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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职业抢劫

    这是一座位于两条小河中间平原地带的聚落,低矮破败的茅草房像雨后破土的小蘑菇,杂乱的挤在一起,巢穴般的门洞虚虚的开着,即使隔得这么远我仍旧能感受到从中散发出的**气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村子外面有条石头垒砌的围墙,斑驳的表皮体现出它所经历的漫长岁月,也许在洪水泛滥的季节还起到堤坝的作用,墙头长满苔藓和茂盛的杂草,几只山羊抬起前蹄搭着,欢快的啃着草皮,拽落的土坷垃扬起迷蒙的烟尘,穿着脏兮兮外衣的小孩子,聚在村中心的水池边嬉戏打闹,母亲们一边洗着衣服一边眼含温柔的盯着自己的孩子,老人靠在向阳的墙根底下,哼哼唧唧的絮叨些陈年旧事,男人均已下地干活,在碧绿的田野里忙碌着。

    村子的中心有座地势稍高的木头城寨,可能是当地领主的居所,或者派驻此地征税官的房子,削尖的木桩深深地埋进地里,缝隙丝毫不留的紧紧贴着,足有两人多高,一般人根本没办法徒手攀登,几个卫兵扛着长枪擎着弓箭来来回回的巡逻,俯视着被统治的农民,望塔上的司钟人百无赖聊的打着哈欠,用小刀认真的切去苹果腐烂的部分,然后翘着二郎腿舒服的打发时光。

    奈梅亨的军队已经化整为零分成许多小部队,就像一只触角伸开的八爪鱼,扑向斯佩耶尔的各个角落,而我所率领的这支小分队,全是由黑森伯爵的骑士组成。

    罗洛被派出执行特殊任务,所以另一位近侍暂时代理他的职责,我们马不停蹄的沿着河流来到这座村庄外。

    派出侦查的斥候尚未归来,所以我吩咐众人下马休息,自己先跑到视野开阔的地方观察对面的情况。

    “大人,斥候回来了。”近侍轻手轻脚的来到背后,尽量不打扰我,第一次做领主的贴身侍从难免紧张。

    “正好,让他过来。”

    我头也不回的摆摆手,片刻之后化装成乞丐的斥候便走过来弯腰行礼,他是我近卫团的成员,由于黑森伯爵的骑士老爷们,谁也不肯扮作肮脏而没有身份的乞丐,我不得不安排身边的人去侦查。

    这种四处游荡的乞讨者在这个时代很常见,对于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村民也不会生疑,而且他高高的颧骨和窄窄的瘦脸,正适合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斥候脸上抹着黑泥,用来掩盖住他脸上健康的面色,油腻腻粘在一起的头发和身上那件散发异味的破衬衫倒是很应景,他恭敬地垂手站着,等待公爵大人的问话。

    “村子里什么情况?”我甩着锁子甲的下摆扇风,抬手抹把脸,这鬼天气像个蒸笼,晒得人快烤熟了。

    “村子不大,也就二十户左右,老人和小孩占了多数,男人们都在田间种地没有回来,油水不是很多。”

    他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看到的情况汇报着……

    “城寨里好像驻着某位骑士派到此地的税务官,他那应该有些账目和存货,木头城寨前后不到十五步,最多能驻扎十名士兵,城墙上站着三个卫兵和一个司钟人,其他人看不到,估计不是在睡觉就是出去找乐子了,守备很薄弱,一个小冲锋绝对十拿九稳。”

    “很好,今天的战利品你算两份。”

    我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作为奖励提高战利品的配额,后者感激的无以复加,再三道谢才跟着侍从下去。

    听说斥候回来的骑士们纷纷站起来,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闪烁着野兽扑食的渴望,尤其是面对这些手无寸铁的农民,简直就是待宰的羔羊。

    一名比较有身份的黑森骑士凑上来,他所谓的身份其实并不够同一位尊贵的公爵直接对话,但作为这三十名黑森骑士中出身相对显赫的佼佼者,他被公推为领袖,此时此刻算是黑森伯爵的代言人,这才能跟我说上话。

    “大人!”

    他腰弯的低的不能再低了,语气谦卑中带着小心翼翼。

    “我们现在要出发吗?阳光太毒,大家都不敢解下铠甲。”

    “不,等我命令。”

    我摇摇头给他一个谅解的表情:“村子的男人们都在地里干活,等到他们回来再开始,我说过一个人都不许放走,尽可能少杀人,但什么都别给他们留下,明白么?”

    黑森骑士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转身刚走出两步我又补充一句:“可以先把铠甲脱了吃东西,你也看到了,这小村子没啥抵抗能力,不穿铠甲也没问题。”说完,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嘿嘿乐着,活脱脱猥琐嘴脸。

    太阳慢悠悠的从天空的正中往西边挪着,村中广场的水池边,只剩下几个骨瘦嶙峋的老人还赖在那,一动不动的像是挂在屋外的风干肠。

    上地的男人们扛着农具,三三俩俩的从田野里回来,自家养得柴犬讨好地围着主人的脚跟打转,惊动翻在水池里乘凉的肥猪,它愤怒的努起鼻孔哼叫着,吓得小狗们狂吠不止。

    城寨上站岗的士兵只剩下一人,其他的恐怕都躲到阴凉处偷懒睡觉去了,过了正午的空气仿佛发酵的面包,迅速膨胀起来,已经到了白天人们最容易困倦的时间。

    “行动吧!”

    我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水囊,拔出塞子兜头浇了个透心凉。

    “还是那句话,动作要快,尽可能少杀人,将这里夷为平地什么都不要留下,马上找个凉快的地方铺床,我得抓紧时间眯一会。”

    早已迫不及待的骑士们立刻忙乎着穿戴铠甲,除留下负责保卫的必要人数,我连身边的侍从也派去,总圈在自己身边会憋坏的,好歹见见世面弄点像样的战利品。

    其实这座小村庄在武装到牙齿的骑士面前,几乎是不设防的,就连那座居高临下的领主城寨也算不得什么坚固的堡垒,搭上绳索套着用十几匹马力,便可以轻而易举摧毁那道圆木构筑的城墙。

    果不其然,撒出去的骑士们好似下山猛虎,配合着从各个方向包围村庄,可怜的司钟人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便被活活的钉死在钟架上,肯定不是第一回干这种勾当的黑森骑士,轻车熟路的瓜分着各自洗劫的区域。

    这群骑马的魔鬼拎着长剑,猫腰闯进破茅草房里,大肆搜刮着值钱的玩意,然后把吓得瑟瑟发抖的农民赶出来,随即将狼藉不堪的房子付之一炬。

    女人的尖叫和小孩子的哭闹声吵得我睡不着觉,侍从都抻长脖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好运气的战友,按照惯例,未参战的战士没有分享战利品的权力,只能从他们所效忠的领主那里获得大方的恩赏,如果不幸遇上吝啬的主人,恐怕就不得不巴巴的看着别人眼红了。

    绝望的翻个身,我终于放弃继续睡下去的打算,疲惫的揉揉眼角坐起来,发现村庄已经被滚滚浓烟所笼罩,村中显眼的木头城寨,也裹在熊熊烈火中化为残垣断壁,几名骑士故意纵马在相携逃难的人群中相互追赶,让害怕的农民变得愈发惊慌失措,以此来获得变态的成就感,我见怪不怪的撇了下嘴角,翻上侍从牵过来的战马,在几个人的簇拥下向村外骑士聚集的地方奔去。

    “一场大胜,我的大人。”黑森骑士的首领拽住缰绳,兴奋地对我说道,看他的样子应该收获颇丰。

    “毫不意外,骑士。”

    我优雅的冲他点点头,环顾左右忙着收拾战利品的骑士,不少人弄到农民新晒的香肠和腌瓜,可见当地的生活还称得上小康,这个季节农家的存粮也已告罄,正等着收割去年冬天播种眼见成熟的麦子交税和充饥,所以在战利品中找不到面包和麦饼很正常。

    至于散养的猪狗羊禽,它们将作为今晚狂欢的食材无限量供应,毕竟我们只能停留一晚,驭马又不够,带不走太多的东西,就地消灭是唯一途径,而暴饮暴食是提高士气的最佳方法。

    相比这帮乱哄哄打包战利品的黑森骑士,奈梅亨的侍从面对到手的东西要淡定得多,从心理上讲,来自整个德意志最富裕城市的城里人,对满地的破烂压根瞧不上眼,假如硬要找个理由的话,他们对于抢劫这种很刺激行为的着迷,要远远大于获得战利品。

    进村后奈梅亨侍从便开始围攻税务官的城寨,通过层层选拔素质过硬的他们,用了极短的时间就攻克了这座村里最宏伟的建筑,将卷着口袋准备逃跑的税务官捉个正着,并从后者那里搜到当地缴税的详细账目和多年揩油克扣积攒的金币,还有满仓来不及送走的羊毛和腌猪肉。

    “你就是那个脑满肠肥的税务官?”

    我坐在村口的矮围墙上,眼含戏谑的瞅着跪倒在脚边不停磕头的胖子。

    “说说看,谁是这里的领主,还藏了什么我们没发现的好东西?”

    胖子拨浪鼓似的摇着头,脸上两坨沾满尘土的肥肉果冻一样颤抖着,语无伦次的捏着嗓子叫屈:

    “没有了,大人!这里是内卡尔骑士老爷的采邑,看在上帝的份上,村里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我真的不知道还剩什么了,求求您饶了我吧!”

    “饶了你?”

    我用削尖踢着他的下巴,拉长音调玩味的看着胖子的脸色慢慢憋成猪肝。

    “内卡尔骑士是吗?他的封地在哪?只要老老实实的带我们过去,不仅饶了你的性命,私藏的这袋金币也可以还给你。”

第三百四十三章:好人的弱点

    当我领着三十名骑士兴致勃勃的依循胖税务官的指引,赶到他的主子内卡尔骑士的领地时,那里已经变成一片废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残垣断壁之间的灰烬早已凉透,地面上到处都是农民逃跑时掉落的瓜果破烂,不少被马蹄踩得粉碎,水池漂浮着几具僵硬的尸体,看起来像此地的卫兵,食腐的乌鸦逐腥而来,大剌剌的啄着死人的眼珠和嘴唇,丝毫不惧怕身边经过的骑士,反倒扑扇着翅膀尖声恐吓,似乎担心这些骑在四蹄动物背上的两足动物,会跟自己争抢来之不易的食物。

    骑士的城堡也是个木头城寨,不过要远比税务官的居所坚固复杂的多,圆木竖起的城墙前面,有一道很宽的堑壕,城中通过吊桥和外界联系,遇到危险可随时拉起组织防御。

    第一道围墙里面有几幢木头房子,从造型上分析,应该是卫兵和仆从的居所、马厩、粮仓,可惜烧得只剩黑黢黢的椽子,院子中间有一口水井,用来保证被围困不至于断水,还能在城寨失火时就近提供支援。

    骑士和他的家人居住在院子后面,明显用人工堆砌的土山上,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整座村庄,这里也是第一道城墙陷落后退守的最后防线,当然,有能力突破第一道城墙的敌人自然不惮再攻打这小小的木头堡垒。

    被五花大绑的胖税务官,趴在马屁股上哼哼唧唧的呻吟,那动静比杀猪都难听,自从进入这个被洗劫一空的村庄,他就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于是愈发强烈的扭曲嚎叫着,好像这样能让扑空的骑士们动动恻隐之心似的。

    可是当他被人狠狠踹到地上,瞅清城门那个香肠一样悬挂着随风摇晃的物体是什么以后,彻底陷入了绝望,小脸顿时吓得煞白。

    他看到了自己的主子,所谓的内卡尔骑士倒吊在门梁上,灌进颅腔的淤血让脑袋紫的像个茄子,眼珠和舌头都软软的坠了出来,简直和吊死鬼一模一样。

    胖税务官浑身筛糠似的抖着,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承受不住心理压力尖叫一声瘫倒在地。

    “死了?不会吧?”看着那个把手放到胖子鼻下的侍从惊讶的瞪起眼睛,我哭笑不得的问道。

    “他死了,大人,活活吓死的,真是个可怜的废物!”侍从嫌恶的踢着胖子的尸体,那身肥肉随着震动乱颤,仿佛一坨透明的果冻。

    “希望他站到上帝面前时,不会因为过分激动再次死去。”

    我扭着眉毛做个鬼脸,从怀里取出装有胖税务官积蓄的口袋丢到侍从手里,在后者惊诧的眼神中淡淡说道:“你们分了吧,打次仗总不能白来。”

    侍从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齐声赞颂我的慷慨,其实他们早就眼红黑森骑士的战利品,不过自己职责在身,没办法离开岗位,只能徒劳羡慕别人的好运,所以我的大方怎能不让他们激动非常?

    斯佩耶尔的伯爵领本来就不大,这片夹在莱茵河干流和内卡尔河中间,长满茂盛森林的丘陵地带像一朵倒扣的喇叭花。

    这里曾经是勃艮第人纵横驰骋的后花园,而后又成为帝国连接弗里斯兰和伦巴第的交通要道,后来奥托大帝将洛林赐予自己忠诚的女婿红发康拉德,他的一个儿子便获得这片领地的支配权,以此延续自己非长系的血脉,最终发展成独立的伯爵领。

    现任斯佩耶尔伯爵亨利,是卡林西亚公爵奥托的侄子,两者和法兰克尼亚公爵都流淌着撒利安家族的高贵血液,不过后者明显自视甚高,不太认同他们的嫡亲关系,况且后来奥托二世将红发康拉德一系,从经营得根深蒂固的洛林,转封到抵御马扎尔人入侵前沿的卡林西亚,虽然保留他们家族的传统领地斯佩耶尔,但实力雄厚的洛林系从此被边缘化,更让以正统嫡系自居的法兰克尼亚公爵家族瞧不上眼,双方仅保持着亲戚间礼貌的来往,同仇敌忾的时候不多。

    要说起这位亨利,故事可就多了……

    莱昂纳多的商会同他有全方位的合作关系,再加上小亨利曾经被他的父亲,打发去罗马同自己的叔叔斯特拉斯堡主教威廉学习经文,所以他的文化层次和教养程度还是蛮高的。

    不同于其他目不识丁的睁眼瞎贵族,在意大利留下很好的人脉基础,所以背后有大贵族支持的商会,都喜欢在斯佩耶尔歇歇脚,后来慢慢演变为仅次于勃艮第的第二大集市,有目共睹的繁荣可不是吹的,相对于周边领国来说算是小康以上的发展水平。

    可能是《圣经》读得太多有些学傻了,这位承袭父亲继位伯爵的贵族谈吐得体虔诚文雅,喜欢钻研晦涩的经文,常常召集德高望重的修道院长和牧师,到自己的城堡讲经论道,并发誓修建一座奉献给上帝世间前所未有的教堂。

    坊间传闻有一次他和某位年事已高的牧师彻夜探讨教义,到后半夜老爷子顶不住疲惫的困意打起瞌睡,感觉对方无礼的侍从,立刻要上前叫醒这个不守规矩的老头,但虔诚的亨利制止了他,然后亲自为牧师拖鞋暖脚并盖上御寒的毛皮。

    次日牧师睡醒后深受感动,从此亨利叫响虔诚者的好名声,再加上他温和的统治政策和乐善好施的性格,民间又冠以好人,或者可以文艺点的翻译成贤者的尊称,这个聪明的家伙虔诚、年轻、多金、出身高贵又文质彬彬,属于那种谁提起都竖大拇指的正面人物。

    完成各自任务的骑士,渐渐赶回集结地点,动静搞得这么大,没有广播斯佩耶尔伯爵,也知道奈梅亨军队过来了,而且不由分说的直接将他视为敌人发起攻击,洗劫了领地内几乎所有村庄,吊死来不及逃出的贵族和骑士,驱赶着扶老携幼逃难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涌向伯爵城堡,乱哄哄的场面好像世界末日降临。

    碍于好人的名声,亨利只得硬着头皮打开城门接纳避难的农民,宽敞的城堡庭院里住满拖家带口的男女老幼。

    但随着难民的日益增多,庭院里拥挤的再无立锥之地,城门洞、走廊、马厩里也塞了人,使得这座在罗马人堡垒废墟上修筑的,号称永攻不破的城堡变成乌烟瘴气的难民营,恶性膨胀的气球,每名守卫者都忧心忡忡的盯着地平线的远方,祈祷得到消息的援军要比奈梅亨人提前到达。

    事实上,他们早已丧失希望,过度接纳难民和过早的封闭城堡,让斯佩耶尔的存粮捉襟见肘,虽然对自己坚固的城堡抱有绝对的信心,万一援军迟迟不至,饥饿将成为威胁他们最大的敌人。

    “您从一开始就准备饿死他们,是吗?”

    汉斯同我并辔而立,望着因为敌军出现慌忙关上的城门,在墙头跑来跑去准备防御的弓箭手,教堂钟声不间断的轰然作响,提醒所有人斯佩耶尔进入战争状态。

    “我又没带工程师和匠人,难道浪费骑士们宝贵的生命,去强攻厚重的城墙?奈梅亨骑士可不是刀枪不入的机械战警,这座城堡即使面对查理曼大帝的军队都未曾被攻陷。”

    我装作不可思议的样子耸着肩膀,眼珠瞪得快要掉出来:“既然伯爵大人放不下好人的名头,那就必然要为背负它承担代价,上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他赐予你一样东西,也意味着要拿走一样东西。”

    汉斯点点头,这回他倒是听懂了,闭上嘴没有继续追问,近千名骑士排成紧密的方阵,从城堡正面缓缓压上,田野里尚未收割的麦子被马蹄无情的践踏,一下下撞击着农民脆弱的神经,扬起的漫天灰尘裹挟着凛冽的杀气,扑向风暴中心岿然不动的城堡,它高耸入云的方形主塔,仿佛神话传说中上古矮人巧夺天工的惊世遗迹,带着赫赫威严俯瞰着蝼蚁般的芸芸众生。

    “上帝啊,真是人间奇迹!”

