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斗争、在马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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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淮军城北大营,依旧是灯火通明,作为这时代曾经的最强陆军,十几年前镇压太平天国的战事,那些老兵还略有印象,而营中大部分是这些年来新入营的淮军子弟。在天津卫,这里可算是淮军的天下。
当年李中堂定下的五日一操练要求,现在各营的守备、千总已经没几个按照这条例去操练了,新兵进营走个队形什么的还让老兵带着,至于洋枪射击、试炮之类的训练,那更是做做样子而已。
士兵们都变相成为了军官的附属物,而低级军官整天不是忙着练兵,而是忙着跟上司屁股后面忙乎,而军队掌握的资源,无形中成为了个人牟利的工具。至于这其中的道道,更是五花八门,常人难以想象。
据说常有把总白天让士兵出去替人干活,而军官拿到酬劳的大头,而士兵只得到余利,这只是最普通的牟利方法,而更聪明的军官,纵容手下,利用手中的军队招牌,招摇撞骗,事后就算是苦主来了,这偌大的军队也没地方找去,就算状子递到知府衙门,到时候也多数是不了了之。
入夜时分,营门口竟然还不时有士兵出入,两个日本浪人坐着一辆很普通的马车缓缓而来,在营门口递上一张帖子后,一个武官探了半个身子进马车看了看,里面顿时传来几个日本女娘的嘻哈之声,一会儿工夫马车就被放入了营中,而门口那一队士兵则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日本小娘的味道了。
秦铠已经得到丁日昌的消息,老头允他的前程都帮他争取到了,虽然他暗中还经常戏称丁铁鸡,但是对于这位敦厚长者,即便以一个穿越者的身份来看待,他还是充满了感激,而从德国领事馆途径转来的电报,对于远在千里外的船厂他也了如指掌。潜心近两个月的暗中工作,换来了如今的尽在掌握。
他现在的职务扔在天津卫那绝对是个不入流的玩意,好在他的兴趣也不在于此,唯一能吸引他兴趣的,可能还是那位身兼中兴名臣和历史骂名的李中堂大人的会面,不过目前看起来,中堂大人似乎没有这个安排。
每天他就带着黄兴、孙祥到“泰安”、“登瀛洲”两艘兵船上串门,泰安号上都是熟面孔了,从吕翰到炮弁他都叫得上名字,而登瀛洲号兵船的管带叫严岗,不知为何,秦铠老觉得此人对自己颇有些敌意,所以在登瀛洲号兵船上他也只是随便问问,混个脸熟。
问起吕翰此事,吕翰也说不出个原因来,只知道这严岗是南洋水师统领刘深的心腹,这让他顿时多了一分隐忧,这刘深和自己并没有太多瓜葛,唯一见过一次,还是在丁日昌的衙门里,他立刻拍电报给何兴作了一些安排。
丁老头最近也过得很舒畅,自从纺织机投产后,那一成的利润每月都按时进入他的钱袋,此番来天津卫,他可过足了藏书瘾,所以当秦铠来找他之时,老头子正捧着基本古籍摇头晃脑的研读着。
“烈风,这几天看你都不太安生啊,整天往兵船上跑,这督办不干想去摆弄水师啦!”老头子自从常服麝香保心丸后,这气色就好多了,这又折腾了许多好书,自然老怀畅快,那秦铠开起来玩笑。
“大人,您说起这事,我倒是真有想法,咱这南洋水师还真不大行啊,船不坚炮不利的,若是东瀛矮子又打台湾的主意,真还得找中堂大人借兵!那东瀛矮子可有好几条铁甲舰了!”秦铠现在倒是一点不含糊,打蛇咱就顺杆子上。
给秦铠说到痛处了,丁日昌也有些尴尬,他到任后这支持北洋那是不余其力,这些年兵船、战船造了可不少,其中只要外面包铁胁的战船可都给中堂大人免费接收了去,自个儿这南洋水师,就两条铁胁船,还是北洋不要给淘汰下来的,想到这里老丁也暗叹一声。
“烈风,你也知道的,朝廷现在就是银子紧啊,咱造船一年拨下来几十万两那可都是中堂大人和左大帅到军机处去争得来的,中堂大人还有江南制造局这么个大头要摆平呢,我知道两位大人都不容易啊!”
“左大帅呢?”
“左大帅!那就甭提了,左大帅除了有人有枪有能耐外,这吃的喝的还不都靠军机哪些大佬给的,前两年去新疆收拾叛匪,还要跟老毛子干架,还让胡大掌柜出面向英国洋行借了一千八百万两白银,现在左大帅那是穷的叮当响的人物啊!”
“左大帅是真豪杰啊!”秦铠心中暗赞一声,这一千八百万两白银保全了新疆这六分之一中国的领土完整,而这位清末名臣与沙俄在在新疆的较量,最终打断北极熊贪婪念头,也就是左大帅敢贷这银子啊!
丁日昌这会儿才发现,自己怎么没事跟秦铠在这边瞎扯,忙止住话题问道:“烈风,你找我何事?请客吃饭之类的就别打搅我了,这几日我可忙得很!”
“福州有电报来了,说船厂出了点乱子,我怕水师会牵连进去!”秦铠拿出电报。
丁日昌接过电报,上下看了看秦铠,“烈风,你从哪里收到的电报?现在这玩意可只有洋人哪里有!”
“我不是跟他们做些个买卖嘛,要不我那什么养活这一局子的人,大人!你可一个铜板都还没拨给我呢!”秦铠抗议道。
听到银子,丁日昌嘿嘿一笑,不再深究此事了。
马尾船厂内的工匠们正零零星星的聚集在各自的车间门口,已经停工好几日了,自从那个被克扣薪水和船厂上层官员中饱私囊的传言出现之后,本来整日浑浑噩噩的工匠们都不再沉默了,他们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谈论着这些事情。
“听说我们造一艘兵船,沈笑脸和金胖子都能拿几万两好处!”
“拿了好处还不算,还要克扣我们的薪水,你看那些艺圃来的学员,才拿那几个铜钱!”
“这两个贪官为什么这么嚣张……”
“……”
而几个还依附于沈唱和、金胖子的小吏来督促赶快上工的时候,马上迎来一阵唾沫星子。
“刘杆子,你还跟着那贪官呢,迟早给人把脊梁骨给戳穿罗!”
刘麻子显然也是急了,“诸位兄弟,我给大家行大礼了,你们就赶快回去上工吧,这把兵船的工期给误了,大伙儿都没饭吃罗!”
“没饭吃的是我们,刘麻子你还能跟着喝汤呢,急啥啊!”
“……”
沈唱和这会儿正在南洋水师统领刘深的大营里,两人倒是尽扯些不相干的事情,什么七彩楼新来女娘的琴艺,千竹园的古玩。沈唱和的圆脸挂着微笑,心里远不是表面那般冷静,他让刘深派几队兵马去船厂压压阵,这可使上了吃奶的力气。
刘深则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架势,这擅自动兵可是掉脑袋的事情,虽然他和沈唱和关系密切,平日里的好处也没少过他那份,不过这脑袋和银子之间,当然是脑袋重要的多得多,不过看在银子的面上,他还是说了,有上官的命令,他就出兵。
福州府里算是刘深的上官的那可不止丁日昌一个,果然,到了晌午,金胖子终于坐着轿子来了,福建总督文山下了令,让南洋水师协助沈唱和恢复船厂秩序!
拿到了鸡毛令箭,沈唱和这下子恢复的底气,立刻催促刘深点起人马,还许了每人5两的辛苦费,水师营中一声号炮,两百名士兵扛着毛瑟长枪浩浩荡荡直奔船厂,当然刘深是懒得亲自出马做这等杂事,派了他的一个心腹万大福出马。
万大福听说是去船厂里管束下工匠,也没当回事,跟着沈唱和就走,到了船厂门外,才发现这里大门早有人把守着,还设下重重的木栅栏,看那衣着,却是负责船政巡视的湘军巡逻队。
沈唱和也是一愣,这帮子老兵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主动了,跑上去问话,里面不慌不忙转出来的正是九品把总黄当。
“黄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谁让你在这门口设卡子的?”沈唱和自然也猜到一二,口气严厉的开始质问起来。
黄当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见沈唱和质问,当下也不客气的回答道:“沈大人,这巡视护卫工厂那是左大帅派咱干的正事,我听说有毛贼要来厂子里捣乱,所以特地带人来先把守好!当然沈大人、金大人可以进去,水师的兄弟们,这里可不是你们的地盘,该去哪里去那里吧。”
沈唱和和金胖子气的头顶冒烟,这黄当不过是小小的九品武官,自己可是船厂和学堂的督办,不过这黄老三还真指挥不动,这帮子湘军老油条只听丁日昌的。
黄当一副硬抗的模样,他今天调齐了4组人马,不过也才五十号不到的人手,这里一多半人都把子弟送到秦铠的研究所里读书去了,巴望着子弟不在走军队的炉子混个安稳的前程,听黄当一说,都感觉这是个出力的机会,所以毫不犹豫就来了。
不过看到对面沈唱和暴跳如雷的样子,有几个倒也担心起来,这水师可来了两百多号人,那也扛着洋枪,这万一走个火什么的,那就是大事了。
“黄老三,是不是稍微让一步,这沈笑脸可不好招惹!”
