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红楼名侦探TXT下载红楼名侦探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红楼名侦探全文阅读

作者:嗷世巅锋     红楼名侦探txt下载     红楼名侦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26章 王熙凤称病曦云阁,贾恩候起意弄‘儿孙’

    荣国府,曦云阁。

    薛宝钗缓步着到了门前,又回头冲那红鸾帐里道:“嫂子好生歇着,我有空再来瞧你。”

    只见红鸾帐中,王熙凤病恹恹的裹着缠头,强自把雪白的颈子往上挺了挺,有气无力的应了。

    薛宝钗这才在平儿的陪同下,步出了里间。

    眼见到了院门口,她再次停住脚步,冲平儿笑道:“外面都说你下月就要过门了,可是真的?若是真的,我回去和姐妹们商量商量,怎也要给你拾掇一桌践行的酒宴。”

    平儿忙笑着推拒,只说自己是赠妾,当日里蒙几位姑娘看重,半真半假的闹了一回,就已经诚惶诚恐了,这节骨眼上可不敢再生事端。

    “姑娘若是真疼我,等我到了那边儿,摆酒请您的时候,莫驳了我的面子就是。”

    薛宝钗见平儿执意不肯,说的又颇为在理,也就没再强求什么,笑着应了,只说等她日后的东道。

    …………

    送走了薛宝钗,平儿回转堂屋里间,却见王熙凤早支起身子,把那藏青的缠头也脱了,捏在手里胡乱扇弄着,嘴里更是骂的难听:

    “什么混账忘八羔子的,竟也想爬到姑奶**上作威作福!且等缓过这几日,看我不扒了他们的皮、拆了她们的骨!”

    平儿简装,忙上前劝道:“奶奶快小声些,万一有人把这话胡传出去,还当您是对宝姑娘不满呢。”

    王熙凤被逼装病,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儿,此时哪还听得进劝告?

    当下把那缠头往平儿怀里一摔,骂道:“传出去?你问问这屋里谁敢?!我能收拾那蹬鼻子上脸的贱婢,就治得住吃里扒外的狗奴才!”

    又愤愤然骂了几句,她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顺势将被子一掀,揭出个熟透了身子。

    顺势把两只白瓷似的嫩足,踩在了半凉不热的踏板上,努嘴道:“去,赶紧让人准备浴桶,这大半日躺下来,生生闷出一身汗!”

    若她真染了风寒,平儿指定要劝阻,可眼下不过是装病,自然没那么多说道,于是平儿便恭声应了,径自去外面布置。

    却说王熙凤独自一人留在里间,也不管脏是不脏,直把两只鲜藕也似的足踝,往哪地上轻戳乱点着,意图借那青石板上的冰凉,镇压心头的燥意。

    可心头的烦闷,又岂是些许外力就能抵消的?

    她又不曾守着个能直通心底的好物件,这杯水车薪的找补,反倒愈发的烦闷起来。

    却说打从来旺媳妇走漏风声之后,初时不过是些风言风语,这几日竟渐成逼宫之势。

    做奴才的还罢了,至多不过是背地里敲敲边鼓。

    可那七姑八姨的贾家亲戚,却似是串联好了一般,轮着番在老太太面前说三道四。

    一时间,她堂堂荣国府二奶奶,足足当了七八年家的主母,竟呈现出人人喊打的兆头!

    真要说起来,她借娘家势力与外人合伙做生意,却偏偏漏了夫家,的确违反了身为媳妇儿的政治正确。

    再加上贾琏那厮得知究竟后,并不肯替她遮拦什么,会惹来众怒也就在所难免了。

    可原本凭借着这么多年的经营,她也不是没机会压下这势头。

    然而倒霉就倒霉在,前两年荣国府欠下了大笔的亏空,账上也查的严了百倍,王熙凤自己还落不下多少好处呢,哪还能像以前那般,做个广收人缘的散财童子?

    而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惯了宗家油水的旁支们,对此自然是心怀不满。

    尤其王熙凤又是个好面子的,再怎么为难,也咬牙把家里弄出副花团锦簇的样子。

    这两下里一对比,难免怨声载道。

    现如今又听说,王熙凤不声不响的捞了十几万两银子,却死死攥在手里,不肯分润给大家一星半点!

    都不用串联,那气人有恨己无的三姑六婆,就前仆后继的告起状来。

    王熙凤也是直到昨儿,才想通了这层干系,明白要压这事儿是千难万难,所以干脆称病不起,想等这场风波渐渐平息。

    说来说去,这都怨那该死的贾琏袖手旁观!

    否则纵有再多的风言风语,他这实际上的嫡出长子,也至少能扛下大半。

    届时自己再装委屈扮无辜,老太太和姑母那里,难道还真能跟自己撕破脸不成?

    至于名义上的婆婆邢氏……

    王熙凤又何曾正眼瞧过她?

    …………

    与此同时,前院贾赦居处。

    “亏她还敢装病!”

    邢氏高亢尖利的嗓音,直震的桌上杯盘乱颤,贾赦脸上也露出些不堪听闻的表情。

    但邢氏却兀自未觉,一手叉在腰间、一手甩着帕子,大茶壶似的跳脚道:“都说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媳妇才是自家人可这几年里,老爷和我何曾受过她半分孝敬?若不是二姑娘时常念着娘家,我都不知这日子该怎么过!”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去推搡贾赦:“老爷,您也说句话啊,可不能再让她这般无法无天下去!”

    贾赦沉着脸斜了她一眼:“那依着你的意思,这事儿该怎么办?”

    “简单啊!”

    邢氏顿时来了精神,两眼放光的道:“让她把那银子交出来!这可是十几万两……”

    “呸~!”

    贾赦狠狠啐了她一口,骂道:“你个蠢妇!她要真舍得交出来,还能有咱们大房的份儿?怕不都要填了二房修园子的窟窿!”

    邢氏本就怕他,眼见得他似是恼了,当下那气焰就消散的无影无踪,嗫嚅道:“是……是妾身思虑不周,却不知依着老爷,这事又该怎么处置?”

    “哼!”

    贾赦冷哼一声,不耐烦的呵斥道:“爷要怎么处置,用不着你过问!”

    心下却是琢磨着,自家那儿子近来神神叨叨的,同儿媳妇也似乎早就断了恩爱。

    再这样下去,自己上哪抱孙子去?

    还不如……

    趁着这个机会,来个身体力行、人财两得!

    想到王熙凤那绝世妖娆,他便浑身燥热难当,偏脐下三寸静悄悄的,不见一丝动静。

    呃~

    定是昨儿吃了药,在那小凤仙身上征伐过度的缘故。

    且等自己缓上几日,重振赳赳雄风,再帮她‘填’平烦恼!

第827章 募善款,众姝齐暖香坞【上】

    却说薛宝钗出了曦云阁,心下不由得暗生悔意。

    因前几日薛姨妈染了风寒,薛蟠便把她们母女两个,都接回了紫金街照料。

    这眼瞧着薛姨妈身子骨大好了,宝钗又实在瞧不惯自家嫂嫂的做派,这才独自回了荣国府。

    谁成想竟赶上这一出闹剧。

    若早知道,合该再忍上几日,也免得稀里糊涂卷入这场风波里。

    不过这事儿说来说去,还是王熙凤眼皮子太浅。

    若她肯主动把这笔银子分润给家中,这里里外外谁敢不承她的情?

    届时当家主母的地位固若金汤,岂不好过空守着一堆银子惹人红眼非议?

    因心下琢磨着王熙凤的事儿,主仆几个一路也没什么言语,眼见进了大观园的角门,迎面却见有人提着灯笼侯在路旁。

    前面引路的莺儿,忙把手里的灯笼提高了些,一面探头张望着,一面扬声问道:“是那个姐姐在此?”

    “可不敢当莺儿姐姐这般称呼!”

    前面脆声应了,随机那两个灯笼便摇曳着迎了上来,等到了近前,也学莺儿往高处一挑,登时映出两张笑盈盈的瓜子脸来为首的那个,却是史湘云身边的翠缕。

    那翠缕冲后面的薛宝钗微微一福,嬉笑着道:“姑娘可算是回来了,赶紧跟我们走吧!”

    瞧她这没头没尾故弄玄虚的,薛宝钗绣眉一挑,半真半假的嗔怪着:“这深更半夜,你们主仆又做什么妖?若不肯说清楚,我可就回蘅芜院了。”

    “别介!”

    那翠缕平日里也是玩笑惯了的,如何会被她这话吓住,仍是嬉笑道:“这回可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儿,怎么能少得了您?”

    眼见薛宝钗不为所动,作势欲要往蘅芜院去,那翠缕这才忙不迭吐露了实情。

    却原来听闻朝廷设下募捐箱,连宫里德妃娘娘都捐了五百两的体己银子,史湘云、贾探春两个就张罗着,要以诗社的名义筹一笔善款出来。

    薛宝钗听了这话,却不禁皱起了眉头,诧异道:“怎是她们两个挑头?大嫂子呢?”

    虽说史湘云在众姐妹中最是活泼,但这等事儿,总也该请个稳重年长的主持才是。

    “大少奶奶今儿中午的时候,许是吃了什么不好克化的东西,如今也在家里养着呢当时也不知您今儿就回来,我们姑娘就好同三姑娘一起,先把这台子搭了起来。”

    听说李纨也称病在家,薛宝钗先是恍然,继而却又有些不以为意。

    李纨这般做法,显然是为了避嫌,免得王熙凤以为她要趁机夺权。

    只是王熙凤刚刚称病,她也紧跟着称病,反而显得忒也刻意了即便原本没想到这一层的,现如今怕也多了份心思。

    不过随着那翠缕走出十几步远,薛宝钗心中却又是一动:难道说李纨此举,为的正是引起旁人的注意?

    想到这里,薛宝钗不由得暗叹不已,好好的一家人,偏弄出这许多弯弯绕,便连这看似清净的大观园,也脱不开纷纷扰扰。

    暂时抛开这些不想,她略略加快了脚步,向翠缕探问着这次‘筹集善款’的章程。

    原是怕史湘云一味的蛮干,好端端的反伤了姐妹们的情分。

    可细问了种种举措,竟是条条框框丝毫不乱,而且特意将铜臭气,掩在了诗书礼乐之下,借以避免因为出钱多寡,再闹出什么不自在来。

    听完这些之后,薛宝钗才发现自己往日里,竟还小觑了这三姑娘史湘云行事断没有这般周全的,所以自然是贾探春的功劳。

    只可惜她这般心思手段,却错投了娘胎等到过阵子贾政和赵姨娘回来,还不知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正唏嘘着,眼见前面不远就是暖香坞了,薛宝钗忽又想起一事来,忙不迭问道:“听说邢家妹妹昨儿回府了?”

    得到莺儿肯定的回答之后,薛宝钗心下暗道一声‘不妙’,却原来贾探春那些布置,虽也一定程度照顾到了众姐妹的贫富不均,可毕竟也还是要有些银钱打底的。

    而邢岫烟的月例银子本就不多,还有父母要供养……

    尤其这次集会,就选在了惜春的暖香坞里,那邢岫烟是避无可避,若迎春、湘云两个没有思虑周全,怕是要大大折了她的颜面。

    想到这里,薛宝钗当下急忙加快了脚步,催着翠缕紧往暖香坞赶。

    到了暖香坞,就听得堂屋内笑语声声,薛宝钗放轻了步子,到那门前猛地一挑帘子,佯嗔道:“趁着我不在,你们做的好大事!”

    众女连同宝玉在内,先是被唬了一跳,继而见是她到了,便都笑闹着围了上来。

    史湘云与她最是亲近,一把擒住她凝滞也似的手腕,嬉笑道:“好了好了,如今咱家的大金主也到了,这善款算是有了着落!”

    跟着,又追问薛姨妈的病情如何。

    薛宝钗听这话,就知道还未曾开始募款,心中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先一一答了众人的关切,随即又找了个由头,独自把贾探春唤到了角落里,压着嗓子探问:“这次筹款,邢妹妹那里可曾安排妥当?”

    探春被她拉到一旁,原本还有些莫名其妙,此时听她竟是探问此时,不由得噗嗤一笑,忙掩了嘴道:“姐姐这回可是杞人忧天了,莫忘了那孙家二哥最是大方,既是住进他家,焉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说到这里,又忙提醒道:“不过宝姐姐可千万记得,莫要在她面前提起孙家二哥。”

    不等薛宝钗发出疑问,她又咬着耳朵,把邢家有意联姻,被贾迎春婉拒之后,反提出纳妾的事情,大致的说了一遍。

    薛宝钗听了,心下却不禁暗暗叫苦。

    她对邢岫烟如此看重,一来是敬爱她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品;二来也是相中了她,打算替堂弟薛蝌保一桩大媒。

    现如今摊上这么一出子,便是薛蝌再怎么中意邢岫烟,碍着孙家那边儿,怕也不好再提起此事。

    那孙家二哥也是的,家中几多妖娆,眼见又要添一个平儿,却怎得还不满足,又惦记上了邢岫烟?

    “好姐姐!”

    正心下埋怨着,身后就有人嚷了起来:“你那悄悄话且留到明儿再说,我眼下可等不及要大显身手了!”

    却是宝玉等的不耐,抢了毛笔在手,摩拳擦掌的要拔个头筹。

    薛宝钗回过头刚要应答,旁边林黛玉早抢过话头,冷笑道:“是啊,宝姐姐若再耽搁下去,某人哪还有机会献丑?”

    姐妹们齐声哄笑,宝钗也便顺势加入其中,暗中偷眼打量邢岫烟,见她言谈举止皆与往日无异,心下愈发替薛蝌可惜。

第828章 福、祸【上】

    【本来想写两章大观园众女,不过被说太水,干脆就跳过吧另,明天加更,太子妃上线。】

    太子府。

    晨曦初上,詹事府府丞王德修,倒腾着那两条标志性的小短腿,却早不知在两个石狮子之间丈量了多少遍。

    额头挂着白毛汗不说,连那鹿皮靴子里都溻透了,十根脚指头每回落下,就跟陷进沼泽污泥里似的。

    但他非但没停,反而走的更急了。

    眼见又到了左侧的石狮子脚下,王德修垫步拧身,陀螺似的转了半圈,正待继续往右侧的石狮子奔走,忽见府里呼呼啦啦涌出好些人来,打头的正是太子。

    王德修忙又来了急转弯,几步抢到台阶下面,将积攒了许久的白毛汗用力一抹,顶着亮晶晶的额头躬身见礼:“殿下,您怎么……”

    太子却哪里有空理会他,手搭凉棚往街面上扫量着,口中喃喃道:“孙爱卿怎得还不来?”

