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0章 车中对答
坐在马车上,一路向九泉镇而去。
一开始,因为三涧溪位置偏僻,还看不出什么来。
靠近附近村庄,变化就开始出现了。
很多衣衫褴褛之人,成群结队的走在路上,其中以饭量大的青壮年居多,夹杂着少数老幼妇孺。
“老爷,给点吃的吧,我好几天没吃饭了!”
“大人,您行行好,我孩子病了,能不能借给我几十文钱,几十文就够,来世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老爷,我身强力壮,什么活都干,你们那缺人不,我给你做工,管饭就行,不要钱,真不要钱。”
看到有车队过来,人群一窝蜂的往上挤。
王旭掀开车帘看去,这些人大多面黄肌瘦,一脸风尘仆仆之色,说是叫花子也不为过。
“看出什么来了?”
薛牧山坐在马车上,守着暖炉,眼也不睁的问道。
王旭微微回头,回答道:“这些灾民,应该是从铜山县过来的,铜山县在交州与扬州的交界地,只有从那边过来的人,才能这么快赶过来,灾民的大部队还在后面。”
“还有呢?”薛牧山再问。
“还有?”
王旭再次看向人群,发现七八个青壮之间,才夹杂着两三个妇孺,寻思道:“铜山县的灾情应该不算严重,多数人里面,家中还有些余粮,所以逃荒的以青壮居多。
青壮吃得多,家里养不起,只能往外逃,老幼妇孺吃得少,也跑不动,有口余粮能撑着过日子。这些人有朝廷救济还好,要是没有,十个人里面多半是青壮,八成要生乱。”
薛牧山轻轻点头,轻声道:“往下说...”
王旭一时语塞,摆在明面上的就这些东西,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可是看薛牧山的样子,明显还不满意,显然他没有说到点子上。
有什么是很重要,又被自己忽略的,王旭想不出来,只能请示道:“还请先生解惑。”
“看待问题,不能只看表面,还要看到更深处的内在。赈灾是一句话,怎么赈,如何操作,从哪下手,那就是学问了。以民的角度,你想的不错,站在赈灾者的角度上,还远远不够。
这群人既然来自铜山县,又百多人聚集在一起,将老幼妇孺围在中间,说明他们彼此间认识,哪怕以前不认识,也在路上认识了。
蛇无头不行,在逃荒之路的磨合中,肯定有了自己的首脑,或者威望足够,能震慑住其他人的人。
赈灾二字说的简单,可是一个不好,赈灾也能演变成哄抢,自古以来,好心施粥却落个家破人亡的也不在少数,你可能没听过,那是因为出了这种事,上面都给压下去了。
不过,你想组织赈灾,这里面的条条框框却不得不查,不然好事也能办成坏事。”
薛牧山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站在车窗旁的王旭,笑道:“你来告诉我,怎么赈济这些人?”
王旭一听就笑了,该怎么做,薛牧山都点出来了,他怎么会回答不出:“找到他们的蛇头,有蛇头安抚,这群人自然不会乱。”
“如果灾民的队伍扩大一百倍呢?”薛牧山继续问道。
王旭思索片刻,回答道:“这群灾民有百多人,一百倍就是万人,万人的灾民队伍,很难有人镇压得住,多是无数个小团体拼凑起来的。既然如此,应该让他们选出代表,帮助赈灾,在派出数百人维持秩序,如此一来应当出不了乱子。”
薛牧山目光含笑,道:“再加十倍...”
一万人再加十倍,那就是十万人。
十万人可不是小数,九泉镇也不过十万人,要是十万灾民处置不当,顷刻间九泉镇就要化为飞灰。
王旭暗暗估算着,十万人的灾民,就不只是九泉镇赈灾了,还得防备着有心人生乱。
毕竟,双方的力量相差无几,甚至九泉镇还要弱些,保不准就有人会起祸心。
王旭思考了好一会,想了多种可能,这才开口道:“十万灾民,光靠九泉镇的力量无法压制,为了避免生乱,还得派人去县城,请来官府这身虎皮。
眼下灾乱初始,人心不安,有官府的大义,再从镇上挑选青壮,组成千人规模的保乡团,才有把握渡过劫难...”
距离秋收催粮,粮价太高,百姓流离失所不过一两个月。
这么短的时间,官府的公信力还没有被质疑,就算有心人蛊惑,也敌不过民心似铁,官法如炉,你二大爷还是你二大爷。
薛牧山先是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竖起一根手指:“再加十倍!”
“还加?”
王旭眉头紧缩,整个溧阳县,也不过八百万人口。
九泉镇,只是溧阳县下面,数十个镇级单位之一,涌入十万灾民尚且能周旋一二,要是涌入百万灾民...
王旭不敢想,真要是有那么多灾民,一人一口也能将九泉镇吃光,祖祠门口的老槐树都得被啃掉。
到了这个时候,就不是九泉镇救济灾民,而是要担心灾民别将九泉镇吞掉了。
正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梳子是梳头发用的,篦子也是梳子的一种,但是却比梳子更密,古人用来刮头皮屑跟虱子。
乱民与乱兵有的一拼,土匪来了,跟过梳子一样,梳子的齿距之间还能留下点东西。
乱民,乱军,那就是过篦子,什么也别想剩下,头发都要给你梳走几根。
“赈灾不是数人头,更不是过家家,为什么遇到灾情,很多世家大族宁可袖手旁观,也不愿下场捞一份善名?
是他们吝啬粮食,怕被灾民吃喝吗?
不是,他们怕的是一个不好,羊肉没吃到,反而惹了一身腥,乱民、乱匪、乱军,你仔细想想,沾上这个乱字,他们真的有区别?
赈灾是好事,能捞名,能捞望,为什么赈灾,却一直被称为苦差事,就连朝廷派下来的赈灾特使,一个个都黑着脸呢?
人,不能只看表面,你看到狼吃肉了,就要想到狼挨打,想不到,就容易折在里面。”
薛牧山语重心长,看向王旭的目光带着鼓励:“人心险恶,朝堂之上更是如此,这一次你放手施为,老师帮你兜底。有了这次的经验,下一次,你就能从善而流了。”
王旭闭上眼睛,想了下百万灾民,齐齐涌入九泉镇的画面。
好一会之后,他吐了口气,凝重的回答道:“灾民百万,主在一个驭字。第一天,就要选出其中的刺头,杀鸡儆猴,将灾民震慑住。
一旦灾民被震慑,十万九泉镇居民,管理百万灾民不在话下。
但是,这一步走的一定要巧,不巧容易激起民变,火候非常重要。
第一步成功,下一步便是分流。
灾民不能没事做,没事做的话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不乱也得生乱。
实在没事可做,就让他们去伐树,选空旷的地方搭建房子。
眼下是冬天,哪怕南方温暖,没房子这些人熬不过去。我们一边施粥,一边带动灾民劳作,不让他们闲下来。
熬到明年春天,万物复苏,出来小半年的灾民,八成是要回家的。
到了那时,危机也就解除了,可以选取不愿走的,或者无家可归的灾民融入村镇。不管是留下做工,还是做佃农,都是合格的劳动力,久而久之都会被同化。”
说到这里,王旭看向薛牧山,请教道:“先生,此法可行吗?”
“别问我,问时间,人非圣贤,谁能机关算尽?”
薛牧山没有给出肯定回答,或许答案他有,但是他不想说,想让王旭自己去找。
有当代大儒坐镇,哪怕灾民百万,也不会演变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可进,可退,并无后顾之忧。
王旭了解到薛牧山的良苦用心,喜悦拜得良师的同时,也忍不禁有个疑问。
薛牧山都这么厉害,朝堂之上,将他打的溃不成军,不得不辞官隐居的人又该多厉害。
跟这些老狐狸相比,自己除了有唐、宋、元、明、清,五代先贤的著作以外,在智慧上恐怕还不够看啊。
幸好,自己没有当官的想法,不然进了朝堂,武斗改成文斗,还不得被人玩死。
第871章 难民张青
“我叫张青,铜山县道口村人,今年十七岁。
我家是给周老爷当佃农的,祖祖辈辈都是如此,小时候听爷爷说,好像已经有几百年了。
佃农,佃农,都是没有自己土地,租种地主家土地的人。
我家的土地是怎么没的,爷爷也言语不详,应该跟村东头的赵老实一样吧。
赵老实,是个老实人,以前家里有四亩地。
前年开春的时候,赵老实的媳妇害了场病,四亩地都塞进了药罐子里,将土地也抵押给了周老爷。
村里多半的佃农,土地都是这么没的。
穷人病不起,活不起,如果遇到天灾,更是颠沛流离。
在我的想法中,未来,我或许跟父亲一样,老老实实给周老爷干活。
三五年后,娶一个膀大腰圆,手上能跑马的农妇过日子。
这没什么不好的,活着最重要,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
可惜,在那个落叶的深秋,这一切都改变了。
今年的收成并不好,地里的收成只有往年的七八成,道口村又是个小村,没有秀才老爷庇护,历年来最怕天灾。
漏屋偏逢连夜雨,从县上来的催粮官说,今年北方大旱,南方也要为圣上分忧,交的粮食要比往年多两成。
两成并不是个小数字,我们这些佃农,租种地主老爷的土地,要上交三成的亩产,还要交两成的皇粮,自己只能留下五成粮食,一家人勉强过活。
今年本就是灾年,粮食减产,再多交两成,那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我一家有六口人,家里的粮食算起来,只有三口人支撑到开春。
前天晚上,父亲去周老爷家里借粮了,拿着一口破口袋去的,也是拿着一口破口袋回来的,回来之后就坐在门口发呆。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被叫到了外面。
父亲对我说,家里的粮食不够了,养不活我,让我往东边走,那边有活路。
弟弟妹妹懵懂的看着我,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淡然的点了点头。
我就这样走了,带着六块饼子,走向了那个有活路的地方。
春江水暖鸭先知,世代在土里刨食吃的人,自有应对天灾的办法。
我是村里第一批离开的人,但是父亲告诉我,我不会是最后一批,如果情况不好他也会来找我,我们约定在金山府会合。
和我一起离开的,还有一家三口,一个中年人,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个村上的泼皮。
一家三口,是一对老夫妻,带着个三十多岁的大姐。
老夫妻中,男的叫徐老汉,是个庄稼汉,看着七老八十,实际上才五十八,跟我家一样也是周老爷的佃农。
老妇人没名字,大家就喊他徐老太,他们家的女儿有病,干活就会喘,动不动就心疼,三十多岁了也没嫁人,就守着老两口过活。
中年人是个乞丐,跟我父亲差不多大。
他是二十年前来的,从哪来,为什么来,没有人知道,问他也不说,只是笑着摇头。
中年人整日就以乞讨为生,没东西吃就去地里偷,从不偷我们村的,所以村里也能容得下他。
中年人心肠不坏,小时候村里的玩伴们,最喜欢去他住的破庙里玩。
他会制作陷阱,偶尔能抓到野兔,山鸡之类的玩意,村里穷,吃不起肉,也见不到油水,我们去了他也不赶,反而乐呵呵的给我们肉吃,在他那吃的肉比在家里都多。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叫绣娘,我爹告诉我,她爹是个烂赌鬼,她娘是个破鞋。
绣娘很懂事,经常帮家里干活,我问她为什么要走。
她跟我说,家里的粮食不多了,她父亲跟她娘商量着,要把她嫁给周老爷的傻儿子,换三百斤粮食,然后她就跑了。
我无言以对,绣娘长得很漂亮,我也曾经幻想过,能娶到她这样的女人做老婆。
可是我知道自己不行,她爹娘都是势利眼,看得上周老爷的傻儿子,也看不上我这个正常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傻子,却能生而富贵。
而我,手脚健全却要颠沛流离,往扬州去逃荒。
我还想再问,绣娘却不想说了,她不觉得这事值得高兴,反而在担心她走之后,爹娘怎么渡过这个冬天。
但是她不会回去,从爹娘要将她卖给周老爷那一刻,她的心就走了,离开了那个小村子。
绣娘跟我说,他们一家三口其实是一样的,都是自私人。
我不懂,难道听天由命,嫁给傻子,给父母换来口粮就不自私吗?
这些年,周老爷给他的傻儿子,寻觅了四个媳妇,其中有两个怀了孕。
村里人都说,孩子是周老爷的,傻子连洞房都不会,我娘告诉我那是个火坑,把女儿嫁过去的都是畜生。
最后一个是泼皮,他比我大五岁,整日游手好闲,听说还在镇上认了个老大。
不过泼皮的胆子很小,有一次老大出去打架,见了血,泼皮被吓跑了,然后就被赶了回来。
被赶回来之后,他依然不改本性,什么也不干,谁家有事就去帮忙,帮完了就留下吃饭,就这样对付着活着。
但是我觉得泼皮是个聪明人,他有很多鬼点子,还偷偷告诉我,其实他早就想走了,就是舍不得大家。
这一次遇到天灾,不走也得走,正好去外面闯荡一方事业。
我问他是什么事业,他不说,只是对着我笑,一副很有底气的样子。
就这样,我,一家三口,中年人,绣娘,泼皮,向着扬州而去。
走了三天,我们一共走了二百里,我们走的很快,因为许老头说,第一批赶到扬州的人有饭吃,后面的人就说不准了。
其实我还能走的更快些,但是绣娘跟徐老太走不快,而我舍不得绣娘。
第五天,我们到了一个镇上,这里受灾情况并不严重,但是镇上的人很凶。
镇口上,站着一群舞刀弄棒的人,离得很远就驱赶我们,不让我们进镇。
泼皮这次没有怕事,上去跟他们理论,被为首的那个打了一棍子,打在了左腿上。
我们仓皇而逃,不敢在镇上停留。
当天晚上,泼皮的腿肿起来了,中年人跟徐老汉看了看,说可能伤到了骨头。
泼皮笑着说没事,他在镇上混江湖的时候,比这重的伤都受过。
我知道他在撒谎,泼皮根本没打过架,唯一的一次还被吓跑了,然后就回来了。
我们在树林里住了一夜,晚上很冷,我们聚在一起,紧紧挨着彼此取暖。
第二天早上,徐老汉给泼皮做了个拐杖,中年人则找了根棍子给泼皮绑在腿上,让他的腿可以少用点力。
我们就这样上路了,这一天,是离开村子的第六天,我们身上带着的粮食也吃光了。
接下来,我们不只要赶路,还要去找吃的。
树林中有野果树,运气好的话,能在地上找到风干的野果。
徐老汉说,这是我们的运气,如果我们不是第一批出来的人,别想找到这些好东西。
我们一起吃着风干的野果,幻想着扬州的繁华,彼此的心气都很高。
当天晚上,临睡前,我鼓起勇气跟绣娘说:“如果你没有地方去,到了扬州可以跟着我,我做工养你。”
绣娘没说话,反而往徐老太的身边挤了挤,引得徐老太的女儿很是不满。
我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大胆的一件事。
失落,不甘,自嘲,或许都有吧。
第八天,我们的速度慢了下来,一天只能走五十里了。
泼皮的伤势在恶化,左腿肿的比右腿粗几倍。
但是他很乐观,跟我说,大家已经走了五百里了,再走一千里就是扬州地界。
我问他能撑住吗,他说能,他还要去扬州干一番大事业,怎么会撑不住。
中年人昨晚的陷阱,抓住了一只野兔,大家决定吃掉野兔在上路。
做饭的时候,中年人显得闷闷不乐,我以为中年人是觉得,野兔是他抓到的,不想给大家吃。
中年人却对我说,泼皮可能撑不住了,他的伤口在恶化,腿里面都是脓,要不了几天他就走不动了,得留下。
野兔很香,混合着野菜,哪怕没有调味品,大家也吃的满嘴流油。
我却吃的很不是滋味,泼皮如果留下,他能一个人撑过这个冬天吗?