“屁!杜二楞,你傻啊,你家娃子可在秦大人那里谋这着前程呢,秦大人都说了,只要你娃子争气,日后肯定比你强上百倍,你这里服了软,以后怎么见秦大人,你家娃子都抬不起头来!”
“就是……就是,这沈笑脸和金胖子都不是玩意,这里可是咱湘军的地盘,大帅打毛子没回来,难道这沈笑脸就敢翻了天啦!”
一帮老兵痞嘻嘻哈哈,自己给自己壮胆了,这会儿早有人跑去巡视营里通报情况。
“兄弟们,咱湘军老人马给人欺负了,水师那帮毛都没长全的小子,都敢抬着洋枪给咱湘军颜色看罗”。
“刘二狗,你说的是真的?大帅不在,丁巡抚出趟远门,这里就反了嘛!咱这就点起人马去看看,”一个把总听到消息,火冒三丈。
沈唱和看到对面毫无退让的意思,他好不容易请动兵马,没想到还给挡在船厂外面,常挂这笑脸早没了,面色铁青。旁边金胖子也知道这么耗着,可没好处,凑上来悄悄说道:“沈兄,让水师的人马硬挤进去,别抬枪,对面这帮老兵痞可就没硬上的理了,他们不成敢开枪打水师的人马?”
沈唱和立刻下令,把洋枪都下罗,立刻动手搬走木栅栏,准备硬挤进去。
看到这些南洋水师的兵一个个赤手空拳的开始搬起了栅栏,黄当倒也一下子没折了,双方面对面指着鼻子硬抗他倒是一点不怕,没想到沈唱和来这么一招,那现在也只能把营门堵死,大家顶住。
“湘军的老兄弟们,今个儿老子就要看看这帮小崽子能干出点啥来了!”黄当大声嚷嚷着。
这时候大门后面不远处,两个年轻人正在嘀嘀咕咕的商议着,正是周瑞东和章奎。
“这沈笑脸倒是有些决断的能耐,我看老黄这下子顶不住啦,这枪倒地是开不得的!”章奎啧啧的感叹了一番。
“章奎,你就尽说风凉话吧,还不去把人都召集起来,比人多?那里还能找得出比船厂还多的人啊,笨蛋……艺圃里的学员也都拉出来。”周瑞东一如既往的镇定,沈笑脸、金胖子再怎么折腾,那也早就给教官算计到了,这两个只是死到临头的瞎蹦跶而已。
“瑞东,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就不能给我次机会先说嘛!”章奎不服气的嘀咕了两句,转身去布置了。
大门口这会儿木栅栏已经被搬空了,沈唱和阴沉着脸下令:“都结队向前,硬挤过去,不要动手,他们就三十号人!”
水师的人马立刻排成十人一组,慢慢整步向前。
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五步!
眼看着就要撞上了!这时候厂子外面的大路上突然乱哄哄响起一阵脚步,面对面正大眼瞪小眼的湘军巡视营和水师的人马都情不自禁的回头看看,嘀嘀咕咕的猜测起来。
七八十号巡视营的湘军老兵闹哄哄的出现了,一个二个嚷嚷着,“哪些王/八/蛋找咱湘军的麻烦……老子打捻子的时候,你们这帮小子还在吃奶呢!”
这下局面又乱作一团了,看到巡视营的人手一下子就多了起来,沈唱和有些急了,刚才还能七八个对付一个,这会儿只能两个对付一个,他一咬牙,大声向万大福吼道,“万把总,赶快冲进去、冲进去!给我把厂门给占下来!”
巡视营和水师的人一下子就挤在了一起,不过双方显然都打定主意不先动手,这船厂门口也就一丈来宽,站上十个人已经挤的满满当当,两边都卯足了劲在门口挤来挤去。不过很快沈唱和和金胖子就看出些倪端了。
这近三百号人在门口挤来挤去,折腾了快半个钟点竟然至往门口挤进去半尺,照这个速度,就算折腾一晚上,也进步了这个门,而这些水师的人马看上去各个使出了吃奶的劲,在哪里推来推去,这不还看到有几个有闲工夫聊天。
MD,这帮当兵的,都不是什么好料,光出工不出力嘛,沈唱和暗中骂道,正想着怎么能让这些水师卖力的法子时,只听到厂子里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从大门望进去,只见里面各厂子涌出来无数人头。
这些人显然也看到了沈唱和和金胖子,见他们竟然调了水师的兵马来厂子里,这段时间的传闻一下子都被坐实了。
“这沈笑脸是要灭咱们的口啊,还调来水师的兵马!”
“金胖子真不是人,他想干嘛,还带兵带枪来,还好这里有丁大人湘军的巡视营!”
“冲出去,打死这混蛋!”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
“打死贪官……”
里面的人流轰隆隆的挤过来,这前面正在和水师折腾的湘军巡视营一下子就被直接顶出了船厂大门,而外面的水师早看出来形势不对头,顿时一哄而散。
沈唱和正和金胖子在商议,去把总督衙门签发的文书拿来镇镇这帮湘军的老**,不料一回头,尽然看到无数人怒气冲冲的涌上来……
何兴坐在马车里满脸的焦急之色,他身边是巡抚衙门的刘师爷,刘师爷正拿着一份电报稿子满头大汗的看着,这马尾船政出了惊天大事,他竟然还毫不知情,这是丁巡抚在天津卫洋人使馆拍发回来的电报。
当马车匆匆赶到马尾船政学堂的时候,两人才知道沈唱和调了水师兵马去了船厂,一转身到了船厂,眼前的景象却让这两位着实吓了一大跳,船厂门口到处都是人,有巡视营的湘军老兵,也有水师的人马,还有无数的船厂工匠、艺圃学生,都在原地乱窜,似乎在追打的什么人。
更离谱的是,哪些手上拿着洋枪的水师、巡视营,一个个躲的远远的,也不知道在干啥。
“丁巡抚将令到!丁巡抚将令到!丁巡抚将令到!”
第32章 马尾船政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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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兴赶忙让身后的十几个人齐声喊话,这倒是起了效果,门口的巡视营先拥上来护住马车,哪些乱窜的工匠看到有人出来主持了,又听到丁巡抚传令来了,倒是开始慢慢恢复秩序了。
水师的万大福这会儿也看出不对劲,这哪是厂子里有人捣乱啊,明明是整个马尾船政都在跟沈笑脸、金胖子过不去啊,他早约束了手下跑一边去凉快了。
“赶快把沈唱和、金伍找出来,”刘师爷一脸紧张的神情,这现场状况太乱了,若是死人几个工匠倒也能掩盖过去,若是沈唱和、金伍这两个朝廷命官莫名其妙死在这里,那可就出大事了,这跟着还不得掉几个脑袋。
黄当忙带着巡视营的湘军四处找人,让人边喊边找,好不容易才在船厂一侧的树林子里找到了沈唱和,这会儿沈笑脸可是面色苍白,这圆脸上也是多了好些红印子,一个眼睛还顶着熊猫眼圈,那身官服更是给扯得乱七八糟,豁了好几个口子。
金胖子那身材……直接就在原地趴着,钻在马车之下,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拳脚,好在皮厚肉糙的,这会儿给拉出来,还抱着硕大的猪头,见了巡抚衙门的刘师爷,忙哼哼道:“刘大人,这里的贼工匠都反了,竟然殴打上官!”
刘师爷神色奇怪的看着下面两个人,外面空地上那些工人虽然都感到自己刚才痛打贪官占着理,不过看到巡抚衙门来人了,到变得有些不安了,毕竟这时代谁都知道的,官官相护那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沈唱和看到刘师爷捧着文书来,已经有了一丝不妙的感觉,这场船厂的混乱显然是有人……不对,是有一群人在推波助澜,而且他明明知道那个人应该就是姓秦的小子,不过却不知为何却步步踏空,姓秦的小子凭借着一次次的成功,迅速得到丁日昌的信任,成为了丁老头的嫡系,而自己和沈胖子竟然完全摸不到他的路数。
看到沈唱和有些呆滞的表情,刘师爷摇了摇头,这沈笑脸也算是一号人物,没想到这么快就倒了,他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大清福建巡抚兼马尾船政大臣丁日昌大人令,查马尾船政学堂督办沈唱和、协办金伍贪渎之案,证据确凿,且管理船政事务不善,去职待勘!”
