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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嗷世巅锋     红楼名侦探txt下载     红楼名侦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71章 休沐

    【从本月一号开始搞‘fl’,实在是疲不能兴,好在今儿晚上终于要完工了,明儿争取恢复两更。】

    斗转星移,又到了例行休沐的日子。

    这日上午,孙绍宗抱着女儿,跟在饶有兴致的香菱身后,正巡视着两座即将要重新装潢的小院。

    女人对于家居设计这种事,似乎总有着超乎常理的兴趣,尤其是香菱这样,有些文青气的女子。

    打从初二那天,将这两个小院的内部装潢设计,交由她主理之后,香菱那娇小的身躯里,就焕发出了惊人的活力。

    这几天意识流的草图不知花了多少,还托人买来了《木经》、《营造法式》等专业书籍,俨然是要深入钻研一番的架势。

    还是孙绍宗委婉的提醒她,最晚年底自己就要纳平儿进门了,而邢岫烟就算晚一些,也不会超过明年开春。

    再说了,自己只不过是要重新装潢,又不是要推倒重建,参考些内部样式即可,完全没必要系统的学习土木工程。

    香菱这才调整了方案,准备仿照荣国府大观园,因地制宜的布置当然,论奢侈的程度,肯定不能与大观园相提并论。

    这倒不是孙家出不起钱,因在五溪州缴获颇丰,眼下孙家账上的余财,怕是比荣宁二府加起来都要阔绰些。

    可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两座院子弄的过于奢侈了,却将阮蓉、平儿、尤二姐置于何地?

    不过这个道理,香菱怕未必能够领会。

    正巧今儿孙绍宗得闲,便陪着她过来实地考察一番,顺带也把大政方针给她定下来:花钱多少无所谓,但至少在表面上,不能超过原本院落太多。

    以香菱随遇而安的性子,自然也不会在乎这些。

    把孙绍宗的叮嘱认真记下,她便又兴致勃勃的,带着碳条与小册子,在屋里比比划划、写写涂涂。

    孙绍宗对于装修这种事儿,却实在没什么兴致,于是干脆就带着女儿在附近玩耍。

    然而……

    小丫头似乎更乐意同奶娘嬉戏,对自家亲爹则是各种的嫌弃。

    最后孙绍宗只能悻悻的退到一旁,无奈的琢磨着:莫非是最近总用胡子叫醒她,被这丫头给记恨上了?

    摸着颌下的微须,孙绍宗正考虑着,以后要不要换一种表达父爱的方式,就有婆子匆匆找了过来,呈上了最新一期的邸报。

    这是孙绍宗早就交代下的。

    因为十月初二呈上《普法下乡》奏章之后,已经整整过去五天了,内阁和皇帝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这其实也是常有的事儿,毕竟越是重大的决策,需要论证的时间也就越久。

    但毕竟事关己身,再加上李文善每日里热锅蚂蚁似的催问,孙绍宗也禁不住有些躁动。

    后来又听人说,这类政策进行正式讨论之前,或许会在邸报上先吹一吹风,孙绍宗昨儿就特地交代下,只要有新一期的邸报送到府上,立刻就要拿给自己过目。

    只是……

    他翻来覆去在那邸报上找了半天,也不见有《普法下乡》的消息。

    反倒是前天的致朝鲜国国书,全文刊载在了这次的邸报上。

    却说当初孙绍宗的推测,或许在细节上还有些出入,但其中一部分却很快成为了事实。

    十月初四,朝廷经反复彻查,认定李恩贤之死,系朝鲜使团内部管理不善所致,与大周并无瓜葛。

    但他毕竟是死在了大周境内,而我天朝又素为礼仪之邦。

    故而经内阁提议,朝廷逐应李恩贤生前所请,准备明年提师北上,犁清通往朝鲜的陆路‘屏障’。

    届时自然也免不了,要督促朝鲜国兴兵以应王师。

    对于这番应对,孙绍宗初时颇为不解,毕竟以朝廷现在的处境,两年内要想抽调兵马粮饷,彻底荡平辽东女真,怕是力有未逮。

    若只是为了震慑朝鲜,就如此仓促出击,难道不怕因小失大,反而导致整个北疆都糜烂掉么?

    不过等他仔细研读完这次刊发的全文之后,却发现上面通篇都是‘犁清道路’,全然没有提及辽东女真半句,心下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还有这种骚操作!

    朝廷眼下固然没有一举荡平辽东女真的能力,但派一支官兵‘打通’前往朝鲜的道路,却并非什么难事儿。

    尤其眼下东南倭乱也到了尾声,届时大可调集适量的精锐兵马,沿渤海湾向朝鲜进军,然后再从王子腾麾下调一支船队北上,专门负责沿途的粮草供给。

    总之,这其中还有很多可以操作的余地。

    具体如何处置,那就要看朝中大佬的态度,以及辽东、朝鲜的局势变化了。

    却说把这份国书反复研究了几遍之后,孙绍宗正想看看还有什么其它消息,不曾想又有人过来禀报,说是太子遣人求见。

    孙绍宗心下就是一凛,一边琢磨着太子最近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边忙同香菱打了招呼,匆匆迎到了前面大厅。

    结果仔细一问,才晓得是太子准备今晚去望江楼消遣,特地邀约孙绍宗同行。

    虽然早就知道,这年头的梨园‘名角儿’,比之后世的流量小生也不差多少,但孙绍宗显然还是低估了蒋玉菡的影响力。

    打从月初起社开始,望江楼是场场爆满,不论是王公贵胄还是豪商巨贾,皆是趋之若鹜。

    莫说保持这势头下去,只要以后能维持住眼下一半的收入,年利润都能赶得上孙家与王熙凤的官倒生意!

    闲话少提。

    听说是太子要去望江楼,孙绍宗忙问道:“不知可要本官出面,提前把望江楼包下来,也免得有人无意间冲撞到殿下?”

    “这倒不必。”

    那太子家奴在孙绍宗面前,将姿态摆的极低,躬着身子赔笑道:“太子爷的意思,是要与民同乐不过娘娘和世子也要到场,届时还要大人多多费心照应。”

    太子妃和世子也要去望江楼?

    这就有点意思了,看来太子倒并非是单纯对望江楼起了兴致,而是准备按照自己之前的献策,借机提升‘世子’的存在感。

    “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需要本官注意的地方?”

    “应该没别的噢,对了!国舅爷和北静王夫妇也在邀请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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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2章 念一人心思各异

    【第一更,感冒头晕有点卡文,估计要到半夜三点,才能赶出第三更,不熬夜的明天再看。】

    “母亲、母亲!”

    听到门外的呼喊声由远及近,太子妃忙放下手上的刺绣抬头望去。

    就见一个裹在明黄外袍里的小小人儿,摇摇晃晃的闯了寝室之中,离着还有丈许远,便张开臂膀叫道:“母亲抱、母亲抱抱!”

    这找过来的,自然是李氏‘诞下’的太孙自打他出生以后,就被养在太子妃身边。

    太子妃一来是个温柔敦厚的,二来也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再有子嗣了,故而待其如亲子一般。

    此时眼见小家伙踉跄着往前扑,太子妃忙起身迎了上去,将他从地上抱起来,蹭着他那红扑扑的小脸,宠溺的道:“祺儿怎么又跑的满身是汗?晚上出去时身上要臭臭的,父王可要不高兴了。”

    听到‘父王’二字,小家伙明显有些畏惧,但很快便又咯咯笑着,揽住了太子妃的脖颈,嘴里含糊不清的叫道:“高、高高、高高!”

    太子妃初时还以为,他是要让自己举高高,但托举了小家伙几次,却发现似乎并非如此,只得求助于一旁束手而立的奶娘。

    那奶娘忙道:“世子这说的,约莫是方才撞见的那只小狗。”

    太子妃不觉莞尔,单手将这小家伙换在怀里,用手指划着他的脸蛋道:“那是狗狗,可不是什么高高,跟母亲一起念:狗、狗狗。”

    “高、高高!”

    “狗狗。”

    “高……搞?”

    “狗狗。”

    “勾勾……”

    欢乐的时光总是一闪而逝,母子两个约莫嬉闹了小半个时辰,世子便瞧着精神不济,太子妃打横抱着哄了几句,便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奶娘见状,就待上前接手。

    太子妃却是轻轻摇头,将他将到自己床上,小心翼翼的剥去了外套、鞋袜,又盖好了被褥。

    “娘娘。”

    这时乳母忍不住讪讪的提醒道:“世子近来活泼惯了,几次不及起身方便若污了娘娘的床,可如何是好。”

    太子妃一笑:“本宫这里难道还缺换洗的褥子不成?你也下去歇着吧,等祺儿醒了再进来伺候着。”

    奶娘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一时寝室里便只余下太子妃与昏昏睡去的世子。

    原本太子妃还想趁此机会,继续完成方才的绣品,但将针线拿在手上,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

    无奈之余,也只得叹息着,重新放回了银箍的竹簸箕里。

    考虑到世子还在屋里,她又起身将那簸箕放到了高处,然后顺势坐到了梳妆台前。

    对着水银镜梳理了一下鬓角,太子妃几个青葱也似的指头,先是在妆盒上盘桓良久,最后却并未将其打开,而是滑向了不远处几本书册。

    将最上面的《稼轩词集》,《李太白集》等统统挪到别处,一本画风迥异的章回体话本便映入眼帘。

    打量着那话本,太子妃没来由的竟有些心虚起来,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世子,见他仍旧睡的香甜,这才放心的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封皮上的几个大字:

    《血目判官单骑定湖广》

    显而易见,这是一本描述孙绍宗平定五溪蛮乱的话本。

    里面的内容虽大致符合事实,但具体的细节却是荒诞不经,直将孙绍宗描绘的如同神将下凡,非但是一骑当千,还能撒豆成兵召唤天雷。

    那血目一开,更是屠尽万千不臣。

    以太子妃的阅历和聪慧,自然能窥出其中的胡编乱造、牵强附会别的不说,算一算书里死在孙绍宗手下的蛮人,少说也有十几万了。

    但不知为何,她无意间从弟弟孙兆麟手里得到这话本之后,却似是着了魔一般,反反复复的也不知看了多少遍。

    以至于这话本逐渐蓬松变厚,最后不得不用几本诗集压住,以免被人看出蹊跷来。

    此时太子妃虽未曾翻开书页,那一字一句却在心头浮现,尤其是内中几副插图,更似用烙铁印进了心坎里,灼的人满心滚烫,却偏偏又生出些寂寥的冷意来。

    许久,太子妃从这冰火两极中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把话本贴到了胸前。

    再看那话本摊开处,却正是孙绍宗单手勒的骏马人立而起,横剑顾盼自雄,群蛮俯首称臣的的绣像。

    当下太子妃便似当真被烫到了一样,忙将那话本放回了原位,又胡乱抓了六七本诗集词曲,一股脑压在了上面。

    但她能镇压住这话本,却又如何收束得了心魔?

    手还压在那摞书上,心却早飞到了望江楼里……

    …………

    与此同时。

    北静王府琴室之中,王妃卫滢却是悔恨的肠子都青了。

    那日在太子府偶遇之后,她就隐隐觉察出,孙绍宗当日的许诺,怕是根本无从兑现。

    但她却也没想到,仅仅是半个月后,自己就又不得不与那恶贼碰面了!

    若早知如此,那天自己绝不会屈辱的跪倒在孙绍宗面前,同夏金桂一起做那低贱至极的勾当……

    不!

    若早知如此,自己那天压根就不会去见他!

    然而此时再怎么后悔,也已然是晚了。

    尤其王爷是在不久前,才刚刚知会了此事,现如今距离赶赴望江楼,也不过还有个把时辰。

    这时候自己若突然装病,岂不显得过于突兀?

    再说了,这次是太子主动点名,让自己去陪太子妃看戏,自己若称病不出,谁知道太子会怎么想?

    卫滢可不似外面那些凡夫俗子,会被太子在人前故意装出来的憨厚所欺骗她同太子妃来往多年,早知道这位太子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儿。

    若真因为自己,而让王爷开罪了太子,岂不是罪上加罪?

    其实要在月前,卫滢还未必会如此纠结。

    但自从夫妻两人重归就好以来,水溶对她是加倍的宠爱,即便卫滢并不喜欢他送的那些浮华之物,但对这份心意还是感同身受的。

    而因为**于孙绍宗的事儿,她本就怀了愧疚之心,再加上卫若兰几次明里暗里,都示意姐姐不要追究前事。

    于是卫滢之前对丈夫的种种积怨,也便都逐渐的抚平了。

    一时间两夫妻如蜜里调油,竟比新婚时还恩爱几分。

    这等情况之下,她又怎忍心因为自己的缘故,破坏丈夫左右逢源的计划?

    只是……

    一想到还要面对那孙绍宗,卫滢便难以心安即便届时会有太子妃在侧,她心下依旧是七上八下。

    毕竟上次受辱时,就是在自己王府,既然连自家王府都不安全了,别处……

    正心慌意乱,忽地肩上一沉,却是被人用手搭在了肩头。

    难道那恶贼竟又摸进王府了?!

    这个念头在卫滢心底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就横肘往后一顶。

    不过这一肘顶过去,卫滢心下就又后悔了那次孙绍宗受邀而来,如今没个由头,如何能轻易混入王府?尤其是这等深宅后院当中?

    然而此时要收手却也已经迟了,只能尽力卸去了六七分力道。

    “哎呦!”

    可即便如此,身后依旧传来一声熟悉的痛呼。

    卫滢急忙转身,却见北静王水溶捧着胸口,正龇牙咧嘴的踉跄后退。

    “王爷!”

    她忙上前一把扶住了水溶,紧张的问道:“你没事吧王爷?”

    “爱……爱妃不必担心。”

    水溶先是勉强挤出几分笑容来,继而又忍不住吸着凉气道:“爱妃这一身的功夫,孤也已经习惯了。”

    跟着,他回头看看丫鬟皆在琴室门外,便又嬉皮笑脸道:“不过爱妃能不能尽量收束些力道,上回在床上,孤不过是想换个姿势,就险些被娘子的双腿拧断脖……”

    “王爷!”