他能面对后面的灾民吗?
我不知道,也不敢想,只是默默将自己的兔肉,塞到了泼皮手上。
泼皮看着我,笑了笑,又把肉给了徐老太,而徐老太将肉给了她女儿。
三十多岁的大姑娘,噘着嘴,小声嘀咕着什么,愉快的将兔肉吃掉了,我依稀听到她好像再说sb...
我傻吗?
我不傻,我只是讨厌分别,父亲说,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第872章 逃荒者
第十二天,泼皮走不动了,他的伤口已经严重恶化,一吃力就疼。
我跟中年人抬着他,将他抬到了树林中,一位不知名猎户留下的猎屋里。
泼皮跟我们说,你们先走吧,我休息一天,明天就能赶上你们。
我们面面相视,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最终,徐老汉将我们找到的野菜,野果,全都留给了泼皮,为此,女儿跟他吵了一架。
就这样,我们继续上路了,因为我们都知道,留在这就是等死,不走是没有活路的。
一天下来,我们没有找到太多吃的,夜晚降临,每个人都饥肠辘辘。
晚上,女儿跟徐老汉吵得很厉害,说他脑袋锈住了,居然将吃的留给一个死人。
很少见的,对女儿无比宠溺的徐老汉,打了女儿一巴掌,说了几句狠话。
女儿哭着在地上大吼,说徐老汉早就该掐死她,也省的她生下来受罪。
徐老太护着女儿,数落着徐老汉的不是。
徐老汉坐在地上,气不过了就说:“宠着,你就宠着吧,她这个样子,看你我死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也去死行不行?”女儿大吼着,病态的脸上满是狰狞。
我感觉到很害怕,徐老汉的女儿那么瘦弱,我一拳就能将她打倒,可看着她一脸疯狂的样子,我就是很怕她。
第十五天,距离扬州地界越来越近了。
这天晚上,我做恶梦了,梦到我们实在找不到吃的,徐老汉的女儿要把我吃掉。
我跑啊,跑啊,却怎么也跑不掉,然后就被吓醒了。
醒过来之后,我发现天才蒙蒙亮,中年人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没等我去找他,中年人高喊着回来了:“快醒醒,快醒醒,你们猜我找到了什么!”
大家一个个醒来,目不转睛的看着中年人。
中年人兴奋的直拍大腿,大声道:“我找到了一窝黄鼠狼,就在那边的石头缝里。”
听到这话,徐老汉心有余悸,乡下人跟妖魔鬼怪打交道打得多,深信有些黄鼠狼是有道行的。
这个道行,暗指成精,所以很少有人吃黄鼠狼,认为那会染上晦气。
不过,人饿的狠了,树皮都会吃,更何况是黄鼠狼。
很快,我们跟了过去,果然在石头缝里面,看到了两大七小,九只黄鼠狼。
看着躲在石头缝里的黄鼠狼,我们暗暗吞咽着口水,饿的两眼直冒绿光。
个头大的那个黄鼠狼,看到我们过来,跳到洞口上连连作揖,仿佛在祈求我们不要吃他们。
绣娘于心不忍,徐老汉惊惧不已,就连我都有些不知所措。
中年人却没有在乎,手上提着跟木棍,跟我们说道:“这两天大家饿得狠了,肚子里没油水,今天不吃它们,明天死的就是我们。”
说完这话,中年人举着木棍便打。
个头大的黄鼠狼,呲溜一下,跑进了石头缝里,叼起幼崽就往外跑。
跑了几步,脚下一歪,嘴里叼着的幼崽掉在了地上。
看到孩子掉了,黄鼠狼也顾不得跑了,低下头就想去叼,结果被中年人一棒子打在了头上,蹬蹬腿没了动静。
中年人哈哈大笑,又在大个黄鼠狼的头上补了一棒子,随后又打死了幼崽。
石缝中,母黄鼠狼也不跑,以怨毒的目光看着中年人,看的人头皮发麻。
中年人可不管这个,一下一个,将几只黄鼠狼都桶死在了洞内,嘴里面念叨着:“有吃的了,有吃的了,不用饿死了。”
扒皮,生火,做饭。
黄鼠狼的个头很小,就算是两只大的,也就跟家猫一样。
这一顿,我们吃的很香,两大七小,九只黄鼠狼落在六个人肚子里,每个人都吃了七八分饱。
吃完之后,我们就继续上路了。
路上,我们又找到了一些野果,徐老汉还找到了些野菜。
中年人喜悦的说,有肚子里的东西打底,再加上这些野菜跟野果,我们又能撑几天。
大家都很高兴,喜悦下,连那只母黄鼠狼的怨毒目光都被冲淡了。
夜晚,我在睡梦中,听到了中年人的惨叫。
醒来之后,发现中年人在满地打滚,疼的又哭又喊。
大家都起来了,联合将中年人制住,问他怎么了。
中年人死死闭着眼睛,抽风一样的反抗着,徐老汉一连打了他七八个巴掌,将脸都打肿了才将他唤醒。
醒来之后,问他怎么回事。
中年人说,他梦到黄鼠狼找他报仇了,好多黄鼠狼挂在他身上,咬他,抓他,要他偿命。
说完这话,中年人将衣服扒开,入眼,浑身都是牙印,抓痕,看的徐老汉念念有词:“报应啊,报应!”
绣娘也很害怕,吓得往徐老太怀里躲。
中年人却不在乎,或者是破罐子破摔了,怒气冲冲的说道:“吃都吃了,还敢作妖,有种就将老子带走,真当我怕你们啊!”
大家都不说话,中年人疾言厉色的样子,何尝不是在掩饰内心中的恐惧。
可惜,大家束手无策,精怪那种东西,是文、道、佛才能对付的,普通百姓怎么敢招惹。
继续赶路...
从那天开始后,中年人便不再吃东西,吃了就吐,吐的厉害,而且到晚上就闹,总说有黄鼠狼咬他。
三天下来,中年人就瘦成了皮包骨头,赶路的时候,总是神神道道的念叨着什么,
我靠近去听,听到中年人好像再说:“死就死了,我不怕你们,死就死了,我不怕你们...”
第二十天,中年人的噩梦越来越严重了,每晚都夜不能寐,睡一会就要惊醒。
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中年人拉着我的手,说:“我恐怕是不行了,你们一定要走到扬州,不然我不甘心。”
我说:“别乱想,你没事的,就是这几天压力太大,你想过以后怎么样吗,到了扬州以后?”
“扬州啊?”
中年人的目光中,焕发出了新的光彩,小声道:“其实,我不是乞丐,我就是扬州人,家住金山府,溧阳县,九泉镇。如果你到了扬州,没有别的去处,就去溧阳县的九泉镇吧,你就说你是宁大罗的儿子,找宁大川!”
原来,中年人叫宁大罗,是溧阳县九泉镇宁家人。
宁家兄弟三个,二十岁那年,中年人带着弟弟去河里洗澡,比试谁潜水的时间长,结果弟弟活活溺死在了河里。
心里面过不去这道坎,觉得对不起父母,就一个人离家出走了。
转辗反复,来到了铜山县道口村,看到这里民生朴素,于是就留了下来。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中年人说自己最后悔的事,就是离家出走,没能在爹娘面前尽孝。
当时不知道怎么的,就猪油蒙了心了,觉得没脸留下来,选择了一走了之。
根本没想到,死了二儿子的老两口,再赶上大儿子离家出走,熬不熬得过去。
我问,这些年回去过吗?
中年人摇头,说没脸回去,也回不去了。
中年人的目光暗淡了下来,说了声睡觉,躺在一边不在说话。
当天夜里,天还没亮,中年人又做噩梦了。
夜晚一次惊醒之后,他挥舞着木棍冲入了树林,再也没有出来。
我们去树林里找很久,树林很大,人进去了就像一滴水,又怎么找得到。
第二天,我们没有赶路,打算等中年人回来。
一直等到下午,也不见中年人的踪影,我们知道中年人不会回来了。
他死了吗?
想到那种可能,不知为何,我没有任何伤感。
或许,死了也挺好的,死了就不用在受罪,不用再背负包袱了。
第873章 散了《中秋特别篇》
第二十八天,行程1100里,我们来到了铜山县,距离扬州最近的一个镇...蓬朗镇。
从这里往东再走三天,便是扬州地界,金山府治下的溧阳县。
因为很靠近扬州,又是铜山县距离扬州最近的乡镇,占据交通便利,蓬朗镇的灾情并不严重。
在这里,我从人们脸上,看到了久违的笑容,这些人也对我们不是很排斥。
一家三口,看到这里的景色,决定不再往前面走了。
毕竟,大家都知道扬州好,可是谁也没去过,真正怎么样还不清楚。
眼下的蓬朗镇,已经大大超出了众人的预期,一家三口拉着我跟绣娘说:“留下吧,这里挺好的,要饭吃也能活着,等明年开春我们就能回家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选,但是绣娘不想留下。
不过,我们还是暂时留下了,因为我们又饿又乏,积蓄补充营养,调整状态。
蓬朗镇很富裕,做陶瓷生意的人很多,有钱自然不会受灾,更何况这边的灾情并不严重。
我,绣娘,一家三口,在一个桥洞里安了家。
我找来了别人不要的木板,在桥洞里做了个挡风板,这样人在里面风就吹不到了,这个桥洞,给了我家的温暖。
入驻蓬朗镇的第一天,很早一家三口就起来了,跟我说出去要饭。
但是在大街上,我却看到一家三口,坐在早餐铺吃烧饼。
我从没想过,一家三口是有钱的,但是我忘了,徐老汉也是周老爷家的佃农,再怎么样也不会像我一般,拿着几块饼子就出门。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跟计划中那样去要饭,而是偷偷跟在了一家三口身后。
吃完早餐之后,一家三口去了药铺,从他们的对话中我才知道,原来徐老汉的闺女,一直在吃这家药铺的药,他们这次过来不只是逃荒,也是带闺女来看病的。
到了这里我就明白了,徐老汉的目的根本不是扬州,他是怕闹荒之后,买不到女儿的药,耽误了女儿的病,再加上家里的存粮也不多,干脆将家里的东西一卖,拖家带口的来了这边。
我很愤怒,愤怒于徐老汉明明有钱,为什么不带泼皮去看病,而是要将他丢下。
每个村镇都有跌打郎中,要是治的早,泼皮的腿伤根本不会化脓,更不会只能留在猎屋中等死。
之前,我还非常感动,徐老汉能将食物都留给泼皮,现在,所有的感动都化为了愤怒,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大家不离不弃,结伴而行千里,难道这样的交情,还没有几枚铜板重要吗?
对了,徐老汉一家,跟我,跟中年人,跟泼皮,跟绣娘都是不同的啊。
大家都是逃荒,其他人是真慌,而徐老汉一家是假慌。
难怪那几天饿的狠了,女儿一直在催促徐老汉离开,当时还以为这些人是想快点赶路,去有吃的地方。
现在看,离开是真的离开,身上有钱的徐老汉,根本不会跟他们一样饿死,有钱,吃高价粮也能活下来。
只有我,中年人,泼皮,绣娘才是真的身无分文,犹如逃荒的乞丐一样。
见到了真相,我心灰意冷。
一路流离,在徐老汉三人眼中到底算什么,一个笑话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回过神的时候,正坐在一家酒楼门口,里面的店小二正在往外走,看上去是要将我赶走。
“母亲,这里有个乞丐!”
一对来吃饭的母子往酒楼来,小的那个大概**岁的样子,指着我对他的母亲说道。
“脏死了,乞丐有什么好看的!”
看到小男孩还要靠近,母亲从荷包里拿出几枚铜板,随手丢在了地上:“快滚,臭要饭的!”
我该怎么做,捡起铜板,还给她,告诉她我不是乞丐吗?
我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铜板,又想到了坐在早餐铺上,吃着烧饼喝着豆汁的一家三口。
桥洞里,绣娘还在等着我回去,她一定很想吃烧饼吧?
我捡起了地上的铜板,看着一脸厌恶的贵妇人,放下了自己的尊严......我,就是个乞丐。
拿着五枚铜板,我去了早餐铺。
早餐铺的门口写着:“粮价上涨,烧饼两文钱一个,豆汁不变。”
我用别人施舍来的五文钱,买了两个烧饼,还有一碗豆汁,跟老板商量了很久,他才同意我将豆汁连碗端走,一会再给他还回来。
端着热气腾腾的豆汁,感受着怀中的烧饼,我急不可耐的跑向桥洞。
桥洞外,绣娘正在溪水旁洗衣服,神态专注而宁静。
“绣娘,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豆汁,烧饼!”
绣娘一脸惊喜,看到她脸上的喜悦,我觉得一切都是值的。
“你吃了吗?”看着热乎乎的烧饼,绣娘一边咽口水,一边对我说道。
我吸了口气,鼓起干瘪瘪的肚子,拍打道:“吃了,吃了三个,可算是撑死我了。”
“你哪来的钱?”
