坐镇还有两个筑基中期的,五六个筑基修士我也不能一下子全惹,因此有些事情还是好好计划一下。”

    程铮越发咋舌,程钧的口气越来越大,连他听着都有点不靠谱虽然他不愿意怀疑程钧,但是还是忍不住有些疑虑,连忙低下头,怕露出什么不恭敬的神sè。

    程钰道:“那您明面上的身冇份是什么呢?”

    程钧道:“嗯,我是下阳郡子孙观中一名道士。不过我现在扯了一张大虎皮就算是道宫中的使者。”

    程钰和程铮盯着他大概是被震得傻了,多少有些麻木。半响,程钰道:“既然这样,大哥说吧,那些坏人,我们是宰了他们全家,还是宰了他们全家?”

    这回程钧被她噎住了,半响才道:“姑娘家家,说的不要太露骨。我如今的身冇份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无论要怎么做我用些手段总是能达到目的的。只是我在外面再怎么筹谋,还是要听你们的意思,尤其是程铮的意思。我先问你,想回程家么?”

    程铮摇头,斩钉截铁的道:“不想。”顿了一顿,有些黯然的道,“但是,父亲也许放不下程家。”

    程钰立刻道:“父亲当年退出程门何等的坚决,他断然不会留恋上阳程氏。”

    程钧道:“临终之前,父亲有什么表示么?”

    程铮摇头,程钧道:“那么就不要揣测父亲的心意了。纪念的时候,可以纪念亡者,但行事的时候,生者的意愿应该在亡者之前,何况是随意揣测的亡者心意。你如果不愿意再回程家,那么就不回去吧。”他自己对亲缘还罢了,对认祖归宗毫无兴趣。说句诛心的话,当了这么多年的上位者,他很难接受头上突然多出些“活祖宗。”他已经很难和长辈相处了,如果程铮不是他弟弟,而是他的兄长,那么相处起来就会非常怪异。

    程钰道:“既然不回程家,干脆出家吧。我也宁愿遁入道门,找个门派修一生道。省得有人动不动拿嫁人说嘴。”说着横了一眼程铮。

    程铮听了此言,又是苦笑,突然想起一事,道:“小钰,把头上的珠钗摘下来。”

    程钰从头上将一根凤口衔珠的金钗摘下,程铮接过,用手指一划,鲜血流出,在那指头大的珠子上面画了一个符号,光芒一闪,珠子分开,掉出一团金光。

    那金光无形无质,却滚在地上团团不散,程铮小心翼翼的捧起,道:“请大哥收执。”

    程钧奇道:“这是什么?”

    程铮道:“这是九雁山的凭信。我们这一支是从九雁山剑阁分出去的再传弟子,按照门规,又剑阁看守待选的资格,只是只有筑基期弟子才有资格。以前父亲在时是父亲收执,大哥如今也筑基了,理当收执此物。”

    程钧心中一动,道:“这物件我用不上,你留下来吧。你筑基的时候留给你。我估计一时半会儿用不上。”他心中,是把这个东西当烫手山芋看待的。九雁山在整个北国甚至连南边的燕云宝境都有特殊地位,掌握着至关重要的秘密。他们弟子稀少,每一个弟子出来,都比程钧这个半瓶子醋使者强。但是

    过不了几年,九雁山就要被张延旭折腾垮了。张延旭这个修道界著名的搅棍,除了亲手毁灭大大小小无数门派之外,被他牵累灭门的门派,也不是一个两个。

    因为人丁稀少,再加上地理位置首当其冲,张延旭挑起大乱的时候,九雁山大厦倾覆,死的那叫一个干脆。

    要不然张延旭怎么会死在九雁山弟子报复之下呢?

    程钧是想要参与大战,但没想到去覆巢之下当破蛋。不过这个本来也不大有机会。此信物只适用于剑阁,除非剑阁看守或死或升,否则别人是绝对没有机会的。如今用不了几年了,九雁山那位剑阁不至于就这么倒霉,死在前夜MM

    刚这么一想,突然,那团金光陡然黯淡了下去,下一刻,光华大放。

    那光芒闪烁数次,终于停歇,但光芒明显比之前黯淡了许多,有些气若游丝的意思。

    程铮惊道:“是预备召集令!九雁山召集剑阁再传弟子了。莫非是剑阁看守陨落了?”他笑嘻嘻道:“大哥好福气。九雁山的分支本来就少,剑阁更加少。就算是其他分支,也不一定正好有筑基的人选。凭大哥的本事和年纪,自然是其中首选。”

    程钧脸sè一黑,道:“暂且别管他。”说着将光芒一收,收回凤钗之中。在光芒接触他手的一刹那,他竟感觉到一丝彻骨的寒意,寒意一触即溃,刹那间褪尽,好似从没发生过。

    程钰和程铮面面相觑,心中暗道:大哥为何如此,这样好的机会也不要。莫非是他与九雁山有仇怨?

    程钧将凤钗递还程钰,道:“就这么插着很好,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反而不容易被发觉。他们如此穷凶极恶,除了抢夺亲传弟子的位子,还有这个九雁山的承诺之外,还为了什么?”

    程铮道:“父亲多年的积财,我这里有一份儿,小钰那里有一份儿,虽然也不算少,但对一个家族来说也不算入眼。在上阳郡父亲名下还有数十倾灵田,那些如今自然已经换了主人,就算拿了地契去,不过是名正言顺罢了。如果说还有东西的话,那么就是父亲最心爱的剑。”

    程钧道:“斜?”

    程铮道:“那是从九雁山剑阁来的剑,我也只见过一次,应该是一件人道巅峰的法器。父亲也不能使用,只有放在身边。不过那柄剑我也只是听说过,连见也没见过。

    父亲的遗物中也没有。”

    程钰道:“是了,父亲常常和我们吹嘘……,嗯,讲述那把剑的好处,说得很厉害的样子。

    程钧道:“嗯,既然常常说起,那么自然很容易被人惦记。这么好的剑料想程家没有吧。”

    程钰道:“上阳郡一云州也照不出一把来。程家从没有出过真人,更加没有出过天道法宝。有这一把剑,足可以做镇族的宝剑。”

    程钧道:“嗯,那也是一件好处了。那倒可以做个香饵。既然你们确定不回程家,那么就不需要用心维护什么,只需要砸碎那些杂碎就可以了。不过,事到如今我倒希望你再坚持一次。”

    程铮道:“您说。”

    程钧道:“我希望结果,你还是同意要将衣冠冢移回本家。”快到月底啦,求月票的rì子么有几rì了,求亲们再给点力吧,谢谢谢谢!

    一五五团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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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当时如梦亦如幻

    音乐声音细细,仿佛从天汝传来,悠远深邃,余音绕梁。朦朦胧胧之中,己觉悦耳动心。

    程钧听得出来,这是真正纯粹的音乐,不含任何杂质,更不含任何敌意。

    音乐的主人,奏如此雅乐,真的只是娱宾而已。

    程钧侧耳聆听,没有听出其中的玄机,有些疑惑,想要问秦越,见他目光微闭,似乎已经沉浸在音乐当中。张了张嘴,却又没有再说话。

    算了,等到音乐结束再问吧,何必辜负主人一番美意如此佳音,虽然不足以让程钧心神沉醉其中,不知天地为何物,但真正优美到了让人不忍心打断的地步。

    程钧并没有特意坐下来听,站在清风中,微微阖目,聆听这悠扬旋律。

    琴音清脆,叮咚如山泉流水,笛音清婉,悠然似月下美人。而琴笛之间,有时泾渭分明,有时纠缠不已,更有时并行不悖,但无论如何,总是和睦到了极处,一起一落,恰到好处,编织出了最优雅的音乐。让人听了,就如同有一只小手,在心中脏脏中最舒服的地方缓缓挠痒痒一般,心中熨帖不已,割舍不得。

    良久,笛声先缓缓远去,留下几个颤抖的尾音,仿佛少女送情郎不舍得缠婉。琴音独奏几个音节,也是越来越低,铮铮几声,渐渐消失在清风中。

    音乐停歇许久,程钧才睁开眼,道:好琴,好笛。如此佳音,可以清心也。

    秦越道:看来今ri管水阁心情不错,这么长的乐曲他是很少弹奏的。更何况还有那琴笛合奏的绝技。

    程钧一怔,道:管水阁只有一人,h才琴笛二乐,都是出自他一人之手这怎么能做到

    秦越道:我们是修士,不像凡人只能用手动琴弦。若是有心,以气奏乐,从技术上总能达到。不过就算能做到若是音乐上的能力不到,别人也断不能像他配合的这样优美和谐。

    程钧道:是的。这琴笛不论修为,分明是有了出神入化的音乐造诣。管水阁是真正喜爱音乐的人。与他相比,那些修炼音乐的修士

    只将大好的音律视作修行的辅佐臂膀,未免落了下乘。

    话音刚落,头上有一声清越的琴音响起,虽寥寥数声,声音中却颇有喜悦欣慰之意。

    秦越笑道:管水阁谢谢你的理解。或许将来你们能够投契。若让剑阁和水阁成为知音,那也是一段佳话了。

    琴音一转清越平和之意稍歇,转而铮铮数声,如银瓶乍破,充满激越昂扬之意。

    秦越道:嗯,水阁记起了你还不曾正位,他现在向你挑战。

    琴音再响,音节密集,显得有些焦躁。

    秦越脸sè一苦,道:他见我罗里吧嗦,很不耐烦,叫我赶紧滚蛋。我这就滚,程兄你看见水边那条路了么,你顺着小路上去就能见到水阁了。我先走一步了。说着笑眯眯的摆手,几个转折,已经消失在山道上。