    顿了顿,又皱眉道:“按说昨儿就该来的!”

    虽然知道这时候插嘴,八成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但职责所在,王德修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劝道:“殿下,您是君上,断没有在门前迎候臣子的道理。”

    除了特殊情况,得到通报后出府相迎,就已经是太子对大臣的最高礼遇了,断没有在门外一直等候的道理。

    太子又如何不知这些规矩?

    可他从昨儿听到风声,就盼的望眼欲穿,现如今更五内俱焚也似,如何还能耐得住性子守在客厅?

    眼下听了这几句不入耳的,太子将两只眼睛一瞪,有心迁怒这王德修,可看他一头大汗,竟似比自己还焦急的模样,那心中的火气先就消了几分。

    于是只把袖子一甩,喝道:“糊涂!孙爱卿岂是旁人可比!”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不情不愿的退回了门后迎出来不合规矩,但在门洞里等还是可以的。

    而太子往门后这一站,不多时那门洞里就升了十几度,连门楼上的积雪都融开了,淅沥沥的往下淌。

    这自然不是什么‘龙气’护体,而是因为自从龙根案之后,太子就双重意义上的伤了根本,最是耐不得风寒。

    故而就这么会儿的功夫,炭盆点起了一个又一个,又因为怕挡了太子爷的路,压根越不敢往地上摆,都是由宫娥们双手捧了,小心翼翼的随侍左右。

    于是等孙绍宗终于赶到的时候,那一个个娇俏宫娥,全都面红目赤容颜憔悴,倒像是刚被谁蹂躏了似的。

    当然,太子肯定是没这功能的。

    而他的注意力也完全不在这些宫娥身上。

    眼瞅着孙绍宗下了马车,太子立刻提起蟒袍迎了出去,直勾勾盯着他手上的礼物,颤声道:“这……这些便是徐阁老要送给孤的礼物?!”

    也无怪乎他会如此激动。

    之前按照孙绍宗的谋划,让太孙在寿宴上亮相之后,虽说是稍稍挽回了颓势,但太子这两年苦心经营的势力,还是悄没声的散去了大半。

    故而太子只振奋了几日,就又陷入了惶恐之中。

    这时候忽然听说徐辅仁主动示好,就仿佛是打了针强心剂,昨儿晚上激动的一宿没睡,生怕一躺下这美梦就醒了。

    因为谁都心知肚明,徐辅仁这次回来是要大用的!

    次辅都还只是铺垫!

    依照首辅贺体仁的身体状况,怕是用不了三五年,就该轮到徐辅仁主政了。

    这样一个强力人物,突然表态支持太子,当真是胜过千军万马!

    而眼瞧着太子那狂热的模样,孙绍宗愈发拿定了主意,待会必须给他泼几盆冷水降降温,免得这‘阿斗’头脑一热,再搞出什么猫腻来。

    这般想着,他嘴里却笑道:“殿下这两年勤修德政,自是得道多助更何况徐阁老曾任太子少傅,与殿下本就有师生之谊。”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

    太子喜形于色,携起孙绍宗的手腕,兴冲冲穿门而入,又大声吩咐道:“来啊,把这些礼物纳入私库,没有孤的吩咐……”

    “殿下。”

    孙绍宗忙拦住了他的话头,小声点醒道:“与其将这些礼物束之高阁,何不分赐下去,君臣同乐?”

    太子闻言皱眉沉吟了一下,不情不愿的道:“也罢,孤便分出一半来,赐予爱卿、赵都宪……”

    “殿下。”

    孙绍宗再次拦住了他的话头,颇有些无奈的道:“臣的意思是,何不将这些礼物,分赐于礼部陈尚书、通政司吴通政、宗正院……”

    他一连点出几个人名,太子初时还听的有些迷茫,渐渐的却回过味来,当下直喜的两眼放光。

    最后忍不住一拳头擂在孙绍宗胸口,龇牙咧嘴的揉着手指头,赞道:“爱卿不愧是孤之子房,此计一出,看那些沽名钓誉的老匹夫,还怎么继续装聋作哑下去!”

    却原来孙绍宗点出的这几位,都在名义上担任过太子的讲师,而且眼下也正身局要职。

    现下太子大张旗鼓的,把徐辅仁送的礼物赐给这几人,就算他们心下再怎么不情愿,说不得也要亮出几句场面话。

    不过……

    这事儿心里知道就成,哪好当众嚷嚷出来?还以‘沽名钓誉老匹夫’称呼?

    孙绍宗无奈的提醒道:“殿下慎言!”

    太子这才警醒过来,当下把眼一眯,杀气腾腾的望向周遭的侍女,显然是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殿下。”

    孙绍宗只好又进一步劝说:“越是这般时候越要谨言慎行殿下,您看咱们是不是……”

    说着,往不远处的客厅指了指。

    太子这才恍然,忙将孙绍宗请进客厅之中分宾主落座,只是等侍女奉上香茗之后,他倒有些无精打采起来。

    显然是亢奋劲儿过了,忍不住倦意上涌。

    因觉得孙绍宗也不是外人,太子干脆瘫坐在椅子上,毫无形象咧嘴笑道:“原本只当孤这太子,是做一天少一天了,不曾想竟忽然得了如此强援,当真是天助我也!”

    眼瞅着他这刚吸完大烟的架势,孙绍宗便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于是面色一肃,拱手道:“殿下,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太子摆了摆手:“爱卿但说无妨。”

    “殿下可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的道理?”

第829章 双妃【续】

    【本来该起名福祸中篇,可实在不应景,下一章再用福祸标题吧。】

    堆着梳妆台上的水银镜,将太子妃那一头青丝高高挽起,东宫女官邹轻云又伸手在妆匣里拨弄了几下,三根素白的手指便夹起一支钗头来,在那如云的髻鬟上比划着。

    “换一只吧。”

    太子妃摇了摇头:“这支忒也艳俗了些。”

    “娘娘。”

    邹轻云伏低了身子,将半张面孔挤进镜中,嘻嘻笑道:“往日里也还罢了,今儿您气色大好,便再艳的钗头也能压得住呢!”

    只见那镜中两副面孔,虽都是白皙娇嫩的底子,可就算不仔细分辨,太子妃也明显胜出一筹。

    她原本生的极为端正,一颦一笑尽显雍容大气,却也盖住了年轻妇人应有的妩媚。

    可今儿镜中映出的容颜,不施脂粉便颊生红晕、未画眉目便脉脉含情,且又无端多出了三分慵懒、娇憨之态。

    这一番怀情妩媚,与本来的雍容气度,原应是势同水火,然而此时映入镜中的景象,却不由得让人想起了刘禹锡的那首《赏牡丹》: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耳听得邹轻云啧啧赞叹,太子妃剪水也似的眸子,似有意无意的偏转到了床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颊上绯红更盛。

    不过转瞬间,她脸上又浮起丝丝落寞,伸手将金珠翠玉凤求凰的钗头拨开,淡然道:“还是换成平日那几支吧。”

    顿了顿,又忍不住补了句:“左右也不是要给谁瞧的。”

    只这一句,便连邹轻云也跟着怅然起来,默默的换了套素净的头面,将那如云青丝装点起来。

    太子妃又对镜略施薄粉,把那多出来的晕红压盖住,左右端详妥当了,正待同邹轻云去外面用饭,可身子起到一半,忽又僵住了。

    目光往再次扫向床头,太子妃忽然吩咐道:“本宫想静一静,你先出去吧。”

    邹轻云虽有些奇怪,但还是乖巧退出了卧室,顺势将房门重新带好。

    太子妃又在梳妆台前坐了片刻,这才悄默声的反锁好房门,快步来到金丝楠木拔步床前。

    就见她往褥子底下一番摸索,手上便多了件黑紫打底、蕾丝镂空、还缀着细碎玉片的贴身物件。

    似是被那玉片上的光泽给刺到了,太子妃下意识的偏转了视线,眼底满是羞惭之色。

    昨儿听闻孙绍宗,要登门转送徐阁老的礼物,太子妃也是辗转反侧几多思量。

    开始想的自然是朝廷大势,可到了夜深人静孤冷之际,也不知怎的,那淤积了许久寂寞,又一股脑的涌上心头。

    最后稀里糊涂的,从箱底翻出这久别的物事,惶恐着、亢奋着、压抑着、肆意着发泄了一遭。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比平时晚了一个时辰才醒转,更不会显出那等慵懒妩媚之态。

    也正因为起的晚了,她一时来不及将这物件重新放回原处,只好先暂且藏在褥子底下好在这初冬时节,褥子本就铺的极厚,倒也不怕露出端倪。

    可太子妃到底心中难安,所以才会屏退了邹轻云,好趁机将‘心魔’重新镇压在柜底。

    只是她好容易将那柜子清空,想要把那物件放在箱底的时候,指尖却莫名传来些许潮意。

    太子妃手上的动作一滞,紧接着双颊涨的通红似血,便连涂上去的脂粉,也难以遮拦的住。

    就这般羞窘愣怔了许久。

    太子妃终于缓过神来,无奈的叹了口气,自盛放针线的簸箕里,翻出个银背小剪刀,对准那物件好一番比划。

    这见不得人的东西,即便能悄悄洗干净,又哪敢拿出去晾晒?

    说不得只得将它连与心中的妄念,一并剪个七零八碎,然后付之一炬,也免得日后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可说是这么说,那剪子比划来比划去,却迟迟的难以落下。

    叩叩叩~

    突然间,门外传来几声轻响,直唬的太子妃险些割破皓腕。

    来不及多想,她急忙将那物件塞到柜底,又胡乱将东西填满了事。

    “什么事?!”

    虽说深吸了几口气,可心下的悸动又岂是轻易能平复的?

    这一开口回应,竟是暗哑低沉,颤抖不已。

    好在隔着屏风、门户,邹轻云在外面听得也不甚真切,只恭恭敬敬的禀报道:“娘娘,北静王妃来了,现如今正在花厅里候着。”

    卫滢来了?

    太子妃略略思索,便猜到她多半是奉了夫命,前来打探徐阁老送礼一事。

    因这事关北静王一系尤其是右都御史赵荣亨的态度,倒不好不见。

    故而太子妃努力平复了一下心境,便在一众宫女的陪侍下,赶到了花厅之中。

    与太子妃遮不住的娇媚相反,北静王妃卫滢近来显得清减了不少,说起话来也不是往日的利落,反而透着些有气无力。

    虽说当初也曾闹过些不快,但这两年卫滢作为两家关系的纽带,时常登门造访,姐妹二人的关系非但已经恢复如初,甚至还愈发的亲近了。

    故而见她这般模样,太子妃忍不住关切道:“姐姐可是病了?瞧过太医没?”

    “倒不是病了,只是……只是近来没什么食欲而已。”

    这一番闪烁其词,自然惹得太子妃更是疑惑,正待半真半假的嗔怪几句,好迫的她实话实说。

    卫滢却抢先岔开了话题:“我听说徐阁老此次进京,特地给太子殿下带了礼物,不知可是真的?”

    听她问起正事儿,太子妃自不好在细究闲杂琐屑,忙也肃然道:“我也只是风闻此事,至于真假么……”

    她转过头,向邹轻云问道:“去前面打听一下,看孙大人可曾登门。”

    “回禀娘娘。”

    邹轻云忙躬身道:“方才奴婢就得了消息,孙大人的确带着礼物登门了,现如今正与殿下在前厅议事。”

    听说孙绍宗已然登门,太子妃思及昨晚那半梦半醒间的种种,脸上不觉又有些发烫,好在出门前补了些粉,倒不至于露出马脚。

    她强自收敛了心头种种,转回头刚要继续方才的话题,却忽见卫滢脸色白的宣纸一般,全然不见半点血色,顿时惊道:“姐姐这是……”

    “呕~!”

    不等把话说完,卫滢便用帕子掩住口鼻,好一阵干呕。

    却说她这次前来,乃是奉命探问徐阁老同太子的关系,哪曾想到又会撞见命里的魔星?

    此时骤闻孙大人三字,当日情景立刻又浮现脑中,一时就觉唇齿间似是粘了什么秽物,引得胃中翻江倒海。

    虽未曾吐出什么来,可那痛苦的模样,还是看的太子妃揪心不已,忙吩咐道:“快取些我常用的杏仁露来,帮卫姐姐压一压!”

    不曾想那杏仁露端上来,卫滢如见蛇蝎一般,反而吐的更厉害了。

    好一阵鸡飞狗跳过后,卫滢总算是止住了干呕,强笑着解释道:“娘娘莫怪,我……我最近肠胃有些不克化,总是……总是这般干呕,却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太子妃听她这般说,脸上却忽然闪过些异色来,目光缓缓往下垂落,盯着卫滢那平摊的小腹,试探着问:“姐姐莫不是……怀了身孕?”

    “不可能!”

    这话一出,卫滢就似被谁在心窝上狠狠戳了一下,又气又急的跳将起来,断然否定道:“绝不可能!”

    太子妃被她这激烈的反应唬了一跳,不觉有些莫名其妙,北静王膝下无子,若卫滢能怀上身孕,便是天大的喜事,她却怎得……

    卫滢此时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度,于是着坐了回去,苦笑道:“娘娘莫怪,我方才……方才……”

    一时之间,她哪里想得出合适的理由?

    这欲言又止的,反倒愈发显得古怪起来。

    好在这时候,一个宫女匆匆闯进来,替她化解了尴尬的局面但那宫女禀报的事情,却又让卫滢无所适从起来。

    “娘娘!太子殿下同孙大人已经到了院门外,似是要在这里饮宴!”

    这恶贼!

    却怎得到哪里也避不开他?!

第830章 福、祸【下】

    【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本以为今儿能搞个七八千,没想到只有五千。】

    两刻钟前,太子府前厅。

    听孙绍宗突然说出‘福祸相依’的言语,太子不由的一挺脊梁,谁知却未能挺直腰板,只得狼狈的抓住扶手借力,这才终于坐正身形。

    他皱着眉头狐疑道:“爱卿这话是什么意思?”

    “殿下。”

    见太子正襟危坐,孙绍宗便起身继续道:“徐阁老肯鼎力相助,对殿下自是极有裨益,然而以徐阁老在朝堂上的地位,如此大张旗鼓的表明态度,却也难免会为殿下引来猜忌,届时一旦有所疏失,定然大祸不远!”

    这空口白牙的虚言恫吓,莫说换个精明强干的,哪怕是个混不吝的,也必然起不到什么效果。

    但太子本就色厉内荏,近来又被废储另立的风声,吓成了惊弓之鸟。

    此时只听闻‘大祸不远’四个字,就先慌了手脚,再顾不得什么皇图霸业,一叠声的顿足埋怨着:“这徐阁老也是的,悄悄给孤递个话不就成了?偏还大张旗鼓的把爱卿找去,弄得尽人皆知!”