绣娘接过豆汁,喝一口,烫的眯起了眼睛。
我没说是别人施舍的,为了我一文不值的尊严,我撒谎了:“酒楼的伙计卸酒,我跟着帮忙来着,掌柜的过意不去,给了我几枚铜钱算是工钱。”
“你真有本事!”绣娘笑的很好看,她脸上的脏东西,已经用溪水洗掉了。
一眼看去,既有少女的柔弱,又有一路艰苦磨炼出的英气,简直像天上的仙子一样。
看到我脸上的傻笑,绣娘慢慢收敛了笑容,低语道:“张青,你是个好人。”
“好人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里还是免不了的失落。
人,或许就该认命,是什么给了我不切实际的幻想,从看绣娘一眼就自愧形秽的乡下小子,变成觉得自己配得上绣娘了?
是一路的颠沛流离,还是二十多天的朝夕相处?
看来,不是一家三口变了,更不是绣娘变了,而是我变了。
能配得上绣娘的,应该是某个秀才公,或者地主老爷吧,自己这样的乞丐,又怎么能有非分之想。
第三十天...
经过那件事,我清醒了很多,与绣娘的距离也疏远了些。
这一天,徐老汉闺女起的很早,主动帮助我打扫桥洞,看上去很开心。
绣娘以为我生气了,有心跟我缓和关系,主动对我说道:“你说,徐家丫头病的到底厉不厉害,她不会是装病的吧?”
其实我没有生气,只是不想靠的太近,让自己受伤。
但是看到绣娘的那张脸,我还是忍不住沉迷,情不自禁的回答道:“应该不是装的,在路上的时候,她有时候就会突然捂着胸口,好一会才能缓过劲来。而且这几天,我看到徐老汉经常往药铺跑,药那么苦,谁会喜欢吃药呢?”
听到我的回答,绣娘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徐家闺女别看三十多岁,而且有病,她这个人却是心高气傲的,平时不怎么跟我们说话。
今天,她却有很多话想说,帮我打扫完桥洞之后,还主动拉着绣娘聊天,跟往日比简直是变了一个人。
当天晚上,绣娘跟我说,徐家闺女那么高兴,是因为前天出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看上她的木匠。
木匠这几天,正跟人打听她呢,好似有娶她的意思。
我听得将信将疑,木匠,那可是手艺人,能看上徐家闺女吗?
结果绣娘说,那木匠五十多岁了,下面有两儿一女,老婆前些年病死了。
徐家闺女,跟他亡妻长得很像,徐家闺女自己也乐意,蓬朗镇繁荣,木匠又是体面人,嫁过去就是享福。
老两口有些顾忌,觉得自家闺女这病,不太合适结婚,这才悬乎着没有落下去。
可是看徐家闺女的样子,这件事八成有谱,徐老汉可管不住这丫头。
三天后,镇上的媒婆来了,一见面,就数落桥洞不是人住的地方,又说木匠家里如何好过,有良田五十亩之类的话,还说只要徐老汉点头,立刻就有三亩的地契当做聘礼送上。
我看向徐老汉,听到木匠家里有五十亩地,还愿意拿出三亩地当做聘礼,徐老汉的态度也不再坚决。
毕竟,对乡下人来说,田地就是农民的根,家里有五十亩良田,那可是十足的富户了,那么多地,得产多少粮食,女儿嫁过去之后,这得咋吃,天天吃面饼也吃不完啊!
很快,这件亲事就定下了,徐老汉一家人,也搬到了木匠家里。
因为是二婚,又是乡下人,婚事没有操办的大张旗鼓。
结婚那天,木匠家摆了十八桌流水席,我跟绣娘却没有得到邀请。
绣娘说,或许是木匠家操办的,没有注意到咱们。
我却知道,徐老汉一家,心里面是有主意的,跟咱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纱。
要不然,一家三口也不会偷偷摸摸的出去,瞒着大家吃烧饼,回来后也不言不语了。
不过,我还是祝福他们,祝福他们好好的活下去,带着泼皮跟中年人的那份。
一家三口搬走之后,桥洞就冷清了下来,只剩下了我跟绣娘。
绣娘也在这里待够了,她想要看看扬州是什么样,这里再好,毕竟还是交州。
离开道口村的第三十八天,我们再次出发,向着扬州而去。
出来时是七个人,大家结伴而行,相约谁也不掉队。
现在,只剩下了两个,泼皮,中年人,一家三口,再也跟不上了...
第874章 粮慌
咕噜噜...
牛车走在青石路上,一车车的运着粮食,源源不断充斥进镇上的米仓。
“停!”
一声令下,王旭拦住了一辆马车,带着刘全走上去,从车上抓了一把,问道:“送了多少车粟米了?”
儒界的粮食,指的不是大米,而是粟米,就是我们常说的小米。
“已经一千车了。”
刘全手上拿着账单,又道:“我们用的牛车,牛都是经过杂交的,多少带点妖兽血脉,拉个五千斤不成问题。一千车就是五百万斤粟米,足够十万人吃上一个月。”
“不够啊!”
王旭微微摇头,回到九泉镇已经三天了,灾民也从一开始的稀稀落落,变的成群结队。
只是眼下,九泉镇方圆百里内,就聚集起十几万的灾民,还有更多灾民源源不断的赶来。
这些灾民,把周围能吃的东西全吃了,就差吃人了。
不信你出去看看,地里的草根,树上的树叶,河里的鱼虾还剩下什么。
再不赈灾,易子相食的惨剧就要上演,那就真是人间炼狱了。
“我们还有多少粮食?”
“大概有两千五万斤,其中一千五百万斤是今年的秋粮,五百万斤是从下面收上来的陈粮,还有五百万斤是往年剩下的。”
王家有三万亩地,每年都会请秀才公写秋收祭文,受文气加持,亩产能达到七百斤左右。
不过,王旭没有任何高兴,两千五百万斤粮食,最多够十万人吃上五个月,一百五十天。
眼下的灾民,就足有十几万了,后面的灾民一到,九泉镇方圆百里内,起码能挤进来上百万人。
这么多人,一天一斤粮食也是百万斤,两千五百万斤粮食,最多只能支撑一个月,要是让人往饱吃,半个月就得断粮。
“九泉镇毕竟就这么大,跟现代的一个县城差不多,挤进百万灾民便是极限,再多也不可能了。现在是十二月,距离春分还有三个月,以百万灾民计算,最少还差五千万斤的粮食缺口。”
王旭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薛牧山会问他,是不是真的要赈济灾民。
灾害显现之前,一斤粟米七文钱,一个酒楼的伙计工钱是八百文,能换一百二十斤粟米,足够一家三口用度了。
到现在,一斤粟米涨到了24文,足足是之前的三倍多。
两千五百万斤粟米,就是六十万两银子,王家有这么多粮食,本可以大发一笔,可因为他要赈灾,别说发财了,还得将王家老本赔个干净。
不过,赈灾还是要赈的,银子再好,放在手里也是废物。
只有换成名望,才能为他搭建云梯,送他青云直上。
本体离开之前,给他留下了各种丹药,书籍,还有一百万两黄金应急。
要是实在不行,就拿这一百万两黄金买粮,相信那些良田万顷的大地主们,拿个百万吨粮食还是轻松的。
当然了,这只是下策,王家就是个乡下小地主,有三五十万两银子就撑死了。
拿出这么一大笔钱,难以瞒过有心人的察觉,是福是祸还很难说。
“旭儿,可是有为难的地方?”
王旭这边正想着,王夫人在丫鬟的陪同下,从府上的马车中走了下来。
看到王夫人来了,王旭赶忙迎上去,开口道:“母亲,你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吗,你父亲跟我说,你要趁着这次灾荒,花钱买名望,你...”
不等王夫人说完,王旭赶紧拉住她的手臂,小声道:“母亲,这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能往外说。咱们啊,就是赈灾,不图名,也不图利,说实话就俗了。”
“娘都懂,你以后是要读书做学问的,花再多的钱,哪怕将王家砸进去,也没有你的功名重要。不用多了,只要你这招真管用,以后挣个举人老爷的功名回来,就算今天的王家倾家荡产,也不算个什么。”
王夫人是彻头彻尾的官迷,王老爷对花钱买名望这事还有顾虑,心疼这份家业,王夫人则是百分百的支持。
要不然,就算王旭将薛牧山请回来,王老爷也不见得有这个魄力,让他以祖宗家业就此一搏。
毕竟,一个不好要是输了,王家可就倾家荡产了。
“旭儿,你跟为娘说,你要是散尽家财,全力赈灾,真的能当上那个什么,什么士绅的表率吗?”王夫人不在乎金钱,她看中的是地位,两眼放光的看着王旭。
王旭哭笑不得:“娘你放心,眼下北方大旱牵动了南方,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我师傅又是当代大儒,没有人能贪墨我的功劳,只要将我的事迹,当成典型送上去,不管朝堂上的那群大佬如何小气,该有的奖赏都不会少,不然无法对天下人交代。”
王旭虽然要赈灾,可他的出发点不是舍小家为大家,而是舍得舍得,有舍有得,没有回报的事是不会做的。
回报可以分为两方面,一面是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的名望,相当于给自己渡了金身。
另一方面则是做出表率之后,朝堂乃至于南方州府的反应,这都是实实在在的回报。
按照薛牧山的估算,州府的奖励应该是十年免税,还有一些字面上的嘉奖。
朝堂之上,会怎么奖励不好说,如果运作得当的话,龙颜大悦,直接给王老爷封个八品官身都有可能。
不要小看八品官,要知道有些有些贫瘠的县城,县老爷也不过是八品。
哪怕王老爷没有功名,不可能真的执掌一县,有八品官身在,也足够王家走出乡镇,一跃而成县里的新贵了。
当然了,这是做得好。
要是做的不好,赈灾不成,反而激起民变,投资便会打了水漂。
古往今来,很多赈灾的地方豪族,灾情过后没几年就败了下去,便是没有掌握好赈灾与回报之间的度量,最终羊肉没有吃到不说,反而惹了一身腥。
“有你这句话娘就放心了,你从小就是个聪慧的孩子,娘也不指望你能跟甘罗一样,十二岁拜相,只求你能将王家发扬光大,让我对得起列祖列宗。”
王夫人说到这里,又将管家刘全唤来,叮嘱道:“刘全,少爷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要多帮衬着点。你也是我王家的老人了,应该明白什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日后旭儿飞黄腾达了,你也能跟着沾光不是。”
“夫人说的是,少爷从小就不同凡响,如今更是拜了当世大儒为师,日后少不了加官进爵,我刘全的这条命,早就卖给王家了。”
刘全回答的很干脆,他是王家多年来的老人,一家老小都在王家的战车上。
真要说起来,没人比他更希望王家好,只有王家好了,他才会好,一家老小才有依靠。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们接着忙吧,我也不耽搁你们了。”交代几句,王夫人带着丫鬟上了马车,打道回府了。
王旭目送马车离去,深深的出了口气。
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眼下的灾民越聚越多,有些事也该安排了,于是开口道:“刘全,召集镇上的乡亲们,还有各大家族的家主,镇上店铺的掌柜,我要跟大家约法三章。”
“是,少爷。”
刘全一边应下,一边小声问道;“少爷,要请三老过来吗?”
“三老?”
三老是九泉镇上,最德高望重的人,掌握着祭祖权利。
如果有三老的支持,赈灾的事也能把握更多些,起码没人能唱反调。
但是王旭琢磨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暂时不请,三老年纪大了,做事保守,恐怕不会同意赈灾。稍后,我会让师傅出面安抚三老,眼下就不要请了,以免横生事端。”
“是,少爷。”刘全转身退下,去请镇上的体面人去了。
王旭站在原地,看着身后的粮仓,低语道:“要开始了!”
都875章 王家赈灾
“粟米六万两千斤,大豆三万八千六百斤,稻谷...”
赵家米行,年过花甲的老掌柜,正拨弄着算盘算账,计算着昨日的收入。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昨日中,镇上的居民连带有点闲钱的灾民,一口气就从赵家米行,买走了近十万斤的粮食。
九泉镇上,一共有十一家粮店,除了王家的两家粮店没有营业,其他几家都赚了个钵满体满,少说放出了五十万斤粮食。
“同贵,镇外的灾民怎么样了?”
拨弄着算盘,掌柜的头也不抬的问道。
被称为同贵的伙计,点头哈腰的站在一边,回答道:“掌柜的,我已经看过了,相比昨天,今天又来了好几万的灾民。”
“这是好事啊!”
掌柜的压住手上的算盘,笑道:“哪怕是灾民,手上也得有几个铜板吧?聚沙成塔,今日的生意不见得比昨日差,对了,让你去镇上散布消息,说粮价还要涨,你跟村民们说了没有?”
“说了,说了,不过掌柜的,我们真要涨价啊?现在的粮价,就有很多乡亲吃不起了,更别说外面的灾民了。”同贵说着的同时,注意着掌柜的脸色。
掌柜的一脸冷笑,不以为然的说道:“怎么不涨,人多粮少,谁不涨谁是傻子。再说了,我不是让你去放风了吗,机灵的已经知道屯粮了,傻的,饿死他们也好,傻子还活着干什么。”
“掌柜的,掌柜的,王家的刘全管家来了,说是他家少爷有话要对大家说,让我们派人去王家米仓。”
从门外跑进来一位伙计,气喘吁吁的说道。
“什么意思?”
掌柜的一脸怪异,问道:“王家少爷都请了谁?”
伙计回答道:“请了好多人,镇上各个商铺的掌柜,还有一些有名望的乡老,对了,连下面的各个村落也派人去了,我看到三王庄的刘老爷,也被人请了过来。”
“古怪,这王家要干什么?这几天镇上的粮行纷纷涨价,他王家粮行居然大门紧闭,连生意都不做了。现在又大张旗鼓的,将镇上与各个村落的士绅请来,这是要干什么?”
老掌柜的想不出来,摆手道:“去通知老爷,另外再叫两个伙计,跟我过去看看。”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类似的事在各地上演。
三大家族,都是王家的管家去请,下面的士绅跟店铺,则是让家里的伙计去人。
一个时辰之后,王家米仓面前,已经围上了几千人。
大家抬头一看,九泉镇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这,除此以外还有各个村落的小地主,看上去一个不缺。
“卫老板,不知道王家大张旗鼓的将我们请来,究竟是为什么啊?”
“说不好,不过看着是有大事发生。”
“大事?不见得,要是大事的话,我们应该在祖祠门口,可你们看三老根本没来呀。”
“是啊,三老都没来,应该不是大事,我们暂且看看吧。”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站在前面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后面才是来看热闹的镇民。
又等了一会,看到人差不多齐了,王旭登上搭好的高台,开口道:“各位叔叔伯伯,乡里乡亲,王旭在这有礼了。这次叫大家过来,不为别的,为了那镇外的灾民。灾民是越聚越多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县里的老爷们不想管,我王家却看不过去。”
“什么意思,王家这是要干什么?”
