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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名侦探全文阅读

作者:嗷世巅锋     红楼名侦探txt下载     红楼名侦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46章 叛

    【呃,貌似只有一更。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次日上午。

    年后一直风雪不断,难得今儿是个大晴天,于是憋闷了数日的白莲教徒们,一早就收拾齐整了,各擎着拿手的器械,在院子里捉对演练、疏通筋骨。

    能被千里迢迢带来辽东的,多半都是白莲教众的精锐,不少都曾在江湖上闯出过诺大的名头。

    那一招一式演练起来,或许还比不得武馆里的套路赏心悦目,可凌厉肃杀却远在其上,若非只是演练,落败的一方多半非死即残。

    当然,白莲教中也并非个个都是高手。

    譬如那一身赘肉的张秀才,捏着个二尺长的片刀,舞的那叫一个自愚自乐,即便抬举着说,离‘庄家把式’也还有十万八千里之遥。

    不过场上最早弄出满头大汗的,却也正是这张秀才。

    就见他一屁股坐到回廊的栏杆上,气喘吁吁的从袖囊里摸出帕子来,一边从左鬓到右鬓来回涂抹,一边笑着摇头道:“不成了、不成了,我实在不是这块料,真要遇见刀兵之灾,还是得仰赖诸位兄弟援手才是正道。”

    周遭几人凑趣的一阵哄笑,这个拍着胸脯,满口应承‘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哪个斜肩谄媚,连声奉承‘您老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万人敌、屠龙术’。

    旁人听了倒也无所谓,院子正中的姚安民,却是满心的不痛快。

    昨儿这张秀才持宠生娇,当面让他下不来台,原本就让姚安民耿耿于怀,此时见众人一窝蜂的去拍张秀才的马屁,就愈发觉着窝火不已。

    当下手中双刀似狂风骤雨,荡开对面常见,上下夹击各取要害。

    对面那人急忙遮拦,却还是躲闪不及,被姚安民的刀背在肩胛骨上拍了一记。

    当下闷哼一声连连后退,却又捂着肩膀强笑道:“姚香主这刀法越发精进了,若不是手下留情,小弟怕是脑袋丢了,都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呢。”

    若在平时,姚安民获胜之后,多半要居高临下的点拨对方几句,可今儿却半点兴致也没有。

    “哼。”

    他从鼻孔里重重喷出一口恶气,撇嘴道:“我这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哪里敌得过人家读书人的万人敌、屠龙术?”

    这话一听,就是在针对张秀才。

    对面那人虽是姚安民的下属,可又哪敢得罪薛副教主身边的红人?

    当下只得讪讪假笑,试图就此蒙混过去。

    但那边厢张秀才,却早听了个真切,当下把脸上的一团和气收敛了,站起身来,不紧不慢的往姚安民这边凑了几步,皮笑肉不笑的问:“怎么,姚香主也想学学这万人敌、屠龙术?”

    “不敢,也没那条件。”

    姚安民把头摇的拨浪鼓仿佛,就在众人都以为他认怂了的当口,他忽又补了一句:“我老姚孤家寡人一个,既没有婆娘也没有女儿,哪里学的了这等好本事?”

    话音刚落,周遭就静的只余下喘息声。

    所有的人目光,都在姚安民与张秀才之间来回打转。

    其实说完这话之后,姚安民心里也后悔了,可既然话已出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怎好再缩头往回收?

    不过眼瞧着张秀才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姚安民只觉腮上的肌肉突突乱颤,还是忍不住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道:“我说的是那吴奇志,张先生可不要误会了。”

    张秀才嘴角裂出一抹冷笑,因这姚安民当初在陕甘时,曾欺辱过他某个远方表亲,他早就想要找个机会教训一下这厮了。

    现如今姚安民主动挑衅,倒是正应了张秀才的心思。

    当下眉毛一挑,就待扬声讥笑几句,好激的姚安民愈发失态。

    不想就在此时,一个负责监视驿馆的教众,忽然飞也似的闯了进来,大叫道:“薛教主何在?属下有要事禀报!”

    当下张秀才再顾不得理会姚安民,球也似的身子迎了上去,一把扯住那人的手腕,拉着他就往薛副教主的住处行去。

    姚安民在后面先是暗暗松了口气,随即眼珠转了几转,忙也大步流星的追了上去。

    只是等到跟进了东屋之后,却发现自薛副教主以下,包括那传讯的教众在内,三人都不错眼的盯着自己。

    姚安民正感不自在,又听薛副教主清了清嗓子,扬声吩咐道:“姚香主,劳烦你在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此处。”

    说什么在外面守着,分明就是信不过自己!

    姚安民心下羞愤至极,可面对薛副教主,他却半句也不敢抗争,只能咬牙闷头应下,悻悻的退了出去。

    等到他带好房门,姚安民这才悄声问道:“那人可是传了消息出来?”

    “正是如此!”

    来报信的教众也压着嗓子回应:“他说今儿一早,那姓徐的老东西就派人给关内送信儿……”

    “好!”

    薛副教主自炕上一跃而起,激动的来回打转,半晌方平复下来,勉力放低音调,向张秀才道:“这一半日的,就安排人手出城……”

    “薛老还请稍安勿躁!”

    张秀才见他有些乱了方寸,急忙劝道:“总要缓上两三日,才好让徐、孙二贼,不至这两件事联想到一处。”

    薛副教主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了几声‘是极’。

    随即才发现,那前来传信的教众,似乎还有下文未曾言明,于是忙又追问究竟。

    “启禀薛教主。”

    那教众正色道:“据那人说,那两个狗贼不知从哪里得知,咱们圣教的人就在城中,今儿还特意叮嘱他,要小心防范来着!”

    “竟有此事?!”

    这回连张秀才也是悚然一惊,随即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莫非是女真人漏了口风?!这些该死的鞑子,不会是想拿咱们当谈判的筹码吧?!”

    经他这一分析,薛副教主与那教众愈发惊魂不定。

    一个孙绍宗就难以对付了,若再有女真人偏帮,那这院子里小二十号圣教兄弟,岂不是插翅难飞?!

    好在张秀才一时慌张过后,很快便又镇定下来,摇头道:“或许只是不慎露了口风,毕竟鞑子只是想行缓兵之计,日后他们想要南侵,还得指望圣教里应外合,没道理会主动把咱们卖给朝廷,白白废去一个援手。”

    薛副教主闻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仍是沉声道:“即便如此,咱们也是处在凶险之中。”

    张秀才咧嘴一笑:“既然想染指天下,又岂能少得了凶险?”

    薛副教主默然了片刻,这才郑重点头:“的确如此,不过咱们还是要做些准备这样吧,你带几个人暗中另寻一个落脚之处,这样即便被那孙绍宗找上门来,也不至于耽搁了圣教的大事。”

    张秀才一愣,随即忙道:“薛老,还是您……”

    “照做便是!”

    薛副教主却是不容置疑。

    “属下张聪领命。”

    张秀才只得躬身应了,当下同薛副教主拟定了一份名单,内中皆是教中精锐,平素又与张秀才交好。

    是日傍晚,张秀才与那几个人谎称要外出采买酒菜,就此一去再无踪影。

    …………

    三天后的正午。

    趁着阿邻祁图再度登门造访,正厅里摆下宴席的当口,某人大摇大摆的出了驿馆后门,三转两转来到一处陋巷之中,左看右看却不见半个人影。

    这人愤愤的咒骂了几句,犹豫着正要原路返回,不曾想刚到巷子口,就被一个圆滚滚的‘物事’堵住了去路。

    “张某如今该称呼足下冯百户,还是冯香主?”

    原来这堵路的,正是暗中藏匿了几日的张秀才。

    而被堵在巷子里的,则赫然正是冯薪!

第947章 反间

    面对张聪的调侃,冯薪双眉往下一垂,脸上的肌肉抽搐似的抖动了几下,才有气无力的挤出一句:“冯某何德何能,敢窃据圣教香主之位尊驾若是不嫌弃,你我兄弟相称也就是了。www.uu234.ccwww.uu234.cc”

    说来也是流年不利,年初的时候,冯家的库房莫名其妙走了水,预备要交付给客人的数万斤木料,被这场大火付之一炬。

    那可是十几万两银子的货底!

    尤其交货的期限就在几日之后!

    冯家上下为此急的团团乱转,四下里求爷爷告奶奶的,想要先赊一批木材,把这个交货的坎迈过去,再说其它不迟。

    然而他家的窘境谁人不知?

    又有哪个肯把身家性命,拿来雪中送炭?

    当时冯薪也想到了孙家倒没指着孙家能帮着把这窟窿补上,只是希望孙家能出面担保,让那货主先容些功夫。

    说白了,就是指着孙家能仗势压人。

    结果冯薪刚寻到孙家门口,迎面就撞上一人,却不是别个,正是宛平知县苏行方。

    两人论品阶虽都是六品,可论实权和清贵却差了十几条街,尤其冯薪家的木材铺子,就开设在宛平县治下。

    见是这位父母官当面,冯薪便忍不住主动攀谈了几句哪曾想这几句话的功夫,就给自家又惹上了滔天大祸。

    当时苏行方主动聊起了他家那场大火,又问冯薪可有什么难处。

    因两人都算是孙绍宗手下待过,苏行方又显得格外和蔼可亲,冯薪忍不住便诉起苦来。

    结果苏行方当即表示,自己有个朋友也是经营木材生意的,最近刚从南方来到京城,手里攥着大把的闲散银子,就是不知该如何趟进京城一滩浑水里。

    当时冯薪就上了心,又因为急于摆脱窘境,也没多想,就厚着脸皮请苏行方穿针引线。

    后来他与那南方商人一拍即合,对方调了批木料给冯家渡过难关,也不图什么回报,只当入股了冯家的木材铺子,好在京城的木材行当里,有个安身的根本。

    冯家上下对此自是感激不尽。

    后来那商人又托冯薪打通巡防营、城防营的关节,放了几批私货进来,两家明里暗里便愈发亲密无间。

    那商人甚至就在冯薪家隔壁买了套宅子,连中间的院墙都打通了,平日里往来无碍。

    可也就在这蜜里调油之际,突然间那宛平知县苏行方,就被孙绍宗联合北镇抚司给拿下了!

    冯薪当时就觉得情况不对若只是一般的贪腐,也该是大理寺联合都察院处置才对,怎么会和北镇抚司扯上干系?

    他心下惴惴不安,于是托关系百般打探。

    不过单凭冯薪自己的人脉,却难以探听到端倪,最后还是打着孙绍宗旧部的名头,才隐隐得了些提示,得知苏行方其实是白莲教布置在京城的奸细。

    这消息对冯家而言,可当真如同五雷轰顶一般!

    冯薪虽然算不得绝顶聪明,可到底也是在官场上历练过的,将这事儿与自家近来的遭遇一核对,就猜到当初那场大火,多半就是白莲教的手笔。

    而他们这般大费周章的目的,自然是将自己拉上白莲教的贼船!

    当下他又是后怕又是庆幸,后怕的是差一点就陷进这无底洞里;

    庆幸的却是苏行方暴露的够早,又是被老上司孙绍宗揭发出来的,否则自己陷的再深些,可就真撇不清干系了。

    当天晚上,他暗中埋伏下人手,又把隔壁的商人请到家中,准备责问几句,就将其押去大理寺归案。

    之所以不提前报官,而选择拿下对方之后再送去大理寺,自然是希望孙绍宗能帮忙,遮掩一下之前两家合伙走私的事儿。

    哪想到冯薪还未开口,那商人便主动表明了白莲教的背景,然后又表示前些日子送给冯薪父子的参茶,其实掺了些慢性毒药,若不定期服用解药的话,父子二人都要一命呜呼。

    当时冯薪都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对方。

    可他到底是惜命的主儿,只得一面提心吊胆的瞒下了这事儿,一面暗中寻名医诊治,打算先找出解毒的法子,然后再同白莲教翻脸。

    可还没等他查出究竟呢,朝廷就突然下令,让其跟随孙绍宗出使辽东。

    冯薪当时大喜过望,软磨硬泡的要了半年份的解药,然后偷偷拿了一粒出去,请人研究仿造。

    满以为等从辽东回来,解药也该仿制的差不多了,届时他又没继续深陷其中,自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哪曾想老天爷竟这般捉弄人,到了这辽东苦寒之地,他竟还是逃不开白莲教的手掌心!

    前几日冯薪查岗时,见一个汉奴模样的人,打出白莲教的暗号时,心跳都差点停了,却又不得不悄悄与对方联络。

    这才有了之前的通传消息,与今日的陋巷密谈。

    书归正传。

    却说那张秀才与冯薪接头之后,当面揶揄了两句,等外面接应的同伙打出了安全的信号,这才带着冯薪步出小巷,上了一辆满是羊骚味儿的马车。

    冯薪掩着鼻子,闷声道:“不知找我出来究竟有什么事儿,怎得不在那巷子里说清楚?”

    顿了顿,他又急道:“先说好,要是想害孙大人,我可是半点帮不上忙!”

    张秀才也掩着鼻子笑道:“冯香主倒真是个讲义气的。”

    “屁的义气!”

    冯薪嗤骂了一声,哂道:“老子是惜命、惜命懂不懂?!孙大人真要是好对付的,你们白莲教能赔上那许多人?怕是我这里杀心刚起,他那百多斤的怪剑,就早兜头砍过来了!”