    也不知那徐辅仁看到他这副嘴脸,会是怎样的反应。

    不过这对于孙绍宗而言,却不是坏事太子既然已经怂了,再劝他稳住发育不要浪,自然事半功倍。

    “殿下慎言。”

    孙绍宗拱手道:“徐阁老终归是拳拳之心,只想堂堂正正的维护殿下的储君之位,也并非是有意要险您于险地。”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如今殿下要做的,就是继续镇之以静、持身以正,万不可因局势变换而轻忽大意。”

    “这孤自然省得。”

    太子听他又是老话重提,却有些不耐烦起来,忍不住抱怨道:“可孤这么一直忍下去,难道就能保住储君之位不成?”

    “即便如此,也未必能保的住。”

    孙绍宗摇了摇头,等到太子勃然大怒之际,才又补了句:“但若殿下轻举妄动,却一定保不住储位!”

    太子顿时又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重新瘫坐回椅子上,呼哧呼哧的喘着闷气。

    一时君臣二人都没了言语,唯有一股尿骚味,在客厅里弥漫开来方才太子跺脚的时候,八成又震动了括约肌。

    好半天,眼见太子只顾颓废,竟完全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孙绍宗只得把准备好的后续言辞,主动吐露出来:“殿下,自古至今这储位之争,又岂有万全之策?为今之计,殿下能做的也只有‘持正、进孝’而已。”

    这依旧是老生常谈,两年前或许管用,眼下却难以让太子重新振作。

    故而孙绍宗又继续道:“持正也不必多说了,这进孝么臣听说帝后不睦,殿下身为人子,自该勉力弥补,使陛下后顾无忧,令殿下有所依仗。”

    听到这里,太子终于有了些反应,就听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烦恼道:“你以为母后没替孤美言么?可正因如此,她才与父皇生分了!”

    “殿下误会了。”

    孙绍宗摇头道:“臣并没有寄望于,皇后娘娘能扭转陛下的心意,甚至臣还希望娘娘日后无论在明里暗里,都不要再涉及皇储之争。”

    “这话是什么意思?”

    “娘娘在宫中的一举一动,必然瞒不过陛下,故而多做多错、少做少错。”

    “哈!”

    太子嗤笑一声,卷着袖子不耐烦道:“既然母后什么都做不得,劝和她与父皇,对孤又有什么益处?”

    果真是天家无骨肉。

    劝自家爹娘和好,还要先盘算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孙绍宗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继续解释道:“陛下与皇后恩爱逾三十余载,情分岂是旁人可比?”

    “娘娘若顺子而逆夫,陛下自也能摒弃这夫妻之情不顾;娘娘若摆出秉正不妒的态度,陛下又如何能全然不顾夫妻之情?”

    “只要陛下心存犹疑,徐阁老与臣等,自也就有了辗转腾挪的余地,可以伺机为殿下奔走。”

    太子听到这里,顿时忘了方才的不耐,一骨碌从椅子上爬起来,上前拉着孙绍宗的胳膊道:“爱卿果然足智多谋,却不知可还有什么妙计,要传授与孤?!”

    “这个么。”

    孙绍宗假做思虑了片刻,又拱手道:“殿下持身以正的同时,若能在士林、民生上有所建树,对稳固储位必然大有好处。”

    太子闻言一愣,诧异道:“爱卿方才不是说,让孤镇之以静么?这怎得又要孤有所建树?”

    “臣说的镇之以静,并非无所作为,而是不可妄为因此两者大可并行不驳。”

    太子依旧有些迷糊,不过他也懒得管这许多,把袖子一甩道:“也罢,爱卿只需告诉孤该如何施为便可。”

    “这……”

    孙绍宗又装出迟疑的样子,最后摇头道:“臣还未曾想好,殿下不妨召集国舅爷、赵御史等人,一同参详个稳妥之策。”

    真要说起来,孙绍宗也不是没有现成的主意,只是凡事不可做绝,总也要给旁人一些展现自我的机会。

    太子哪知这其中的弯弯绕,听他说一时没有主意,顿时有些失望起来。

    好在召集众人议事,也费不了多少功夫,故而他很快又振作起来,哈哈笑道:“不管怎么说,今儿都是个好日子,爱卿且随我去后院花厅,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说着,又与孙绍宗携手出了客厅。

    说实话,孙绍宗是真不愿与他亲近,好在出门之后,那股尿臊味也散去不少,好歹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

    却说君臣二人,一路谈笑着到了后院花厅,刚跨过院门,就见里面涌出一群莺莺燕燕,为首的正是太子妃与北静王妃。

    远远的,就见太子妃宫裙外,还缠了条明黄色的披帛,行进间当真飘飘若仙。

    而旁边的长腿王妃,却一该往日的飒爽,面色苍白、目中含怨,唯‘病娇’二字可以形容。

    却说眼见已然躲不开了,太子妃也只好领着卫滢上前参见太子。

    及到近前,那长腿王妃忽然嗅到一股尿臊味,当下又忍不住干呕了几声,却引得太子怒目相向。

    显然,这位对于自己身上的味道,也是心知肚明的。

    太子妃见状,忙替长腿王妃解释道:“殿下莫怪,卫姐姐近来身子不适,方才在花厅里就曾呕吐过。”

    太子这才稍稍受了恼怒,不过看向卫滢的目光,却愈发的古怪了。

    等到四人错开了,君臣两个进到花厅之中,太子忽然皱眉道:“那北静王妃莫非也怀了身孕?”

    孙绍宗即便知道真相,又如何敢告诉他?

    好在太子也并不指望他回答,面色阴沉的坐到了上首,又喃喃道:“水溶倒真是好福气!”

    这酸溜溜的充满了怨气,一听就知道又触及了他的痛处。

    孙绍宗忙提醒道:“殿下,那赵御史可是北静王的人,您莫要因小失大……”

    “孤明白。”

    太子点了点头,又直言不讳的道:“不过他别以为假装亲近孤,就能免去与牛家勾结的罪责!”

    说着,又意味深长的嘿笑道:“孤当日对爱卿的许诺,可也一直还记在心里。”

    他这说的许诺,自然是登基之后,就将长腿王妃交由孙绍宗处置。

    可孙绍宗却哪还用得着他帮忙?

    那长腿王妃真要是怀了身孕,还说不准是谁的呢!

第831章 夜宿禁中

    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臂弯里躺了两具赤条条、滑腻腻的身子,孙绍宗习惯性的往怀里带了带,顺手就攀上了制高点。

    宿醉带来的眩晕感,让他的思绪明显迟滞了不少,以至于肆意了许久,脑海中才忽然闪出些疑惑来。

    怀里这两个女人明明也已经醒了,怎的就没人起身,给自己弄碗醒酒汤什么的?

    这念头在脑海里转了几转,孙绍宗忽的悚然惊醒,急忙睁开眼睛望向了身侧,夜色茫茫中,一张娇俏却又陌生的面孔,登时映入眼底。

    果然是……

    孙绍宗的目光又稍稍上移,就见女子头顶的发髻,虽然已经散乱的不成样子,可依稀还是能辨别出是妇人装扮。

    啧~

    不曾想之前在北静王府躲过了一劫,这‘清白之躯’终究还是葬送在了太子府。

    约么是脑子还不够清醒,孙绍竟宗恬不知耻的,给自己贴上了‘清白’标签,随即又努力回忆着,自己究竟是怎么夜宿东宫的。

    记得最初在花厅吃酒时,虽然太子不住的劝酒,他依旧保持着相当程度的清醒。

    后来怎么就喝断片了呢?

    孙绍宗努力的回忆了许久,脑子里忽然冒出个人名来:义忠亲王!

    打从两年前南下平叛以来,孙绍宗已经许久没有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了。

    毕竟对方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成了朝中禁忌,后来死的又是稀里糊涂,众人心下或许多有揣测,却绝少有人敢于议论。

    不过昨儿太子喝的半醉之后,却主动提起了义忠亲王!

    而更稀奇的是,谈及义忠亲王昔日种种,这厮竟颇有吹捧赞赏的意思。

    当时孙绍宗都不知道,该对他报以什么样的表情了,当初要不是他将自家伯父的宠妾掠来,关在地牢里反复折辱,又怎么会闹出断根的悲剧?

    现在可倒好,他竟又念起义忠亲王的好处来了!

    当然,义忠亲王也的确是留下不少好处。

    他虽然在储位之争上败给了土著弟弟,甚至还稀里糊涂丢了性命,可当初在朝野间造成的那些改变,却并未被完全抹杀。

    时至如今,义忠亲王搞出的种种‘发明创造’,已然深入了大周百姓的衣食住行。

    单从传播后世文明科技的角度来说,他其实称得上是一名不辱使命的穿越者。

    至少比孙绍宗称职多了。

    当然,这也是广德帝有足够的胸襟与眼光,虽将义忠亲王视为生死大敌,却对其曾经主持的善政萧规曹随。

    若非登基之初,受制于太上皇掣肘,说不得早有中兴之兆。

    只可惜近来执着于皇嗣,又痴迷玄修之道,反不如当初天有二日时,来的勤政睿智了。

    书归正传。

    原本听太子吹捧义忠亲王,孙绍宗还当他改了性子呢,后才渐渐发现,他并不是真的忏悔当日所为,更不是在怀念义忠亲王的好处。

    这般惺惺作态,完全是畏惧心理在作祟太子认为义忠亲王并没有死,而是白日飞升、成仙得道了。

    这货当时肯定是喝高了!

    按照大周民间的普世价值观,但凡能成仙得道的主儿,都是有大功德、大毅力的伟光正角色。

    同理推证,与其为敌的当今陛下,岂不就成了反面人物?

    若不是喝高了,他哪敢说出这等无君无父的话来?

    可孙绍宗却又不敢把这话,单纯当成是太子的醉话。

    义忠亲王死后不久,备受宠信的戴权戴公公,就被打发去了皇陵驻守。

    而太上皇、皇帝、忠顺王父子散人,也都是自那之后,开始宠信方外之士,希图成仙得道、长生不老。

    再加上太子如今又说的言之凿凿……

    难道说,这大周朝真要从现实主义,往魔幻主义发展了?

    不!

    就算是白日飞升,也未见得就一定是坐了神仙,或许是某种未来黑科技,又或许是外星人所为。

    这脑洞大开之余,孙绍宗一时竟也忘了要控制酒量,最后喝的酩酊大醉。

    等再回过神来,就已经同两个陌生的女人,躺在了一张陌生的床上。

    话说,当时自己应该没和太子说什么出格的话吧?

    孙绍宗努力回想着,脑中却是一阵抽疼,下意识的擎起拳头刚捶了两下,一只小手就从被子里探了出来,搭在他额头轻轻掐弄着。

    得~

    这又忘了自己是在装睡了。

    孙绍宗心下暗叹一声,忽的坐直了身子,茫然四顾之后,诧异道:“这……这是何处?”

    两侧的呼吸声顿时粗重起来,却又无人回答他的问题。

    于是孙绍宗一脸迷茫的,打量了身边的两个妇人,迟疑道:“你们……你们又是何人?”

    依旧是没有任何回应。

    但孙绍宗的目光,却渐渐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影影绰绰间,将她们的羞惭与惶恐映入眼底。

    看她们应该是头回做此营生,而不像水溶府上那些,名为姬妾实则与娼妇无异。

    这个发现,让孙绍宗的心情莫名好转了些。

    但该演的却还要继续演下去。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惊呼起来:“这……我这莫不是太子府!”

    说着,探手抓过床头的衣裳,胡乱往身上披着,嘴里急道:“罪过、罪过!你二人都是太子府的宫女吧?却怎么敢……”

    “孙大人。”

    忽的,左侧的女子忽然幽幽道:“我们姐妹正是奉了太子之命服侍您。”

    “这……”

    孙绍宗的动作一滞,盯着那女人打量了好半晌,终于犹犹豫豫躺了回去,叹息道:“既是殿下所赐,做臣子也只能愧领了。”

    说着,便试探着将两女重新拢在怀中,等了片刻,见她们并没有表明身份的意思,便心安理得的肆意起来。

    …………

    第二天清晨。

    孙绍宗在真正的宫女引导下,步出昨夜安眠的小院,忽的心有所感,下意识的抬头望向左前方,就见阁楼的阳台上,有个锦帽貂裘的身影一晃而逝。

    那……

    好像是太子妃吧?

    “孙大人,殿下正在前面候着呢。”

    “喔。”

    孙绍宗刚一驻足,前面的宫女就催促起来,他也没时间多想什么,急忙紧赶几步,随着那宫女到了昨日饮酒的花厅之中。

    太子虽然顶了俩黑眼圈,可瞧着倒是神清气爽,随手挥退了引路的宫女,嘿嘿笑道:“爱卿昨日睡的可还踏实?”

    孙绍宗挤出些尴尬,闪烁其词的道:“还……还算踏实。”

    “哈哈!”

    太子哈哈一笑,又促狭的挤眉弄眼:“那两个女子,你可还满意?”

    “这……”

    孙绍宗脸上的尴尬之色更浓,支吾道:“殿下府上的宫女,都是千挑万选的,自然……”

    “宫女?哈哈!”

    太子又是哈哈一笑:“那两个可不是什么宫女,昔年在孤身边也曾得过封赏。”

    “什么?!”

    孙绍宗当即‘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道:“臣死罪、臣死罪!”

    太子看着他那惶恐的模样,脸上闪过些得意之色,随即才上前搀扶,口中笑道:“爱卿何必如此,你我君臣如同一体,区区几个女子又算的什么?”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的道:“孤日后若能顺利登基,宫中佳丽又岂是这二人可比。”

    我勒个去!

    这难不成是在许诺,等他如愿登基以后,自己就可以夜宿禁中了?!

第832章 死金丹独艳理亲丧

    “娘娘。”

    邹轻云躬身一礼,再抬头时,却见太子妃神情恍惚,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只得有提高音量呼唤了一声:“娘娘!”

    太子妃这才晃过神来,忙端正了身子问道:“孙大人可是走了?”

    “殿下亲自送出府门的。”

    邹轻云说着,上前将太子妃身旁的茶碗续满了,狐疑的四下扫量了急眼,纳闷道:“那两个小蹄子呢?怎得也不知道在旁边伺候着?”