“有点不对劲,这个王家的小少爷,不会是想插手灾民的事吧?”
“没那么不智吧,县里的老爷们,面对这些灾民都束手无策,慌的连城门都关了,他一个小屁孩能干什么?”
听着下面的议论声,王旭站在高台上,轻轻拍了拍巴掌:“大家安静一下,听我把话说完。”
议论声渐渐平息,大家不是给王旭面子,而是给王家面子,同样也想听听他说什么。
王旭也不废话,目光在人群中环视一周,开口道:“灾民也是人,县里的老爷们不管,我王家却不能坐视不理。今天,我王家就装一回大头,大家手上有多少粮食,有多少我王家要多少,我王家要赈济灾民!”
“什么,赈济灾民!”赵家米行的老掌柜,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疯了,这个王家少爷疯了,他知道外面有多少灾民,又有多少灾民正在赶来吗?”油坊的周老板,也如此对身边人说道。
“王家搞什么鬼,把我们叫来,就让一个说胡话的半大小子出来,是看不起我们还是吃错药了?”杂货铺的蒋老板,面带不满之色。
“王家少爷,你说的是真的吗?”
一片质疑声中,突然传来了不一样的声音。
王旭为之一愣,对身边的刘全说道:“这是你请来的?”
“不是啊,我请的是布行的卫老板当托,这人我不认识啊!”刘全也一脸的莫名其妙,看了人群中的卫老板一眼,卫老板也是迷惑的摇了摇头。
“这是谁家孩子,看着面生啊!”
“好像是宁家的,叫什么张青,说是宁家老大的儿子,现在叫宁青,已经认祖归宗了。”
“宁家老大,他不是三十年前离家出走了吗,又回来了?”
“好像没有,宁家老大死在外面了,就回来个半大小子,还带着个小丫头。”
听着乡亲们的议论,王旭看向这个叫张青,不,应该叫宁青的人。
宁青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身边跟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跟乡下对上别人目光,会下意识闪躲的人不同,他昂首挺胸与王旭对视着,目光非常清澈。
宁家,王旭并不陌生。
不陌生的原因,不是宁家多有钱,而是遇到血妖的那天,跟他借钱的中年人就是宁家人。
几十年前,宁家在九泉镇也算是乡绅,家里有百来亩地,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好景不长,随着宁家老二河中溺亡,造成二弟溺亡的老大离家出走,宁家老两口发了疯的去找,日子也就慢慢落魄了。
家业传到宁家老三手上,就剩下了十亩地,今年开春一场大病,又让宁家媳妇染上了风寒,十亩地也抵押给了王家,看上去,这地他们是赎不回去了,弄不好还得家破人亡。
“他不是你安排的?”
王旭又看了眼刘全,刘全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有意思,自带干粮的五毛!”
王旭乐了,他雇来的卫老板都没开口,这个自带干粮的宁青反而冲上来了。
看周围人的意思,对宁青的说法还很感兴趣,都想知道王家是不是要玩真的。
“这位乡亲的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王家要赈灾,是真的赈灾么,会不会半途而废?现在,我王家少爷王旭,代表王家,亲口告诉你们,我们已经准备了五千万斤的粮食,这些粮食,我们一粒都不留,全都要救济给灾民!”
看到下面的人全都是一脸不信,王旭转头看向刘全:“开仓!”
“开仓!”
在刘全的大喝下,粮仓被开启了。
入眼,里面密密麻麻铺的都是粮食,不但粮仓是满满当当的,就连地上都堆积如山,看的镇民们惊呼阵阵。
“我请大家监督,这里面的粮食,全都是赈济灾民用的,我王家不会卖上一担!另外,欢迎大家卖粮给王家,有多少粮食,我王家就要多少,买下的粮食都将用于赈灾,赈灾,就从今晚就开始。”
伴随着王旭的话,在场的人全都傻眼了。
不知道是第一个开始鼓掌,很快,热烈的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人群中,几个米行的老板聚在一起,看着满脸微笑的王旭,嘀咕道:“王家完了,这唳的粮食就算没有五千万斤,两千万斤还是有的,这下将王家的家底都掏空了。”
“对,肯定完了,金山银山也搁不住这么糟蹋。”
“我们怎么办?”
“将粮食卖给王家,他不是有多少要多少吗,都卖给他。”
“不行吧,我们几家加起来,起码还有两千万斤的粮食,王家买得起吗?”
“怎么买不起,王家那么多田地,又是米铺又是酒楼,王家少爷还有个大儒当老师,可以抵债啊。”
“这么样做会不会太狠了,这是将王家往火坑里推啊!”
“你不喜欢啊?”
“嘿嘿,喜欢啊...”
第876章 贪心不足
“好消息,九泉镇的王少爷,要开设粥棚,赈济灾民了!”
“好消息,九泉镇的王少爷,要开设粥棚,赈济灾民了...”
放粮的消息刚传出去,很快便有灾民奔走相告,许多啃了无数天草根,树皮,柳叶的灾民听了,无不相拥而泣,哭道:“我们不用饿死了,有吃的了。”
“娘,我饿...”
一名六七岁的少女,躲在母亲的怀抱中,有气无力的看着母亲。
母亲饿的面黄肌瘦,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不断安慰道:“杏儿再忍忍,王家要施粥了,我们很快就有吃的了。”
徘徊在饿死边缘的灾民,没人能够想象,他们对食物的渴望。
王旭想到了一些,却也不敢说了如指掌,只能将王家的伙计,源源不断派出去,巡视各个施粥据点。
从九泉镇开始,连带下面的村落,王旭一共建立了三十二个施粥点。
十几万灾民,能动的全都动了起来,自觉向着施粥点聚拢。
不能动的,那就没办法了,王旭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将施粥落实在每个人身上,只能等第一波灾民领到粥之后,各个小团体以地域划分选出首领,才能将施粥落实在每个人头上。
“刘全,下面怎么样了?”
坐在粮仓门口,王旭喝着茶,头也不抬的问道。
刘全听着一位位伙计,从施粥点发回来的报道,组织在一起回答道:“少爷,八号施粥点有点乱,其余的还算安稳,暂时还能压住。”
王旭微微点头,三十二个施粥点上,他每个都派去了百位佃农,负责维持秩序。
灾民饿了一路,眼下已经是强弩之末,想要生事也不容易。
不过,明天就不好说了,喝一碗粥,吃一个窝头,肚子里有东西。
等到明天施粥,这些人会不会听话就难说了,毕竟人总是想要更多。
“少爷,管家,八号施粥点出事了,闹起来了!”
王旭刚想着今天应该不会有事,就有骑马的伙计跑了上来。
“怎么回事?”王旭猛地站了起来。
施粥是苦差事,从来就没有容易的,哪怕到了现代,也有受灾之后哄抢救灾物资的事发生。
王旭之前就看过一个新闻,有个地方受灾了,运送赈灾物资的汽车开进去,在半路就被灾民哄抢一空。
后来,车上都得跟着武警,才能把物资运进去,在文明社会中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在古代。
送信的伙计翻身下马,如实禀报道:“少爷,我们定下的标准就是,灾民每人每天只能领取一次粮食,每次一碗粥一个窝头。有人连续来了三次,被轰走之后还不服,抢了别人的粮食不说,还跟派去的伙计打起来了。”
“找死!”
王旭目光中闪过冷芒,他知道永远不要去赌人心,人心是最险恶与丑陋的。
可他还是没有想到,赈灾第一天就发生了这种事,难道他们不知道粮食是王家的,一但王家反悔,他们全都要饿死吗?
为了多吃一口,如此短视,这种人活着也是刺头,还不如死了干净。
“走,过去看看。”
王旭上了马车,带上百来号护卫,浩浩荡荡向着八号施粥点而去。
到了八号施粥点一看,难怪敢不服,跟施粥点的伙计们对峙的,足足有二三百人。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青壮,手上还提着钢刀,这哪是什么灾民,分明是下山的土匪。
“你王家既然施粥,就要让我们吃饱,这是什么狗屁东西,一碗臭粥,一个发硬的窝头,你们糊弄鬼呢?”二三百号人围在一起,与施粥点的伙计们对峙着。
施粥点的伙计,都是王家的佃农,虽然也有一百多号人,可大多老实本分,遇到这群莽汉立刻就蔫了。
“难怪朝廷施粥赈灾,往往要出动大军,由兵丁来执行,这果然不是没有缘由。电视里,三五个姑娘家,就能学人家施粥,别说粥施不施的成,恐怕连人都得给弄丢了。”
王旭目光环视,不用去问,也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少爷!”看到王旭带人来,施粥点的伙计小跑着迎了上来。
“你就是那个好心的王家少爷?”
见到正主来了,人群中走出一位大汉,手里提着一把金环刀,乐呵呵的开口道:“行啊,人不大,志气不小,我们是归元山的来客,你...”
领头的还没把话说完,王旭直接从马车中抽出一支小巧的手弩,遥遥指向了这个人。
“干什么,你以为我是吓大的,我......哆!!”
一声闷响,弩箭应声而入。
中年人难以置信的低着头,看着胸口上插着的羽箭,嘀咕道:“这娃娃,是个狠家伙啊!”
嘭!!
中年人摔倒在地,激起尘埃阵阵。
王旭举着手弩,头也不回的开口道:“将他们的脑袋钉在木桩上,我要让后来人,看看捣乱的下场。”
“喝!”一夹马腹,百来号护卫越众而出。
能在王家做武行的,手上都有些真本事,遇到小妖小怪都不怕,更别说一群山匪了。
几个呼吸下来,二百多号山匪便被杀了个干净,不说血流一地,起码也吓住了不少人。
看着一个个面无血色,或疯狂大吐的灾民,王旭站在马车上,开口道:“我王家仗义,才会对你们施粥赈灾,你们就这样报答我?信不信,我撒手不管,能让你们全都饿死?”
“少爷,王少爷,您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面对王旭的威胁,片刻的沉默之后,有德高望重的乡老走了出来。
王旭抬眼看去,这人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能第一个站出来,说明在灾民中有些威望,于是开口道:“长者,不是我想撒手不管,而是你们这没有章法,这么胡闹下去是不行的。这里的灾民,少说有个五六千人吧,能让几百号人将这搅乱了?
不如这样吧,我们约法三章,粮食我王家有,不缺,但是这赈灾点可不能再乱了。
这些人...”
王旭说着的同时,往地上的尸体指了指:“居心不良,他们想破坏赈灾点,将你们活活饿死啊!在有这种事,我王家二话不说,哪里出事,就裁撤哪里的赈灾点,你们好好想想,可别怪我没把丑话说在前面。”
一听这话,灾民立刻炸开了窝。
裁撤了赈灾点,他们上哪找吃的去,附近能找的吃的都被找尽了,赈灾点一撤,有一个算一个都得饿死。
王旭要的就是这种紧迫感,看到大家的反应不惊反喜,开口道:“知道怕了,就商量个章法出来,谁在这捣乱,就是想将你们饿死,不想死就要学会稳定局面。我什么都喜欢,就不喜欢有人跟我搞事情,路在脚下,看你们怎么走了。”
众多灾民面面相视,谁也不想死。
眼看王旭有要走的意思,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其他人也跟着喊了起来:“我们不想死,谁想我们死,我们就让谁死。”
“呵呵...”
王旭笑了,他一直坚信人的潜力是无穷的,饿的狠了,这些人杀官造反都敢干,更何况是杀人。
这些人自发的组织在一起,没有什么能撼动他们,下次在遇到这种事,王旭都不用出面,这些灾民就能将人给撕碎了。
“继续施粥...”
王旭上了马车,带着护院扬长而去。
第877章 不是省油的灯
“昨日我们统计了一下,一共耗去了八万斤粟米,四万斤大豆,还有六万斤黄豆。灾民数量,大概有十六万七千多人,不过这是数目每天都在上涨,预计今天盘踞在九泉镇周围的灾民,恐怕就要超过二十万了。
镇上的几家米行,与各个村落的乡绅,都愿意将粮食卖给我们的不少,肯低价出售的只有四分之一。其中,赵家是九泉镇方圆数百里内,拥有粮食最多的大户,他们一家就有一千多万斤粮食,而赵家坚持用现在的粮价购买,才肯出售他们手上的存粮。”
第二天一早,王旭带着刘全,又来到了镇上的粮仓面前。
粮仓内的粮食还有很多,但是再多都不够,相比灾民只是杯水车薪。
王旭计算了一下,整个九泉镇的粮食加起来,也顶多维持百万灾民两月之用,绝对熬不到明年开春。
除了收粮以外,还必须朝廷出面,堵上九泉镇的最后一块短板。
听着刘全的汇报,王旭忍不住暗暗叹息,开口道:“粮食的事还得再谈,粮价能压多低压多低,高价粮是万万不行的,不然我们连两个月都维持不住。另外,让你从各个赈灾点,召集灾民中有名望的人,以灾民制衡灾民,你做的怎么样了?”
“三十二个赈灾点,平均下来,每个赈灾点有七八千人,我已经安排下去了,让每个赈灾点的灾民,以各自的区域为中心,选出三位德高望重的人辅助赈灾,另外再建立各自的保乡团,负责维持赈灾点的顺序。
这个策略,得到了很多人的影响,已经在各个赈灾点实行了。可是,我们还是发现了不少难题,比如说人多了,不可能每个人都认识,在我们的计划中,一人一天一碗粥,一个窝头,虽然吃不饱,可是也能不让人饿死。
现在却是,有些人领了粥之后,喝完又会去排队,少数人能排两三次,根本没有太好的应对之策。
我跟几个管事商量着,觉得是不是能将一个窝头,提升到两个,然后让这些人领完粥之后去排队,一起修路?
虽然这样,会造成额外的粮食支出,却也不至于让灾民吃了饭无事可做,也算物尽其用吧。
还有,有些灾民是拖家带口过来的,开春也不打算回去,跟我询问着,是不是能给咱们家当佃农。有些人条件挺不错的,是把庄家好手,而且要价极低,少数人一张口就是二十年的长契,我琢么着也是件好事。
另外还有一点,灾民的住处也是个大问题,附近好多林子的树都被砍了,大有大兴土木的意思,我们是不是应该出面,帮着规划一二。”
林林总总,刘全说了很多东西,覆盖了方方面面。
王旭听得也很认真,少许之后回答道:“住处问题,这个不能耽搁。我们的赈灾点,都是以村镇为单位建立的,让这些灾民就近安家,如果有不想走的也可以就近迁至。
至于其他的,你们看着安排就行,别让灾民太闲了,也别让他们太劳累,要是将灾民当苦工使唤,我们的粮食可供应不起。”
干活多,自然吃的就多,这是必然的。
王家没有那么多粮食,所以让灾民干多少活,给多少饭,必须掌握一个度。
“是,少爷,我会安排好的。”
刘全说完这话,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迟疑道:“少爷,还有一个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旭微微抬头,刘全这么说话,一看就是有事,轻声道:“说说看。”
“咱们赈济灾民,搞得是风风火火,可有些乡亲说...”