    说着,冯薪脸上忽然露出惊疑之色,也顾不得再理会张聪,伸手将车帘挑开一角,往外窥探了片刻,然后失声叫道:“这……这不是出城的路吗?!”

    “没错,正是出城的路。”

    张聪艰难的从屁股底下,摸出一套毛绒绒的衣裳,笑道:“劳烦冯香主受累,先把这套衣服穿上吧。”

    “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冯薪却不肯伸手去接,反而警惕的往外挪了挪身子,声色俱厉的道:“我可警告你们,老子若是在外间逗留久了,回驿馆可不好解释!”

    显然,之前白莲教的人,并没有向他透露具体的计划。

    张聪见他不肯接那些衣服,倒也并不着急,自顾自的又取出一套加肥加宽的,勉力往自己身上套。

    而见这胖子不肯明言,冯薪皱眉打量着他,心下也不知转了多少念头,半晌突然瞪大了眼睛:“你这……你这是蒙古人的装扮?”

    “然也。”

    张聪抽空冲他一笑:“眼下想要进出这建州城,自然是扮做蒙古人最为方便。”

    “笑话!就你这样随便扮一扮,就想瞒过那些鞑子……”

    冯薪正待冷嘲热讽几句,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片刻之后,才又重新上路。

    因觉着车外似乎有些异样,冯薪又下意识的挑开车帘,就见前面驾车的,赫然已经换了个货真价实的蒙古人!

    不仅如此,在马车前后左右,还多了六七名背弓挎刀的蒙古骑兵。

    冯薪见状,不由脱口叫道:“之前在城外送死的那些蒙古人,就是你们怂恿……”

    “嘘!”

    张秀才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着外面悄声道:“外面那位,没准儿也能听懂咱们汉人的话。”

    说着,又把那套蒙古人的衣服递了过来,示意冯薪赶紧套在身上。

    冯薪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敢违拗他的意思,闷着头把那羊皮袄、宽毡帽披挂起来。

    等一起收拾齐整了,他这才开口问道:“张兄,不知白……不知圣教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张聪却不肯开口,咬死了说是出城之后再做分说。

    没奈何,冯薪也只得忐忑不安的沉默下来。

    …………

    一路无话,因是正经的蒙古人打头,瓦刺与后金的关系,又正处在最敏感的时候,所以一行人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检查,就轻而易举的出了建州城。

    而等到了建州城外,张聪明显松了口气,对于冯薪的追问,也不再避而不答。

    先将计划简单叙述了一遍,然后又拍着d罩杯的胸脯,保证道:“冯香主大可放心,只要兴城的兵马一动,我就命人去京城接应你一家老小,届时咱们在寻个机会脱身,冯氏一门就能在西北阖家团圆了。”

    “若是我出了差池。”

    冯薪冷笑道:“你们怕是就要传令去京城,取我全家老小的性命了吧?”

    张聪微微一笑:“料想冯香主,必然不会让我等失望。”

    冯薪又是数声冷笑,再挑开车帘往外望去,却见那马车前后左右,又已经换了一拨人,个顶个携带者长短兵器,满身的草莽气息,一看就知道皆是白莲教里的精锐。

    “看来,我是不得不从了。”

    冯薪叹了口气,旁边的张聪却没有半句言语,显然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冯薪约莫是心里憋屈,一直挑着帘子打量外面的状况,看都不看张聪一眼。

    张聪倒也并不管他,冯薪既是不告而别,那姓孙的多半只会怀疑他是遭遇了不测,再怎么也不会这么快寻到城外来。

    “停车、快停车!”

    便在此时,冯薪突然大叫起来:“老子憋的实在难受,要下车放放水!”

    听到这话,驾车的车夫只好回头请示道:“张先生,您看……”

    不等张聪开口,冯薪便先恼道:“老子就在这路中央尿,你们这一群人眼睁睁的盯着,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张聪原本还有些警惕,听了这话,倒不好再拒绝冯薪的要求,于是探头吩咐道:“先停一下吧,让冯香主帮咱们润一润车轮。”

    这却是敲死了,让冯薪不能离开马车左右。

    外面响起一通哄笑,冯薪倒也不恼,径自下了车,在众人虎视眈眈中,背转了身子对准车轮,一边解腰带,一边高声问:“张先生,您不下来一起松快松快?”

    “不必了。”

    张聪先是一口拒绝,随即却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可具体是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出来。

    “也是,您是圣教的大人物,自然和我们这些小……放箭、快放箭!”

    突然间,冯薪扯着嗓子大吼了一声,紧接着整个人一猫腰,就钻到了车底下!

    不好!

    张聪这时也终于反应过来,那冯薪离得极近,方才何须高声叫喊?

    眼下看来,冯薪分明就是喊给别人听的!

    不过此时他即便反应过来,却也已经晚了,就见不远处的雪地里腾起几十条人影,手中弓弩兜头就是一通攒射!

    紧接着又有一名昂藏大汉,擎着巨剑狂奔而来,却不是孙绍宗还能是哪个?

第948章 朝廷的后手

    这波乱箭突袭,本就打了白莲教匪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孙绍宗又身先士卒的冲锋,导致战斗几乎在转瞬间,就进入了尾声。www.uu234.ccwww.uu234.cc

    等到冯薪和张聪,分别从车上车下出来,跟在孙绍宗身后的十几个女真人,都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

    “大人!”

    冯薪喜气洋洋的拱手禀报道:“这匪首绰号张秀才,在白莲教里似乎颇有些地位!方才在路上……”

    “你怎知我们要带他出城?”

    不等冯薪把话说完,那张秀才便直愣愣的盯着孙绍宗问:“明明连这冯薪自始至终,都不晓得我们的计划!”

    眼下他自然明白,冯薪方才是在将计就计。

    尤其出了城之后,他挑着帘子看似是在发呆,其实是在观察道路两旁,有无暗号标记,好伺机将白莲叛匪们引入埋伏圈里。

    但这次以冯薪为契机,挑起两国纷争的计划,即便在白莲教内部,也只有寥寥几人知道。

    而冯薪更是刚刚在路上才听说的。

    那孙绍宗缘何会早早的埋伏在城外?

    是自己身边出了奸细,还是……这传说中的三目神断,当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不过是简单的推断罢了。”

    孙绍宗拄着霜之哀伤,不以为意的道:“你们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将冯薪约到外面,无外乎是两种选择,一种是赋予他某种使命,让他重新回到使馆。”

    “另一种则是将他带走,在他本人身上做文章而这后一种,又有三种可能:将他隐匿在城内;杀掉他嫁祸给女真人;带他出城,另行处置。”

    “考虑到一旦冯薪失踪,女真人为了洗脱嫌疑,肯定会查到你们白莲教头上,而本官在查案方面,也算是颇有些名气,所以前两种可能的概率极低。”

    “也就是说,冯薪外出赴约之后,最有可能发生的,一是带着使命重新返回驿站,二是被你们带出城外。”

    说到这里,孙绍宗两手一摊:“在确认这两点之后,在城外必经之路设下埋伏,应该也是顺理成章的做法吧?”

    张聪默然了。

    的确,经过孙绍宗这一番剖析,提前预料到自己等人会带着冯薪出城,似乎也没什么难的。

    如此说来……

    最大的问题果然还是出在冯薪身上!

    张聪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了冯薪,幽幽叹道:“原以为冯香主为了全家人的性命,好歹也要谨慎些,不曾想还是露了马脚。”

    冯薪愣怔了半晌,才明白他这言外之意,显然是不相信自己会冒着生命危险,主动暴露与白莲教的瓜葛,而是认定是他不小心露出了破绽。

    冯薪一张老脸登时涨的猪肝仿佛,抢上去反正两个耳光,直抽的张聪嘴角迸裂、血水乱淌,然后又扯着嗓子骂道:“你这杀千刀的死胖子,事到如今还敢攀诬老子!老子生是朝廷的人,死是朝廷的鬼!就你们几个跳梁小丑,也想胁迫老子做反贼?!我呸!”

    他一脸大义凌然的啐着,但越是这般慷慨激昂,就越显得是被说中了心事。

    其实几天前,他心下虽万分纠结,可却始终也没想过,要把这事儿告诉徐辅仁、孙绍宗知道。

    然而那日孙绍宗主动找上门,提醒他千万注意白莲教的渗透时,冯薪因为心中有鬼,不免便露出了些异样。

    若是别人,或许也未必能瞧出破绽。

    可孙绍宗是何等眼力?

    又搭着对冯薪最是熟悉不过【除了家中几个妻妾之外,冯薪可说是他穿越以后,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当下先是旁敲侧击了几句,跟着单刀直入的喝问。

    冯薪本就对其敬畏有加,这一问之下,自然再也吃不住劲儿,竹筒倒豆子似的招了个痛快。

    书归正传。

    却说成功俘获张聪等人之后,孙绍宗并没有带队返回建州城,而是一面派女真人回城报信,一面就地审问几个白莲叛匪。

    等到傍晚,几个使团护卫也悄没声混出城来,汇同冯薪一起,将两个交了‘投名状’的白莲教匪押赴兴城。

    等他们到了兴城之后,便宜大哥会按照孙绍宗在书信里的吩咐,装出要大动干戈的架势,带着兵马出城拉练一番。

    而那两个投诚的白莲教匪,则会按照张聪原定的计划,出面联络兴城的教众,谎称冯薪已经彻底投靠了白莲教,必须将他在京城的家眷保护起来,及时向西北转移。

    如果顺利的话,朝廷就可以追着这条线,将京城和关外的白莲教势力一网打尽。

    而孙绍宗则是押送着张聪回城,一面继续逼问白莲教的种种内幕,一面借口白莲教试图挑拨双方关系,试图逼后金交出薛副教主等人。

    其实从那几个投诚的白莲叛匪口中,他也已经得知了白莲教在城内的落脚处,这般施为,不过是想逼迫后金与白莲教彻底决裂罢了。

    原本按照孙绍宗和徐辅仁的推断,女真人为了获得战略喘息期,多半会选择弃车保帅。

    女真人虽然不会主动出卖白莲教,但白莲教既然被抓住了尾巴,又的确试图破坏双方的和谈,自然也就怪不得他们不顾情面了。

    最初的发展,也的确同两人推测的相仿。

    虽然一连十数日,女真人都在扯皮推托,表示并未曾和白莲教有什么接触,更否认城内有白莲教的首脑人物。

    但私底下,孙绍宗却从阿邻祁图那里打听到,薛副教主等人已经被扣押起来,只等着在适当的时机,被当作筹码与大周交换。

    为此,徐辅仁和孙绍宗还特地盘算了一番,看有什么惠而不费的好处,可以空口白牙的许诺给女真人。

    谁承想到了二月初四这日,女真人的态度却骤然大变,先是口风莫名其妙的强硬起来,再然后甚至一连数日,都不肯召徐辅仁入内城议事。

    就连一贯亲近孙绍宗的阿邻祁图,这十多日里也变得音讯全无。

    莫非是冯薪哪里又出了差池?

    兴城的兵马弄假成真,当真攻打了女真人的部落?

    可这也不应该啊?!

    为了安全起见,那随行的几个官兵,可都已经得了孙绍宗的吩咐,并不会听从冯薪的吩咐,甚至对其还要有所提防。

    因此即便是冯薪事到临头,又有反复,也不可能做下这瞒天过海的勾当。

    那又究竟是何处起了变数?

    孙绍宗和徐辅仁在驿馆里百般揣测,却都不得要领,迫于形势,他们甚至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事有不谐,便直接从这建州城杀出一条血路来。

    好在二月十三这日,女真人终于揭晓了谜底:大周的东南舰队主力,月前刚刚捣毁了位于日本九州的海寇巢穴。

    自匪首苏城、陈二虎、前田伯光以下,击毙、击伤者近千,被俘者逾两千人,四散奔逃者不计其数。

    正月二十三,东南舰队挟大胜之威,进驻朝鲜仁州海口,又将所俘海寇坑杀大半,并斩其首级筑为京观,使得朝鲜上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数日后,在亲中派带路党的协同下,一场遍及朝鲜官场的清洗行动正式展开。

    与此同时,东南舰队又分出部分兵马和小型舰船,顺势从朝鲜国手中,接管了鸭绿江的防务指挥。

    二月初四。

    消息传入建州城内,后金君臣一时尽皆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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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9章 德妃产子

    东南舰队强势入驻朝鲜,虽然免除了与后金和谈的后患,但对和谈本身而言,却意味着更多的阻碍与干扰。www.uu234.ccwww.uu234.cc

    好在这些事情,主要是徐辅仁在烦恼,孙绍宗只需要隔三差五的,在女真人面前显示一下存在感,也就足够了。

    时光流逝。

    转眼到了四月中旬,断断续续几经波折的和谈,终于也走到了尾声。

    广德十四年四月十七。

    后金国主乌蒲恒端率众郊祭,并与徐辅仁歃血为盟,约为秦晋之好后面这半句,在正式文书里是完全没有的,毕竟大周官方并不愿承认后金的独立性,又怎么可能以秦晋来比喻双方。

    虽然这是一张从签订之日起,就注定要被双方撕毁的契约,但至少孙绍宗的辽东之行,算是圆满结束了。

    四月十九,大周使团正式踏上归途。

    四月二十六,夜宿哲舍里部,寝其母而收其子。

    四月二十九,与便宜大哥在兴城相会。

    五月初四,过山海关。

    初七,抵京。

    去时风霜满路,归来却已近盛夏。

    这大半年在辽东苦寒之地,便偶有一两个女真贵妇自荐枕席,又怎得及得上家中俏婢美妾可心如意?