此时周围的工匠们早已一片叫好之声,而沈唱和和金胖子面如人色瘫倒在地,他们在马尾船政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在周围人群鄙夷的眼光中,瑟瑟发抖。
刘师爷又宣布,丁巡抚要求船厂的工匠全部恢复工程,一切薪酬相关的事务留待大人回来后再予处理。工匠们闹了一通,也都感觉有些过头了,听到巡抚大人并未追究,倒也老老实实进厂子仅需干活。
很快一批工匠和马尾学堂的学员聚集到了车窗车间的一间屋子里,周瑞东、章奎两个一一记下他们的名字,同时告诉他们,尽快回到各自的厂子里,按照周瑞东的交代,安抚众人的情绪,尽快恢复厂子里的生产。
几天后,秦铠先搭乘“泰安”号兵船先行返回福州,坐在船舱中,他悠闲的看着身边的一沓子报纸,这是这两日的《申报》,上面都大篇幅的报道了中**工产业,显然这次的李中堂在天津卫举行的军力展示大大的震撼了西洋人。
不得不说,这时代的北洋军队虽然已经十余年不经战事,但是在部队操演和行军列阵上,摆弄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加上装备的毛瑟11mm前膛枪和林明顿13mm后装单发强,倒也给前来观摩的各国使团颇深的印象。
不过显然这场军事展示的主角是丁日昌带来的这门254mm(26倍口径)的巨型大炮,当李中堂不无得意的向在场的公使、领事介绍时,他得意的眼神非常敏锐的注意到,前些时候刚刚像自己炫耀过390磅重炮的法国公使宝海的尴尬笑容。
而一旁的日本领事,嘴巴张大得几乎可以扔进去鹅蛋,到底是倭国,没见过世面,泱泱五千年的中央帝国,你这等弹丸之地的海外小国只能仰视,李中堂不无得意的看了一眼倭国领事加藤由五。
观看了巨炮的射击演示后,这火炮所用的开花炮弹都是马尾火炮局特制的,自然是质量精良,威力不俗,就连英国公使威妥玛爵士也大为赞叹,不过约翰牛的脾气自然不会轻易示弱,他婉转的表示道:“中堂大人二十年的洋务,创造了远东火炮军工上的一个新奇迹!”
作为这时代最强大的海上帝国,威妥玛爵士的话,立刻被《申报》引用,而申报又在连续数期的报纸上刊发了上海江南制造局的介绍,而直隶总督衙门也完全没有说明火炮产地的意思,洋人瞎琢磨就让他们琢磨去吧。
古老的北京,最近远在天津卫的李中堂的一封折子让军机处的几位大佬一阵忙乎,这位淮军大佬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竟然和福建巡抚丁日昌一起弹劾马尾船政的一名小小协办金伍,而另一封私信则被淮军的人悄悄送进了恭亲王奕?的府邸。
军机处的两个大佬都是清流的头领,像李鸿藻、翁同龢,清流历来对于开洋务的李中堂颇有微词,而李鸿藻基本算得上的李中堂在朝中的死对头,两人间的相互攻讦更是常有的事情。
另两位大佬宝鋆、景廉却是十足的墙头草人物,而军机处掌权恭亲王奕?则是满人中少有的一心搞洋务的人物。
这奇怪的五人组合,掌握这时代帝国最高权力,大人物们坐在军纪衙门的议事厅里,竟然为了讨论两千里外的一个七品小吏的处置。
“诸位,李中堂和丁日昌的折子都看了吧!说说如何处置吧!”恭亲王奕?是个面皮白净的中年人,保养的也很好,看上去倒也精神头旺的很,不过这位被朝野清流称之为“鬼子六”的六王爷心情却不大好,自己安插在马尾船政的沈唱和被坐实了贪渎罪名,与他关系不错的李中堂特地来信,当然折子了没提这事。
“一个七品的小吏,这胆子还真不小,军机处拨的款子也敢捞,这可是跟两宫太后议了许久才同意的拿出来造兵船的!我看还是要杀鸡儆猴,夺职秋后问斩……”往日里李中堂的对头李鸿藻今个儿倒是第一个跳出来说话。
翁同龢也立刻附和,同意严惩这贪渎军费的案子,另外两个墙头草对这八竿子都搭不上关系的折子自然也立刻同意了。
“这自制兵船已经颇为不易,下面还有人捞这银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奕?轻轻拍着桌子说道,“这马尾船政的督办沈唱和也难逃其咎,我看调山东盐运司,罚俸一年吧!”
另外几位大佬心中暗自嘀咕起来,这六王爷今天也发疯了,这沈唱和不是当年你派去船政的嘛,为了安插这亲信,在军机处议事时可没少费心思,不过……几位大佬很快就想明白这前因后果了,立刻附议同意。
这个处罚,对于沈唱和来说基本算得上是小小的升职了一把,山东那可离着京城近的很,看得出奕?对这个手下还是很照顾的。
很快折子就被送到两宫皇太后那边去用印了,对于李中堂,两宫太后还是极力笼络的,此番大震国威的天津军力展示早有淮军系的人马妙笔生花送进的宫里,当年可吃过洋人大炮苦头的慈安、慈禧两个老女人倒也心情大好。
而奕?送进来的折子外,还送来了英国人的《申报》,上面大书特书的内容也佐证了大办洋务的成绩,这自然有助奕?继续在朝中执掌军机处和各国事务衙门。
七月初七,七夕佳节,早已回到马尾正焦头烂额忙着收尾船厂事务的秦铠,终于拿到了丁日昌带回来的新任命,他新的官职是福宁府同知兼任马尾船政督办,看到自己竟然换到福州府旁边的福宁府任职了,秦铠有些郁闷的问了问孙复。
这才搞明白,这同知已经是正五品的职务,但是同知之上还有知府,所以福宁府也用不着他去上任,他的实职是马尾船政的督办。
马尾火炮局200号人,马尾船政却有2000号人,这下子秦铠彻底有些手忙脚乱了,手头上的人手有限的很,火炮局的高级技工们多数都在进行机床和火炮工艺的攻关。考虑再三,他决定还是暂时保留船厂原有的体制。
不过这些小吏都暂时保留了职务,自然不是秦铠不去进行管理,而是他需要一段时间的观察,了解这么大厂子里这些人的管理能力,现在是真正需要调整的时候了。马尾火炮局也就200号人,具体的事务方面是徐国方带着,已经颇为吃力,日常人员管理还是由何兴来主持的。
而这两千号人的大厂子,可不是几个人、几十个人能管好的,秦铠前世也略微学过些管理学的,在工业化早期,这一个人管理十个人的时候,管理的效应已经接近最大化了,而现在马尾船政所属的炼钢厂、轧钢厂、造船厂、气锤车间、机床车间、蒸汽机车间……这么多的车间和工人,显然不能再沿用火炮局的管理模式。
原本以小吏为主要管理的办法,已经被各个厂子的现状证实是低效率的,但是这接手船政的第一要务显然不是进行一场革命,而是适当的革新。
所有的小吏都被召集起来,当然炮局的那些早一步加入秦铠集团的管理层也被找来了,这里除了火炮车间的伍云、林德平外,其他人本来就熟悉,经历了这几个月,竟然殊途同归,转眼间顶头上司变成了这个后来居上的秦教官,让那些没站对队伍的人肯定是颇为郁闷。
这火炮局的薪水那可是在船政里早传开了,这会儿见面免不得要谈这个问题,这里活脱脱一副人间众生像,有人平静、有人郁闷、有人窃喜、有人期待,而秦铠亲口宣布暂时维持目前管理体制,薪水先加一成的时候,这船厂里的小吏倒是都放下心来。
本来今日,相当一部分小吏以为将是一场位置的大变更,毕竟火炮局搞的那一套东西,他们多少有些耳闻,那可是闻所未闻的举动,不过从心底里,这些从工匠出身熬上位置的小吏倒也是赞同的。
秦铠随后宣布,在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内完成船政所有厂子管理调动,这依据还是三条,一是产品的质量和进度、二是工匠的管理效果、三是工人的评价。
而后秦铠宣布对于所有技术工人的考核即将开始,不过这么大的人要进行逐一考核,显然是不现实的事情,势必要影响到之后的船政工程安排,所以暂时采用由小吏先对工匠进行初步评价。
当然他们的权限仅限于学徒工和初级工人,当然对于滥用这点职权的小吏,秦铠自然不会吝惜手中的大棒,至于中级和高级都需要经过另行成立的考核小组面试和实践考试,而考核小组另外有附加的任务就是到工人中去监督。
得到了加薪和看到可期待的未来,船厂的混乱情况迅速得到的平复。秦铠做的自己该做的事情后,很快又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做起了甩手掌柜,他历来都是指定个方向,然后交给何兴去具体实施。
他找来善于做模具的高级工王飞,现在是需要为马尾船政树立榜样的时候了,在他的设计和指导下,王飞迅速加工出了一批黄铜制品的奖章。然后,一场船政全体工人都参加的重大授奖仪式开始了。
今天站在搭起来的颁奖台上的是火炮局的伍云和一批一线的工人,看到台下黑压压一大片的工人,站在台上等待授奖的工匠自然是心情激动的很,他们事先都知道了是因为做成了那门大炮,秦督办说了要打赏,不过也没想到会在几千号人面前享受着殊荣。
台下的众人更是议论纷纷,这可是厂子里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以往工匠除了埋头做事外,薪水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的奖励,反倒是完不成活的话,还要被处罚。
“哇……台子上是那些人啊,好些人怎么都脸生的很!”