刘全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有人说咱们有粮食给灾民吃,为什么不给他们吃,大家乡里乡亲的,王家这是胳膊肘往外拐。昨天赈灾的时候,我就发现有些乡亲,混迹在了灾民的队伍中,也跟灾民一样去领取救济,这种现象各个村镇都有,而且没法杜绝啊。”
王家毕竟是九泉镇的王家,患寡不患均,看到灾民有免费的粮食吃,自然就有村民看着眼热。
这些人怎么赶,都是乡里乡亲的。
他们听不懂大道理,也不想听,就认准一个死理,王家有粮食给灾民吃,就应该给他们吃。
昨天才是施粥的第一天,去的人还是少的,后面这几天,恐怕王家不但要养灾民,还要养十里八乡的百姓。
“这是个问题,灾民毕竟是流水,灾情过后,水也就流走了,而这些村民则不同,王家还要跟他们打交道,不可能自断根基。”
王旭闭上眼睛,思考着对策。
喜欢占小便宜的人,古往今来都不会少,要不然现代中,某地的天然泉水,也不会变成大爷大妈的取水点了。
这事该怎么杜绝呢?
九泉镇周围的十里八乡,百姓并不缺粮食,来施粥点纯属蹭饭。
不管是为了王家的名声,还是别的什么,都得想个办法让这些人自觉离开,强行驱赶肯定是不行的。
想了又想,王旭脑海中闪过一个对策。
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中,山东闹蝗灾,和与纪晓岚前去赈灾,就遇到过不是灾民的人,冒充灾民领取粮食的事。
剧情里,纪晓岚对这事束手无策,不管是动之以理,还是晓之以情,最后都收效甚微,抵不过这些人的贪心。
和,却想了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那些不是灾民的人,来领取救济粮,为的就是占便宜。
和将沙子掺进粥中,树叶与草根掺进窝头,灾民为了活命该吃照吃,而那些家有余粮的百姓却是再也不来了。
虽然这个办法,无法杜绝所有百姓,都不来占便宜,却能影响大多数人。
毕竟,家有余粮,吃喝不愁,谁会喝满是沙子的粥,吃掺了树皮跟草根的窝头。
就算有这种人,也是比较罕见的吝啬鬼,或者真有困难的百姓,这个办法正好对应眼下的局面。
将计策交代一番,刘全大喜过望,兴高采烈的走了。
王旭正要跟下去看看,结果还没等动身,便有人找上了他。
找上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的五毛,那个叫宁青的年轻人。
宁青看上去十七八岁,穿着洗得发白的衣袍,开口便道:“王家少爷,我想跟着你干!”
“跟着我干,干什么?”
王旭故作不知,上下打量着宁青。
宁青显然是有备而来,言之切切的说道:“王少爷,我观察过了,你不是那些鱼肉乡里的地主家少爷,是真想为灾民办事的好人。我打算跟你干,帮你救济灾民,让更多灾民活下来。”
王旭不置可否,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而是看向了宁青身后的人。
宁青身后,还跟着昨天看到的那个小萝莉,小萝莉看上去十三四岁的样子,身上有股子英气,给人一种雌雄莫辨之感,让人一眼看去,就有种想要征服,想要侵犯的冲动。
察觉到王旭的目光,宁青不动声色的将小萝莉挡住。
王旭对此不以为意,而是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
“我叫绣娘。”
不等宁青开口,绣娘便主动说了出来,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对着王旭眨呀眨的。
王旭目光微眯,绣娘给他的第一感觉,就不是个安分的人。
古代中,十三四岁结婚的比比皆是,这个绣娘,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
第878章 赈灾大使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从目光中,能了解到一个人的性格。
自信的人,喜欢拿目光与人对视,机灵的人,目光也比较灵动。
绣娘明明年级不大,看人的时候却目光发飘,给人一种娇弱无力,需要保护的感觉。
这种人,不是林黛玉那样的,就是骑马射璐那样的,外貌清纯脱俗,总是长发飘飘,看似素面朝天,人畜无害、实际上善于心计,玩弄感情的女人。
王旭更倾向于后者,因为前者是真的伤春悲秋,整天风啊,云啊,雨啊,暗自落泪,小家小户养不出那样的人。
绣娘虽然容貌较好,手上却掩盖不住干粗活的痕迹,出身不会太好。
一个出身农村,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丫头,要说能养出富贵病来,王旭一百个不信。
不是富贵病,那就只能是外表清纯,表面上与人为善,背地里另有算计的绿茶。
这种人,可不是安分的。
“王家少爷,我也想留下来给你帮忙,为赈灾出一份力。”绣娘一副娇弱无力的样子,双手捧在胸前。
王旭面上不动声色,绣娘是什么样的人,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不在意的说道:“想帮忙啊,给宁青打下手吧,我正准备让宁青辛苦些,多往乡下跑跑。”
绣娘连连点头答应下来,那股痛快劲,让王旭都忍不住怀疑,难道自己想错了。
算了,管这些做什么,孙猴子就是再厉害,也休想蹦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少爷,少爷...”
刘全骑着马,带着几名健扑迎了上来,开口道:“少爷,县上来人说,朝廷的赈灾大使来了,听到王家施粥的消息,点名想要见您。”
“大使,你确定是大使,不是副使?”王旭目光中带着疑惑。
北方大旱,前去赈灾的是正三品,掌宗庙礼与祭祀的太常寺卿,如今南方闹灾,虽然规模没有北方严重,来的大使也少不了正三品的官职。
正三品,这个官职可不低了,扬州知州也不过正三品,按照地方官比京官矮半级的传统,州牧见到赈灾大使也得叫声大人。
堂堂三品大员,朝廷的赈灾大使,会来溧阳县这样的小地方,怎么看都不合常理。
“少爷,是大使,据说是户部右侍郎,您还是快点去吧。”
刘全也说不出个所以来,只是催促王旭快去,说县上派来的人还在等着呢。
王旭走上马车,离开义仓往家里走。
没等进门,离的老远就看到三个衙役打扮的人,正站在门口往两旁张望着。
王老爷带着家丁,小心翼翼的在旁边陪着,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看到王旭的马车,王老爷连连摆手,三位衙役一看,也不等王旭的马车过来,骑着马就迎了上去:“车内的人,可是王家少爷?”
“王家,王旭,见过三位官人。”王旭从马车中走出来,对着三人微微拱手。
“跟我们走一趟吧,大使要见你。”为首的一名衙役,穿着打扮明显与其他两人不同,看上去是捕头而不是捕快。
王旭往王老爷那边看了一眼,略显迟疑的说道:“三位官人,能不能让我跟家父说几句话?”
“回来再说吧,大使的时间宝贵,稍后还要往交州去,不会在这里耽搁太久的。”
为首的捕头说的生硬,王旭也只能就此作罢,调转马车跟着三人往县上走。
九泉镇,距离县上有四百六十里,王家的马车与衙役的坐骑,都是有妖兽血脉的良驹,比普通马匹快了十倍不止。
早上出发,不到正午便赶到了溧阳县,离得很远就看到了溧阳县紧闭的城门,与徘徊在城门外的灾民。
“老爷,我二姑夫真是城里人,我是来投奔二姑夫的,您就让我进去吧。”
“您行行好,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赏口吃的吧。”
“这位大哥,你看我闺女长的多标志,只要两斗米,这丫头就是你的了。”
灾民三三两两的聚集在城外,买卖儿卖女的有之,卖身葬父的有之,还有人头上插草在卖自己。
王旭的马车,经过一群难民时,离得很远,就看到一个难民倒下了。
周围人一哄而上,抬着这人的尸体往后面的树林去了,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开城门!”
为首的衙役亮出腰牌,对着城门上的守兵喝道。
嘎吱吱...
伴随绞绳转动的声音,城门被一点点拉开,留出一辆马车能通过的空隙。
王旭的马车,跟在三位衙役身后往城里走,无数难民则欢天喜地的跟在马车后面,试图跟随他们一起混进去。
“滚开,滚开!”
守门的兵丁,拿着皮鞭,木棒,对着后面的灾民抬手就打。
除了几个幸运的漏网之鱼,大多数难民又被赶了回去,继续留在城外等死。
进了溧阳县,里面的景色再次一变,多了几分外面没有的繁华。
城里人跟乡下人,说的再多也是不同的。
就算现代,某年闹粮荒的时候,乡下饿死的人,也是县城里的十倍、百倍以上,更何况是阶级对立更明显的古代。
溧阳县中,虽然过往的行人脸上,也多了几分惶恐与不安,可面黄肌瘦的却很少。
走到路口的时候,王旭还看到了正在搭建的粥棚,显然溧阳县不是没有赈灾,而是没有将赈灾的力度贯彻到乡下。
“到了,下马吧!”
穿过十几条街道,溧阳县的知县衙门,出现在了王旭眼前。
好气派的衙门,门口两个五米高的石狮子,往里是朱红色的大门,外面还有十二名衙役把守在外。
抬头看,溧阳县衙四个烫金大字,被写在高挂朱门上的匾额中,阳光一照金碧辉煌。
到了这里,两名跟班的衙役,就不往里走了,而是去了县衙中的班房。
只剩为首的捕头,带着王旭继续往里走,直奔县衙中的后花园而去。
寒冬腊月,县衙的后花园内,依然是绿意迥然,种植着许多不怕寒的植物。
一名五十多岁,穿着儒士袍的中年人,正在凉亭内与一位穿着县令官服,留着白胡子的老者对弈。
王旭赶到的时候,这盘棋已经下到了尾声。
执白子的中年儒士,已经将持黑子的县令杀得片甲不留,而县令不但没有焦急,反而在哪乐呵呵的恭维着:“胡大人的棋艺,远超下官百倍,下官还没明白过味来,就在不知不觉中输了啊。”
“程翁说笑了,要不是你有心事,我赢得也不会这么顺利。”
下棋的中年人,便是朝廷的赈灾大使,太常寺卿胡志明。
陪同下棋的老人,则是溧阳县的万里侯,溧阳县令程广荣。
“大人,下官那边还有公务要处理,先告退了。”看到王旭来了,程广荣起身告退。
从年龄上说,程广荣足以当胡志明的爹了,但是当官不是比岁数,三十少进士,七旬老举人的现象比比皆是。
不管是前途还是背景,草根出身的程广荣,都比不上出身北方大家族,青云直上的胡志明,所以姿态摆的很低。
程县令一走,胡志明便收了围棋,头也不抬的说道:“你老师还好吧?”
王旭目光微眯,低头道:“家师一切都好...”
“坐吧,我跟你老师相交非浅,在我面前你不用拘束。”
胡志明指了指程县令刚才坐着的位置,等王旭坐下之后,又说道:“因为一些事,我不方便去拜访薛大儒,回去之后,记得替我向你老师问好。
另外,赈灾的事你做的很好,这里看似天高皇帝远,实际上一直在朝堂诸公的眼皮底下,谁做过什么是瞒不住人的,日后是赏是罚自有定论。
最后,帮我给薛大儒带一句话,就说新政唯艰,那个人已经要寸步难行了,这场风波终是要过去的。
好了,我累了,你回去吧,回去后要记得刻苦求学,千万不要以神童之名自满。”
说了没几句,胡志明便下了逐客令。
至于下面的灾情如何,王家是如何赈灾的,胡志明一句都没问,看上去并不关心。
王旭起身告辞,心中满是疑问。
胡志明到底是干什么来的,难道真跟他说的那样,只是前往交州赈灾之余,路过溧阳县歇歇脚?
不对,要是歇脚的话,也不会虎头蛇尾的将他叫来了。
新政唯艰,难以持续,这句话应该是重点吧。
自己的老师薛牧山,之所以告老还乡,隐居三涧溪,便是因为党争失利,不得不急流勇退。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王旭已经知道,老师当年在朝堂上的敌人是谁。
内阁首辅大臣,武英殿大学士严松,以寒门子弟为首的寒党。
严松与寒党,推行的新政不稳,是不是代表自己的老师,清流与士绅阶级的重臣们,要开始重返朝纲了?