    故而到了城内,孙绍宗也顾不得去礼部交卸差事,便急吼吼的辞别了徐辅仁,快马加鞭直奔自家府邸。

    不曾想他到家之后却扑了个空大嫂贾迎春带着阖家上下去了荣国府里。

    原因么……

    自是为了恭贺昨夜子时,德妃娘娘顺利诞下龙子。

    …………

    是夜。

    将尤二姐一双莲足自肩头卸下,扯过搭在床尾的白娟,正待帮着收拾残局,不曾想尤二姐却急忙将两股一并,羞道‘先放着便是’。

    旁边满脸倦容的彩霞,此时也勉力支应起身子,将个绣着送子观音的枕头垫在她臀下。

    也不怕亵渎了菩萨……

    孙绍宗心下无语,却也懒得说什么,翻身在床上躺平了,任由彩霞揩抹干净、盖好被褥。

    等到彩霞收拾停当,睡眼惺忪的去了外间,孙绍宗却是半点睡意也没有。

    映着烛火摇曳,满脑子都是德妃产子后,对朝野造成的影响。

    受到冲击最大的,自是太子无疑。

    眼下太子肯定正惶惶不已,若非自己回京的消息还没有正式传开,估计他早就派人请自己过去,商议应对之道了。

    其次自然是荣国府。

    德妃娘娘顺利产子,对于原本已呈衰落之势的老迈豪门而言,无异于打了一针强心剂。

    不过这针强心剂的效果,最终是好是坏,怕还难定的紧。

    再就是宫里那些道士了。

    这次为皇帝‘祈子’成功,少不得他们的影响力会进一步扩大,甚至蔓延到朝廷之上。

    之前朝中文武还只是不忿他们妖言惑众,再往后,说不得双方就要产生真正的利益冲突了。

    “爷。”

    尤二姐其实也已经疲倦的紧了,只是见孙绍宗双目炯炯,到底不好自行睡去。

    于是把丰腴的身子往他怀里挤了挤,没话找话的道:“都道荣国府的二奶奶,是个把钱穿在肋条上的主儿,不曾想今儿倒大方的紧,听说迎来送往的挑费,全从她的私房钱里出,前后少说也散出去三五千两银子呢!”

    王熙凤这般高调行事,不外乎是打着‘奇货可居’的主意。

    可惜她小处精明,大事上却糊涂,只想着日后获利无数,却看不出这烈火油烹之下的不妥之处。

    当年吕不韦不惜身家的扶植秦庄襄王,那是因为他与庄襄王本是路人,若不尽心竭力,如何能有富贵可期?

    可身为荣国府的二奶奶,王熙凤未来的荣辱,本就与贾元春绑在一起。

    此时高调行事,对内或许能博取些情分,对外却于大势无补,反而会愈发激起太子的嫉恨。

    若日后德妃的儿子身登九五之位,她这番举动还能算是锦上添花。

    可若一旦事有不谐……

    自己毕竟也是曾做过几夜夫妻,是不是应该找机会提点她一下?

    “爷。”

    见孙绍宗依旧默然无语,尤二姐娇憨的扭转身子,将两团柔软贴在他胳膊上,又道“不过邢家妹妹,却说二奶奶这般行事似有不妥,我追问她究竟哪里不妥,她又不肯细说分明爷,您觉着二奶奶这般大方,是妥还是不妥?”

    这邢家妹妹,说的自然是邢岫烟。

    本来已经定好了,年前要迎娶她过门的,可突然被朝廷派去出使辽东,这婚事自然也就耽搁下了。

    不过到底已经订下了名分,邢岫烟又是个会做人的,几个月下来,与孙家几个女人已是姐妹相称。

    今儿去荣国府道贺的时候,自然也就凑到了一处。

    话说……

    自家后院虽然家事、房事都很和谐,却少了个能纵论朝野的红粉知己。

    眼下既然已经回来了,不妨尽快张罗着把邢岫烟娶进家门,依着她的才学眼界,届时再有个风吹草动的,即便不指着她能给出什么解决之道,至少总能有个人交流交流。

    “爷~!”

    见孙绍宗还是不肯理会自己,尤二姐便不依的鼓动着胸脯,在他身上来回摩挲着。

    没三五下的功夫,便撩的孙绍宗心头火起,免不得掀了被褥提枪上马,与她大肆交流了一番。

    …………

    春睡迟迟。

    第二天孙绍宗自床上爬起来时,外面已是日上三竿。

    因尤二姐已经不在身边,他正待喊小丫鬟进来,帮着披挂洗漱,不想屏风后面忽然转出个挺胸叠肚的妇人来,却是已有七个月身孕的阮蓉。

    孙绍宗见状,也顾不得身无寸缕,忙起身扶着她坐到了床头,嘴里埋怨道:“昨儿从那府里回来,不是说身上有些不适么?这一早上的不在屋里歇着,却跑来西厢作甚?”

    虽然怀孕之后,就不再肯让孙绍宗沾身,可这乍见他吊儿郎当的架势,阮蓉还是禁不住有些面红耳赤、身心俱酥。

    好半晌之后,她才稍稍缓过劲儿来,重新记起了自己的来意。

    于是忙道:“本来不该打扰爷的好梦,只是大太太已经差人请了您好几回我寻思着,约莫是昨儿在荣国府时,那边儿说了些什么,想让大太太转告给爷。”

    话音未落,外面尤二姐也匆匆赶了进来,先向阮蓉问了好,随即呈上了几张拜帖来。

    那打头的第一张,却是北镇抚司镇抚使胡献忠,邀约自己明日到家中小聚。

    也不知这位行事低调的特务头子,找自己有什么事儿。

    莫非是为了在辽东擒获的那几名白莲叛匪?

    可三月初的时候,那些人不就已经押解到京城了么?

    次一张却更是稀奇,竟是王熙凤的哥哥王仁发来的请帖。

    东南舰队在月前横扫九州、威震朝鲜,现如今王夫人的女儿又诞下皇子,王家势头之盛,怕还在荣国府之上。

    这时候王仁急着找自己,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难道是败光了木料生意的银子,还想从自己这里揩油不成?

    孙绍宗正仔细端详着这两张请帖,琢磨着背后的含义,却听尤二姐禀报道:“除了这帖子之外,咱家表姑爷还和爷的门生李公子一起登门造访,现如今都在客厅里候着呢。”

    于谦和李贤一起来了?

    “对了,昨儿忙的忘了说!”

    听到李贤的名字,旁边阮蓉忙道:“明允【李贤字】年初已经考中了二甲,不过他父亲自二月里病情就愈发重了,所以一直拖着没在吏部挂名候补前几日赵管家派人去瞧过,说是未必能撑得到六月。”

    十四岁的二甲进士,无论放在哪一朝都称得上是少年得志了。

    可这小小年纪就进了官场,怕未必是什么好事。

    如果李升就此身故,使得李贤必须回老家守丧三年,对他而言倒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

    不过……

    于谦可不似李贤那般闲人一个,这大早上的与他联袂而至,又是为了什么?

第950章 疏漏

    自客厅里出来,孙绍宗一面往后院贾迎春处行去,一面琢磨着方才在会客室里,同于谦、李贤二人的谈话。www.uu234.ccwww.uu234.cc

    那二人虽是一同登门,目的却并不一样。

    李贤是因为父亲李升病情越重,便愈发思乡情浓,近几日更是念叨着什么宁为乡鬼、不做离人。

    虽然他的病情,实在不适合长途跋涉,可被逼得紧了,李贤却也只能应下毕竟李升的病已是回天乏术,即便继续留在京城,也不过是多苟延残喘几日罢了。

    所以今儿李贤过来,主要是向孙绍宗辞行的。

    孙绍宗得知内情之后,自是对其谆谆教诲了一番,命他回到家乡,也绝不能骄傲自满,荒芜了学业。

    然后又命赵仲基备下吊命的药材,以及三千两银子,供李贤在路上、以及守孝时花用。

    李贤倒也并不言谢,只是临行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而等到李贤离开之后,于谦才道明了来意却原来他这次急着登门,竟是来向孙绍宗示警,让他近来千万不要同王子腾有什么瓜葛。

    说来也是福祸相依。

    王子腾倾东南半壁所打造的东南舰队,原本颇受南人非议,三不五时的就有言官攻讦。

    直到近来东南舰队逐北海、荡九州、威震朝鲜,种种非议之声才偃旗息鼓。

    可谁承想好景不长。

    月初的时候,日本幕府将军足利义持,就东南舰队擅自登陆九州剿匪一事,派了使者前来交涉。

    这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单就东南倭寇的种种劣迹,即便东南舰队在九州烧杀抢掠了一番,那也不过就是以牙还牙罢了。

    然而与倭使同行的,还有琉球国主尚氏的庶子,并声称:当初尚氏自愿做王师向导,引领东南舰队北上平倭,却不料东南舰队的官兵见琉球富庶,竟纵兵劫掠,屠灭了尚氏满族。

    这其实也还不至于牵扯到王子腾头上,毕竟当时东南舰队孤悬海外,王子腾本人也是鞭长莫及。

    可也是巧了,就在这当口,王子腾突然奏报,说是琉球国主尚氏自愿为王前驱,不曾想却因此被倭寇余党嫉恨,月前竟伺机攻下琉球,屠了尚氏满门。

    这一来,问题的关键就发生了变化。

    尚氏究竟是被倭寇余党屠的,还是被官军所为,都已经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王子腾这位方面重臣,究竟是刻意欺瞒朝廷,还是被属下所蒙蔽。

    前者不用说,肯定是大罪无疑。

    后者则代表着重大的失职,更意味着王子腾对东南舰队的掌控力,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按照王子腾一贯以来表现,前者的可能性无疑更大。

    因此近几日里,言官之中颇有些激进言语,就连兵部尚书卢彦斌,也认为应该召王子腾回京自辨。

    正因如此,王仁急的四下里钻营,凡是与王家有些干系,又能在朝堂上发话的,多半都被他央上门去。

    不过依照于谦的分析,朝廷应该暂时不会大张旗鼓的追查此事,毕竟东南舰队还有近半兵马,留驻在朝鲜国内。

    一旦彻查此事,军心不稳也还罢了,若有人畏罪之下,与女真人媾和,朝廷好不容易抢占的优势,便要付诸流水了。

    可这也并不意味着,王子腾就能高枕无忧。

    “昨日宫中传出消息,德妃娘娘顺利诞下皇子,旁人都说王家运气好,小侄却觉得恰恰相反。”

    于谦这话并没有说透,可孙绍宗却已经了然于胸。

    徐辅仁觉得废长立幼,会导致主少臣疑,所以宁愿支持断了根的太子。

    同理,难道广德帝心中,就一点也不担心幼子为权臣所挟?

    而眼下要说最有可能成为权臣的,自非手握东南半壁,近来大出风头,又是德妃娘舅的王子腾莫属了。

    眼下再冒出个欺君罔上的前科……

    换成孙绍宗是皇帝,怕也难以容得下他!

    闲话休提。

    却说孙绍宗到了贾迎春哪里,明着自是恭恭敬敬的见礼,暗中却敲定下日子,准备三日后关顾她们主仆。

    等‘客套’完了,贾迎春这才说起正事来。

    却原来她急着寻孙绍宗过来,是因为昨儿在荣国府的时候,贾赦特地唤她过去,言说要做个大大的法事,好为二皇子祈福增寿,只是这银钱上一时不怎么凑手,所以希望从孙家挪借个五六千两。

    若是五六百两银子,贾迎春为图个清静,说不准就应下了。

    可这一张口就是五六千两,她却如何拿的定主意?

    当下只得先百般推诿了。

    不想今儿一早,邢夫人又派了人来,逼债似的讨要。

    “本不想惊动二郎,可那边儿话里话外,总拿二皇子压人,实在是难以推脱,所以只好让人请二郎过来,帮着拿个主意。”

    说着,便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贾赦这明显是想要借着二皇子的势头,讹诈女婿、女儿一笔银子摊上个不着调的爹,也的确是让人伤脑筋。

    最坑的是,这厮找的理由……

    且不说宫里养了那许多道士,有贾政这正经的外公在,为二皇子祈福赠寿,还用得着他出面?