    “是我打发她们,去请刘昭仪和王才人了。”

    太子妃淡淡的回了一句,邹轻云却立刻拧起了眉头,几次欲言又止,终究却只是叹了口气。

    今儿一早,太子妃居高临下朝那院子张望时,她就已经猜到,娘娘这肯定又是要以德报怨了。

    事到如今,自己再怎么劝说怕也是无济于事。

    好在现在太子殿下身边,也早没了那两个贱婢施展的余地,不怕她们再像当初那样持宠生娇。

    “娘娘!”

    便在此时,两个宫女自外面走了进来,施礼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指望着对方主动开口。

    邹轻云见状,刚压下去的不快,登时又从心底翻腾出来,抢在太子妃面前呵斥道:“你们两个挤眉弄眼的作什么妖?说!是不是那两个小……”

    一时口快,险些把‘贱人’二字吐出来,她反应过来之后,急忙改口道:“你们不是奉命去请刘昭仪、王才人了么,怎得不见她们二人的踪影?”

    “这……”

    两个宫女又对视了一眼,却仍是支支吾吾的,脸色也渐渐涨红。

    邹轻云眼见如此,就以为是被自己说中了,当下转回身,压着嗓子抱怨道:“娘娘虽然一贯的仁慈大度,可也得先分清楚是人是鬼才成!这刚有了转机,就不把您的吩咐放在眼里,日后还不知要怎么兴风作浪呢!”

    太子妃对这番话,却只是微笑不语。

    那刘昭仪、王才人最大的本事,也不过就是吹枕头风罢了。

    莫说孙绍宗没胆子,把两个有封号的嫔妃弄回家中,就算真领回去,她们两个在孙绍宗耳边说些什么,难带还能影响到自己不成?

    想到这里,她心头忽然一跳,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竟莫名有些发烫。

    为了掩饰尴尬,太子妃忙扬声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两个还不如实道来!”

    两个宫女听娘娘喝问,这才你一句我一句的道:“娘娘容禀,我们两个到了那院里,刘昭仪和王才人还没起呢。”

    “都说是身子不便,初时我们还不信,只当是故意拿乔。”

    “后来瞧着的确是受了些创伤,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她们怕一时半刻未必能赶得过来,我们就先回来禀报,也免得娘娘着急。”

    一番话说完,堂屋里竟是针落可闻。

    而太子妃的脸上潮红,也早已遮拦不住,好在旁边邹轻云也臊的不轻,倒不显得怎么扎眼。

    就这般,主仆四个面面相觑,又都有些神游物外,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

    却说孙绍宗离开太子府之后,一路念着太子的许诺,竟是恍惚不已。

    等马车停住,才发现已经到了自家府里,而不是大理寺衙门。

    得~

    今儿又迟到了。

    再这么下去,怕真就要坐实尸餐素位的名头。

    可既然已经迟到了,他也就懒得再急急忙忙赶奔府衙,干脆回到后院,由香菱和晴雯伺候着洗了个澡,又里里外外的换了一身衣服。

    等拾掇整齐了,正待重新出发赶往衙门,忽听前面来报,说是府上连着接了两份讣告,一份给尤姨娘母女,一份给大太太贾迎春,内容却都是一样的:

    宁国府的老太爷贾敬死了。

    这贾敬是宁国府大老爷贾珍的亲爹,论辈分同贾赦、贾政是堂兄弟,年纪却要大了十几岁。

    当初这贾敬也是考中过进士的,后来痴迷于炼道成仙,又不耐烦俗世的纷扰,就干脆搬去城外玄真观做了道士。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说辞。

    孙绍宗当初守护河堤的时候,也曾在玄真观见过贾敬,那时瞧着这位老先生,可不像是个清静无为的人。

    其实要按照红楼梦原著,这贾敬合该还有半年的寿命,直到明年夏天才身死道消。

    可这两年随着广德帝日益信重方士,那神神鬼鬼的玩意儿,就跟狗尿苔似的起了一茬又一茬。

    而烧制金丹的方子,也无端又多出了十来种,效果一个比一个说的玄乎,常人分辨不出真假,未必就敢轻易尝试。

    那贾敬却是个痴迷的,真可谓来者不拒,每日里也不知吞下多少铅汞,他能苟延残喘至今,已经算是天大的便宜了。

    闲话少说。

    却说孙绍宗得知究竟,忙又去尤二姐屋里,换了身素净的便服。

    毕竟不管是从尤二姐这里论起,还是从大嫂贾迎春那头抡起,两家也都能攀上亲戚。

    现如今大哥又不在京城,于情于理,他都该陪着贾迎春和尤二姐,去宁国府走上一遭。

    当然了,孙绍宗这回去宁国府,除了吊祭贾敬之外,也还揣着别的心思这都回来一个多月了,几番阴差阳错之下,竟到现在也没见过尤氏生的儿子。

    此番前去吊丧,顺便瞧瞧便宜儿子长什么模样,也算是公私两便了。

    果然不出所料。

    他这里刚换好了素服,贾迎春就派鸳鸯过来,问他今日可曾有闲。

    孙绍宗立刻找来赵仲基,让他循例做好准备。

    于是府里置下了元宝蜡烛、挽联纸钱、三牲祭品、并九九八十一挂万响爆竹,由八骑豪奴前面呼应,居中马车六驾、板车三辆,又有健仆挑着簪白花的担子,一路浩浩荡荡赶奔宁国府而去。

    路上无话。

    到了宁国府门外,却见无数车马大起长龙,怕比之当初德妃探亲时,还要热闹上几分。

    孙绍宗心下便有些狐疑,宁国府现如今早已势衰,几乎全仗着荣国府帮衬扶持,却怎的每次办丧事,都搞得如此风风火火?

    上回那什么秦可卿的丧事,据传是因为牛家想趁机整合勋贵势力,所以才闹的沸沸扬扬。

    那眼下又是怎么个意思?

    难道是因为贾元春的缘故,所以大家伙都爱屋及乌?

    可这弯弯绕,也绕的有点远了吧?

    正挑着窗帘,向外张望着,彩霞忽然自后面赶了过来,隔着窗子传话道:“二爷,姨娘想请您过去说话,不知方不方便?”

    那车里除了尤二姐之外,还有她那见钱眼开的母亲,所以孙绍宗才没有跟她同车而行。

    此时忽然来请,也不知为了什么。

    左右瞧这架势,一时也挤不进去若只孙绍宗自己,倒可以下车步行,但贾迎春、尤二姐却不怎么方便。

    即便宁国府得了通禀,派人想法子辗转腾挪,也需要一定时间。

    故而孙绍宗便下了马车,大步流星的到了第三辆马车前。

    原本是想到车上说话的,不曾想彩霞却站在马车旁,挡住了登车去路。

    孙绍宗正有些纳闷,忽见那车联一跳,露出张妩媚入骨的面孔,娇声道:“小妹见过姐夫。”

    却原来尤三姐也在这车上。

    孙绍宗不由奇道:“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看到柳贤弟?”

    “差不多在这里等了两刻钟吧。”

    尤三姐无奈道:“相公等的不耐,就去荣国府拜会国舅爷了,我方才听说母亲和姐姐到了,便也独自寻了过来。”

    孙绍宗听完心下恍然之余,却又不由得皱起眉头,不悦道:“他们府上怎得如此怠慢?让你们在这里等了两刻钟,也不曾遣人过来引领伺候着?”

    即便来吊丧的人不少,可亲戚总该额外照应着,尤其柳湘莲从名义上来说,也比自己与宁国府的关系更为亲近毕竟自己娶尤二姐是做妾,而尤三姐却是明媒正娶。

    尤三姐明显也不甚高兴,可她现如今身为人妇,早不似小姑独处时那般肆意,故而还是笑着替宁国府遮拦道:“许是太忙了,一时顾不上。”

    正说着,就听前面一阵人嘶马鸣,紧接着两个宁国府的奴才,在柳湘莲唯一的家仆指引下,披荆斩棘似的挤了过来。

    到了近前,三人都忙斜肩谄媚的,上前向孙绍宗见礼。

    孙绍宗也懒得同他们客套,直接喝问道:“怎么这时候才迎出来?”

    “孙大人息怒!”

    宁国府的奴才忙分说道:“方才我们太太眼瞧着支应不过来,亲自往西府里搬请援兵去了,刚刚回到府里,听说三小姐夫妇在外面,就急着让咱们来请呢。”

    原来如此。

    孙绍宗这才释然,不过转念一想,又疑惑起来:“你家太太方才不在,难道珍大哥和蓉哥儿也不在府上?”

    “,别提了!”

    那奴才哭丧着脸道:“这眼见就快到年底了,我们老爷今年兴致不错,干脆带着两位爷去了南边儿采买年货,谁曾想刚走了六七日,家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说到这里,他又抬手一指隔壁的荣国府,道:“依着我们太太的意思,眼下这兵荒马乱的,旁人不好失了礼数,咱们自家亲戚倒不妨从那大观园绕上一绕。”

    按时下的规矩,亲戚上门吊丧,是该从正门通名而入的。

    但看眼下这乱纷纷的局面,真要在大门口等着,还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故而孙绍宗同贾迎春商量了一番,就从大观园里绕道,走后门进了宁国府。

第833章 病的齐齐整整

    说是从大观园外廊绕路。

    可别人也还罢了,贾迎春既然到了娘家,岂有过门而不入的道理?

    再加上尤三姐执意要等柳湘莲一起。

    孙绍宗干脆也就把她们母女三人,交托给贾迎春带着,自己径往贾宝玉的里,去寻柳湘莲作伴。

    他既是老客,又是姻亲,自无需那守门的婆子引路,独自信马由缰的过了石桥,老远就瞧见半丘枫叶,正随着寒风簌簌而舞,恍如有谁正举火烧天一般。

    这景致,对比外面的纷乱喧扰,真乃是天壤之别,连孙绍宗这等粗人,都忍不住改变路径,到那山坡下仔细瞻仰起来。

    兴致尽了,待要重新上路时,却见枫林里婷婷袅袅走出几个人来,为首的不是别个,却正是栊翠庵的妙玉尼姑。

    孙绍宗心下一动,顿时又停住了脚步,只等着妙玉走到近前。

    却说那妙玉挎着一竹篮枫叶,原正默默前行,冷不丁瞧见前面那魁梧的神行,脚下当即就是一个磕绊。

    等到重新站稳了脚跟,盯着孙绍宗凝目半晌,她又摇头叹息了一声,竟直接改道绕行而去。

    原本孙绍宗候在山坡下,是想着劝说妙玉,趁着京中崇道排佛的当口,干脆离了这是非之地。

    此时见她刻意避开自己,心下先是一阵莫名其妙,继而又恍然大悟这假尼姑之所以避开自己,恐怕是为了邢岫烟的事。

    罢了~

    本也就是想顺嘴提一嗓子,她既然错过了这个缘法,孙绍宗自也不会上赶着去指点迷津。

    故而孙绍宗也便自顾自的转身,与妙玉背向而行。

    谁知刚走出没几步远,身后忽又传来了呼喊声。

    初时孙绍宗只以为是妙玉改了主意,又重新追了过来,便有意要晾她一晾,只做充耳不闻的加快了脚步。

    可后来却听着动静有些不对,狐疑的回头望去,却见后面赶上来的女子并非妙玉,而是贾宝玉身边的大丫鬟袭人。

    孙绍宗立刻停住了脚步,等袭人快步赶上,便调侃道:“你不在宝兄弟身边拴着,却独自一人在此作甚?”

    袭人把左臂挎着的竹篮往前一递,满脸无奈的道:“还不是那冤家,前儿瞧着四姑娘【惜春】用枫叶作画,觉得甚是雅致,就吵着要学上一学结果临了他却来不得,反让我在那林子挨冷受冻。”

    嘴里抱怨着,那眉眼间的甜意,却是化不开的浓密。

    孙绍宗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顺势向着妙玉离开的方向一扬下巴:“不是说你们府上,也要把尼姑庵改成道观么?这瞧着悠闲自在的,莫非只是谣言?”

    那小丘不大,袭人自然也撞见了妙玉和几个小尼姑,只是她这等圆滑世故的奴婢,一向入不得妙玉法眼,两下里没几句话就陷入了尴尬。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等到妙玉等人走后,才独自一人出了枫林。

    此时听孙绍宗问起来,袭人便笑道:“可不就是谣言么,我们府上老祖宗最是虔诚信佛,有她老人家在上面震着,谁敢干这毁庙谤僧的勾当?”

    这倒和孙绍宗当初预料的差不多。

    左右也已经错过了,听这意思约莫也劝不动妙玉,孙绍宗干脆就把这事儿抛诸脑后,随袭人一起赶奔。

    刚进院门,就见贾宝玉、柳湘莲正在西南角的六角亭里,拿草料逗弄几只梅花鹿。

    “我的爷!”

    孙绍宗还没说什么,旁边袭人已经叫了起来:“这几头畜生没轻没重的,上回才刚弄坏了老祖宗赏的衣裳,这怎的又招惹上它们了?”

    说着,又跺脚埋怨秋纹、碧月,不该纵容宝玉胡来。

    孙绍宗自不理会这些,往那亭子凑了几步,扬声道:“外面都闹成那副样子,你们两个倒是逍遥自在的紧!”

    “孙二哥!”

    “二哥!”

    亭子里二人见是他来了,忙都丢开苜蓿豆粕做的饼子,大步流星的迎了出来。

    而后面几只梅花鹿见亭子里没了主人,顿时一拥而上,把头探进料筒里争抢起来。

    却说三人凑到一处,柳湘莲就先笑道:“二哥可是冤枉我了,我来找宝兄弟,原是想指着他的面子,能早些进门吊丧来着,谁曾想前脚刚到这,后脚他就病倒了。”

    病倒了?

    孙绍宗仔细端详了贾宝玉两眼,发现这小子红光满面的,全然没有一丝病容,正疑惑的要探问个究竟。

    却听贾宝玉叹了口气,无奈道:“二哥,这事儿咱们进屋再说吧。”

    说着,将两人请进了堂屋,先让袭人打了水来,同柳湘莲净手,又命秋纹等端了点心、沏好贡茶待客。

    等到三人分宾主落座,贾宝玉又是一声叹息,旁边柳湘莲却是嘿嘿直笑。

    却原来柳湘莲刚到里,还不等同贾宝玉寒暄完,王夫人就派了身边的丫鬟过来传话,让贾宝玉安心养病,不必急着去东府添乱。

    莫说是柳湘莲了,连贾宝玉听了这话都是莫名其妙他几时病了?