    程钧微微一笑一秦越,其实也是很懂音律的人啊。

    琴音安静下来,似乎凭空消失了。程钧按照秦越的吩咐,一路沿水而上。

    沿溪而上,一路除了泉水综综,山林鸟鸣之外,分外宁谧。

    走了半刻钟,才从远方,传来一丝细微的琴声。

    琴声若有若无,似远似近,好像就在耳边,但可以去听时,却又听不到了。越是这样,越吸引人侧耳想听。等到真正听到的时候,那细细的琴声,不知不觉间,已经渐渐地流淌入心灵中了。

    程钧慢慢往上走,那琴音却始终微细的几不可查,慢慢的,那如游丝般的琴声,停在他耳中,已经慢慢变了一种味道。

    锵锵锵锵

    那是胡琴的声音。激昂回转的曲调中,还夹杂着当当的锣鼓声,依稀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音调。

    戏班中的胡琴锣鼓那些熟悉的几乎忘掉的声音,在这个时候突然入魔音入脑一般,在他耳边交响。谷粒网guli

    这时,原本草木深深地景sè,渐渐地变了,变成了一间小小的院子,院子里的高墙黑黝黝的耸立着。

    这里

    程钧挑了挑眉,好久不见了,科班。

    院子的情形越来越清晰,眼前的场景彷如都是几百年不曾见过的了。大院里,胡琴声,打锣声,蓬蓬的摔跤声,教习师父严厉的呵斥声还有孩子们压抑的哭声,响成一片。

    程钧微微一挑眉,如果是他真实的回忆,科班里很少会这么吵闹,练功归练功,唱戏归唱戏,总不至于如此闹得没有规矩。但是眼前的情形,确实触动他的心灵,让他几乎相信,那就是真的。

    视角刹那间转换,一个消瘦的身影站在一张缺了角的桌子上,那是个矮小的孩子,身上的衣衫单薄的sèsè发动,侧影模模糊糊,仿佛是他,又仿佛很陌生。

    那孩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桌子上一下子翻了下去,背脊着地,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他倒在地上,发出极低的呻吟声。

    毯子功,吊毛。

    学戏时必须苦练的扑跌功夫,一种对于孩子很凶险的筋斗,站在地上凭空翻过去,用脊背着地。若是一个摔不好,也许就是一生的残疾。而这一摔,他足足摔过上千次。

    场景骤然一阵扭曲,几个满脸狰狞的汉子冲了过来,抓起那孩子用木刀的刀鞘,狠狠地揍了几下,换来了几声有气无力的哭声。

    七年坐科,如七年大狱。

    学戏的痛苦,是常人想象不到的,不仅仅是起早贪黑的辛苦,也不只是饥寒交迫的贫困,还有教习师父永远不休的体罚打骂。程钧前世,自有记忆起,漫长的童年,就没有丝毫乐趣可言。

    在眼前的场景中,科班的黑暗和苦难放大了岂止十倍,那些在回忆中也有些许和善的教习师父,在此情此景中,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扭曲而狰狞,抓住了那孩子,仿佛要将他撕碎了吃下去。

    这是程钧的回忆,烙印在他的心底。

    这是他的的y影吗

    程钧目光冷冷,平平的扫过这些真实的清晰地,曾经在他身上发生过的场景,没有任何感情。

    年幼的孩子,深深的高墙,无尽的打骂,刻薄的对待,前途茫茫的绝望

    不过如此

    嘴角微微一挑,程钧竟然笑了。不是他在嘲笑幻象的浅薄,也不是他冷笑命运的变换,而是这些情景,勾起了他一个美好的回忆。

    真的是美好的回忆,那年他新婚。

    这些苦难,上一次他记起来的时候,好像是在前世的时候,新婚之夜,他一边搂住妻子,一边声情并茂的演讲,在子若面前装可怜来着。当时他以数百岁的年纪,在那娴雅温柔的女子面前,声泪俱下,绘声绘sè,将戏班里的黑暗夸张十倍百倍,述说自己的悲情往事,换来子若满满的同情,和一个香吻。

    眼前的场景,虽然是夸大过的,但好像还不如他自己吹牛时说得厉害。

    几百年了,线路崎岖,他经过多少次危险,几次险死还生,也曾抛弃过太多。与那些充满着血sè的y影相比,区区科班的辛苦,不过是皮肉,从不能深入骨髓。

    至少,那里的人还对他寄有希望,还希望他能成角儿,成为人上人,不会真正的想要他的命,比之修道界那些生死一线的刀光剑影,或者波橘云诡的恶毒心计魑魅魑魑,又好的太多了。

    这些片段,如果作为幻术,想要达到刺激他心灵的目的,无疑是太失败了。失败的不是幻术的技巧,而是幻术的切入点,看来这琴声对于人心的掌握,并不十分出sè。

    要破除眼前的迷障,甚至不需要他用什么法术之类特殊的手段,只要心灵一动,灵台清明,这些虚幻就会化为泡影。几个刹那之间的功大而巳。

    但是,他没有动,一面缓缓地往前走,一面静静的看着这些画面。眼神和他的脚步一样,稳定如恒。

    他不愿意破除这些迷茫,是因为他在等,等一个答案。

    如今他的心情,就如他重生而来时,一般急切。

    来了

    大雪,白茫茫的大雪覆盖了整个街道。

    街面上,一个孤零零的少年穿着薄薄的单衣,正在雪地里独行。

    喧闹的戏院,就在眼前。

    他来到戏院的大门,推门而入,穿过了人声鼎沸的大堂,来到后台。

    闲谈的李掌柜,好奇的小侯,那碗热腾腾的片儿汤

    如昨ri。

    程钧的目光,一点点黯淡了下来。

    马公子的身影出现在画面里,紧接着,就是那滚热的油锅,无尽嘲讽的眼神中,那少年疯狂的大笑,三步两步端起油锅,狠狠地扣了下去

    哗啦

    大火瞬间燃烧起来。马公子的哀嚎中,少年单薄的身影穿窗而出,落在雪地上,留下的是一处烧红了半边天的火场。

    仿佛地狱

    在这烈焰火景中,一双淡漠的眼睛终于彻底的转开目光,一声充满失望的叹息,在风中传来。

    一九三当时如梦亦如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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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 高山流水

    轻轻一声叹息,程钧由衷的感到遗慨。

    水阁的修为,还有他的幻术造诣,还是不足啊。

    他之所以不打算这些迷障,就是想看看,那水阁的琴音,能不能把他前世的记忆引出来。那戏班的记忆,虽然也是前世的,但他这个身体,终究是经历过的,而且是不过十年前的事情。只是被他重生而来的魂魄压迫,留在记忆的某个角落而已。

    真正的分水岭,就在他逃出戏楼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终于携着九百年的记忆强势而归,那一天他的命运走入了岔路。

    如果那位水阁的修为足够,他的琴音幻术真正到了化境,应该可以直破心灵,拨开今生的迷雾,让他重新陷入前世的记忆当中。那时出现的他,断断不是在戏楼中戏耍马公子如无物,笑傲众生的高人,而是满脸悲愤,心底被怒火和怨恨扭曲了的惨白少年。

    如果是那样,那琴声的迷幻之术对于他,才真有了一丝威胁。

    程钧今生今世,虽然偶有小厄,但并没有什么大难,更谈不上什么过不去的心结。就算加上了血缘重结的因果,但也不足以让他产生什么心魔。所有的幻术,如果作用于他今生的记忆和魂魄,都是无效的,因为他本无破绽。幻术不是天地神通,不能无中生有。没有破绽的心魂,是任何幻术都奈何不得的,何况程钧的魂魄守卫之术本来就很强大。

    但是,一旦有人突破了他今世的壁障,将他直接堕入前世的回忆当中,那么就真正的危险了。程钧所有的心结,都在昨世,九百年的时间,虽然都平平稳稳的过来了,也经历过多次心魔之劫,将大部分因果都镇压了下去,但他依旧不敢说,那是全无破绽的九百年。