    卫滢面红耳赤的嗔怪着,心下除了羞臊之外,却还有些难言的羞愧。

    其实她那时突然反应过度,正是因为水溶意图摆出的姿势,与那天在湖上泛舟时,被孙绍宗恣意狎戏的样子十分相似,一时才有些收束不住力道。

    水溶不知就里,只以为她是抹不开面子,不肯用旁的姿势逢迎自己,却哪知道,当初在湖上时,孙绍宗早不知解锁了多少姿势。

    却说笑闹了几句,水溶这才提起了正事儿。

    却原来他赶过来,是想让卫滢早些准备,好提前半个时辰赶到望江楼。

    卫滢心下本就忐忑,听闻又要提前赶过去,忍不住脱口问道:“这是为何?不是已经同太子殿下,约在酉时了么?咱们提起一刻钟足矣,又何必去的这么早?”

    水溶不以为意的笑道:“我早闻那蒋玉菡的名头,可惜一直无缘结交,如今正好先去一睹他的风采。”

    顿了顿,又正色道:“再者说了,上回因表妹使性子闹了误会,弄的那孙绍宗再不肯登门,这回孤提前赶过去,也好亲自向他赔个不是。”

    去向孙绍宗告罪?

    卫滢一时五味杂陈,又不知该如何以对,于是脸上难免就显出些异样来。

    北静王水溶见状,忙关切道:“怎么了?爱妃难道是哪里不舒服?”

    见卫滢下意识的摇头,他又忽地想起一时,顿时恍然道:“莫不是天葵来了?说来倒比以往晚了几日……”

    他后面还有许多话说,然而卫滢却哪里还听的进去?

    只有‘天葵’二字,在脑中闷雷似的回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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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3章 梨园会好戏连台【上】

    【第二更,我寒号鸟实在撑不住要鸽了,剩下的明天上午再补吧。】

    作为半个东道,孙绍宗自是早早就赶到了望江楼。

    不过鉴于安全起见,他并未提前通知蒋玉菡等人,太子晚上要来望江楼听戏的事儿,而是先找到了邢忠,让他把最好的几个包间,全部空出来候着。

    邢忠初时闻听这话,为难的一塌糊涂。

    这望江楼如此火爆,预定包间的权贵巨贾,早已经排到了明年正月,这临时调剂出一两个包间,或许还能勉强做到,但一下子要空出这许多来,却是非得罪人不可。

    而能排在前列的贵客,有几个是他邢忠敢得罪的?

    然而孙绍宗的要求,也同样拒绝不得,否则失了他在背后扶持,邢忠又何以在望江楼立足?

    不过正左右为难呢,就听孙绍宗又心不在焉的道:“舅舅先不必解释,直接知会那几家包间被人占去了就成,等到贵客来了,他们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邢忠虽然依旧有些忐忑,可见孙绍宗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到底也不好再说什么,答应一声,便匆匆忙忙的下去布置了。

    这提前能通知到才好,若让那几家主顾登门,再硬着头皮拒之门外,那结下的梁子可就大了。

    却说邢忠离开不久,蒋玉菡、贾琏两个就寻了过来柳湘莲到底是发誓要考试,而薛蟠也要隔三差五去通政司应个景。

    蒋玉菡还好,只是平常装扮罢了,贾琏却是浓妆艳抹身着青衣,进门时直把腰肢乱摆,好一副摇曳生姿。

    虽说这男扮女装,在梨园行里也属寻常,不说别人,蒋玉菡就是以青衣闻名京城。

    但贾琏这般盛装而来,却让孙绍宗很是有些不别扭毕竟事到如今,他也早瞧出这厮‘意图不轨’来了。

    心下一动,再顾不得隐瞒消息,猛然间起身急道:“糟糕,我竟忘了琏二哥也在这里!”

    说着,便将今天太子要亲临望江楼的消息,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最后劝道:“瞧着我的面子,太子应该不会为难蒋班主,可若让他撞见二哥,我却未必遮拦的住!”

    这虽不乏恫吓之意,但太子现如今对贾家的嫉恨,也的确不在当初的牛家之下,真要是瞧见了贾琏,即便不敢做的太过,言语折辱却是难免的。

    故而贾琏听说太子要来,顿时吓的花容失色,也顾不得再向孙绍宗‘一展所学’,忙不迭提了百褶裙,就待回后台卸妆,然后再逃回自家避难。

    只是走到门前,‘他’毕竟是心有不甘,于是又回过头,娇滴滴的邀约道:“果然还是二郎知道替我着想,等那日我在家里做东,请二郎过去吃酒道谢。”

    说着,生怕孙绍宗不肯答应,又补了句:“到时候也好商量一下平儿的事儿。”

    单看这几句言语,倒不觉如何,主要是他那娇滴滴的嗓音,实在是嗲的人浑身发木!

    而孙绍宗只是迟疑了一下,还拿不定主意呢,贾琏便又用袖子娇羞的掩面而去。

    他这里刚走,蒋玉菡却也坐不住了,起身表示要去后台好生安排安排,万不能在太子面前出丑露乖。

    孙绍宗本就同他没什么好说的,自然是满口的应了,又特地叮嘱他千万不要把太子的行踪泄露出去。

    二人前后脚一走,这后院的待客室里,就只余下孙绍宗自己。

    他倒也乐得清静,一面自斟自饮着特供的茶水,一面琢磨太子这次来望江楼,究竟有几个意思。

    展示太孙是肯定有的。

    对蒋玉菡的表演,约莫也有一定的兴趣。

    但除此之外呢?

    他为何会特地捎带上北静王夫妇?

    要知道他对北静王水溶,以及北静王妃卫滢,向来都是心有芥蒂的,这从北静王投靠既早、身份又高,却始终挤不进核心圈子,就可见一斑。

    再想想太子曾几次三番,表示要帮自己收拾北静王妃……

    应该不会吧?

    他难道就不怕水溶因此反水?

    但太子那怂起来遁地、浪起来飞天的性子,这种事儿还真未必干不出来。

    罢了,眼下相再多也于事无补,还是等人齐了再见招拆招吧。

    总之再怎么样,至少也不能暴露出,自己与北静王妃早就有一腿的事实。

    却说他这里刚把心事压下去,邢忠便又折了回来,苦瓜着脸表示已经把人都派出去了,只是那几家究竟什么反应,一时还难以预料。

    既把这买卖交给他打理,多少也总该有些考验才是,若这点阵仗都撑不住,以后如何能长久?

    故而孙绍宗也未曾宽慰他什么,而是正经的问起了这几日的买卖流水。

    不得不说,邢忠做买卖亏了老本,还真怪不得运气他只知道这望江楼生意火爆,却连利润多寡都推测不出个大概。

    好在他这人也不是没有长处,至少吃吃喝喝迎来送往,还是比较拿手的。

    而孙绍宗让他管着包间,也只是想给他个安身立命的所在,顺便显示一下在望江楼的存在感,倒也没指着他能捏住蒋玉菡的钱袋子。

    因此闲扯了几句,见他勉强已经适应了新的身份,也就没在苛求什么,而是郑重的知会他,家里已经开始筹备亲事,不日贾迎春就会托请媒人上门。

    届时若邢家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就是。

    若前几日得到这许诺,邢忠肯定喜不自禁。

    然而女儿有话在前不说,现如今他在望江楼里也是如鱼得水,也没敢多想着再得寸进尺的巴望什么。

    故而连忙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说是什么都不缺,只求孙绍宗能真心善待自家女儿。

    孙绍宗自是满口应了。

    于是翁婿两个聊的愈发没了隔阂,只是正说着,忽然有人在外面高声禀报,或是北静王水溶到了,正使人打听孙绍宗的行踪。

    水溶来的如此之早,倒是出乎孙绍宗的预料。

    于是忙交代了邢忠几句,然后匆匆迎到了院里。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北静王妃卫滢在琴室里,骤听得‘天葵’二字,一时真仿似五雷轰顶!

    她身体素来康健,这天葵也来的极准,差不多都是每月月底,前后至多相差两三日。

    但如今却已经是初六了!

    难道自己真的怀上了身孕?!

    这个残酷的猜测,让卫滢直到半个时辰后,被八抬大轿抬出王府,依旧是魂不守舍。

    要按说,自那日之后,她与水溶就重修旧好,期间也没少行夫妻之道,单以次数来论,就算怀上身孕,也该是后者的几率更大些。

    然而……

    且不论质量深浅,单凭两人成婚六年,却始终膝下无子,就让卫滢不敢寄望这会是水溶的孩子。

    那自己又该怎么办?

    想办法悄悄打胎?

    夫妻两个形同陌路时,或许还有办法不留痕迹的做到。

    但现如今么……

    一旦事有不谐,水溶必然会察觉有异,届时可就是万劫不复了!

    可若将错就错,把这孩子生下来,又……又如何对得起水溶,乃至于水家的列祖列宗?!

    又是悔恨又是羞愧,正恨不能就此一死百了,忽听轿子外面有人轻声道:“娘娘,咱们是先行上楼,还是等王爷一起?”

    上楼?

    上什么楼?

    卫滢愣怔了半晌,才终于想明白这丫鬟说的是望江楼,于是下意识的将轿帘挑开条缝隙,不曾想一个雄壮的身影立刻撞入眼底,却不是孙绍宗还能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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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4章 梨园会好戏连台【中】

    【貌似没能凑够一万字ps:晚上照常还有两更。】

    与妻子正好相反,北静王水溶见孙绍宗迎出来,却是喜笑颜开,隔着老远便朗声笑道:“月前一别,二郎倒是让孤等的好苦!”

    这自是调侃孙绍宗几次推拒,不肯去王府赴宴的事儿。

    可不知就里的听起来,却好像是有什么暧昧一般。

    孙绍宗心下啐了一口,适时的露出几分讪讪之色,摇头道:“王爷府上我怕是不敢再去了,若是王爷有意,不妨多来这望江楼转转,少了府上众多规矩,说不定还能自在几分。”

    水溶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都说孙家二郎风流盖世,不曾想竟被个区区女子逼的如此狼狈!”

    孙绍宗也笑,目光却掠过水溶的宽袍大袖,落在了后面的轿子上虽然隔着还有不少距离,但他却隐隐察觉出,那长腿王妃正在里面向外窥探着。

    故而方才那番话,既是回应水溶,更是为了宽那长腿王妃的心,表示自己不会违背誓言,再去北静王府‘做客’。

    若换成今日之前,他肯如此表态,多少总能让卫滢心下恼恨稍减,然而现如今卫滢心下却那还顾得这些?

    一双杏核眼瞪的溜圆,将那魁梧的身形框在当中,直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千刀万剐!

    便在此时,又有一人迎到了左近,却是个唇红齿白的俊俏人物。

    就听孙绍宗笑着介绍道:“王爷,这位便是名震京城的蒋班主。”

    蒋玉菡顺势深施了一礼,正待通名报姓,不曾想却被水溶一把扶住,上上下下好一番端详,最后啧啧叹道:“早闻得琪官大名,今日一见果是不凡!”

    蒋玉菡也是见惯了王侯公卿的,故而落落大方的一笑,口中却道:“蒋玉菡不过一伶人罢了,岂敢当王爷如此谬赞。”

    “当得、自然当得!”

    也不知是‘一见钟情’,还是神交已久,水溶对蒋玉菡那真是爱不释手,一双眸子更是恨不能贴到蒋玉菡脸上,将他由里到外的瞧个透彻。

    车轱辘似的互相吹捧了几句,两人便说起了梨园行话,孙绍宗也没怎么听明白,但看两人聊得十分投契,便知水溶之前说久仰蒋玉菡,倒未必都是客套话。

    原是想等这两人新鲜劲儿过了,再把水溶夫妇往楼上引,哪曾想两人说的兴起,那水溶忽然手掐兰花,道了几句念白:“小姐、您瞧!今儿晚上月色正好,只是月晕重重,明天准有风暴。”

    说话间,大袖飘飘便是一个曼妙旋身。

    这却是《西厢记》里,红娘对崔莺莺的念白。

    那蒋玉菡也是惯会逢迎的主儿,当下立刻凑趣的同时转了一圈,然后伸手扶住水溶的胳膊,向天边抬眼张望,那顾盼间竟已是花容憔悴。

    紧跟着清脆悦耳,却又满含凄慌的唱腔,便自‘他’唇齿间泄出:“抬泪眼仰天看月阑,天上人间总一般。那嫦娥孤单寂寞谁怜念?罗幕重重围住了广寒。”

    紧接着二人神神叨叨的做出倾听状,一个念一个唱,竟是自得其乐,完全将旁人抛诸脑后。

    虽说蒋玉菡那红遍京城的唱腔,就是外行也能听出些韵味,但他二人如今都是常服打扮,这两个男人手掐兰花眉眼乱飞的,实在让孙绍宗欣赏不来。

    在他眼里,这分明就是俩兔儿爷在眉目传情其中一只头上还是绿色的!

    非但孙绍宗看不惯,卫滢在轿子里也是心下不快。

    若是私下里与这等伶人嬉戏,倒也还罢了,这大庭广众之下,尤其是在孙绍宗面前如此失态,实在是……

    尤其见丈夫一唱一和,竟似是在蒋玉菡面前伏低做小的样子,就更让她难以接受了。

    堂堂北静王,大周将门之首,怎能在区区一个伶人面前如此卑贱?

    再对比旁边渊岳峙的孙绍宗,忽然间一个念头就冒了出来若能父形子肖,对于北静王府而言,倒未必是什么坏事。

    不过这念头,很快便被卫滢镇压在了心底,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羞愧与自责。

    …………

    约莫在后院墨迹了有两刻钟,水溶才在孙绍宗的提醒下,依依不舍的同蒋玉菡暂别,准备先护送卫滢到楼上雅间候着。

    “宝眷登楼、闲杂人等回避!”

    “宝眷等楼,闲杂人等回避!”