    后来把那丫鬟叫进来,仔细盘问了一番,才知是东府的尤大奶奶,因实在独力难支,所以只好求到了西府这边儿。

    她首先求助的,自然是现如今西府名义上的顶梁柱贾赦。

    结果贾赦立刻称病不出,顺带给儿子也补了个在外养病的名头。

    尤氏只得又求到了王夫人面前,希望好歹把宝玉借给自己使使。

    可王夫人见大房推的干净,又觉得宁国府那边儿热闹的,实在是有些异乎寻常,生怕自家宝贝儿子去了,再有什么闪失,故而也忙给贾宝玉挂了病号。

    再加上早就称病不出的王熙凤、李纨,这一家人倒也离齐齐整整不远了。

    “平日里我们府上,但凡有个大事小情的,珍大嫂子从无半句推脱,这回宁国府这么大的事儿,倒叫她处处碰壁……”

    宝玉说着,愈发举得有愧,却不敢违逆了母命,直得闷着茶水长吁短叹。

    虽说没有担当,是这府上众人的通病,但平常遇见亲戚家的红白家事,倒也还不至于如此退缩。

    现如今只怕是因为皇储之争,才闹得有些杯弓蛇影了。

    孙绍宗虽猜出了七八,却也懒得点破这其中的弯弯绕,当即叮嘱宝玉好生‘养病’,自己先带着柳湘莲,先去宁国府走上一早。

    “二哥,中午就我这儿用饭吧。”

    宝玉一边往外送,一边忙不迭的道:“我让人早点准备下酒菜,咱们三个好生喝上几杯。”

    他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尤氏,可对于贾敬之死显然没什么触动。

    这也正常,虽然顶着亲戚的名头,可那贾敬在城外修玄练道十余载,一年也回不了两次家,更遑论是来荣国府了。

    记性差些的,都未必能记住他的嘴脸,更何谈什么血脉亲情?

    却说孙绍宗与柳湘莲出了,柳湘莲一路上几次欲言又止,眼见已经到了前院,也还没能说出整话来。

    “怎么?”

    孙绍宗斜了她一眼,哂道:“这才做了几天书呆子,就忘了该怎么说话了?”

    柳湘莲讪讪一笑,口中支吾着:“二哥,我……”

    “行了。”

    孙绍宗一抬手,止住了他的吞吞吐吐:“当我缺不了你是怎的?这几天我已经物色好一个合适的人选,此人精通刑名律令,又在官场上打滚多年,只要是肯尽心辅佐,一个顶你三个用都是少说了。”

    “那就好、那就好!

    柳湘莲这人做事全凭性情,时常想起一出是一出,可事后却也极少后悔。

    不过这次先央着孙绍宗做了师爷,没半个月又辞了差事,心中却着实有些过意不去,早就想着再郑重赔个不是,却又不知该如何弥补。

    此时听说孙绍宗已经找到了更好的替代者,当下心头去了块大石头,那嘴皮子也跟着利索起来,比手画脚的,说了许多近日来的稀罕事。

    这其中倒有大半,同蒋玉菡新起的班子脱不开关系。

    什么蒋玉菡怎么挖墙脚,迅速建立了骨干班底;什么贾琏学戏不过几日,就展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天分……

    “依着琪官的说法,若非琏二哥不是这行当的,他都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不曾想贾琏还有这天赋。

    看来以后就算荣国府落败了,他靠唱戏也一样能活。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贾赦那宅子的后门。

    原本也没必要进去,可贾赦既然称病,孙绍宗作为姻亲晚辈,总也要去探视一番。

    又因柳湘莲对那贾赦十分厌恶,故而便执意留在外面,由着孙绍宗独自前往。

    孙绍宗撇下他之后,在家仆的带领下,到了某处偏厅稍候,等了半晌不见贾赦出来,却听得回廊下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他疑惑的探头向外张望,就见贾迎春打头,后面薛宝钗、林黛玉、史湘云、贾探春、尤二姐、尤三姐等人,俱都是素服装扮、个顶个明艳动人。

    眼见到了左近,贾迎春领着尤二姐脱离了众姐妹,在那厅门口盈盈一礼道:“二郎莫怪,家父这病受不得风,故而只传出话来,让我代他谢过二郎。”

    这病装的,倒是比贾宝玉敬业多了。

    孙绍宗随口‘关心’了几句病情,叔嫂二人这才一起出了花厅。

    因是通家的姻亲,过会儿又要一起去东府吊丧,故而那些莺莺燕燕们也都没有回避,齐都上前见礼。

    孙绍宗正晃的眼花缭乱,回廊里忽又有人扬声道:“都准备妥当没?妥当了就赶紧走吧!”

    这粗声恶气的,不像是去吊丧,倒像是去砸场子的。

    孙绍宗循声望去,就见邢夫人正阴沉着脸,同尤老娘站在一处,发现自己望过去,也只是勉强笑了笑,便又恢复了原本的死人脸。

    这是怎得了?

    因为向来出手大方,每回孙绍宗来,这邢夫人可都是笑容可掬,今儿这副嘴脸却又是怎么一回事?

    “爷。”

    这时尤二姐适时的凑上来,悄声道:“方才邢老夫人逼问大太太,南边儿的木材生意,是不是她同这府上二奶奶一起做的,还追问究竟赚了多少银子咱家大太太却半句不肯透露。”

    原来如此。

    这夫妇二人,当真是掉进钱眼里去了!

第834章 治丧骂槐

    一刻钟后,宁国府后院花厅。

    “可不敢再耽搁下去,这老老少少病了一堆,说不得是生了什么时疫!婶婶回府以后,记得赶紧请太医瞧瞧!”

    在外面听到尤氏那看似‘情深意切’,实则夹枪带棒的言语,孙绍宗不由的哑然失笑。

    果然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

    她这任人捏圆搓扁的主儿,今儿几次三番碰壁之后,也终于动了火气。

    当然,这也是因为膝下有子,比当初多了底气的缘故。

    不过……

    那邢夫人却当真有些古怪。

    原本听了尤二姐的话,孙绍宗只以为她是在恼怒贾迎春的态度,进而迁怒到了自己头上。

    可这一路之上,瞧着却似乎并非如此。

    她与其说是在同谁斗气,倒不如说是有些神思不属,几次若非身旁的丫鬟提醒,都险些撞到了拐角的栏杆上。

    此时面对尤氏的冷嘲热讽,也是有气无力的,全然没有半分要反击的意思。

    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孙绍宗思前想后,也没想出所以为然来,后来忽的晃过神来,自己这么关注一个老太婆作甚?

    一阵哑然失笑,便再也懒得多想什么,只同柳湘莲有一搭无一搭的闲扯着。

    却说过不多时,就见尤氏被两个妹妹的搀扶着走了出来。

    就见她用一条白布紧紧束住发髻,左耳后面又扎着两长三短,三支素白的簪花,简单、朴素,却衬的那一头青色如云似瀑。

    略显散乱的刘海,那巴掌大的面孔素颜朝天,毫无阻隔的透着楚楚动人。

    而那宽大单薄的麻衣、素服,也愈发献出了她娇小的身姿。

    果然是要想俏一身孝!

    孙绍宗暗赞一声,视线却落在了三人身后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在奶娘的牵引下,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只一眼,孙绍宗就确定了:这肯定是他的种!

    就宁国府那一群被酒色掏空了的废柴,哪生的出这么虎实的娃儿?

    “苕【shao】哥儿,快来见过两位姑父!”

    眼见孙绍宗看向儿子,尤氏甩脱了尤三姐的搀扶,将儿子拉到两人近前。

    小家伙倒也不怯场,奶声奶气的喊了声姑父,就仰着头打量孙绍宗,约莫是头一回见到如此魁梧的男子。

    孙绍宗也正低头与他对视,旁边尤三姐却找了个由头,悄默声把柳湘莲拉到了角落里。

    这时尤氏伏低了身子,柔声对儿子道:“苕哥儿,外面冷,你先和奶娘去里面,陪着奶奶、姑姑们说话可好?”

    小家伙还有些不太情愿,不过被奶娘哄了几句,也就乖乖被抱走了。

    于是这院子当中,就余下孙绍宗与尤氏、尤二姐三人。

    虽说屋内和院子角落里,也都站了人,可此时风声不小,只要压着嗓子说话,倒也不怕被谁听了去。

    四目相对,尤氏又是掩不住的欣喜,又是满腔的幽怨,却不敢与孙绍宗过于亲近,于是一边低垂眼帘,一边幽幽道:“不曾想再与孙大人相见,竟会是在这等场合。”

    说完,竟一时五味杂陈没了言语。

    旁边尤二姐见状,急忙搡了她一把,连声催促道:“姐姐,眼下可耽搁不得,还是先把正事儿说清楚吧!”

    尤氏这才恍然,忽的盈盈一拜道:“现如今那父子两个都不在家中,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支应不下这么大的场面,烦请孙大人看在二姐和苕哥儿的情分上,出面帮我主持一二。”

    原来是想央自己主持丧事。

    这活儿孙绍宗还真没干过。

    不过她都把儿子搬出来了,孙绍宗又哪好拒绝?

    当下忙把柳湘莲喊了过来,两个连襟彼此分派好差事,又将府上的管事一一喊来辨认。

    若换成旁人,即便是挂了连襟的名头,这骤然间主持宁国府的丧葬大事,怕也难以服众。

    但孙绍宗眼下是什么名望?

    更别说还是实打实的四品高官!

    一路顺风顺水的,即便想找个杀鸡儆猴的刺头,都无处下手。

    既如此,孙绍宗自然更懒得客气,当下喧宾夺主,给他们一一铺排了差事。

    至于门前那最棘手的次序问题,则是由他带着府上的大管事同二十几名家丁,亲自出面整治。

    这宁国府门外乱归乱、闹归闹,真论起繁杂来,又如何比得上当年的千叟宴?

    由孙绍宗这般‘干才’,抽丝剥茧的一番梳拢,局面顿时大为改观。

    不过在梳理门前秩序的同时,孙绍宗也发现来的客人里,勋贵只占了极少一部分,甚至连武将也不多见,反倒是文臣来了不少。

    这就古怪了。

    虽说文臣之中,少不了溜须拍马之辈,就算有几个见风使舵的,趁机跑来拍拍荣宁二府的马屁,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儿。

    可大多数文人还是要脸面的。

    这上赶着跪舔的事儿,不是做不出来,可至少也不至于做的如此明显。

    难道说……

    这里面另有乾坤?

    正狐疑着,柳湘莲忽然独自一人找了过来,那脸色是说不出的凝重。

    孙绍见状宗心下一紧,随即忙压着嗓子问:“怎么,里面难道出事儿了?”

    柳湘莲也哑着嗓子道:“二哥,这些人怕不是来吊丧的,而是来指桑骂槐的!”

    “什么意思?”

    “那挽联、祭词里,多有针对道士方士的,有些激烈的,干脆直斥方士误国害民!”

    误国害民?

    孙绍宗的脸色登时也沉了下来,吩咐那大管事在外面值守,带着柳湘莲大步流星的到了居中的灵堂前。

    此时尤氏正领着儿媳妇胡氏,跪坐在灵堂两侧的草席上,挤着眼泪听某个中年文士,抑扬顿挫的念着祭文。

    孙绍宗在门外听了片刻,发现那文士先把贾敬捧的极高,又表示若非被虚无缥缈的仙道耽搁,他眼下应该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

    然后顺着这话头,就开始引经据典的痛骂方士祸国殃民。

    果然是指桑骂槐!

    而且这骂的不是别人,赫然就是当今陛下!

    孙绍宗一时只觉头皮发麻,怪不得近些日子里,南北道门在京城里争的乌烟瘴气,偏朝中那些孔孟门徒,全都偃旗息鼓没有半点反应。

    感情人家是在憋大招呢!

    也是倒霉催的,他们憋出来的大招,还偏偏被自己给赶上了!

    这一**的非议中央,怕是早晚要传到广德帝面前,届时自己这出面维持秩序的,要说与他们全然没有干系,谁肯相信?

    可事到如今,他也不敢阻止文臣们的行动,否则日后在朝堂上,怕是非举目皆敌不可。

    而且得罪了这些掌控舆论的士林魁首,就连好容易经营起来的名声,都未必能保得住。

    罢了~

    眼下也只能装糊涂,然后尽量把自己摘出去了。

    想到这里,他风风火火的绕到了后院,也不管薛宝钗、林黛玉等人都在,扯过尤二姐好一通耳语。

    尤二姐得了吩咐,自然不敢怠慢分毫,忙扯上自家老娘,急急往前院赶。

    孙绍宗原也要去外面候着,却被贾探春给拦了下来。

    “孙家二哥,可是前面出了什么纰漏?要不要我们回去,知会老祖宗一声?”

    被她这一问,孙绍宗才发现满屋子莺莺燕燕,都在好奇的打量自己。

    孙绍宗摇头道:“这事儿咱们管不了,也不能管诸位妹妹若没什么事儿,最好各自归家,莫要再掺和这天大的麻烦。”

    说着,也不管众人是否满意,便径自扬长而去。

    “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因有干姐姐阮蓉的关系,林黛玉头一个担心道:“孙家二哥何许人物?他竟都说管不了、不敢管!”

    史湘云最是好奇心盛,当下眨着大眼睛怂恿道:“要么咱们派人去外面打听打听?也说不准就能帮上什么忙呢!”

    “不可!”

    “别!”

    薛宝钗和贾探春却是异口同声的阻拦,都道孙绍宗觉着棘手的事儿,岂是几个女流之辈能插手的?

    又瞧着史湘云眼珠乱动,生怕她真闹出什么来,忙差了丫鬟去向隔壁的邢夫人请示,看可否带着众姐妹回荣国府去。

    这原本不过是走个过场,按理说邢夫人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可谁曾想今儿她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竟派了贴身仆妇过来,拿着孝道的大义,将众人好一番呵斥。

    “这到底是怎么了?”

    等那仆妇走后,众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是一头的雾水。

    “宝姐姐。”

    贾探春此时也改了主意,主动向薛宝钗请示道:“一直坐在这里胡思乱想也不是个事儿,不如派人去外面打听打听咱们也不做什么,只探探风声便是。”

    薛宝钗犹疑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却又补了一句:“荣国府那边儿,咱们也派几个人回去问问兴许就有人听说了什么呢。”

    众女大都没什么意见,于是又商量着,选了几个精明强干的丫鬟、婆子,分别派往宁、荣二府打探虚实。

    旁人未曾注意,林黛玉、贾探春、薛宝琴几个,却发现薛宝钗把自己的贴身丫鬟莺儿,派去了对当前局势,似乎并不怎么重要的荣国府。

    “姐姐。”

    薛宝琴便忍不住凑到宝钗身边,小声问:“你可是觉得,荣国府那边儿也出了什么意外?”