    一点点瑕疵,遇到了强力的幻术,就会被无限放大,最终成为攻破他壁垒乃至决堤千里的那一个蚁穴。

    但是程钧还是希望,水阁的琴音,强大到足以突破他今生的防线。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道心并不是没有破绽的。

    前世今世近千年,他也曾踏入巅峰,成为最顶尖的合道帝君,他的心意理应是通达的。但他毕竟还是个人,不是神仙,道心也未必真正通明,尤其是最后一战天台战,他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败,他虽不曾为此着魔,但毕竟耿耿于怀,这些都有可能是他将来化气为jg之后养魂琢魄时的心路障碍。他修炼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桎梏,但程钧还是有一种隐隐的感觉,或许,在他心中还是有真正的心结,若是心结不彻底化解,就算是jg魂天地的时候不发作,到他终于重登天台,压服群修,也未必能真正得道。

    在这种情况下,若有人能助他,破开今生的壁障,分解前世数百年的回忆,或许就能将他的心劫找到。对他超越并世,通达了悟,起到极大的作用。

    当然,程钧不会现在就玩火,挑阁之战,也不是他静下心来化解自己的心劫的好时机,他只想确认,确认水阁有没有这个能力。只要确认了他果然有这个造诣,只需要将前世喝下滚油劫一过,他立刻出手使用法术破除迷幻,先过了水阁这一关。

    至于进一步的事情一一只要他做了九雁山的剑阁,那么请求水阁帮他再奏一曲,以更安稳的方式排出心结,岂不更好毕竟,以程钧现在看到的情况来看,九雁九阁之间关系甚是融洽,就算偶有矛盾,更多的是真正的同门之谊,比之外面的人,更可以托付信任。

    可惜,这一任的水阁并没有那样的能力。

    程钧苦笑了一声,是他太心急了。就算九雁山中的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九雁山的弟子也都非常人,但他们毕竟还是筑基期。以九雁山这些弟子的资质,修炼到筑基期不过数十年的岁月,能在那玄奥通天的音乐之道上走得多远

    只是不知,他动用了镇阁之宝没有

    若是没有的话,或许他还有一份机会。毕竟九雁山九座镇阁之宝,或许是他没达到那极高的境界之前所能接触的最高法宝了。

    既然如此,在此耽搁就没有意义了,先上去吧。

    程钧微微一合目,再睁开时,目光已经清澈如水。眼前的情景还在不停地跳跃着,但对于他来说,就像远处的风景,看起来五光十sè,但远远看去,不过隔岸观火,如镜花水月,不过梦幻。只需一瞥而过。

    就像他脚下在走的路,如果他沉溺在环境之中不可自拔,那他即使本身在往前走,应该也很难感觉到自己在前进。而现在,他不但知道自己正在前进,而且能清楚的感觉到脚下是崎岖的山路,他正步步登高,一步步向上,向上

    这条路就快到尽头了吧。

    毕竟,这琴音已经不可能突破他的两世为人的壁障了,那么能够重现的,也就是他短短二十年左右的生涯。这些生涯固然丰富多彩,固然变换了数个阶段,但毕竟一切都在他控制之下,在怎么挖,也挖不出东西来。

    万马寺鹤羽观云州道宫

    场景一次次的闪现,或真实,或虚幻。有夸张,也有扭曲。假作真时真亦假,真假谁能辨终究都是过眼云烟。他所有的经历,似乎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但对于梦回闪现来说,也就不过区区数息的时刻,如果他真的沉溺进去了,那或许会觉得时光有数年,甚至数十年那样漫长,但是像他这般走马观花的走过去,一盏茶的功夫,已经走进了尽头。

    周围散碎的碎片终于安静了下来。天地似乎在一瞬间黯淡了,但紧接着

    豁然开朗

    所有的人物一起破碎,一碧万里的苍穹骤然铺陈开来,使人心胸一阔。

    天sè如洗,不带任何杂质,如剔透的翡翠一般可爱。那样好的天sè,值得人久久眺望。

    远处,一座如利剑一般的山峰矗立在天地之间,仿佛将青天劈成了两半。

    天柱山

    绝峰,险崖。几乎与天sè融为一体。

    蓦然,一个影子出现在天空,就像在青蓝sè的锦帛上洒下了一点墨水,眨眼之间,已经划过了一道如流星一般的轨迹。

    鸿雁高飞一俊秀的少年骑乘着鸿雁,在苍穹中自在翱翔。

    他的目的地,就是眼前那座剑一般的高山。

    程钧的目光跟随着少年一起划过了碧空,翩然落在山峰顶上。那少年仿若程钧来时的样子,但又不尽然,他没有从山脚下开始向上攀登,而是直接飘然而上,路过了层层石阶,一路来到山峰之上。

    程钧跟随着少年的视角,一路向上,脚下踏的山峰,并非是瑰丽秀奇的九雁山,反而好似陡然锋利的天柱山一般,但无论再险的山路,在他脚下,在那少年脚下,都如履平川,一掠可过。

    终于,他登上了顶峰,那风景中的少年也在踏上巅峰之后停了下来。

    在他眼前的悬崖峭壁上,明明寸草不生,却有一块青石横卧在地,上有一人在抚琴。

    那抚琴人身穿白衣,头戴玉冠,低着头,似乎不屑于外物,专心以手指在琴弦上拨弄,山风吹过,带起了他白衣上的衣带,飘然yu飞。

    程钧的脚步随着那少年一起停下,两人一虚一实,两道身影隐隐重合,停在那抚琴人的面前。

    duli在山峰上,原本迷幻境界中,声音图影的飘渺失真散去,一缕缕清澈的琴音,终于透过了虚幻,真实的传来。

    他抚的是一曲高山流水。

    巍巍乎高山洋洋乎流水。音乐能流出山水无尽之气象,令人如俯仰天地,心境朗然。

    古人曾以此曲辨识知音,可知此音最能明心见xg。

    古人诚不我欺。

    程钧能够感觉的出来,这琴声真的非常好。比刚才待客娱宾的那一曲更好。音律出自一人之手,此时抚琴也并非加笛声,但听着却真正令人陶陶然心旷神怡。

    琴声即心声。琴声好,是因为抚琴人的状态更好。他指尖流露出那分气象,远胜于之前,仿佛真正放开了心胸,不加雕琢,却见情感。

    铮一一

    琴声止歇,一曲完毕。

    随着琴声的停止,周围的景sè如cháo水一般的褪去。高山,碧空,鸿雁隐没,只剩下一片碧绿的青草。那少年的身影和程钧真正的重合在一起,凝立在山中,悠然神思。

    唯不变的,只有那抚琴的人。

    白衣人坐在一块山石上,四野遍地是青葱的草木,地下的浅草刚刚能没脚面,没有迷人眼的乱花,只有一把古琴横在他膝头。琴音早停,但琴弦犹自微微颤动,仿佛意犹未尽一般。

    程钧含笑打量着那人,那人不出声,他也就不主动出声,只等着那人从琴的世界里走出来,与外人相见。

    过了片刻,那白衣人抬起头,眉目清澈如剔透宝石,气质温润如山中美玉。缓缓起身,深深一礼,道:水阁管离,见过程师弟。

    一九四高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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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 水阁管离

    程钧忙还礼,也是深深一揖,道:不敢,程钧见过管师兄。

    管离含笑道:师弟不要多礼。上前一步,扶住程钧,越发显得和颜悦色,我在山中久不见外人,没想到这一任剑阁是如此的人物。难得我今日有兴连抚琴两曲,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师弟是值得之人。

    程钧略有些不好意思,道:管师兄谬赞,小弟说句实话,对于音乐之道,只是略通而已。根本不敢与管师兄妄谈知音。

    程钧不是喜好音律的性情。就那么点音乐的底子,还是他在戏班里培养出来的,音准和乐感还是不错的,不然也不能唱红。他还学过胡琴,那是他倒仓的时候练手用的,拉的也有些腔调,但那些本事,与真正的大家相比,就显得俗气了。

    管离含笑道:那又不然,音乐表达情感,音律直通心灵。音乐之道,即是修心之道。程师弟心虑恪纯,毫无滞碍,是一等一的通达之人。至于抚琴弄笛的技巧小道,何足道哉我是真心愿与师弟相交的。

    饶是程钧脸皮厚如城墙,这时也是微微一红,他心虑恪纯他两世为人,活了那么多时日,除了刚出生到三岁之前这几年,剩下的时候每一天都与恪纯二字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有一件是倒是没错,他心思少有滞碍,那不是他天生的无暇,而是过尽千帆之后,就看的开了。返璞归真,不过如是。