“听说是苏州炮局跟过来的,排前面那个黑脸叫伍云……”
“你们看!车床车间的老刘也站上面呢?秦督办不知道会给多少赏钱啊!”一个工人啧啧的说着。
“笨蛋啊,这往台子上一站,那是多大的面子,赏钱算啥啊!”
看到人都到齐了,周瑞东带着一队学员站在台子上充当扩音器,这队人各个站的笔直,虽然穿的还是旧式的学员服,不过这架势却是十足的威风。
秦铠招招手,台下顿时恢复了安静,“各位,今天我在这里是要宣布一个大喜讯,马尾火炮局制作的一门420磅重炮将被安放在京城门户大沽炮台,并且在天津卫的军力展示中让西洋人也为之震撼,就是西洋人也做不出这口径的大炮,我们马尾火炮局却做到了……”
台下还是鸦雀无声,秦铠一阵郁闷,怎么滴也不鼓鼓掌呢,这鼓掌的仪式啥时候传进中国的……
“这门火炮的成功,是我们马尾船政的荣耀,是我们马尾船政每个人的荣耀,是我们马尾火炮局参加这项工程的每个工人的荣耀,今天,我在这里授予参加火炮制作的有功人员——五一劳动勋章!让我们向这些马尾的功臣致敬!”
秦铠的发言非常有鼓动性,他率先鼓起了掌,旁边的学员看到了也学着鼓掌,马上台子下面想零零落落想起了鼓掌声,很快这就化成了一片掌声的海洋,这会儿站在下面的工匠们都有些发蒙,拼了命的鼓掌,这做成一门大炮,就被秦督办称为马尾功臣,日后造一条大船,还不得给捧上天去。
站在台上的伍云和那些个工人显然都激动的有些过头,一个个脸涨的通红,这是何等的荣光的事情,没想到作为一个底层的工匠,有朝一日能获得这样的赞誉,跟这秦大人真是跟对了,如海般的掌声就是这一天的主旋律。
随后秦铠逐一将那枚闪闪发光的奖章亲自帮每个人挂上,这第一批获得奖章的不过十几个人,但是这十个人当中有小吏、有工匠,这无疑是让船政每一个人都看到了希望,在秦督办手下,只要努力工作,就有荣光的一日,那个男人会不期待荣光!!
第33章 南洋训练舰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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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日昌在衙门里饶有兴趣的听孙复转述秦铠在船厂的所作所为,听完之后,也不禁暗暗赞赏秦铠这个出人意料的做法。
“孙复,烈风这行事真是特立独行啊,有此一番作为,船政无忧了,我一直感到奇怪,缘何火炮局到了他手上竟然能有如此成绩,今日之事,可见一斑啊!”他为官多年,现在看到自己后继有人,自然是老怀畅快。
“烈风确实有非常之才,那也还要丁大人慧眼识珠啊!”孙复的马屁经又开始念叨起来了,两人哈哈大笑。
这时候门口有人禀告,说是秦督办求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啊!”丁日昌哈哈一笑,却不料这句话多年后被孙复记录进回忆录,被后世史学家反复考据,“快让他进来!”
自从当上督办后,秦铠到了巡抚衙门就开始越来越猥琐,今天有些反常,没带黄兴和孙翔两个,而是带了周瑞东和章奎,到了议事厅外,两学生就跟杆子似的柱在院子门口了。
秦铠手里拿着几样东西,一副贼头贼样的样子,章奎看到了,低声就嘀咕起来,“瑞东,咱教官怎么到里丁大人这里就变得如此猥琐尼!”
不过周瑞东可没兴趣接他的话头,章奎这厮感到无趣也就不再吱声了。
丁日昌自然看到秦铠拿着东西,他知道自己这爱将喜欢捣鼓新玩意,自己最近财源广进,“实事求是斋”的藏书量也猛增,这让他整日笑逐颜开,他一指秦铠手中的玩意,“烈风,你手中又是什么新玩意啊?”
秦铠微微一笑,拿出一合膏状物,“大人,西洋人不是用牙粉嘛,我们也有用那个的,也有用青盐洗漱牙齿的,这是我新制作成功的小玩意,叫牙膏!这用起来可比牙粉爽快多了,因为这里面有薄荷之类的中草药!”
孙复一听,忙跑过来,拿起那盒玩意闻了闻,果然一股清新之气,接过来拿给丁日昌,丁老头反复看了看这一盒子玩意,“烈风,这玩意能刷牙外,还能干啥?烈风啊,你不花心思去造大炮,老捣鼓这些玩意干啥……”
秦铠给问的郁闷,这丁铁鸡怪不得整天哭穷,原来一点商业头脑都没,“大人,这可是一大注产业,不但可以赚钱,还能养活一方土地啊!”
“养活一方土地……”丁日昌念叨了这句话,好奇的问道:“烈风,这能养活多少人?”
“一间牙膏厂,雇佣几十个工人只需我这里批发原料,回去按照配方加入解石粉即可完成生产,然后包装好就能拿出去卖了!”秦铠这可是个损主意,解石粉那玩意就是碳酸钙,这山上要多少有多少,不值钱的东西,而他控制着最上层的合成原料,这些工厂就成了秦铠来料加工的倾销对象,帮他打杂的。
丁铁鸡一听,这多容易啊,要人,这满大街都是的,这福州那已经算是富庶的地方了,不过这穷的吃不上饭的大有人在,这周边府县、乡下那要多少劳力就有多少啊,根本不愁,“烈风啊,老夫也在福州为官四载了,这大炮你是帮我造了,也算了却一桩心愿,哎……这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这件事你看……”
秦铠暗自偷笑,他倒也并非来给丁日昌下套的,这老头人不错,咱自然不能当坑爹,这牙膏产业现在也是个低技术含量的活,高技术的咱已经替你们摆平了嘛,不过推广之事有丁日昌出面,那自然是事半功倍啦。
而且这牙膏的销路,他早跟何家商议好了,由何家照旧代销,依着香皂的路子,这玩意铁定不愁销路,而且很长一段时间内,全世界仅有咱福州一地能生产,国外的牙膏那可得到20世纪才出现。
唯一的问题是这牙膏管子,现在就算早期的锡管,秦铠也没地方去弄原料。不过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滴,公关小组很快发现用木盒子一样能完成密封包装,这问题就迎刃而解。
丁日昌两眼放光,他自然并非那种水泼不进的包老黑似的清官,大清现在的情况,明白人都知道这处处皆是末世之像,只是像他们这类读着圣贤书、科班出身的读书人,多少都还抱有一线希望,总期待从洋务中能在让这垂垂老朽的帝国中兴。
身处这时代之中,若非穿越人士,谁又敢轻言能引领潮流,做好本分之事,这已经是丁日昌的夙愿了,想到自己此番开拓这一大注产业,福州之地的百姓可以获利颇丰,他自然是十分愉快。
丁老头脑筋一动,想起一事来,老脸一板,“烈风,你今天不会是无缘无故来跟老夫谈这事吧,肚子里还有什么小九九赶快说吧……”
这丁老头还真是不好糊弄,秦铠嘿嘿一笑,“大人,我确实还有一件事想请你老人家给参参,能不能办!”
丁日昌一笑,指指外面站着的周瑞东和章奎,“我刚琢磨出味道来,肯定跟你练的这几个兵有关系,烈风,你在泰西还学过练兵?这两个学生兵看起来架势够足的!……说罢,别拐弯抹角了!”
“大人真是明察秋毫啊,我这些学生也是按照西方带教的,早晚拉练,白天学习,只是这些将来都要上船的子弟,这几年学堂都没机会上船练习……所以我想和大人商议下,能不能给个名义?”秦铠哈哈一笑,爽快的把该说的都抖了出来。
丁老头低头琢磨了一会儿没想出道道,一看秦铠一副镇定自然的模样,倒也猜出一二,“又要名义啦?这倒是有些为难啊,虽然南洋水师和船政学堂是一体的,烈风,你别藏着掖着,你都想过了是吧,什么名义趁早说!”
“谢大人,”秦铠没说,先谢上老头子,“我想过了,这船政学堂都是学轮船的,我这里就成立个南洋训练水师,你看成不?”