    越接近城墙,这座城堡给人带来的压迫感就越大,也让你从心底升起敬畏,就我浅陋的见识来看,除了永恒之城罗马以及亚平宁富饶的米兰和威尼斯,还从未见过如此坚不可摧的堡垒,作为斯佩耶尔家族祖孙三代苦心经营的老巢,果然不同凡响,逼得我不得不再次确认计划的每个步骤都万无一失。

    “汉斯,交代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汉斯显然比我要更经得起世面,表情没那么夸张,他很快作出回答:“我专门安排人手封锁斯佩耶尔所有通向外地的道路,这里森林茂密山路盘桓,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条能跑马的大路,如果敌人的信使选择徒步翻山越岭的话,至少需要五天才可以到达距这里最近的特里菲斯,从那去阿尔萨斯或者斯特拉斯堡还得花费同样的时间,等援军到来城里的人早饿死了……”

    听完汉斯的汇报,我眯起眼睛盯着风尘中愈发寥落的城堡,突然为他们感到深深的悲哀,多少无辜的人将成为堆砌奈梅亨胜利的累累枯骨。

    城墙摆上了挡箭用的木排,严阵以待的弓箭手挤在后面露出帽子的尖顶,教堂钟声的余音缓缓飘散,随着掌旗手的命令,奈梅亨的军队整齐的停在弓箭手射程之外。

    厚重的大门发出机栓晦涩的扭响,从里面被人推开,一队骑士举着旗帜策马向我们奔驰而来,汉斯也带领手下的骑士驱着战马迎上去,我凝视逐渐跑近的敌人,低低的自语:

    “这就要认输了吗,亨利……”

第三百四十四章:这是战争

    两队人马在安全距离外停下,相互高声通报各自主子的身份,因为此刻他们代表着尚未出现的封君,排场必须摆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比拼嗓门的冗长喊叫过后,双方终于开始正式进入话题。

    由于汉斯背对着我,所以只能从他对面斯佩耶尔骑士的表情中判断谈话的内容和激烈程度,至少到目前为止,奈梅亨还占据上风,斯佩耶尔骑士气愤的憋红了脸,动作幅度大的仿佛在手舞足蹈。

    也许是话不投机,过了一会,双方礼貌地致意告别,汉斯调转马头,领着骑士们跑回来,城堡的大门也打开,接纳了谈判归来的骑士。

    “大人,斯佩耶尔伯爵要见见您。”

    汉斯刚从马上跳下来,还没站稳就嚷嚷着:“对方那个骑士实在太没礼貌了,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简直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被我狠狠数落了一顿。”

    “他们怎么说,城堡里塞满人快挤不下了?”我戏谑的挑着眉毛,双手勾住腰带吊儿郎当的站着。

    “要拒绝斯佩耶尔伯爵吗?”汉斯试探着问道。

    “拒绝?为什么要拒绝?那显得咱奈梅亨多没气度。”

    注视着城墙上不停调动的弓箭手,我满不在乎的回答:“给他们发信号吧,赞成双方的会面,我挺想见识见识能拥有好人这样名头的人物。”

    汉斯应声点头,吩咐一名骑士打着白旗跑到城堡外的空地中间。

    稍过片刻,斯佩耶尔伯爵也派出一名扛白旗的骑士,来到同样的位置站定,将旗子插进脚边的土地。

    与此同时城墙上的弓箭兵松开拉满的弓弦把箭尖压低,表示在谈判期间己方绝不会趁机下黑手,倒有些磊落的气质,随后双方的侍从便赶到设定好的谈判场地迅速布置,支起一个小小的四角凉棚,并在显眼的位置摆上十字架和圣经,潜台词就是说彼此在上帝的见证下公平谈判,耍弄阴谋诡计者必遭天谴。

    我整理下身上的锁子甲,想了想又把头盔摘掉,胡乱抓挠两把尽量弄得平顺些,觉得自己的造型算是配得起公爵的身份,便启身出发、

    城门里也远远的奔驰而出一行人马,为首的骑士打着一面白底红十字的圣乔治旗,在红色十字架中间还趴着一只萌版壁虎,斯佩耶尔的主保圣人是圣乔治,而壁虎则来自当地流传已久的传说,这种动物和图案的组合在贵族家徽上屡见不鲜,后来逐渐演变为装饰在铠甲盾牌和旗帜上的纹章,虽说使用壁虎这种动物滑稽了点,但总比画只蛤蟆或者大马哈鱼在旗子上强百倍。

    斯佩耶尔的亨利……

    怎么说呢?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本人。

    他比想象中还要年轻和帅气,即使我不愿承认这点,但平心而论,伯爵大人确实不同于其他不修边幅的法兰克贵族,利索的短发和修剪精致的胡须,配上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走到哪都会是人群瞩目的焦点和女性战争的导火索,甚至让我深深的怀疑是不是人的长相同水土有关,为什么越往南的贵族长得越神逸英俊,比如克雷森蒂公爵一家,而帝国北方的贵族却粗犷野蛮,男人味十足可惜精致性欠佳,汉诺威公爵和我就是其中代表。

    双方免去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跟繁文缛节,我和斯佩耶尔伯爵相互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虽然按照身份的尊贵程度不同他应该向我行礼,但在剑拔弩张的战场上谁都没闲心去计较那么多,奈梅亨的不宣而战和疯狂劫掠,确实激怒教养很好的伯爵,他可能希望通过细节上的强硬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公爵大人,好久不见。”

    彼此火花迸溅的对视许久,作为这次谈判的提议方亨利伯爵还是决定首先开口打破沉寂,不过先说话并不意味着掌握会谈的主动权,所以我自信满满的盯着他下一步如何行动。

    “请恕我健忘,伯爵大人,我不记得咱们有过什么交集,您知道的,我要记住的人实在太多了……”

    不动声色的在回答中埋个软钉子,言外之意你一个小小伯爵压根入不了法眼,我气定神闲的抱住胳膊肘,等着看他笑话。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很快被贵族得体的矜持掩盖下去,我暗暗对他优良的教养点了个赞。

    “我想您可能忘记了,在梵蒂冈的宫殿里,我同所有贵族一起见证您的册封仪式,那真是个美好的回忆。”

    亨利伯爵优雅的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相当具有亲和力。

    “在神圣的梵蒂冈,而且由两位陛下亲自册封,每个人都在妒忌您所获得的荣耀,而您也配得上这样的荣耀。”

    呵呵,在这找回来了,看似云淡风轻的追忆往事,实则指桑骂槐的磕碜人,什么叫我配得上这份荣耀?合着埋汰我纵容奈梅亨的军队抢掠村庄,大大的跌了身价!

    要放在以前的暴脾气,我必定登时炸锅揍他丫的没商量,然而爷们现在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定海神针,早不是那个一点就着的小愤青,想三言两语让我乱方寸?开玩笑,脸皮厚是人类进化的巅峰技能好不好。

    “谢谢您的夸奖,我会珍惜这份荣耀,时刻谨记在上帝面前,所有的荣光都是华而不实的装饰,一切终归于主。”

    我故意装作没听懂,虚虚的推起太极,避重就轻的把不愉快的话题引向信仰层面,将自己打扮成无辜的虔诚信徒,这是屡试不爽的解围招数,只要言必谈上帝,谁拿你都没辙。

    果然,亨利伯爵意识到继续纠缠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只得默默地吞下第一轮交锋失败的苦果,现场再次陷入尴尬的沉寂。

    按照约定俗称的规矩,同时也出于安全和保密的考虑,我们二人的侍从都被要求站到十步开外等候,且不许携带除骑士剑外的任何武器,所以他们根本听不到自己的主子都在激烈争论什么。骨子里彼此饱含的深深敌意和不信任,让这些忠诚的仆人剑拔弩张的保持高度警惕,手掌时刻不离开剑柄,以便形势危急时能够迅速做出反应,如果可以顺便俘获对方的领主,他们也不介意冒着触犯贵族荣誉的底线铤而走险,自古以来无论古今中外,胜利者是永远不受谴责的。

    我悠哉悠哉的背着手欣赏风景,心里的小鼓却急促的响个不停,亨利伯爵同我背向而立,似乎也准备干耗下去,两人的交锋由明转暗。

    地面上微微起风,拂动青草发出沙沙的轻响,正低头吃草的战马舔舔嘴唇,甩着漂亮的长尾巴驱赶随风而起的小虫,瞪圆睫毛长长的大眼睛盯着突然安静下来的人类。

    “斯佩耶尔是保持中立的,我们并没有加入叛军,也没有暗中资助他们的行动,您对我们的突然袭击是毫无理由的侵略行为,一定会受到上帝谴责的!”

    年轻的伯爵攥紧拳头厉声喊道,那愤怒的模样差点让我以为他要扑上来揍自己,心虚的往后退半步,好在表情足够淡定,否则这人可丢大。

    “中立?呵呵……”

    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我拖长的干笑仿佛一根晦涩作响的生锈锯条,惊得战马都连打几个响鼻:“上帝啊,怎会有如此强词夺理的狡辩?投机取巧的中立便是叛国,斯佩耶尔的做法无异于资敌,同明刀明枪的加入叛军别无二致!”

    我迎着他眼神中慢慢褪去的坚定义正言辞的反驳,大大方方的迈出几步,伸出的手指险些戳到亨利伯爵的胸口。

    “所以您就放纵自己的骑士,像饿狼冲进羊圈一样到处杀人放火,抢劫我们的村庄和城镇?奈梅亨骑士令人发指的所作所为,甚至连最卑鄙的强盗都望尘莫及,请握紧您胸前的十字架,我的大人,您口口声声为维护帝国的统一,可是却将无辜的斯佩耶尔逼向战争,到底谁才是道貌岸然的两面派?”他越说越激动,毫无惧色的对上我的眼睛,出离愤怒的快喷出火来。

    我没有理会伯爵色厉内荏的抓狂,毕竟自知没把握打赢这场仗要求谈判的人是他,实力上的差距让我有绝对的信心慢慢耗下去,奈梅亨再次把握住胜利的节点,在敌人聚集起强大的实力之前,迅速直捣黄龙,完善情报系统带来的优势让我们掌握的信息明显不对等,也决定最终成败。

    “吵架中嗓门越大的一方往往越不自信,以为能用孔雀羽毛般华丽的语言攻势恫吓自己的对手,可是您别忘了,孔雀漂亮的屏羽后面可秃着屁股呢!”

    我像个给学生说教的政治老师,抓住伯爵的弱点后心里愈发放松。

    “要不是奈梅亨长了翅膀似的从天而降,等待我的会不会是斯佩耶尔集结的重兵?您敢拍胸脯保证无条件的放我们路过吗?现在看看谁说的是真话!”

    亨利伯爵垂着眼帘默不作声,我一通不容置喙的抢白打乱了他伪装的优雅和矜持,斯佩耶尔的骑士紧张的把手搭在剑柄上,我俩的争吵显然让他们明白,事情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危险境地,保护自己的领主是当务之急。

    “这是战争,不是吗?”他释然的吐出几个字,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我礼貌的告辞,没留下只言片语。

第三百四十五章:七日之围

    围城已经进行整整五天,如果不是每天晚饭时都会喝一杯由侍从小心保存的葡萄酒,我甚至都不记得日子到底过了多久,看着太阳千篇一律的东升西落,天空从洗心的湛蓝变换成压抑的深黑,人的心情也跟着麻木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五天奈梅亨唯一为围城做的工作,恐怕就是派出人手在城堡靠近河流那侧,挖了一道深深的堑壕,用来切断城中的水源,虽说效果可能不很明显,但多少会造成饮水的紧张,逼得他们自乱阵脚。

    跟泥土沾边的下贱工作,骑士老爷们当然不会亲力亲为,挥舞保卫上帝神圣宝剑的高贵双手,怎能被农民们才干的活计玷污?

    出力的只能是老爷们的侍从,在被贵族相中之前,他们就是那帮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跟自己穷苦的父母兄弟,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烂日子,挖土刨坑算什么?

    发觉奈梅亨小动作的斯佩耶尔人,刚开始还出兵阻拦,坚决保卫自己的生命线,可惜城中骑士数量不多,普通士兵吆喝着杀出去,定睛一看对方全是高大威武的骑士,登时吓得屁滚尿流,转筋的腿肚子哪还有冲锋的力气?

    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敌人狼狈的丢下十几具尸体,灰溜溜的逃回城中装乌龟闭门不出,无奈的躲在墙垛后面看着壕沟一天天变宽变长,最终截断了整条地下水线。

    “公爵大人,咱们还要这么干耗多久,骑士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都嚷嚷着要攻城。”

    沃尔黑森骑士的首领,按捺不住自己火燎燎的性子,声如洪钟的大声问道,脾气跟公牛有的一拼。

    我把搭在脑门上的湿毛巾递给旁边的侍从,慵懒的抻着胳膊,闷热的天气瞬间蒸发了宝贵的水分,侍从把变得温热的毛巾在凉水里重新投洗干净,我迫不及待的把它打开铺在脸上,享受湿润的气息钻进每个毛孔的舒服感觉。

    这种燥人的时候,总是分外想念冷气全开的空调间和结着冰碴的雪糕。

    “你着急,敌人只会比你更着急。想想看,上千人挤在这么个猪圈似的石头墙里吃喝拉撒,光空气就得臭成什么样?你能在这种地方待五天吗?十天呢?相信我,决战之日用不了多久便会到来,或者斯佩耶尔人顶不住压力自己乖乖地跑出来投降,毋庸置疑,从城门关上的那一刻,上帝就抛弃了他们。”

    我俏皮的冲沃尔骑士眨着眼睛,将脸上的湿毛巾翻了个面:“攻城谈何容易,让你的骑士搭人梯上去吗?你也知道这次出征咱们的队伍里全是骑兵,没有任何工程师和步兵,光靠蛮力和宝剑是推不倒石头城墙的,那种愚蠢的行为只会让你们成为弓箭手的活靶子!”

    沃尔骑士沮丧的撇撇嘴,我把一条湿毛巾放到他手里,宽慰的强调着:“放心,最多再有三天一定有结果,城中的水源已经被切断了,太阳会帮助咱们的,饥饿和干渴,再坚强的战士也顶扛不住它们的联手攻击。”

    目送高大的黑森骑士带着似懂非懂的困惑走远,我吩咐侍从将汉斯招呼过来,这小子代替我负责前线围城部队的分配与调动,天天忙得见不着人影,好在他足够用心和富有激情,给点小官当当保管乐得屁颠屁颠,典型的毛驴子性格,喂根胡萝卜就铆劲跑路,虚荣心极易满足。

    “大人您叫我?”

    汉斯潇洒的从马背上跳下来,带起一阵尘土,说实话,这些年他干的踏实,曾经那个满口跑火车的吹牛侍从已经逐渐成熟,变得稳重有担当,一个不咸不淡的骑士头衔确实对不起他的辛苦付出,想到这,我望向汉斯的眼神不由得温柔许多,指指身边的坐席示意他赶紧歇会。

    “围城这么久,骑士们的士气怎么样,倦怠了不少吧?”我把酒杯往他面前推了推,随口问道。

    汉斯似乎很意外我问出这样的话,挑眉毛愣了半晌,公爵的帐篷距离前线不过几百步,探探脑袋准保瞅个一清二楚,但是既然大人说到这,自己必须老实回答。

    “有些怨言,都是针对闷热的天气和糟糕的伙食,尚在合理的范围内,大家还是对攻陷城堡充满信心的。”

    他用手背胡乱抹了把额头的汗珠,眼角余光羡慕的落在侍从脚边的那桶凉水上。

    “城外的堑壕挖断了敌人的水脉,想必破城指日可待。”

    “我刚用这个借口劝走黑森的犟驴,他代表大多数骑士的想法。”

    我注意到汉斯的目光,把一条新洗净的毛巾递给他,后者诚惶诚恐的接过,握在手里不敢乱动。

    “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上千人的饮水量何其巨大,光靠存水敌人也应该快见底了,可是看起来他们好像丝毫不慌,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我判断城中一定还有备用水源,或者很深的窨井在勉力维持,短时间不会因为引水告罄而爆发内乱。”

    “如果那样的话……”

    汉斯眯起眼睛盯着帐篷门外,似乎飘浮在氤氲热浪中的城堡,用极小极小的声音念叨:“只有看罗洛他们了……”

    7月24日,圣玛利亚玛达肋纳节后第二天的晚上,睡梦中的我被侍从轻轻推醒,迷迷糊糊间只感觉有人附在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直到自己机械的往身上穿戴铠甲时,才把支离破碎的单词串联成具象的信息,那边发信号来了!

    “发信号,你们能确定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突然暴走似的连续发问,让跪在地上正专心致志系靴子皮绳的侍从吓了一跳,懵糊的忘记该回答些什么。

    “说话啊,情况是怎样的?”

    掀帘进来的汉斯帮他解了围,跟我时间太短的侍从,还没适应公爵大人思想跳脱的习惯。

    “就刚刚,不到半漏沙的时间,我们确认过,是自己人发的信号。”

    他蹲下来把侍从没系紧的皮绳绑上活扣:“我派人悄悄叫醒了咱们的骑士,没有惊动驻防在营地左翼的汉诺威人和两军中间的黑森人,这种行动需要保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做的好!”

    我赞许的点点头,汉斯的想法很周到,通知太多的人细节难以掌控,行动中万一弄出声音让敌人提前发现,所作的努力便前功尽弃的,也会威胁到城中卧底的安全。

    “还是要知会友军,毕竟咱们的后续行动需要他们的支持,只让人通知沃尔骑士和汉诺威库赛奇男爵知道便好,他们自然心中有数。”

    从分兵劫掠开始罗洛就不在我身边,大家都以为他被委派重要任务领兵出去了,也便习以为常,其实他和几个操着当地口音的侍从化装成难民,随着人潮混进城堡卧底,这也是我之所以对破城胸有成足的原因。

    为了尽可能的减少漏洞和分散敌人的注意,奈梅亨的三百名骑士化整为零,以五人为单位悄无声息的出发,在夜色的掩护下摸到护城河边埋伏,静静地等待第二次信号。

    罗洛他们受我的影响太严重,也喜欢趁着凌晨前人睡眠最深时行动,况且围城已经七天,敌人紧绷的神经总有松弦,这时候发难正好打他个措手不及。

    月亮不知何时没入丛林背后,天地间陷入无尽的黑暗,连悉悉索索的虫鸣鸟叫都没有,地平线仿佛吞噬万物的黑洞,咬紧天幕的边缘贪婪的咀嚼,晨曦女神遗在凡间的眼泪无声的坠落。

    我脊背发凉的打了个冷战,吹掉悬在鼻尖的露珠,顶住脑海深处款款袭来的疲倦,瞪圆眼睛盯着城堡的动静。

    后半夜的城墙上依旧灯火通明,不过快要燃尽的火把无人更换,光亮渐渐弱下来,几个站岗的士兵倚着长矛打瞌睡,下巴一磕一磕的点着胸脯,估计睡得正香,探出锋利矛尖的蝎子弩上趴着两个包着头巾的工兵,呼噜打得震天价响,无意识垂着的胳膊在发射的扳机边晃晃悠悠,稍挪一点就能触发机枢。

    “感谢上帝,不用呆在太阳底下再晒七天了。”我吸了吸冻僵的鼻子心里想道。

    突然,城墙的角落闪出一簇火光,在黑黢黢的夜色中十分显眼,只见它忽明忽灭的发出三长两短的信号,然后像鬼魅的出现一样倏忽消失,这正是约定好的接应信号!

    “是罗洛!”