    只是,少有滞碍,并非毫无滞碍。他的滞碍别说管离,就是他自己也无法把握,那就不必在此细说了。

    管离含笑道:师弟一路上来,想必劳累,刚才听我胡乱弹奏,又费心神了,请来这边用茶。说着将琴抱起,带着程钧斜往上几步。

    只见山路边上,有一座小小的竹亭,竹亭都用苍翠的竹枝搭建,远远看去,与山林近乎一色。在竹亭当中,有一红泥小火炉,上面烹着一壶茶水,底下有一人拿着蒲扇煽火。

    程钧一见那煽火的人,差点笑出来,原来那手持蒲扇有一搭没一搭扇着的茶童子,竟然是秦越。

    秦越正自百无聊赖,见他两人进来,道:你们倒是准时,知道我这茶到了火候,就进来了。这么裸的吃现成的,格调也不高啊。

    程钧好笑道:秦兄,怎么这样勤快

    管离淡淡道:这小子,听琴听睡着了。我要不给他找点事做,他还不知道要怎么丢脸呢。

    秦越掏了掏耳朵,道:小弟平时听琴,三流的琴听得精神焕发。二流的琴听得昏昏欲睡。只有一等一的好琴,才能听睡着呢,师兄勿恼,有事师弟服其劳。谁叫你是咱们师兄呢,小弟只好打打下手了。

    程钧讶道:原来管师兄是你的师兄

    管离的修为是筑基中期,而秦越可是筑基后期,天机阁排位又远在水阁之上,没想到管离反而是师兄。

    管离微笑道:我上山早,就是进步太慢,让程师弟见笑了。

    程钧忙道不敢,秦越在一旁解释道:管师兄上九雁山早,刚刚筑基就上山了,若论年齿,却还年轻。九阁之中,他资历仅麒磷阁之下,是我们剩下所有人的师兄。小弟刚上山时,曾蒙管师兄照顾。

    程钧点头,对于九雁山的同门关系又熟悉了些,虽然九阁的排名有先后,但程钧猜想,这应该是遇到大事的决断分工的排名。相互之间同门礼节,还是以师兄弟排名为主。看秦越与其他几阁相失来看,他应当是师兄,想必在师兄弟排名中也是靠前。而麒磷阁既是九阁之首,又是师兄弟之长,修为似乎也是最高,理所当然是九雁山的首领了。

    既然知道他们师兄弟之间的规矩,程钧也不好干看着,毕竟他若上山,便是最小的师弟,当下帮着秦越倒茶,先给管离倒上,然后给秦越和自己。

    三人坐在竹亭中,细细品茶闲聊。管离介绍了九雁山的风物,虽然秦越也说这些事,但他嘴里吐出来的感觉,和管离完全不同。同样一件事,管离说出来就令人心生向往,秦越说出来就未鬼,反正程钧不怎么当真。

    一杯茶饮尽,管离笑道:精力可恢复了

    程钧笑道:一切安好,多谢师兄赐茶。这杯中茶叶可不是凡物,对恢复神识和真元都有十足的效果。程钧其实一路上来如摧枯拉朽,并没耗费什么心力,但管离一番好意,也是铭感于心,饮尽灵茶之后,确实也颇受用,当即道谢。

    管离道:那就好,上山去吧

    程钧再次行礼道:师兄留步,小弟上山去了。,

    管离道:到剑阁安置下来之后,记得常来我这里坐坐听琴。,

    秦越也是一礼,跟着程钧上山去了。

    走到半山,程钧忍不住打趣道:看你在管师兄面前很是规矩,倒很是尊师重道的样子。

    秦越翻了翻白眼,道:我看你也不见得十分潇洒。我们这位小师兄,虽然人年轻,但说话行事,总有让人心服之处。我们这几个就是在朱老大面前,也都说说笑笑,但在管师兄面前,多数都是礼数为先。

    程钧点头,这就是人和人相处之道的不同了,管离像古之君子,清淡如水,相处要注意分寸,问道:刚才我还想问你,以师兄弟而论,你排名第几,

    秦越伸出四个指头,道:我排第四。朱麒麟,管水阁,陆丹阁,秦天机。就是这么个排位吧。管水阁和陆丹阁都是年少上山,在九雁山呆了很长的时间,资历都很深。我上山的时候和你一样,是筑基中期,那是半个甲子之前的事了。唉,许是我没有做师兄的样子,我上面三位,人人都尊他们是师长。到我下面,大家都闹成一团,不分尊卑长幼了。和蔼可亲也有错么也没个人来尊敬我。说着露出几分忿忿的样子,麒麟常说,九雁山不分长幼乱了规矩,就从我这个家伙开始。其实他自己也不见得怎么威严

    程钧嘴角一抽,秦越其实也是一时的人物,不过就像他自己说的,总是有那种亲近到了无法尊敬的感觉。

    不过,这或许才是秦越厉害的地方,要知道身为天机,他可是推演人心,摆弄心机的大家,这样的人物,要想让人敬畏,是很容易的。但敬畏也是一种警惕,会阻碍智者靠近人心使用智谋的距离。只有秦越这样,友善的性情和深沉的心思组合起来,才是真正的利器。

    程钧摇摇头,问道:陆丹阁,我下面要过的一关,是不是就是丹阁

    秦越露出兴奋之色,摇头道:不是。晋阁要再往上一个,你下面遇到的是罗刹阁。

    程钧莫名其妙道:罗刹阁就罗刹阁,你美什么呀顿了顿,登时把握到了秦越幸灾乐祸的心思,道:罗刹阁听名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秦越笑嘻嘻道:自然厉害呀。你小子一这一路走过来,是不是太顺了三阁只出了两剑,打斗的时辰还没你用来喝茶喝酒的时辰多。这种事在九雁山挑阁的历史上可是前所未有的。虽然这样也不错,不过一路行来,对于你,是少了不少展现风采的机会,对于我,是少看了不少好戏。是不是很遗憾哪不过你大显身手的机会马上就要到了。

    程钧眉毛一挑,道:罗刹阁,是厉害角色

    秦越道:嗯。你的麻烦,除子白万象就是他了。罗刹阁就是九雁山主战的。

    程钧哦,了一声,突然眉头一挑,道:唉罗刹阁主战,那剑阁是主什么

    秦越道:剑阁的职责么,很特殊,其他人上山的时候,我都会解说他们的指责。只有剑阁上山,要麒麟老大亲自来解答你的疑问。不过我可以先说一句,从某种意义上来书,剑阁,是主守的。

    程钧嘴角微微一挑一以剑为名,居然主守,那不是很诡异的事么不过联想到九雁山本身的职责,他倒是能推测一二。

    剑阁,或许跟那道门有关吧。

    秦越道:白万象那小子性格虽然狂傲了一点,但也不算特别激烈。傅罗刹的性子,那才去,

    程钧刚要回答,突然听到空中一阵噼啪之声。骤然抬头,只见空中一团爆裂的蓝光越空而来。

    雷光之中,有一巨兽,仿若豹形,四目湛然,周围雷蛇乱舞,电光四射。

    雷公豹

    程钧眉头一皱,异兽雷公豹,是昆仑特有的灵兽,兼有雷电之威,豹类之速,是一种极厉害的灵兽,他还没在灵山道统的地面上见过。看着雷公豹身高不过七尺,头尾不过丈余,还是幼兽,但也颇有声威。

    那雷公豹骤然落地,只见豹身上坐了一紫衣女子,身穿软甲,背负双戟,手中横持一点金紫云枪,长眉斜飞入鬓,杏眼上挑,露出满面英气。

    罗刹阁傅之玉

一九六 罗刹阁傅之玉

    坚固的玄甲,明晃晃的长枪,暴烈的坐骑,冲天的战意一一这就是九雁山罗刹阁看守傅之玉

    程钧目光微动一一这般模样,不似是北国修仙界的修道士,反而像是昆仑道统中相当强力的一支昆仑战修

    再看脚下的地面,虽在山腰,却是一条长长的直道,形成了一个宽三丈,长数十丈的光滑平台,正适合冲锋,仿佛古之演兵场。

    这九雁山的道统,果然不纯粹

    镇山阁百炼阁,是很正宗的灵山道统的符道器道。整个灵山道统,除了传统的练气修道,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这两个分支。那水阁就已经很想昆仑道统的音修了,这到了罗刹阁,竟然能看到如此特色的战修,真是令程钧心生感慨。

    那傅之玉提着坐骑上前几步,长枪一指,喝道:步战还是空战

    这个时候,秦越一般都要说话的,他也真是干脆利落,大声道:祝你好运。往后就跑,如一缕青姆消失无踪。临走,只用精神传音传给程钧一句话:不一定真要打败她,只需要得到她的认可就行了。

    程钧一笑,道:单人独剑,没法飞,步战好了。

    傅之玉长枪一挥,喝道:好说着双腿一夹雷公豹,电光四射,飞扑而至。

    程钧长剑一横,微微一笑一一想让一个昆仑战修认可那就只有战了

    昆仑战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剑修颇为相似,不过与剑修一剑破万法的专注和疯狂相比,他们更强调勇气和冲击力。对于本身的修为甚至都不看重,看重的是那凝成气煞的战意和血性。