旁边孙复一听,抬眼看了看丁日昌,丁老头倒是在考虑这事,他想了想,开口问道:“烈风,你这训练不可称之为水师,丁大人,我看给个南洋水师训练营的名义足矣。”
丁日昌自然看得出秦铠有意插手水师的意思,不过这水师的问题,这次在天津卫他与秦铠就有一番议论,让他确实感到有些担心,现在秦铠想做些事情,那就放手让他去做就是了,前提是别问朝廷拿银子,不过看起来似乎这不大会是个问题。
“恩!行啊,烈风,这水师可不像你火炮局,几万两银子就能开局了,而且就算我从南洋水师拨给你一条旧船作为训练用,这兵船开动那就是烧钱啊,你可得有准备哦!”丁老头反正是稳赚不赔,秦铠练成水师,那也是南洋水师的助力,没练成,也没损失嘛。
“大人,我还想从水师里找些个人来训练营当教习……”
“嗯……烈风,你看中吕翰了?”
秦铠心中一震,丁老头对自己的事情还是挺注意的,自己深埋在心底的那个想法最好还是藏藏好,他哈哈一笑,“大人明鉴啊,吕赓堂确实是个人才,不过我还想去水师看看,起码要招几十号才够用嘛,水师那可有小两千多号人呢!”
丁日昌考虑了下,点点头,“行!孙复,你行个文给秦铠,让他到南洋水师和刘统领商议此事!”
看到丁日昌允了此事,秦铠心中大定,乐呵呵拿出另一个小纸盒,“大人,我这里还有样东西,日后这训练营的军费可就指望它了,您给看看!”
“这啥玩意?闻上去像是烟叶子的味道,”丁日昌拿着那个小纸卷,看着里面黄黄切丝状的烟叶。
“大人,正是烟叶子卷起来做的,我管这玩意叫香烟,”秦铠哈哈一笑,“这烟草在漳州、泉州、福州府、福宁府可都有大批种植的,我已经派人去四处收购了!”
“这玩意也能赚钱?”丁日昌有些郁闷,自己这手下搞的东西还真是有些来路不明,看这牙膏、这香烟,牙膏能赚钱那倒也还能理解,这香烟算啥玩意!
秦铠点点头,他也懒得跟丁老头解释什么供求法则,这烟草现在只有四府之地生产,今年打已经通过何家、吴家的渠道四处去收购了,立刻就会刺激明年的产量大幅度上升,现在这烟叶只是乡下人家自用的玩意,价格便宜着呢,经过加工成烟卷后,这其中利润……秦铠想想都会笑出来。
丁日昌那办事绝对是有套路,几十盒的牙膏作为赠品送到了福州府各个衙门,这些衙门那得有多少眼线,转天全福州都知道了,这丁巡抚要开办牙膏产业,巡抚衙门门口贴着大幅的告示,宣布这牙膏产业是由丁巡抚发起的,志在为福州百姓谋一条正当发财之路。
凡是大户小户愿意做这产业的,只需要衙门里登记,依据自家产业大小支付上定金,购置一台制作牙膏和牙膏盒的机器,然后衙门里就派人教会你做牙膏,丁巡抚都承诺了,三个月内不愿意继续经营的,衙门里按照原价回收这机器。
这衙门口和城门口贴告示的地方现在整个就成为了福州的一人流密集区,凡是家里有些个家资的人家都在这里琢磨起这事了。
“王家大哥,你也在这里看丁大人的告诉,是不是也想做这行当?”
“巡抚丁大人那可青天大老爷啊,我加邻居刘麻子昨天就去衙门里办妥了,今天就有伙计上门来教着做牙膏,据说这生产一盒子,能赚五十文,这一天用机器生产,起码能有几十盒!”
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惊呼,一天坐在家里就能赚几两银子,立刻就有几个人急吼吼跑回家去准备银子了。
当然这牙膏的销售,衙门里并没有指定,不过传授制作牙膏的伙计会指点参加的作坊,可以委托福州府的何家和吴家销售,不过是先售出后交割货款,如果质量不好的话,那会直接影响这收入。
伙计还会指点参加的作坊,已经由城西何家和吴家城里了福州牙膏协会,协商牙膏的收购价格和销售价格,可以去打听下如何加入,那样可以保证生产出来的牙膏的日后销路。
而秦铠却懒得管丁铁鸡的造福一方大业,他拿到了鸡毛令箭,立刻回到火炮局召集人手议事。
他的做事方法还是沿袭了前世的习惯,今天的议程是南洋水师训练营的筹建,参加会议的包括秦铠班级上的组长以上干部、火炮局管理层、何兴、何勇、吴金贵,特邀的还有孙复、黄当。
黄当在上一回合与沈唱和的较量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而且现在秦铠已经是船政的督办,平日里让他来参与具体事务倒也名正言顺。
众人都知道这位秦督办做事的方法,把事情拆开来分包给大伙儿,虽然这种做事方法有些奇特,不过这么多时候跟随下来,都觉得是个十足的好法子。
“周瑞东、章奎!”
“到!”“到!”
“南洋水师的将佐情况你们两个负责去查清楚,我要知道所有的留美学童,所有船政学堂毕业的优等生,另外这几个人你们帮我特别查一下,吕翰那边我亲自去,有需要核实的问题,尽可以去找他!三天?时间够吗!”说罢,秦铠递上一张信笺。
章奎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周瑞东倒是仔细考虑片刻,才回答道:“足够了,我要调用20名学员。”
秦铠点点头,他转头看了看王飞、钱青,“王飞,钱青,液压冲床进度怎么样啦?”
大块头王飞挠挠头,“二组据说快要完成了,我们这边还差一点。”
“恩!很好,炼钢长的陈永平来了嘛?”
“督办,我在!”旁边一个沙哑声音应道,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瘦高男子。
“王飞、钱青、陈永平,广州那边一座最新型的炼钢平炉已经启运了,估计三天到,这两天时间,老的炼钢炉你们三个尽快想办法修复,有问题,都可以请国方出面协调,缺什么请他协调解决,我希望两座炼钢平炉都能尽快运作起来!”
以前王飞和钱青那都只是陈永平手下的工匠而已,现在依然是位置倒挂,不过听到王飞和钱青到火炮局不过数月,已然参加了液压冲床的设计,陈永平对此却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倒也没了不服气的念头。
三人互相商量了一下,也点头应下。
这事安排好了,秦铠转头跟徐国方说道:“国方,你那边的水压机进度怎么样?”
徐国方想了想,“第一台120吨的水压机,我估计几天内就能完成,已经做了第一次测试,发现一点小问题,这两日就能改进完成,只是督办想要制作的千吨级水压机,我们测试过现在钢料质量,有很大难度!”
秦铠点点头,笑着说道:“无妨!这第一台水压机就是让你们熟悉这结构和原理,钢料的问题,我估计在一两个月内就能得到解决,我们买的炼钢炉,这钱不会白投的,你这边机器成型后,尽快进行规模化生产,能生产个四五台120吨水压机后,这又是我们船政的一注产业!”
这会儿在座也只有何兴、吴金贵、孙复三人听秦铠谈起过产业,不过每一次都是意味着竟然的财富,三人眼中精光一闪,不过却始终猜不透秦铠所说的产业是什么!
徐国方才不会关注着秦铠的产业,他只关心这机床的生产和工艺的改进,“大人,这铁料你务必抓紧,这小型水压机量产完全没有问题!”
“很好!”秦铠转头对着王飞几个说道:“王飞,平炉一旦正常运行,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们必须马上投产试制新型钢材,火炮局可是嗷嗷的等着米下锅呢!”
“督办,您放心,误不了事!”王飞没答话,倒是旁边小个子钱青胸有成竹的接上了话头。
秦铠看了眼钱青,这小子平日里话语少得很,不够听徐国方评价,手里活倒是很细,他朝他微微点点头,然后转向伍云,“老伍,你这边答应中堂大人的10寸火炮没问题吧?我可还指望你腾出手来造新炮呢!”
伍云现在绝对是马尾船政明星级的人物,谁都知道他领导的车间生产出了全大清最大口径的火炮,据说西洋人也还没给造出来这口径的火炮,一听说又有新大炮上马,伍云的黑脸立时就激动的发了红,“大人,没问题,现在咱机器好,火炮只要两个中级工看着就能搞定,一个月生产两三门没问题,中堂一共才要10门火炮嘛,保证能提前完成!”
秦铠轻轻摇摇手,“老伍,不要提前,到年底前供上货就可以了,现在火炮局的大部分精力需要放在新式火炮的研制上,关于这个我随后跟你详细商议,恩……你那边人手尽量准备的充分点!”
听到又有新式火炮的研制任务,伍云心中又是一激动,跟着秦督办虽然活是累了点,但确确实实是干了大事业,他信心满满的点点头,“大人,没问题!”