    却说孙绍宗引着水溶,刚刚上到二楼,就见前面开路的丫鬟婆子们,也不管屋里究竟有没有人,先挨个包间的知会了一遍,然后又各自守住门户,确保没人能冲撞到王妃。

    等她们各自就位之后,孙绍宗这才推开其中一间包间,向水溶介绍道:“这是为两位娘娘准备的,王爷不妨先和王妃在此稍歇,等太子殿下驾到时,再迎入正室不迟。”

    说到这里,原本孙绍宗就想下楼回避的,可无奈水溶生拉硬拽的,非要显示什么通家之好,他也便只能陪着水溶一起进到了里面。

    坐了没多会儿,就见长腿王妃走了进来,眉宇间虽依旧是英气勃勃,细看却略显清减了些,约莫是最近食欲不振导致的。

    这般想着,孙绍宗起身行礼时,眼角余光就免不了在她唇间打转,等见她紧抿着樱唇,一副极力克制的模样,某处便忍不住有些膨胀。

    “爱妃。”

    水溶也自席间起身相迎,到了卫滢面前背对着孙绍宗使了个眼色,却是在示意妻子,先为当日夏金桂的‘无礼冒犯’赔礼道歉。

    卫滢竟方才在楼下那一耽搁,此时心境的倒稍稍平复了下来,看到孙绍宗在房间里,竟也勉强控制住了情绪。

    可眼见不知内情的丈夫,一再示意自己向孙绍宗致歉,心下却是羞愤的再难压抑。

    好在她集中生智,快步绕过了丈夫,向孙绍宗还了一礼,口中一字一句的道:“那日舍妹无状,还请大人见谅。”

    那语气无比僵硬不说,她脸上更是愤恨、羞恼、倔强具存,唯独没有半分歉意可言。

    当然,她本也没什么好道歉的。

    然而原本孙绍宗打定主意,是要尽量少招惹这长腿王妃,以免露出什么破绽的。

    此时见她被迫躬身施礼,脸上却满是不情不愿不服不忿,当下便有些按捺不住想要逗弄,于是一边还礼,一边语带双关的道:“那日无状的其实是下官,尚幸娘娘有容人之量,海纳、包‘含’了下官的无礼之处。”

    什么‘容人之量’、‘海纳’、‘包含’的,乍听是在夸奖卫滢的心胸,但落在卫滢耳中,却分明是描述那天她受辱的场景。

    当下又羞又愤的瞪了孙绍宗一眼,正考量着有什么法子可以出口恶气,忽又觉胃里翻腾,一阵忍禁不住的干呕。

    “爱妃?你这是怎得了?”

    水溶见状,忙上前扶住了妻子,嘘寒问暖的道:“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卫滢勉力摇了摇头,却还不等开口表示自己无碍,就听孙绍宗惊奇道:“娘娘这莫不是害喜了吧?我家里几个小妾怀孕时,就是这般干呕的!”

    这话一出,水溶顿时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卫滢也同样瞪圆了杏核眼,但其中流露出的却不是喜悦,而是惶恐与羞愤。

    但水溶听说自己可能要当爹了,却那还分辨的出这些细节?

    当下揽住卫滢的腰肢,喜道:“爱妃果然是害喜了么?这……这真是上天有眼,我水家终于有后了!”

    说着,便满天神佛的谢个不停。

    最后干脆一把攥住孙绍宗的手腕,激动道:“多亏了二郎提醒,孤才晓得这等喜事若二郎不嫌弃的话,等这孩子生下来,就给二郎做个义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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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5章 梨园会好戏连台【中二】

    【纠结,是近期就推到太子妃呢?还是等到她母仪天下再说?大家可以在本章说里讨论下另:第二更挪到明天中午发。】

    远远看到太子府的车马,孙绍宗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在听北静王的育儿大计了!

    诚然,在这个世界上待久了,他已经逐渐适应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风气,对于成亲六年依旧膝下无子的北静王,如此激动的反映,也能够理解。

    可问题是……

    那孩子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啊!

    这从方才在包间时,卫滢极力压抑着情绪,便可见一斑而且当初夏金桂也曾说过,卫滢那次回去之后,并未及时处置手尾。

    这当着孩子亲爹,讨论如何喜当爹的画面,也委实太尴尬了些!

    吁~

    正思量着,打头几个王府侍卫,已经在不远处勒住了缰绳,却并未下马,而是分列路口左右,警惕的注视着来往的行人。

    再往后,则是詹事府府丞王德修的车架,他肉球也似的滚下马车,先冲水溶、孙绍宗两个赔了不是,这才指挥着太子府的豪奴们,将当中的两辆车让道了前面。

    首先从那车上下来的,却依旧不是太子,而是近来刚与孙绍宗重修旧好的赵国舅。

    也不知为何,他看起来颇有些不快,甚至没等太子下车,就径来寻孙绍宗、水溶二人寒暄。

    太子是最后一个下车的,瞧气色却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走起路来甚至有几分春风得意的架势。

    这却有些奇了。

    即便按照孙绍宗的谋划,利用‘太孙’在万寿节当日扳回了一局,可太子的颓废心境,却并未因此消减多少。

    至少上回见面时,他还是满心的悲观。

    这怎得才短短十来日功夫,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再瞧赵国舅对其不理不睬的,似乎是刚闹了别扭,孙绍宗心下就更是好奇了。

    要知道在太子的核心圈子里,赵国舅那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前阵子甚至为了同贾家打擂台,不惜亲自出面保下了石呆子。

    现如今这甥舅两个,又是因为什么而起了隔阂呢?

    正琢磨着,太子已经在几个宫女的簇拥下到了近前,水溶与孙绍宗忙上前见礼。

    太子没去理会水溶,却是急忙把孙绍宗搀扶了起来,哈哈笑道:“爱卿何须同孤多礼?走走走,且瞧瞧你这望江楼里究竟有什么名堂!”

    说着,拉起孙绍宗就走,全然不顾一旁的水溶、赵国舅,更没有理会后面车上的太子妃。

    虽说太子对自己一贯信重,可这热情也有些过头了吧?

    孙绍宗嘀咕着,却终究是身份有别,也不好主动向太子探听什么。

    只能半推半就的,引着太子进了望江楼的侧门。

    这时候,太子府的侍卫们,早在王德修的带领下上到二楼,将北静王府的人统统替换了下来。

    不过那些王府卫士也没闲着,都雁翅排开守住了前后楼梯。

    一时间望江楼热闹的气氛便荡然无存。

    不过这还算是好的,若非太子宣称要与民同乐,这望江楼百米之内,怕是半个外人都不会放进来。

    眼见到了楼梯口,太子终于无法再同孙绍宗携手并肩,这才无奈的松开了孙绍宗的腕子,提起袍子正要迈上楼梯,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皱眉道:“水溶,你家那悍妇何在?孤不是说了,让她过来陪太子妃一同消遣么?”

    而水溶虽是受了冷落,却并不敢给太子脸色。

    毕竟当初射杀牛家长子一事,早让他彻底明白,自己这个长公主之子,无论是在皇帝眼中,还是在太上皇眼里,都远远不及太子尊贵。

    再说了,别人惦记自家王妃,水溶或许还会有所提防,但太子……

    他起码也要先又作案的工具才行吧?

    故而紧赶几步,躬身笑道:“小王怎敢不遵太子口谕?拙荆如今正在楼上等候。”

    虽然水溶是笑脸相迎,但太子却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嗤鼻道:“楼上等候?她倒是好大的架子!”

    说着,再不理会水溶半句,只招呼着孙绍宗一同登楼。

    孙绍宗紧缀在后面,心下却是愈发的狐疑起来。

    虽说太子对北静王夫妇,早就存有芥蒂,可如此当面折辱,却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若是气不顺迁怒也还罢了,可看他方才的样子,却又分明是在兴头上。

    这就让人百般不解了。

    “做什么的?!”

    “出来!”

    “快出来!”

    这时楼上忽然传来几声呵斥,紧接着两个侍卫就用身体堵住了楼梯口。

    太子乍闻这般动静,直吓腿肚子转筋,多亏孙绍宗在后面一把扶住,又扬声呵斥道:“上面究竟怎么回事?莫要胡乱惊扰了太子殿下!”

    话音未落,又听二楼有人叫道:“贤侄!这是误会、这都是误会啊贤侄!”

    听声音,却是邢忠。

    而与此同时,王德修那张胖脸,也出现在了楼梯口,讪讪的答道:“启禀殿下,方才有人在包间里探头探脑的,便被侍卫们拿下了不过他自称是这里的管事。”

    “殿下。”

    孙绍宗忙解释道:“听声音,的确是这里的管事邢忠,为保密起见,下官并未向他言明殿下的身份或许正是因此,才起了误会也说不定。”

    “原来如此。”

    太子这才又气定神闲起来,不耐烦的一挥袍袖,呵斥道:“大惊小怪的,有孙爱卿在孤身旁,哪个狂徒敢刺王杀驾?!”

    说着,迈步上了二楼。

    孙绍宗紧随其后,就见那楼道里五体投地趴着个人,正是方才被侍卫拿下的邢忠。

    用眼角余光扫了楼梯口一眼,见赵国舅正满面阴沉的缀在水溶身后,孙绍宗便顺势请求道:“殿下请先入席,容下官同这邢管事交代几句。”

    因那居中的包间,早已经敞开了大门,自然无需孙绍宗在前面引路,故而太子混不在意的点了点头,便径自到了包间之中。

    “贤……贤侄。”

    这时战战兢兢的邢忠,才终于抬起头来,惶恐道:“方才当真……当真是太子殿下?”

    “自然不会有假。”

    孙绍宗随口应了,也顾不得理会邢忠那惊喜交加的反应,趁机凑到赵国舅身边,悄声问:“国舅爷,今儿又是闹的哪一出?”

    自从哪日畅谈之后,两人就化干戈为玉帛了,彼此又称得上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故而赵国舅对他自也没什么好欺瞒的,只苦笑一声,压着嗓子道:“这几日,太子府里来了个道士,说是……”

    后面的话,他却未曾提及,只是伸手向头顶指了指。

    道士?

    天?

    “天命?”

    见赵国舅无奈的点头,孙绍宗心下也是无语的紧。

    怪不得太子突然间志得意满,原来是被‘天命’之说给蛊惑了。

    说来这父子俩也真够可以,老子痴迷成仙得道,儿子就笃信天命所归。

    可广德帝虽然痴迷成仙得道,至少在政治上并不糊涂;而太子就算不笃信天命,也一样是个阿斗级的货色。

    唉~

    看来抽空还得去太子府走一遭,会会这位‘仙长、真人’,看他究竟图的是什么。

    单只是求财求权也还罢了,若还有什么别的企图,尤其是不该有的企图,那就必须未雨绸缪了孙绍宗帮太子是想左右逢源,可不是想跟着他妄自尊大、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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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6章 梨园会好戏连台【中三】

    从赵国舅哪里,问出了太子异常表现的由头之后,孙绍宗顺手把邢忠从地上扯了起来,吩咐他去把蒋玉菡带到楼上,叩见太子。

    其实蒋玉菡方才也在路口候着,但身份使然,他自然不好同水溶、孙绍宗并列,只能远远的缀在外圈,然后再伺机登场。

    结果太子下车后二话不说,就拉着孙绍宗往里闯,压根就没给他出场的机会。

    却说邢忠这会儿也还没能缓过劲来,哆哆嗦嗦的应了,便双手扶墙,软体动物似的往前蹭,好半天都还只在原地打转。

    最后还是孙绍宗看不过眼,示意两名太子府的侍卫左右搀扶着,这才把他弄下了楼

    经这一耽搁,孙绍宗自是落在了后面,结果刚到包间门口,就发现里面的气氛很是有些凝重。

    太子大马金刀的占据主位不说,赵国舅也已然入席,唯独北静王水溶一脸尴尬的站在边上,正讪讪的解释着什么:

    “……定有误会,还请殿下暂息雷霆,容小王与赵御史沟通之后,再向殿下解释清楚。”

    太子却依旧阴沉着脸,冷笑道:“你最好能解释的清,不然……哼!”

    这对话虽然没头没尾的,但听水溶提起赵御史,孙绍宗心下也便猜出了大概。

    约莫是右都御史赵荣亨,近来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太子,但太子又不好与他彻底翻脸,所以就迁怒到了水溶头上。

    这也算得上是子承父过了。

    赵荣亨年轻时,曾做过大长公主的入幕之宾,而水溶也正是那段时间出生的,因此房间早有传闻,说水溶其实是赵荣亨与大长公主的儿子。

    话说……

    由此来推断,喜当爹难道是北静王府的传统不成?

    孙绍宗心下想的龌龊,却顺势走进包间里,笑着打岔道:“王爷怎得还不入席,难道还在记挂着王妃不成?”

    水溶满是感激的扫了他一眼,随即又吞吞吐吐的支吾着:“这……这……”

    “都坐吧!”

    太子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一场风波才就此告一段落。

    众人在那落地窗前扇面似的排开,自有太子府的奴婢,奉上香茗与几碟干果点心。

    与此同时,那楼下的大厅里已是灯火通明,约四尺高的戏台上,几个杂耍艺人已经开始卖力的暖场。

    可不管是楼下大厅里的散客,还是两侧包间里的贵宾,此时都无心欣赏什么杂耍,那一个个探头探脑的,直往这居中的包间里张望。

    虽然论起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太子未必能强过忠顺王多少,但皇嗣的身份,加上他又极少像忠顺王那样在民间走动,故而引起的轰动便远在后者之上。

    而即便隔了层玻璃窗,又坐在圆桌后面,但这众多窥探的目光,还是让太子有些不甚自在。

    这也是龙根案时留下的后遗症之一,每每有人对其行注目礼,他就会怀疑对方是在窥探自己的‘短处’。

    可之前他还夸口,说要与民同乐来着,这时候自也不好出尔反尔,只能尽量忽视那些窥探,装作若无其事的问:“孙爱卿,却不知你这望江楼里,都有什么新鲜营生?”

    “殿下这可就问住我了。”

    孙绍宗笑着摇头道:“我虽在蒋班主这里挂了个名儿,却从未插手过这望江楼里的事儿,还是等蒋班主到了之后,殿下再亲口问他吧。”

    听他提起蒋玉菡来,太子却是忽然来了精神,好奇道:“孤听人说,初一那天晚上,蒋玉菡差点让皇叔得了马上风?不知可是确有其事?”

    孙绍宗:“……”

    那天忠顺王回府之后就病了,约莫是因为染了风寒,结果也不知怎么传的,就传成是忠顺王看戏时动了肝火,于是让蒋玉菡穿着戏袍到包间里,酣斗了三百回合。

    现如今又更进一步,连马上风都出来了。

    叩叩叩~

    “殿下,戏班的班主到了,您看……”

    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刚提起蒋玉菡来,就听王德修在门外禀报,说是蒋玉菡在外面侯见。

    “让他进来!”