    虽千万人吾往矣

    一往无前

    要想获得他们的尊重,要刀对刀枪对枪,血战到底。一战之后,无论输赢必能得到他们的认可。

    昆仑战修,就是这么单纯。

    程钧是很佩服战修一脉的,可惜他的道和战修一脉全然不同。他也不打算与傅之玉硬拼一一除非逼到绝路,程钧还没和人背水一战过。今日也不例外。他并没有想过为了博取好感,就假装血勇之辈。

    宁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也是一种刚勇吧。

    现在,自己要做的,还是最简单明了的,战一场,赢了,就是了。

    傅之玉的身形眨眼之间已经到了近前,速度突破了筑基修士的极限,甚至在空中流下了一道扭曲的残影

    她的速度,全凭坐骑之威。豹类本来速度就是众生魁首,何况携雷电之威傅之玉的身上,裹了一层淡淡的蓝色雷电,但是掩饰不住周围但特殊的血色气场一一

    血色。傅之玉的双瞳充满了血红之色,手中的长枪仿佛在滴血,一道道隐隐的血光在她身前缠绕。周围的灵气被这特殊的血气激发,隐隐透出峥嵘之意整个平台仿佛成了战场被这冲天的血煞气淹没

    战意冲天

    这就是血勇之气的感染力。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凡夫俗子的战意,尚能令人震撼,何况这以战为道的战修

    周围的一切,有形或者无形,都在这滔天战阵的感染下带了一丝血色

    除了程钧。

    程钧站在傅之玉冲锋的正道上,手中的长剑早已出鞘璀璨的剑光迎着血色的煞气,显得如此摇曳。

    但他的神色却是清明如昔,甚至,比之原先,还带了一份冷漠。

    战意,滔天。

    战法,刚勇。但是战士一不过如此。

    傅之玉身上的血煞多借的是功法与坐骑之威,少了本身血海搏杀出来的本源煞气,这昆仑战修,也就打了折扣了。

    你还差的太远了。

    傅之玉身下雷公豹奔到,手中长枪一点,骤然急刺。

    一圈血色的阴影在枪尖上亮起,如波纹一般,瞬间扩散。随着血色的扩散,枪尖在光线中,有一丝颤抖的扭曲

    力量,如暴风闪电般的力量在空中凝结,随着枪尖的突刺,一泻而出。

    战意之血刺

    程钧提剑,他的速度并不慢,但是在血色的风暴面前,显得温吞吞,犹如蜗牛。

    剑尖划了一个小小的扇形弧圈,挡在了枪尖的轨迹上。

    噗,

    交集声响起,这金铁交锋,本应火花四溅的一击,只发出了一声如中败絮的闷响。

    程钧手中的剑微微一震,但是丝毫没有失控,带着缠绕在其上的丝丝血气和死死抵住的枪尖,微微一扯。

    卸

    这是道门中剑法的卸字诀。

    战修之道,本是从武者之道发源,以长枪最为常见,但从不缺少剑法。傅之玉本人,也用的一手好剑。但在武者的剑道中,有劈,有砍,有挑,有刺。种种进手招数,不一而足。但在道门的剑道当中,更多充满了推,缠,引,压,卸等等后发制人的诀窍。

    四两能拨千斤动

    灵山道统,对于道术的研究更多在于法和器,但缺失了剑道这一重要的领域,上清宫的燕云宝境无剑修大派,而紫霄宫下,则是只有西岭剑派这极道剑修一支,其他所有剑派,皆是西岭剑派门下分支。西岭剑派来历不同,并非传统道门剑修一流,许多道门的精髓剑道,已经悄然流失了。现在道门对于这些道门剑意的传承,甚至不如许多江湖门派。

    程钧的传承,全是包括了完整的道门剑意。

    傅之玉只觉得手中的枪递出去之后,空空荡荡,似乎落在了空中,连漫天杀气都无可寄托,凝在半空,递不出去,也收不回来,一种压抑的感觉翻上来,烦恶欲呕。

    正当她要收枪的时续,手中的枪自己动了

    不是她操控的枪,而是枪无风自动,陷入了其他力量当中不可自拔。

    一瞬间,她惊呆了,紧接着发现,是对方的剑在动

    引

    程钧的剑,仿佛绞盘一样,慢慢的推动着,将对方的长枪引到自家的剑路上来。随着枪动,枪覆盖着的一层层血气上被引到了剑上,一丝丝的被剑意吸收着,并积聚在剑身上。

    不过片刻,原本明亮的剑身就被血煞所覆盖,成了一片猩红。

    这片刻时间,足够傅之玉决断。

    雷公豹,借我一臂之力傅之玉骤然喝道,双腿一夹,脚下的雷公豹一声大吼,四肢同时往下一撑,头高高的扬起。身上一层蓝色雷电疯狂旋转起来,向上涌去。

    这是昆仑战修的秘技,人兽合一。若不是傅之玉修为不足,只能在关键时刻借力,她的战力还能再往上翻倍。

    雷光刹那间漫过了雷公豹本身,凝到了傅之玉身上,接近着,从傅之玉的身体迅速传到了枪上,血红的长枪瞬间爬满了扭曲狰狞的电蛇

    丝一一兹兹一一

    雷光,血色,纠缠在一起,枪上的光芒,岂止盛大了百倍

    傅之玉的神色端凝,眼中的血色稍有退却,这是她脱离了战修极限状态,转为判断的表现一卸力和引力有其极限,只要力量超过了极限,就算是最好的法术技巧,也没办法进行分解。

    可惜太晚了

    程钧的剑上,已经积蓄了前面所有的血煞之气,已经超过了傅之玉本身一次全力攻击的真元,而程钧本身的修为,同样不弱于傅之玉,两相加起,再加上牵引本身的力差,即使傅之玉与雷公豹联手,也不足以破解。

    电光和血色纠缠在一起,和以前一样,丝丝的力量顺着枪剑的交汇处往上抽去。原本覆盖了血色的剑尖,已经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漩涡,贪婪的吞噬着所有的力量。

    程钧对剑的推动,更加缓慢,但范围更大了。如同漩涡一样,枪剑也在一起围绕着力量的中心缓缓地坐着环形滚动。

    一圈,两圈

    源源不断的圆圈在空中出现破灭,每绕上一圈,血色和雷电的力量,也在积蓄。同时,程钧本身的真元,也在以一个整齐的顺序慢慢的侵入斜身,与血色和雷电保持着三足鼎立之势。

    三种力量,渐渐地积蓄到了顶点。这个顶点,就是爆发的极限。

    程钧作为力量的掌控者,很清楚力量的极限在哪里。傅之玉不知道,但她有一种危险的直觉,距离爆发的危机不远了。

    但她无能为力,刚刚她与雷公豹的力量合而为一的时候,曾是她摆脱牢笼最好的时候,当时没有摆脱,那么现在也不可能。

    一种听天由命的绝望感慢慢侵入。既然是一往无前的战修,赶到绝望的时候,煞气也会在不经意间慢慢消退。

    到此为止吧。

    感觉到了傅之玉的状态,程钧手中一停,枪和剑在空中猛地一顿。

    停顿,是很严重的。

    三股力量在运动的时候,保持着危险的均衡,而一旦这种运动停止,均衡就会被打破。

    光芒,黯淡了一下,紧接着,从光心当中发出了一丝些微的颤抖。

    爆发就在眼前

    程钧手中剑一甩,整个人扑的飞起,站在雷公豹身上,一踢那畜生的尾骨,喝道:走一

    这一踢力量恰到好处,再加上那雷公豹灵性十足,已经探查危险,竟然不顾自己的主人命令,猛地一提脚,往天上冲去。

    程钧一挥手,一道灵符顿时飞出。

    轰一一

    三道力量终于爆发

    耀眼的光芒,瞬间淹没了整个广场。

一九七 丹阁陆令萱

    踩在雷公豹脑袋上,程钧俯瞰着硝烟弥漫的广场。

    傅之玉也坐在雷公豹的脊背上,不过因为位置的问题,她只能仰望程钧,脸sè多少有些郁闷。不过,比起刚才煞气凌人,这时的傅之玉并没有什么战意,血sè褪尽之后,反而显得平和淡然。

    突然,程钧低头,长笑道:秦兄,怎么如此狼狈

    只见秦越从滚滚浓烟中飞出来,脚下踩的是一块圆圆的白sè石板,比起程钧的潇洒,他显得灰头土脸,神sè狼狈,身上衣衫叶多为零碎,显然是吃了不小的亏。

    秦越啐了一口,骂道:程钧你这混蛋,亏了我如此信任你,你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程钧哈哈大笑,道:承蒙秦兄信任,小弟这里赔不是了。