    “嫂子不必发愁,且先敷衍那婆子半日。”孙绍宗当下表态道:“我这就派人传话给政叔父,此事交由他来处置,最是妥当不过了。”

    贾迎春点了点头,随即却又迟疑起来,吞吞吐吐的道:“若是二叔出面,惹得父亲迁怒……”

    “迁怒便迁怒吧,近来咱家正该与荣国府疏远些。”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孙绍宗没把话点的太透,反正过几日还要私相授受,届时再细说分明就是了。

    却说从贾迎春屋里出来,孙绍宗正准备换上官袍,去礼部交卸差事,外面就又层层传话近来,说是太子差了府丞王德修亲自登门来请,说是务必让他过府一叙。

    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孙绍宗忙抖擞了精神,把昨儿想的应对之道,又在脑子里过一遍,免得应对时有什么疏漏。

    然而他却哪里晓得,太子邀他过去,正是为了疏漏疏通泄露。

第951章 子嗣【上】

    且不说孙绍宗去太子府如何。www.uu234.cc

    却说贾迎春得了孙绍宗的吩咐,立刻派人快马加鞭赶奔荣国府,寻二老爷贾政做主。

    而贾政听说自家大哥,竟打着侄女的名义,去勒索女儿女婿,当时是又羞又恼,一面命人去追回王善保家的,一面匆匆到了东跨院里,欲同贾赦分说清楚。

    不曾想到了东跨院,又听说贾赦尚未起床,无奈之下,也只得在厅中等候。

    期间贾政三催五问,却仍是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见贾赦衣衫不整满身酒气的迎了出来。

    贾政心下越发不快,用眼神逼退了厅中伺候的下人,便开门见山的质问:“那王善保家的去孙家借银子,可是大哥的意思?”

    “是又如何?”

    方才三催五问的,贾赦就知道来者不善,如今听他质问,倒也并不觉得突兀,当下两只眼睛往上一翻,大马金刀的在官帽椅上坐定。

    然后才搔弄着半只断耳,温吞水似的反问:“难道我找自家女儿商借银子,还要先向你请示不成?”

    “你借银子……”

    贾政的嗓音猛然拔高了几度,随即斜了眼门外,又咬牙放低了嗓音:“大哥要借银子,我自然管不着,可你不该打着德妃娘娘和二皇子的名头!”

    “怎么着?!”

    贾赦猛地又站了起来,瞪着眼睛厉声质问:“是德妃娘娘不愿意认我这个大伯,还是你嫌弃我这个哥哥?合着我好心好意替二皇子祈福添寿,还犯下家规天条了?!”

    “即便……即便是好意,也不该派人上门催逼,更……更用不得那许多银子。”

    贾政被他这胡搅蛮缠的一闹,气势不由自主的便馁了,虽马上指出了贾赦的错处,可语气到底缓和了不少。

    而贾赦纵有百般短处,却也懂得与人斗嘴,必要乘胜追击的道理。

    当下又是一声嗤笑:“昨儿弟妹一开口,便从凤丫头手里刨出好大的油水,都借二皇子的名头散了出去,那时却怎么不见你数落半句?”

    说到这里,他换上副贼眉鼠眼,阴笑道:“再说了,我让人去孙家拿银子,也是想看看那孙家二郎究竟怎么想的,到底是要死保太子,还是识时务为俊杰……”

    “大哥!”

    贾政听到这里,急忙义正言辞的打断了他:“绍宗数年前便同太子有过患难之谊,他如今恪守臣子本分,依我看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哥哥千万不要因此坏了两家的交情!”

    “没什么不妥的?”

    贾赦瞪大了眼睛,诧异至极的问:“难道说,你不希望二皇子能更进一步,日后身登大位?”

    “这……这……”

    贾政有些心虚的支吾着,半晌才遮遮掩掩的道:“若是陛下有心让二皇子继承大位,我等身为臣子的,自然也只能顺承圣意可若陛下没有此意,我等便该对太子执人臣之礼,不可生出僭越之心。”

    呸~!

    贾赦心头暗啐了一口,方才他还以为自己这弟弟,当真读书读傻了,要去拥护太子登基呢。

    如今看来,不过是口是心非瞻前顾后,既又想捞好处,又担心会被人诟病,毁掉名声罢了。

    以此类推,他急着来断自己财路,多半也只是为了自身的名声着想!

    存着这般心思,再听贾政劝解自己,不要为难孙家的时候,自然是百般的不耐。

    不过眼下这等形势,他倒也不敢同贾政彻底闹翻,于是嘴上虚以为蛇的应承了,心下却在盘算着,该如何打着二皇子的名头,从别处多捞些好处,也好弥补孙家这一笔‘亏空’。

    最后兄友弟恭的,一直将贾政送出了大门外,眼瞅着他乘车而去,贾赦正准备回后宅,继续完善自己敲竹杠的计划,忽见几辆马车呼啸而过,却正是自家儿媳惯用的排场。

    嗤~

    这都身怀六甲的人了,竟一点都不知道消停!

    不过贾赦倒真希望她能出个什么意外,最好连同肚子里的孽种一尸两命!

    话说……

    她这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种?

    贾蓉?

    贾蔷?

    又或者……是宝玉?

    反正不可能是自家那二刈子的!

    一想到那体格风骚的儿媳妇,竟被个野男人弄大了肚子,贾赦心里就酸的什么似的,左半边断耳更是隐隐作痛。

    有心拿这事儿,去寻王熙凤讨个‘说法’。

    可想想自己那被腌制成腊肉的半边耳朵,心里头到底还是欠了三分胆气。

    罢、罢、罢~

    还是想法子多弄些银子,等日后帮贾琮娶上一房乖巧听话的美媳妇儿,才是正理!

    …………

    “阿嚏~阿嚏!”

    一连打了两个喷嚏,孙绍宗揉着鼻子颇有些莫名其妙。

    在辽东苦寒之地待了小半年,也没染过什么风寒,这回到春暖花开的京城,自己反倒并了不成?

    不过除了两个喷嚏,却也并未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因此这念头很快又被孙绍宗抛在了脑后。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目光频频望向厅外,心下的狐疑也是越来越重。

    他被王德修请来太子府,约莫也有小半个时辰了,却怎得一直也不见太子露面?

    打从两人‘君臣相得’之后,可从未有过这般的怠慢!

    难道说……

    自己去辽东的这段时间里,太子对自己的信任,出现了什么问题?

    可真要如此,太子又何必大张旗鼓,派王德修把自己请回府里呢?

    正百思不得要领,忽听得一阵环佩响动,孙绍宗忙起身静候,不曾想进门的却是个宫装侍女。

    “孙大人。”

    就见她微微一福,娇声道:“太子殿下让奴婢带您去后花园觐见。”

    后花园?

    不是一直都在这花厅附近议事么?

    揣着满腹疑惑,跟着那宫女在太子府后院七绕八绕,渐渐到了一处僻静所在。

    说僻静,只是它所处的方位,处于太子府的角落,但论及本身却并不清静,甚至有些吵闹许多顽童嬉戏那种的吵闹。

    太子府里怎么弄了这许多孩子?

    该不会是……

    孙绍宗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当初忠顺王用乞儿炼丹的事儿,他可一直牢牢记在心里头,从未忘记过!

    太子府的那个王真人,该不会也是一样的路数吧?

    正这样想着,一串银铃也似的笑声忽然传入耳中,那声音是这般的熟悉,却又显得十分陌生。

    孙绍宗心下猜疑着,忍不住加快脚步,绕过了花园门前那高大的石山。

    眼前霍然开朗,就见一大片五彩缤纷的花田之中,十几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正簇拥着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子翩翩起舞。

    而那明媚的笑声,正是从这女子口中传出来的。

    孙绍宗一时竟看的呆立当场。

    这倒不是被对方的绝色容颜所震慑,而是因为那欢歌笑舞的女子,正是一向端庄典雅的太子妃。

    之前他还从未想过,这位身份尊贵、举止庄重的聪慧女子,竟也有如此活泼纯真的一面。

    不过随即孙绍宗就释然了。

    本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谁还没个烂漫纵情的时候?

    不过……

    太子既然急着找自己商议对策,又怎会优哉游哉的,放任太子妃和一群孩子在周遭嬉戏?

第952章 子嗣【中】

    就在孙绍宗心中莫名之际,那边厢太子妃也已然瞧见了他,当下曼妙的舞姿就是一僵。www.uu234.cc

    紧接着又低垂臻首,默默遁入了西侧游廊。

    这让孙绍宗又是一愣。

    方才他都已经准备好,要远远的见上一礼了,哪想到太子妃竟主动退避三舍。

    这又是怎么个意思?

    之前不管是相请还是偶遇,太子妃可一直是落落大方,从未似这般扭捏作态。

    莫非……

    是因为刚才放飞自我的模样,被自己给瞧见了,所以一时羞怯难当所致?

    勉强拼凑出个相对合理的解释,也容不得孙绍宗再多想,那引路的宫女就指着西侧角落道:“大人请进吧,殿下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有劳了。”

    孙绍宗冲她微一点头,迈步到了她所指之处,却见里面黑漆漆一团,隐约似乎还点着烛火。

    啧~

    孙绍宗咂摸着嘴,虽然觉得如今展板局势,太子没理由会对自己不利,但还是暗暗提高了警惕。

    一面留意着四下里的风吹草动,一面在门前通禀:“殿下,臣孙绍宗奉诏觐见。”

    好半晌,里面才传来个闷闷的回应:“爱卿不必多礼,进来说话吧。”

    这听着像是隔了一层什么似的,但的确是太子的嗓音没错。

    孙绍宗心下愈发狐疑,却也不好在门外耽搁太久,于是迈步跨过门槛,躬身做出恭谨装,趁机眯着眼睛先四下里扫量了个遍。

    就只见屋子十分逼仄狭窄,而且里空荡荡的,并无什么家居器皿,只在当中摆了张矮榻、西墙下立着盏烛台。

    而这一览无余的,也并不见太子的踪迹。

    “殿下?”

    孙绍宗试探着呼唤了声,同时做好了随时退出去的准备。

    “孤在这里。”

    太子的嗓音应声而起,但却是从隔壁传来的。

    孙绍宗又四下里打量了一番,确定除了自己背后的房门之外,这里并无其他出入口,不由疑惑道:“微臣愚钝,不知殿下这般布置,内中可有什么深意?”

    “此中深意,非是只言片语能够说清楚的,爱卿不妨先在那塌上安坐,再听孤慢慢道来。”

    他这一说,孙绍宗反倒更不敢坐了。

    只稍稍往前凑了凑,在那床头拱手道:“未曾当面拜见殿下,臣如何敢放肆无礼?不知殿下召见微臣有何吩咐,还请先行示下。”

    只凑近了这几步,绍宗倒又发现些蹊跷处两人中间相隔的,似乎并不是砖瓦木石所造的墙壁,而是一层薄薄的熟牛皮。

    那烛光摇曳,将他魁梧的身形映在上面,在对面的太子眼里,多半便和皮影戏仿佛。

    “爱卿……可还记得王真人?”

    正端详着牛皮墙,忽听太子提起那专治不孕不育的道人,孙绍宗心下忽的灵光一闪,暗道这些布置,莫非都是为了求子所设?

    可转念一想,又实在想不出,这些布置和生孩子有什么干系至于借种什么的,他更是第一时间就否决了。

    太子想要子嗣,是为了向皇帝证明,自己依旧能延续皇家血脉。

    尤其他眼下的境况尽人皆知,要想取信于人本就已经难上加难,更别说再从中作梗了。

    他一边不住的揣测着,一边恭声应道:“臣曾在殿下府上,与王真人见过一面。”

    “那爱卿可还记得,王真人曾说过的话?”

    虽是问句,可太子却并没有等孙绍宗回应,便主动揭开了答案:“孤虽遭奸人所害,但根本仍在,只要借助外力适当的刺激,依旧有令人受孕的能力!”

    顿了顿,他沉声道:“现如今德妃产子,孤的储君之位已是危如累卵,唯有请爱卿助孤一臂之力,方能渡此厄难!”

    借助外力?

    适当的刺激?

    当初那王真人的确曾说过这话,不过眼下这阵仗,太子又说什么‘一臂之力’的……

    他怎么也知道二爷的口径?!

    孙绍宗只觉浑身寒毛倒竖,下意识的夹紧了双腿,就待开口拒绝旁的要求也还罢了,这搅屎棍的差事,他却是宁死不从!

    不想话到了嘴边儿,又听太子在隔壁道:“待会儿若有妇人入内,爱卿无需拘谨,只管放浪形骸便是。”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孙绍宗心下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却又是无语至极太子这急吼吼找自己来,原来竟是为了隔墙听房!

    亏自己昨儿还绞尽脑汁,琢磨了许多应对之道,到头来全是直来直去的力气活儿!

    虽说这差事,他是再熟练不过了,可正常的男欢女爱和出演*****,到底不可同日而语。

    因此孙绍宗在松了口气之后,又忍不住讪讪道:“肯为殿下效劳之人,必然不在少数,何必非要微臣……”

    “若是随便哪个,都能有效果的话,孤又何须等到爱卿回京?此事孤已有定计,万望爱卿不要推脱!”

    太子的语气里,明显已经带了几分不耐。

    这让孙绍宗不得不慎重衡量,其中的利弊关系。

    眼下太子显然将子嗣,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果自己硬是顶着不肯就犯,极有可能与其反目成仇。

    这样一来,孙家就等于是绑死在二皇子身上了,万一那没满月的孩子日后有什么闪失……

    左右也不是被围观,只不过是隔墙有耳罢了,便豁出去一回又能如何?

    刚想到这里,就听外面脚步声渐行渐近,等到了门口,又踌躇不前起来。

    这等举动,倒让孙绍宗又忍不住好奇起来既是太子早就安排好的,怎又如此瞻前顾后的?