    汉斯压抑的声音中满含兴奋,那是说不清楚的战士对鲜血的渴望,同样看到信号的骑士们也发出锁环碰撞轻微的响动,奈梅亨扮演着一位耐心的猎户,稳重的与爪牙獠然的猛兽对峙,静静等待对方因困倦和大意露出破绽,而这种稍纵即逝的弱点,恰恰是决定生死的命门,谁都只有一次机会,我头也不回的攥紧手中的钉头锤,这玩意比长剑短用着顺手还不反光。

    “告诉大家准备……”

    时间仿佛静止了,慢得像是逐帧放映的胶片电影,画面中城堡的阴影缓缓拉长似乎永无尽头,手心里的汗滑溜溜的让我差点握不住武器,只得又换到左手,屏住呼吸生怕弄出一点动静从而错过某个细节,汉斯弓起身子,将后背绷成待发的弦,双腿无意识的颤抖着,他比我还要紧张。

    就在我悬成一线的神经接近临界的刹那,城门机栓咬合的关节令人牙根发酸的锈钝作响,沉重的铁栅门一点点离开地面,被砍断绳索的吊桥猛地坠下,微微开启的缝隙透出摇摆不定的光亮,一个看不清容貌的黑影探出脑袋,使劲将手中的火把丢出来。

    “上!”

    话音刚落,汉斯第一次冲出去,等不及城门打开便缩着身子钻进去,其他奈梅亨骑士跟在他后面,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入,远远地飘来守卫者惊醒的吼叫,可惜为时已晚……

第三百四十六章:突破外城

    城堡里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乱,拥挤的窝棚和难民将庭院变成放学时的幼儿园门口,被突如其来敌人吓坏的农民尖叫着四处瞎撞,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不仅我们一时半会杀不进去,城堡里的援兵也很难冲出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快回去,让友军赶紧上来支援!”我抓住身边一个侍从大声吼道,只有这样才能盖住周围嘈杂的噪音。

    “跑,拼命跑,慢一步就意味着我们这边的危险加重一分,这事干得漂亮我封你做骑士!”

    刚开始还慌慌张张搞不清状况的侍从,听到骑士这个单词瞬间瞪大眼睛,仿佛嗑了大剂量的兴奋剂,整个人都疯狂起来,二话不说撒丫子便往回飞奔,恨不得两条胳膊都着地帮着刨掏,眨眼消失在凌晨渐渐泛起的薄雾中。

    转过头这边的短兵相接正如火如荼的展开,奈梅亨骑士有的三三俩俩追着乱跑的难民砍出条血路,有的依托障碍物的掩护瞄准城墙上的敌人射箭,尽可能消灭有生力量,罗洛领着几个穿着破烂满脸泥巴的侍从好不容易挨到我身边,气喘吁吁的说着:“大人,斯佩耶尔伯爵在主塔的房间里,快跟我来!”

    点头跟上他的我们随即遇到了些困难,惊慌失措的难民确实让奈梅亨骑士得以趁乱控制住城门,但也给了驻扎在塔楼里的敌人彼此增援的时间,等到骑士们清出一条进攻的通路,乌泱泱的敌人同时嚎叫着从四面八方冲过来,不少人居高临下的搭弓放箭,把明处的几个骑士射伤,攻势一时受阻。

    “盾墙!”

    我把盾牌举过头顶,猫腰把捂着小腿上潺潺涌血伤口的骑士拽回门洞,其余人也纷纷立起盾牌,组成一道严密的防御,射来的箭矢叮叮当当的顺着包铁的盾沿滑下去,也有零星的几支误打误撞的钻进盾牌间接合不密的缝隙,射中躲在后面的骑士,所幸未伤着要害,盾墙依旧纹丝不动。

    “顶住,前进!”

    我紧紧靠着同伴的肩膀,扎实的迈开步子缓缓推进。

    守城者投掷的标枪和箭矢,如雨点般落到盾牌上,处于边缘位置的骑士不断有人倒下,但后面的人迅速补位,保证盾墙毫无破绽。

    奈梅亨战士平时锻炼出来的极高战术素养,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依靠彼此的信任和高同步的配合,我们的阵型稳稳前进十余步,顺着城墙来到马厩旁边,距离通向塔楼的台阶已然不远。

    斯佩耶尔人投射的羽箭和标枪,不择敌我的杀死了许多难民,中箭未死的伤者歇斯底里的哀嚎着,老人和孩子本就腿脚不便,再加上哪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地上横七竖八的躺到了十几个,没头苍蝇似乱撞的难民完全吓懵了,只能凭着本能往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奔跑躲避,又冲乱稍稍聚拢的守卫者。

    我见状灵机一动,招呼罗洛过来,一边扯着身上的锁子甲,一边对不明就里的近侍吩咐:

    “快,帮我把它脱掉,再叫上几个人,咱们趁机混在难民里往塔楼去,剩下的人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千万别让那个亨利跑了!”

    恍然大悟的罗洛把我的胳膊从锁子甲里拽出来,抓了把马粪不由分说的便往脸上抹,一股腥臭还带点草料香味气息塞满鼻孔,呛得我连连咳嗽,差点把肚子里本就不多的存货呕出来,气急败坏的了把没大没小的近侍:“干什么你,大胆!”

    罗洛委屈的望着我解释:“时间不多,既然要化妆就得像点……”

    他说着,又把一捧马粪涂在我锁子甲里面衬着的长衫上,然后也往自己脸上甩了点,其余的侍从学着我们的样子收拾停当,一行人从盾墙后面悄悄爬出,打个滚翻进城墙底下的阴影。

    用衬衣蒙着头,我们跟随难民逃跑的大溜慢慢接近阶梯,五六个卫兵或跪或立,高声吆喝着口音浓重的本地方言,拉弓射击奈梅亨的盾墙,他们中间竟然还有两个端着弩的战士,攻击火力不是一般的强大。

    我使个眼色,罗洛心领神会的推搡身边的难民,早就失魂落魄的老头子张开双臂尖叫着扑向射箭的卫兵,对方显然也发现这伙奔向自己的难民,虽然大部分是老人和妇女,但出于对守卫的职责,他们还是调转武器指着拥挤的人群厉声高喊:

    “站住,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命令你不许再向前!”说话的似乎是个小头头,他抠住弩箭的扳机,瞄准冲过来的老人恶狠狠的威胁。

    看到卫兵动了真格,老头子脑瓜再浆糊一团也明白凶多吉少,马上停在原地颤巍巍地告饶:“别杀我,老爷,别杀我,我们都是城外的村民,请放过这些孤儿寡母,让我们进城堡里躲一躲吧!”

    卫兵头头凶神恶煞的把弩箭往前推了推,拒绝老头的请求:“快滚开,这不是你们呆的地方,无知的贱民!”

    他话音刚落,罗洛和另一个化装成难民的侍从,左右架起吓得浑身发抖的老头突然暴起,受惊的卫兵急忙松开弓弦射击,纷纷而下的锋利箭矢将可怜的老头扎得千疮百孔,待到敌人反应过来,罗洛他们已经丢开破口袋一样软绵绵的尸体,擎着武器接近了来不及重新上弦的卫兵!

    “杀!”

    我大喝一声从袖管里抽出藏着的钉头锤,领着其余战士掩杀上去,同敌人短兵相接在一起。

    我将锤尖从一个口吐鲜血的倒霉蛋脑门拔出来,后者仿佛天旋地转似的踉跄两步,难以置信的把喷泉般涌出的鲜血往旁边乱抹,哭丧的脸快要揪成菊花,倒退着撞倒好几个相互厮杀的士兵,终于耗尽了全身力气,抽搐的脸上带着不甘,死死盯住置自己于死地的对手,蠕动着嘴唇,到底没说出什么。

    由于敌人的猝不及防,再加上我身边近侍的骁勇善战,五六个卫兵分分钟成为地上一动不动的死尸,城墙上的守卫者都被奈梅亨盾墙吸引了注意力,尚未发现通向塔楼的阶梯已经失守。

    我们蹑手蹑脚的登上台阶进入城堡内部,走廊里空荡荡四下无人,但是却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从声音判断应该正是冲着这边而来,人数也相当可观,估计是守在城堡的斯佩耶尔骑士,被伯爵派遣支援城门的防守,我懊恼的骂了句娘,摆摆手招呼大家各自寻找隐蔽的地方。

    正面的敌人停止射击,十有**是用完手里的箭矢,当他们看到从城堡里赶来驰援的骑士,立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好像马厩那里支起盾墙的奈梅亨士兵,已成自己咬在嘴里的肥肉,剩下的无非是开合几次牙关把它嚼烂咽下去,简单得很,于是敌人争前恐后的包围过去,狰狞的嘴脸仿佛垂涎猎物的豺狗。

    盾墙后面的奈梅亨骑士也不甘示弱的怒吼着,严丝合缝的防御像拼图一样炸开,渴望鲜血与荣耀的骑士丢掉累赘的盾牌,狠狠撂倒冲在最前面的敌人,双方人马厮斗扭打的难解难分,到处是凭借本能求生赴死的野兽,用各自的生命给这个注定属于杀戮的黎明涂上血红的颜色。

    躲在暗处的我紧张的观察着战况,余光忽然瞥见城墙上那架无人操作的蝎子炮,顿时灵机一动,拍拍罗洛的肩膀指着墙头,他做个会意的手势,带上几个人顺着台阶爬上城墙,我从脸埋在泥土里业已僵硬的尸体手中,拾起一面绘有白底红十字的盾牌,护着身子跟住跑远的侍从。

    因为斯佩耶尔的城防体系十分特殊,由一道道同心圆墙构成,攻陷一段类似小型堡垒的圆墙,并不意味着能够顺藤摸瓜的占领整道城墙,所以城堡内部的台阶错综复杂,通向不同的地方。

    罗洛他们兴冲冲地跑到城墙上才发现自己走错,不得不原路折回再从另一条台阶上去,城墙上的敌人察觉背后的危险,端着武器守在楼梯口,有人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乱枪胡刺,几个倒霉的侍从呻吟着从台阶掉下去。

    “该死!”

    我紧贴城墙喘着粗气,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只见刚刚旗开得胜的敌人兴奋的欢呼,跃跃欲试的想要冲下来将我们一网打尽,但是他们人数不多,依托地利防守是最好的选择,冒失突进唯有送死的份。

    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城外传来排山倒海的马蹄声。

    汉诺威和黑森的援军来了!

    城墙上的敌人明白外城的失守已不可挽回,边招呼城下缠斗的同伴边彼此掩护着撤退,和外墙只有一道台阶相通的塔楼是独立的防御堡垒,比城墙还要高出几层,密布的射击孔方便守卫者从各个角度攻击包围自己的敌人,只要把厚厚的大门堵死,固若金汤的塔楼根本无懈可击,敌人可以一直守到存粮耗尽,如果真到那时,帝国最边远角落赶来的救兵爬也能爬到斯佩耶尔了。

    我索性放弃追赶逃入塔楼的卫兵,先攻克外城巩固战果才是当务之急,躲在乌龟壳里的斯佩耶尔伯爵,虽然一时半会让人束手无策,但这也等于封住所有逃跑的道路,谅他插翅也难飞,出发前我们带足了奈梅亨攻无不破的秘密武器,要是敌人铁了心做缩头乌龟,我不介意来场盛大的烤肉宴会。

    “勇士们,杀啊,搞定他们!”

    我摆弄着沉重的蝎子炮,罗洛和另一个侍从吃力的上紧撑弦的绞盘,将这玩意转向庭院里挤在一起的敌人。

    “来吧,该让你们尝尝绝望的滋味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突破内城

    天已大亮,太阳出来的格外晚,似乎发觉今日的气氛过于暴戾,所以一直缠绵在云朵后面不肯露脸,天空蓝的不很彻底,灰蒙蒙的像是上帝的致哀,几只乌鸦转着脑袋落在墙垛,展开黑色的翅膀准备享受人肉的盛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敌人被堵在角落,脏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剩下滴溜溜的眼睛闪出空洞的麻木,他的衬衣完全烂掉了,破碎的布条被凝固的黑血粘在身上,脱力的胳膊再拿不动手中的武器,终于颓然的跪倒,放弃生的希望。

    事实也是如此,上帝已经抛弃了这个人,五六支长矛从不同方向刺入他的躯干,竟然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可见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淡淡的血水顺着嘴角、眼窝、鼻孔和耳痛淙淙而出,他的眉头拧了一下,随即释然的松开。

    还活着的难民也被反剪双手聚成一堆,垂头丧气的模样仿佛市场上待售的奴隶,他们在清晨的混乱战事中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本以为躲进城堡便是安全的,却仍旧难免任人宰割的宿命。

    母亲把哭闹的孩子死死按在胸口,生怕惹得残忍的屠杀者不高兴,老人长大牙齿快要掉光的干瘪嘴唇,苟延残喘的呼吸着最后的空气,伤者绝然的捂着结痂发炎的创口,生命的迹象正从他身体里一点一滴的流失。

    窝囊的男人们也许在后悔没能保护深爱的家人,却又提不起反抗的勇气,他们所有人都是命运的顺从者,可惜命运选择放弃他们,我扭过头轻轻地冲行刑官摆了摆手。

    和着此起彼伏濒死哀嚎的伴奏,我撩开水槽里漂着的血浆,将一块从衣服上撕下的布片弄湿,对着倒影擦拭额头的沾染的污物,罗洛走到我背后,捧着我的锁子甲侍立:

    “外城全部肃清,大人。”

    “嗯!”

    我把脏兮兮的布片随手扔到一边,清爽的抻个懒腰,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猛地想起什么,马上转身下令:

    “不对,这么大的城堡不可能没有秘道,退守塔楼是缓兵之计,斯佩耶尔伯爵恐怕早就溜了,罗洛,立刻将咱们的骑兵撒出去,在方圆五里……不,秘道应该不会太长,这里的地势崎岖,掘进相当有困难,方圆三里之内仔细搜索,河滩、灌木丛、洞穴、甚至废弃农庄的水井和马厩,哪里都别放过,眼睛给我瞪大点。别漏掉任何蛛丝马迹,算了,还是你亲自出马吧。”

    罗洛躬身领命,把锁子甲交给另一个侍从,自己牵过战马,低声跟候令的骑士交代几句,一齐打马出城去。

    我在侍从的帮助下重新披挂整齐,奈梅亨的战士将塔楼的入口团团围住,汉斯冲在最前面,上蹿下跳的指挥着几个士兵将拆下来的门梁捆紧,做成坚固的破门锥,看到我过来,他扒拉开层层叠叠的人群,邀功似的挺着胸脯喊道:“大人,你觉得怎么样,咱们这就开始进攻?”

    看眼阶梯尽头那扇紧闭的实木大门,想必敌人也全神贯注的守在后面,隔着扇门便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但相同的是彼此坚定的意志,一个要严防死守,一个要奋力攻击,无论输赢双方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找两个身手敏捷的人,绕到塔楼后面去看看有没有办法爬到顶上,那里射箭的敌人都躲进堡垒,正是另觅悉径的好机会。”

    我手搭凉棚仰脖望着塔楼顶端的平台,一面破着窟窿的斯佩耶尔白底红十字壁虎旗挂在外面,随风微微摆动,好像表情贱贱的嘴脸,嘲笑着底下束手无策的庸人。

    “让弓箭手准备,一旦攻破城门就立即向里放箭,堵在门口的敌人肯定不少。”

    几个身强力壮的骑士赤膊抱起粗大的破门锥,慢慢后退两步,然后喊着整齐的号子,使出全身力气狠狠地将怀中的破门锥送出。

    “嘭!”

    大门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像刚开始一样纹丝不动,骑士们又喊着号子继续卖力撞击,无数支长枪短刀和弓弩箭矢挤在他们周围,屏住呼吸静候战斗的时刻。

    时间总是折磨着人们的神经,撞击大门的厚重闷响变成机械的发条,抱着破门锥的骑士都换了几拨,但塔楼的大门依旧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巍然耸立在气喘吁吁的众人面前,就连阴影里啄食尸体眼珠的乌鸦都厌倦人类千篇一律的动作,嘎嘎叫两声表示抗议,然后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还没有进展吗?”

    我焦急地来回踱步,扳住汉斯的肩膀吼道:“上帝啊,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奈何不了一道木头大门?”

    汉斯哭丧着脸,本想在主子面前好好表现表现,结果谁想啃到块硬骨头,这扇看起来不起眼的大门,竟然比罗马城门还要坚固,自己同那个望城兴叹的匈人之王阿提拉一样,只得痛苦的面对现实。

    “上帝保佑,这破玩意的门闩一定包了铁,不,连顶门柱都是铸铁的!”他深以为然的自言自语着。

    担心斯佩耶尔伯爵通过秘道溜走的我坐立不安的徘徊着,比之塔楼大门的久攻不破,自己更在意决定战役成败的关键因素,亨利伯爵本人是否能如愿被俘,有威胁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撒利安家族的血统和与阿尔萨斯、勃艮第诸国千丝万缕的关系。

    万一让他跑掉,将对我们的后方构成极大地威胁,迫使我暂缓进攻罗马的计划,从而改变整场战争的格局,包括奈梅亨已经取得的利益!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人群中突然爆发惊呼,骑士们纷纷抬头,然后慌乱的四散躲避,还没等我反应,汉斯一个箭步护在身前,张开双臂像个护雏子的老母鸡。

    “通!通!”

    两声巨响,地面的泥水溅得我满身都是,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破口袋一样扭曲着拍在土中,手脚弯成可怕的弧度。

    汉斯凑上去试探着,看清死者的身份咬牙切齿的对我说道:“大人!是我们的战士!上帝,敌人残忍的杀害了他们。”

    就像在回应他似的,塔楼上的敌人兴奋尖叫着,零零落落的射了几箭,又造成人群恐慌躲避。

    我攥着的拳头仿佛能挤出血来,愤怒和不甘充斥胸膛。

    敌人欺我太甚,从来只有奈梅亨作贱人,哪有别人作贱奈梅亨的道理,何况还当着我的面挑衅虐杀奈梅亨的战士,此仇不报非君子。

    “无耻!谋杀!被诅咒的恶蛆!”

    我恰到好处的挤出两滴忿恨的眼泪,成功煽动起骑士们的复仇情绪:“这些被上帝抛弃的魔鬼,必将遭受无情的天谴!来人啊,给我把门缝堵上,一丝空气都不许飘进去!”

    虽然不明白公爵大人的意思,但汉斯还是组织侍从将尸体身上的衬衫扯碎,顺着门缝塞得严严实实的,塔楼上的敌人射完手中的箭,又躲回了堡垒。

    “汉斯,去取火油来!”