    薛宝钗微微摇头,口中却道:“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再问时,她却半句不肯多言。

    众女就这般忐忑不安的,等待着谜底被揭开。

    然而渐渐传回来的消息,却一个比一个古怪。

    首先是素有风流名声的胡氏,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意图勾引柳湘莲,结果险些同尤三姐撕扯起来。

    因这此时,柳湘莲夫妇负气而走,连孙绍宗也做了甩手掌柜,于是外面刚刚理顺的次序,又重新乱成了一锅粥。

    这些消息,乍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对的。

    可在场众女对那胡氏,却都是不陌生的。

    这妇人在贾珍贾蓉两父子的调教下,的确是人尽可夫的放浪心性。

    但究其根本,她却是个胆小如鼠的若非如此,也不会被贾珍父子肆意欺辱。

    要说她背着人,偷偷摸摸勾引一下英俊的柳湘莲,或许还有些可能。

    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她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尤其还是在贾敬灵堂前……

    而第二个不合理之处,则是孙绍宗袖手旁观以后,次序立刻就又陷入了混乱。

    虽说宁国府的管事未必有多精明,可总不至于连拾人牙慧都做不到吧?

    即便当中出了管理混乱,也该是一段时间之后,再重新乱起来才对。

    有了这两个不合理之处,再加上方才孙绍宗那异样的表现,这怎么看都像是提前谋划好了一处闹剧。

    可孙绍宗特意炮制出这出闹剧,又是为了什么?

    众女正疑惑不解之际,另外一桩更为诡异的消息,也从荣国府传了过来:正独自在家中养病的大老爷贾赦,竟莫名其妙被野猫咬掉了半只耳朵!

第835章 死人比活人金贵

    景仁宫御书房。

    约莫离御案丈许远的地方,两只绣墩呈掎角之势分列左右。

    坐在左侧绣墩上的人,身形佝偻老态毕露,正是当今首辅贺体仁;相较之下,右侧绣墩上的徐辅仁,虽也银发斑斑,整个人却透出一股昂扬之气。

    此时二人手中都捧着几份抄录的奏章,聚精会神的仔细斟酌着。

    御书房里静悄悄的,唯有广德帝手中的碗盖,一下又一下的在茶杯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叮咚脆响。

    啪~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碗盖猛地往下一坠,先是在茶杯边缘重重一磕,紧接着顺势一滑,严丝合缝的遮住了升腾的水雾。

    与此同时,广德帝也睁开了微阖的双目,望着御案前的两位老臣道:“好了,议一议吧。”

    听到这一声吩咐,贺体仁急忙摘去眼睛,抬头看向了斜对面的徐辅仁,正待示意对方先行开口,不曾想外面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又响起了管事太监尖锐的嗓音:

    “启禀陛下,北镇抚司胡献忠自称有紧急公务,要立刻面禀陛下如今他正在景仁宫外候旨。”

    “宣!”

    广德帝的嗓音听不出什么起伏,但惟其如此,才正是雷霆大作的前兆。

    显然,若胡献忠只是小题大做,或者他禀报的事情,并不在皇帝的关注范围之内,迎接他的必是龙颜大怒。

    却说那管事太监领命而去,不多时就将胡献忠领了近来。

    身为前任总管太监戴权的侄子,这胡献忠倒也生的一表人才,只是论干练精明,却比孙绍宗的老上级陆辉,差了不止一筹。

    他进门之后,看到两位阁老先是一愣,等跪在地上大礼参拜之后,又顾左右而欲言又止。

    这瞻前顾后的卖相,先就不怎么讨喜。

    若真是事关重大,他身为特务头子,大可请求皇帝屏退左右。

    若觉得自己所奏并非什么机密,便不该顾忌两位阁老。

    似这般犹犹豫豫的,既少了果决、也失了稳重。

    广德帝又等了片刻,见他还在哪里瞻前顾后,终于不耐的吩咐道:“你究竟要奏何事,还不速速道来!”

    胡献忠虽是个不干脆的性子,可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不缺的,听出皇帝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悦,当下也顾不得再纠结什么,连忙叩首道:

    “启奏陛下,臣刚刚得到消息,朝中有不少官员正云集宁国府,名为替贾敬治丧,实则有毁谤圣上之意!”

    这话一出,御书房里的气氛顿时凝重了几分。

    广德帝脸上的不耐也消失了,却而代之的,是古井不波的刻板:

    “他们都是如何毁谤朕的?”

    “这……”

    胡献忠下意识的,又想偏头去打量两位阁老,好在这回终于聪明了些,那脖子刚一有动作,就被他拨乱反正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道:“他们拿那刚死的贾敬说事儿,认定方士们全都是骗人的,又说历朝历代宠信方士的,多是……多是不恤黎庶的昏君。”

    “哈!”

    广德帝嘴角上挑,露出一抹狰狞又不屑的冷笑,随即又问:“他们还说什么了?”

    胡献忠虽然没能看到那一抹冷笑,却仍是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嘴皮子也愈发不利索了:“还……还有……还有人提到了两年前的天狗食日,又埋怨……埋怨朝廷不修德政,以至引得南疆叛乱。”

    话音未落,就觉得身边多了一人。

    胡献忠偷眼望去,就见贺体仁颤巍巍的跪倒在不远处,将满头白发往地上一戳,颤声道:“陛下将朝政托付于臣,臣却昏聩无能,以至南疆生乱,还请陛下恩准老臣……”

    “贺阁老无需如此!”

    广德帝及时打断了他的请辞,一面示意裘世安过去搀扶,一面慨然道:“朕自得到上天警示以来,自问于朝政、于民生,绝无一日懈怠之处!此事天知、地知、诸阁老、六部尚书无一不知!”

    “如今一群连直谏都不敢的腐儒,学那黑心烂场的老鸹,守着别人的尸首聒噪了几声,就想让朕低头?就想让朕的内阁首辅自请致仕?!”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先头还只是剖白,到了最后却已是雷霆咆哮。

    这也难怪,最近南疆和辽东都不太平,朝中也是暗流汹涌,广德帝近来忙的连女色都戒了,早就憋了一肚子邪火。

    而那胡献忠听得惶恐之余,只当自己立功的时候到了,忙又叩首道:“陛下息怒,臣这就派人将那些妄议朝政的奸佞拿来,看他们可曾受人指使!”

    谁知他这一番忠心,换来的却是皇帝长久的沉默。

    就这般足足跪等了一刻钟后,才听到广德帝在御案后长叹了一声,扬声吩咐道:“裘世安,你去宁国府传朕的旨意:贾敬虽白衣无功于国,念彼祖父之功,追赐五品之职,着光禄寺按上例赐祭,朝中由王公以下准其祭吊。”

    顿了顿,又补充道:“再命礼部将其平生书于露布之上,悬于宁国府门外,让京城的老百姓都瞧瞧,看他们究竟是在祭祀何许人也!”

    这一招当真是釜底抽薪。

    先是肯定了众人吊祭的合理性,继而把贾敬的平生,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让百姓们以为那些官员们前去吊丧,正是因为贾敬当了十几年道士。

    毕竟除此之外,贾敬也没有其它事迹,能拿的出手。

    等裘世安领命去了,广德帝又把目光转移到了徐辅仁身上,意味深长的问:“徐爱卿,你以为朕处置的如何?”

    徐辅仁忙起身应道:“陛下仁慈睿智,自是处置的极为妥当!”

    广德帝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忽的想起了什么,喃喃道:“朕记得数年前,那宁国府也曾有过一桩丧事,引得朝中许多王公贵族皆去吊唁他家死人,倒怎得比活人金贵?”

    下面三名臣子,正不知该如何已对,广德帝又一挥袖子,斥退了跪在当中的胡献忠,旧话重提的道:“好了,先议一议朝鲜国与北虏苟合之事。”

第836章 一只耳【上】

    将近午时。

    十几个丫鬟三两成群的,陆续进到了曦云阁里,一个个揉肩捶背、唉声叹气的抱怨着:

    “园子里那么些人不用,怎么偏就让咱们去吃这个苦头?!”

    “以我看啊,是有人觉得咱们奶奶失了势,上赶着杀鸡儆……”

    “嘘!这可是大太太的意思,你自己皮紧了,也别连累咱们!”

    因其中一个丫鬟提起了‘大太太’,院里顿时安静下来,众人虽多有愤愤之色,却没谁再敢多言半句。

    眼见丫鬟们意兴阑珊,就要做鸟兽散,忽然有人指着堂屋里间道:“咦?这大中午的,怎得又把窗帘挂上了?”

    众人都循声望去,却见果不其然,去年新换上的玻璃窗,已经被藕色轻纱遮的严严实实。

    一个丫鬟脱口叫道:“不会是二奶奶的病,又有什么反复吧?”

    随即就有无数白眼瞪了过去但凡智商达到汉人平均值的,就不难猜出王熙凤是在装病。

    既然是装病,还有什么反复不反复?

    不过那冒失的小丫鬟,也不过才十二三岁的年纪,搞不清里面的弯弯绕也情有可原。

    “行了。”

    这时为首的善姐儿开口了:“大家伙儿都散了吧,趁这会儿奶奶还没别的差遣,先好生歇上一歇。”

    说着,她便自顾自的向堂屋走去既然从园子里回来了,总也该有人向王熙凤禀报一声。

    “姐姐!”

    这时一个与她相好的丫鬟,忽然自后面追了上来,小声的提醒道:“您可千万小心些,上回小红死的时候,也是大白天拉了帘子。”

    善姐儿身子一僵,随即啐道:“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啐完又白了那丫鬟一眼,小声道:“姐姐我清清白白的,岂是那骚蹄子可比?”

    说完,再次迈步向堂屋行去,只是那步调却不自觉的慢了半拍。

    眼见到了门前,善姐儿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来刚要去敲,那房门便忽的左右一分,露出了平儿紧趁利落的身形。

    “回来了?”

    平儿探头打量了一下,院子里尚未散尽的丫鬟们,这才又向善姐儿问道:“可曾派人去知会大太太一声,毕竟这差事是她派下来的。”

    “姐姐放心,我已经派人去了。”

    善姐儿初时被唬了一跳,看清楚是平儿之后,这才放下心来,赔笑道:“这一上午的,也没个人帮忙支应着,实在是辛苦姐姐了若有什么耽搁下的差事,姐姐尽管吩咐就是。”

    “也没什么好吩咐的。”

    平儿摇了摇头,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忙道:“对了,奶奶今儿胃口不好,见不得半点油腥,你待会让灶上准备些素净的,随时准备送过来。”

    “哎~我这就去告诉她们!”

    善姐儿连忙应了,正要转身去内厨房知会一声,就见自己派去通知大太太的丫鬟,飞也似的闯进院里,离着老远就嚷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咱们府上闹妖怪了!”

    这一嗓子,刚刚散去的众丫鬟登时又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打听着。

    平儿原本已经倒退着身子,缩回了屋里,眼见如此情形,忙又走了出来,反手将房门带上,扬声呵斥道:“都闹什么闹,吵醒二奶奶,你们谁担待的起?!”

    等压服了众人,她又招手把那传话的丫鬟叫到身前,冷着脸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那丫鬟见平儿面色发冷,当下也惴惴起来,忙回话道:“我去前院传话,就见那边儿乱成了一锅粥,说是什么猫妖作祟,把……把大老爷的耳朵咬下来了!”

    这个重磅消息,顿时又引起一片哗然。

    “都闭嘴!”

    平儿又是一声低吼,环视着众人道:“一个个听风就是雨的,这大白天哪来的什么妖怪?我可警告你们,这话从别人嘴里传出去我不管,若是从你们嘴里传出去的,瞧我不撕烂她的嘴!”

    说着,转身进了堂屋,砰~的一声合拢房门。

    众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究还是没敢再扎堆儿八卦。

    …………

    听到外面脚步声渐行渐远,平儿叹了口气,悄默声的反锁了房门,这才快步尽到了里间。

    绕过四季屏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地的碎瓷片,中间还躺着把鸡毛掸子。

    再往里瞧,那浅杏色的鸾帐也被扯脱了半边,松松垮垮的搭在床沿上,与褥子上一滩黑红色的血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此时王熙凤,就失魂落魄的瘫坐在血迹与鸾帐之间,半只**裸的嫩足,甚至就踩在那血迹之上。

    平儿小心的绕过地上的碎瓷片,在床前轻声道:“那边儿没漏口风,只说是被猫咬的。”

    “猫?”

    王熙凤缓缓的转过头,那丹凤三角眼里缓缓凝聚出焦点,忽的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

    而随着她笑声一起渗来的,还有唇齿间丝丝缕缕的血迹。

    平儿见她笑的凄厉,身上更是狼狈不堪,一时忍不住鼻头发酸,拨开床头那散乱的轻纱,斜着身子坐到了王熙凤身边,柔声宽慰道:“一切都过去了,想必有了这会教训,他也不敢再打您的……”

    “过去了?!”

    熟料话还没有说完,王熙凤猛地转头瞪向她,凶相毕露的质问着:“凭什么?!”

    平儿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身子,不过还是劝道:“我知道奶奶心里不痛快,可这等事儿真要挑明了,您往后在这家里又该如何自处?”

    “哼!”

    王熙凤冷哼一声,也懒得去穿鞋,伸手拽过鸳鸯枕一把掼到地上,然后将染了血的赤足踩在上面,伏低身子在床下好一番摸索。

    “奶奶想找什么,我帮您找吧?”

    平儿忙也下了床,想要去帮王熙凤,谁知刚一猫腰,就见王熙凤自床底,抓出个血肉模糊的东西!

    “这……这是?!”

    平儿吃了一惊,险些瘫坐在碎瓷片上。

    王熙凤却是满脸的怨毒与亢奋,将手里那东西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忽然吩咐道:“去找个盐罐子来!”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记得跟灶上打听打听,看她们平时都是怎么腌制腊肉的。”

    腊……

    腊肉?!

    难不成自家奶奶,竟是恨得要食其肉、寝其皮?!

    平儿更是惶恐了,咔嚓咔嚓的踩着碎瓷片倒退了几步,惊惧的望着王熙凤。

    “你想到哪去了!”

    王熙凤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是回错了意,没好气的呵斥道:“我是要把这东西留下来,当做拿捏那老禽兽的把柄!”