秦铠暗自琢磨,若是按照原来历史的脚步,自己还能获得两年左右的稳定发展期,一定要利用这段时间培植起自己的势力,完善马尾的工业体系,这是一场只能依靠自己的国运之战,为彻底推翻这个腐朽的满清帝国,他只能在暗处慢慢积蓄着力量。
但是一切会如自己预料的发展嘛……
第34章 沈葆桢的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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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尾火炮局的右侧是一大片连绵的平房,门口一队保安团在一名船政学堂学员的带领下,正在来回巡视,这一大片保安严密的区域,根本没挂任何的标志,不过船政内部的人员都知道,这里是督办秦大人创办的研究所所在,据说是船政最机密的地方。
在执掌船政后,秦铠立刻拍发电报约见了德国领事冯·施莱尔,对于中国秦的邀请,冯·施莱尔那是绝对的愉快,前面两次的合作,德意志帝国付出了区区125万两白银,便得到了帝国最大竞争对手的机密资料,而且获得了一项领先的磨床技术专利使用权。
这些资料都被伏尔铿造船厂、克虏伯公司的专业人士所肯定,尤其的那款机械磨床,使得克虏伯火炮的质量得到了不小的提升,而且能应用于新式蒸汽机的生产,为此,俾斯麦首相特地签发了嘉奖令,这让他俨然成为德国外交官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秦铠在研究所里会见了施莱尔领事,秦铠先是抱怨了一通德国未能提供鱼雷相关设备,这本来就在他意料之中,拿出来唠叨,那是为之后的讨价还价做些个铺垫。
施莱尔领事对于秦铠的唠叨显然也是做过准备的,第一批交易的成果中,唯一未能成交的就是刷次考甫鱼雷厂设备的购置,不过他还是做了一些补偿的,在秦铠要求的至少100名德国技术工人的交易中,他非常大方的给提高到了200人,而且其中的100人已经随船来到了马尾。
“施莱尔先生,我需要的是专业的技术人员,而不是想法国人给我们找的欧洲木匠、铁匠之类的人员?”这本来就是交易,秦铠自然大谈条件。
“尊敬秦大人,这点你务必放心,在看到您这提供的磨床专利后,伏尔铿造船厂、西门子公司、克虏伯公司、刷次考甫鱼雷厂、毛瑟枪厂都非常愿意与您进行技术方面的交流!这当中,有您特别需要的鱼雷和蔡司光学镜片的技师,”施莱尔这句话倒是大实话。
前些时候,德国公使施耐德在了解到天津军演火炮的来历后,立刻第一时间指示施莱尔,务必达成与秦铠的技术交流协议,一个有技术研发能力的东方第一的船只建造机构,那孕育着多大的潜能!而且对方已经显露的冰山一角已经足够的震撼了。
施莱尔的表态多少让秦铠很满意而且多少有些意外,细想之下,立刻明白了对方的念头,看中咱的研发能力嘛!不过这批德国技术人员的到来彻底解决了研究所内的一些师资问题,还有就是可以让工人们通过与德国技工之间的交流,学习德国人的严谨作风,希望能快速提升船政工人的素质和工艺。
“施莱尔先生,非常感谢你的诚意,为了你我之间的友谊,也为了德意志帝国在战舰制造工艺上进一步提高,我们这里很快就会投入研制一种新型号的战舰复合装甲,到时候这项技术将非常乐意与你共享!”
秦铠再一次笑嘻嘻的抛出了诱饵,1876年之前的铁甲舰所用的护甲都是铸铁护甲,防护能力一般,而且特别厚重,之后由法国开始掀起了钢甲的大变革,采用含碳0.45%的高硬度钢甲制作护甲,钢甲的防护能力不错,不过受到重炮轰击后,容易横向断裂。
而英国在英弗莱息白铁甲舰上用的已经是新型的钢铁复合甲,这是一种外表为高碳硬钢、夹层为“别西迈”钢质的低碳锻铁,具有很强的韧性,钢板合成后,以重型机器予以碾压、整平,使之融为一体,后世称之为“复式铁甲”或者“钢铁混合甲”。
施莱尔对于战舰装甲自然是外行,不过听秦铠介绍复合装甲,听起来也是非常具有诱惑力的,而且这种复合装甲的效能要超过德国最先进锻造铁甲时,施莱尔哪能不心动,这可又是一项大政绩。
秦铠现在对于技术并不缺乏,他缺乏的是将技术转化成为产品的工艺,马尾船政的这一大批技术工人无疑是这时代中国最优秀的一批人才,不过相比这时代已经开始第一次工业革命几十年的老牌帝国主义,这之间的差距也是很明显的。
他能想到的,就是通过德国技术的交流和培训,期望可以大幅度的提高马尾船政工人的基本技术素质,这其中的投入绝对是物超所值的,当然,秦铠不会让这些德国人参与到自己的科技研发中去,一切的技术研发团队,都必须由中国人自己来完成。
施莱尔得到了自己此行最想得到的东西,这才拿出了他最后的压箱底货色,“秦大人,你前些时候向我催要的铁甲舰,在我的强力争取下,伏尔铿造船厂一个多月前已赶工完成,现在已在来马尾的途中,我特别要求船厂安排了十名技术工程师协助您完成后续甲板武器的安装。”
“是按照我的要求的嘛?”
“完完全全符合您的要求,尊敬的秦!”施莱尔非常绅士的以他的信誉作为保证。
秦铠打开施莱尔带来作为礼品的德国的丹菲尔红酒,举杯向自己这位利益同盟举杯致意,“亲爱的冯·施莱尔领事,对于你的友谊,会得到诚实善良的中国人民的衷心感谢的!”
“秦大人,那就请你尽快开始复合钢甲的试验吧,第二批德国技术工人,将会很快送到马尾来!”施莱尔笑眯眯的盯着秦铠,对面这个年轻的中国官员,完全不同于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不过他确信的一点,只要确保与秦铠的合作,自己家族的荣誉很快会在自己身上得意实现。
“那接下来,我们谈点私人之间的友谊吧!”秦铠狐狸般的微笑着。
很快双方就达成了秘密约定,施莱尔会将他掌握的德意志主要敌人之一——法国的一切消息转交一份给秦铠,顺便帮助秦铠继续在德国招收高技术人才,当然,他获得了秦铠授权的牙膏专利的德国注册权,想到双方合作的未来前景和钱途,两人都笑得非常愉快。
8月的天气的炎热的,尤其的福州府,空气中充斥的闷热、潮湿的元素。数日后,正在秦铠忙着接受第一批100名德国技师的时候,孙复来找他了,广州传来消息,马尾船政奠基者、第一任船政大臣、林则徐大人的女婿沈葆桢大人病逝。
秦铠来到这时代,这位近代科技倡导者、忧国忧民的名臣已经因病休养了,不过听到这个消息,他也多少有些感慨。孙复带来的消息寥寥数语,不过秦铠却知道这位因病归养的老人,时时却还在关心这这个国家的海疆和他一手创立的水师。
这位老人在他临终之时,还口述遗疏,上呈那个垂帘听政的叶赫那拉氏,“臣所每饭不忘者,在购买铁甲船一事,至今无及矣。而恳恳之愚,总以为铁甲船不可不办,倭人万不可轻视”!这时代不乏睁眼看世界的名臣,却无奈这一个昏庸到极致的满清王朝。
三天后,秦铠心中暗暗复述这老人的遗愿,看着眼前一艘巨大的船只正缓缓的驶进马尾造船厂后方刚刚建造完成的一个深水码头,而在这艘巨大战船的附近,正在开工建设的一个庞大船坞。
“沈大人,你的遗愿本待四年后由仲虎兄替你完成!不过既然我来到这个时代,这铁甲舰的愿望已经替你达成了,而你创办的马尾船政必定会如你所愿,创造出东方最辉煌的成就!”
巡抚衙门里,丁日昌一脸古怪的神情,一旁坐着的孙复则是欲言又止,倒是下面坐着的秦铠依旧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因为他刚才把新购置铁甲舰的消息禀告给了丁老头。
丁日昌足足琢磨了五分钟,他也听到了沈葆桢上奏朝廷购置铁甲舰的消息,还正在琢磨着是不是也为老友这事跟风一把,毕竟这可是关系国运的大事,没想到奏章还没打好腹稿呢,这边秦铠跑来说,已经为马尾训练舰队买了条铁甲训练舰。
这是训练舰吗?朝廷拨了上千万两银子养着的北洋、南洋水师最先进的不过是木壳铁胁的战船!这秦烈风还真是能搞银子啊,这得花多少银子?