    被一扇破门弄得心烦意乱的我终于决定使用奈梅亨的秘密武器,这玩意提炼相当困难,金贵得很,无法大规模量产,上次波兰、丹麦远征耗光了库存,新炼制的火油数量本就不多,临行前的我左思右想将它们交给延森和莫蒂尤纳斯,留点压箱底的宝贝防御敌人对奈梅亨本土可能的攻击,所以仅带了五罐以备不时之需,谁知这么快便派上用场,后面不可预见的重重危机虽多,要是突破不了斯佩耶尔也是白搭。

    披着破布的汉斯把几罐火油摔在门上,手里拿着剩下的两罐询问的望着我舍不得全用了。

    “别心疼,都扔了,这么厚的门肯定要烧很久。”

    我不耐烦的摆摆手,心里却宽慰着自己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汉斯咽口吐沫,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把仅剩的两罐摔在大门机枢的要害部位,然后脱掉披在肩膀的破布远远往后躲开,甩着胳膊将火把丢到粘稠的黑色液体上。

    “轰!”

    剧烈的爆炸造成强劲的气浪,裹挟着碎裂的木片扑向猝不及防的人群,谁都没想到会造成如此的爆炸效果,瞬间惨叫一片。

    “咳咳……”

    “阿嚏……”

    我扑愣着头发里的碎木屑和烟尘,忍不住咳嗽着腹诽。

    “这玩意状态太不稳定,一会爆炸一会燃烧,养那么多炼金术士真没用。”

    散开躲避的骑士竖着盾牌慢慢围过去,都不知道硝烟未散的门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得不谨慎的上前,尽量猫着腰小心护住自己的身子。

    一不留神,漫天烟尘稍稍消散的门内嗖嗖射出歪歪斜斜几支箭矢,幸好骑士们早有准备,没造成人员伤亡,后排的弓箭手立刻举箭还击,双方对射一阵,黑黢黢的门洞里传来受伤者的惨叫和负痛的呻吟,敌人的反击骤然停止,骑士们探头探脑的观察一会,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终于放心的涌进门内。

    “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给我搜,别放过任何活口!”

    我站在门边威风凛凛的掐着腰,好像鲁迅小说里的豆腐西施,身体支成两脚圆规的造型。

    “勇士们,塔楼里的财宝我分文不取,全是你们的战利品,奈梅亨公爵只要胜利。”

    我把剩下的半截话咽回嗓子,照着汉斯的屁股狠狠就是一脚,后者栽了个大马趴,委屈的爬起来望着自己的主子。

    “混蛋,还不快点带人冲在前面!要比其他人先找到亨利伯爵……”我说着,右手做了个两人会意的隐秘动作。

第三百四十八章:步履维艰

    塔楼内部结构错综复杂堪称迷宫,真不愧是祖孙三代下血本经营的巢窠,如果上溯到罗马人在这片崇山峻岭森林间修建抵御蛮族堡垒的年代,那它的历史还能再向前推进千年以上,所以走廊里时不时出现的暗梯箭孔不足为奇,就算角落里堆着死人骨头和巨型老鼠,我也能淡定的接受现实,欧洲古堡多少都带点神秘诡异的气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膀大腰圆的骑士拥挤在塔楼狭长的走廊里,好像一群争抢超市打折商品的大妈,谁都没办法舒舒服服的通过,再加上黑暗处经常冒出的明枪暗箭,躲在门后的敌人打一枪换个地方,狡猾的玩起了地道战,搞得大家紧张兮兮的迈不开步子,背靠背死死挨到一起,都不知道敌人还会从何处发起攻击。

    “奶奶的,中世纪竟然遇到这种怪事!”

    我叨叨的抱怨着,不过吐槽归吐槽,该打仗还得打仗,幽深的楼梯尽头仿佛咧开血盆大口的巨兽,狞笑着等待肥美的羔羊自投罗网,我恨恨地想着,要是有足够的火油,非把整座塔楼烧作灰烬解解气不可。

    冲在前面的骑士即使再小心翼翼,也难免被敌人偷袭,受伤者痛苦的嚎叫顺着光滑的墙壁传出好远,得人牙根发酸,战友将他拖到后方安全的地段。

    没时间帮忙关照伤势,又重新投入战斗,然后没多久就变成僵硬的尸体,或者同样的负伤者躺到刚刚自己拖过来的战友身边,彼此面面相觑。

    躲在盾牌后面的汉斯心虚的回头看着我,正好遇上我生气的快要喷出火的目光,小脸登时变得红一块白一块,倒不是说他不卖力。

    第一拨上去的十几个人,愣是没爬上几级台阶便死的死伤的伤,东倒西歪的栽下来,死最快的那个人就是突破城门时派回营地通风报信的小侍从,丫的兴奋过度,估计苦熬十几年好不容易捞到跻身贵族阶层的机会,想要发挥发挥表表忠心,结果枪打出头鸟,好几支不知道从何处射来的箭矢,硬生生终结了草根翻身的伟大理想。

    临死前的小侍从还带着满脸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像阳光下的泡沫,转瞬即逝的惊艳自己。

    “混蛋,都是胆小鬼!”

    骑士们的畏缩不前让心急如焚的我火冒三丈,从侍从手中夺过盾牌,敲击着包铁的边缘厉声吼道:

    “新卫军,龟甲防御阵!”

    随着我的命令,几个新卫军出身的侍从和骑士条件反射似的聚到身边,按照曾经训练时的样子将盾牌严丝合缝的架到一起,构成无懈可击的半圆形盾墙,活像乌龟背上的硬壳。

    这种源自罗马人的攻城阵也是得名于此,不过经过我有针对性的简化,更适应十人以下小分队的组合灵活使用,比较符合奈梅亨小、快、灵的作战特点。

    我被众人拥在中间,周密的防御仿佛置身于钢甲厚重的坦克里,我半蹲着拍拍前面人的肩膀,他将盾牌稍稍往边上偏了点,露出只容一只眼睛视野的观察孔。

    我皱起眉头仔细搜索着走廊深处的敌情,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才喊出约定的口号,盾墙内的每名战士都和着号子移动,整齐的像是一个人,没暴露任何破绽,前进的速度虽慢,却让敌人想攻击也找不到下手的弱点。

    “叮当!”

    一支标枪擦着盾牌的缝隙直直的插进来,锋利的尖端距离鼻梁只剩咫尺之距,泛着幽蓝光泽的铁枪头兀自清脆的震响,惊出我一身冷汗,这支标枪似乎还只是前奏,顷刻间无数羽箭长枪雨点般落在盾墙上,力道足的连最强壮的战士都踉跄了两步方重新站稳。

    即使是这样,仍旧有漏网的羽箭穿过盾牌,两侧受到的攻击相当强烈,不断有人受伤倒下,幸好奈梅亨训练有素的战士眼疾手快的补位,才没能造成蚁溃似的伤亡,由于人数的减少,盾墙越缩越小,我扭着上身挤在三四个大汉宽阔的后背中间,贪婪的大口喘着稀薄的空气。

    敌人的攻击持续一段时间便戛然而止,就像他们发动时那么神出鬼没,不过已经足够让我看清暗道的方位。

    “散开!后排上前!”

    我大喝一声,盾墙如怒放的花蕾层层绽开,两侧的战士举着盾牌紧贴藏有暗道的墙壁,后面的士兵敏捷的补充到整个队伍的最前端,再次组成松散的龟甲阵,其余的骑士趁这机会冲过危险的走廊,来到连接塔楼顶层房间的旋转阶梯。

    抬头向上望望,这种类似于某种两栖动物咽喉结构的阶梯尽头空无一人,侧耳倾听,耳廓也收不到任何人类活动的蛛丝马迹,但我知道,一切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宁静,幽深隐秘的背后潜藏着致命的危险,敌人同我们一样,明白塔楼顶层将是自己最后搏杀的战场。

    “上!”

    我用力挥舞胳膊做出射箭的手势,压低声音命令,骑士们蹑手蹑脚的拾级而上,将弓箭举过头顶也不瞄准便一通乱射,射完随即撤退后面继续补上,几轮下来确认没有危险,我才手脚并用的挪到楼梯口,拽过旁边人的头盔顶在长矛尖,故意露出浅浅的边缘试探着。

    果不其然,埋伏的敌人看到移动的头盔以为我们要发起冲锋,立刻箭矢、标枪密密麻麻的招呼过来,头盔摇摇晃晃的被好几支投枪击中,顺着楼梯滴溜溜的滚远,磕碰的声响在走廊里反复回荡,然后归入寂静。

    “看到了吗?”近侍们都点着头回答我。

    “学会了就照着做,上面的敌人再多,也保不准时刻绷着,给我烦死他们!”说完,我又顶起一个头盔,从最上面一级台阶的角落稍稍探出。

    谨慎的敌人再次上当,反击的火力愈发猛烈,一支劲道十足的羽箭擦着头盔飞过,在铸铁的外表刻下深深地凹痕,我心有余悸的哈低身子,庆幸着头盔里面幸好不是一颗货真价实的人脑袋!

    就这样来来回回几次拉锯,敌人终于弄明白我们的阴谋诡计,不再对假模假式挪来挪去的头盔保持警惕,收起支出的长矛,我得意的勾起嘴角心想:小样的,还不玩死你们!

    “杀!”

    我把骑兵用的小圆盾挂在小臂,身形一闪嗖的鱼跃而出,正好和两名扛着连枷的卫兵对个正着,骑士们黑压压的奔上,措手不及的敌人只得硬碰硬的面对,双方在狭小的空间里爆发肉搏。

    弓箭和长武器都失去了优势,许多人扔掉家伙抱着对手的膀子用手掐用牙咬,那种丧失理智的野兽本能成为求生的最后保证,所有人麻木的滚在血泊里,疯狂的攻击任何靠近自己的生物。

    守卫者凭着塔楼顶层走廊的拥挤地形,在战斗初期牢牢掌控主动,逼得奈梅亨骑士舒展不开拳脚,只能一拨一拨的冲进敌群送死,可是战士素质和人数上的优势越到后面越展现出来,骑士这种高级作战单位毕竟不是普通城堡卫兵能够比拟的,就算守在顶层的还有相当数量的斯佩耶尔骑士,悍不畏死前赴后继的奈梅亨骑士很快扭转了不利的局面,仿佛逆流而腾的钱塘之潮,波涛汹涌的气吞万里。

    “大人,这里有暗门!”

    要不是汉斯那化成灰都能分辨出来的破锣嗓子,我差点把突兀蹦到眼前的血人劈成两半,他用同样不怎么干净的袖子蹭蹭眼窝,露出自己特有的精明老鼠眼,几名骑士在不远处用长剑撬着和墙壁浑然一体的暗门,估计它后面就是连通整个塔楼的隧道。

    “还等什么?要我进去吗?”

    看到汉斯傻乎乎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有你请示的工夫敌人早嗅到风声脚底抹油了,简直愚蠢,他听主子这么说终于明白点道道,接过侍从准备的火把带人钻入冒着寒气的暗门。

    走廊里的战斗接近尾声,殿后的黑森骑士拎着长剑走在尸体中间寻找气息尚存的濒死者,做些积功德的勾当,所有人渐渐聚拢到被血浆涂成恶心颜色的大门前。

    这两扇明显没有塔楼的主门那么坚固的单薄木板,已经是城堡仅剩的屏障,我暗思:

    如果斯佩耶尔伯爵没从暗道逃生,那么推开门后,将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会面。

    骑士们抱着破门锥仅仅撞了两下,纸片似的木门应声而裂,与此同时学乖了的战士纷纷散开卧倒,从裂缝里射出来的箭矢没能伤到任何一个人,倒是隐蔽在门侧的奈梅亨骑士的还击取得不错的效果,房间里传出中箭者的尖叫和呻吟,一个颤抖得几近失声的人带着哭腔喊着:

    “都住手!以上帝的名义,请不要再相互攻击!”

    强壮的侍从三下五除二拆掉摇摇欲坠的大门,房间里的场景清晰映入眼帘,刚才说话的是位个子不高的中年神父,凌乱的发型和狼狈不堪的衣着,全不及他哭丧的脸孔那么生动和富有喜感,手无缚鸡之力的举着一枚镶满珠宝的黄金十字架,我都能听清周围骑士贪婪咽吐沫的咕咚声。

    “我是此地驻堂神甫多米尼克,看在上帝的份上,老爷们,都请住手吧!”

    憔悴枯黄的脸让他看上去至少比实际年龄要老十几岁,自称多米尼克的神甫竭力想控制住有**份的颤音,却根本无可奈何。

    我的眼神越过他,直接落在被众多骑士和近侍保护的斯佩耶尔伯爵身上:“你真没让我失望,亨利……”

第三百四十九章:亨利末日

    “伯爵大人,我无意伤害您,也无意伤害在场的所有人,只因君命难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浮夸的学着电影里的样子,用右手在空中划了好几个圈,然后按住胸口弯腰行礼,亨利没跑路算是了却一大块心事,可惜众目睽睽,还拉来一个神职人员当挡箭牌,想偷偷摸摸的弄死他估计不可能,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君命?公爵大人,斯佩耶尔从一开始便严守中立,既没资敌又无一兵一卒参与叛乱,我倒想问问您奉的哪个君命?”

    亨利仗着人多眼尖,谅我也不敢耍什么花花肠子,说话的调调硬气不少,竟然反唇相讥的质问起来,丫的倒挺聪明,这种时候嗓门越高我越不能拿他怎么样。

    “您说什么?奉的哪个君命?呵呵……”

    我干干的笑两声,故意挤着嗓子发出令人难受的细音,先恶心恶心对面那个臭不要脸的滚刀肉。

    “主说:你们为主的缘故,要顺服人的一切制度,或是在上的君王,或是君王所派罚恶赏善的臣宰。我所效忠的自然是天佑承乾、上帝所选择、教皇所加冕的德意志皇帝,世间唯一的主宰,这片土地上无可辩驳的君王,他既是我的皇帝,又是我的封君,当然唯其令是从。让我想想看,如果没记错的话,您,撒利安家族的斯佩耶尔伯爵亨利,包括您高贵的祖先,难道不曾手按圣经低眉顺首的祷告誓言,一再重申自己家族的忠诚吗?”

    亨利的表情顿时僵住了,他没想到对手会拿圣经里的箴言反戈一击。

    在这个时代识字的贵族本就不多,能大段背诵圣经的更是微乎其微,即使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他,也不敢保证出口成章的引经据典,所以一时半会有点缓不过劲。

    站在我俩中间的神甫擦擦额头上的汗,支支吾吾的开口回答:“陛下未解除婚约就迎娶新的妻子,这是对由教皇祝福的神圣婚姻的亵渎,他的权柄来自上帝,皇冠也是霓下授予的,在未得到教廷的正式承认之前,库尼贡德皇后头上仍旧戴着帝国皇后的桂冠。除了至高的上帝和他最虔诚的仆人,谁都不能剥夺她应得的权利和荣耀,皇帝陛下也不行!”

    说着说着,他激动地面红耳赤,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神甫大人说的没错,陛下的行为已经遭到教廷的否定与质疑,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和叛教者,执行他错误的命令就是在为虎作伥,公爵大人,难道您也想站到上帝和正义的对立面去吗,嗯?”

    亨利终于找到可以反击的武器和论据,得意洋洋的往前迈了几大步,意大利的修道生活让其对自己的神学修养极为自信,就算奈梅亨公爵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胡咧咧两句,也不见得可以稳占上风。

    “没错,一切荣耀归于上帝,作为人间天国的代言,教皇霓下有权作出判决,我们都应该服从。”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故作虔诚的攥拳敲着心脏,满脸痛心疾首的纠结:“但事实呢?在梵蒂冈的正式决定下达之前,卢森堡伯爵悍然发动战争,竟然愚蠢的使用暴力来发泄愤怒,我想问问您,尊敬的神甫大人,究竟这种行为会将教廷置于何地?将霓下置于何地?将神圣的信仰置于何地?难道霓下鼓励通过可耻的战争行为来分裂国家,造成纲常沉沦生灵涂炭?”

    幸好我嘴皮子足够利索,胡搅蛮缠的功夫早练得炉火纯青,揪住两人字里行间的漏洞硬挑骨头,连续道貌岸然的发问噎得神甫张口结舌,亨利伯爵也被我打乱了阵脚,憋红着脸不吭声。

    形势不错,我决定趁热打铁,随着房间里的人越聚越多,敌人想逃跑基本不可能了,但我想玩个心眼弄个误伤搞掉亨利伯爵,同样失去了最好的机会,索性发挥自己大忽悠的特长,先当着众人的面坐实斯佩耶尔参与叛乱的事实,到时候万一对簿公堂或者某些人秋后算账也好有证可查。

    小算盘敲得噼里啪啦,心窍动得比谁都快,没办法,这年头你不留心必遭殃,以前没少让奥托陛下拿来当枪使,要是不冥冥之中吉人自有天相,我这条小命早翘辫子再次魂穿了。

    往中间踱了两步,我清清嗓子胸有成足的继续讲:“神甫大人,您给做个见证,奈梅亨作为萨克森皇室的封臣和帝国公爵,执行封君的命令前往士瓦本解救被叛臣软禁的公爵大人有错吗?斯佩耶尔是众所周知的交通枢纽,如果没有亨利伯爵的首肯,士瓦本叛军如何能够出现在奥芬巴赫?那又是为什么所谓严守中立的斯佩耶尔对奈梅亨关闭了边境?实不相瞒,我这里有可以证明亨利伯爵私底下资敌谋反的证据,大人,但凡有一线希望,我绝不愿意同室操戈。”

    “什么!?”

    这下叫出声的是多米尼克神甫和亨利伯爵两个人,一个语气充满心虚,另一个全是惊讶,我眯起眼睛冷笑着。

    莱昂纳多的商会同斯佩耶尔做那么多年生意,早把丫里里外外的底细摸个门清,神不知鬼不觉埋两个小钉子自是轻车熟路,绕是你双簧演得再逼真,提前剧透观众也丢了胃口,外面装得正人君子,小狐狸尾巴不还是被我牢牢揪在手里。

    多米尼克神甫下意识的离亨利远点,忙不及摘干净自己,对付这种书呆子,连吓唬带恐吓,最后煞有介事的整几句言之凿凿的狠话,绝对没了主意。

    亨利见挡箭牌要倒戈,眼珠子转得跟走马灯似的,悄悄退着又回到自己人的保护之中。

    其实我手上的证据,无非是些斯佩耶尔同法兰克尼亚公爵和卢森堡伯爵往来的信件,里面拉关系拜把子表心迹的狠话,往夸张说沾点通敌的嫌疑,往小了说就像熊孩子私下传纸条骂老师,其心可诛却力有未逮。

    可惜亨利心理素质太差,那声惊呼已经使他丧失多米尼克神甫的信任,同时也让在场的人认定其阴谋造反的事实。

    “我是侍奉上帝的仆人,在得到梵蒂冈的明确命令前,不会搀和世俗的争斗,但我希望大人们都能铭记上帝的教诲,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切莫妄执杀念。”

    多米尼克神甫语重心长的在胸口画个十字,仁慈的劝勉着当事双方,我心底冷笑不止,对神职者道貌岸然的虚伪看得清清楚楚。

    形势不妙便打算换边站队,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悲天悯人的圣徒嘴脸,殊不知若非梵蒂冈在背后撑腰,反叛者哪敢明目张胆的杀人放火?