    秦越虽然说话没准,但是他前一句话却是有根据的。程钧也感觉到了,虽然秦越表面上先退走了,但始终在不远处观看着这场战斗,而且起到控制局面的作用。

    在傅之玉疯狂的冲过来的时候,秦越已经放出了他自己的手段,天机纵横,最适合控场,他已经准备随时都可以进来干预,以免冲突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不过到了程钧掌控局面的时候,秦越稍稍放松了自己的控制,即使到了最后程钧发难前,他也没有如之前一般全局控制,从这点来讲,确实是秦越信任程钧,他相信在程钧的控制下,局面不会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知道程钧算不算让他失望了。

    即使在最后的爆发中,如此凶险的情况,秦越也是选择先确认了程钧和傅之玉的安危,然后才起身遁逃。不然以他的修为手段,不至于如此狼狈。

    程钧不得不承认,秦越自始至终尽到了天机阁和程钧引路人的责任,因此才向他说了几句道歉言语。

    过了许久,硝烟散去,地下那广场显露出来,令人称奇的是,偌大光滑的广场平面上,除了多了几条并不显眼的裂纹之外,并没有什么变化。

    程钧微微一怔。没想到这广场也是一件奇物。刚刚感叹,却见那广场上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恢复着,似乎片刻之后。就足以恢复如初。

    秦越笑道:这斗战广场,就是罗刹阁的宝物了。专门用来演武斗战,傅师妹是不曾将它发动,不然它能变幻出几百种地形,只要你想到的环境,都能模拟个十之。它也结实得很。你能把它打裂出几条缝隙,已经是相当不错了。是吧,傅师妹

    傅之玉淡漠的扫了一眼广场,道:是吧。上次打裂,还是上代看守的时候。

    秦越补充道:就是白万象挑阁的那次,那时傅师妹还没来。那次我也在旁观。当时损毁的好像更厉害一点,不过他可没你这样轻松写意。那时他和前代看守大战了一ri一夜,那才是手段百出,战况激烈。后来把我看睡着了。

    程钧嘴角一抽。心道能把人看睡着的激烈是怎样一种激烈

    傅之玉撇了撇嘴,道:白万象他不和我打,没意思的家伙。拍了拍雷公豹的头,道:下去。

    雷公豹和秦越一起落地,程钧也施施然从雷公豹脑袋上下来。

    秦越笑嘻嘻道:虽然有些多余,但是我还想要傅师妹一句评价程钧这小子,能上去了吗

    傅之玉目光在程钧身上一转,淡淡道:和此人战斗,十分无聊。他与白万象一般的无趣之极。过了一阵,她又道,不过与他对战,我倒是能懂了一点,为什么九雁山的剑阁,是主守御的。

    说到此处,傅之玉一夹雷公豹,再次浮上天去,留下一句话道:九雁山的剑阁,交给他来执掌,或许是最合适的吧。

    雷公豹光芒一闪,脚下生云,已经悄然离去。

    来如雷霆万钧势,去如轻烟渺无痕。如此做派,倒也有几分真正的昆仑修士的姿态了。

    秦越笑道:恭喜啊,这一关过了。还跟以前一样,一剑而过。虽然那一剑长了一点,但你确实只出了一剑。程兄真是前所未有的强人。他掰了掰手指头,道:现在已经连过四阁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程钧摇头,道:你总不会说是已经过半了吧

    秦越挑眉道:那也算是一种说法。不过真正的问题在于九雁山所有的筑基期中期,你都已经战遍了。

    程钧哦了一声,道:那么下面只有筑基后期的人了秦兄如此高兴,后面几阁,想必我是轻松不了了吧

    秦越笑了笑,道:其实只剩下两个了。我和麒麟不和你交手,剩下不过丹阁和万象阁了。白万象那小子脾气手段都硬得很,当然要麻烦点。但是陆丹阁可是一等一的好xg情,而且向来不与人多争执,绝不会用心刁难,这一关你绝无不过之理。

    稍微抬起头,只见太阳还在头顶,秦越点头道:现在时间早得很。本来我想,你挑完四阁之后应该已经半夜了,就请罗刹阁收留歇息一晚,看来不用了。走吧。

    两人一路拾级而上,一面登山,一面观赏风景。

    秦越解说几句,突然道:你看那棵树没有,那是迎客松。

    只见一边山石上,有一松树从悬崖上旁逸斜出,虬枝盘横,苍郁古朴,犹如一位好客的主人,敞开胸怀迎接客人一般。旁边一道泉水倾泻而出,清流绕松,也是一处美景。

    程钧微微一怔,道:苍松迎客,本是极好的兆头。但这里是半山腰间,又非山口,当不当,正不正的,种什么迎客松啊

    秦越道:这不是我们九雁山的迎客松,只是丹阁迎客松。那是陆丹阁亲手种下的。看到迎客松之后,上面就是丹阁的地方。

    程钧一怔,再往上看一眼,不由看出几分不一样来。

    九雁山山峰瑰丽,草木葱茏,一向是繁茂的,一路走来,也都是好山好水。但是以迎客松为分界,那上面的草木还是能看出明显的不同,不是上面种植了什么天材地宝,而是那些寻常的草木野花,在山坡上恣意生长着,蓬蓬丛丛,绿的明亮,给人一种生气勃勃的感觉。

    生机,盎然的生机,充斥着每一根小草的身体,甚至满溢到了空气中。空气中的灵气虽然没有更浓郁,但带着一股特别的清新,呼吸一口,便叫让人由衷的清心。

    程钧突然道:九雁山九阁,阁的名称与字面多少有些差距,我这剑阁主守,那么丹阁是主生的

    只听一人道:程师弟说的不错,我丹阁不敢说主生,但爱生灵万物,因此总喜欢多留几分生机。

    程钧抬头,只见树丛掩映中,一个青衣少女正自拈花微笑,神sè温和,一片天然。她看来最多也就是十七八岁年纪,裙角曳地,眉目如画,仪态娴雅。

    若细究起来,程钧前世见过太多美人,修士到了一定境界,想要改变自己的容貌,用丹药也好,用法术也罢,都是不难的。因此修道界总是充斥着各种俊男美女,真的假的,飘渺如仙的,天生媚骨的,清纯天然的,各具妍态,这少女的容貌也未见得就是举世无双,但程钧不吝惜给她佳人两个字的评价。

    温柔静好,当为佳人。

    这个评价高么程钧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妻子的时候,也只有佳人两个字的评价而已。他也没想到,会再次给旁人,而且还是一个逆天争道的修士这样的评价。

    多留几分生机

    如果这个少女就是陆丹阁,那么程钧前世唯一听过她名字的那一次,她是亲手斩断了张清麓的生机,也将整个天下进一步推进了战火的深渊。

    可惜,再多的美好,再优雅的姿态,终究也不会一成不变的。美丽的花朵只在chun意盎然的时候才能绽放。

    情势转变的那一天,就算是静好的佳人,也会握紧手中的剑。

    程钧还在出神,秦越已经抢上一步,恭敬的道:见过陆师姐。

    那少女含笑回礼,道:秦师弟客气。程师弟,我是丹阁陆令萱。今天第一次见程师弟,我特意准备了见面礼。

    程钧老脸一红,他可是第一次听到见面礼这回事,好像一般都是长辈给晚辈的东西,他很多年没收到过了。程钧最不喜欢别人充长辈,但陆令萱言语丝毫没有以长辈自居的味道,他也就不好推却。只得上前一步,从陆令萱手中接过了一个玉瓶。

    虽然丹阁主生,但既然叫丹阁,炼丹的水准绝不会差。程钧并没有打开来看,不过估计是筑基期使用的丹药。他提升修为向来用阵法之力,对于丹药看的很轻,因此并没什么渴望之心,但还是郑重道谢。

    陆令萱微笑道:剑阁师弟是要上山么

    程钧微征,这是在尹生云之后,第二个还没经过考验就叫他师弟的人,比起尹生云的生硬,陆令萱显得更加随和,当下点头,一语双关的道:还请陆师姐指点路途。

    陆令萱微笑道:好啊,我们一起上去吧。未完待续

一九八 牺牲

    程钧和陆令萱一路上山,一路闲聊秦越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一路上,陆令萱为程钧一一指点山上花草,包括它们的品种,习性,年岁,何时在九雁山生长,种种趣事,娓娓道来,谈吐如芳,温文尔雅。

    程钧听着,一直微笑应答,心中甚为奇怪,陆令萱不但举止娴雅,性情温柔,而且明显带着些不谙世事的纯净,丝毫不染尘埃。这种性子在修士当中是很少见的,甚至说,是不应该存在的。

    修士为争一线天机,既不分道统,也不分男女,都不能有丝毫放松。能在修界活下来的女修,就算是专攻媚术,依靠迷惑男人为修行的女修,同样有一颗不容小觑的内心。

    能够保持着一颗纯善的心的,大多数是被呵护在温室里的名门千金,从小不知外事险恶,事事不知发愁。想必陆令萱也是如此,当然,这也只是说明她们心底纯净,并不说明她们不坚强。