    太子一声吩咐,不多时房门左右一分,蒋玉菡迈着细碎的脚步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也不抬的道:“奴婢琪官儿,叩见太子殿下!”

    太子微微斜了他一眼,见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便道:“抬起头来说话。”

    “奴婢怕冲撞了贵人……”

    “让你抬头就抬头!”

    太子这一呵斥,蒋玉菡终于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清澈的眸子如小鹿般萌动着,忐忑中又杂着仰慕与好奇。

    如此一双灵动的眸子,配上他那‘我见犹怜’的面容,便连太子这般喜怒无常的主儿,声音也不自觉的放柔了些:“你就是蒋玉菡?”

    对上太子那探究的目光,蒋玉菡双颊忽然飞起两团酡红,羞臊把头往下一垂,却又忙抬了起来,怯怯的道:“回殿下的话,奴婢正是蒋玉菡。”

    好一个蒋玉菡,果然是能屈能伸!

    只看他这娇怯怯的模样,谁能想到他之前在北静王面前,不声不响的就占据了主动?

    谁又能想到他短短月余,就让望江楼上下敬畏交加、一呼百诺?

    原本孙绍宗还担心,太子会因为忠顺王,而迁怒到蒋玉菡头上,随时准备要出面救场。

    眼下看了蒋玉菡如此应对,倒不用再替他担惊受怕了。

    果然,太子与蒋玉菡对答了几句,态度便愈发的柔和起来,更忘了一直期待的新鲜营生。

    最后还是经蒋玉菡旁敲侧击,他这才反应过来,随口点了一出《孙公案》。

    “这《孙公案》,孤也曾听别人唱过几回,不过想来出自你口,定与旁人大有不同。”

    “殿下谬赞了。”

    蒋玉菡拿帕子掩了掩嘴,羞道:“真要有什么不同,那也是因为孙大人就在此处,显得奴婢班门弄斧罢了。”

    说着,又俯身叩首:“请殿下在此稍候,容奴婢下去准备。”

    太子竟还有些依依不舍,但蒋玉菡是主演,把他留在这里,还看个什么劲儿?

    故而只得应允了,然后又叮嘱蒋玉菡,谢幕之后再过来说话。

    啧~

    这蒋玉菡该不会弄巧成拙,刚脱了狼窝又入虎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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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7章 梨园会好戏连台【下】

    【昨天为了想出用什么由头,名正言顺的纳入太子妃,结果卡文了,好在今儿有了合适的脑洞。】

    “娘娘,该下车了。”

    女官邹轻云一声提醒,让太子妃收回了莫名的思绪,心下幽幽叹息着,将裹在袍袖里的右臂虚悬在半空。

    邹轻云忙翻身跪倒,膝行着倒退了两步,用蜜桃也似的后臀拱起了车帘,然后伸手托住了太子妃的胳膊。

    早就侯在一旁的宫人,此时也忙把那车帘高高挑起。

    太子妃垂首借力出了车厢,立刻又挺起满头珠翠,端庄婀娜的在车辕上站稳了,这才在六名宫女兢兢业业的陪护下,提着裙角步下了马车。

    双足落地,她下意识抬头向楼梯口望去,却见一个陌生的身影,正托着什么消失在楼上转角处。

    似乎……

    是个道士?

    太子妃不觉微微蹙眉,附近皆被太子府和王府的侍卫看守着,这道士又是以什么身份,通过了重重阻隔?

    “娘娘?”

    邹轻云此时也下了马车,见太子妃停在楼梯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凑上来问:“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太子妃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摇头道:“没什么走吧,莫让卫姐姐久等。”

    自从两年前龙根案之后,太子府的侍卫整个换了一茬,论尽忠职守,实不亚于大内禁中的精锐。

    他们既然对那道人不曾留难,想必应该不是什么可疑之人。

    邹轻云躬身应了,又示意两名宫娥前面带路,这才陪同太子妃上到了二楼不过此时楼道里,也早不见那道士的踪影,约莫是已经进了某个包间。

    倒是府丞王德修,此时正虾米似的躬身侯在某个包间门外,等太子妃离的进了,便轻轻推开房门,然后又躬身退到了一旁。

    太子妃来到门前,就见里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垂首背对着房门,也不知正思量着什么,竟对门外的动静毫无反应。

    因见里面并无下人伺候着,太子妃也便示意邹轻云等人留在门外,独自一人进了包间,然后顺手带上了房门。

    砰~

    关门的时候刻意用了些力道,本是想提醒卫滢,已经有人进门了。

    不曾想卫滢双肩一耸,却并没有立刻转过身子,而是低垂了臻首,抬手在脸上擦拭着什么。

    太子妃见状脚下一顿,轻声道:“姐姐,是我。”

    卫滢却又磨蹭了片刻,这才转回身强笑道:“不用说我也猜到了,除了你,也没人敢不经通禀就闯进来。”

    四目相对,太子妃却又是一怔,脱口道:“姐姐方才是不是哭过?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不成?”

    卫滢情知一位敷衍,必然瞒不过她,于是干脆摇头道:“我实在不想提及此事,还望妹妹莫要深究。”

    这直白的言辞,登时将太子妃心下无数疑问全都堵了回去,只能继续蹙眉打量着卫滢。

    好半晌,她那端庄雍容的面孔上闪过无奈与同情,大而化之的道:“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是你我这般?姐姐总要看开些才是。”

    卫滢默默的点了点头,眉宇间的愁苦却是丝毫未减。

    这也难怪,瞧方才水溶那激动的样子,就知道他回去之后,肯定要延请名医问诊,一旦确诊之后,卫滢再想堕胎便难如登天。

    届时她怕是只能顺水推舟,诞下这腹中孽障。

    这种身不由己的屈辱与绝望,让她一度情绪失控、难以自制。

    此时虽凭着一贯好强的念头,勉强在太子妃面前收束住了,却实在没有与她闲聊的心情。

    故而两人落座之后,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不久之后,外面戏台上大幕拉开,两人便不约而同的,装出了认真看戏的样子。

    …………

    与两个女人之间尴尬的气氛相反,正中包间里最初虽也起了些龃龉,但随着时间推移却是觥筹交错、气氛渐浓。

    不过就在楼下大幕拉开,正戏即将上演之际,太子却忽然起身要说方便一下,然后便离席出了包间。

    水溶和赵国舅未曾留意,但孙绍宗却发现他出门后,并未走向楼梯,而是在王德修的带领下,向着楼道深处行去。

    太子难道还约了旁人在望江楼见面?

    哪又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太子如此降尊纡贵,甚至还要瞒着赵国舅与自己?

    孙绍宗狐疑顿生,有心想要探询究竟,可想到外面那密密匝匝的太子府侍卫,最后也只能放弃。

    不提他在包间里如何胡思乱想。

    却说太子离席之后,其实也并没有走出多远,就在王德修的引领下,进入了另外一个包间。

    刚一进门,太子便急不可待的问道:“王真人,你可曾推演出清楚了?!”

    这包间里就只有一名手托罗盘的道士,自然也正是太子口中王真人。

    就见他紧闭双目、手掐道印、胡须乱颤,口中念念有词的嘟囔着什么,对太子竟是不闻不问。

    而越是如此,太子越是不敢妄动,只能热锅蚂蚁似的来回踱着步子,一双浑浊的眸子左右不离那道人。

    许久,王真人忽地面露喜色,睁开眼睛向着太子一躬到底:“恭喜殿下、贺喜殿下,这应谶【chen】之人果然就在殿下身边!”

    说着,他转身用袖子往桌上一拂,那空空如也的圆桌上,便凭空多出了宣纸、朱笔、砚台等物。

    王真人一面提笔在那宣纸上书写着,一面道:“殿下,日前所解的第二十八象,正应了太上皇昔年夺嫡之事而这第二十九象,则是将发未发之象也!”

    却原来他笔走龙蛇,写的正是《推背图》第二十九象:

    壬辰巽下震上恒

    谶曰:枝发厥荣,为国之栋。熙熙,康乐利众。

    颂曰:一枝向北一枝东,又有南枝种亦同。宇内同歌贤母德,真有三代之遗风。

    王真人写罢,便将朱笔随手掷于地上,老夫聊发少年狂似的激动讲解道:“此卦为恒卦,意为并行不悖、百折不悔!而巽下震上,巽为风,为阴;震为雷,为阳,此卦阳在阴上,暗喻阴阳协调方可成事。”

    “至于这‘枝发厥荣,为国之栋。熙熙,康乐利众。’,则说的是我大周有栋梁之才,若能知人善用,必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而最后的这句‘一枝向北一枝东,又有南枝种亦同。宇内同歌贤母德,真有三代之遗风’。”

    “前面两句分别意指三人,而解读三人身份的关键,却在第三句上。”

    “‘宇内同歌贤母德’,寓意为这三人之中必有一女子,地位甚或还在余者之上而这正应了阴上阳下的卦象。”

    “殿下试想,既是国之栋梁,能大兴我朝的贤才,日后必然是位及人臣,普通女子何德何能敢局于其上?”

    “以贫道之间,唯有母仪天下者,方能如此!”

    太子听到这里,不禁瞪大了眼睛,脱口道:“如此说来,这卦象竟应在了母后身上?!”

    “非也!”

    王真人摇了摇头,伸手指着那‘一枝东’三字,道:“殿下觉得这个‘东’字何解?”

    “东、东……”

    太子喃喃自语着,不经意间见王真人正笑吟吟打量着自己,似乎是端详着什么珍宝似的,脑中便忽地灵光一闪:“莫非是‘东宫’之意?!”

    “然也!”

    王真人哈哈一笑,又指着那前两句道:“北上这一枝,应是那孙绍祖无疑,而东则是指的太子妃,也即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太子插口道:“如此说来,那南枝便是孙爱卿喽?”

    “正是如此,也只能是如此!”

    王真人斩钉截铁的道:“否则便难以解释‘种亦同’三字了!而以这谶言来看,三人之中最重要的,也正是这南枝!否则也不必将其单独列出,而将前两者并列。”

    说到这里,他又一躬到底:“据闻当初太子妃与孙少卿连宗,正是殿下亲自的授意的,足见冥冥中自有天意!”

    “天命在孤、天命在孤!”

    太子此时已亢奋的满眼通红,攥着双拳激动道:“孤果然是天命所归!哈……哈哈哈……”

    眼见太子狂笑起来,那王真人又正色道:“虽是天命所归,但殿下也必要顺天应人才是,若不得阴阳协调,恐天命亦为奸人所夺!”

    “对对对!”

    太子早被这番说辞给蛊惑了,此时自不敢怠慢分毫,连连应了几声,又诚心实意的追问:“那依真人之间,孤又该如何让应谶之人阴阳协调?”

    “这……”

    王真人捋着胡子迟疑半晌,最终还是摇头:“天机难测,贫道亦难窥得全貌。”

    太子闻言自是失望至极,不过转眼就又振奋起来,自信满满的道:“罢了,孤既是天命眷顾之人,自然能找出这阴阳协调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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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8章 又有喜事

    一个道士?

    虽然太子自始至终,也没有透露半点风声。

    但这里毕竟是孙绍宗的半个主场,而那道士进出望江楼时,其实也并未刻意隐瞒,因此在酒酣宴散不久,孙绍宗就查出了对方的基本身份。

    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因为这预示着,太子对那道士的信重,已经达到了相当的层次要知道现在的太子,就已经相当的神经质了,孙绍宗可不希望他再染上什么宗教狂热。

    尤其还有忠顺王这个前车之鉴……

    看来要尽快同那道士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免得日后尾大不掉。

    …………

    满腹心事的回到家里,本来按日子该去尤二姐屋内歇息,可见堂屋客厅里还灯火通明,孙绍宗就打算先过去,同阮蓉打一声招呼。

    谁知进门之后,就见里面乌泱泱的挤满了人,香菱、尤二姐主仆统统在场不说,竟连大嫂贾迎春也带着孩子过来了。

    这不年不节的,又是大晚上……

    “二爷大喜啊!”

    “恭喜二爷!”

    “给二爷道喜了!”

    孙绍宗这里正糊涂着,那一屋子女眷便都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道着喜。

    先是有些发懵,继而孙绍宗就把视线投注到了阮蓉身上,就见她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护着肚子,磨磨蹭蹭的起身,笑盈盈的道了声:“二爷。”

    瞧这姿势,再听她口中未曾有什么吉祥话,孙绍宗那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当下三步并做两步凑到近前,先向贾迎春这‘长嫂’见礼,继而便拉住了阮蓉的手,喜道:“莫不是又怀上了?”

    阮蓉只是笑,倒是贾迎春在一旁道:“蓉妹妹这些日子总觉得身子乏,今儿请了大夫上门,才知道是有了喜脉。”

    身为一名有经验的母亲,阮蓉早该发现身体的异状了,只是因为南疆战事,她打从半个月前就时常失眠梦魇,身心状态本就差的很,所以才未曾察觉。

    话说回来,这确诊是怀有身孕之后,阮蓉的心情倒是好转了不少,送走了贾迎春,甚至主动把孙绍宗往尤二姐屋里推。

    孙绍宗再三‘强留’不成,‘只得’随着尤二姐一起回了西厢。

    刚一进门,尤二姐脸上的笑容就垮了下来,等到把彩霞支到外间,更是绞着帕子吧嗒吧嗒的直往下掉眼泪。

    孙绍宗自然晓得她这是因为什么。

    忙自后面揽住她的腰肢,把下巴往那如云青丝里一埋,嘿嘿笑道:“这有什么好哭的?今儿爷再加把劲儿,保不齐你也就怀上了。”

    尤二姐却不为所动,依旧抽噎着道:“是奴没用,嫁进来都两年多,也不能给爷添个一儿半女……”

    “胡说什么!”

    孙绍宗不悦的呵斥着,顺手捞起她那高挑丰腴的身子,往自己腿上重重一放:“刨去爷在南疆的日子,你跟了我也才半年多光景,这有什么好着急的?”