    没有教区主教和修道院的资助款慰,早被奈梅亨商会控制经济命脉的卢森堡,拿什么养活军队支付骑士的报酬?

    教廷的梦想就是成为这片广袤土地至高无上的主宰,从格里高利五世派驻神父参与领地管理,到西尔维斯特二世威胁革除皇帝教籍为叛军张目,哪次不是为了扩大梵蒂冈的世俗权力。

    切莫妄执杀念?

    我只想对着他们珠饰华丽的圣冠蔑视的呵呵一笑!

    亨利伯爵完全没了主意,他明白自己落到我手里的下场,奈梅亨公爵向来以心狠手辣闻名于贵族圈子,每个同他作对的人最后要么家破人亡,要么非正常消失,人畜无害的笑容假面底下,就是张吃人不吐骨头的血盆大口,也不知道是他性格的转变成就了这番事业,还是崛起的事业重塑霸道性格。

    “伯爵大人,上帝作证,奈梅亨将保证您的人身安全和荣誉不遭到侵犯,您也可以选择在奈梅亨的教堂,或者修道院等待领地送来的赎金,一切待遇都符合您高贵的身份除了有限制的自由,请放下武器我的大人,两位陛下一定会给您公正的裁决,相信我以贵族身份和家族名誉的保证,如果这些还不够,那么再加上我妻子的家族,请您解除不必要的戒心。”

    亨利现在就像一台蓝屏的电脑,不是啥大故障,不过暂时短路,重启机便能恢复正常,但阵脚大乱的他固执的寄希望于热处理,以我自相矛盾的陈述寻找论据,结果当然越绕越乱,愈发脱身不得。

    撇开斯佩耶尔重要的战略位置不谈,光是亨利血管里流淌的撒利安家族的血液,在亨利皇帝至今未有子嗣的情况下,他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比较大。

    康拉德一世的后人,对于被萨克森家族抢走的皇位一直耿耿于怀,他们潜藏爪牙的隐忍了几代人,好不容易等到如今的天赐良机,绝不会善罢甘休,一旦他们重新获得皇位,打压萨克森一系的反攻倒算必定凶残,到那时作为奥托皇室头号鹰犬的奈梅亨岂有独善其身的可能?

    目前最符合我长远发展利益的,便是保住萨克森家族的皇位,一劳永逸的解决所有流着撒利安血的潜在敌人。

    炸刺最早的卡林西亚公爵奥托已经完蛋,他儿子只剩下克恩滕的弹丸之地,扑腾不起任何风浪。

    法兰克尼亚公爵的失败是注定的,皇帝陛下也不会放过这个反骨铮铮的家伙。

    斯特拉斯堡主教威廉有权有势,但想以教身接掌俗务恐怕难度很大。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便是斯佩耶尔伯爵亨利,杀了他虽说不算一了百了,至少除掉心头之患,待亨利皇帝百年以后,推举奥托大帝长支的士瓦本公爵赫尔曼上位做傀儡,奈梅亨继续闷声发大财!

    正在我紧张等待亨利伯爵做决定的时候,他忽然痛苦的惨叫起来,弓着身子踉跄的差点摔倒,左右急忙伸手搀扶主子,一把匕首赫然插于其后心的位置,罪魁祸首是个一脸正气的中年骑士,谁都没想到这样的人会突施黑手谋杀自己的封君。

    “快上!”

    我一声令下,奈梅亨战士迅速控制住局面,亨利伯爵挣扎着要说些什么,可惜匕首刺得太深,已经没有救治的希望,他木然的眼神停在一个渺远的点,瞳孔逐渐发散,再不会醒过来。

    人影幢幢的慌乱中,暗算伯爵的凶手被蜂拥而上的侍从推出窗户,狠狠地栽进泥里,抽搐两下不动了……

    第二天凌晨,我和罗洛在离城堡很远的森林边缘,送别莱昂纳多很久以前布置的内线,他不愿透露自己的姓名,只想尽快回去复命结束卧底生涯,然后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享受余下的生命。

    我假惺惺的挽留和勉励一番,亲手替他拽住缰绳,惜别这位帮自己解决大麻烦的无名英雄,后者感动落泪,依依不舍得离开。

    “动手吧!”

    我骑马回城前冷冷地撇下这句话,罗洛心领神会的点头,取出藏在斗篷里的十字弩……

第三百五十章:不受控制

    在骑马回去的路上,我反复将斗篷裹了又裹,却仍旧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仿佛每个毛孔都塞满了冰雪,从神经末梢开始侵蚀冷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远处城堡的影子摇摇晃晃,昨夜欢宴的骑士大部分尚未醒来,房间里的呼噜震天价的响,再加上石头墙壁收音器似的回荡折射,吵得人根本无法入睡。

    城外随营妓女的帐篷一直营业到凌晨,欢愉的**碰撞声有节奏的和着其他杂音,给这个不平静的夜晚增添些许暧昧气息,守在帐篷外收钱的老板嘴巴都咧到后脑勺,他豢养的奶牛可真给自己争气,一夜之间几乎掏空那帮骑士的腰包,敲骨吸髓的榨干了最后一点血汗钱。

    令我害怕的不是骑士们可能会因为花光了辛苦卖命挣来的战利品而哗乱,他们还不至于下三滥到这种地步,真正让我感受到脖颈发凉的,是莱昂纳多安插在斯佩耶尔伯爵身边的卧底,突然暴起将匕首捅进对方要害部位的画面,好像回放的慢镜头,一帧一帧重复着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亨利痛苦扭曲的脸、杀人者的淡定和决绝、侍从的尖叫、众人的慌乱和吃惊,它们不断从我的脑海闪过,愈发剧烈的震撼着憔悴的神经,最终静止的,是亨利浑身鲜血的尸体,还有不甘心的失望眼神。

    我是真的害怕,整夜瞪着眼睛难以平静,看身边的每个人都像怀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战战兢兢的好不容易捱到天边蒙蒙亮。

    揉着红肿的眼角悄悄起床处理后事,不过在罗洛帮自己穿衣的时候,我竟然不动声色的目测着拔刀的距离和角度,紧张到神经质的地步。

    已经不是第一次产生这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自从莱昂纳多和他的埃尼德斯组织,硬生生的闯入我的生活,一切就都变得不同。

    这个庞大到我至今未能窥其全貌的怪物组织,盘根错节的控制每个角落,皇帝的后宫、梵蒂冈的中枢、大贵族的亲信、笑嘻嘻的小贩,甚至路边拿着草叉整理土地的农民,都可能是身负使命潜藏多年的埃尼德斯。

    他们一如遇事永远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莱昂纳多,沉稳、隐忍、宠辱不惊,冷静的选择最佳时机执行命令,一击必中,毫不拖泥带水。

    我身边究竟有多少莱昂纳多埋藏的卧底?谁又会在必要的时刻将一柄锋利的匕首插进我的胸口?现在的奈梅亨,更像是被强大寄生物控制的异形,风风光光的奈梅亨公爵,只是个任人操控的傀儡和玩偶,一旦背后的人物不再需要代言,那傀儡的命运便可想而知。

    我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安享被摆布的生活,可惜埃尼德斯组织内部实在太错综复杂,协助莱昂纳多管理账目的莫蒂尤纳斯,根本无法接触到最核心,经他手的流水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小款项,奈梅亨这些年天文数字的开支,相对于供应巨型情报网络的经费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它被掌握在神秘的厘户司手中,那是个同名字一样高深莫测的机构,没人了解成员组成和行动方式,莱昂纳多更是对此讳莫如深,至于科勒的情报部门,也是个孩子玩物似的笑话,搞不好其中不少成员都是莱昂纳多的双料间谍,出于对我命令的尊重,老家伙确实放宽限制让科勒的人参与情报的搜集,共享信息来源,让我一度错误的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他变态的控制,可惜事与愿违,科勒的情报还停留在皮毛。

    埃尼德斯像是座翻不过的大山,永远更快、更精准、更详细。

    以上林林总总的事实让我觉得,自己仍旧是未获莱昂纳多百分百信任的实验品,他学着埃尼德斯的老前辈,小心的把鸡蛋均匀摆在不同的篮子里,敏锐的观望风向,稍有不对立刻收手,当年埃涅阿斯建立用来保护后继者的器官,经过几千年的发展,自己进化出了独立的思想和肌体,仿佛科幻片里拥有了智慧的人工智能,内心深处燃烧着自由的火种,开始渴望摆脱宿命。

    “可怕又可笑的命运……”

    在城门边一个侍从恭敬地跑上来帮我拉住缰绳,低眉顺眼的模样很容易让人产生自大的成就感,我记起某位先贤的名言,用来形同自己悲催的命运再合适不过了。

    “人工智能虽然强大,但当面对创造它的人类的智慧时,也必将品尝到失败的滋味。”

    想到这,我忽然对悄悄埋下的伏笔给予很大的希望,也愈发体会到时间紧迫,如果再不努力登上那个巅峰,等待自己的也许只有跌入无底的深渊。

    为尽可能不引起阿尔萨斯伯爵的怒火,保证进军路线侧翼的安全,我吩咐专人将斯佩耶尔伯爵亨利的遗体妥善处理,经过繁琐的程序和比它更冗长的宗教仪式,装有棺椁的马车载着伯爵的母亲被送入斯佩耶尔郊外的修道院,然后转道阿尔萨斯前往斯特拉斯堡的威廉主教那里,安葬于撒利安家族的目的,作为一个对手,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

    当然,除了面子上无可指摘的表演,奈梅亨还得完成对手的工作,搜索伯爵书房的骑士,意外的找到了亨利同卢森堡伯爵和法兰克尼亚公爵来往的私人信件,其内容更是十分露骨和反动,它作为证据被快马送至亨利陛下的案头,以此洗脱奈梅亨擅自攻击中立方的罪名。

    攻陷城堡后,我强力约束亢奋过头的骑士们保持冷静,制止处罚几起抢掠珍宝和虐待俘虏的事件,奈梅亨军队一反常态老老实实地在城外驻扎,既没有残杀敌方骑士,也没有强盗似的将斯佩耶尔伯爵家族的物件抢劫一空。

    相反的,我们释放了无力缴付赎身费用的骑士,给一些境遇凄惨的农民家庭以抚恤,清理战场掩埋尸体,安排随军牧师为亡者做安魂弥撒,打击趁火打劫的不安分者……

    短短三天的休整期间好事做尽,简直和之前纵兵抢掠的丑陋形象判若两人,再加私下情报人员若有若无的引导舆论,屎盆子被有意识的扣到汉诺威和黑森骑士的头上,奈梅亨公爵兰迪摇身一变,从民间疯传的无知杀人恶魔变成彬彬有礼爱民如子的翩翩绅士,民望瞬间糜集辐辏。

    虽说不上箪食壶浆,怎么也是黄发垂髫笑迎王师,以至于在征召预备兵的时候,前来报名的男子挤破了头,草叉连枷一武装远远看去隐隐有那么点威武的气势。

    留下必要的守备兵力负责控制斯佩耶尔这一交通要冲。

    7月29日……

    收获节前三天,奈梅亨大军整装待发,城外田野中即将收割的小麦,要么在战时被军马肆意踩踏啃食,要么让士兵付之一炬,如今放眼望去处处燃烧后的残迹,农人们再没有了欢度节日的喜庆,穷得甚至连装饰家门的麦穗都拿不出来。

    说实话,就算有,也得先紧着自己家人填饱肚子,所以那些能从军的男人,都被视为上帝眷顾的幸运儿。

    他们能通过为奈梅亨效力赚得些豆子和腌肉干,帮助家里人熬过青黄不接的时节,而剩下家中没有男人的孤儿寡母,就只能祈求好心人的施舍和上帝保佑了。

    大军出发的同时,多个商队和遍布各地的探子,早已把斯佩耶尔大胜和奈梅亨继续进军的消息传遍士瓦本的每个角落,挟君叛乱的士瓦本贵族得知消息,内部发生重大分歧,拉埃提亚伯爵布夏尔所代表的一方,对叛乱继续下去的意义和希望产生怀疑。

    是啊,有实力的叛匪头头死的死亡的亡,法兰克尼亚公爵已成瓮中之鳖,束手就擒是早晚的事。

    梵蒂冈的力量与意大利几个城邦之间纠缠不清,扑腾半天都没走出亚平宁一步。

    这场内战的始作俑者卢森堡伯爵齐格弗里德和他的窝囊废军队,忽悠的最欢,结果拼了老命也未能攻克科布伦茨,灰溜溜的夹着尾巴装起缩头乌龟,抻脖收脖横竖要挨刀。

    如此看来,继续同奈梅亨作对肯定没好果子吃,弄不好会步斯佩耶尔伯爵和卡林西亚公爵的后尘,提前领了门票去天堂报到。

    不过叛军的中坚分子,奥格斯堡和康斯坦茨两地的采邑主教,坚决反对同被撒旦蛊惑的恶魔,危险的上帝公敌,不被承认的伪皇亨利的狗腿子奈梅亨公爵妥协,身为拥有世俗权力的大贵族,他们代表着梵蒂冈的态度和教皇的声音,在未得到教廷的明确指示前,任何试图同敌人握手言和的行为都是对信仰的背叛,更露骨点说是对主人意志的违背,直接关系到权杖会不会从自己手中滑落,所以两位主教大人义正言辞的拒绝拉埃提亚伯爵的建议,并对其居心产生怀疑。

    《圣经》中说:

    信任是彼此开启心扉的钥匙,失去相互信任不仅意味着心扉的关闭,放之于各怀鬼胎的双方,它也意味着战争的爆发。

    布夏尔伯爵为了防万一,命令效忠自己的军队离开联军营盘单独扎营,借故缺席作战会议,此举让感觉被出卖的对方认作战争的信号,于是乎,叛军间的火并开始了。

    起初,奥格斯堡主教和康斯坦茨主教商定趁夜偷袭布夏尔伯爵的营地,谁知己方阵营再度有人动摇,老奸巨猾的欧塞尔伯爵明白,奈梅亨的进军方向是罗马,而自己的封地又正好处于必经之路上,要是脑瓜不机灵点没准就会落得斯佩耶尔伯爵亨利那样国破家亡的凄惨下场,必须早作打算。

    于是乎,计划好的偷袭成了反偷袭,捕食者变成猎物,自诩准备充分万无一失的主教军队扑个空,反倒在撤退的途中遭到以逸待劳的拉埃提亚军攻击,登时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奥格斯堡主教受惊落马不治身亡,康斯坦茨主教领着残众死里逃生,却在路上被一伙流民暴徒袭击,至今下落不明……

第三百五十一章:迟暮公爵

    士瓦本叛军的内讧可真是帮了奈梅亨大忙,本来我还计划着虚虚实实分兵突进,号令全军严阵以待以为会有场恶战,谁想刚走到半路,布夏尔伯爵的使者就屁颠屁颠跑来接头,通报了自己主子改旗易帜的情况,马不停蹄的速度比探子的情报都快,可见对方的心急程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们担心气势汹汹杀过来的奈梅亨人,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把自己一顿胖揍,那可是一千多名骑士组成的怪兽般的军队,相当于街头小混混遇上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纯粹石头下的鸡蛋,只有等死的份。

    士瓦本的变局让我大吃一惊,但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利益生物,气节存高远宁折不弯的毕竟少数,谁叫中世纪的人们书读的少,除了上帝保佑就是魔鬼的诱惑,没机会多看点孔夫子,培养不出赵氏孤儿和田横八百壮士,那种义薄云天惊为天人的英雄。

    这时候的骑士制度,尚未达到后世影视作品小说中的完善程度,所谓圣洁的骑士准则和完美标准,还处于萌芽阶段,就像我以前说过的,当今的骑士只是一群经过系统训练的武装暴徒,类似于印度种姓的刹帝利,作为教俗贵族维护统治的打手和主战兵种存在,至于说用手中神圣的宝剑,捍卫基督的荣耀以及保护弱者不受强权的欺凌,那得排在吃饱饭替领主打架之后。

    这位选择投靠奈梅亨的拉埃提亚伯爵布夏尔,印象中似乎在士瓦本老公爵的宫廷里有过一面之缘,深究起来他辈分还不低,是现任公爵赫尔曼二世拐弯抹角的堂叔。

    可惜在利益的怂恿下,仍旧置亲情于不顾,参与叛乱囚禁封君,幸亏足够聪明认清形势迷途知返,否则覆巢之下无完卵,奈梅亨大军一到,说什么都晚了。

    我敲着脑袋努力回忆着布夏尔伯爵的身世,却一点线索也想不起来,幸亏黑森的沃尔骑士喜欢研究贵族间的八卦野史,自告奋勇的承担起讲解员的工作,正好为枯燥的行军增添点乐趣。

    布夏尔家族可以追溯到孩童路易做皇帝的时候,正当东法兰克王国的卡洛林王朝不断衰落之际,士瓦本的领主们亦开始寻求逐渐脱离王朝的控制,并且与康斯坦茨采邑主教争夺地区内的领导权。

    在众多领主之中为首的便是拉埃提亚伯爵,作为查理曼大帝时代延续下来的边疆藩侯,他们占有士瓦本最富庶的河谷地带,通过两代人筚路蓝缕的开拓,布尔夏德加冕为士瓦本公爵,被称为布尔夏德一世。

    强大起来的布尔夏德逐渐无视国王康拉德一世的权威,肆无忌惮的扩张和嚣张跋扈的态度,最终引起包括自己封臣在内大部分势力的不满。

    以他同国王的主要支持者,厄尔申格伯爵与康斯坦茨采邑主教所罗门三世的同盟,发生冲突为导火索,爆发纠集多方势力的讨伐战争。

    结果布尔夏德本人战败被俘,并且在教俗贵族的操纵下处以叛逆罪,绞死于亚琛的广场,在他身后士瓦本树倒猢狲散,被剥夺继承权的布尔夏德二世和妻子不得不流亡意大利,过起寄人篱下的惨淡日子。

    重新洗牌的士瓦本由获胜的厄尔,申格同他的弟弟贝特霍尔德瓜分,成为公国内最强大的两位伯爵。

    谁知好景不长,不久后厄尔申格伯爵与国王康拉德一世闹翻,虽然他们之间存在嫌隙,但康拉德一世权衡利弊之后,仍然迎娶厄尔申格的妹妹康妮甘迪,这场政治联姻能让他稳住士瓦本的大后方,从而腾出手来对付日渐崛起的萨克森公爵,以及咄咄逼人侵略的马扎尔人。