    难道说,这人还敢违逆太子的命令不成?

    越想越是狐疑,他便忍不住凑到了门前,探头向外窥探。

    等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孙绍宗心下顿时恍然,原来门外竟是太子妃的心腹女官邹轻云,怪不得……

    正想着,却见那邹轻云银牙一咬,上前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什么人?”

    “殿下,娘娘方才忽感不适,怕是无法前来侍奉……”

    竟是太子妃?!

    孙绍宗听到这里,哪还不知道太子想要的‘刺激’究竟是什么?

第953章 子嗣【中二】

    已是初夏时节,即便是骨子里透着幽冷的寝宫,也难免沾染了些燥意,于是往来穿梭的侍女们,也便都换上了时兴的宫裙。www.uu234.ccwww.uu234.cc

    那胆怯的紧束腰肢,奔放的裹缠胸臀,这个素手挽髻,褪出一段玉琢粉藕;那个浅笑垂首,绽出两抹白皙丰腴,身边虽难觅半个须眉,却也不甘逊人三分风流。

    唯一例外的,怕也只有独坐窗前,凭栏凝眸的太子妃了。

    因邹轻云奉命去西跨院里传话,外面便有宫娥掐着时辰,捧了一壶刚沏好的杏仁茶进来。

    悄没声的将旧茶替换掉,那侍女正待躬身退下,眼角余光扫见太子妃额头的细汗,便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咬着略厚的下唇迟疑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娘娘,要不要奴婢去打些热水来,伺候您洗漱一番?”

    太子妃初时并无反应,片刻之后才晃过神来,却骤的飞霞满颊,手足无措的自春凳上起身,头摇的拨浪鼓仿佛:“不……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

    连道了几声不用了,她方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忙努力平复了心头的潮起潮落,轻声道:“你先下去吧,本宫若是想洗漱了,再唤你也不迟。”

    那宫女心下虽然疑惑,可到底身份天差地别,又并非邹轻云那等亲信可比,所以并不敢探问什么,只恭声应下,便垂首退出了门外。

    等到那宫女的消失在门外,太子妃稍稍放下心来,可脸上的**却并是有增无减。

    站在窗前愣怔了片刻,一双翦水瞳仁便又望向窗外那窗户虽是坐北朝南,但她的目光,却随着思绪飘向了西苑。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打破了寝宫的宁静,随之而来的,是太子愠怒的低吼声:“你这是什么意思?孤之前不是已经说过,要想保住储君之位,就必须……”

    “殿下。”

    太子妃自窗外收回目光,却并未转头面对太子,而是低垂了臻首,轻声道:“即便无法身登大位,也未必就不能安享富贵。”

    “住口!”

    太子愈发恼怒了,上前一把攥住了太子妃的左臂,咬牙切齿的质问着:“你是想让孤跪在那黄口孺子脚下,做个苟且偷生的懦夫吗?!不、绝不!”

    说着,他又将双手举过头顶,癫狂的嘶吼着:“孤是天命所归,谁都休想夺走孤的皇位!”

    太子的吼声在寝宫里回荡着,然而过了良久,也没能得到一丝丝回应。

    看着面前垂首沉默的太子妃,太子眼中闪过些戾色,抬起的双手几次想要狠狠落下,可终究还是忍住了。

    倒不是说,他还顾忌者夫妻情分,而是因为心里清楚,太子妃外柔内刚,想要强迫她答应这等荒唐的事情,只怕会适得其反。

    最后太子重重的叹了口气,主动伸手挽住了太子妃的柔荑,轻声道:“你毕竟是孤的结发妻子,若还有其它选择的话,孤又怎肯让你受辱?”

    这话虽是为了哄骗太子妃,倒也并非全是谎话。

    在孙绍宗出使辽东的这半年里,太子也曾尝试着过其它的方法方式。

    然而也不知是先入为主,还是酒池肉林经历的太多,效果一直差强人意。

    再加上太子也一直惦念着,要绑牢孙绍宗这个谶言里提到过的肱股臂助,所以在听说使团即将返回京城之后,便决意重启最初的计划。

    前几日拐弯抹角,将这事儿告诉了太子妃,当时太子妃的反应,也如现在一般垂首不语。

    太子还以为她是默认了,不曾想事到临头,却又出了这等纰漏。

    闲话少提。

    却说握着太子妃的柔荑,诉了几句苦衷,见她始终也没个应答,太子话锋一转,忽又变得强硬起来:“孤宁死不肯屈居人下,而那孽种若得了皇位,自然也容不得你我,届时你娘家怕也少不得要受牵连……”

    说到这里,他斜着肩膀、歪着脖子,盯着太子妃的眸子道:“听说你那刚过门的弟媳,如今已然有了身孕?却不知她腹中的胎儿,可还有长大成人的机会。”

    太子妃裹在鹅黄长裙里的胸膛,急剧的起伏了几下,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世人皆知殿下有疾,就算有了子嗣,父皇如何肯信?百官臣僚如何肯信?天下万民又如何肯信?!”

    “这些孤早有谋划。”

    太子隐隐有些得意,又觉得太子妃既然开了口,多半便已经被自己说动了,于是再次扯住她的皓腕,催促道:“爱妃到了西苑,便知究竟。”

    正说着,就觉那皓腕挣动起来,太子的手不由自主的往下一滑,原本想发力卡在掌心上,不曾想那水嫩的柔荑上又密布了一层细汗,愈发的滑不留手,一时不查竟被她给彻底挣脱了。

    太子眉头一皱,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忽地走到门前扬声喝令:“来人啊,速速将浴桶抬进来,服侍娘娘沐浴更衣!”

    外面宫娥们齐声应了,不多时便抬进一个椭圆形的浴桶,又取来冷热泉水,并诸多花瓣调配得当。

    原本太子下令之后,就想去外间等候,不过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之际,忽又想到,自己待会只能隔着熟牛皮看个影子,届时单凭脑补,怕未必能勾勒出多少细节来。

    不如先端详一番,心里有个梗概,届时也好‘着墨’。

    于是转身又回了殿内,不错眼的盯着太子妃打量。

    几个宫娥不知就里,只当他是动了春心【虽然最多是有心无力】,于是一个个都惊喜不已,若非太子就在旁边,怕早都围上去恭喜太子妃重获恩宠了。

    唯独太子妃心下百味杂陈。

    其实对于和孙绍宗发生些什么,她心下的排斥,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强烈若非如此,方才那小丫鬟提起沐浴时,她也不会羞窘的面红耳赤了。

    但她万万没想到,太子竟准备亲自为她沐浴更衣,然后再送……

    “对了。”

    这时忽又听太子发问:“爱妃可有单薄修身的衣裙,眼下这一身委实老气横秋、不合时宜的紧。”

    “有的、有的!”

    不等太子妃回应,一旁便有宫娥抢着道:“前些年做过一套仿唐款浮花裙,从里到外都时兴的紧呢!”

    太子闻言大喜,也不问太子妃肯是不肯,便忙命人取来备下。

第954章 子嗣【中三】

    这事儿万万做不得!

    却说太子离开之后,孙绍宗在西苑廊下焦躁的徘徊着,若非担心不告而别,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早就逃之夭夭了。www.uu234.ccwww.uu234.cc

    太子妃是何等人物?

    可说是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人之一,即便未来不能母仪天下,也绝不是外人能够随意窥伺的。

    再说了,这事儿若是天知地知倒还罢了,这在太子眼皮底下,明目张胆、白日宣……

    别的且不说,真要是从了太子的心意,日后就等于是被捏住了七寸呃,用九寸似乎更贴切一些反正不管怎么说,届时就只能绑死在太子身上,再无转圜的余地。

    这可不符合孙家左右逢源的本意。

    拒绝!

    必须拒绝才行!

    孙绍宗将方才萌生出的那一丝丝冲动,狠狠的齐根掐断,又将那婉转推辞的腹稿,在肚子里反复修改了能有十几遍,才终于见到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姗姗来迟。

    走在前面的自是太子无疑。

    至于后面哪个……

    红装素裹,斜抱一襟满月;水袖流云,束住两段细藕;朱唇半点、腰盈一握、臀胜环桃,就连一双踩在厚底绣鞋上的腿儿,行进间也不住漾出撩人的轮廓。

    若非是先入为主,孙绍宗还真未必能把这烟视媚行的妇人,同素来端庄的太子妃联系在一处。

    不过离得稍近些,细微处还是能领略到,太子妃一贯的雍容气度。

    而这两者合二为一,却又是出奇的融洽。

    艳而不俗。

    心下闪过这四个字的同时,孙绍宗却忙躬身垂首:“外臣孙绍宗,见过娘娘。”

    回应孙绍宗的却并非太子妃,而是太子阴柔的嗓音:“爱卿怎得出来了?也罢,孤便同你说个分明,这次孤其实是想让你……”

    “殿下!”

    听他大有单刀直入的意思,孙绍宗忙抢着道:“臣正午之前,必须去礼部交卸差事,还望殿下准许臣先行告退!”

    说完,甚至没等太子回应,便深施了一礼,退入回廊里,转身向外行去。

    约莫行出三十几步,眼见离着那拱门已然不远了,孙绍宗心下刚松了口气,忽听后面恨声道:“卿这是要弃孤而去么?!”

    有那么一瞬间,孙绍宗真想就这么顺水推舟的承认,同这货一刀两断得了。

    但事关阖家性命,却由不得他妄为。

    因此孙绍宗也只停下脚步,转头恭声道:“殿下何出此言?臣的确是有公务在身……”

    “区区公务,与孤的王霸基业相比,何足道哉?!”

    ‘王【】八’二字用在这里,倒真是贴切的紧!

    看这样子不秀一下演技,今儿这槛是过不去了。

    孙绍宗无奈,只得屈膝跪倒以头抢地,摆出一副忠肝义胆的架势:“臣对殿下的一片忠心天日可表!但惟其如此,臣更不敢对殿下、对娘娘有半点逾礼之处!”

    说完之后,就听得脚步声渐近,紧接着太子用力抓住孙绍宗的双臂,蜻蜓撼树的往上拉扯着。

    孙绍宗刚要顺势起身,却听他正色道:“爱卿何等聪慧?难道不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道理?”

    这是小节?

    “卿若能助孤身登大位,孤愿与爱卿共治天下!”

    说到这里,太子伏低了身子,将痴狂的面孔探到孙绍宗眼前,一字一句的道:“天下孤都愿与爱卿分享,又何况是区区几个女子?!”

    这还真舍得下本……

    此时孙绍宗心下,也不禁动摇起来,倒不是为了太子许下的这诺大好处,而是因为到了这等地步,再要是拒绝下去,太子多半会恼羞成怒,甚至来个反目成仇。

    届时他若被废去储君之位,那自然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可若真让他登基做了皇帝……

    心下正踌躇间,太子再次发力向上拉扯,孙绍宗下意识的顺势起身。

    不料这动作,似乎是让太子误会了什么,当下面上一喜,不由分说的拉扯着孙绍宗,道:“爱卿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万不会走漏半点消息!”

    “这个……”

    孙绍宗‘身不由己’的随着他迈了两步,连忙又站住了脚,支吾道:“殿下,这实在是……实在是……”

    太子突然丢开了他手臂,转身怒目道:“卿究竟是拘于俗礼,还是怕日后被孤牵连?!”

    咦?

    这憨货怎么变得如此聪明了?

    倒像是被某种莫名的意志附身了似的……

    “殿下,臣绝无二心!”

    “那你缘何如此推脱?!”

    “臣只是……”

    孙绍宗还待‘垂死挣扎’,不曾想太子忽然舍了他,快步来到太子妃身边,捉住她的柔荑,不由分说牵到了孙绍宗眼前,往他掌心里一塞。

    那粗糙的老皮与纤纤玉指一触,都仿似被彼此灼伤,两下里急往回缩。

    然而太子却又强行将那小手捉起,再一次塞进了孙绍宗的掌心里。

    这次也不等两人有所反应,他先推开几步,沉声道:“孤且去里面候着,爱卿千万不要让孤失望!”

    说着,径自去了那牛皮隔开的暗室。

    目送太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内,孙绍宗才下意识的侧头望向了一旁的太子妃。

    却见她臻首低垂,几乎看不见表情,但短短时间里,那小手上便起了一层香汗,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

    不对!

    孙绍宗猛地发现,自己还攥着她的柔荑,急忙把手缩了回去,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半晌,他又干咳了两声,这才憋出一句:“外臣一时唐突,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太子妃依旧垂首默然。

    这让孙绍宗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又是好半晌,孙绍宗直急出了一头的白毛汗,却忽见太子妃垂首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

    紧接着她一步紧似一步,很快便来到了那简陋的暗时门外,稍稍迟疑之后,便头也不回走了进去!

    这是……

    孙绍宗当时就觉得心肝乱跳,这几乎等同是无声的邀约啊!

    他心下愈发的纠结了,现如今这处境,当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能……

    也罢!

    既然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且先快活了再说!