    见这番言语依旧不怎么管用,孙绍宗便轻车熟路的寻了空隙,把手探进她怀里搜山赶海的乱撩。

    尤二姐这熟透了的身子,最是敏感不过,再怎么心下郁结,被他这一撩弄,也不禁动了春情。

    于是扭着那蜜桃也似的后臀,娇声不依道:“爷,人家跟您说正经事,您怎得……”

    “这难道还不够正经的?”

    托住她两条长腿,孙绍宗稍一发力便把‘坐怀’改为了横抱,颌下断须擦着那莹白如玉的锁骨,就待将脑袋滑入宽松的衣襟里。

    “爷,人家正有正经事要说嘛!”

    尤二口中娇嗔着,那青春洋溢的身子,却是丝毫不做防备。

    …………

    等她终于把那正事讲清楚时,却已经大半个时辰之后了。

    其实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只不过是想去栖霞庵求子罢了。

    打从尤氏在那山上怀孕之后,这小小的尼姑庵就成了尤二姐心中的圣地,她这么财迷的主儿,近两年都没少往庙里送银子。

    上个月孙绍宗刚从湖广回来的时候,尤二姐其实就想拉着他过去求子来着为此还特地找了个‘父子相认’的由头。

    可惜后来因为琐事繁忙,最后终究未能成行。

    不过就算真能成行了,也终究不敢在孩子面前表露什么,至多不过是让尤氏,在床上替他喊上几声‘爹爹’。

    而这之前在宁国府的时候,就已经……

    闲话少提。

    心知尤二姐因为阮蓉再度怀孕,正吃味的紧,孙绍宗自是要宽慰一二,故此当场便应下,等到下此休沐时就带她去栖霞庵中‘求子’。

    尤二姐满意之余,又拿出了十二分精力,直痴缠到后半夜方才罢休。

    …………

    且不提孙绍宗借着三分酒意,如何的肆意畅快。

    却说望江楼宴散之后,有一人整夜滴酒未沾,却酗酗然好似酩酊大醉。

    他一路憨笑着,回到了临时落脚的小院,推开堂屋的房门,就见自家婆娘正在烛台下侍弄针线活儿,便不管不顾的扑将上去,把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好一通亲。

    妇人先是被吓住了,等他那口水糊了满脸之后,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用秀绷子托住丈夫的老脸,嫌弃的呵斥道:“又发酒疯,今儿这是喝了多少?!”

    男人并不答话,反而满屋子踅摸了一遍,最后问道:“岫烟呢?去把她给我喊来!”

    却原来这厮不是旁个,正是之前在望江楼上,险些被侍卫们当成刺客的邢忠。

    “这醉猫,才消停几天就又喝上了!”

    邢妻没好气的啐了一口,到底不敢过分招惹他,再加上担心自己独力难支,待会儿未必能把他弄到里间去,便自顾自去西厢房里喊了邢岫烟过来。

    邢岫烟听说父亲又喝了个烂醉,忙跟着母亲到了堂屋里,原是想先把邢忠哄到里间安歇,然后再烧些醒酒汤给他。

    谁知进门之后,就见邢忠大马金刀的坐在桌前,双目炯炯有神,全不似往日烂醉如泥的模样。

    当下母女两个便有些无措。

    邢忠见女儿到了,装模作样的拿起茶杯抿了抿,忽地一拍桌子问道:“你们可知道今儿我见着谁了?”

    母女两个对视了一眼,邢妻便骂道:“这一惊一乍的,难不成是见了王母娘娘?”

    “呸!你这没见识的婆娘!”

    邢忠啐了一口,使劲瞪着妻子,有心要喝骂几句,但转念一想,现如今自己可也是亲近过龙子龙孙的主儿,同一个蠢婆娘有什么好计较的?

    当下又重新摆好了姿势,得意洋洋的道:“说出来不怕吓死你!今儿我在望江楼,可是亲自伺候了太子爷的酒局!”

    伺候酒局什么的,明显是自吹自擂。

    但邢妻不疑有他,却是被唬的不轻,当下拍着胸脯‘天老爷’的喊着,于是愈发让邢忠洋洋自得,添油加醋的编了好些大话,就差说太子十分赏识自己,要给自己封侯拜相了。

    这下连邢妻都听出了虚实,就更别说是一旁的邢岫烟了。

    她无奈之余,正琢磨着该如何悄然退场,不曾想邢忠话锋一转,忽然就落到了她头上。

    “对了丫头,孙家二郎今儿跟我说,已经单独给你腾了间院子,到时和他府上叫什么‘香菱’做个邻居,还说过几日会让那香菱来咱家,同你好生商量着该如何布置。”

    “和香菱比邻?”

    邢岫烟脸上登时多了些喜色,她早听说香菱虽是奴婢出身,却是个好诗文有才情的,更兼一等一的好性子,若同她比邻而居,自是再好不过了。

    “孙家二郎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邢忠说着,忽然面色一肃,不容置疑的道:“你素来是个省心的,别的爹也就不多说了,可有一样得提前交代下进了孙家之后,不管怎么样,你也要尽快生个儿子出来……”

    “爹!”

    “老爷!”

    听他说的如此直白,邢岫烟当即羞红了脸,一旁的邢妻也是颇有些不满这话倒不是说不得,可也该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来说才是。

    “老子难道还说错了不成?”

    然而今儿的邢忠,哪里容得旁人反驳?当下瞪眼道:“前儿我可听蒋班主说了,像孙家二郎这般年纪,近来再想往上升的机会不大,真要载立下什么功劳,多半也只会封妻荫子封妻,咱家是没机会了,可这荫子却未必没指望!”

    说着,又神神秘秘的道:“我可听说了,那阮蓉生的儿子还没满周岁时,就已经得了七品爵!”

    听丈夫这般说辞,邢妻其实也颇有些心动。

    常言道母凭子贵,嫁个好人家,又何如生个能顶家立业的好儿子?

    若自家外孙也能仿照孙承毅旧事,一落生就获封爵位,日后也未必就逊色于别家的嫡子嫡孙。

    不过邢妻毕竟不似丈夫这般口无遮拦,又瞧女儿羞臊中透着无奈,唯恐她下不来台,于是打岔道:“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瞧你说的跟真的似的。”

    “咋就没一撇了?”

    邢忠却听不得这话,梗着脖子道:“我闺女难道还比旁人差了不成?那几个狐媚子论识文断字,有谁能及得上咱家丫头?”

    说着,忽又拿起桌上的秀绷子,随手丢到了角落里,呵斥道:“倒是你,别整日弄些没用的行子,有时间把伺候男人那点儿事儿,都同丫头说一说,免得到时候……

    “爹!”

    邢岫烟羞窘的一跺脚,忍不住夺门而出。

    邢妻忙追了出去,眼见女儿径自进了西厢,这才又折回了堂屋,无奈的埋怨着:“当家的,瞧方才那话说的……”

    “怎得了?”

    邢忠一瞪眼:“老子说这话,还不都是为了她好?”

    说着,乘势把妻子一把抱住,嘿嘿笑道:“再说了,这事儿舒坦的,又不只是我们男人……”

    被他在耳边一吹热气,邢妻就先软了半边,等半推半就到了床上,又被他手口并用的‘劝’了一阵,也便只能喘息着应了,准备找机会给女儿做一番婚前培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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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9章 洪书吏的一天【上】

    “九哥、九哥。”

    稚气未脱的嗓音呼唤了许久,洪九这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半边白生生的臂膀。

    “什么时辰了?”

    洪九迷迷糊糊的问道,顺势将一条毛腿挤入少女的双膝之间,肆意的摩挲着。

    少女误以为这是‘晨练’的信号,忙把还在发育的胸脯往他左肋上一贴,娇声道“还早呢,都不到卯时三刻【早上5点45】。”

    然而听到‘卯时’二字,洪九却登时清醒了大半,也不顾隆冬时节的寒冷,猛地坐直了身子,不容置疑的喝令着:“来人,掌灯!”

    早侯在外面的小丫鬟,忙举了烛火进来,将屋内几支蜡烛一一引燃。

    就这么短短的功夫,洪九却已经等不及了,自顾自伸手从床头扯下衣裳,便要往身上套。

    这时一只白皙的胳膊突然伸过来,劈手将那些衣服夺了过去。

    却是那少女也拥着被子起身,一面轻车熟路的伺候着洪九,一面嘟着小嘴埋怨道:“你说这是何苦来的?咱们安安生生过日子不好么,非要累死累活的,去做个什么芝麻绿豆的小官儿!”

    “胡咧咧什么!”

    洪九斜了她一眼,肃然道:“这话别让我再听见你说第二遍,否则……”

    他在山西巷做了两年多的乞丐保长,手底下可是没少见血腥,这一认真起来,那面目难免就狰狞起来。

    又搭上那小丫鬟正巧提了灯笼过来,白森森的往上一映,愈发显得阴冷渗人。

    可那少女却恍似未觉,虽不曾主动挑衅洪九,小嘴噘的却几乎能栓头毛驴了,明显是不服不忿。

    洪九见状,心下顿觉后悔不迭。

    这少女不是别个,正是当初他做乞丐时,收拢的几个孤儿之一,小名唤作妞儿的便是。

    这妞儿原本就有几分姿色,后来洪九做了保长,家中衣食不愁,便愈发的巧长了。

    故而今年开春的时候,洪九一个没忍住,就把年方十五的妞儿收入了房中。

    当时倒没觉得如何,现如今却着实有些后悔。

    盖因这妞儿自打做了妇人之后,非但没有成熟起来,反倒仗着洪九的宠爱愈发娇惯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洪九只是把她收房,并未娶她为妻,等到成亲之后,自然有大妇帮着调教。

    却说妞儿虽养成了娇惯的性子,服侍起洪九来倒还算尽心,不多会儿的功夫,就替他穿好了衣裳,又招呼着丫鬟伺候着洗漱了。

    等一切收拾停当之后,原本洪九是想在后院用餐,然后直接乘车去大理寺当值。

    不曾想这饭菜还没端上来,就有婆子进来传话,说是聋老大和小二爷到了,急着要见九爷。

    那聋老大本是欺压洪九的恶丐,后来被他借着官面身份给收服了,现如今又继承了他乞丐保长的位置,也算是洪九的心腹之人。

    而所谓的小二爷,则和妞儿一样,也是洪九当初收容的小乞儿之一,因俗名唤作二子,便得了个二爷的称呼。

    不过在洪九这里,这二爷就得降一级,变成小二爷了。

    书归正传。

    听说聋老大和二子大早上的找上门来,洪九就先皱起了眉头,心知这二人必是遇到了麻烦。

    依着本心,他其实不想再搀和‘山西巷丐帮’的事儿,可无奈这也不是想甩脱,就能立刻甩脱的。

    故而也只能耐着性子去了前院。

    等到了前院客厅,见聋老大和二子正热锅蚂蚁似的团团乱转,由内往外的透着慌张,洪九心下就更觉不喜。

    于是也不理会两人‘九爷’、‘九哥’的招呼,径自往那松鹤延年图下坐定,又招呼下人上了茶水,慢条斯理的捧着抿了两口,这才迎着两人急迫的目光道:“说吧,又捅了什么篓子?”

    聋老大和二子对视了一眼,方才几次试图插话不成,此时真让他们开口了,两人却都有些畏缩起来。

    洪九见状,便作势起身道:“要真没事,我可就走了,这还急着去衙门点卯呢。”

    “九哥,有事、有事!”

    二子登时绷不住劲儿了,急忙打横往中间一拦,搓着手,涎着脸道:“昨儿咱们几个兄弟,让顺天府的官差给扣下了!”

    洪九听说与顺天府有关,心下先就松了口气他和刑名司的赵无畏赵检校,那也是老相识了。

    于是重新坐了回去,不咸不淡的问道:“怎么扣的?为什么扣的?”

    “这……”

    二子偏头去看聋老大,但聋老大却是俯首帖耳,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没奈何,他只好又赔笑道:“兄弟们闲着没事儿,跑城外灾民营……”

    “说实话!”

    洪九的声音猛然高亢起来。

    二子浑身一哆嗦,讷讷的却是欲言又止。

    这时一旁的聋老大反倒开口了:“九爷,苏老根那堂子您应该晓得吧?最近弄来十几个遭了灾的小娘们,生意好的一塌糊涂,小二爷合计着,这发财的买卖别人做得,咱们自然也……”

    “做你xxxx!”

    洪九一跃而起,揪住二子的脖领子,反正就是两个大耳帖子抽了上去,嘴里骂道:“孙大人在顺天府时,抓什么抓的最紧,你特娘心里难道没个数?!”

    二子顿时慌了,支支吾吾的强辩道:“九哥,我……我也是想给兄弟们弄……弄条财路,再……再说苏老根那堂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能做得,咱们兄弟怎么就做不得?”

    初时他还吞吞吐吐的,可越说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尤其想到洪九先是把自己最喜欢的妞儿收房,后又把保长的位置传给了聋老大,心下就有些不服不忿。

    于是口气也变得强硬起来:“再说了,这你情我愿的事儿,又不是逼良为娼,更不是强虏人口,哪里就能牵扯上孙大人了?”

    这一番狡辩,让洪九脸上的恼怒渐渐消弭,但眼中的警惕与冰冷却在飞速增长着。

    把保长的位置,交给聋老大继承之后,他就一直担心聋老大乱来,把自己拖下水,所以才让二子跟在聋老大身旁。

    原本准备等自己这里切割妥当了,再把这小兄弟引入正途不迟,那曾想到率先按捺不住的,竟是自己从小拉扯大的二子!

    半晌,洪九缓缓放开了二子的衣领,淡然的问:“说的倒是轻巧,那我问你,你手里可有教坊司的花牌?”

    二子只当他是退缩了,更认定自家这位九哥,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否则又怎会放着富贵逍遥的日子不过,非要跑去做什么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

    于是大咧咧的道:“先张罗齐了人手,再想法子去弄花牌也不迟再说了,这私娼也不是一家两家,旁人能撑的住,咱们自然也……”

    “好了。”

    洪九忽然喝止了他的歪理邪说,貌似不耐烦的问:“先说正事儿,既然是你情我愿,你们派去的人,又怎么会被官差给扣下?”

    “不知道啊!”

    一说起这事儿来,二子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皱着一张猪腰子脸,顿足道:“昨儿稀里糊涂就被抓进去了,咱们找门路疏通,也没个准信儿传出来听说不止咱们的人,那灾民营左近抓了不老少呢!”