第879章 严松新政
党争,历朝历代都难以幸免,大吴王朝当然也不例外。
目前的朝堂上,大概能分为三党,其中内阁首辅,寒门出身的大学士严松,代表着万千寒门学子的利益,被称为寒党。
寒党,随着严松的崛起实力大增,这个出身寒门,起于微末的党派,深知土地兼并的祸端。
严松主持的新政,便是针对土地兼并的改革,人称严松新政。
新政主要针对三点,第一,方田均税法。
天下间,拥有土地的士绅,或多或少都会隐瞒实际土地,以图减少交税。
方田均税,便是要重新丈量土地,核实土地所有者,并将土地按土质的好坏为五等,作为征收田赋的依据。
第二,农田水利法。
鼓励垦荒,兴修水利,费用由当地住户按贫富等级高下出资兴修水利,也可向州县政府贷款,促进耕地面积的增加,一定程度上,缓解天灾对地方造成的破坏。
第三,青苗法。
在每年二月、五月青黄不接时,由官府给农民贷款、贷粮,每半年取利息二分或三分,分别随夏秋两税归还,降低民间高利贷对农民的压迫。
新政好不好,当然好了,对农民来说绝对是好的。
可惜,上有对策,下有政策。
这三条政策,有一条算一条,全都在侵犯士绅阶级的利益。
以前,青苗法没有出现之前,百姓买不起种子,就得跟当地的地主借钱。
这个钱还不上,只能拿自己的田产抵债,甚至有的地主会故意使坏,让你还不上钱,从而收走你的土地。
青苗法一出,乡绅的利益就被损害了。
另外两条,方田均税法,针对的是大地主,跟那些良田万顷的世家。
这些世家,乃是当地郡县的名门望族,家家都跟官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者本身就是官宦人家。
上面有人罩着,当然不会老实缴税,现代都有逃税漏税的,更何况是古代。
有些丧心病狂的,实报的田亩数量,只有真实数量的二分之一。
种一万顷地,只有五千顷交粮税,剩下五千顷当做隐田避而不交。
方田均税法一出,大地主与世家大族的利益就被损害了,至此乡绅与大地主之间,已经被新法得罪了个干净。
至于农田水利法,得罪的则是当地商贾。
商贾之家,经商为业,并不直接参与农耕。
农田水利法,是按照当地贫富等级高下,统一出资兴建水利。
商贾就说了,我又不靠农耕吃饭,你让我出钱,我出的是什么钱。
新法三政,是从乡绅,商贾,世家大族之中,挖肉给朝廷和普通百姓吃。
百姓高兴了,朝廷高兴了,乡绅、商贾,世家大族就不高兴了。
而值得玩味的是,掌握话语的阶层,是统治阶层,老百姓是发不出声音的,他们只是被代表者。
所以,新法推行五年,越发的举步维艰,攻讦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
王旭这一方,乃至薛牧山这一方,代表的都是士绅阶层,被称为朱党,暗指朱门酒肉臭之意。
屁股决定脑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修身与齐家,摆在治国与天天下之前,说明治国与平天下的先天条件,是不能损害我自家的利益。
这么说可能有些自私,但是又有几个能不这样。
王旭观史,张居正了不起吧。
12岁中秀才,16岁中举人,23岁中进士,封侯拜相,主持一条鞭法案,立志要改变明朝后期的积弱局面。
可是在他死后三个月,新政便被废,张家抄家灭族,连张居正的尸体,都被人挖出来鞭尸了,这不是对一条鞭法案的讽刺吗。
张居正尚且如此,可想而知,严松的下场也好不了多少。
只等严松失势,寒党遭贬,作为清流与士绅阶层代表的朱党,必定会重返朝堂。
寒党,朱党,乃是根深蒂固的两大党派,而在两党之外还有第三党,边党。
边党,不是边缘,而是暗指边镇。
极北之地有妖族,十万大山有蛮族,一直是人类的心腹大患。
儒界中,文士当道,文才便是力量,诗词便是神通。
不是所有人,都对名利感兴趣,于是就出现了不参与党争,一心镇守边关的边党。
边党游离在寒党与朱党之外,不管当家的是哪个党派,只管要钱,要粮,要人马,镇守边境。
从名声来说,寒党与朱党声势浩大,以力量来说,边党才是力量最强的。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封侯,乃是文人的至高追求,古往今来,唯有军功可封侯,哪怕内阁首辅严松,身上也是没有爵位的。
镇守边关的儒士,都是一群战争狂人,朝廷可以没有朱党,也可以没有寒党,却不能没有边党。
一但有大战发生,朱党与寒党都得退位让贤,全国上下都要被边党接手。
“新政艰难,严松要失势,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啊。”
王旭的屁股,坐在士绅阶层上,当然不会痛哭严松一去,新政反复,天下百姓又将受苦之类的话。
严松要是失势了,自家老师便能上位。
薛牧山归隐之前,是正二品的左都御史,言官领袖,因为反对新政而告老还乡。
寒党失势,朱党论功寻赏,作为朱党急先锋的薛牧山,总不能官复原职就行了吧。
左都御史,与六部尚书齐平,身为言官,往六部上调的可能性很低,再往上只能是入阁。
入阁,执掌朝纲!
想到妙处,王旭都忍不住偷着乐,上面有阁老罩着,未来的路想不通顺都不行。
“胡志明真是这么对你说的?”
返回九泉镇,王旭拜见了薛牧山,将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他。
听到王旭的话,薛牧山却没显得太高兴,反而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老师,您不高兴吗?”
“高兴?怎么高兴?”
薛牧山眉头紧锁,手上拿着本中庸,轻声道:“你可知,新政推行了几年?”
“五年吧?”王旭对新政不太了解,只知道青苗法是五年前出现的。
“是啊,五年,还不是时候啊!”
薛牧山将中庸放在桌子上,自言自语道:“时间太短了,如今新法刚见成效,寒党失利,新法必定被废。要废新法我不反对,可现在不是废除新法的时机,依我之见,新法怎么也要推行十年才是。”
说到这里,薛牧山转头看向王旭,问道:“你可知为什么?”
“弟子不知...”王旭微微摇头。
其实,他知道一点,只是不好说。
新法让利于民,贫士绅,富国库,这些年来,国库渐丰,连往边镇的拨款都多了不少。
历史上,张居正变法之后,保证了万历年间的国库充盈,实现了万历中兴,为万历三大征打下了基础。
严松变法也是如此,变法之前,朝廷基本上入不敷出,而现在却是国库充盈。
朱党之中,未必没有这种见识,但是他们的身份,位置,不允许他们实行新法。
如果让严松与寒党,实行新政十年,二十年,再将新政打落尘埃,新政留下的家底,又将保证数百年的稳定。
数百年之后,再次陷入入不敷出的轮回,到时候,又该是新一轮的变法了。
寒党,朱党,周而复始,犹如夏冬交替,才保证了王朝稳定。
现在就打落新政,确实是早了点,朝廷还没有积累出过冬的家底呢。
第880章 灾民的请求
朝廷的赈灾,并不是从扬州开始的,哪怕很多灾民逃到了扬州,这群人也注定将被遗忘。
南方灾情的源泉在交州,那里才是动乱的根源,钦差南下的目的地。
一连一个多月,灾民一天增加个两三万,一个月之后,徘徊在九泉镇外的灾民,人数便突破了八十万大关。
到了这个时候,就像有人关上了水阀一样,涌来的灾民一下就止住了,每天从外来的灾民,一夜之间从几万人,减少到了七八百人。
这七八百灾民,也不都是刚从交州过来的,很大一部分,属于徘徊在溧阳县外的灾民,听说这边有人赈灾才赶了过来。
一问才知道,赈灾大使胡志明,已经在交州主持赈灾。
那边的灾民虽然还是吃不饱,却也不至于留下就是等死,有活路,谁还愿意背井离乡。
此时,正值一月份的小寒,人人皆道,小寒过了便是年。
伴随着小寒,外面下起了小雪,为大地镀上了一层银装,距离过年,只有一个半月了。
“少爷,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
一日早上起来,王旭正在粮仓清点存粮,刘权便嚷嚷着跑了进来。
王旭闻声抬头,看着一脸喜色的管家,问道:“什么好消息,是溧阳县开城赈灾了,还是金山府往外派粮了?”
一听这话,刘权的兴奋变成了苦笑。
溧阳县令,就是个年过古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老混子。
或许年轻的时候,程县令有不管不顾,放手赈灾的豪情。
现在嘛,县城不失,便是他的最大功劳,整天就知道躲在城里混日子,哪会用县里不多的粮食去赈灾。
至于金山府,其实还不如溧阳县呢,赈灾大使的粮食从哪来,还不是从扬州与冀州调过去的,现在的金山府就是个空壳子。
金山府内要是有粮,也不用溧阳县一催再催,早就有粮食下拨过来。
什么也没有,就说明金山府乃至整个扬州都不富裕,毕竟,先北方,后南方,两次闹灾下来,人族九州都伤了元气。
“都不是,那喜从何来啊?”
王旭收回目光,想不出还有什么喜事,总不能灾情还没有被扑灭,朝廷就要论功行赏了吧。
刘权察言观色,看到王旭将信将疑,急忙道:“少爷,我说的喜事虽然不是这两种,却也相差不远。今早,有难民中的宿老对我说,交州也开始赈灾了,大家不用死了,很多人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放心不下,打算回去看看。”
“灾民要走?”王旭一脸惊喜。
“对,要走!”
刘权的回答很肯定,灾民往扬州来,不过是交州无粮,活不下去。
现在交州有粮,也有人赈灾,还待在扬州做什么。
要知道很多灾民,都是上有老,下有小,除了拖家带口,或者在这边混的不错的,谁不想回去看看。
而对王旭来说,灾民离开却是天大的喜事,从闹灾开始,王家已经撑着灾民,撑了足足两个月,家里的粮食已经不多了。
八十万灾民,只要走一半,也能大大缓解粮食压力,撑到开春都没有问题。
看着王旭脸上的喜色,刘权搓着手,小声道:“少爷,灾民是有要走的意思,不过…”
不过二字一出,王旭就知道没有那么容易。
果然,刘权接着说道:“走是想走,可是灾民手上没有粮食,都怕饿死在半路上。毕竟,一路上能找到的吃的,都被灾民吃的差不多了,回去的路恐怕比来时还不好走。”
“接着说…”王旭收敛笑容,示意刘权说下去。
刘权也不隐瞒,三言两语的说了一遍。
原来,灾民想走是想走,但是不敢走,怕路上没有吃的,回不了家。
灾民中的宿老找上刘权的时候,先是说了下灾民想要回家的心愿,随后又提了个请求,问王家能不能送佛送到西,给他们一些口粮。
还承诺,这些口粮算借的,每人借五斤粟米,春收的时候还十斤。
听上去,这主意不错,借五斤,还十斤,是个好买卖。
实际上根本不是这回事,灾民都是从交州来的,谁敢肯定这粮食借出去还能收回来。
就算能收回来,总不能为了十斤粟米,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找过去吧。
用脚趾头想,也没有这么干的,前脚赈灾,后脚催粮,你这是赈灾,还是放高利贷呢?
王旭苦苦打造的名望,总不能为了这十斤粟米折进去吧。
“少爷,粮食我们是借,还是不借啊?”
刘权不干自作主张,等待着王旭的回答。
王旭也犯了难,叹息道:“我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别人,我怕的不是借粮,而是借粮之后这些人不肯走了又怎么办?”
王旭从不觉得自己是主角,如果是主角的话,灾民借粮之后,肯定说走就走,临别之际还少不了一脸泪双行,上演次感人一幕。
但是他不是主角,没有王霸光环加身。
怕就怕,说一套,做一套。
有多少人是想走,又有多少人是嘴上说想走,骗了粮食后又想留下当灾民,继续白吃白喝?
人心从来经不起考验,就拿九泉镇上的人说吧。
难道这些人不知道,王家施粥是给灾民吃的,他们吃一口灾民就要少吃一口?
他们知道,一清二楚。
可实际上呢,还是有很多人,拖家带口的来吃白食,面对质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个别人,更是怒气冲冲的反驳:“这些粮食灾民吃的,我们就吃不得?大家都是一个镇上的,你王家有粮食赈灾,却没粮食给我们吃,哪有这样的道理,你王家好生小气!”
人心也是如此,自古以来,知恩图报者少之又少,见利忘义者多不胜数。
王旭就怕给了粮食,还有人不肯走,或者要求更多。
到了那个时候,不说王家的粮食够不够分,就算够了,养出一群白眼狼的好戏,也能让王家成为笑柄。
赈灾,赈灾!!
说的容易,做起来很难,绝不是电视里几个小姑娘,搭个棚子,架一口锅就能办的。
这种事,是真的费力不到好,世家大族,一个不好都要折里面,沦为士绅中的笑柄。
一些小说中,主角动不动就赈灾,收获一片人心,得到百姓的拥戴,那真是想多了。
真有这么容易,为什么古代的世家大族,对赈灾二字避之不及。
难道这些人,都没有主角聪明,看不出赈灾里面的玄机吗?
不是,正是因为足够聪明,看出了玄机,才没有人敢轻易犯险。
如果真有人穿越到了古代,转生到了大户人家,还有一定的话语权。
在座的各位有一个算一个,除非有主角命庇护,或者沈万三那样的家底,不然赈灾二字,还是别碰为好。
碰了,十有**谁碰谁死,千年的世家也搁不住一阵折腾。
再干脆点,也不用穿越,有这个情怀,去大街上扶倒地的老太太起来就行。
任你开奔驰,坐宝马,扶起来几个,家底也得败个干净,更别说几十万,上百万的灾民了。
扶老太太起来,哪怕被讹诈,也是做好事啊。
老太太这么大岁数,还要用这个办法来补贴家用,肯定有自己的难处,心肠这么好,帮帮她喽!!
“这件事是好事,但是…”
王旭不算好人,他做的事都带走功利心,想了很多之后,还是微微摇头:“不好办啊,得从长计议才行!”
说到这里,王旭思索片刻,又道:“这样吧,你将各个赈灾点的宿老都请过来,这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事情,得再合计合计!”
第882章 绣娘进王家
过年了,多的保证没有,吃一顿饱的还是可以的。
第一次,王家的赈灾点上,放开了粮食的限量。
从一碗粥,一个窝头,变成了两碗粥,三个窝头,粥里面还有点肉沫跟野菜。
看着一个**岁的小姑娘,瞪大着眼睛,满是欢喜的抱着木桶,从赈灾点接过粥跟窝头,回头之间的那个笑,连王旭都受到了感染。
“娘亲,今天给了好多吃的,你看粥里还有肉呢,我们终于能吃饱了!”**岁的小姑娘,抱着用木头挖出来的木桶,欢天喜地的跑向母亲。
王旭目送她远去,不知道今年的这个新年,是不是小姑娘这辈子,过得最快乐的新年。
或许三五十年之后,小姑娘长大了,日子也过好了。
回想起来,她会对自己的家人说,某某年的那个冬天,那个新年,她吃过的那碗粥,那个窝头,是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后辈子孙围在身边,听着老祖母讲当年受灾的故事,王旭可以肯定,他在这里面一定是光辉万丈的那个。
其实不用以后,就是现在,就有很多灾民,在供奉他的长生牌坊。
不谦虚的说,他现在就是万家生佛。
“少爷,夫人叫您回家吃饭。”
在外面转悠了一上午,家里面派人来找他了。
“走,回去!”
王旭离开赈灾点,坐着马车赶回家中。
过了前院,正要往吃饭的中堂走,突然一个背对着他的丫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站住!”
伴随着王旭的命令,正要离开的丫鬟站住了,微微回头,不是绣娘是谁。
说起绣娘,王旭也好多天没看到她了。
一开始,绣娘还跟着宁青往向下跑,去赈灾点上给人帮忙。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绣娘就不去了,宁青也说不出绣娘在干嘛,反正挺神秘的。
“你怎么在这?”
王旭很奇怪,绣娘怎么会穿着王家丫鬟的衣服,出现在这里干活。
“见过少爷,绣娘没地方去,老爷看绣娘可怜,就把绣娘带回了王家。”绣娘一边说着,一边对王旭行了一礼。
“老爷?”
王旭目光中带着疑惑,对身边的刘全问道:“说说,怎么回事?”