第955章 子嗣【完】

    在某种莫名意志的驱使下,孙绍宗昏头涨脑的到了那暗室门外,又徘徊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咬紧牙关跨过了门槛。

    进门之后,就见太子妃正面对这那牛皮墙,默然的坐在床头,背后朦胧的烛光,让那一身大红宫装褪去了灼人的妖冶,反而生出几分厚重雍容。

    孙绍宗不自觉的吞了口唾沫,之前那烟视媚行的妖娆,虽然带给了他极大的震撼,但这般雍容端庄的太子妃,却更能激起他内心的征服欲。

    眼角的余光瞄了下身后的房门,孙绍宗略一迟疑,还是没急着落锁,而是小心翼翼的往前凑了几步,想要先试探一下太子妃的态度。

    孰知还没曾开口,水润的光泽便映入了眼底却原来太子妃此时,正对着那牛皮墙默然垂泪不止。

    啧~

    孙绍宗心头的热切,顿时被浇熄了大半。

    正犹豫着是该就此退却,还是该按照原定计划,试探一下太子妃的‘尺度’,太子妃却已然察觉到了他的到来,缓缓将目光移到了他脸上,星眸里满是迷茫与挣扎,隐隐又杂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

    见她泪眼婆娑打量自己,孙绍宗忙硬着头皮躬身一礼,谁知却不见太子妃有任何回应。

    他心下尴尬更胜,暗自琢磨了半晌,又偷偷瞄了眼熟牛皮做的隔断,这才悄声道:“娘娘,殿下在隔壁不过能扫见些光影、听到些动静罢了,莫若咱们在此演上一出皮影戏,一来能保全您的名节,二来也能助殿下……”

    这话听来冠冕堂皇,说穿了不过是欲擒故纵的试探罢了。

    太子妃若是应允了,少不得要凑上去挨挨蹭蹭的,届时是点到即止,还是擦枪走火,一发不可收拾,就要看太子妃抵抗的力度如何了。

    然而没等孙绍宗把话说完,墙角的烛火一阵摇曳,紧接着骤然暗淡下来却原来是耽搁了这么久,那蜡烛已然烧到了尽头。

    孙绍宗下意识的停了嘴,看看那袅袅余烟,再偷眼眼看看笼罩在自己阴影里的太子妃,有心去把备用的蜡烛点上,却又怕这般主动,会惊吓到太子妃。

    正迟疑间,太子妃忽然长身而起,然后片刻不停的自他身旁绕过,直奔房门而去。

    这该不会是骤然受惊,想要逃走了吧?

    孙绍宗下意识的抬了抬手,却最终还是没敢阻拦太子妃的去路本来就已是大逆不道了,总不好再来个霸王硬上弓吧?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是她主动逃了,太子总不好把过错都推到自己头上。

    砰~

    刚想到这里,身后的房门就狠狠并在一处,整个暗室也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走就走了,这怎么还把门给……

    孙绍宗正欲皱眉回首,忽觉两团软肉撞在背上,紧接着两只小手搭上来胡乱撕扯着,又将他往那当中大床上推挤。

    这……

    孙绍宗被推倒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彻底的蒙圈了。

    说好了自己试探尺度的,这怎么就突然被反客为主了呢?!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通过墙上的影子,发现孙绍宗进入暗室之后,太子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瞪圆了眼睛,满脑子都是能做不能写的画面。

    谁承想情绪正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墙上的直播画面突然消失了!

    当时差点没把太子弄岔了气。

    正暗骂孙绍宗太过磨蹭,搞的关键时刻出了这等纰漏,忽又听隔壁房门砰的一声。

    太子当下心中又是一机灵,忙重新瞪大了眼睛、竖起耳朵,静等着接收隔壁的‘直播信号’。

    然而他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那烛光重新亮起,更听不到二人有什么对话传出,直急的百爪挠心一般,恨不能裂墙而入看个究竟。

    可他弄出这般布置,并非是顾及太子妃与孙绍宗的情绪,而是为了日后能取信于人,所作的预演。

    为了证明自己的确能让女人怀孕,太子准备在试验成功之后,在皇帝乃至朝中重臣面前,实地操演一下整个‘受孕’的过程。

    届时总不可能,让他们都一起参观孙绍宗和太子妃的‘表演’吧?

    所以才有了这皮影戏也似的布置。

    到时候隔着一张牛皮墙,只要他们不主动表露身份,谁能想到里面倾情出演的主角,竟会是素来以端庄循礼著称的太子妃?

    现如今若是打破了这层隔断,好不容易精心布置的预演,岂不等于宣告失败了?

    因此太子焦躁的在屋里来回打转,几次恨不能去隔壁看个究竟,又强行忍了下来。

    便在此时,忽听得隔壁啪哒一声闷响,牛皮隔断也微微颤动起来,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丢在地上,又撞到了牛皮隔断。

    太子停下脚步,疑惑的凑上去打量再三,发现贴近牛皮隔断的地方,隐隐约约似乎正有一团黑影,但具体是什么东西,一时间却难以分辨。

    啪~

    正盯着那黑黝黝的物事,又是一件东西飞了过来,这次却是直接砸在了牛皮墙上,然后又滑落在地。

    这是……

    打量着那两个椭圆连在一起的轮廓,太子心中忽地一动,这不正是之前侍女从太子妃的衣橱里,翻出来的那件暗紫色镂空胸甲吗?

    这可是太子妃身上最贴身的……

    如此说来,隔壁的两人岂不是已经‘赤诚相见’了?

    太子的脸上浮起红潮,粗重的喘息着,将耳朵死死贴到了牛皮隔断上……

    有诗云曰:

    新月映眉妆,露滴花房,香风暗透薄罗裳。

    何处清音偏著耳,恰在东墙。

    切切指生香,韵雅悠扬,凄凄楚楚断人肠。

    流水调高人不见,遥隔长廊。

    清朱中楣

    【那个啥,这段实在不敢多写下去,可又差了几十个字没满两千,请容我可耻的凑一下字数:

    其实太子妃这剧情,还应该再铺垫铺垫来着,现在让孙二这么莽撞,其实有点毁人设,不过前一阵子状态太差,弄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诸位书友先凑合凑合,把合理性什么的暂时抛到一边吧。

    另:晚上补更。】

第956章 绿楼梦

    怪不得太子要弄个什么牛皮隔断出来,感情是想搭台子,请皇帝和群臣看一出好戏。www.uu234.ccwww.uu234.cc

    也真亏他能想得出来!

    怪不得太子妃当时那般主动狂野,估摸着也是被他的‘奇思妙想’,弄的失去了理智。

    话说,自己难道真要在皇帝面前,和他的儿媳妇……

    还有……

    太子在这出戏里的角色,是不是就相当于av届的汁男?

    “二爷、二爷?二爷!”

    一连几声呼唤,才让孙绍宗晃过神来,她忙顺势捞起阮蓉的双腿,搭在自己膝上轻轻按揉着,嘴里敷衍道:“你接着说就是了,我听着呢。”

    随着产期将近,阮蓉小腿上的浮肿也愈发严重,这年头有没有专门的特效药,只能时常让丫鬟们捶打捏拿,聊做抚慰。

    眼下换成孙绍宗,虽然手法上未必有丫鬟们那般熟练,心下却是大为受用。

    故而也没计较他方才三心二意,又顺着之前的话题道:“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了,这些日子爷虽不在家,我们姐妹们可也没闲着,样样都是问过邢姑娘之后,才捡那最好的置备。”

    这说的,自然是纳邢岫烟为妾的事儿。

    当初原本定下是年前就抬她过门,这一直拖延了将近半年,自然是不好再耽搁下去了。

    其实平儿也是一样等了许久,不过她毕竟是下人出身,又曾做过几年通房丫鬟,论身份论背景都远不及邢岫烟。

    因此即便阮蓉与她更亲厚些,却也还是将邢岫烟过门的事儿,摆在了头里。

    “这些事儿,你们和大嫂商量着来就是了,只要别委屈了哪个,我这里又能有什么说道。”

    孙绍宗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随即却又忍不住探询道:“昨儿听尤氏说,邢姑娘品的一手好萧?”

    阮蓉见他说话时一脸的怪新怪色,当即把腿一晃,满口啐道:“呸呸呸!再雅致不过的事儿,被爷这一说就显得龌龊了!”

    “我说的是品萧,哪里就……”

    “爷莫撩拨人,这眼瞧着就快开饭了,没的坏了胃口。”

    啧~

    这身怀六甲的女人果然不一样,去年刚从湖广回来的时候,她可是从不挑食的。

    孙绍宗咂咂嘴:“行,那就说正经的,在陛下的英名领导下,刑部、大理寺联手开展的《普法下乡》运动,已经初见成效,直隶周边的两府九县试点,总体反馈良好,个别地方存在一些……”

    正做汇报似的胡侃,阮蓉突然问道:“南疆那边儿如何了?传回来的消息一天一个样,到底哪个是真的?”

    “这个么……”

    孙绍宗略一迟疑,摇头道:“这刚回来两天,哪里就能得着准信儿?容我再仔细打听打听。”

    说到这里,见阮蓉情绪有些低落,孙绍宗忙又补充道:“不过按照我的估计,双方大约是僵持住了南疆的气候你最清楚不过,时下正是疫病横行的时候,朝廷的兵马水土不服,深秋之前就算占了优势,也多半难以深入南疆腹地。”

    阮蓉依旧情绪不高,闷头良久,幽幽叹道:“若是两家能罢兵言和就好了。”

    这事儿哪有那么容易。

    朝廷为了南疆战事,都不得不捏着鼻子与女真人和谈【虽然谈着谈着,突然耍了套组合拳】,若是不能一举荡平茜香、真腊两个刺头,岂不是既丢了面子,又伤了里子?

    不过这对于自家那便宜老丈人,其实是一件好事,反正他本来的政治倾向,就是偏向大周的,届时安心做个带路党,说不准还能混个傀儡宰相什么的。

    正说话间,石榴匆匆自外面进来,孙绍宗原以为是到了饭点儿,起身一问才晓得,是大嫂贾迎春唤自己过去说话。

    这眼见就快吃晚饭了,她这时候找自己过去作什么?

    “多半是为了荣国府的二奶奶,今儿早上爷出去没多久,她就到咱们府上来了,直到如今也没回去。”

    王熙凤来了?

    啧~

    这婆娘该不会是食髓知味了吧?

    可自己昨儿晚上、今儿上午连场恶战,那还有余力应付她?

    心下腹诽着,孙绍宗却也不敢怠慢,在石榴的服侍下换好行装,便匆匆的离了家门。

    到了贾迎春那里,就见鸳鸯领着个小丫鬟,早在外面灯等候多时。

    半年不见,她旁的倒没什么变化,只这胸前沉甸了不少。

    算算这鸳鸯今年也有二十了,在后世自然算不得什么,现如今却称得上是大龄女青年了。

    等把邢岫烟娶进门,说不得也该……

    还是再等等吧,这都还没娶正妻呢,总一个劲往屋里塞人也不太合适。

    说到这正妻,之前在关外的时候,便宜大哥倒是主动提起过,依着他的意思,倒不拘什么出身背景,更不指着什么外援臂助,只要好生养、又有容人之量就成。

    单这两条的话……

    薛宝钗倒是都还符合。

    当然,孙绍宗也不是非绑死在大观园里不可,不过这毕竟是红楼世界,女主角的身份无疑是个加分项即便他并没看过原著。

    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的,跟着鸳鸯进到了客厅里,只见圆桌后众星捧月似的坐着大嫂贾迎春,旁边却并不见王熙凤的踪影。

    那刁婆娘难道已经走了?

    孙绍宗心下狐疑着,上前躬身一礼:“嫂嫂命人唤我过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我……”

    “是我让她喊你过来的!”

    贾迎春刚要搭话,寝室里就传出一声快人快语,随即就见房门左右一分,王熙凤从里面走出来,笑吟吟的道:“二郎说了要为我家寻一条财路,怎得这半年多也没个音讯?”

    她不说,孙绍宗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

    不过财路倒是现成的从女真哪儿倒腾土特产虽未必能大赚,却是细水长流的买卖。

    当下微微一笑,正待与王熙凤调侃两句,却忽觉有些不对王熙凤俏生生的站在寝室门口,原本平坦的小腹凸起老高,简直都能同阮蓉媲美了。

    我勒个去!

    又一个与自己私通之后珠胎暗结的!

    难道说这方世界,其实应该叫做绿楼梦才对?!