    趁着局势的混乱,布尔夏德二世从流亡之中回到士瓦本,借助奥格斯堡主教的帮忙,痛哭流涕的向康拉德一世赎罪认错,坚决和自己十恶不赦的父亲划清界限,骗取国王信任的他接收了家族之前的财产和封号,继续低调的潜藏隐忍,蓄势谋动。

    也许获胜的厄尔申格伯爵过于自以为是,他又和康斯坦茨主教所罗门三世反目成仇,对方为报复煽动部分小领主和农民投靠自己,动摇厄尔申格的统治基础,气急败坏的伯爵因此攻打修道院并囚禁主教,忍无可忍的国王康拉德一世,坚决反对厄尔申格的所做所为,他率军进入士瓦本释出所罗门三世同时,将厄尔申格无限期流放。

    一年后厄尔申格悄悄溜回施瓦本,联络宿敌布尔夏德二世共同对抗国王。

    突然发难的联军在施托卡赫击败心力憔悴的康拉德一世,战后骄傲的厄尔申格僭越自称为士瓦本公爵,但更老谋深算的布尔夏德背地里玩手段,通过奥格斯堡主教主持的一次宗教法庭,指证对方冒犯国王和康斯坦茨主教,可怜的厄尔申格公爵的位子还没坐热便被判入修道院终生苦修忏悔,然后不明不白的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紧接着在国王的暗示下,整个家族随之屠灭,布尔夏德二世瓜分了他的领地,正式继承了士瓦本。

    在布尔夏德二世治下,公国事实上处于自治的状态,并不贯彻国王的政令。

    布尔夏德二世死后,来自法兰克尼亚公国的贵族,赫尔曼迎娶布尔夏德的遗孀,因此继承了公爵之位,让他的家族统治士瓦本至今,布夏尔伯爵正是布尔夏德二世过继到别人家的弟弟,为了延续家族的香火,重新继承祖上的领地和爵位,改了个听起来极像布尔夏德的名字,布夏尔。

    “这么说来,布夏尔伯爵从血缘上讲,拥有士瓦本的继承权,但从法理上分析又没有这个权利是吗?”我吃力的想辨清胡乱的继承关系,怎奈认知有限,只能试探性的询问沃尔骑士。

    “伯爵大人从过继的那一刻起,便失去了继承权,现在能获得家族世袭的领地和爵位,已经是上帝保佑了,再多余的奢求就是虚妄。”

    沃尔骑士一本正经的回答,小声的吐出后半句话:“除非教区主教承认他的继承地位,否则……”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参与叛乱,弄半天揣着自己的小九九呢,这下鸡飞蛋打,伯爵大人的心理素质该多强悍才能受得了。”

    我了然的点着头:“对付他这种人,就像对付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必须扔块骨头恩威并施。”

    布夏尔伯爵领着士瓦本一众贵族,在边境的莱西城堡列队欢迎奈梅亨军队的到来,这位面容凶悍的老人已过半百,孔武有力的身材却照棒伙子一点不差,孙子都能打酱油了还经常披挂上阵,可谓老当益壮。

    人精似的老伯爵,首先痛心疾首的哭诉着自己被小人蒙蔽误入歧途,经受不住良心的煎熬和信仰的谴责,终于迈出正义的一步,坚决同分裂帝国的恶势力相抗争,最后捶胸顿足的保证昭昭忠心,希望能给他一次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机会。

    整套说辞声情并茂感人泪下,让我怀疑老伯爵的祖上是不是吟游诗人出身,编瞎话的嘴皮子溜道得很,完全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此时作为亨利皇帝的全权代表,我自然对老伯爵的迷途知返表示谅解和欣慰,好言安抚一番,毕竟奈梅亨急着南下罗马,拥有一个稳定的后方是当务之急,以布夏尔伯爵的长袖善舞,收拾士瓦本的残局再合适不过。

    宾主一团和气,宴会狂欢是少不了的必行程序,拘谨的骑士们三杯浊酒下肚,马上搂脖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吵闹着掰腕子摔跤,玩得不亦乐乎。

    两天后大军继续前进,赶往叛匪囚禁赫尔曼公爵的芒勒克,那里是处群山中的坚固城堡,蛮族时代开凿的阴冷地牢充斥着无数冤魂,据说没有人能完好无损的从里面出来。

    负责看押公爵大人的当地小贵族,观望风向的本事比谁都厉害,早早的便将赫尔曼二世移到更舒适的居所,好吃好喝伺候着,可惜公爵大人体格本就不好,加之地牢寒气过重,饮食又不干净,导致身子骨每况愈下,眉目间郁积着厚厚的青淤,整个人形容憔悴的像是化疗过度的癌症患者,病怏怏的似乎积重难返。

    我把目光从地牢入口处,惟妙惟肖的石像鬼雕像上移开,它斑驳的边缘爬满滑泞的苔藓,使得嘴脸又狰狞不少,十分符合地牢暗无天日的气氛。

    赫尔曼公爵眼神木讷的盯着面前粗制滥造的桌子,一只陷入桌面油腻的苍蝇扑腾翅膀,越来越难以挣脱。

    “公爵大人,您受苦了。”

    我抚摸着对方的瘦削的肩膀,感受到手心传来嶙峋的触觉,他实在太瘦了,皮包骨的模样弱不禁风。

    “受苦?不,这是上帝对我的惩罚。”

    赫尔曼二世抓紧手中的十字架喃喃说道:“我身体的状况自己最清楚,恐怕很难熬过这个冬天,公爵大人,我的儿子在您那里受到很好的锻炼,是时候让他回来独当一面了。”

    他说的是当年老公爵托付给我的小孙子,与此时差不多相同的情况,老公爵自感来日不多,担心继位的儿子压制不住家门,酿成兄弟阋墙的惨事,便将自己的孙子送到奈梅亨来做侍从,一则学些本事见见世面,二则也算找个保护伞,为长子一脉留些香火。

    不知不觉,那个名叫格尔的少年,已经来我的宫廷整三年了,也许是继承了祖辈的英武,长得玉树临风潇洒非常,很是惹得怀春少女的追求。

    “您放心,他在奈梅亨过得不错,等过这段我就差人送他回来,好让你们父子团聚。”

    “时候不多了,大人,天使在召唤我呢……”赫尔曼公爵拉长的嗓音像是琴弦的余韵,幽幽的飘出很远。

第三百五十二章:长子南征

    “我能为您做的就这么多了,大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赫尔曼公爵把印玺握在手里,等待侍从将旁边坩埚里刚刚烧化的火漆倒在羊皮纸上:“签署的这份文件,是授予您整个公国骑士的指挥权,临出征时代表公爵权威的权杖也会交到您手中,大人,行伍之间有什么不明白的,您大可依仗莱希菲尔德伯爵,他是位德高望重的老贵族,方方面面都照顾的到。”

    公爵抬起皮包骨头的手掌,指着坐在下首的骑士,后者起身行礼,举手投足之间气质十足,果然是个雷厉风行的练家子。

    我冲着莱希菲尔德伯爵点头致意,然后接过赫尔曼公爵递过来的文书,放在火漆位置的手指仍能感觉到透过厚厚纸张传来的温热。

    “谢谢您的鼎力相助,只有处于危难之中,才能叫我们学会擦亮眼睛,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朋友,愿上帝保佑您,尊贵的公爵大人。”

    我动情的对面色暗黄的赫尔曼说道:“如果不是您身体状况欠佳,我多么希望您可以亲自指挥士瓦本的军队,再锋利的宝剑,唯有在主人手中方能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威力,我期待着同您再次并肩作战。”

    士瓦本公爵举着右手在空中反复翻看着,似乎这白皙修长血管爆露的肢体不属于自己。

    “您也见过了,大人,我现在变成一副什么样子,别说为上帝挥舞刀剑,就连骑马恐怕都是难以企及的奢望。”

    他自嘲的哼笑两声,无力的垂下胳膊,外面已是炎热夏日,身子骨弱的公爵却披着冬日的裘皮大氅。

    “您能体会这种感觉吗?生命像是手中的沙子,一颗一颗顺着指缝滑落,你握得越紧反而流失的越快,天命难违啊我的大人,上帝在召唤我了,他在召唤我……”

    说着说着,赫尔曼的眼神又迷离起来,扩大的瞳孔中找不到任何生命的活力,他已经是架躯壳,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我晃悠着杯子里的酒浆沉默不语,将盖有公爵印玺的文件交给罗洛保管。

    房间里安静下来,靠近主位的火塘燃烧着新砍的木柴,因为含有太多的水分而火苗不旺,哔哔啵啵的散发出木质的清香。

    我擦了把额头的汗珠,扭过脸正好迎上其他人推门进来,士瓦本的封臣陆续到齐就座。

    布夏尔伯爵和巴塞尔伯爵坐得很近,他们俩人都是叛而复归,相互视彼此为自己人,坐在一起可能更有安全感,剩下的贵族我大多不认识,在两位采邑主教煽动叛乱的时候,他们或是保持中立,或是同叛军暗通款曲。

    严格来说满桌的人没一个是忠贞不二的臣子,仿佛盛开的向日葵,永远追随着最耀眼的太阳。

    繁琐的礼节和毫无营养的寒暄过后,会议终于进入正题,赫尔曼公爵的咳嗽声始终不停的充斥整个房间,弄得本来就沉闷的气氛更加压抑,我却饶有兴致的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一桌各怀心事的人坐到一起,该分别戴着怎样丑陋,或者令人为其演技拍案叫绝的面具?至少此刻他们都诚惶诚恐的守着身子,好像屁股底下垫着的不是柔软的毛皮,而是锋芒刺骨的针毡。

    “各位,如今国内的叛乱已被镇压,但还有大量的流民和暴徒横行乡里,造成社会动荡和民生凋敝,局势不靖诸君仍需尽心竭力。”我清清嗓子,说些不咸不淡的勉励话,先暖暖场子。

    “大人,我们清楚自身背负的责任,作为曾经误入歧途的罪人,多亏上帝的宽恕和大人们的仁慈方能重获新生,自会勉力奋发,为国中安定效犬马之劳。”布夏尔伯爵是在座众人的领袖,当然由他来回答窝。

    “公爵大人身体欠佳,不过士瓦本的事情绝对不能乱套,布夏尔大人,您也得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啊。”

    我意味深长的点拨着对方,赫尔曼公爵低着头不吱声,信任的把话语权交给奈梅亨,两者早已结成密不可分的联盟。

    “美因茨主教大人在出发前,向我透露了一个惊天秘密,有人举报康斯坦茨和奥格斯堡两位采邑主教背叛信仰,崇奉黑森林的异端神灵,灵魂受到蛊惑堕落,大人希望能找到确切的证据,毕竟两位主教都是梵蒂冈委派富有实权的重要人物,光凭一面之辞治其罪责难以服众。”

    “这样吧,布夏尔大人,您同巴塞尔伯爵就负责清查两位主教的采邑,从中找出他们信奉异端的证据,另外国内那些参与叛乱的贵族亡逸不少,留下诸多无主的城堡和土地,您再召集几个人帮忙,进行重新的调查和丈量,方便以后继续分封。”

    布夏尔伯爵惊讶的张大了嘴,有点不太敢相信耳朵听到的事实,从表面上看我布置的也许是项繁琐的任务,但本质上却非如此,等于明摆着赐予他捞好处扩充力量的机会,其他贵族羡慕的盯着不知怎么搭上奈梅亨这条线的伯爵,赫尔曼公爵微微抬头,嘴角冲我浅浅一勾。

    “您的仁慈简直堪比圣母,两位大人,与之相比,我渺小和猥琐的就像微尘。”

    布夏尔伯爵没想到自己还能重获重用,感激涕零的语无伦次,我满意的望着感动的伯爵和周围艳羡的贵族,恍惚记起当年被奥托陛下当做激励众人的鲶鱼的自己,现在布夏尔伯爵便是那条塞进死气沉沉鳕鱼群的凶猛鲶鱼,而大片无主的城堡和土地,则是遥遥可望的奖赏,连叛附无常的两面派我都可以接受,剩下那些没有犯罪前科的贵族只要肯效忠,什么样的好处还得不到?

    效果弄得差不多,我转而切入今天的主要议题:

    “下面开始讨论具体出兵的事宜吧,此次叛乱的根源在梵蒂冈,教皇霓下身边有了宵小,他蒙蔽了霓下圣聪的视听,勾结地方不安定势力攫取权力,以致罗马政令混乱,直接酿成帝国的分裂和战争,我们必须进军罗马,将这个卑鄙的小人揪出来公之于众,清理神圣的朝堂,还上帝在人间的天国一片清澈的蓝天!”

    “怪不得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原来是霓下身边聚集了坏人!”被好处拍晕的布夏尔伯爵马上附和。

    “没错,敌在梵蒂冈!”

    我斩钉截铁的为行动定下基调,学着明智光秀的样子挥了挥手臂:“诸位大人军旅劳苦,况且国中琐务繁多,领军出征就不必了,请派出自己的长子率领各自的骑士准时集结,我要发动一次别开生面的长子南征,用年轻人的血气方刚去荡涤意大利上空厚重的阴霾!”

    “长子吗?那不就是继承人……”

    巴塞尔伯爵小声嘀咕着,布夏尔私下拽了拽他的袖子,前者才抬头做好。

    我在心里冷笑着,你们这帮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倒,等我拍拍屁股走人,过一阵皇帝陛下的军队过来还不得把奈梅亨卖个干净,把继承人押在我手里做人质,谅你们也不敢造次!

    布夏尔伯爵代表贵族们发言道:“我们举双手赞成您的主意,大人,这把老骨头确实该歇歇了,万分感谢您的体贴,愿上帝保佑您!”他圆滑的奉承着,现在奈梅亨实力最强,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得知道低头。

    我拿起桌子上的烛台横在中间,又把两个杯子摆到左右:“这个烛台象征阿尔卑斯山,左侧是巴伐利亚的勃伦纳山口,另一侧是士瓦本的圣加耳山口,我会率领奈梅亨主力从圣加耳方向进入亚平宁,而莱希菲尔德大人将作为赫尔曼公爵的全权代表,领着士瓦本和巴伐利亚联军绕过勃伦纳山口,攻击倒戈叛军的维罗纳藩侯,迫使其分兵救援,减轻奈梅亨右翼进军的压力。”

    贵族们纷纷点头同意我拟定的作战计划,只有巴塞尔伯爵愣在座位上没表态,他感觉到我投在身上的注视目光,支支吾吾的解释:

    “我没有别的意思,公爵大人,您不知道,巴塞尔是个群山间的穷旮旯,出产难以供养庞大的骑士军团,我麾下的封臣大多战死或负伤,能上战场的也拿不出像样的装备和支付作战所需的物资……”

    他歪头瞥了下直跟自己使眼色的布夏尔伯爵,立刻补充道:“您请放心,巴塞尔的忠心可以拿到上帝面前去验证,绝不会比任何人差!虽然派不出骑士,但我们可以提供数量可观的步兵,由凶悍的山民组成,他们擅长使用绑着镰刀的长矛,按照所属村落聚集成军,彼此呼应配合,战斗力相当勇猛,足以填补骑士冲锋后阵地间的缝隙,而且这些泥腿子像野草一样生命力顽强,即使大敌当前也不会溃逃!”

    “哦?如果真像您说得那么厉害,我倒想见识见识。”

    穿越前的自己不学无术,但对于巴塞尔这个著名的瑞士旅游胜地还是有所耳闻的,既然提到瑞士,那个群山之巅的袖珍小国,素来盛产高质量的佣兵,后世一直作为教皇的直属卫队在媒体上多次露脸,而享有盛誉的瑞士佣兵的前身,正是伯爵口中的凶悍山民。

    巴塞尔原来属于勃艮第王国,后来因为联姻的关系被划归士瓦本,当地人对旧国念念不忘,留在家乡确实不利于后方的稳固,索性都征召从军放在自己身边比较踏实。

    我笑眯眯地把杯子推到伯爵面前,后者诚惶诚恐的惴惴而不敢接受:“放心,您尽可大力征召,奈梅亨将负责补给,另外,我想把您的人纳入奈梅亨军队的编制,提供驽马让他们跟上骑士的行军步伐……”

第三百五十三章:再踏征程

    会议结束后,各位贵族便马不停蹄赶回自己的封地,征召军队准备给养,路途远的甚至来不及参加晚上的宴会,躲在厨房胡乱扒拉两口便匆匆离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把集结的日期安排在8月9日,圣劳伦斯节前一天,同时为尽可能减少物资开支,集结地点确定为距离圣加耳山口不远的康斯坦茨,留给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

    最后一位贵族谦卑的倒退着走出去,侍从轻轻的把门关上,早已等候多时的女仆,端着各式各样的餐具和清洁用具从后庭进来,有条不紊的开始打扫房间,这里将作为晚间宴会的场地,招待在此过夜的贵族,所以要进行必要的清洁和桌椅摆放。

    一盏盏制作考究的雕花金烛台,整齐的摆在桌子上,全新的暗黄蜡烛露出浅色的灯芯,肥厚的柱身看上去油腻腻的,可能是由某种动物油脂炼制凝结而成,燃烧起来会产生难闻的味道,往往有钱的贵族会在里面掺进名贵的香料改善气味。

    这不同于教会经常使用的白色蜂蜡,那种高规格的纯净蜡烛被视为圣母的象征,一般只应用于重要的宗教场合,作为养蜂人缴纳的主要实物税,公爵的地窖里肯定囤积了不少,但晚上的宴会规格不高,都是些自己的封臣,所以拿些低档的动物油蜡烛充数,你要知道,即使这种规格不高的蜡烛,都不是任何人能用得起的,许多中小贵族到了晚上也不得不燃起火把照明。

    赫尔曼公爵同我并肩站在窗边,城外的田野由于战争撂荒许久,半成的庄稼遭到破坏,农民们仍旧抢收部分完好的麦子,放眼望去整片大地绿一块黑一块的像个孩童随手的涂鸦,杂乱无章的颜色拼织成斑斓的画布。

    可能外面的微风钻进脖子,公爵裹紧身上的大氅,慢悠悠的低声吐出一句似有似无的话:

    “翻过阿尔卑斯白雪皑皑的巅峰,山那边是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您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大人,奈梅亨的骑士经过连续作战疲惫不堪,战马也没有好好休养放松,再进行长途跋涉很可能凶多吉少,穿越圣加耳高寒的山口,将使您损失大批精锐的有生力量。”

    “况且还带着繁重的物资给养和拖油瓶似的山民步兵,我虽然许久未曾作战,但基本的道理多少懂得一些,再神骏的战马也有筋疲力竭的时刻,我的大人,不要忘记这句简单的民谚。”

    “谢谢您善意的提醒,赫尔曼大人。”

    我帮着他把滑到肩膀的衣角重新往上掩了掩,关切的在后背轻拍几下:“可惜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到现在我都不敢换气,一天不把梵蒂冈握在手里,我就多一天寝食难安。”

    “战争打到现在的份上,您有想过最坏的后果吗?”赫尔曼靠在窗边的墙壁上,瞪着他那深陷眼窝的瞳孔凝视我。

    “最坏的后果?”