这光有银子还不行,李中堂不是没想过买铁甲舰,英国人两条老式二等铁甲舰价格一路从130万两涨到200万两,让海关总税务司赫德去打听过多回了,英国人还不大愿意卖!中堂大人也对这个一路飙升的价码头痛得很。
“烈风,你这出手也太大了点,我知道你秦烈风赚钱的本事可不比做机器差,不过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多少有些不妥当!”丁日昌一时间脑子有些短路,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批评下自己这个爱将。
“大人,这能有什么事情啊,船马上要进船坞进行整体拆卸和研究,我是希望通过对这艘船的整体设计上和工艺上的学习,让我们马尾能尽快提高造船能力,这木壳船在如今的大炮之下,实在是完全没有生存能力啊!”
一旁的孙复总算找到话头了,“大人,烈风有这心也是为国为民啊,丁大人遗愿可不就是让我大清水师尽快装备铁甲舰嘛,有了这第一艘,咱马尾船政以后才能造出第二艘、第三艘嘛,那可比买英国人的船有用的多啊。”
“你们两个……”丁日昌拍拍桌子,心中暗暗好笑,这秦烈风志向不小啊,不过自己总算是没看错这个接班人,日后马尾船政在他手上一定能发扬光大,“好了好了,反正这训练营我是交给你了,你好好给办起来吧,一早一日,若能证明老夫今日所谓,老头子我也就安心罗!”
“大人,不去看看嘛?”
“看啊!当然要去看啦!现在就走!”丁日昌也当起了甩手掌柜,兴致勃勃的立刻驱车直奔船厂。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不过看到这艘全长78米、整体船身都覆盖这厚厚的锻造铁甲的新式战舰,丁日昌不禁还是被深深的打动了,自己造过洋枪、洋炮,仿制过格林炮,在江南局那时候就造过蒸汽机船,不过面对这全副武装的铁甲舰,他才发现,自己的洋务梦想其实不过刚刚开始。
丁日昌登上战舰,几乎把整条船走了个遍,这兴奋劲让秦铠都有些咋舌,等回到岸上,第一句话就是:“烈风,要多久才能仿制出这铁甲舰?”
这问题着实难住了秦铠,这船舶工程说难也并非想象中那么困难,马尾船政的造船技术在这时代,想比维新不过十余载日本只高不低,而日本在正常历史发展下,到了十余年后,已经能仿制战列舰。
但是这工业发展很难说有没有捷径,他虽然具有跨时代的技术,但是在实际中碰到的问题,很多都是由于产品工艺方面的原因引起的,比如,他即便有二十世纪航空母舰的图纸,以这时代的工艺,那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使命。
秦铠也不好浇灭丁老头的热情,想了想便说道:“大人,这事急不得,我需要在这艘船上试验火炮系统,学习研究德国人的舰体设计,等到工匠们技术学到位了,这仿制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丁老头拍拍秦铠,“烈风,本来我老头子这辈子的夙愿都了了,这些时日,你说的那个牙膏产业我倒是日日关心的很,这玩意还真有用,衙门里登记的大小作坊快有100多家了,就连福宁府、泉州那边都有百姓过来,做东西做出来,还真能赚钱。”
秦铠听丁老头不念叨铁甲舰而去念叨牙膏了,倒是有些郁闷,他还想趁着时机说说从南洋那边调人的事情呢,不过现在只能看着丁老头。
“烈风,这事我明白的很,如果不造这铁甲舰,西洋人、倭人还得生事,你尽力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银子,老头子我没有,那玩意是你强项,要人,我已经给过你文书了,刘统领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你要去的时候,让孙师爷陪你去!”
丁老头今天还真有些唠叨,秦铠只好小心翼翼陪了一路,送上马车后,他还在那里发愣。马车之上,丁日昌一脸笑意,对面的孙复倒是瞅出些意思来了。
“大人,您今天怎么尽跟秦烈风说些不搭边的事情?”
“孙复,我能说什么啊,这秦烈风事事考虑得都周全,不光会赚钱,还有识人之能,不过还是对官场里的事情到底还是嫩了点,这回金伍的事情,总督府费了不少银子才保下一条命,文总督可不是个好想与的人物,你和烈风说说,锋芒太露可是要吃大亏的!”
不过显然丁日昌的担忧有些多余,自从铁甲舰到了船厂后,秦铠就彻底销声匿迹了,除了和孙复去南洋水师招训练营人马的时候,搞出了一点点动静。
水师统领刘深对于秦铠要来招人的事情自然是十分反对,也不知道顶头上司丁日昌哪根筋搭住了,竟然同意让水师出些人帮着搞什么水师训练营,不过听到不会从他手下调走兵船后,刘深倒也放下了心。
这些兵船那可都是他的财路,现在南洋水师都是蒸汽机的兵船,这马力足,速度快,从马尾出发到广州、上海也不过两三日的海程,这些兵船反正都要轮流出去训练,跑近不如跑远,捎上点私活,来回跑上一圈,那可就是至少几百两的好处进账。
所以秦铠来调人的时候,刘深也就露了露面,拿着秦铠给的名单扫了一眼,第一个就是那向来不怎么听话的吕翰,这种憨货早该给调走了,接下来还有两个管带之类的人物,都是些平日里不怎么好相处的角色,至于其他一些名单,刘深竟然都没啥印象。
这水师小两千号人,少七八十号刘深根本不在意,只是在人给调走后,刘深才隐隐约约听说调走的都是些兵船上的好手,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在刘深看来,听话的船员远比什么好手、能人有用的多。
而秦铠把这训练营的第一波人马召集起来后,以陈桐浦为代表的从事技术工作的人员迅速被配置到马尾研究所里,而吕翰这些水师的干将们,秦铠把他们都召集起来,这些都是周瑞东、章奎带着一帮子学生上一阶段在马尾水师中挖掘的军事人才。
这些显然都是合格的军人,这会儿一个个都是笔笔挺的坐在屋子,这里面有秦铠熟悉的吕翰,大多数人他都是第一次见面。
台下这些武官虽然默不作声,却也对自己这次被调到南洋水师训练营多少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看到前面站着默不作声的这位,正是马尾船政里赫赫有名的人物,几个月内就升任五品顶戴兼任马尾船政督办的秦大人,人人眼中多少有些好奇。
秦铠站的笔直,盯着下面这些水师的武官看着,挑剔的目光来回扫射的在场的每个人,看的这些武官浑身都不自在,这可跟他往日的作风大不一样,众人都是笔直坐好,目不斜视。
“各位,大多数兄弟都是第一次见面,我就是马尾船政督办秦铠,奉丁大人命令,筹建南洋水师训练营!”他这会儿说话的口气淡淡的,并没有刚才站着那般凌厉的气势。
“但……是……”突然间又如秦铠的音量提高了几倍,几个刚刚松口气的武官给吓了一跳。
“现在水师是个什么样子!现在当兵的是个什么德行!现在的武官整天又都在干些什么屁事!你们肯定个比我清楚!”这些雷人的字眼几乎是秦铠一个一个字的喊出来的,听得下面的武官各个脸色激变,上面这位可是着五品的顶戴的朝廷命官,众人都不敢想象,这些话怎么就敢这么大鸣大放的说出来!
不过想到水师中的实际情况,众人的呼吸不免急促起来,这可是直指人心啊,在场的多少都是些勤勉的武官,官职有大有小,大多数都在原地踏步的好多年,什么原因,心里自然明白的很,没有人是傻子……
“丁大人为什么同意搞这么个训练舰队?”秦铠冷冷的眼光扫视了一圈,接着说道:“进了训练营,保不了你们升官,保不了你们发财,保不了你们过舒心日子,但是!我能保证,你们将有机会去练出一支全新的水师,我倾整个马尾船政的能力,来支持你们去走一条跟那外面完全不同的水师之路!那天若是再有强敌来袭,大炮、铁甲舰指着咱国家,你们才能毫不犹豫去把他们干翻在大海里!”
秦铠说道这里,多少有些咬牙切齿,这些直指人心的话,他都琢磨了多久啦。
下面几十号人愣愣的看着这位秦督办,这是让人加入训练营的欢迎仪式嘛?怎么听怎么都像在折腾人嘛!啥都不保证,唯一给大伙儿的保证,就是带大伙儿走一条不同的水师之路!训练营能有多少实力,这不管不顾的,还折腾训练营去送死!
“好了,话就说这么多,愿意到训练营里干的,站起来!”秦铠一个一个字的大声吼出了这句话。
第35章 豪华的训练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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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翰第一个站了起来,那一趟天津之行,他早想明白了。后面继而连三的不少人也站了起来,倒是吕翰旁边坐的一位高大汉子并没有立刻站起来,他忽然抬头问道:“秦大人,你说得确实让我也动心,不过我很怀疑马尾船政的实力……”
秦铠盯着他,冷静的一字一字的说道,“进了训练营,我需要得到你们无条件的信任,这是我全力支持你们的原因!”