    “如此说来,这不是针对咱们一家?”

    “应该不是吧?”

    “我晓得了。”

    洪九点了点头,起身到门外把管事叫了进来,扬声道:“你拿着我的贴子,去刑名司找赵检校……”

    后面的话,却是压低了嗓音。

    那二子听这开口,便以为洪九是要帮自己出头,于是得意的横了聋老大一眼,心下又盘算着,老是指望洪九也不是个事儿,等自己这窑子赚了钱,少不得也要去走一走赵检校的门路。

    届时自己再把聋老大踢出局,这山西巷的丐帮,还不就是自己说了算?

    二子是越想越美,然而他却哪里知道,洪九压低了嗓音,向那管事说的其实是:“请赵检校帮着起一起二子的案底别要了性命,充军发配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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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0章 洪书吏的一天【下】

    啵~

    刚刚拔出软木塞,香甜的酒气便在车厢里弥漫开来。

    左手几根指头勾拢着,把那软木塞钻到了掌心里,洪九这才缓缓举起了酒囊,脖颈也随之调整了角度。

    可就在那琥珀色的酒水,即将荡漾着溢出来时,他忽又停了下来,机械又僵硬的将软木塞压回了酒囊里。

    唉~

    随手将酒囊丢到了角落里,洪九颓然的倾倒在软垫上,无声的叹息着。

    虽然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但在送走聋老大和二子之后,他却还是涌出了一醉解千愁的冲动。

    然而他眼下可不是烂醉一场的时候。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周遭逐渐嘈杂起来,那一声声精神抖擞的叫卖,督促着洪九重新坐直了身子。

    他反手一划拉,也不知从哪里摸出块巴掌大的小镜子,托在手心里不住调整着脸上的表情。

    直到那僵硬与颓废彻底消失,直到脸上挂满了谦卑又不失阳光的笑容,洪九这才满意的放下了镜子,顺手挑开了厚重的窗帘。

    晨曦渲染下,高墙广厦的大理寺,愈发显得庄严肃正,就连正门外那两个慵懒的衙役,似乎都被赋予了别样的色彩。

    看到这一幕景象,洪九心下的郁结,便悄然的减弱了三分。

    也是时候和以往做个切割了!

    毕竟自己的未来不在山西巷,而在这高墙之后、广厦之中!

    马车很快绕到了大理寺东角门前,但却并未停留,而是继续奔向了东北角的侧门虽然日常进出都是从东角门,但吏员衙役们点卯的地方,却是在早东北角的侧门附近。

    说是侧门,其实却比东角门还要宽阔些,这是因为官员们的马厩也在左近没错,必须是有品级的官员,才有资格免费使用衙门里的马厩。

    至于洪九这样的吏员,即便是自备了马车,也只能放在大理寺周遭,私人经营的停车场内。

    闲话少提。

    却说洪九下了马车,不卑不亢的向守门衙役点了点头,便在两人复杂的目光中,走向了西南角点卯处。

    将到门前,迎面撞上两个右寺的书吏,双方笑盈盈的打了招呼,洪九侧身避让,那两个书吏也跟着侧身避让。

    退让了许久,终究还是那两个书吏先行了一步。

    这一幕看起来似乎很是和睦。

    但其中蕴含的疏离感,却又溢于言表。

    毕竟洪九的乞丐出身,在大理寺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莫说是吏员们耻与为伍,就连衙役们心下也都是存了歧视的。

    可偏偏洪九又是孙绍宗点名特招进来的。

    就算心下再怎么排斥,这大理寺里敢给洪九脸色看的,也是屈指可数。

    于是每每面对洪九,便是这般客气又疏离的态度。

    好在洪九也并不是太在意。

    想当年他行乞时,受过的冷遇何止百倍?

    而且他相信总有一天,那些掩藏在心底的蔑视,会转变成对他洪某人的敬畏!

    怀揣着野心,洪九推门走进了点卯处,随意往屋里扫了扫,一副泾渭分明的景象,便映入了眼底。

    四五名书吏分散在两侧,正中间点卯的名册前,却孤零零立着一人。

    洪九见状,却是毫不犹豫的走到了那孤立之人面前,躬身戏谑道:“赵帮办,您今儿可又是好大的煞气。”

    那赵帮办苦着脸还了一礼,顺势把名册让了出来,又向外面指了指,便默不作声的走了出去。

    他这一离开,原本分散在两侧的书吏,便自顾自的上前,同洪九打起了招呼。

    洪九笑吟吟的还着礼,心思却早飞到方才那赵帮办身上。

    说起来这赵帮办的身份,同他还有几分相似之处赵帮办虽不是乞儿,却是五溪州的蛮人出身。

    上个月孙大人履新不久,就把这赵楠调了来,不过那时只是以孙家家奴的身份,直到本月月初,才同洪九一起转成了大理寺的吏员。

    真要说起来,洪九的身份其实还在赵帮办之上,毕竟他虽然不入流,但勉强说起来也算是个官儿了。

    但洪九在赵楠面前,却半点不敢托大家奴的身份虽然多了桎梏,但从某种意义上,也意味着更加亲密的关系。

    更何况现如今赵楠,正在同那新来的秦师爷一起纠察左寺风纪,这几日里颇惩治了一批懈怠的官吏也正因如此,旁人见了赵楠才会避之唯恐不及。

    听说孙大人还有意,要将这整风纠察推广到整个大理寺,届时这赵楠威慑力,怕还要增加不少。

    不过洪九同这赵楠,倒颇有些惺惺相惜。

    因方才赵楠似乎是在示意自己,会在外面等候,故而洪九敷衍了那些书吏几句,便匆匆追出了点卯处。

    果不其然,出门之后就见赵楠抄着手,正侯在门楼的阴影处。

    洪九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拱手告罪道:“劳赵帮办久候了。”

    顿了顿,又试探道:“可是孙大人那边儿,有什么要嘱托的?”

    说这话时,洪九是又激动又惶恐。

    激动的是,孙绍宗若专门让赵楠过来给自己安排任务,便足见对自己的重视程度。

    惶恐的则是,现如今左寺正在开展纠察整风运动,实在是得罪了不少人,他可不想搀和进去,搞的和赵楠一样狼狈。

    谁知赵楠却摇头道:“不是老爷有什么吩咐,是赵某人有些私事,想向洪协理求助一二。”

    私事?

    洪九微微一愣,愈发小心的追问道:“却不知是什么事情?”

    “不知洪协理可认识王振王大人?”

    王振?

    洪九略一琢磨,才恍然道:“可是孙大人南下平叛时的亲卫统领之一?”

    “正是。”

    赵楠点了点头:“昨儿王大人的差事定下来了,积功升任北镇抚司督查所百户王大人今儿要在家里设宴庆祝,赵某也在邀请之列,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赵某平日花钱大手大脚,实在是囊中羞涩,连件上得了台面的礼物都买不起。”

    赵楠两手一摊,同时目光灼灼的望向洪九,似乎正期待着洪九能慷慨解囊。

    然而旁人或许没打听清楚,但洪九却知道赵这楠曾经是个行商,最是精打细算一人,若说他大手大脚花光了积蓄,洪九是决计不信的。

    因此赵楠摆出这副嘴脸,明显是要讹自己一笔!

    该死的蛮子!

    当真是得志便猖狂!

    亏自己当初还对他有些好感。

    洪九心下腹诽着,口中却是哈哈一笑:“我当是什么事儿,不过是些许银钱罢了,也值得赵帮办说什么求助?午时之前,我便让人奉上纹银百两,不知够不够用?”

    赵楠也是哈哈一笑:“洪协理果然是快人快语!”

    不过转瞬间,他又收敛了笑意,淡然道:“不过这银子就免了,洪协理只需采办好礼物,晚上与我一起去王大人加上道贺即可。”

    去王振府上道贺?

    洪九心下顿时转嗔为喜。

    原来这蛮子并不是要敲竹杠,而是要帮老子拓展人脉!

    督查所百户虽是负责对内监察,但在北镇抚司,乃至整个大周官场,都算得上是实权派。

    能与他搭上关系,莫说是洪九这样的官场新丁,就算是五六品的京官,怕也是趋之若鹜。

    当然,这更要感谢孙绍宗。

    若非彼此都背靠着他这棵大树,凭洪九的身份,就算有人介绍,怕也入不得王百户法眼。

    却说洪九忙不跌应下,又仔细打听了王振的喜好,便恨不能立马冲出去,把两份礼物置办齐整除了替赵楠买的,他自己也要送上一份。

    哪曾想还不等他动身,一个衙役飞也似的奔了过来,隔着老远就嚷嚷道:“孙少卿奉命入宫觐见,快取了依仗出来!”

    只这一句,洪九和赵楠便再顾不得其它,面面相觑惊疑不定,都是消息灵通的主儿,自然知道孙绍宗昨天晚上,是陪着太子去望江楼看戏了。

    这一大早皇帝就派人召见,莫不是昨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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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1章 景仁宫前的闹剧

    景仁宫外。

    孙绍宗抄着双手、微微弓着身子,缩在宫墙夹道的背风处,似乎是有些受不了这不见阳光的阴冷。

    但事实上,他只是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扎眼,以免被卷进不远处的闹剧之中。

    “放开我、你们别拦着我!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这一声声撕心裂肺,叫的如同八点档狗血剧一般的女人,正是与孙绍宗有过一面之缘的荣妃。

    常言道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不过单以颜值而论,荣妃比之当初并未有明显的劣化,甚至因为来之前刻意打扮的缘故,比当初偶遇时,说不得还有小小的提升。

    但她现如今的待遇,却是一落千丈。

    当初连戴权面对她时,都不得不礼让三分,现如今却被几个小太监拦在门前,足足一刻钟都寸步难行。

    而且这闹腾了许久,也不见有管事太监过来搭话,足见对其是避之唯恐不及。

    当然,这并不是说荣妃闹了这许久,就完全一点效果都没有她到底还是冲到了宫门前。

    因此孙绍宗又往后退了退,顺势用眼角扫了那荣妃一眼,随即赶忙低下了头。

    原本这女人穿的就有些单薄,耍了一刻钟的‘老鹰捉小鸡’之后,那呼之欲出的膨胀,就更让人无处下眼了。

    好容易将那荡漾的画面压在心底,为免得待会儿君前君前失仪,孙绍宗觉得有必要想些正经事,好分散自己躁动的注意力。

    譬如皇帝召自己过来,又把自己晾在外面,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普法下乡》的奏疏,还是因为昨儿太子与那道士在望江楼密会?

    呃~

    这个之前想了许久,一直也不得要领,在皇帝揭开谜底之前,还是先先想想别的吧。

    譬如王振的事儿。

    在接到圣旨之前,孙绍宗就正在官署里会见王振。

    同赵楠、洪九二人想的截然相反,王振对于这次的破格提拔,并没有表示出多少欣喜,而是瞻前顾后十分忐忑。

    这是因为北镇抚司督查所,现如今并没有正职千户统领,于是杨立才这个试千户,便成了王振的直属、也是唯一的上司。

    考虑到王振当初就是从杨立才手底下跳槽的,再加上杨立才前几天的表现,他这次回归北镇抚司,不被杨立才穿小鞋才怪呢。

    即便孙绍宗同现任镇抚使,还有些香火情谊,王振依旧觉得不够把稳。

    毕竟现如今这位镇抚使,可是出了名的‘道系’中年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替皇帝搜罗奇人异士、天材地宝上了,对其它事一概放任自流。

    对此,孙绍宗一时间,其实也拿不出太靠谱的对应之策,毕竟北镇抚司的地位相对独立,并不是外人可以随意插手的。

    就算孙绍宗同北镇抚司,乃至于现任镇抚使,还有着几分香火情,也经不起这三番两次的消耗。

    更何况眼下也只是推断,并未形成既定事实。

    或许……

    应该让王振先韬光养晦一段时间,等那杨立才做的过了火,再一劳永逸的解决此事,才更为稳妥。

    然而以杨立才谨小慎微的性格,又刚刚被自己挫去了威风,怕是未必敢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若他只在框架内处处为难王振,孙绍宗还真就不好插手了。

    “啊!!!”

    一声高亢尖锐的嗓音,骤然将孙绍宗从沉思中惊醒,下意识的抬眼望去,就见那荣妃劈手一记耳光,狠狠打在某个小太监脸上,疾言厉色的呵斥着:“你这下贱的东西!我便是再怎么不得宠,也是你能乱碰的?!”

    那小太监明显被打懵了,捂着脸瞠目结舌的,甚至都忘了要为自己辩驳。

    而一旁的几个小太监见状,也都是噤若寒蝉,不敢替他分辨半句。

    毕竟方才荣妃已经闯到了门前,几人生怕被她就这样窗进去惊了圣驾,遮拦起来自然少了三分顾忌。

    这一番兵荒马乱的,那太监到底有没有碰着荣妃的胸脯,谁又能说得清楚?

    眼瞧着周遭的太监们,都仿佛被施展了定身法,就见荣妃银牙一咬,猛然间双膝跪倒,对着景仁宫哀声啜泣着:“陛下、陛下!您若真厌了臣妾,赐下三尺白绫便是,臣妾宁愿一死,也不愿受这等作践!”

    那‘肇事’的小太监,此时也终于缓过神来,眼见荣妃跪在自己面前不住的哭诉,慌忙退了半步,也对着荣妃跪了下来,不住的以头抢地口称冤枉。

    他到底冤不冤,孙绍宗一时也难分辨,但方才荣妃单手托胸那一幕,却着实惊艳的很,套用后世抗日剧里的台词:良心大大滴有!

    “吵吵什么呢、吵吵什么呢?!”

    这一场闹剧正进行到**时,景仁宫里也终于有了反应。

    就见总管太监裘世安自里面走了出来,吊着嗓子一声呵斥,顺势理了理袖子,却仿佛没看见荣妃似的,径自向孙绍宗笑道:“孙大人等急了吧?几位阁老正在里面同万岁爷商量军国大事,这一时半会儿怕还轮不着你要么……”

    说着,把手往里一让:“你先进来暖和暖和?”

    “多谢公公美意。”

    孙绍宗忙躬身道:“下官实不敢坏了规矩,再说下官本是武进士出身,这点儿冷又算得什么?”