“昨天下午,老爷出去巡视,马车撞到了这位姑娘,一问才知道,绣娘姑娘是从铜山县过来的难民,家里已经回不去了。
老爷看她可怜,又没地方住,就将她带回了府里,说可以给少爷当个丫鬟。毕竟,赈灾结束之后,少爷你还要去三涧溪跟随薛大儒读书,身边没个伺候的人可不行。”
刘全还真知道这件事,三言两语就解释清了。
王旭觉得不对劲了,绣娘的情况,能跟其他灾民一样吗。
她可是一路跟宁青来的,宁青已经入了宁家,按照宁青自己的说法,宁家人把绣娘当闺女看。
当然了,这只是宁青的说法,实际上宁家人早就把绣娘,看成了自家的侄媳妇,就指着绣娘跟宁青好上,帮宁家传宗接代呢。
说别的人没地方住,可怜,王旭或许能信。
说绣娘可怜,他一点都不可怜,你看看,这两月都吃胖了。
“我身边要什么人伺候,再说了,一个姑娘家家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带着她去三涧溪读书,是她伺候我还是我伺候她?”
王旭觉得这事有点巧,九泉镇十万口人,怎么不撞别人,就撞绣娘身上了。
绣娘还高高兴兴的跟着回来了,要进王家为奴为婢,难道给人当丫鬟就这么舒服。
第一次见面,王旭就觉得绣娘不是个本分人,现在又这么巧的进了王家,他要是在不琢么琢磨,心也太大了。
“这个叫绣娘的,跟镇上的宁家人有些关系,刘全,你派个人出去,通知他们过来领人。”
王旭不关心绣娘有什么打算,他这个人什么都不怕,就怕麻烦。
绣娘可能是麻烦,那就让她滚蛋,怜香惜玉还是找别人吧。
“少爷,求你不要赶绣娘走啊,绣娘会洗衣服,会做饭,什么都会,你就让我留下来吧。”一听王旭的话,绣娘当时就哭了。
“怎么了,怎么了,这大中午的,谁在哭呢?”
王旭还没等说什么,王夫人跟王老爷,就从后院走上来了。
看到绣娘再哭,王夫人念了两句无量寿尊,开口道:“这不是昨天刚进门的小丫鬟么,旭儿,她惹到你啦?”
“不是的母亲,”
王旭如实回答道:“这个叫绣娘的小丫鬟,跟镇上的宁家人有些关系,这几个月一直吃住在宁家,算不上无家可归,咱们没必要收留她。我这正想让刘全跑一趟,去把宁家人叫来,将这丫头领走呢。”
“夫人...”
绣娘听了,可怜巴巴的看着王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夫人一看绣娘的样子,摆手道:“有什么事就说吧,你是不愿意回去吗?”
“夫人,宁家是对我不薄,可他家总想将我嫁给宁青,我不想嫁他,这才心烦出来闲逛,被老爷的马车给撞到的。求您不要送我回去,我知道自己这些日子,在宁家白吃白住受了恩情,我愿意在王家当丫鬟,挣了银子再去报答他们,但是我不想嫁人,不想回去。”
绣娘低声抽泣,很快哭红了双眼,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王旭不动声色,他跟宁家人不熟,不知道宁家人的做派。
但是他见过宁青,那个傻小子,纯属愣头青,老好人。
绣娘要是不愿意嫁给宁青,就算宁家人把刀架在脖子上,宁青也不会说一个愿意。
而且宁青之前跟他提起过绣娘,话里话外,都认为自己配不上绣娘,也被绣娘拒绝过,好像没有要娶绣娘的意思。
当然了,宁家怎么个态度,那就说不准了,没准真有这个心思。
毕竟,乡下的姑娘本来就少,绣娘身家清白,模样也出众,宁家人有想法也很正常。
“哎呦,真是一团子糊涂事,旭儿,那个宁家你就不要通知了,这么好个姑娘,嫁给宁家那个破落户不是糟蹋了么。就让她留下吧,读书人不是有句话叫红袖添香嘛,先让她在你身边伺候着,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王夫人打量着绣娘,绣娘模样俊俏,一看就招人喜欢。
这么俊俏的丫头,十里八乡都是罕见,留在王旭身边伺候着正合适。
虽说绣娘比王旭大几岁,可在乡下,三五岁怎么能叫大。
女大三,抱金砖,大一点才知道疼人。
要是相处的好,以后留下来做个妾也是可以的,这种自幼就在一起的感情,不是寻常婚姻能媲美的,未来身边也能有个贴心人。
“母亲...”
王旭张口欲言,他还是觉得不妥,总觉得绣娘是个麻烦。
“就这样了,你不会连为娘的话都不听了吧?”
王夫人说的坚决,王旭还能说什么,只能苦笑道:“孩儿当然听娘亲的。”
“那不就行了,来,吃饭,吃饭吧。”
王夫人一脸笑容,招呼着王旭坐下吃饭。
王旭一边坐下,一边看了眼绣娘。
留下可以,要是以后不安分,可别怪他心狠。
他可不是见到女人就走不动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绣娘要是觉得自己能说会道,跟他耍小心思,那可是找错人了。
第883章 论功行赏
冬去春来,一转眼便是阳春三月,王旭也从八岁变成了九岁。
随着开春,春稻渐渐成熟,去年的灾情也平息了下去,一切步入正轨。
“损失真够大的!”
灾情过后,王旭一查账,也被这几个月的损失吓了一跳。
没有受灾之前,王家有白银七十五万两,黄金三万两,良田三万亩,店铺十余家,存粮千万,富甲一方。
震灾之后,因为买入了不少高价粮,七十五万两白银花的一干二净,黄金也只剩下了一万两应急,粮食更是只剩下了八十万斤。
这一下,就让王老爷折腾了三十年的家业,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要不是作为根基的田地还在,恐怕就不是伤元气,而是伤根基了。
就算这样,损失也不可谓不大,心疼的王老爷嘴角起泡,好几天都夜不能寐。
万幸的是,随着灾情过去,地方恢复稳定,朝廷的封赏也终于下开了。
“王老爷,快摆香案,朝廷特使下来了,眼下正从县城过来,要来封赏你们王家。”
上次来过一趟的燕捕头,这次又风风火火的过来了,骑着高头大马的样子意气风发。
一听朝廷的封赏到了,王家上下欢呼雀跃,赶紧张灯结彩,打扫街道,准备迎接朝廷特使。
王旭也心情澎湃,忙乎了几个月,为了赈灾王家散尽家财,为的不就是今天么。
也不知道,朝廷给了什么封赏,估计给金银的可能性不大,接连两次大灾,朝廷也举步维艰,有银子也不会这样用。
“燕捕头,特使这次下来...”
王夫人比王旭还要激动,忍不住跟燕捕头暗中打听。
燕捕头就是个县里的捕头,哪能跟特使搭上关系,摇头苦笑道:“说不准,都是些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
“有小道消息也比没有好啊,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请燕捕头喝茶。”
王老爷大手一挥,让刘全端上了一块用红布盖着的盘子,满脸堆笑的放在了燕捕头面前。
燕捕头扫了眼红盖头,看着红布下透出的金色,谦虚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消息,听跟随特使来的小厮说,好像朝堂上的诸公,要给王老爷你封个功名。”
“功名!”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惊呼阵阵。
儒界的功名,可是跟待遇挂钩的。
童生,秀才,举人,进士,大儒,哪怕最低级的童生,也能免除徭役,穿儒士服,一跃而成读书人。
而没有功名的人,儒士服是万万不能穿的,而有些特殊场合,比如特意为文人墨客准备的酒楼,诗会,没有功名的人,再有钱也不能进。
王家散尽家财,赈济灾民百万,这是实打实的功劳。
朝廷要赏赐功名,童生跟秀才拿不出手吧,进士不敢说,举人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喜事,大喜啊!”
一听自己要得功名,王老爷笑的嘴都歪了。
结果转头一看,却见自家夫人没有半分高兴,反而愁眉不展,忍不住问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瞥了王旭一眼,拉着王老爷的衣袍,小声道:“怎么是给你封官,咱家旭儿呢?”
“对啊!”
这么一说,王老爷也回过味来了,赈灾的事一直是王旭在操办,他只是放权而已。
怎么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只提自己,没有提到自家孩儿,这不合常理吧。
“燕捕头,可有我家孩儿的封赏?”王老爷赶紧发问。
燕捕头微微摇头,含糊道:“好像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王老爷急了,他都年过半百的人了,要功名又有什么用,哪有给自己儿子实在。
相比王老爷的焦急,王旭却心静神宁。
朝廷有封赏,这肯定是没跑的,但是会不会封赏自己,王旭也曾经推断过。
他今年才九岁,要是给他封赏,那该怎么封,总不能也封个功名吧。
王老爷年过半百,封功名也就封了,但是他不一样啊。
给九岁的孩子封功名,这不是胡闹么,朝廷的非议就能淹死他,对此王旭早有预料。
而且,功名这东西,对他来说不算稀奇。
以他的自我规划,今年秋收他就会下场,博一个童生的功名回来,过两年年龄不太显眼了,就再考个秀才。
恩封的功名,哪有自己考的功名有价值,真要说给他封个举人功名,说不得还得推辞掉。
“父亲不必担心,以孩儿的学问,功名自当手到擒来,这样的恩封功名非我所愿。”
王旭上前一步,不骄,不躁,气定神闲的回答道。
听到这样的话,燕捕头额外看了他一眼,暗想道:“果然是王家的麒麟子,看来溧阳县,要出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想到此处,摆在面前的孝敬,也让燕捕头没那么欢喜了。
钱虽好,哪能比得上,跟未来的大人物搭上交情。
看着还是有些介怀的王老爷,燕捕头目光一转,开口道:“王老爷,小少爷人中龙凤,这样的封赏确实不适合他,依我之见没有更好。毕竟,赈灾的功绩,是无论如何也少不了的,将来小少爷考中功名,将功绩留在档案上,那才是真正的青云之梯啊。”
“借燕捕头的吉言了。”王老爷虽然还是有些郁闷,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寒暄几句,燕捕头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主动告辞道:“王老爷,我在县里还有公务,就不打扰了。”
一看燕捕头要走,王老爷赶紧让刘全将孝敬送上。
燕捕头连连摆手,开口道:“孝敬就免了,我这人就喜欢交朋友,要是王老爷不嫌弃,下次来县里请我吃酒可好?”
“这...”
王老爷是个生意人,怎么会看不出燕捕头有意交好。
燕捕头在县里,虽然只是个捕头,可手上的权利却不小,三教九流,想跟他交朋友的人太多了。
王家只是乡下的小地主,能跟捕头搭上关系,不亚于现代的个体户,跟县里的公安局长搭上关系。
有这样的关系在,溧阳县内,还有哪个泼皮敢跟王家捣乱,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一定,一定,燕捕头这个朋友,我王大发交定了,以后咱们两家可得多亲近亲近。”王老爷的眼界还是比较浅的,换成王旭,就算县上的程县令来了,也不足以让他喜形于色。
可对王大发来说,县上的捕头,那就是大人物了,能跟捕头平辈论交,这不是说明自己也是体面人了吗。
又是一阵寒暄,燕捕头骑着马走了,彼此都很高兴。
燕捕头走后半个时辰,伴随着吹打声,朝廷特使领着溧阳县令,带着百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而来。
“行人回避,咚咚...”
前面两个罗鼓手,走十步喊一声,敲锣打鼓,引领着百多人的队伍。
罗鼓手之后,是举着威武、巡察、回避、肃静,四块牌匾的衙役,还有上百位带刀侍卫。
九泉镇上的居民,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镇上的里正,哪见过这样的牌面。
一个个不是跪迎在街道两旁,就是躲在自家的窗户后面,眼也不眨的看着中间的两辆马车。
“也太威风了,这得多大的官啊!”
众人议论纷纷,看着特使的队伍直奔王家而去。
有了燕捕头的招呼,王家早就做了准备,等到特使的队伍到达时,街道已经打扫干净,门口也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
大门外,王老爷跟王夫人在前,王旭站在两人手边,身后能来的丫鬟,仆从,能来的都来了,密密麻麻站了好几百人。
看到大官的队伍是向王家来的,跟在后面看热闹的镇民们,一个个交头接耳:“王家这是要富贵了,没想到咱们镇上,还出了个金凤凰!”
“那又怎么样,跟咱们有关系吗?”有人酸酸的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王家,可是赈灾的好人家,王家富贵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咱们也能跟着沾光呢。”
此话一出,引得众人连连点头,这便是三人成虎,有个好名望的重要性。
第884章 开个作弊器吧
从朝廷来的特使,并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个七品的散官,叫做年暮春。
此人年过三旬,下巴上留着小胡子,与程县令相谈甚欢,聊得都是一些县治之法。
对于王家,乃至于王旭,年暮春表现的比较平淡。
王大发不由诚惶诚恐,唯恐是哪里做的不周到,得罪了朝廷下来的特使。
只有王旭暗自揣摩,猜想年暮春的态度,恐怕不是因为王家如何,而是立场。
溧阳县令程广荣,属于寒门一系,哪怕王旭自幼便有神童之名,年前更是拜了薛牧山为师,可因为出身乡绅,程广荣依然对他比较疏远。
眼下,年暮春能与程广荣相谈甚欢,对他这位大儒弟子却不苟言笑,很大可能也是来自寒党,天生不喜欢他这个朱党的后备役成员。
毕竟,朱党与寒党对立,王旭这样的人越多,朱党未来的实力越强。
这让坚信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寒党,如何能对他有好感。
年暮春的态度是平淡,不是冷淡,恐怕也是因为王家赈济灾民的关系,要不然态度还会更差些。
“香案准备好了吗?”
踏入王家大门,年暮春打量了下王家府邸,看着里面的装修与规格,恹恹的发问道。
“准备好了,大人里面请。”王大发在乡下是个人物,面对朝廷特使,就显得比较紧张了。
年暮春也不多说,跟着众人往中堂而去,看到摆在中堂前的香案,开口道:“接旨吧!”
儒界文人当道,讲的是言行合一,对跪拜之礼并不看重。
王家人齐齐站在香案之后,年暮春便开始了宣读圣旨。
说是圣旨,其实这道旨意,并不是以皇帝的名义下发的,用的只是户部的名义。
圣旨上说,王家克己奉公,团结乡里,不惜家财,勇于赈灾,做出了乡绅表率,理当嘉奖之类的话。
到了后面,年暮春又话锋一转,低沉的开口道:“金山府,溧阳县,九泉镇乡绅王大发,赈灾有功,赐,同举人出身。
王夫人教子有方,赈灾有功,赐,七品诰命夫人。
王家之子王旭,赈灾有功,赐,国子监入学名额。
王家团结乡里,赈灾有功,赐,五年免税,赐,积善之家牌匾,赐,良田两万亩,钦此!!”