    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重复他的话,疑惑的问道:“当下一切顺利,不是吗?”

    “巴黎,我说的是巴黎。”

    赫尔曼颤巍巍地抬起右手,指着地平线尽头回答:“您凌厉的攻势确实利索,轻而易举便击败准备不足的敌人,同时吓懵了其他尚未跳到明面上的潜在对手,但您想过吗?一旦奈梅亨的主力越过圣加耳山口,就会失去对北方国土的掌控和威慑,那些反应过来的无耻之徒,还会继续隐忍等待吗?”

    “指望留在各地的驻屯军和盟友?拜托,他们的战斗力连一群拿起草叉的暴民都不如,凭什么保卫您已经攫取的胜利果实?琢磨琢磨吧,兰迪大人,我绝不是危言耸听!”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用不确定的语气询问:“难道您说的是卡佩家的那只小狐狸?”

    “是谁不重要,我的朋友,期许过多的您只顾向前,却忘记时刻关注自己的背后,孤师远征万里,每向前走一步便离家远一步,后勤补给、人员士气、战损伤亡全是问题,就像套在脖子上的绳索,不动声色的逐渐扣紧,它既是您继续向前的羁绊和障碍,又是保证不会出格的安全绳,而那个看似遥遥在望的目标便是诱人的饵料,踮起脚尖好不容易啃到,自己也几乎筋疲力竭,万一它离自己所处位置太远,绳索收紧,人就完蛋了。”

    赫尔曼公爵蜡黄的肤色再配上夸张的表情,构成一幅诡异惊悚的肖像,饶是自诩胆大如牛的我,都被吓得汗毛倒竖,心底涌出一个个问号,这位有些神经质的大人,究竟想向自己传递怎样的信息呢?

    没时间细想,带着模糊的疑问,我再次踏上征程。

    罗马静静躺在亚平宁的怀抱里,仿佛柜子上唾手可得的饼干盒,只需要不辞辛劳搬来垫脚的凳子轻轻一踩,我不可能在距胜利一步之遥的地方裹足不前。

    出征的骑士排成两列纵队,晃晃悠悠的行军,他们的侍从驱赶着载有辎重和副枪的驽马跟在后面,还拴着一两匹换乘的备用马以及冲锋战马,整支队伍好像建在马背上的移动王国,坚硬的蹄铁把路上生命力顽强的野草都践踏的奄奄一息,泛起滚滚烟尘。

    “再见了大人,愿上帝及所有圣人眷顾和庇佑您,衷心希望最终的胜利属于奈梅亨,阿门!”

    赫尔曼公爵因为身体的缘故没法骑马,只能靠在马车上气喘吁吁的对我祝福,他把自己贴身的十字架放到我手上,真切的说道:

    “这是用圣骨制作的十字架,我一直贴身保管,现在将它送给您,兰迪大人,前路漫漫,恐怕我不能再陪您走下去了,但士瓦本永远是奈梅亨的朋友,这是由上帝见证的誓言!”

    我把精巧的小十字架挂在脖子上,拉住公爵骨节突出的双手,动情的使劲握了握:“放心吧朋友,上帝会保佑咱们两个人的,奈梅亨和士瓦本就像嘴唇和牙齿的关系,失去彼此谁都无法保证自身的安全。”

    三天的行军乏味而漫长,但是和即将到来的旅程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越往前走,生动的绿色风景越少,千篇一律的白色越多,十分考验人的耐力和信心,虽然自己曾经数次追随皇帝,翻越雪峰达到坦荡如砥的波河平原,却仍旧不敢百分百的肯定此次行军可保万无一失。

    康斯坦茨坐落于水蓝如镜的博登湖畔,拥有近千年的悠久历史,也许从欧洲有文明星火的那天起,这里便耕耘着勤奋的先民。

    罗马人很早定居于此,康斯坦茨的名字就是源于当时的罗马皇帝君士坦提乌斯一世,他曾在附近与士瓦本人的前身阿勒曼尼人战斗,并为这个小市镇修筑坚固的防御工事。

    大概在墨洛温王朝末期,康斯坦茨开始作为采邑主教的驻地,奠定日后重要宗教中心的基础,成为上士瓦本地区的佼佼者,最繁荣的时候城中居住着超过五千名市民,而其中大约有四分之一,是神职人员和各地慕名而来修道的虔诚信徒。

    随着翻越高耸入云阿尔卑斯山的圣加耳山口的开通,转运贸易蓬勃发展起来,再加上康斯坦茨拥有该地区唯一可以越过莱茵河的桥梁,令其战略地位变得十分重要。

    历任采邑主教依靠收取过桥税和贩卖当地盛产的优质亚麻布,逐渐积累起大量财富,进而扩充自己的武装,利用宗教权威插手世俗事务,充当教廷控制内地的急先锋。

    先期集结在此人马的帐篷扎满莱茵河两岸,各色人等扛着花花绿绿的旗子穿行其间,仿佛正举办别开生面的野营聚会,这与河畔山丘上肃穆沉默的修道院形成鲜明的动静对比,灰暗的石头墙壁吸收所有照射其上的光芒,压抑的令人胸口憋屈,特别是钟楼顶端鎏金的十字架,遮挡住背后冉冉升起的朝阳,像极了死神的权杖,孤傲的俯瞰着劳碌的芸芸众生,不屑与之为伍。

    主要贵族列队欢迎我,远远的排出很长,马背上全是些陌生的年轻面孔,当然还有不放心的老父亲护送自己的骄子而来,面露尴尬的弯腰行礼,我微笑着点头致意,轻佻的吹起口哨,想要缓和现场沉闷的气氛。

    为我准备的行军大帐位于整个营地的中心,里面的布置很舒适,甚至备有用山巅雪水冰镇的酒品,可见某些人还是花了点心思研究奈梅亨公爵的喜恶,投其所好的预置妥当。

    刚安顿下来,我便找借口打发争相拍马奉承的贵族,急切的想去见识见识鼎鼎大名的瑞士卫队,巴塞尔伯爵提供的由一千名山民组成的军团。

    照伯爵长子奥登的话来说是这样,后者留着和父亲一模一样的老鼠胡子,尖削的嘴唇很薄,总爱带着副趾高气昂的表情斜眼瞥人。

    “帐篷里的葡萄酒您还满意吗,大人?”奥登阴阳怪气的掐着嗓子说道,听得人泛起满身鸡皮疙瘩。

    “那是我们父子献给您的礼物,绝对高品质的上勃艮第葡萄酒,修道院五年的窖藏。”

    “哦?我还没尝过,但光听您的描述,便能够想象出它甘甜绵柔的味道,谢谢你们父子的良苦用心。”

    虽然心里鄙视,我表面上还是要装着欣然接受:“比起享受来自天国的琼浆玉液,我倒想先检阅检阅巴塞尔的军队,毕竟我们将要并肩作战,增进相互之间的了解是很有必要的。”

    奥登愈发谄媚的弯下腰,造作的摆个请的手势:“那是当然,公爵大人,向上帝保证,巴塞尔唯您马首是瞻。”

第三百五十四章:钩镰投石

    巴塞尔的帐篷在整个营地靠近边缘的位置,可能因为他们没有骑士应召,光派来些鞋都穿不上的泥腿子参战,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同其他人打招呼,所以有多远跑多远的躲着,尽量少吸引人群的关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奥登的灰色大帐孤零零的耸立在一片低矮的蘑菇丛中,显得鹤立鸡群,刻意与泥腿子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农民们的帐篷,如果那可以被称作帐篷的话,都是在长矛支起的架子搭几根粗树枝,然后体面点的铺上防水的油布,穷酸的胡乱罩着自己的破衣烂衫,再用树叶草棍填补漏雨的缝隙,狭小的空间最多能让身形匀称的成年男子钻进去大半个身子,几顶帐篷中间生着篝火,许多赤膊的农民挨肩坐着,一边烤着湿漉漉的外衣一边吵闹的讨论什么荤话,发出下流的哄笑。

    陪同的奥登明显脸色一黑,让公爵大人看到自己的狼狈使他颜面尽失,没准会令巴塞尔的形象大打折扣,他不动声色的冲侍从努努嘴,后者机灵的驱马过去,扬起鞭子狠狠抽着全然不知发生何事的农民,破口大骂道:

    “赶紧起来你们这群猪猡,只配吃狗屎的懒家伙,上帝啊看看你们有多脏,快些快些,大人们来了!”

    吃痛的山民嚎叫着四散跑开,很有几个硬骨头梗着脖子,怒目圆睁的盯着狗仗人势的侍从,更有甚者一把抢过对方手中的鞭子,愤愤地丢在地上吐了几口吐沫。

    欺软怕硬的侍从看到山民们有点压制不住,便骂骂咧咧的退回来,像条被人痛扁的恶犬,灰溜溜的躲到自己主子后面。

    这下奥登脸上更挂不住了,巴塞尔的暴民不仅散漫杂乱军容不整,竟然还目无规矩以下犯上,他的身子愤怒的颤抖着,细长眼睛憋足慑人的火焰,唰的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剑,作势就要大开杀戒。

    “算了算了,一群暴民而已,无关痛痒,哪还劳烦您亲自动手,这样岂不自降身价?”

    本来揣着看戏心思的我眼见事情要闹大,连忙拉住怒气值爆棚的伯爵长子。

    “泥腿子都这样,让他们站队便是了。”

    见我这么说奥登也不好继续发飙,在公爵大人面前搞出人命终究难堪,只得虎着脸吆喝:

    “混蛋们,这位是尊贵的奈梅亨公爵大人,发慈悲要来看看你们,马上按大小个排队,麻溜的!”

    伯爵继承人的威严比狐假虎威的侍从管用,人家毕竟是个身份高贵的老爷,低贱的农民骨子里还是惧怕贵族的,纷纷听话的找位置站好。

    我掩住口鼻眯起眼睛,透过重重灰尘瞅着两个晕头转向撞作一团的农民,差点没笑出声来,奥登不停尴尬的擦了又擦额头的冷汗,原本底子就糟糕的长脸愈发丑陋。

    折腾半晌山民们终于排好队列,但是那参差不齐的个头,仿佛跃动亢奋的心电图,陡然从喜马拉雅山跌入马里亚纳海沟,萌得人哭笑不得,奥登低声汇报:

    “大人,队伍站好了……请您……检阅。”

    后一个单词细的快被他吞进嗓子眼,我侧过头宽容的笑笑,示意他不必太过纠结。

    我的目光从一个个或是昂首挺胸,或是低眉顺眼的山民身上扫过,算是对这群在后世享有盛誉强悍佣兵的祖先,有了粗浅的认识。

    怎么说呢,大家都处于中世纪落后的生活水平线上,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将将巴巴,交了领主的税赋所余勉强糊口,脸颊营养不良的菜色是难免的,个别骨瘦嶙峋也能够接受,但大多数人长手长脚小腿肌肉健美,可见长期翻山越岭的锻炼裨益很大。

    “很优秀的战士,不错!”

    我笑呵呵的拍拍奥登的肩膀,后者受宠若惊的哈着腰,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内容。

    “他们一定熟悉如何在阿尔卑斯的群山中,寻找可供大队人马通过的道路,正好对行军有帮助。”

    “那是当然,公爵大人,我敢向上帝保证,再没有谁比他们更擅长爬山了,这群泥腿子敏捷的跟猴子一样!”

    奥登反应一会,才发现公爵大人是真的对巴塞尔的山民赞赏有加,马上来了精神。

    我满意的点点头,指着被山民拿在手里的古怪兵器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他们拿的那是什么?”

    “您问的是那个吗?”

    奥登招呼一个跟前的山民过来,又喝令浑身散发异味的对方停在几步之外,捂着鼻子瓮声瓮气的回答:

    “这是农民自己发明的武器,可能因为用着比较顺手吧,反正自古以来他们都使它打仗的。长矛杆是山上的桦木做的,材质不咋的,好在漫山遍野比较常见,制作起来也简单,矛头那一疙瘩铁尖钝得连只老母鸡都捅不死,搞不好是他们家几辈子祖宗传下来的,整块石头磨吧磨吧倒还锋利,至于绑在长矛上的镰刀,那玩意能在捅倒敌人后再将其拖拽到面前杀死,或者勾住骑士的马腿把他撂翻……”说到这他下意识顿了顿,估计以前吃过苦头。

    “长矛绑着镰刀?钩镰枪吗?”

    我饶有兴致的仔细观察山民手中的武器,锈迹斑斑的短柄镰刀确实连只母鸡都杀不死,更别提上阵对敌。

    “装备的确穷酸,这样的镰刀能割麦子吗?”

    奥登看我兴致寥寥,生怕刚刚吊起公爵大人的胃口,又渐趋平淡,赶忙献宝似的张罗:

    “他们还有别的小玩意,大人,请再屈尊等待,我让人展示给您欣赏,保证新奇,其他地方是绝对见不到的!”

    说着,他使眼色示意自己的侍从去操办,后者颠颠的挑了一个肩膀斜挎着布口袋的精瘦山民,小声嘀咕着什么。

    “开始吧!”奥登迫不及待的命令道。

    侍从弯腰应下,捡起个农民吃饭的破木盘子跑到一百步开外的山坡,将它端正的摆在歪斜的树枝中间,然后远远地挥手表示准备好了,那个背着布口袋的山民解开拴裤子的腰带,用力筋了筋糟烂的布条,我注意到在中间的位置有一小段皮套,磨损的颜色很显眼。

    他从口袋里取出带着锋利边缘的石子,舔舔干裂的嘴唇瞄瞄百步外的目标,淡定的把石子塞到皮套里,慢慢的抡起胳膊摇着布绳,使其获得旋转的速度,就在我目不转睛盯着快如飞轮的绳索时,他猛地一丢,片刻之后远处的木盘应声而落,惊得我不由得叫出来!

    “投石索!”

    我越来越兴奋于这群巴塞尔山民的独门绝技,抚掌大笑着:

    “您的父亲伯爵大人,一定很为自己的子民骄傲,上帝啊,他们实在太令人惊讶了,好像怀中揣着百宝箱似的!”

    奥登虽然搞不懂公爵大人,为什么会对这帮桀骜不驯的山民感兴趣,但能凭借他们而得到上位贵族的青睐总是好的,他激动地搓着手掌,试探的接过话茬:

    “这是山民们打猎时候的小玩意,在近距离内的杀伤力不亚于弓箭,几乎没多少成本,在巴塞尔无论男女老幼都可以来上两下。”

    “全民皆兵!”

    我再次吐出两个奥登听不明白的单词,不过他清楚自己已经成功的让公爵大人对巴塞尔刮目相看,这样的话父亲该高兴了,至少不必担心奈梅亨会因为巴塞尔曾经的背叛,而惩罚这个弱小的领国。

    我抚摸下巴沉吟着,左思右想还是打消脑海中的想法,望着排成队列后蔚为壮观的心电图默默叹口气。

    本来我想同奥登商量花钱或者用等价的东西置换,将巴塞尔山民组成的军团悉数买下作为自己的部队,但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特殊背景。

    农民无论是自耕农还是卖身的农奴,连同他们耕种的土地,全是领主的私人财产,自耕农相对来说身份是自由的,不过由于他耕种领主的土地并向其缴税,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算依附于贵族的某种浮财。

    面前这一千名老少不一的农民都是强壮的劳动力,承担着开垦土地和纳税服役的义务,就算巴塞尔伯爵迫于压力委曲求全的把他们卖给或者送给我,心里必定不会好受,奈梅亨还得担上恃强凌弱掠夺人口的恶名。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通过没脸没皮的原始积累腰包鼓了,迫切需要的是重塑自己的形象,以便博得贵族圈子的衷心认可和推崇,为将来一步步登上权力巅峰积攒人气和口碑,而不仅仅是当下众人屈从于奈梅亨强大军力和财力的表面卖乖讨好,背后冷箭暗刀。

    “巴塞尔的勇士们,诚如刚才介绍的,我是奈梅亨公爵兰迪,也许你们中间有的人听说过那片莱茵河畔的平原,没错,我们都享受着莱茵河富饶的馈赠。”

    我清清嗓子,突然大声做起自我介绍,弄得奥登他们莫名其妙:“因为共同的敌人,我们不得不放弃和平的生活,告别亲爱的家人,奔赴异国他乡的战场,请相信我,上帝会眷顾真正的勇士,也会赐福于你们的家人。”

    “这次作战,作为奈梅亨的坚定盟友,我们将为你们提供代步的马匹以便能保证行军的速度,今晚是开拔前最后的狂欢,酒肉无限量供应,别慢待自己,上帝的勇士们!”我挥舞着胳膊,引导人群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当夜,奈梅亨打开修道院的仓库,把里面囤积的美酒佳酿分给所有士兵,彻夜的狂欢开始了,甚至不少附近的居民也加入进来。

    不开心的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修士和羁留此地欲哭无泪的商人,他们被强征所有的马匹以及驴子充作军用,除得到些没啥市场的奈梅亨金币,以及公爵保证归还的空口承诺外,啥都没捞着!