    与此同时,他心下却是松了口气。

    裘世安能在这时候,主动向自己示好,就证明今儿皇帝找自己来,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而裘世安听了他的话连连点头,一转身却又沉了脸,呵斥道:“瞧瞧、瞧瞧,这外面的臣子都就知道不能坏规矩,你们这些狗奴才,怎么反倒记不得宫里的规矩了?!”

    他这话明显把荣妃也骂了进去。

    但荣妃方才不住哭诉,此时没了生息,只是直挺挺的跪在那里,不住的抹着眼泪。

    至于旁边的小太监们,听裘世安厉声责骂,登时又跪了一圈。

    “呦。”

    裘世安这时,才像是刚瞧见了荣妃一般,轻轻给了自己个大嘴巴,夸张道:“原来是荣妃娘娘当面,恕老奴眼拙,一时竟没瞧见您。”

    说着,又呵斥道:“没眼力的东西,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娘娘扶起来!”

    几个小太监忙都七手八脚的上前搀扶,却又不敢离荣妃太近,只抓住她的手腕往上托。

    这样一来,自然使不上多少力道,荣妃死命往下坠着,一时竟成了僵持之态。

    就听她哀声哭诉道:“求公公给陛下传句话,就说臣妾知罪了,求陛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娘娘这可就为难老奴了。”

    不等她说完,裘世安便连连摇头:“这天家的事儿,咱们做奴才的哪敢掺和?万岁爷若改了心意,老奴头一个就去接您见驾!可眼下么您不妨先回去修身养性,好等着万岁爷的恩典。”

    这话一出,荣妃便在地上抠折了指甲,随即扬起白皙的脖颈,似有无数怨言要喷涌而出。

    然而她最终却又缓缓低垂了臻首,任由那几个小太监将她搀扶起来,押运犯人似的渐渐远去。

    裘世安抄着手,目送荣妃远去之后,转身正要回景仁宫里,忽地又想起了什么。

    于是回过头来,和颜悦色的问那刚从地上爬起来,满头是血的小太监:“方才是哪只手碰着了?”

    那小太监浑身一抖,忙又跪了下去,颤声道:“回老祖宗的话,奴才方才真没碰着,是容妃娘娘……”

    “既然不说实话,那也就怪不得我了。”

    不等他把话说完,裘世安不耐烦的一摆手:“两只手都剁了吧,完事儿再给容妃娘娘传个信儿过去。”

    说着,向孙绍宗微一颔首,这才转身回到了宫门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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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2章 栋梁

    【最近感冒发烧加卡文,真是好悲催。】

    咕嘟~

    步出景仁宫御书房,孙绍宗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就觉得喉咙里**辣的,像是口水里掺了二两辣椒面似的。

    虽然早就预计到,这次被皇帝召入宫内,很有可能是要垂询《普法下乡》的细节问题。

    但孙绍宗却着实没料到,迎接自己的会是如此大阵仗自首辅贺体仁以下,三位阁臣悉数到场不说,六部尚书也来了三个,更有孙绍宗的老相识徐辅仁,以布衣身份列席参与。

    这七位大佬轮番发难起来,那问题是一个比一个尖锐。

    尤其是贺体仁、徐辅仁两个,一个绵里藏针、一个直指要害,所言尽是奏疏中不详、未尽之处,当真把孙绍宗问了个汗流浃背。

    幸亏这《普法下乡》的法子,是他从后世借鉴而来,即便政治体制多有不同,但触类旁通之下,总算是勉力支应过去了。

    不过直到最后,皇帝也没有做出明确表态,也不知他对自己今天的答辩,究竟满不满意。

    不过至少皇帝对这《普法下乡》的提案,还是十分重视的,否则也不会摆出如此阵仗。

    …………

    与此同时,景阳宫御书房内。

    经过两场冗长论战,殿内群臣似乎都有些意兴阑珊。

    广德帝见状,便命人端来茶水分赐下去,自己也捧了碗杏仁茶,吁着热气小口小口的抿着。

    好半晌,他轻轻放下茶碗,伸手接过裘世安递上来的帕子,一边擦拭着嘴角,一面淡淡的问了声:“如何?”

    这两个字没头没尾的,但殿上众人却都是心知肚明,故而便一同把目光投向了首辅贺体仁。

    贺体仁也是这御书房里,唯一有座位的臣子,他将吃了大半的茶水,小心递还给一旁的小太监,又不拘小节的用袖子揩了揩嘴角,这才慢条斯理的问:“陛下问的是奏疏,还是人?”

    “问人如何?”

    “人情练达却勇于任事,年纪轻轻就能胸怀天下、发前人所未发,假以时日必是国之栋梁。”

    这评价不可谓不高,但几位朝中重臣,对此却几乎没有异议

    盖因方才孙绍宗虽是靠着后世的经验,才勉强支应了过去,但他一贯处变不惊的姿态,落在众人眼里却堪称惊艳绝伦。

    尤其是一些经验之谈,放在后世基层宣传口,都是老太太裹脚布一般的朽物,搁在时下却颇有振聋发聩的效果。

    “那这份奏疏呢?”

    “老臣以为当慎思缓行,然后在京畿左近择一地试用,以观成效。”

    皇帝微微颔首,又向其他朝臣征询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众人默然半晌,见无人开口说话,便齐声道:“臣等附议。”

    “那便再议一议。”

    广德帝说着,点名道:“王尚书、徐爱卿,你二人各自写一篇奏疏,为朕剖析这《普法下乡》的利弊。”

    这话一出,徐辅仁眉头微蹙,吏部尚书王哲却露出喜色,而其余重臣也都是面色各异。

    原本朝中已有公论,徐辅仁这次回京必能升任次辅,日后继任内阁首辅也是顺利成章的事情。

    可现如今皇帝却将他同王哲放在一起考校看来皇帝对他摆明车马支持太子一事,终究是心怀不满。

    …………

    当天下午。

    太子府。

    十几盆银霜炭合力,将寝室炙烤的如同盛夏一般。

    太子赤条条仰躺在一张腰部凸起的合欢椅上,拼命仰着头,满是希冀的望向自己胯间那里正有一只手粘着金针的手,在缓缓伸向他那蔫头耷脑的半截丑物。

    叩叩叩~

    偏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正全神贯注的太子,被这敲门声唬的浑身一颤,多亏那捻着金针的手及时缩回,否则非戳个针尖对麦芒不可!

    太子险险逃过这一劫,立刻翻身从合欢椅上跳下来,随手扯了浴巾护住胯下,破口大骂道:“外面是哪个遭瘟的狗才,竟敢在这时候过来打扰?!来来来,给孤进来受死!”

    外面的敲门声一敬,随即那房门被推开条缝隙,一个小太监双膝跪地,战战兢兢的爬了进来,头也不敢抬的道:“殿下,是宫里来了消息……”

    哐~

    一个铜烛台贴着他的肩膀,狠狠砸在了门板上,那小太监吓的一缩脖子,砰砰砰的叩头哭诉道:“太子爷饶命、太子爷饶命啊!”

    “慌什么,继续说就是了!”

    太子不耐烦的呵斥着:“孤之前不是交代过,但凡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不管什么什时候都要来禀报吗?”

    听他还记得当初的吩咐,那小太监松了口气,这才又禀报道:“宫里传消息来说,今儿一早陛下便召孙大人进宫议事,三位阁老、三位尚书,还有徐大人都在……”

    听说孙绍宗上午在宫里舌战群雄,又得了首辅贺体仁‘国之栋梁’的称赞,太子顿时喜形于色。

    虽然类似的话,他自己也赞过几次,可这话从贺体仁嘴里说出来,却是分量大不相同。

    尤其……

    他回头看看那捻针之人,就见对方正捋着胡须笑的智珠在握,心下便愈发得意,于是顺手又抄起一个铜烛台,照着那小太监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

    “啊~!!”

    这回可没失手,当下砸的那小太监头破血流,哭嚎道:“殿下,您方才不是说……”

    “孤说什么了?”

    太子一瞪眼,喝道:“这两个烛台都赏你了,难道你还嫌不够?!”

    说着,便又往桌上摸索。

    “够了、够了,奴才谢殿下赏赐!”

    那小太监吓的魂都飞了,忙抄起那两个烛台连滚带爬的套了出去。

    可他刚到门口,就听太子在里面一声断喝:“狗才,孤让你走了?!”

    那小太监吓的噗通一声跌倒在地,身后却又传来太子的吩咐:“派人去大理寺传话,就说今儿晚上孤要设宴款待孙爱卿。”

    那小太监这才把一颗心放回了肚里,忙不迭的应了,捂着脑袋仓皇而去。

    “这狗才!”

    太子又骂了一声,这才转回身取过衣物往身上披挂。

    “殿下。”

    这时那捻须之人突然道:“晚上可否让贫道先见一见孙大人?”

    却原来这这人,正是当日在望江楼里,硬把《推背图》往太子头上套的道士。

    太子哈哈一笑:“自是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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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3章 太子府里的取‘经’人

    【感冒终于好的差不多了,明天……】

    收到太子府的请帖,孙绍宗心下便知必是宫里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太子耳中。

    太子固然不怎么得宠,但皇后娘娘六宫之主的地位,却并未因此而动摇多少,再加上景仁宫里那一番问答,又未曾刻意对外保密。

    故而探听出由来始末之后,再传递到太子府上,也便算不得什么难事了。

    孙绍宗也正好想去太子府,会一会那妄言天命的道士,故而自是欣然从命。

    于是他提前小半个时辰离了大理寺,兜兜转转先带着礼物到了王振府上。

    之前早早便应下,要参与他的升迁宴,如今虽有太子相召,孙绍宗还是准备先到他府上露个面,也免得这厮忐忑之余,再胡思乱想。

    而听说孙绍宗晚上还要去太子府赴宴,王振自然不敢多留,反而是与有荣焉的,将孙绍宗恭送出了家门。

    转回头,他便跟宾客们吹嘘,说孙大人本来是要去太子赴宴,却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自己府上道贺。

    且不提王振如何拉虎皮做大旗。

    却说孙绍宗赶到太子府时,已是夕阳斜斜。

    那马车刚在角门处停好,便有两人率众迎了出来。

    打头的自是府丞王德修,而另一人稍稍落后半步,身着道袍、高冠博带,意态间虽然也带出三分恭谨,却远不似王德修那般谄媚。

    这应该就是赵国舅说的那个道士吧?

    竟然同王德修一起迎了出来,看来非但是自己想要会一会他,他约莫也存了同样的心思。

    这倒有点儿意思了!

    见孙绍宗斜眼打量那道士,王德修连忙介绍道:“孙大人,这位是楼观派的王真人;王真人,这便是……”

    “哈哈……”

    不等王德修把话说完,那王真人朗笑一声,将拂尘往胳膊上一搭,躬身见礼道:“贫道久闻孙大人之名,今日得见,果然非是凡俗可比!”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孙绍宗虽对这王真人心存警惕,但见他如此捧场,便也笑着还了一礼:“不敢当真人谬赞,孙某亦是**凡胎,无非是生的雄壮些罢了。”

    就见那王真人顺势往里一让,笑道:“孙大人的非凡之处,可不是仅仅是体魄而已殿下正在后院等候,便由贫道带大人过去如何?”

    这道人也才来了三五日光景,可瞧着倒像时已经彻底融入了太子府。

    眼见王德修自觉避退到了一旁,显然没有陪同的意思,孙绍宗便猜到这王真人,约莫是想趁机同自己说些什么。

    难道他还想用天命蛊惑自己不成?

    孙绍宗心下一哂,面上却是欣然从命,与那王真人前后脚走进了太子府。

    不出所料,非但是王德修落在了后面,连迎出来的几个下人,也都未曾跟随左右。

    等到了二门夹道,四下里寂静无人之际,就听那道士一声干咳,随即放缓了脚步,与孙绍宗并肩前行。

    来了!

    “不满孙大人,贫道之所以会投奔太子,其实与您大有干系。”

    “竟有此事?”

    孙绍宗斜了他一眼,淡淡的反问道:“可我昨天怎么听赵国舅说,真人是循天命而来,意欲扶保殿下成就一代圣主?”

    王真人将拂尘交到另一边手上,摇头失笑道:“若是当着旁人,贫道自是咬定这番说辞,可在孙大人面前却不敢妄言。”

    说着,他神情一肃:“且不说天意难测,单说这历朝历代的明君圣主,要么便是自身雄才大略,要么便是身边有能臣辅佐,有哪个是靠僧道之流成就伟业的?”

    “而贫道之所以会这个时候投奔太子,一是因为太子身边有孙大人这样的能臣辅佐;二来么……”

    说到这里,王真人停下来一脸得意的捻须微笑着,明显是在等着孙绍宗捧哏。

    孙绍宗虽看不得这道士故作神秘的样子,却也好奇他这第二条究竟是什么,于是便凑趣的问了句:“二来如何?”

    “这二来么……”

    那王真人却依旧卖着关子:“自然是因为贫道有法子,补齐太子殿下的短处。”

    孙绍宗闻言盯着他打量了半晌,忽地嗤笑道:“真人该不会是想说,你有断肢重续的本事吧?”

    王真人的笑容一僵,不过马上又摇头道:“大人说笑了,贫道实无此能但殿下真正的短处乃是子嗣有碍,而非不能人道!”

    这话倒是没错,太子自身的正统性并无任何疑问,之所以储位不稳,是因为他膝下只有一个‘来路存疑’的太孙,而且日后注定不会再有其它子嗣。

    如果能让太子,重新拥有生育子嗣的能力……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

    这可不像自家大哥那样,关起门来借个种就能算数的,想要取信于朝廷,取信于百姓,除非能让太子在众人面前‘雄起’。

    约莫是看出了孙绍宗的狐疑,那王真人又捋着胡须道:“不知孙大人可曾见过太子的患处?”

    那玩意儿有什么好瞧的?

    莫说太子一直十分避讳,就算太子坦荡示人,孙绍宗也未必乐意看上一眼。

    “虽几乎是齐根而断,但尚幸未曾伤到两颗精丸,以贫道观之,若能促其兴起,未必不能喷出精华届时再以器物导入女子体内,便有机会使其受孕了!”

    这道士……

    原来竟是个取‘经’人!