第957章 求清静何处是清静

    因在礼部交卸差事之后,又得了十天例假,孙绍宗先捡那要紧的一一处置完,后面几日便干脆闭门谢客,带着一双儿女和‘侄子’四处游逛。UU小说

    和后世的日新月异不同,区区半年的别离,几乎没在京城里留下多少痕迹。

    当然,这也是因为前几年扎堆儿修园子,大大透支了老牌勋贵的消费能力,而他们囊中羞涩之余,还得勉力支撑牌面,自然无力再搞什么大工程。

    至于这几年新兴的权贵,不是还没完成原始积累,就是宗族根底都在原籍,身边就那么稀稀落落三五个家人,便是有些动作,也不甚显眼。

    唯一能肉眼可见的变化,约莫就是那些道观了。

    因当今陛下宠信道士、方士,上行下效的,各家道观几乎都赚了盆满钵满,即便无力像天师府那样,凭空新建一座道场,修修补补总不成问题。

    俗话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那三清道尊涂上一身金粉,也一样是神采奕奕卖相十足。

    再搭上前几日,德妃娘娘刚刚顺利诞下龙子,等同于给道士们又做了个活广告,那愚夫愚妇们自是趋之若鹜。

    几乎每一家道观都是人山人海,其中又有近半,是为了祈子而来。

    道士们自也不会错过这天赐良机,各种‘促销’活动轮番上阵,俗讲、解签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天师府的人甚至在外面搭了台子,连本的演《张天师明断辰勾月》。

    别的道观虽迟了半步,可也都不甘示弱,几乎将京城的戏班子全包了下来,闹的那些大户人家婚丧嫁娶都少了几分颜色,却也让百姓们饱足了眼福。

    虽说孙绍宗对于这些以宗教宣传为主,且内容枯燥乏味的戏曲并无多大兴趣,可架不住小孩子最爱凑热闹。

    故而这几日里,倒有一多半时间,是在各家道观里流连忘返。

    到了五月十二这日,孙绍宗干脆一早就带着儿女直奔清虚观向张道士打听些朝野间的内幕消息,总好过听不认识的道士胡吹法螺。

    可谁承想就这么不凑巧,正赶上张道士登台**。

    孙绍宗只好命家仆带着个几个小的,去哪对角楼左近凑趣,自己则找了间禅房躲清静。

    其实他这几天带着孩子四下游荡,既是为了增进父子感情,也是为了能躲个清闲那天王熙凤上门,除了‘显摆’身怀六甲的状态,更是在为王仁打前站。

    要说这位王衙内,当真是酒囊饭袋一个,朝廷要严惩王子腾的事儿,还只是捕风捉影、牵强附会,他就已然乱了阵脚。

    四下钻营吃了不少闭门羹之后,也不知听谁说:只要出访辽东的使者,能在皇帝面前力陈水师威震朝鲜的功绩,多半就能免除王家的罪责。

    于是王仁一连三天不断上门骚扰,再加上王熙凤旁敲侧击的,老拿腹中胎儿说事,实在让人不堪其扰。

    不过……

    这带着孩子出来躲清静,貌似也是个错误。

    几个熊孩子凑在一处,又哪有半点清静可言?

    更别说劳心费力一整天,回家还要面对尤氏的饥渴索求。

    唉~

    这齐人之福果然难享啊!

    以后再扩充后宫,还是尽量寻些草食系的,譬如说……

    叩叩叩

    正盘腿坐在蒲团上,琢磨些六根不净的事儿,忽听外面有人轻轻叩门。

    孙绍宗忙收敛了乱七八糟的心思,宝相庄严的扬声道:“进来吧。”

    结果应声而入的,却是随行的一个家仆。

    就见他猫着腰往前凑了两步,拱手禀报道:“二爷,家里传了消息,说是冯百户定于三日后押解离京。”

    “知道了。”

    孙绍宗淡淡的应了,等那家仆退出门外,小心翼翼的带上房门,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前几日,北镇抚司的胡镇扶下了请帖,原以为是要议一议白莲叛匪的事儿。

    不曾想在北镇抚司寒暄了几句,那胡献忠切入主题,论的却是冯薪的处置方案。

    依照胡献忠的说辞,前些日子因苏行方的案子,广德帝十分震怒,谕令北镇抚司严加查访,一旦发现有官员通匪,便加倍严惩以儆效尤。

    原本冯薪虽然通匪,却并未给朝廷造成什么实质的损失,更在关键时刻幡然悔悟,协助朝廷擒获了白莲教若干重要人物,算是已经将功补过了。

    可因为这道上谕,督办此案的胡献忠,却不敢再轻纵了他。

    于是经过反复权衡之后,冯薪最后还是落了个充军云贵的下场。

    而胡献忠这次寻孙绍宗过去,则是为了解释这其中的关节,也免得他因此心生芥蒂。

    只能说这世上的因果,委实奇妙的紧孙绍宗当初拿下苏行方的时候,可没想过竟会如此这般的牵连到冯薪头上。

    眼下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只能聊备几杯水酒,以及几封捎给前线将领的书信,为冯薪送别践行了。

    说起云贵前线,沈炼年前就请战去了云贵,卢剑星却是犹豫再三之后,选择留任京城据说开春后还相看了几名女子,似乎是要准备成家立业开枝散叶。

    得知这消息后,孙绍宗就让卢剑星休书一封,托沈炼在就近打听一下便宜老丈人的境况。

    当然了,真要有消息传回来,孙绍宗多半也只会报喜不报忧。

    叩叩叩

    这时外面又有人敲门,却是方才那家仆领着一人去而复返。

    “卑职洪九,叩见大人。”

    来者不是别个,正是孙绍宗安插在司务厅小吏洪九。

    洪九进门之后直接大礼参拜,等孙绍宗虚抬手,示意他起身之后,便开门见山的禀报道:“大人,沧州府那边出了些岔子,据说是普法的秀才和县里起了冲突,又恼恨府台处置不公,于是抬了夫子牌位,把沧州府衙围了个水泄不通。”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这次魏大人派卑职过来,倒没交代旁的,只说让卑职传个口信。”

    说是传信,但这事儿孙绍宗又岂能置身事外?

    今年开春的时候,朝廷就在直隶选了两府七县,作为《普法下乡》的试点,沧州府正是其中之一。

    眼下才刚试行了不到半年,就闹出这样的**,看似和孙绍宗关系不大毕竟他并未参与相关的督导,更是直到不久前,才刚刚回到京城的。

    可怕就怕经此一役,朝廷会丧失继续推行《普法下乡》的信心而一旦这事儿夭折,孙绍宗作为始作俑者,肯定要受到不少的攻讦。

    为今之计,必须尽快平息这场风波,才能免去引火烧身之患。

    而反过来考虑,这又何尝不是他夺回主导权的好机会?

    等到一手敉平了沧州府的乱局,朝廷总不好再让他置身事外吧?

第958章 议亲

    【新六月,新气象,新……好吧,编不下去了,反正没太监就是了。】

    六月二十三,阮蓉诞下一子。

    七月十六,北静王妃诞下一子。

    七月二十二,王熙凤诞下一子。

    广德十四年的夏天,对孙绍宗而言,无疑是个‘丰收’的季节,只可惜‘如意之事有**,可与人言无二三’。

    在旁人看来,他也不过就是添了个庶子,当做锦上添花还算使得,视为雪中送炭,那就远远不足了。

    而在大部分人眼中,孙绍宗眼下无疑正处在人生的低谷。

    五月底,大理寺卿魏益剧本上奏,举荐孙绍宗赴沧州府,主持清查普法下乡引起的士、绅冲突,被留中不发。

    六月中旬,传言渐起,称孙绍宗至今首鼠两端,因此恶了贾家,更惹得帝妃厌弃。

    初时众人还只是半信半疑,后有数人力证,此言出自荣国府大老爷贾赦之口,孙府登时门前冷落车马稀。

    至七月底,二皇子偶感风寒,广德帝竟辍朝三日,在景仁宫亲侍汤药,引得易储之论喧嚣尘上。

    而传闻与荣国府交恶,连月来又时常出入太子府的孙绍宗,自然更是行情大跌。

    有那惯会逢高踩低的主儿,甚至已经开始琢磨着,要拿他做个进身之阶了。

    不过到了七月二十五这日,形式忽又起了变化荣国府的二老爷、德妃娘娘的生父贾政,突然大张旗鼓的拜访了孙家。

    …………

    孙府前厅。

    客坐上首的贾政,并不似旁人设想的那般意气风发,反而透着几分憔悴与疲惫。

    不过这也正常,自德妃娘娘诞下二皇子以来,荣国府可说是门庭若市,这又赶上老太太的八十大寿将近,荣国府上下自然忙的是不可开交。

    偏这时节,主内的王熙凤又不能理事,贾赦又因为酒后胡言,被老太太勒令闭门思过,于是一应的重担全都压在了贾政夫妇身上。

    也幸亏宝玉这几年颇有进益,三姑娘贾探春更是个玲珑剔透的,一外一内帮衬了不少,否则没等老太太大寿,贾政怕是就要先大病一场了。

    书归正传。

    却说分宾主落座之后,贾政也没同孙绍宗客套什么,径自将一封书信放到了茶几上,三根指头搭着,缓缓推到了孙绍宗面前。

    “前些日子,听了外面那些混账话,我就打着要过来一趟,却让你婶婶给拦下了,为的就是等这封书信。”

    说着,抬手示意孙绍宗先过目之后,再说其它不迟。

    孙绍宗微微欠了欠身子,恭敬的把那书信捧起来略一端详,就见抬头上写的,却是便宜大哥孙绍祖的名姓。

    “家兄的信?”

    孙绍宗诧异的抬头扫了贾政一眼,见他捋须浅笑,并无解释的意思,便忙拆开信封,一目十行的看了个大概。

    半晌,他抬起头迟疑道:“薛家妹子和宝兄弟……”

    说到一半,他就收住了话头。

    不过贾政却也已然听出了这未尽之意,当下正色道:“二郎难道也相信那些胡言乱语不成?旁的不说,薛家丫头的品性,你多少也该知道一些,断不会行那私相授受之事!”

    却原来,孙绍祖在这封信中,明确表示赞成孙家与薛家联姻,又因军令在身难以回京,所以特地将一切托付给贾政主理。

    正因如此,孙绍宗刚刚才提起了贾宝玉与薛宝钗之间的关系。

    只是贾政到底还是理会错了,实际上孙绍宗的意思是:贾府现如今行情见长,薛家如何舍得这等好姻缘?

    不过听贾政这话,显然薛家那边儿,他也已经得了准信。

    果然还是宝钗么。

    孙绍宗脑海中浮现出薛姨……薛宝钗容颜气度,心下倒也先许了六七分。

    再说贾政这时候登门造访,也存了为两家修好的意思,真要是驳了他的面子,届时谣言成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因而迟疑片刻,孙绍宗终于还是长身而起一躬到底:“既是兄长有命,又有世叔做主,小侄自是别无二话。”

    “哈哈哈、好、好、好!”

    贾政哈哈大笑着,将孙绍宗搀扶起来,又一连道了三声‘好’字,这才交代道:“虽然你哥哥在信上是嘱托给了我,但我和你婶婶商量了一下,觉得不妨来个喜上加喜等过几日老太太大寿的时候,请她老人家亲自做媒!”

    这次贾母八十大寿,可说是盛况空前,据说要一连摆下八天的流水席面,招待朝野上下、京城内外的宾客。

    这老寿星若亲自出面做媒,孙贾两家不睦的留言,自然是烟消云散。

    只是……

    太子那头又会怎么想?

    打从听说荣国府和孙家翻了脸,孙绍宗再去太子府‘彩排’的时候,那待遇可是又提升了不少。

    眼见就快在广德帝面前‘公演’了,突然又闹这么一出……

    【众所周知的原因,‘彩排’已经消失不见了,‘公演’也只能请大家脑补一下了。】

    罢了!

    左右那太子也是个好糊弄的主儿,且先将薛家母……呃,将薛家妹子妹子迎回家中,也不枉自己在这红楼世界走上一遭。

    心下打定主意,孙绍宗便又是一躬到底:“自然全凭世叔做主。”

    贾政得了准信,自是愈发开怀。

    因家中还有诸多事情要忙,又仔细叮咛了孙绍宗几句,让他前几日先不要露面,免得外面风言风语,然后便匆匆告辞而去。

    却说贾政走后,孙绍宗在厅中又独坐良久。

    粗粗算起,他穿入这方世界已是五载有余了,虽谈不上醒掌天下权,但醉卧美人膝却是实打实的。

    日常间,即便是午夜梦回时,也极少追忆起前世的种种。

    但眼下成亲在即,那往日的踪影,却似皮影戏似的,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又在心头映的一清二楚。

    偏不知为何,心下又空落落的,仿佛什么东西已经到了尽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呼唤,才将孙绍宗从回忆中惊醒。

    抬头望去,却是阮蓉立在身前。

    “怎么,有事?”

    孙绍宗没来由的,生出几分怯意。

    好在阮蓉也没瞧出什么来,径自道:“刑姑娘来了,如今正在大太太院里,听说是来商定日子的。”

    邢岫烟来了?

    孙绍宗不由得一愣。

    说来也是好事多磨,去年孙绍宗就想抬她过府,结果被派去了辽东苦寒之地;五月从塞外回来,原本想着尽快把事情办了,不曾想邢岫烟却提出了异议。

    她倒不是后悔了,而是觉得阮蓉临盆在即,实在不愿在这时节,搅扰了她的清静、心神。

    这话合情合理,孙家这边儿自然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索性就连平儿的事儿也一并推迟了,毕竟王熙凤也是临盆在即,平儿与她主仆多年,本就放心不下。

    要说现如今,阮蓉也已经出了月子,商量一下迎娶的日子,倒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可这等事儿,哪有女儿家自己登门来议的?

第959章 眼看他高楼起【上】

    虽说早就定下了名分,可邢岫烟这回登门,毕竟是打着探访大嫂贾迎春的名义,孙绍宗这做小叔子的,平白无故又不得传召,总不好直接闯过去问个清楚明白。

    于是他略一思量,便去了后院西厢尤二姐处,让尤二姐唤了老母过来面授机宜,命其去邢家左近打探究竟邢家寄居之处,正是尤家那间小小的院落,故而她与左邻右舍都是熟惯了的,派她去自然再合适不过。

    尤母得了吩咐,自不敢怠慢分毫,急忙带着彩霞一道回了老宅最近,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又折了回来。

    “听说前两日,荣国府的大老爷请客,刑亲家回来就闹了一场,这些日子也是黑着一张脸,满街面就没人敢招呼他。”

    “再就是……”

    果然又是因为贾赦!