念到最后,年暮春将圣旨一收,开口道:“王大发,接旨吧!”
“草民王大发,接旨!”
王大发接过圣旨,恭敬的供奉在香案上,随后邀请道:“年大人,家中已经备了酒菜,不如用过午膳之后再走吧。”
“不必了,本官每日只吃青菜豆腐,你们备下的酒菜,不会合我的心意的。”
年暮春说完这话,深深的看了眼王旭,带着人马掉头就走。
看着年暮春的背影,王旭目光中带着不悦,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官威倒是不小。
地主家怎么了,吃你家粮食了。
还每日只吃青菜豆腐,王家的午膳不会合心意,什么意思,以清贫为喜,以奢华为耻,不屑与乡绅为伍啊?
好家伙,你当自己是海瑞了,幸好你没带家眷来,要不然给你家眷一点瓜果吃,你回去是不是要学习海瑞,将他们活活饿死?
迂腐,真是迂腐。
不学会怎么跟乡绅打交道,还想做官,难怪你只是七品的散官,有名无权。
这种人就是下放出去,混不了几年也得回来,哪个当官的想要出政绩,能不跟乡绅士族打交道,没看到做了一辈子县令,出身寒党的程广荣,也要对士绅平淡视之,万万不敢得罪么。
“这个年大人,好像不太喜欢我们。”
等到年暮春走了,王大发才捧着圣旨,有些奇怪的说道。
王旭听了,不以为意的笑道:“我们又不是银子,怎么会所有人都喜欢,哪怕就是银子,也有人视如粪土。您还是早点收拾下,将圣旨供奉到祖祠中吧,有这份圣旨在,九泉镇的三大家族,以后只能为我们马首是瞻了。”
“对,对,这事重要。”
王大发赶紧找人去请三老,还有镇上的体面人,要当着全镇人的面,将圣旨供奉到祖祠中。
王旭对此没有参与,而是在想国子监的事。
国子监,顾名思义,是朝廷建立的太学机构,专门为国培养人才的地方。
国子监内,实行的是十年制教育,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一个选优秀子弟,送入国子监的名额。
进了国子监,不用参加县试《考童生》,府试《考秀才》,州试《考举人》,十年寒窗之后,可以直接以举人的身份,去参加会试,金榜题名者直接就是进士。
算起来,国子监的入学名额,应该算朝廷对五品以上官员的恩典。
五品以上的官员,最少也是个知府,不管你后辈的学问如何,都有一个进入国子监的名额,未来最少是个举人。
这样一来,哪怕学业不精,有举人的功名在,父辈死后也能有一席之地,不至于嗖的一下就落败了。
不过,国子监还有个别名,叫做养老院。
一开始,国子监刚出现的时候,有名额的官员,都将自家最得意的子嗣派去,精英汇聚,中进士的人很多。
后来,因为国子监出来的人,直接越过了童生,秀才两个级别,傻子也能当个举人,于是国子监的名额就变味了,成了不学无术的功勋子弟,捞取功名的地方。
很多人都认为,从国子监出来的人,学问没有一路考上来的人扎实,也没有一路考上去的人含金量高。
慢慢的,有名额的官员,就从挑选家族最得意的子嗣,送入国子监进学,变成了换成第二等人才,让第一等的人才通过正常科考,一步步的爬上去。
现在的国子监,就是这么个尴尬现象。
里面的学子,都是功勋子弟,寒窗十年,不用考就有个举人功名,然后就老老实实等着补官。
有了空缺,就从八品官做起,慢慢往上爬,争取做出政绩,得一个同进士出身,
因为与正常考上去的人不同,是因为父辈庇护才有的功名,所以这种功名在士林中,一直为人所不齿。
不是自认为科举无望,只能走偏门的人,是万万不会入国子监的,赐国子监名额的封赏,对王旭来说也是鸡肋的很。
“这波封赏,看似声势浩大,实际上也就两万亩良田,五年免税,是朝廷真金白银拿出来的东西。至于同举人出身,七品诰命夫人,不过是虚名而已,县上那些正经八本的举人,都轮不到做官,更何况是荣誉性质的同举人出身。
不过,也不算全无收获,王家有七品诰命夫人,和同举人出身的牌面在,远了不说,溧阳县算是畅通无阻了。县令也不过七品官,与七品诰命夫人同级,想要拿王家说事,起码得金山府出面才行。
有这个牌面在,有些计划也可以进行了,现在的王家,家底还是浅了些,我得适当的增强下王家的实力。”
王旭目光中带着思索,他从现代来,不止可以抄诗,还有很多东西可以抄。
比如制造玻璃,土法制盐,土法炼钢,发财的路子并不少。
之前没有行动,不过是王家底子太薄,连功名都没有的小乡绅,拿出那些东西不是聚财,而是找死。
现在,背后有大儒撑腰,明面上王家也从乡绅,变成了有功名的县豪之家,有些事便可以做了。
第885章 不安分
半个月后...
有心增强王家实力,王旭便琢么从哪方面入手。
溧阳县属于南方,虽然没有靠近海边,距离海边也不算远,有土法制盐的前景。
不过,盐政的主导权,一直都掌握在朝廷,与南方的世家大族手中。
一但王家开始土法制盐,狂风暴雨顷刻便至,王家这颗小树,能不能顶住风浪很难说。
土法炼钢也是如此,钢铁乃是国家根本,小打小闹没人管你,要是大规模炼钢,说不得就要与工部打交道。
工部下面,是有一些工匠世家,王旭的规划却不是加入工部,到时候工部来人索要秘方,你是给还是不给。
钢铁涉及到国之根本,不给,不提工部的手段,就连薛牧山都不会答应。
这不比其他,两界山驻扎着数百万人族部队,将士的兵甲强一分,对妖族的战斗就能盛一分。
大义面前,一切都要靠边站,别说王家,就是王爷也扛不住。
给了,炼钢之法就烂大街了,就算没有烂大街,肯定也要接受朝廷管制,不然你私通妖族或者蛮族怎么办。
这么一算,给与不给都是伤,还不如等到自己成就大儒,能够主导大势了,再将炼钢制盐的办法献上去,增强国力,兵伐北地,立言,立德,立行,立万世之根基。
又是出去考察,又是翻看朝廷律法。
考虑了半个月,王旭觉得风险最小,又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制造玻璃了。
这个时代还没有玻璃,市场一片空白,没有大鳄杀进来,很容易打响名头。
王旭觉得,玻璃可以走奢侈品路线,反正市面上没有,垄断的生意还不好做吗。
玻璃杯,玻璃盘,玻灯瓶,玻璃壶,玻璃镜,玻璃首饰,哪样放出来不能圈钱。
在弄出一批精品,送到皇宫与达官贵人手上,并将制作成本说的贵些,上有大儒的名头罩着,下有赈灾新贵的头衔,该打点的也一样不少,人做得好,这生意就差不了。
就算有人窥视,不知道玻璃的制作成本,又没有秘方,也不会贸然下手。
只要撑个三五年,让王家编制出自己的网,小风小浪也就不算什么了。
再往后,拖个十年八载,王旭自己就能立住,也不需要再看别人的眼色。
心中有了想法,王旭就开始物色人选。
玻璃的制造方式,说简单也简单,只是没人捅破那层纸而已。
为了避免秘方外传,工匠上一定要牢牢把关,只选那些身世清白,愿意买入王家为奴的人。
这种人很好找,灾情过后,三十多万灾民留在了九泉镇,有王家的名号在,不怕找不到人用。
有之前的恩情在,在加上卖身为奴,签了死契,还报备给官府,这种人就跑不掉了。
就算有人起了歪心思,打算叛主,也可以在安保上下功夫,实行工匠是工匠,护院是护院,互不干涉的双轨制。
另外,法海的师傅,不是金山寺的主持么。
和尚最爱钱了,也可以给金山寺添一笔香油钱,请金山寺的高僧来坐镇,防止宵小之徒。
儒界可是有术法的,防着工人自乱的同时,也要防着有世家大族,驱使江湖术士盗密。
“刘全,我们在乡下,有没有比较清净的庄子,庄子不用太大,有个二三十亩就行,最好是在山边上的。”
王旭找来刘全,开始为玻璃厂选址。
刘全想都不想,开口便道:“咱们在凤溪村,有个三十五亩的庄子,因为靠山,山上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一直没有派人打理。少爷要是用的话,可以请道士跟和尚来做法,想来这些年庄子上也没有出过人命,那东西应该不算厉害。”
“什么脏东西,妖怪吗?”
王旭来了兴趣,三十五亩的庄子,围起来,建成堡垒样式,炼玻璃的地方就算有了。
至于妖怪,想来也不是什么大妖,正好他想请金山寺的高僧来坐镇,一并收拾了也就是了。
“具体是什么说不清楚,反正挺邪乎的,晚上的隔夜饭,放到第二天一准消失。
而且三十五亩的庄子,每亩少说得产四五百斤粮食吧,这个庄子的亩产却连两百斤都没有,每到春收与秋收的时候,粮食就会少个大半。
下面的人报上来,老爷心想,也犯不着为了三十多亩地,就去请道士跟和尚过来,不值当得,于是就这么一直拖着。”
前因后果听一遍,王旭越听越满意。
不伤人,就丢粮食,哪怕有妖物,估计也是兔子,老鼠,刺猬,家雀一类的小妖。
这庄子,没说的,正是建立玻璃制造厂的好地方。
“你选个机灵的,让他带着长工下去一趟,用石头将这个庄子围起来,建一道三米高的围墙出来。”
王旭建立围墙,为的不是不让人进去,而是不让工人偷跑出来。
他已经计算好了,玻璃制造厂一但建成,里面的工人就要签字画押,十年内不许离开工厂一步。
第一批,招募五百名工人进去,形势好,再招募五百,维持在一千人的规模。
只要工钱给的足,现代人都能去非洲奋斗十年,更别说逃到九泉镇的灾民了。
用高于市面三倍的工钱,买这些人十年时间,应该有不少人乐意才对。
毕竟,从交州过来的灾民,很多都是十六七岁,孑然一身的小伙子。
他们有大好的青春,手上却连买粮的钱都没有,肯定愿意用十年时间,换取后半生的好日子。
十年之后,这些人也不过二十六七岁,完全可以拿着能买二十亩地的工钱,回到家乡娶一个婆娘,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是,少爷,我这就去办。”
刘全得了命令,下去找人手干活去了。
王旭目送他离开,第一步迈出去了,第二步便是请好手来坐镇,以免有人眼红玻璃生意,派鸡鸣狗盗之辈来盗取秘方。
这个任务,他打算交给金山寺。
金山寺,在金山府也是老字号的寺庙,虽说这些年有些落魄了,但是以前的名声还在。
就算金山府跟法海说的一样,只有大猫小猫三两只,派不出人手来,也可以借着金山寺的平台,请其他寺庙的高手出山。
想做便做,王旭返回书房,准备给金山寺去一封信。
“法海小和尚,一别数月,不知道你那还好吗。我这边过得很好,灾情过去了,朝廷的赈灾奖励也下来了,我母亲还得了七品诰命夫人的头衔...”
王旭提笔就写,开头先是聊了聊自己这边,然后又跟法海小和尚说了几件好玩的事,后面才笔风一转,说起要请高人坐镇的事情。
写到报酬的时候,王旭略微停顿。
佛道两家的修士,没有文士那么值钱,请等同进士的四阶高手除妖,花费也不过千两银子,就算对付血妖那样的大妖,让四阶高手拼命,万两银子也就到头了。
这样算下去,有三五万两白银,就够请一位四阶高手,在他家坐镇一年了。
考虑到玻璃生意,开始后的财源广进,王旭思考片刻,写下了白银十万两这个数字。
“十万两白银,请佛道高手坐镇,起码能请一位四阶中后期的人吧,应该能应付一二了。”
王旭写好信,长出一口气,开口道:“绣娘,进来一下,将这封信交给车马行的孙老板,让他派人送到金山府去。”
喊了一句,外面没人应答。
“绣娘?”
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出来。
王旭眉头微皱,绣娘给他当丫鬟,也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一开始,绣娘还尽忠尽职,老老实实给他当丫鬟,没事的时候跑跑腿。
后来,或许是感觉到了他的不喜,绣娘便开始玩起了失踪,这几天已经不是第一次,王旭找不到绣娘了。
“绣娘?”
王旭又喊了两声,拿着信出了门,往绣娘的房间而去。
绣娘的房间就挨着他,推开门一看,里面连个鬼影都没有,引得王旭更是不喜。
什么是贴身丫鬟,没有命令,不能离开主人身边五步,这才是贴身丫鬟。
绣娘倒好,一声不吭,说找不到,人就找不到了。
也就是王家规格小,没有那么多规矩,换成大户人家,下面的丫鬟随时都得在门外候着,主人叫一声就得应是,找不到人就是一顿板子。
“少爷,你叫我呀?”
好一会,听到呼喊的绣娘,才气喘吁吁的跑上来。
王旭没给她好脸色,冷声道:“你去做什么了?”
“厨房的冬婆说,家里新到了些银耳,我去看看品相如何,要是品相好的话,打算给少爷做银耳州喝。”绣娘笑吟吟的说道,听得王旭气消了些。
不过,该有的敲打还是不能少的,王旭沉着脸开口道:“下次出去说一声,这不是你第一次随意离开了,王家不是你家,你既然是来当丫鬟的,就要有当丫鬟的觉悟,受不了,大可以回宁家去。”
绣娘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好一会之后,才尴尬的笑道:“是,少爷,我知道了。”
“别怪我说话难听,没有规矩是不行的,既然是小姐身子丫鬟命,那就得好好当这个丫鬟,不然我将你留在身边做什么。”
王旭这么一说,绣娘的眼睛立刻就红了,好似随时都要落泪。
王旭不想看这个,摆手道:“拿着这封信,去送给车马行的孙老板,让他派人送到金山府去,想哭啊,送完了再哭。”
“是,少爷...”
绣娘眼泪汪汪的走了,一边在一边用袖子抹着眼泪。
王旭看的微微摇头,都怪下面人多嘴,说什么绣娘跟着他,以后八成是要做妾,留在王家享福的。
绣娘听了,心就不安分了,晚上居然想爬床,也不看他这年纪行不行。
王旭知道自己只是分身,可没有处处留情的意思,当时就狠狠的训斥了几句。
也不知是不是骂的狠了,绣娘看自己没了希望,先是失落了几天,随后就玩起了消失。
话说,绣娘三天两头的找不到人,究竟是在干嘛。
难道真跟她说的一样,在厨房里帮忙,她有这么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