    说着,她把那半片耳朵狠狠一扬:“有了这东西,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让他打狗,他就不敢撵鸡。”

    “我要让他后半辈子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活在姑奶奶手心里!”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837章 一只耳【下】

    自贾敬屋里出来,脑海里还满是他一只耳的包裹造型。

    这货也不知惹了那位贞洁烈女,竟然被咬下了一只耳朵,还被挠了好些血印子,却愣说什么野猫作祟。

    想到贾赦那龇牙咧嘴,欲骂还休的架势,孙绍宗就几乎忍俊不禁,只得低头遮掩笑意,结果却发现反而更容易暴露了。

    因为他本就比一般人高了不少,这一低头,正方便对方看个清楚明白。

    这长得高,也不全是好处啊!

    站在某个只有一米五五的小厮身旁,孙绍宗恬不知耻的感慨着。

    却说那被秀了优越,却茫然不知的小厮,正垫着脚想替孙绍宗撩起门帘,忽听外面有人扬声通禀:“二太太和紫金街姨太太前来探望大老爷。”

    孙绍宗听到‘紫金街姨太太’几个字,心头顿时一跳。

    虽说他也知道,早晚两人还会撞见,却每当想到会这么快,更没想到会是在贾赦屋里。

    这时候再想闪避,肯定是来不及了。

    于是他忙躬身退避到了一旁。

    不多时,就见两个丫鬟用鸡毛掸子,从外面挑起了门帘,紧接着王夫人和薛姨妈便鱼贯而入。

    瞧见侯在客厅里的孙绍宗,王夫人立刻停住了脚步,诧异道:“贤侄怎么在此?”

    孙绍宗往东头一指,无奈道:“原本是来宁国府吊丧的,后来听说宝兄弟病了,就去陪他坐了会儿,不曾想又听说这边儿大老爷又出了意外。”

    王夫人也就是随口一问,并未有要刨根问底的意思,故而听完孙绍宗的届时,只是微一点头,就待进去探视大伯贾赦。

    谁知走出几步,却发觉薛姨妈并未跟上来,纳闷的回头问道:“怎得,你难道不准备进去了?”

    薛姨妈原本正偷眼打量孙绍宗,冷不丁被她这一问,当下心虚的低下头,嗫嚅道:“我……我还是不进去了,姐姐替我捎句话就是。”

    因她在路上就曾表露出,对那什么猫妖的畏惧之意,故而王夫人一时倒也并未怀疑什么,只是无奈的摇头道:“你啊你,这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相信那些无稽之谈?”

    说着,便径自进了里间。

    她这一走,薛姨妈虽是松了口气,可这屋里丫鬟、小厮站了七八个,到底是不敢同孙绍宗有什么交流,只能在心底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走马灯似的轮回着。

    其实孙绍宗这时候,也是尴尬的不行。

    身为晚辈,他原本该主动上前打招呼,再同薛姨妈攀谈几句来着。

    可真要这么做,却又怕会刺激到薛姨妈,让她在人前露出马脚来。

    有心一走了之吧,却又怕她会误会,自己这是在躲着她,届时薛姨妈若心态失衡,也一样难免露出马脚。

    唉~

    早知道真不该来瞧这一只耳的!

    至于那一晚,虽是阴差阳错半推半就,孙绍宗却是绝无半点悔意。

    “老爷、老爷!”

    就在这时,一个凄厉的嗓音突然由远及近,守门的小厮忙把门帘跳开,就见邢夫人跌跌撞撞扑进来,顺势一膀子将薛姨妈扛了个趔趄。

    “伯母小心!”

    孙绍宗手疾,忙伸手扶住了她。

    薛姨妈站稳脚跟之后,却是急忙拨开了他的扶持,低头道:“我……我没事。”

    那嗓音非但颤巍巍的,还吞吞吐吐带着叫娇怯,耳朵尖的一听就知道,这其中必有猫腻。

    好在这时候邢夫人正哭天抹泪,闹得四下里不得安宁,倒也没谁注意到角落里的小小异样。

    不过这样下去可不成!

    孙绍宗近年来偷过的腥,差不多就数薛姨妈年纪最大,可要论自我调节的能力,她却怕是最差的一个。

    这要是真被人瞧出些什么来……

    看来得想法子,再与她交交心、减减负才成。

    正这般想着,就发现薛姨妈又偷眼望来,孙绍宗立刻顺势躬身道:“伯母,小侄还有些事情要忙,先行一步了。”

    说着,径自出了堂屋。

    因有方才那一扶,薛姨妈倒也并未多想,只是在长出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影影绰绰的生出些空虚寂寞来。

    却说与此同时,里间已然被邢夫人的哭嚎给填满了,知道的是贾赦掉了半只耳朵,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贾敬一起去了呢。

    约莫是受不了这份闹腾,王夫人也很快走了出来。

    不过跨过门槛之前,她又回头向里面道:“我去凤丫头那里转转,若她病好些了,就让她赶紧出来支应着瞧着几日闹腾的,连野猫都钻进屋里来了!”

    说着,向自家妹子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并肩走了出去。

    眼见到了二门拐角处,薛姨妈正要往西头去,却见王夫人毫不犹豫的转向了东边儿。

    “姐姐。”

    她不由奇道:“你不是说要去凤丫头那里坐坐么?”

    “我就是那么一说。”

    王夫人甩着帕子,假装不以为意的道:“都这样了,凤丫头也没露面,想来是病的不轻,我总不能硬逼着她出来理事吧?”

    与此同时,她心里想的却是:凤姐儿哪儿也不知收拾齐整没,若还是一地狼藉,自己去了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岂不是尴尬的紧?

    …………

    且不提这姐妹二人。

    却说孙绍宗从贾赦那里出来,径自到了大观园左近,正迟疑着是去宁国府同尤二姐回合,顺带问一问眼下的情况;还是继续躲进,同称病的贾宝玉一起忙里偷闲。

    忽然就见顺着大观园外墙,走来好一群莺莺燕燕,打头的正是大嫂贾迎春。

    孙绍宗忙上前见礼。

    后面薛宝钗、林黛玉、史湘云、薛宝琴等人,也忙都‘哥哥’‘孙二哥’的叫着。

    好容易寒暄完,贾迎春就开口问道:“二郎可是刚从家父那里过来?他伤的重不重?”

    虽说父女两个之间,平时也并不怎么亲近,可毕竟是一脉相承,乍听说贾赦被咬掉了耳朵,贾迎春也忍不住忧心不已。

    “重倒不重,只是以后难免破相。”

    正说着,忽又见宁国府的管事,飞也似的赶了上来,离着老远就嚷道:“孙大人、孙大人!万岁爷下了旨意,咱们大奶奶也瞧不太懂,求您过去帮着参详一下!”

    广德帝下了旨意?

    孙绍宗心中一凛,暗道那些作死的货,果然还是引来了皇帝的关注。

    当下他也顾不得同众女多说什么,向贾迎春拱手告了声罪,便随着那管事匆匆到了宁国府里。

    人群前列,薛宝钗凝望着孙绍宗的背影,目光中接连闪过疑惑与迷茫。

    这时肩膀上忽然一沉,却是薛宝琴把头凑了上来,嘻嘻笑道:“姐姐现在改主意也还来得及。”

    “胡说什么!”

    薛宝钗一低头顶开她的小脑袋,又顺势附赠了个白眼,然后拉起贾迎春,头也不回的去了。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838章 ‘天’师府【上】

    隔着老远,孙绍宗就瞧见那回廊里,站了三个对比鲜明的身影。

    居中的娇小玲珑,左侧的高挑丰腴,右侧的修长精致。

    恍惚间,孙绍宗仿佛又回到了初次登门时,在回廊里撞见尤家三姐妹的场景。

    不过右侧那修长的身影,却并不是尤三姐,而是贾蓉的续弦胡氏。

    要说这胡氏同婆婆尤氏,倒真有些相似之处,同样是续弦,同样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又同样嫁了个不着调的丈夫。

    不过贾珍虽是无耻之尤,却比儿子多了些独占欲,远没有贾蓉那等‘宽广胸襟’。

    闲话少提。

    却说等离得近了,反倒是胡氏头一个发现了孙绍宗这其实也不奇怪,因为三人之中,只有她是站着的。

    胡氏毕恭毕敬的提醒了一声,尤氏姐妹才急忙起身相迎。

    孙绍宗也懒得与她们客套,径自把手一摊:“圣旨的内容,可曾抄录下来?快拿来我看!”

    尤二姐立刻从秀囊里,取出一方绢帕来,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抄了足有两百多字。

    孙绍宗接过来逐字逐行的看完,心下顿时松了口气:“陛下仁善,这场祸事算是过去了。”

    顿了顿,他又问:“露布呢?可曾按照陛下旨意,张贴在大门外?”

    尤氏忙道:“刚刚写好,已经派人去张贴了!”

    “除了张贴之外,最好再安排人在门前诵读,好让前来吊唁的人,都能听个清楚明白。”

    尤氏点头应了,又目视一旁的胡氏,胡氏立刻躬身道:“太太放心,我这就交代下去。”

    说着,朝孙绍宗怯怯的一躬身,这才顺着回廊往前院去了。

    廊下三人一齐目送她远去,眼见那身影刚消失在转角处,一身孝服的尤氏,立刻扑入了孙绍宗怀里,腻声道:“我的爷,方才可把奴家吓死了!”

    旁边尤二姐则是轻车熟路的,起身倚在柱子上,一面替二人遮掩身形,一面警惕的四下张望着。

    只是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孙绍宗也敢做的太过火,只把那宽松的孝服,一寸寸的抚弄成紧身状,却并未顺势深入。

    可这隔衣撩拨,又如何能消解尤氏心中的饥渴?

    她不依不饶的痴缠着,又迷乱的许诺,说要同孙绍宗在灵堂上双宿双飞,给那贾敬一个大大的惊喜。

    虽说这种剧情,在岛国小电影里经常见,但孙绍宗毕竟还是有底线的虽然近些年越来越低,但总归还是有的。

    叮嘱她先集中精力,把眼前这道坎迈过去,日后有的是机会一慰相思。

    好说歹说安抚好尤氏之后,没多久胡氏便回来禀报,说是外面前来吊祭的文官们,看到那露布上的内容,又听说贾敬得了追封,竟不约而同的做了鸟兽散。

    而约莫时因为他们散的突兀,有不少单纯前来吊祭的人,也疑神疑鬼的离开了。

    于是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宁国府大丧,转眼就只剩下了一地鸡毛。

    …………

    在宁国府吃罢午饭,孙绍宗就同尤二姐一起,去了客房歇息荣国府的客房。

    虽说他和贾珍勉强也算是连襟,但宁国府眼下只有女眷,到底不如荣国府这边儿住着方便。

    其实按照原本的计划,孙家众人这时就该打道回府了。

    怎奈贾赦那老流氓,不知被谁咬掉了耳朵,贾迎春身为儿女,自然不好立刻抽身而去。

    连带的,孙绍宗下午也只得继续留再这里,说不得晚上都未必能走。

    对此,尤二姐是举双手双脚支持,近来因为阮蓉情绪不稳,她可是有日子没同孙绍宗亲近了。

    又赶上这几天正是受孕的好时候。

    一听说要留下来,她就悄悄向尤氏借了装备,要在荣国府客房里演一出‘喜丧’。

    谁成想人算不如天算,两人反锁了院门,刚没羞没臊的滚在一处,外面就有人把大门拍的山响。

    孙绍宗提起裤子,隔着院墙一问,却竟是大理寺接了钦命差事,要查一桩无头命案。

    魏益觉得兹事体大,所以特地命人请他去衙门议事。

    这兜兜转转,好容易才找到荣国府来。

    既然是钦命差事,自然没有推脱的余地,孙绍宗也只能败兴的穿好了衣服又命尤二姐把那借来的‘战袍’赶紧还回去也免得她一时发痴,把这不吉利的玩意儿带回家去。

    一通忙乱之后,孙绍宗衣冠楚楚的出了荣国府,就见陈敬德早在外面等的团团乱转。

    “少卿大人,您可算是出来了!快快快,快把大人的马车牵过来!”

    陈敬德一见孙绍宗,就跟断奶的孩子见了娘似的,先急不可待的往前迎了几步,又越俎代庖的招呼张成,赶紧上前接驾。

    这猴急的模样,让孙绍宗不由大是诧异,心说难道涉案的受害人里,还有他的亲朋好友不成?

    于是随口问道:“究竟是什么案子,竟然还惊动了陛下?”

    以朝廷名义安排下来的案子,每年倒还有那么十几件,但能惊动皇帝,定位钦命大案的,却是两三年里也未必又一桩。

    当然,这单指大理寺一家,人家督察院办的案子,可是有不少都能直达天听的;至于北镇抚司督办的案子,更是件件都能贴上钦命的标签。

    陈敬德侧着身子,一边陪着孙绍宗迎向马车,一边反问道:“大人,您可听说过天师府?”

    “江西龙虎山那个?”

    “不!是京城正在修建的新天师府,听说内库拨了足足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就在夫子庙左近,比夫子庙大了足足一倍有余!”

    啧~

    怪不得今儿那些文人,一个个痛心疾首,像是被刨了祖坟似的。

    “这案子和新盖的天师府有关?”

    “可不!今儿一早……哎呦~!”

    陈敬德正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冷不丁后背就靠在软中带硬的物件上,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却正与拉车的黑马四目相对。

    他吓了个激灵,连连后退着,等到重新镇定下来的时候,孙绍宗早已经到了马车上,正挑着帘子望向这边儿。

    陈敬德大为感动,忙颠颠到了车前,手足并用的往上爬。

    “谁让你上来了?”

    孙绍宗却是一瞪眼:“我是让你把话说清楚!”

    陈敬德尴尬的下了车,讪讪道:“今儿一早的时候,有人在天师府的正殿外,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体,那尸体被吊在悬挂匾额的地方,用铁钉钉成了个大大的‘天’字!”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839章 ‘天’师府【中】

    内府拨款、工部督造,选址又选在夫子庙左近,这天师府打从去年立项,到今年春天破土动工,就一直是非议不断。

    不过那时孙绍宗还在湖广平叛,等他得胜回朝的时候,这热度又早已经过去了,所以时至今日,他头一次才得闻此事。

    话说……

    孙绍宗皱眉道:“一个无头尸体,是如何摆出‘天’字型的?”

    就算他把自己代入进去,最多也就是个‘不’字而已。

    “这……”

    陈敬德闻言一愣,半晌才又讪讪道:“卑职也是听别人说的,还未曾亲眼得见。”

    得~

    估计在自己问出这个问题之前,他压根就没想到这一点。

    “行了。”

    孙绍宗无语的一甩袖子:“你回衙门告诉魏大人,就说本官直接去天师府查案了,若他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大可由你代为转告!”