    不得不说,他这番设想倒并非全无可能后世的人工授精虽然要复杂上不少,但道理却是相通的。

    想到这里,孙绍宗便忍不住问道:“不知真人可有什么进展?”

    “这……”

    王道人顿时支吾起来,讪讪道:“毕竟是受了重创,即便贫道专擅此道,想要重振殿下的雄风,怕还要花费些时日。”

    就知道肯定没那么简单,太子当日可是身心受创,除了生理障碍之外,心理障碍肯定也轻不到哪去,想要让太子重新焕发出精力,谈何容易?

    话说回来……

    专擅此道是什么鬼?

    专治不孕不育?

    毕竟事关太子,孙绍宗也不好细问究竟,只能模棱两可的点头道:“真人一旦功成,那便是朝廷之福、社稷之幸了。”

    “岂敢。”

    王真人受托拂尘,一本正经的道:“朝廷社稷,还是要指望孙大人这样能吏,贫道只要能复兴楼观派,便足慰平生了。”

    这是……

    在表示他无意涉足朝局?

    孙绍宗的神情也严肃起来:“那天命之说呢?难道不会影响殿下,进而影响到朝局?”

    “天道莫测。”

    王真人:“贫道一人智短,若没有孙大人这样的才智之士帮着参详,又怎能得出天命所依?”

    这竟是要把解释天命的主动权,转交到孙绍宗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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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4章 家事【上】

    听王真人有意与自己携手,共同解构所谓的天命,孙绍宗心中对他的评价,便默默调降了一级。

    这道人或许有些小聪明,但行事还是难免有些粗疏操切。

    合谋操控一国储君,这可是要命的勾当,怎能与人初次见面,便宣之于口?

    就算孙绍宗当真有意要与他合作,未免落人口实,也绝不会给予准确的答复更何况孙绍宗对他这番说辞,也只是半信半疑罢了。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孙绍宗还曾想过去太子面前揭发检举,让这王真人步那几个太监的后尘。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便又被孙绍宗抛诸脑后了。

    盖因这王真人能够立足太子府的根本,其实并非是什么天命之说,而是那套人工授精的法子,而这对太子而言,是绝不可能错过的致命诱惑。

    所以就算孙绍宗在太子面前,揭露王真人假托天命之说,其实是别有所图,也多半没法一劳永逸的解决掉他。

    既然不能一棍子打死,那就至少要维持住表面的和睦。

    于是孙绍宗便模棱两可的答了,说是有意合作也成,说是拖延推诿也可,总之让王真人一时难以把握他的心思,又隐隐可以感受到适当的善意。

    这事儿说起来云山雾罩,做起来也着实不容易。

    错非孙绍宗在五溪州历练了两年,还真未必能拿捏的火候。

    …………

    是夜。

    宾主尽欢。

    喝出五六分畅快的孙绍宗,原本是准备在太子府留宿,顺带再抚慰几个丫鬟侍妾什么的。

    可无奈太子酒醉之后,便一直盯着他嘀咕什么‘阴阳协调’,还有什么‘汁’【枝发厥荣】、什么‘洞’的【为国之栋】,直听的孙绍宗心里发毛。

    于是不顾夜色已深,借口家中小妾新有身孕,仓皇的逃离了太子府。

    一路无话。

    却说到了自家,拍开角门驱车而入,孙绍宗正准备挑了灯笼,去后院歇息,却忽然发现递上灯笼的,并非是门房王进,而是王进的姐夫胡五。

    这也还罢了,关键是胡五满脸愤愤,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其中有什么下情。

    于是孙绍宗便顺口问了句:“王进何在?”

    胡五早憋了满肚子话想说,听孙绍宗这一问,立刻便道:“回二爷的话,王进正在家里养伤呢!”

    本以为这话一出,必然会引起二爷的重视,不曾想孙绍宗半点反应也没有,径自取了灯笼直奔抄手游廊。

    胡五不觉十分沮丧,正琢磨着要不要先向张成倒一倒苦水,就听游廊里传出孙绍宗的吩咐:“去把赵管家喊来,就说我在前厅里候着他。”

    却原来孙绍宗并非不想过问,而是不愿偏听偏信。

    毕竟看胡五的态度,就不难猜出这必是一起窝里斗,而且多半只限于奴仆之间,并未涉及后院的妇人们否则胡五面对自己,就不会只是满脸愤愤,而没有一丝惶恐了。

    …………

    在客厅等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赵仲基就出现在了孙绍宗面前,虽有些衣衫不整,却并不见惺忪睡意。

    而且来的不仅是赵仲基,还有他那浑家赵宋氏。

    毕竟家里刚闹出了私斗的事儿,孙绍宗又迟迟未归,故而赵仲基压根也没睡踏实,放才听说二爷召见,便干脆带了浑家过来,也免得这深更半夜的没人伺候茶水。

    却说等那赵宋氏奉上香茗,这边厢赵仲基便也把始末由来讲了大概。

    这事儿还要从金陵南宗那边儿说起,原本做木材生意赚来的银子,南宗是打算托请金陵商会代为送至京城的镖局眼下还没有出现。

    不过恰逢平叛的兵马班师回朝,孙绍宗自然更相信自家旧部,便让南宗又将这笔银子又压了月余,直到十几天前,才以军需为名装船北上。

    当然了,南宗肯定也还要派人随行押运,好在京里完成交接。

    而今儿这场冲突的根源,便是由这押运的家丁头目所起。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当初于谦、孙承业等人北上赶考时,打头阵的那个孙禧。

    当初这孙禧跟着孙承业留在了京城,后来做木材生意时,缺个同南宗居中联络的,孙绍宗便找孙承业借调了他来,命其随刘全等人一起南下。

    因有这些干系在,这次南宗派人随行押运的任务,自然又落在了这孙禧头上。

    只是这孙禧却素来是个闲不住的,眼见离着京城已是不远了,回京的队伍却因为要在津门府勘核,还要拖上三五日光景,他便执意要提前进京。

    他既是孙家的奴仆,卢剑星、沈炼等人自不好越俎代庖的管束有资格压制他的徐守业,又奉命留镇湖广了。

    故此这孙禧便由着性子,独自一人回了京城。

    而他这一来,在孙家基本已经人憎狗嫌的刘全,终于有了倾诉心事的对象。

    这二人打从中午一直喝到了傍晚时分,舌头都捋不直了,却蓄了满腔的义愤填膺,一个恨天无把、一个恼地无环的,哪还有什么忌讳可言?

    当下一个扶着一个,歪歪斜斜到了门房左近,靠着墙边吐边骂,后来见王进躲在里面,并没有应声的意思,便干脆闯进去乱抡了一通王八拳。

    等到赵仲基闻讯赶到的时候,就见包括王进在内,三人都横躺在门房里,哼哼唧唧的也不知是在骂街还是喊疼。

    说到这里,赵仲基无奈道:“其实那刘全和孙禧喝的烂醉如泥,真打起来,王进反而占了不少的便宜可这小子也是个奸猾的,硬是躺在地上装苦主,否则这事儿倒好处置了。”

    与赵仲基的愁眉苦脸不同,孙绍宗听完这前因后果,心下非但不恼,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前面说过,他其实早就有意,要把这居功自傲的刘全‘踢’出孙家,只是担心这厮在外面败坏孙家的名声,所以才一直未曾下定决心。

    现如今这刘全自己作死,倒是给了他一个一劳永逸的机会。

    于是吩咐道:“今儿先就这样吧,明天傍晚时,把府里上上下下的男丁都集中起来,等爷我回来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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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5章 家事【中】

    天色将亮未亮。

    十数名香汤沐浴过的女子,在太子寝宫外雁翅排开,二八娇弱有之、三九熟媚不乏,更有两个茫然又惶恐的双十少艾,被反剪着双手挟持在内。

    咔哒~

    随着正中圆桌上的沙漏倒转,两个守门的小太监立刻将殿门左右推开,尖着嗓子唱道:“吉时已至,传药引!”

    话音未落,两旁众女便齐齐撇了厚重的衣袍,裹挟着那两个不肯就犯的妇人,肉隐肉现的蜂拥而入。

    就见那寝室里暖雾缭绕、靡靡袅袅,当中一张拔步床上轻纱叠嶂,影影绰绰映出一卧一立两条身影。

    女人们显然是早有分工,进门之后便扇面似的围住那拔步床,或宽衣解带、或撩人曼舞,丰腴的托胸献臀、妖娆的舌媚吟……

    更有四个略显英气的,左右挟住那两名妇人,百般的凌辱狎戏。

    放眼望去,真恍似群魔乱舞一般!

    而这还只是开端,随着时间推移,那一个个女子或行或爬,纷纷侵入青纱帐内,种种行径实不堪闻。

    内中有诗云曰:

    低鬟蝉影动,回步玉尘蒙。

    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

    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

    眉黛羞频聚,唇朱暖更融。

    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

    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

    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滚、滚!都给孤滚出去!”

    猛然间,那拔步床上一声怒吼,顿时惊散了这满室春光。

    那伶俐些的,掩了身子仓皇而去;有几个不开眼的,还试图寻回自己的轻纱薄衫,便被太子赶上去拳打脚踢、连撕带咬!

    一时间那娇吟漫语,尽数化作了哀嚎哭喊!

    “殿下、殿下!您下面的金针还未取下,金针、小心金针!”

    多亏后面王真人惊叫连连,这才让太子恢复了理智,攥着几缕或长或短的秀发,红头胀脸的喘息良久,又涩声道:“快……快给孤取下来!”

    王真人急忙凑到近前,一面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去拔金针,一面连声宽慰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此事需得慢慢调养,只要找对了法子,早晚总能见效……”

    “早晚是要多久?!”

    太子眼见那金针皆被取下,下意识的抬腿就要将王真人踹个四脚朝天,不过想想这道士乃是自己唯一的指望,终究还是强忍了下去,只是口中愤愤道:“难道非要等到那孽种将孤取而代之,才能见效不成?!”

    那王真人逃过一劫,心下却是隐隐有些悔意。

    他原本是想靠着‘祈子’的法子,学一学奇货可居的旧事,然而看太子这暴虐脾气,怕还不等找出‘助兴’的法子,自己很可能就先一命呜呼了。

    只是现在后悔也已经完了,他也只能摆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起身正色道:“殿下,时日长短其实不在贫道,而在于殿下是否能克服心中的魔障,只要……”

    “少说这些虚的!”

    太子不耐烦的平伸双臂,门外的两个小太监立刻取了衣物,上前小心翼翼的披挂着。

    太子一面任他们服侍,一面质问道:“你说一天之中阳气最盛的就是早晨,这又是弄来许多女人,又是针灸汤药的,却怎得半点效果都没有?”

    “这……”

    王真人支吾了半晌,方找到了合适的言语:“殿下毕竟不是凡夫俗子可比,早就见惯了声色犬马,故而这药引的效果也便打了折扣。”

    “烦请殿下先仔细想一想,您心中所欲究竟为何,届时咱们照方抓药,自然便事半功倍了。”

    “孤心中所欲?”

    太子皱眉沉吟着,其实以前他对寻常的男女欢爱,就已经有些厌烦了,便是艳冠群芳的太子妃,也难以让他提起兴趣。

    也唯有凌辱伯父的宠妾李氏时,他才能全情投入其中。

    可且不说李氏已经死了一年多了,就算李氏还活着,他恐怕也生不出半分的兴趣毕竟他这半残之躯,正是拜李氏所赐。

    若早些时日,倒是可以试试牛家的女人,但眼下么……

    太子正琢磨的烦躁不堪,忽听外面有人禀报,说是太子妃正在门外侯见。

    “不见!”

    太子下意识的就拒绝了,不过马上记起,太子妃也是天定辅佐自己之人,便又改口道:“算了,让她进来吧。”

    其实太子妃要见太子,原本压根用不着侯见,甚至根本用不着通禀,但夫妻近两年来隔阂愈深,这规矩自也就森严起来。

    听说太子妃要来,王真人忙主动告辞离开。

    匆匆的出了太子寝宫,就见一宫装妇人前呼后拥而来,虽只是远远的扫了几眼,那雍容的气质与风姿,仍是令王真人为之心仪。

    唉~

    可惜却摊上个无根之夫。

    不提王真人心下如何慨叹,却说太子妃进入寝宫之后,先悄悄打量了一下太子的脸色,因见他阴沉着脸,便有些惴惴难安。

    再过不久,就是孙焘的五十大寿了,她这做女儿的,自然希望能够亲往贺寿。

    因听说太子昨儿和孙绍宗宾主尽欢,就想着趁太子心情尚好,过来同他商量商量,哪曾想进门之后,太子竟是一脸的恼意。

    可既然已经来了,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太子请示一番。

    “岳父做寿?”

    太子听闻是这等事,沉吟了半晌,摆手道:“孤知道了,届时孤陪你一起上门贺寿便是。”

    这却是大大出乎太子妃的意料。

    要知道因为厌烦岳父孙焘的古板说教,就算太子身体完好无损的时候,也从未亲自登门贺寿。

    现如今却……

    这让太子妃一时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情不自禁的又问了句:“殿下说什么?您……您要陪臣妾一同前往贺寿?”

    那惊诧的表情,让太子脸色又是一沉,没好气的呵斥着:“怎么?难道孤还去不得了?”

    “不不不!臣妾怎么可能……”

    太子妃慌忙解释着,一贯雍容淡然的脸上,都急出了两团绯红,瞧着愈发的美艳不可方物。

    但太子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自从断根后,这妇人便屡屡跟自己唱反调,半点都没有夫唱妇随的自觉,偏还装出一幅端庄贤惠的样子,骗的母后几次三番替她出头,实在是令人厌烦至极!

    若非有那天命之说,他今天压根就不会召见这女人。

    话说……

    那所谓的阴阳协调、并行不悖的卦象,究竟该做何解?

    总不会是要让这妇人同孙爱卿行苟且之事吧?

    等等!

    太子脑中闪过几幅画面,随即整个人竟浑浑噩噩起来,良久之后,才在太子妃关切的呼唤声中,重新回过神来。

    然后他又定定的打量了太子妃许久,知道太子妃被瞧的发毛,不自觉攥紧了帕子,这才突兀的问道:“既是岳父大寿,孙爱卿应该也会前往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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