第三百五十五章:谈判代表

    8月10日,圣劳伦斯节后第一天,圣母升天节前六天,集结完毕的大军准备开拔,为了达到鼓舞士气的目的,例行的祝福弥撒是少不了的,可惜作为拥有人口四分之一神职人员的康斯坦茨竟然找不出一个愿意为联军主持圣事的教士,他们聚集在教堂的耶稣圣像前绝食祈祷,声称要奈梅亨公爵给出个说法,为什么康斯坦茨主教大人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落不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哦,绝食抗议吗?”我听完侍从的汇报,将切肉的小刀按在裤腿上蹭了蹭,不屑地撇着嘴,“那就成全他们好了,既然都要做流芳百世的圣徒,咱们挡了人家的路多缺德?随他们去,不要管了。”

    旁边一直竖耳朵听的贵族长子们全被公爵大人的决定吓傻了,片刻间大厅里响起无数匕首落地或者杯盘相击的狼狈声音,惊愕的众人面面相觑。教会的神职人员在中世纪,至少在名义上是超然于任何世俗君王和贵族之上的存在,这些自幼立志将生命奉献给神圣事业的先行者致力于向羔羊般陷入迷茫和异教信仰的可怜人们,帮助他们脱离苦海,皈依上帝信仰的正途。

    从丕平献土的时代起,建立在梵蒂冈的教廷便开始半胁迫半自愿的走上世俗化的道路,历任教皇都谄媚的依附强大的帝王,以此来保证教廷的权利不受阴险觊觎者的侵犯,并能够或多或少的通过世俗权力扩大教廷的影响,进而控制越来越多的人口和土地来增强自身实力。

    在查理曼大帝的统治时期。因为帝国过于庞大,被长达数百年的蛮族入侵彻底破坏的文明架构已不可能继续帮助他将国家攥在手中,所以查理曼选择了掌握更多文化知识。也更机灵聪明的教士来协助自己管理大事小情,梵蒂冈也借此机会愈发深入的把触角笼络到帝国的每个角落,教区主教和采邑主教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西欧大地上,它们的设立巩固了教廷业已获得的成果。

    派驻到地方的主教既不用缴纳税收,又不必向所在地的领主服徭役,反而有行政和司法的豁免权,同时享有当地的教会什一税。几乎个个富得流油。许多希望过好日子或者信仰虔诚的农民逃离原籍,拖家带口的跑来耕种教会的土地,“离神更近一步”。按照约定俗成的法则,只要进入教会的土地,无论罪大恶极的暴徒还是负罪逃亡农奴,他的冤孽将一笔勾销。任何世俗领主都不可再追究。所以教会成了相当多民众的保护伞,再加上用信仰灌输豢养来保卫教廷的武装骑士,教堂和修道院所占据的广大肥沃土地俨然成为超然世外的独立王国,以致盘根错节越做越大。

    “公爵大人,请恕我得罪,您这么做恐怕不太妥当吧?”奥登凭借他手下的“巴塞尔泥腿子”一跃从众多贵族长子中脱颖而出,成为座上炙手可热的人物,用餐的位置挨得我比较近。在大家各种眼色的怂恿下终于开口。

    “不妥当?”我猛地把小刀撂到桌上,一面故意啧啧有声的咀嚼。一面撑着下巴望向他有些惶恐的脸,“说说看,哪里不妥当了?”

    在场众人被我的动作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安静的连呼吸都听不到,表情纠结痛苦的奥登估计心里恨死自己鲁莽的决定了,但事发至此,他已经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回答我的问题:“大人,您看……主教大人虽然参与了叛乱,可毕竟是奉了梵蒂冈的命令行事,无论多十恶不赦也得等教廷的旨意方能处理,现在他失踪的杳无音信,外面都怀疑是奈梅亨做了手脚将其秘密处决了,教士们要求说法的行为……从某种意义上说……无可厚非,我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如果强行压制他们的正常诉求,我担心……会让误会和矛盾越来越深,万一有谁追究起来,我担心大人您很难摘得干净……”奥登盯着我拧紧的眉头,硬生生把后半句话憋回肚子里。

    我斜着眼睛瞅他,手指不由自主的把玩着切肉的小刀,奥登面色惨白的僵在那里,冷汗顺着脸颊淌下来,眼神空洞而麻木,十有**以为自己死定了。“哦,那派你去做这件事好不好?”我笑岑岑的把小刀插回皮带问道。

    “不不,公爵大人,我怎敢僭越……我们都听您的。”奥登忙不迭地摇头推辞,这烫手山芋落到自己手里还了得?

    “你们中间谁想接受这个工作,嗯?站出来我看看!”声音拔高了几度,我环视呆若木鸡敛气吞声的众人,上位贵族的威严在这一刻很管用,任何人都不敢冒风险,“既然你们都没法子,那就照我的意思办。首先,教士大人们不是要个说法吗?再给他们重申一遍,康斯坦茨主教从战场逃跑,不幸被某处的暴民杀害了,奈梅亨早已派遣人手搜索多时未果,如果谁还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可以在骑士的护送下加入搜索的队伍;其次,他们采取这种极端的手段来抗议完全是自主行为,既非逼迫又非利诱,虔诚的教士想殉道封圣我们拦都拦不住,能做的唯有尽好自己的本分,安排专人每天按时按点提供饭菜从城堡送过去,阵仗有多大给我弄多大,让沿途百姓看看,奈梅亨已经仁至义尽,送到门口都不吃谁也没办法,总不能我这个堂堂公爵大人跪在地上求他们吧?要不多派些士兵强行掰开教士们高贵的尊口,一勺一勺的喂食?”

    “哪能让您屈尊啊,大人!”“也只能这样了,大人。”“您说的在理,公爵大人。”贵族们纷纷附和,嗅出风向不对立刻调转船头,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家的利益,年纪轻轻全是见风使舵的老手。

    本以为能唬住奈梅亨的教士们得知公爵大人的处理措施傻眼了,饶是以前听说过种种关于我“离经叛道”的夸张传闻,也没想过事情真会做得那么绝,失去了康斯坦茨主教这个主心骨,神父间貌合神离的团结愈发经不起推敲,教堂内部不同派系的串联和私下运作开始了,毕竟他们只想用老法子吓唬吓唬奈梅亨公爵,谁知对手玩得更横,根本不拿几百条值钱的人命当回事,再不找台阶下自己真得饿死了圣人那种东西,大家都信誓旦旦的崇拜,可落到个人身上,又舍不下眷恋的“肮脏人世”。

    绝食象征性的进行了一天,据躲在暗处观察的探子报告,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几个小修士从后门偷偷摸摸的溜出来拿走不少当地百姓送来的食物,总而言之,教堂的抗议活动到夜幕降临便宣告结束,经过争论和协商,他们选出几名代表来到城堡,要求平等的开展对话和谈判,体面地解决彼此存在的问题。

    “来谈判?呵呵。”吹着羊皮纸上刚盖下的火漆图章,红色的液体逐渐凝固,最终清晰的显现奈梅亨的飞龙图案和表示伯爵权力的单词,我把封好的信件丢进桌旁成堆的文书里,冷冷地笑着,“我当他们的信仰有多虔诚呢,结果实在令人失望,带来者去城堡的大厅,先晾晾这群不识抬举的蠢货。”

    直到处理完满桌摞得厚厚的文件,我疲惫的抻个懒腰,这才想起教堂来的代表还被扔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大眼瞪小眼,瞅瞅窗外升到半空的月亮,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招呼侍从拿火把前面引路,自己披了件斗篷便走出房间。

    连接大厅的走廊传来有节奏的鼾声,和我对视的侍从无奈的苦笑着,那表情像在说:“等得百无聊赖倒头就睡,我也没什么办法。”大门推开的刹那,歪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教士条件反射似的站起,搞笑的是,其中一个还趴在桌上舒服的打着呼噜,同伴扯扯他的衣角,后者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搞不清目前的状况。

    “上帝啊,实在抱歉,诸位大人,我有紧急军务要立即处理,让大家久等多时,怠慢怠慢。”假惺惺的同那帮冲自己施礼的教士打哈哈,我一屁股坐在主位上,话锋一转换了副阴沉的表情,“各位的条件恕难满足,还是请回吧!”

    这下轮到对方吃惊了,他们面面相觑的瞪圆眼眶,好像一群引颈就戮的王八,“您还没听过我们的陈述呢,公爵大人,怎么就直接拒绝了?”为首的教士面色清癯,身材瘦削,鹰钩鼻子尖得似乎能捅破最柔韧的羊皮纸,他站的位置比较靠前,看起来应该是代表们负责发言的头面人物。

    “该说的全说了,我可以摸着胸口向上帝保证,绝无半句虚言。”我斜靠在椅背上,目光炯炯的回答,“强行征用教会仓储的事情确实情非得已,但奈梅亨做出了相应赔偿,貌似我们之间并不存在需要交涉的问题了,不是吗?”

    “……”鹰钩鼻代表低头不语,方才趴在桌上打呼噜的教士憋得满脸赤红,咄咄逼人的接过话茬:“您这是**裸的狡辩和推卸责任!没准就是奈梅亨指使丑恶的小人谋杀了尊贵的主教大人,您的行为令神圣的信仰蒙羞!”说着说着,气愤的他差点把手心攥着的十字架捅到我脸上。

    我冲鹰钩鼻做了个“你看看吧”的手势,语气恹恹道:“我想没什么谈下去的必要了吧?侍从!派人护送几位大人回去。”

    “等等!”一直沉默的另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突然喊道,着实把我吓了一跳,他挪动自己肥胖的身躯挨到桌边,捏着嗓子用尖细的声音说,“我们有您感兴趣的东西,没错,公爵大人,我们知道您有多迫切的想得到它……”

第三百五十六章:四个朋友

    房间中异常的安静,矮胖的中年男人说完刚刚那句话,似乎用尽浑身力气,正大口大口的喘着,他的两位朋友难以置信的盯着站在身边的人,我保持着淡定微笑的神态,脑海中也搅作一团乱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有我感兴趣的东西?那会是什么?教皇霓下的密信?还是皇帝陛下的手令?或者教堂深处埋藏的巨额财宝?

    这些都不重要,我明白自己必须绷住,越是表现的满不在乎,对方本以为胜券在握的依仗,就变得越没有价值,不被坐地起价的可能便越大,从而迫使其做出让步,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此刻我绝不能自乱阵脚!

    打定主意,我动作优雅的倒了杯酒,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淡然的说道:“对不起,我对您所谓的东西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很遗憾,您们可以回去了。”

    “您一定感兴趣,公爵大人!”

    矮胖的中年男人挣脱同伴扳着肩膀的手臂冲到我面前,激动地吐沫横飞,常年躲在教堂研习经文而不从事体力劳动的白皙皮肤上爆出好几根青筋。

    “我会证明给您看的!”

    “证明?”

    我强力抑制住心底对一窥真相的渴望,继续用揶揄调侃的语气回答:“抱歉,我真的不感兴趣!”

    听完这句话,矮胖中年人的脸上先是现出错愕的神色,紧接着慢慢皱起眉头,最后紧绷的颧部肌肉骤然松弛。

    “恕我冒昧,公爵大人。”

    他像是从千钧重负下解脱出来,双臂无力的撑着桌子,额头瞬间大汗淋漓。

    “大家都很担心主教大人的安危,我们只想要答案,人是死是活,总得有个说法。”

    “您们要的说法早已昭告天下,站在上帝面前,我也敢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郑重发誓,因为事实就是如此,除非您们强迫我撒谎,或是违背自己虔诚的信仰!”

    我抚摸着杯子光滑的边沿,目光灼灼的凝视着矮胖中年人白皙脸颊上的晕红,那是过度激动地后遗症。

    “难道……您们根本就不是为了给康斯坦茨主教大人讨取公道正义而来,说的再直白点,你们三人都揣着自己的小秘密,对吗?”

    “污蔑!您这是在羞辱我们的人格!上帝!”

    趴桌子睡觉的男人,好像除了愤怒什么都不会,仿佛火药外泄的炸药桶,一点就着,怒气值绝对满满的够用,典型的唱红脸角色,存在的作用就是不停的发怒搅场子。

    “所以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不是吗?”挤出个无可指摘的笑容,我再次耸了耸肩,装作无可奈何的模样。

    鹰钩鼻喝止发飙的同伴,心平气和的说道:“公爵大人,有些话说得太明白,岂不失去了聊天的兴致?请给我们一个机会,也给您自己一个机会,既然敢独身至此,我们必抱定万死不退的决心,目的尚未达成怎能退缩?”

    唱白脸的来了!

    我在心里冷笑着,红脸白脸的双簧,从古时唱到今朝屡试不爽,没想到中世纪的人竟然做了创新,派了三个角色来演出大戏,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

    “说不说是您的事,听不听是我的事,除此之外,双方再无瓜葛。”我推开喝干的酒杯,胸有成足的搓搓手掌,等待对手乖乖入瓮。

    矮胖中年人热切的望着鹰钩鼻,愤怒的男人也靠过来将他围在中间,皮球又被踢回他们脚下,如何抉择全在一念之间。

    鹰钩鼻的眼珠在眼眶里来回骨碌两圈,似乎斗争许久,终于停在我的视线上,彼此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太多针锋相对的较量和不足为外人道的信息,他咽了口吐沫,拉开椅子自顾自的坐下,伸手拿起酒壶询问:

    “口渴,想喝一杯,可以吗,公爵大人?”

    “请便!”

    我挑下眉毛表示随意,他端着斟满猩红葡萄酒的杯子,凑到鼻尖嗅了嗅,很懂行的点点头:“上等勃艮第葡萄酒,比我们修道院产的还要醇香,它的产量不大,应该价值不菲。”

    “生活而已,你懂的。”我轻佻的摇头晃脑,邀请其他两位教士落座。

    鹰钩鼻用手指蘸着酒液,在桌上画了个不方不正的圈圈。

    “看了这个您自然会明白,我们掌握的秘密到底感不感兴趣……”

    他说着,又在圈圈旁边重重的敲上三个点,我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不伦不类的符号,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昂首坐着。

    “成了,就是这样。”

    鹰钩鼻手指冲上一拐,像是完成什么惊世骇俗的杰作,很得意的将目光投向我,满心欢喜的等待对手丢盔弃甲。

    没错,我丢盔弃甲了,可惜是在心里,虽然桌上赫然显现的符号极度冲击着感知,仿佛一根带倒刺的长矛捅进胸膛,然后拼命将五脏六腑搅成混沌的浆糊,那种痛苦和空白充斥头脑,但仍旧有个坚强地声音提醒自己,你必须镇定,至少在自以为得计的敌人面前,以淡定的气势压倒他们狂妄的气焰。

    桌面的酒浆迅速挥发,液体一点点缩小,最后完全消失,不过干涸的痕迹却异常清晰的保留着原有纹路。

    这是个汉字,我曾经在科尔伦的废弃矿洞里发现过,可当时的感觉却难比此时此刻,一个中世纪修士亲手把它写给我看带来的震撼,无异于引爆我脑袋里的核反应堆。

    对方知道什么,或是我还不知道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千万不能让他们占据谈判的主动权。

    “我不明白……”

    才刚张口,鹰钩鼻摇摇头打断了我的话,把食指按在嘴唇上摆出噤声状:“您请听我说好吗,伯爵大人?”

    也罢!先听听他的说辞,我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抱着肩膀靠回椅背。

    “事情要从前任菲尔兹主教大人说起,现任主教大人并不知道,换句话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教堂里只有我们三人了解,您不必担心泄密的问题,因为所有的当事人就坐在您面前。”

    鹰钩鼻一一介绍着各自身份:“我叫亚瑟,来自安费杰罗,冲您发脾气的是我的朋友杰罗姆,那位是底比斯的蒂莫西,目前我们都是教堂的神父,从孩童时代献身神圣的信仰起已经三十多年,教堂就是我们的全部。”

    杰罗姆坐得离我最远,仍然扭着身子气鼓鼓的没个笑脸,暴躁的脾气与他出自拉丁语圣洁的名字相去甚远,最先吐出秘密的蒂莫西是个长着黑色头发的希腊人,看起来像是个虔诚的教徒,而说话的亚瑟顶着暗红的头发,虽然鬼才知道安费杰罗这破地方在哪。

    但我大致能够根据鹰钩鼻的样貌特征猜测出,他也许来自大洋之滨的布列塔尼,在奈梅亨的时候,我见过不少红头发的海角商人。

    “菲尔兹主教大人是位慈祥的老人,他掌管康斯坦茨教区二十年,在民众中有着良好的口碑和声望,那些年,康斯坦茨还是首屈一指的神学中心,甚至超过梵蒂冈的神学院,多少怀揣信仰的有志青年慕名云集,我们几个人也一样……”

    亚瑟的眼神迷离起来,似乎记起自己年轻时候的光景。

    “我是在康斯坦茨郊外的村庄遇见他们的,博洛尼亚的杰罗姆,从希腊跋涉而来的蒂莫西,还有那个自称渡海为求真知的阿德里安,来自不列颠尼亚的坎特伯雷。我们都认为,是上帝让四个生活在五湖四海的陌生人相识,这种缘分妙不可言,于是乎,就像所有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都会做的,我们开始了友谊,曾经以为无限美好又相互支持的友谊……”

    “善良的菲尔兹主教大人向求知若渴的青年敞开大门,我们在这里孜孜不倦的聆听垂训研习经文,日子充实无比。”

    “阿德里安最聪明,总能第一个背诵和领悟晦涩的圣经段落,所以很快获得菲尔兹大人的赏识,提拔他做了司钟教士,并赐予随时进入自己书斋取阅藏书的权力,身为朋友我们能做什么呢?唯有衷心的祝福和羡慕,暗地里拼命努力抄写书卷,希望像他那样轻松地明晰圣意。地位提高的阿德里安仍像往日同我们来往,帮助大家学习繁杂的教义,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上帝啊,那个渎神的叛徒!”蒂莫西神父颤抖着双手捂住抽泣的脸颊,杰罗姆紧抿嘴唇,眉头凝成一团死结。

    “一定是魔鬼给了他过目不忘的本事!”

    亚瑟神父肯定的挥着拳头:“若不是我无意中撞见,谁会知道兢兢业业的司钟教士阿德里安,其实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呢?他会演奏一种不列颠特有的笛子,闲暇下来经常吹给大家解闷,这本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可他有时候会在夜晚吹奏奇怪的曲调,有人问起,据说是坎特伯雷人思乡的倾诉,将情感寄托给纯洁的月亮,它能把你的思念带回家,大家便都见怪不怪了。”

    “有一次我外派办事,连夜赶回教堂,正好看到个外地商人躲在院墙外的草丛里,一边偷听阿德里安的笛声一边抹黑记录着,您知道,康斯坦茨是座重要的交通枢纽,往返于此的商旅络绎不绝,个把商人被优美的笛声勾起情绪爬墙偷听怎么都说得过去,可能他也是个坎特伯雷人,在异国闻得故乡的音乐触景生情,但事情远非如此简单。”

    “一年过去了,我再次外出夜归,又巧合的撞见同一个商人躲在相同的地方偷听,这太诡异了,不是吗?”

    “我加了小心,辗转打听到商人的名字,方得知他根本不是不列颠人,而是属于意大利的商会,于是我便对阿德里安的身份和目的产生怀疑,慎重考虑很久终于找机会向菲尔兹大人报告。”

    “起初大人认为我的疑虑,完全是毫无根据的主观臆断,甚至觉得我出于可怕的妒忌要陷害自己的朋友,直到他发现主教卧房密室的东西被人移动过,才相信我说的全是真话!”

    “密室里锁着历任主教大人清查出的异端文献和神秘符文,教堂众人中唯一有权自由进出主教房间的只有阿德里安!”

    “种种证据表明,他是个居心叵测的异端崇奉者,混入教堂只为盗出有异教记载的文件,那个外地商人是他的帮凶!菲尔兹大人愤怒了,指挥大家把阿德里安抓起来钉在十字架上,用尽办法也未能逼他开口承认自己的罪行,最终,这个无药可救的可怜人被活活烧死,化作一堆焦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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