    陆令萱也是如此,遭遇大变的时候,她也可以坚强或者冷酷,因此才显得她此时的纯良弥足珍贵。

    走过一处溪谷,陆令萱指着一处草丛道:程师弟,你看那个花,你认识么

    程钧看去,只见树丛下长着一把野花,是一种极温和紫色,外形却像一只只草鞋,看着有些滑稽。

    程钧看了一眼,不由讶道:咦,这里有紫阳季兰

    陆令萱一怔,喜道:咦,你认得这花儿么那太好了。这花儿的种子是是有一日风吹过来到我台前的。我想着它必然和我有缘,就将它试着栽种。哪知道它性情十分古怪,花费了许多功夫,才将它栽种活的。我只瞧它非常好看,却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程师弟说说,那是什么珍惜品种

    饶是程钧眼界开阔,不滞外物,也不由得腹诽道:大风吹来的这样的运气我怎么没有不过也只是一想罢了,道:这是一种极其珍贵的灵药。在北国乃至燕云都没有的,主要作用就是突破心障。

    陆令萱咦了一声,道:原来它是一种药材吗目光在并没有特别的欢喜,反而隐隐有些惋惜。

    程钧点点头,道:这药材品质不俗,只是还在幼生期,效用有限,你再好好培育一个甲子,等它结出籽来,药效就足了。对于精魂天地的修士琢磨魂魄,退避心魔有非常大的作用。可惜燕云不产此物,能识得的人也不多。若在昆仑界,那是要人人争抢的。说到这里,心中一惊,暗道:九雁山虽然有昆仑气息,但绝不该连昆仑的物种也有。这草籽能顺风而来,莫非那封印已经破裂了一线

    这个问题牵扯太大,程钧也不得不谨慎对待,心中已经决定,应当将此事好好查看。至于是利用还是防范,还要看情况再说。

    至于这紫阳季兰本身,固然确实珍贵,但对于程钧的吸引力也只一般。因为程钧本来心境极高,不需要太多洗练心境的丹药,他的心障不是外物可以解得,因此他随意解说,并无私藏之意。

    陆令萱听完,更露出不舍之色,但过了一会儿,还是幽幽叹了口气,道:既然是好药材,就把它移到药园去吧。说着手一招,拿出一个小小的花锄,开始小心翼翼的刨出那花根部的泥土。

    程钧在她身边,见她眉头微皱,问道:你舍不得这些花儿吗

    陆令萱道:我养它们,也花费了许多年的心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其实草木也有情,只是我们生而为人,不肯为它们多用心,就感觉不到罢了。

    程钧道:你若喜欢,那就留着它们吧。不把它们当草药,只当做花朵,那不是也很好吗

    陆令萱摇摇头,道:不将所有的药材,尽量保证同门的需要,是我丹阁的责任。白师弟性情有些偏激,傅师妹煞气太重,秦师弟面上虽然潇洒,但我知道他殚精竭虑,损耗太多。他们进入精魂期,都会遇到壁障,这花儿是有用处的。喜欢花草是我的性情,但根本没有九雁山丹阁的职责重要。

    程钧道:只为了丹阁的职责么

    陆令萱悠悠道:我丹阁后面,有一个灵药园。那里种植着所有的灵药,凡是用的上的,我都移去哪里。我平时是很愿意与草木沟通的,但是和灵药,我从来都是按照前辈的传授,精心养殖,却从不与它们交流。我就药一样对待它们,这样把它们放进丹炉的时候,就不会难过。她顿了顿,道,就算遇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虽然也会为难,但是这个选择也不会改变的。

    说到这里,她的花锄微微一顿,碰触到了兰花的根部,兰花似乎瑟缩了一下。

    陆令萱手上一停,程钧道:我来吧,这紫阳季兰的性情特殊,或许你这样不行了。

    陆令萱闻言停手,倒有些好奇,程钧对于花木的知识并不是很丰富,这从两人一路谈话可以窥见一斑。但他既然这么说了,想必是有把握的。陆令萱在九雁山地位特殊,旁人从不对她说谎,玩笑也很少开,因此她也从不怀疑旁人说的话,身子退开,把花锄递给程钧。

    程钧摇手不接她的花锄,拔出长剑,耍耍几声,几道鲜红的剑光飞出,将那丛兰花旁边的土地削成了一个四方形,然后手指一伸,御风术催发,整块的的土地连着花朵一起削了下来。

    陆令萱轻声啊了一声,程钧道:这兰花生性有阴寒和木两种命格,需要用火气才能将它取下来。底下的根须都是废根,换了新的土壤也会萎缩。所以把它们留在此处便好,还能充作花肥,滋润山间的草木。

    说完,程钧将紫阳季兰递了过去。

    陆令萱接过花,放在贴身的玉盒中,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惋惜和喜悦的情绪交杂着闪现了一下,抬头微笑道:谢谢。我果然还是高兴多些。九雁山的同门才是我最亲近的人,任何其他的什么都比不上。所以丹药我一定会炼制的,能用我的丹药将同门送上更好的境界,并迎接一代一代新的同门,是我最快乐的事情。

    程钧默默听她的言语,轻轻一叹,陆令萱的性情很真,她的感情也最真挚。有如此坚定地心念和纯粹的感情,可想而知,当九雁山毁灭的时候,被恨意驱使的陆丹阁,会爆发出多可怕的力量。

    思之,不寒而栗。

    收拾完兰花,陆令萱和程钧一路向上,接着与他谈论沿途的草木。过了许久,陆令萱突然停下了脚步,对程钧道:程师弟,上面就要到了。

    程钧转头,眼前依旧只是一片树林,只是林中模模糊糊有一道影子,他一时也没看真切,问道:那就是丹阁么

    陆令萱摇头道:不,那是万象阁。

    程钧一怔,道:你说我已经到了万象阁的地界了那,那丹阁呢

    陆令萱含笑道:刚才一不小心走过了。

    程钧无言。他自然知道陆令萱不是什么不小心,而是一开始就打算带他到万象阁不然秦越这小子不会连影儿也不见了,饶是如此,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那那丹阁之战

    陆令萱微笑道:程师弟,你很厉害的,是不是

    程钧道:陆师姐何出此言

    陆令萱微笑道:很简单哪。你今天早上才开始挑阁,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连过四阁,到了我丹阁之前。那是我上山多年,从来没见过的事。既然前面四个同门都如此快的认可了你,我又何必再多生枝节呢我最是生性懒散,这种事情就不做了吧。

    程钧道:那那师姐就什么都不试验了么

    陆令萱抿嘴一笑,道:好吧,如果你一定要我做点什么,不然心中不安定的话,那就回答我几个问题好么

    程钧道:师姐只管问来。

    陆令萱道:九雁山好么

    程钧点头道:很好啊。人杰地灵。

    陆令萱点头,道:那你喜欢这里么

    程钧想了想,道:从我今天一路所见,我是喜欢的。至于以后的事情,我要上了山再看看,不过我想,我大概会更喜欢吧。

    陆令萱道:九雁山这样好,你愿意作为剑阁,真心的守护它么

    程钧目光有一丝隐晦的情绪闪过,回答道:只要是我认为重要的东西,我都会守护的。

    陆令萱面上喜色分明,敛衽行礼,道:如此,我就放心了。程师弟,上面就是万象阁。一路走好。说着转身,飘然而去。

    程钧怔然,陆令萱确实令人不忍心欺骗,但程钧还是没有付出任何承诺。

    他喜欢的东西很多,或许九雁山将来也算一个。但在他心中认为重要的东西,只有天台一事。

    这个目标在他心中,大概就像陆令萱心中的九雁山一样,只要是为这件事,就算是喜欢的东西,也可以轻易牺牲。

一九九 掩门

    程钧按照陆令萱的指示,穿过一大片树林,来到了万象阁的地方。

    站在树丛当中,程钧惊呆了,不是万象阁如何恢弘堂皇,而是什么都没有。

    树林后面,是一大片开阔的山地,虽然不及罗刹阁的演武场,但比起狭窄的山路,也是豁然开朗。与演武场的光滑平整不同,这片山地也是树木掩映,丛林茂密,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一眼望去,虽近在眼前,竟也有些云深不知处之感。