    上回他打着为二皇子庆生的名头,跑来孙府狮子大开口,被孙绍宗拒绝之后,便由此心生怨念,在外面风言风语的,全然不顾两家的姻亲情分。

    他虽素来是个混不吝的,可毕竟还盯着荣国府大老爷的名头,这一来二去,倒真有不少人误以为贾、孙两家已然反目成仇。

    而这次贾政大张旗鼓的登门造访,又特意点出贾赦正在闭门反省,也正是为了弥补双方的关系,平息外面愈演愈烈的谣言。

    原本看在贾迎春的面子上,孙绍宗也没打算再同这厮计较什么,却不曾想,他竟把手插到自家的亲事头上了!

    看来必须要给这厮一些教训才行。

    却说孙绍宗正沉吟斟酌着,那边厢尤母偷眼打量,见孙二爷似乎面有不渝之色,便壮着胆子道:“这日进斗金的买卖让他支应着,平素更不曾缺了半点礼数,不曾想竟养出个白眼狼!要依着老身,合该……”

    “有劳了。”

    孙绍宗抬手止住了尤母的谗言,轻笑道:“都是自家人,我这里也就不同您客套了上月入库的鲛绡,我就打着给您两匹来着,可又不知您喜欢的颜色,今儿算是赶巧了,让彩霞领您去库里瞧瞧,捡那可心的选几匹。”

    说着,下巴向彩霞微微一点。

    彩霞会意,忙引着尤母出了西厢。

    “二爷。”

    尤母这一走,旁边尤二姐却是站不住了,忙屈膝跪在地上,没口子的道:“母亲也是替您不值,万没有要编排邢姑娘的意思!”

    虽说至今也没能怀上身孕,可她这心眼却着实长了不少。

    “行了。”

    孙绍宗摆手示意她起身,默然思量了片刻,又吩咐道:“等彩霞回来,你让她去邢家走一遭,就说七月三十那日,爷我受邀去荣国府贺寿,看邢家可要同往。”

    不出意料的话,邢忠多半是在贾赦的怂恿下,生出了悔婚的念头。

    按说他这般出尔反尔、首鼠两端,合该好生敲打敲打,以儆效尤。

    可与之相对的,当初邢岫烟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现在却主动登门商议婚期……

    这等品貌才情俱佳的女人,孙绍宗又怎舍得放手?

    故而眼下也只能暂且对包容一二,先借着邀其同往贺寿的名头,让邢忠明白孙、贾两家的关系,并不是贾赦三两句话就能抹杀的。

    可这包容了邢忠,却愈发容不得贾赦。

    于是当日下午,孙绍宗命人寻了洪九过府,准备在市井间设个圈套,让那贾赦结结实实的尝些苦头。

    不过这事儿,怕只能等到贾母寿宴之后了毕竟眼下贾赦正在家里闭门思过,便再多的算计,也是鞭长莫及。

    …………

    一晃又是几日,转眼到了七月二十八,不等天光大亮,数以十万计的鞭炮便震动了大半个京城。

    因头两日宴请的皇亲国戚、诸部堂官,到三十才轮到同僚亲友,孙家这边儿只是备齐了礼物,并未急着登门。

    孙绍宗更是照常在大理寺办公。

    不曾想巳时刚过【上午十一点】,荣国府那边儿忽然派了人来,一见面就双膝跪地,满口的道喜:

    “恭喜孙二爷、贺喜孙二爷!恩典,真是天大的恩典啊!”

    “什么恩典?”

    “太妃娘娘要亲自为您做媒!”

    太妃?

    孙绍宗先是一愣,随即脱口道:“莫不是南安太妃?”

    “可不就是她老人家!太妃娘娘二十多年没出过宫,今儿我们家老祖宗过寿,竟是破天荒……”

    南安太妃正是当今陛下的生母,真要论起来,怕比那牛太后还要尊贵些。

    但她素来行事低调,极少有什么音信传出宫来。

    现如今这般降尊纡贵,亲临荣国府为贾母贺寿,恐怕不仅仅是爱屋及乌,更是表明了自身的态度。

    易储!

    她显然是支持另立太子的,否则也不会在这种风口浪尖上,跑去荣国府贺寿。

    这可当真是一枚重磅砝码!

    难道说,太子真的大势已去?

    那自己是不是也该……

    “孙二爷?太妃娘娘可还在咱们府上候着呢,你看是不是……”

    听那仆人期期艾艾的提醒了一声,孙绍宗这才收敛了心思百转,正色道:“自不敢让贵人久等,容我换好便服就动身。”

    书不赘言。

    却说不多时,孙绍宗换好便服,乘车直奔荣国府而去。

    眼见离着不远,就听得前面锣鼓喧天,孙绍宗下意识的挑开车帘,探头向外观瞧,就只见一座竹制的彩牌楼拔地而起,足有六丈多高、十余丈宽。

    不知真伪的青藤绕柱而上,垂下无数花卉、瓜果,未等孙绍宗分辨其形,先有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等穿过那高耸入云的彩牌楼,便是熙熙攘攘数百卓的流水席面甭管是谁、甭管是什么身份,但凡跪在荣国府正门外,扯着嗓子贺一声寿,便可虽是入席大快朵颐。

    先前,那贺寿声还被鼓乐所遮盖,等到了近前,只听得一声声吆喝此起彼伏、沸反盈天,直似要将荣国府的门楼,都掀起几寸似的。

    这排场……

    怕是要把王熙凤攒下的私财散个干净吧?

    “二郎、可是二郎到了?!”

    孙绍宗正在车上端详,忽听得一声柔肠百转的呼唤,他下意识循声望去,先是后庭一紧,随即又禁不住心下发虚。

    却原来那呼喊之人一身彩衣花冠、浓妆淡抹艳丽无双,却不是喜当爹的琏二爷【娘】,还能是哪个?

第960章 眼看他高楼起【下】

    【明天还有】

    眼见对方‘含羞带俏’的迎将上来,孙绍宗忙自车辕一跃而下,口中啧啧有声,直往那花团锦簇处张望,暗地里却错开两步,不着痕迹的避过了贾琏。

    这兔起鹰落一般,外人自瞧不出什么,可正伸手欲扶的贾琏,心里却如同明镜也似的。

    一时心生幽怨,将袖中十指紧掐,语带双关的道:“听说二郎最近好兴致,城里城外逛了个通透,却怎就不知来瞧瞧你那侄儿?”

    不同于北静王夫妇,琏二爷自被侄儿贾芸算计以来,就未曾与王熙凤有过肌肤之亲,如何不知这儿子来路不正?

    而等到逼问出,这孩子竟是孙绍宗的骨血后,贾琏心下非但恼意全无,反生出几分窃喜来,只觉冥冥中与孙二郎,又多了些扯不断理还乱的缘分。

    却说孙绍宗听他提起‘侄儿’,虽早得了王熙凤的‘提点’,知道贾琏并无芥蒂,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虚气短。

    于是急忙打了个哈哈,笑道:“二哥这话可就冤枉人了,小弟早早备下厚礼,就等着喝我那侄儿的满月酒呢!”

    说着,抬手往府内一点:“可不敢让贵人在里面久候,便有什么话,也等出来再说吧。”

    贾琏见他不肯深谈,又知道这长街之上并非说话的所在,便顺势将孙绍宗让进了府里。

    荣国府的前院之中,也正大排筵宴,在座的多是有些身份,却算不得尊客的主儿,内中自不乏钻营之辈,方才贾琏迎出门时,就有无数目光窥探而来。

    此时见贾琏迎进来的,竟是近来风传与荣国府不睦的孙绍宗,一时议论声自是喧嚣尘上。

    贾琏进门后影影绰绰听了几句,那略施粉黛的颊上登时生出些愠怒来,可毕竟是祖母寿诞,不好明着发作出来,只随口咒骂了几句,又回首宽慰孙绍宗:“不过是些见风使舵的小人罢了,二郎无需理会。”

    孙绍宗经这几年官场历练,早得了几分厚黑真髓,莫说这等场面,即便千夫所指又能如何?

    当然,唾面自干的事儿,他眼下还是干不出来的。

    闲话少提。

    却说两人一路转朱阁、绕绮户,眼见到了大观园中的嘉荫堂左近,因前面多有宫女阉宦屏障,倒不好长驱直入。

    故而贾琏便又唤了相熟的婆子,命其进去通禀。

    而这一收住脚,贾琏那眉眼便又活泛起来,直撩的孙绍宗心头发毛,忙装作贪恋风景,将目光移到了旁处。

    谁知刚错开眼,就在那假山后面窥见个熟悉的身影。

    孙绍宗不由半真半假的‘咦’了一声,指给贾琏道:“假山后面藏着那人,莫不是大兴知县王谦?”

    这王谦乃是江南甄家的女婿,同荣国府也是沾亲带故,出现在这里贾母寿宴上,倒没什么奇怪的。

    可他一介男丁,如此鬼鬼祟祟的摸到内宅里来,却显得殊为不妥。

    当然,孙绍宗并没有要管闲事的意思,之所以点破王谦的行藏,完全就是为了转移贾琏的注意力。

    可谁承想,贾琏听的‘王谦’二字,脸上却骤然变色,随即顺着孙绍宗所指,恶狠狠的瞪了过去。

    而那王谦吃他这一瞪,先是惶恐不安的挤出个笑容,随即讪讪缩回了头颈,又片刻,竟灰溜溜的逃走了。

    这下孙绍宗反而来了行去,盖因这王谦向来目无余子,当初他坐镇顺天府时,也曾几次与之斗法,何曾见他如此畏首畏尾?

    当下将心中疑惑,向贾琏探道出。

    就听贾琏叹息一声,压着嗓子悄声道:“二郎约莫还不知道吧?江南甄家现如今已是大祸临头……”

    听他娓娓道来,孙绍宗这才晓得,原来这江南甄家的大祸,竟还是起自当初的户部给事中被毒杀一案。

    当时孙绍宗顺藤摸瓜,揪出了户部侍郎周昶这个幕后主使,可还不等细查究竟,就先得了上谕,责令将此案转交给北镇抚司处置。

    那时孙绍宗就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现下听贾琏说起,才知道周昶背后,竟还藏着江南甄家的影子。

    近几年来,王子腾在东南督造艨艟巨舰,所耗不下亿万。

    朝廷为了降低损耗,将东南半壁财税都改北归南,供输给了王子腾其中总揽统筹之责的,正是江南甄家。

    面对这等过路财神,甄家岂有不薅两把的道理?

    先是小打小闹的捞了些油水,后来胆子渐渐养肥,又搭上了实管勾销、监察的户部侍郎周昶,便愈发的贪得无厌。

    这般肆无忌惮,如何能瞒的长久?

    早在去年夏天,皇帝就已经盯上了甄家,户部侍郎周昶的落网,不过是加速了甄家被查处的过程而已。

    “现如今甄家能主事的,都已经被控制住了,京城里就指着这王谦抛头露面,谁知这厮却是个白眼狼先头咱们府上还好言好语的,可他却只谈自家前程富贵,半句不管岳家,后来我家老爷被责令闭门思过,也就没人理会他了。”

    不用问,王谦指定没少给贾赦上供这风口浪尖上,敢明目张胆收甄家女婿好处的,怕也只有他了。

    正说着,就见里面一群莺莺燕燕涌将出来,为首的正是李纨,被众星捧月捧在当中的,却是三姑娘贾探春。

    刚听得几句‘红鸾’、‘姻缘’、‘太妃宝爱’之类的,探春就忽地搡开众人,掩着脸冲了过来。

    孙绍宗见她这架势,忙避退到了一旁,顺口提醒道:“三妹妹千万仔细脚下。”

    听的是个男人嗓音,又不似府上几个兄长,贾探春急忙守住脚步,抬头见是孙绍宗当面,先红着脸急忙道了个万福,随即想起什么,又回头嚷道:“宝姐姐好算计,怪道和人一起笑话我,却原来是欲盖弥彰、祸水东银之计!”

    后面一众莺莺燕燕又都哄笑起来,随即齐齐拥着薛宝钗过来见礼,孙绍宗这才发现内中竟还藏了个邢岫烟。

    “孙二哥。”

    “二哥!”

    这一声声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又杂了许多调侃,倒弄得孙绍宗有些手忙脚乱。

    刚打了个罗圈揖,听得有太监扬声呼喊,说是太妃娘娘传召,便急忙告了声罪,随着贾琏一起前去觐见。

    到了院门前,孙绍宗下意识的回首望去,虽依旧娇羞,却兀自昂着头,浑身一股昂扬志气,竟压盖住了旁边的宝、黛二姝。

    听说自打六月以来,这府上的庶务,就多仗着她出面打理,这一番历练下来,倒是愈发显得大气了。

    却不知最后是要便宜了哪个。

    这番心思,孙绍宗也只是一闪而过,却不曾想短短月余之后,贾探春这桩姻缘,竟又同他扯上了干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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