    钦命差遣虽然推辞不得,可这并不代表,孙绍宗就必须规规矩矩的,去魏益那里领命行事。

    直接去案发现场,一来可以彰显出他相对独立的地位;二来就算魏益有什么不满,也可以拿案情重大,不敢稍事耽搁来搪塞。

    陈敬德听了孙绍宗的吩咐,不由得面色一苦,但眼下他已经抱定了孙绍宗的大腿,即便明知道在魏益面前肯定讨不了好,也只能硬着头皮领命行事。

    于是二人就此分道扬镳。

    一路无话。

    这天师府说是盖在夫子庙左近,但其实离着成贤街还有两三条马路。

    那围墙比夫子庙的矮了些,不过大门却是加倍的堂皇,配上此时手按腰刀,守在台阶上的四名衙役,瞧着可比大理寺威严庄重多了。

    “大人!”

    眼见孙绍宗从马车上下来,四个衙役忙都从台阶上下来拱手作揖显然,这里早已经被大理寺临时接管了。

    当初在顺天府的时候,下面的衙役都习惯称呼官员为‘老爷’,只有身具一定职司功名的,才有资格口尊‘大人’。

    但在大理寺却似乎没有这等规矩,约莫这就是正经中央衙门,和地方官府的区别吧。

    孙绍宗唯一颔首,问道:“现在里面是谁在负责勘察?”

    为首的一个抢着答道:“是黄捕头,还有龙虎山的几位道长。”

    听说龙虎山的道士,也在里面勘察现场,孙绍宗不禁眉头一皱,却也并没有要苛责黄斌等人的意思。

    如今龙虎山的道士们圣眷正隆,这里又是他们的主场,一个无官无职的小小捕头,哪敢多说上半句不是?

    心头思量着,孙绍宗脚下却是片刻不停,径自穿门而过,就见正对着大门的,是一片宽阔的广场。

    而这广场正中又起了个双层的法台,第一层的栏杆上刻了二十八星宿,第二层没有栏杆,却在角落里竖着四圣兽的雕像。

    因见那法台正中,有几个衙役正围着一个大香炉品头论足,孙绍宗便也拾级而上,凑到近前观瞧。

    “大人?”

    “小的见过大人!”

    没理会众衙役的兵荒马乱,孙绍宗围着香炉转了半圈,就见香炉背面,一条淋淋漓漓的血线直通正殿,恰把地上用黑白石板拼出的太极图,割裂成了两半。

    孙绍宗顺势眺望了一下正殿,随即又把目光挪了回来,探头往香炉内部望去。

    一股腥臭顿时冲了满鼻子,却见那还未曾填上香灰的香炉底部,此时正积着一洼暗红色的血浆。

    孙绍宗不以为意,又把脑袋往里探了探,将这香炉内部边缘仔细端详了一遍,顺势捻起两根枯黄的头发。

    将那头发扣在手心里,孙绍宗又用指头捋着那香炉的顶部边缘,来回的摸索了大半圈,就又找到了一处劈砍的痕迹。

    这道劈砍的痕迹外侧较深、内侧较浅,形成了约莫十度左右的夹角。

    看来这里应该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凶手把受害人按在香炉边上,一刀剁掉了头颅,并刻意的收集了受害人喷出的血液。

    孙绍宗稍稍退了半步,用目光丈量了一下那香炉的高度,随即从衙役手里要过一柄单刀,接连摆出几个姿势挥砍,甚至还伏低身子,弯腰驼背的挥砍。

    好半晌,孙绍宗才停了下来,把那刀抛还回去,又低头往地上瞧去,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地上的脚步太乱了,而且有许多一看就是刚踩上去的。

    唉~

    这些衙役到底还没经过自己调教,保护现场的意识太差了!

    孙绍宗心下很是无奈,原本他还想通过脚印,进一步确认凶手的身高,以及到底是独自作案,还是团伙作案呢。

    暗自叹了口气,他看向旁边堆着笑,满眼好奇的衙役们,伸手指着香炉吩咐道:“里面有被反复搅动过的痕迹,你们想法子筛一筛,看里面可有什么证物。”

    说完,也不管他们是什么反应,径自循着那血线,一步步的下了法台。

    “大人!”

    这时黄斌也已经问询赶了过来,上前拱手一礼,又斜着身子试图介绍身后的三个道士。

    孙绍宗却是目不斜视的摆手示意,让他先不要开口,然后聚精会神的,观察着那逐渐稀疏的血线。

    这种痕迹……

    瞧着倒有些眼熟的样子。

    眼见到了正殿门口,地上的血迹就变的杂乱起来,孙绍宗仔细的端详了半晌,忽的抬头望去,就见一具无头尸首,正赤条条的钉在房檐下。

    原来是这么个‘天’字!

    看到这尸体的瞬间,孙绍宗才恍然大悟,那尸首被钉成了大字型【还留着一截脖子】,而那断头之处,又被人用血浆涂抹出一个横道,看上去正是一个‘天’字。

    孙绍宗端详半晌,忍不住摇头叹道:“这一具‘天尸’,摆在这上面倒也应景的很。”

    “你说什么?!”

    话音方落,就听身后一声厉喝。

    孙绍宗回头望去,就见个怒发冲冠的年青道人,正被两个年长的拼命拉扯着。

    孙绍宗目光一凝,明知故问的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怎敢在此干扰本官查案?”

    旁边黄斌忙道:“大人,这几位是……”

    “我们是天师府的!”

    那年轻道人却抢先喝道:“我且问你,你方才那话是什么……”

    未等他把话完,孙绍宗忽然一个健步上前,揪着衣领将将他提将起来,赶苍蝇似的一扬手,就将他抛出丈许远。

    那年轻道士似乎是练过的,人在半空勉力扭转身形,竟成功的双脚着地,可惜她落地之后还是没能站稳,一个踉跄摔了个平沙落雁。

    猛地遭到这般羞辱,那年轻道士先是难以置信的愣怔住了,继而涨的满面通红,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从肩头拔出黄穗长剑,就要同孙绍宗拼个你死我活。

    仓啷~

    谁知刚往前冲了几步,斜下里忽然跳出个人来,横刀喝道:“谁敢对我家大人无力!”

    那年轻道士停住脚步定睛看去,却竟是方才对自己奴颜婢膝的小小捕头!

    也就这一耽搁的功夫,两个中年道士一左一右,死命抱住了他的胳膊。

    这个喊:“少天师息怒!”

    那个喊:“孙大人恕罪,我家少天师绝无冒犯之意!”

    却原来这黄口褥子,是当代天师的儿子,怪不得方才黄斌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不过黄斌到底是自己看重的人,关键时刻还是能摆正位置,明白谁才是自己的靠山。

    孙绍宗满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淡然吩咐道:“本官奉钦命前来查案,若再有人胆敢阻挠,一律拿下严惩!”

    黄斌此时横眉立目,哪还有半分谀媚之态,听孙绍宗吩咐,立刻招呼左近的衙役都围了上来,虎视眈眈的与三个道士对峙着。

    两个年长的道士见状愈发尴尬,而那年轻的少天师恨的咬牙切齿,却终究还是没敢再口出不逊。

    而孙绍宗却只当他们不存在一样,自顾自的搬了梯子,爬到上面细瞧那尸首的状况。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840章 ‘天’师府【中二】

    【最近被迫换了输入法,错字就多了些,诸位书友包涵。】

    梯子,是孙绍宗在正殿门后找到的,而且还不只一驾,看样子是平时就集中堆在这里的。

    而根据上面的痕迹来看,昨晚至少应该有两架梯子,曾经被凶手使用过,不过是先后使用,还是同时使用的,眼下还难以分辨清楚。

    孙绍宗将其中一驾,竖在房檐底下,利落的拾阶而上,很快就攀到了与尸体齐平的高度。

    前面说过,尸体位于殿门的正上方,也就是悬挂匾额的地方。

    因为这天师府尚未完全竣工,所以正殿的匾额也还没有悬挂上,只有两根负责承托匾额的乳钉,弯弯曲曲的斜指向房檐。

    而尸体的主干,此时就挂在这两颗乳钉中央。

    离近了观瞧,可以清晰的看到,尸体身上总共钉了七枚尾指粗细的铁钉,颈、胸、腹三点一线,手腕、小腿各有一枚。

    另外孙绍宗在尸体的腹部,发现了明显的勒痕,继而又在两枚乳钉上,发现了缠绕过绳状物的痕迹。

    初步可以推断,尸体是先被绑在这两枚乳钉上,然后开始进行‘装钉作业’,等到钉进去的钉子,足以支撑尸体的重量之后,才又解开了绳索。

    根据尸体身上各部位的劳损状况来看,这人应该年纪不大,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岁,而且很少从事重体力活儿。

    他的皮肤也比常人要白皙上不少,平常应该主要在室内活动。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什么富家公子。

    因为孙绍宗在他后肩的位置,发现了不少疑似湿疹的小疙瘩。

    这表明他的衣服虽然保暖,却并不怎么透气,而他也只能忍耐身上汗渍渍的感觉,不能肆意的增加、减少衣服。

    这是出于性格上的保守腼腆呢,还是因为行为举止受到拘束限制?

    如果是前者,他有可能是个家境一般的文人,又极为注重仪表的文人。

    若是后者的话……

    富贵人家的小厮?

    不用从事重体力劳动的店伙计?

    又或是……

    孙绍宗低头若有所思的望向了那三名道士,然后扬声问道:“黄斌,你们可曾发现此人的头颅和衣服?”

    黄斌忙收刀入鞘,拱手仰头道:“回禀大人,我等虽已经将这天师府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却并不曾发现死者的头颅和衣服!”

    如此一来,这人也极有可能是个年轻道士!

    因为普通人的衣服,大多数时候并不能直接表明身份,但出家人却不一样。

    孙绍宗沉吟片刻,又吩咐道:“过来扶稳梯子。”

    等黄斌忙招呼着另外一个衙役,左右扶住那长长的竹梯,他立刻用手按住了尸体的右臂,然后缓缓拔出了尸体手腕上钉着的铁钉。

    这铁钉总长约为七尺【21.77厘米】,总体呈由厚到薄的扁平状,头部有圆形的钉帽,底部并不是很尖大概是怕太细了容易折断。

    这种钉子,一般的铁匠铺都能打出来,想要查清楚来历顺藤摸瓜,看来是没那么容易了。

    孙绍宗端详了半晌,又低头吩咐道:“找个两把锤头来,要一把木头的、一把铁的,然后再去街上买块猪肉!”

    立刻有衙役领命去了。

    孙绍宗一手拿着那血粼粼的铁钉,一手又去翻看尸体的情况,却突然察觉到一道冷冰冰的目光。

    顺势望去,就见那少天师正双手环抱着宝剑,冷着脸斜眼望向自己。

    别说,这小伙子长得还挺帅,四十五度角仰望的造像,颇有后世小鲜肉的风范。

    只这一对眼,孙绍宗就知道这小子是记恨上自己了。

    不过这也正是孙绍宗方才刻意营造出来的。

    否则凭他直逼四十岁的心理年龄,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同一个年轻人起冲突?

    事实上进大门之前,他就已经拿定主意,要同天师府的人保持一定距离,最好再发生一些不大不小的冲突。

    所以才会不客气的打断黄斌的介绍,又故意在三人面前啧啧赞叹。

    而这样做的目的,则是为了找补今天上午的退缩。

    虽说当时有个看起来还算合理的由头,可朝堂上并不缺少聪明人,事后议论起来,肯定能识破他明哲保身的意图。

    这原本也没什么,只能说是人之常情罢了,再说他本就是被无端卷进去的。

    可今儿下午查案的时候,若再和天师府的人打成一片,那味道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个弄不好,勾结方士霍乱朝纲的大帽子,都能给扣个严严实实!

    所以孙绍宗必须得表明立场。

    如今看来,这效果倒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得罪一个少天师,可比得罪三名普通道人要有分量多了。

    至于这位少天师,会不会背地里给自己上眼药、穿小鞋……

    呵呵!

    谁在宫里还没个援手是怎的?

    闲话少提。

    却说过不多时,两柄锤子和猪肉都被送到了孙绍宗面前,孙绍宗二话不说,抡起铁锤,先叮叮当当的把那猪肉钉到了墙上。

    完事儿之后,他又吩咐道:“去问问外面守门的,可曾听到敲击声!”

    其中一个衙役领命去了,黄斌在下面便请示道:“大人,要不要把昨晚当值的工部官员请来问话?”

    “先不急。”

    孙绍宗嘴里说着,眼瞧那传话的衙役已经跨过了门槛,立刻将那铁钉启出来,抡起木锤子又是一阵敲打。

    不多时,那衙役飞奔回来,拱手禀报道:“大人,方才他们隐约听见几声动静,但却听不太真切。”

    “那你再门外时,可曾听到什么?”

    “这……”

    那衙役一愣,迟疑着摇头道:“好像没听到什么。”

    至少可以排除铁器了守卫在白天都能听得见,晚上就更不在话下了。

    至于石器……

    孙绍宗方才仔细观察过,钉帽上并没有沾染碎石粉尘,以墙体木料的硬度,基本也可以排除石器的可能了。

    最初他也曾怀疑过,凶手是用刀柄将铁钉敲进去的,但先后试了两次,就否决了这种推测。

    这毕竟是皇家出资修建的重点项目,所用木料极其坚硬。

    想用刀柄敲进去,恐怕至少也要有孙绍宗一半的力气,对刀柄材质的要求,也远超正常范畴。

    毕竟刀柄那玩儿意一来不好发力,二来又是中空的【需要包夹住刀尾】。

    虽说世上并不缺少力士,但舍得用这等宝刀去砸钉子,又恰巧被孙绍宗撞见的几率,应该不会太高。

    “附近可有堆放什么木料?”

    “这……”

    黄斌和十几名手下对了对眼神,然后一个个的摇起头来。

    如此说来,凶手要么是从远处寻来的工具,要么就是自备的器械。

    但不管是哪一样,都进一步证明了,凶手作案之前,必是早就已经计划周详,而非是临时起意。

    甚至极有可能,在作案之前,他就已经勘察好了现场!

    “来人!”

    想到这里,孙绍宗断然下令道:“将这尸体从上面摘下来,再把昨晚当值的官吏,以及守夜的更夫全都带来。”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6225/ 第一时间欣赏红楼名侦探最新章节! 作者:嗷世巅锋所写的《红楼名侦探》为转载作品,红楼名侦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红楼名侦探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红楼名侦探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红楼名侦探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红楼名侦探介绍:
非贾府人物开局,以推理能力名震官场,以纯爷们视角解读红楼!
新书《红楼如此多骄》已经上传。
https://book.qidian.com/info/1027328334红楼名侦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名侦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名侦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