    这里是万象阁

    程钧欲待怀疑,但也不能不信。不止是因为陆令萱的指引,更因为眼前没有路了。

    一路上山,九雁山只有一条沿着山坡的路途,虽然时宽时窄,但始终连绵不断。但到了眼前,一条青石板路通向前方,却突兀的消失在树林深处,也不知终点在哪里。

    程钧皱了皱眉,他虽然相信,在九雁山上不会有什么致命的危险,但眼前的事,事有蹊跷。

    莫非是迷惑的阵法

    倘若是别的手段,程钧或许还会怀疑,但阵法一道,程钧自信就算不能破解,至少能发现些许蛛丝马迹。但是眼前,他并没有感觉到这种痕迹。

    虽然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手段,但程钧猜测或许这是白少卿对付他的手段。

    万象阁之战,现在就要开始吗

    程钧略一思忖,决定还是走过去看看。刚一迈步,突然停了下来,微微一笑,站在原地伸出一只手,手指屈伸数着数。

    一二三

    数到十的时候,程钧手刚好攥成一个拳头,秦越嗖的一声,从阴暗的角落里蹦出来了。

    秦越出来的时候还是那么潇洒,好像刚刚一直就没离开过,摇着扇子洒然道:我看你在原地屈伸手指,想必是在计数。我若等你十个手指手指头掰完了再出去,你只有十根手指,要想继续数下去,不免要脱鞋掰脚趾,那时你脸上须不好看,因此知情识趣,提前出来了。

    程钧神色一僵,转过头仔细打量着秦越,却看出些许不同,讶道:秦兄,你看来怎么不高兴

    秦越挑眉道:不高兴哈哈,竟叫你看出来了。说着,嘴角微微一沉,满脸的嬉皮笑脸登时收了起来,眉尖微微蹙起,转过头道:你也看见了,前面万象阁的门关了。

    程钧仔细看去,依旧只看见满山的树木,道:难道万象阁不开门的时候,外人就看不见么

    秦越道:是。万象阁是九雁山内外上下的分野,也是一道关卡。上了万象阁,就是九雁山最重要的内三阁了。倘若万象阁不开门,外人看到的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只以为九雁山到了尽头,是永远进不了真正的九雁山的核心的。白万象这小子,不知道抽了什么疯这里是九雁山,挑不挑阁是一回事,没有把自己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他语调甚是平静,正是这种平静,才显出一分不同寻常的寡淡。秦越说话,平时都是抑扬顿挫,而眼前这种寡淡,显示出了他的恼怒。

    程钧目光微凉,淡淡道:什么意思给我吃闭门羹

    这虽然也是个欺人的招数,但是格调很低,小家子气十足,不应该是白少卿这样高傲的人用得出来的。

    秦越也淡淡道:我看不像,白万象不像那么挫的人。说不定,他是不想和你交手。他挑了挑眉,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问他自己吧。说着蹬蹬蹬上前,一路往前冲去。

    秦越往前走了几大步,眼见就要没入层层树林当中,却是骤然停下,叫道:白万象,你小子玩什么把戏,开门

    风吹过,树不动,寂然无声。

    秦越静了一会儿,冷笑道:我问三声你出不出来,你不回答,我天机接引,带他绕过万象阁,一样算他过关。麒麟不在,这个主我还做得了。到时候后悔的可是你自己。

    这句话说完,林中再次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只听林中白万象的声音悠悠飘出,道:秦天机,今天我不想打。

    秦越挑眉道:不想打你早说不就得了,再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了。程钧,跟我走。进剑阁吧。只要剑祖不把你丢出去,我就真的要改口称呼你程师弟了。

    他这句话本是激将,却听白少卿道:本该如此。

    这一回,连程钧也微感惊讶,秦越讶色一闪而过,道:你倒是改了脾气。

    白少卿的身影依旧藏身在茫茫树海之中,只有声音飘荡,道:当日在紫霄宫中,程钧已经在大典上证实他的身份,我也同意了。既然如此,当时我便承认了他的身份,现在何必又开门挑阁,岂不是节外生枝不如掩门而过的好。

    程钧再次一怔,秦越眯了眯眼睛,道:嗯,所以你想出了新招数,是不是

    白少卿道:那也不是什么新招数,我不过是想,我是筑基后期,倘若就这么一战,赢了没什么光彩,输了更不必说了。我也不缺区区一战,何不以此一尝夙愿

    秦越目光一变,道:你慢着。说完,突然上前一步,身形倏地一声,没入了丛丛树林当中,消失不见。

    程钧在外面看的讶然,眼前如此迷障,他连辨认门户都不曾,但是秦越就这么进去了,亏他刚刚将万象阁说得十分重要玄奥,却这时踹门就进,也不见他受到什么阻碍。而且程钧能看出来,他根本没动用什么手段。程钧觉得,与其说是他手段惊人,不如说,秦越这天机阁,在九雁山有特殊的权限。

    既然秦越要和白少卿说话,程钧也不便置喙,就在外面等着罢了。

    万象阁。

    万象阁从内部看来,也不过如此。门窗俱在,家具齐全。

    秦越坐在窗棂上,神色凝重非常,若是程钧见到,必然会难以置信。盯着白少卿道:若是我猜得没错,你不想接受程钧的挑阁。反而打算等他正位之后,以万象阁看守的身份挑战剑阁

    白少卿站在他对面,见他神色难得端正,心中竟有些惴惴,面上却仍是傲然道:不错。我想挑战剑阁,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上代剑阁一直不给我这个机会。我当初上山时,剑阁正在闭关,我无奈之后走天机阁,又没有胜过你。到了九雁山上,同门不交手的规矩,我也是严格遵守了。但是这次新剑阁上来,也该让我一尝夙愿吧

    秦越淡淡道:你既然知道同门不交手的规矩,就该知道,他一入剑阁,就是九雁山嫡传,你真正的同门和战友。你根本不能动他。

    白少卿道:那也不一定。传承剑意,不一定在剑阁。如果他在阁外传承了剑意,已经得到了剑祖的力量,但没踏入剑阁一步,也不算正位。我只想要以万象阁万法之力,挑战剑阁的剑意,也不算是同门交手。

    秦越托着下巴,道:可以啊,你别说,这样还真是个方法。小子,这个漏洞都让你想出来了。说不定真的可行。但是有一件事你没想到他突然挑眉道,程钧干嘛要听你的

    白少卿脸色一僵,道:什么

    秦越目光一扫虽然外面看不见里面,身在万象阁内,对外面的情况却是一览无余,程钧站在原地没动,看来似乎甚是悠闲,道:你想的倒是周全,果然是又不必同门相残,又能交手的好法子。可想过没有,程钧何必陪你玩这一次挑阁之战本是规矩,该怎么就怎么,但你这一局,却是你自己设的。你就是想要战,也要他肯迎战。他是有主意的人,事事岂能都如你意

    白少卿默然,半响道:是了,有简单的,谁会给自己找麻烦。可是我非要抓住这个机会不可。就算求也好,骂也好,我总要战上这一局。

    秦越挥挥手道:你去试试。

    白少卿一怔,道:你说不行

    秦越道:也未必不行。我也想知道,对骂的话,你们谁的赢面高他倒是很少出口伤人,不过他的主意比你坚定,脑子很少充血,不会被你牵着走的。

    白少卿道:若论口舌,谁能弄得过你,你教教我怎么把他说到必须迎战。

    秦越摇头,道:我不可能教给你。言辞如刀,伤人于无形。一句话说错,可能就是终身不死不休的大敌。九雁山如今虽是平稳,但天下祸根已埋。我他迟疑了一下,终于没有继续说话,这个时候,麒麟不在,我暂代九雁山阁首,岂能冒着让你们自相残杀的风险,炫耀自己口舌之利白少卿,你若真想要求此战,顿了顿,道:出去跟他说清楚。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白少卿一怔,道:你不是说他不吃那一套么

    秦越道:去把万法书放开

    白少卿道:万法书你要你要利诱

    秦越道:自古强人所难,无非威胁求恳哄骗利诱。程钧软硬不吃,你若要想试试,不如以万法书引诱。反正那万法书也是我九雁山的传承所在。只要你说你输了,甘愿用书上神通交换,他说不定便答允了。

    白少卿抿了抿嘴,道:那他会拿出什么与我交换

    秦越冷眼一横,道:换个屁,答应你就不错了。你不是在求人么上赶着不是买卖,你要觉得亏,也可以不做啊。

    白少卿苦笑一声,道:你在底下等着。转身上楼。

    秦越在地下目送他上楼,并没有跟上。就算是天机,有些地方也是不能去的。

    程钧在外面等着,虽然两人闭门商谈,有些时候,他也不怎么焦急,毕竟他的涵养是几百年练出来的。

    正在这时,一道光芒破开虚空,整个幽静的树林骤然在光芒的照耀下寸寸消退,一座精致的三层小楼从层层白雾之中显出形状,在它屋檐上,有一团蒙蒙的光芒冉冉升起,点点光彩如天女散花,缓缓洒满了整个森林。

    程钧霍然回头,脸色数变,先是震惊,后转为迟疑,最后转为狂喜

    那气息,他太熟悉了

    那是道藏的气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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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再借五百载,铸我一座上天台前世距离天台一步,一脚踏空,今生抖擞精神重新来过的故事上天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上天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上天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