“标下许寿山愿意跟随秦大人!”大汉想了想毅然站起身大声回应道,屋子里的人陆陆续续都站了起来,要这些有想法的年轻人再回到那死气沉沉的水师里,依旧过那浑浑噩噩的日子,他们都断然选择了新的前程。
“你就是许寿山徐玉珊!”秦铠有些意外的上下打量了大个子一番,徐寿山,秦铠自然知道此人,史书喜游山水、咏诗词,有儒将风度,好结交豪杰,亦常以豪杰自命。马江之战,尽管他驾驶的“振武”舰火力、护甲最弱,最冲锋在前,火炮被敌摧毁后,扔驾船撞敌,乃是“邓世昌”一般的英雄人物。
“很好,吕翰、许寿山,令你们二人暂为正、副管带,其余船上职务,你们协商安排!现在列队,随我去看看你们的训练舰!”秦铠大声下达命令。
众人莫名,让我们还去玩训练舰?这在南洋水师里也有,200吨级别的蒸汽船,装上20号人已经满满当当了,这可有近50号人,这为秦大人还真当这些都是刚从学堂里出来的兵崽子!
不过看到前面紧跟着秦铠学生兵的整齐队形,吕翰、许寿山大声喊起了行军令,跟上了前面的队伍。
经过了好几道的严密的哨卡,训练营的武官们终于看到远处一个巨大的船坞,一艘漆黑的战舰已经被拖进了船坞里,许多的工匠正在船体上上上下下,这艘船的巨大,显然只有那些最新型号的西洋战舰才能比拟,众人的呼吸顿时都急促起来,对于水师,战舰无疑就是他们的生命。
秦铠已经站在离船坞几十米远的地方,负责火炮安装的伍云已经跑上来汇报了,“大人,第一阶段你要求安装的两门10寸后膛火炮已经完成,同期安装的还有120mm速射炮两门。蒸汽机车间的李雄正带着研发组对船上的3000马力蒸汽机组进行研究,争取尽早把大人你开发出来的“华武I型”蒸汽轮机整合进去。”
“华武I型”其实就是蒸汽机研发小组通过对秦铠提供的轴流式多级反动式汽轮机改进而成的,而这时代尚未出世的帕森斯蒸汽轮机也是同样的原理。新型的蒸汽轮机使得锅炉功率转化船只动力的效率提高了近两成,在测试的时候,着实让人惊掉下巴。
一队的训练营武官列这队围着这艘巨舰转了一圈,这些都是老水师了,都估摸出来这应该是差不多4000吨的战舰,看这船体上黑不溜秋闪着的暗色光芒,一个个都惊异非常,这显然不是那种粗糙的木壳铁胁船,难道……
这可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众人都知道吕翰曾今跟着这位秦大人跑过一会天津卫,眼光自然都集中到他身上,这些武官多数都是马尾船政学堂出身的,虽然心中问题太多,倒也不至于现在叽叽喳喳的开始讨论。
秦铠看看火候也差不多了,指着正在紧张安装中的战舰笑着说道:“诸位,我承诺过你们,我保不了你们升官发财过好日子,不过我能保证给你们最大限度的支持,这是我们训练营的第一艘的战舰,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新式战舰!”
“秦大人,那是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秦铠回答得干脆利落,“先介绍下你们的第一艘训练舰,德国制作的3560吨的铁甲战舰,长77米,宽10.1米,锅炉动力3000马,标准单管发动机,未安装重炮前测试航速14.6节,锅炉和弹药舱护甲330mm,侧弦和重点部位护甲250mm,火炮射击位置护甲180mm。”
这一队武官已经完全被这艘战舰豪华到极致铁甲震撼了,南洋水师最大不过一千来吨的木壳铁胁船,跟这艘战舰想比,那完完全全就是儿童玩具。
秦铠转头看了看后面这些武官表情各异的模样,大吼一声,“吕翰!”
“到!”吕翰大声应答着。
“让你们来,不是来参观的,要牢记下我说的每一点,在海上训练的过程中,你们要对火炮、护甲、动力、操作性能、燃煤消耗这些都了如指掌,将数据记录下来,送到船政由专人进行收集研究!”
“明白了!”吕翰大声的回答着,这么豪华的战舰还要继续改造,能参与其中,这是何等幸运的事情,队列里每个武官都兴奋的想着同一件事。
“目前安装测试的火炮是我们自产的254mm(26倍口径)后膛炮,射程5500米,使用圆形炮弹,另外一种是120mm速射炮,使用的是铜壳锥形炮弹,火炮使用中也要详细记录,提供给火炮局作为改进的依据!”
让众多武官最奇怪的是,这艘战舰并没有取名字,这也是秦铠的意思,侧弦上按照秦铠的意思,只涂上了编号501,然后秦铠再次带着这队武官回到新造的训练营营房,现在该说的都说了,该看的也看了,但是这会儿众人的心情绝对是难以平复的。
不过秦铠接下来布置的任务显然不是轻松活,宣布每日早晨例行拉练,上午就是上船跟随工匠熟悉501舰的机械和火炮性能,下午是由管带、副管带安排训练,所有的501舰的其他人员都委托吕翰和许寿山去招募,当然士兵的来源主要是已经融入火炮局体系的保安团和船政学堂学员。
任务布置完毕后,秦铠单独留下了吕翰和许寿山,吕翰获得秦铠如此的信任,这倒也多少有些原因,奇怪的是许寿山,他和这位秦督办根本没见过面,不过秦大人似乎了解他不少消息,他到现在也没明白怎么挑上自己的。
“赓堂兄,玉珊兄,谈谈你们的想法?最迟年底,我要有个远航计划,需要至少200名能海战也能陆战的士兵,能行不?”
吕翰想了想,说道:“秦大人,501舰完全没有问题,这人手,给我一周时间,肯定能配置齐全,至于新兵训练,你们火炮局的保安团我看到过,这精气神都不错,不过要练成合格的水军,起码也要大半年吧。”
许寿山在一旁点头赞同吕翰的说法,他也是这意思。秦铠也明白这水师确实急不得,也同意他们的意见,只是督促他们全力训练,训练营任何事情和需求,可直接来找他请示。
南洋水师训练营的架子搭起来了,秦铠惯例再一次做了甩手掌柜,于是每天早晨的拉练吕翰和许寿山都会例行汇报,同时提出各种需求。对于军饷,秦铠从来都不吝惜的,所有武官的军饷都获得翻倍的补偿,而后续招录的新兵也获得比常规高五成的军饷。
和训练营热火朝天的景象相比,马尾研究所里,那可就是安静的太多了。大批德国技术工人的到来,让厂子里的小吏都大大的缓了口气,同样,负责化学实验的陈桐浦终于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本来他想着回来从事机械设计的活,可惜的是,现在这活显然都被秦督办和他的学生包办了。
在看到火炮局哪些巨大的新机器后,又从徐国方嘴里打听到这都是秦督办的杰作,矮胖子陈桐浦彻底打消了从这方面发展的念头,很快他便从火炮局正在运作的几个项目技术攻关小组获得的灵感。
陈胖子一早就来找秦铠,提出由他牵头成立一个化学项目的课题研究小组,至于研究课题,他倒是想了几个,不过一一被秦铠否决了。
看到陈桐浦一脸的郁闷申请,秦铠才打消了继续和他开玩笑的念头,“陈桐浦,我这里无需你去研究什么元素之类的学术问题,我需要你把掌握的化学知识,迅速转变成为能产生经济价值或者军事价值的计划!”
胖子脑子终于开窍了,“督办,我明白了,我准备的攻关课题是研制炸药!你看如何……”
秦铠差点吐血,这几个家伙都是自己好不容易从水师里挖掘出来的,这去玩炸药,一个不当心,都给轰隆掉了,自己还不得亏死,“陈桐浦,炸药只能炸死人,我需要你去研究的不是杀死人,而是为活人谋福祉!”
胖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秦铠递给他一封日用化工的研究计划,看到一长串的目录,陈桐浦这才发现自己平时的短视,原来身边有着那么多的民用产品等待着他去开发,胖子和三个留美的同学很快决定组成了一个民用化学品攻关小组,秦铠非常积极的参与了他们的讨论。
“桐浦,我列的那个清单你们有什么设想嘛?”
“大人,我看清单上已经开发了香皂和牙膏的产业,我们商议了一下,这衣食住行首推衣,大人已经开发完成了蒸汽机动力的纺织机器,我们就从染料开始研究吧!”几个留美学童倒是有些眼光,现代印染业有极高的利润,但是绝对是高污染的行当。
秦铠想了想,“桐浦,你们几个无需叫我大人,在这研究所里只有老师,为中华科技而奋斗是我们共同的目标!染料……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注意,化学染料的利润很高,开发安全性还是不错的,但是我建议你们,把开发化学染料作为培养化学技术工人的手段,这化学染料的大规模生产,我暂时不会考虑,但是这技术要牢牢掌握!”
“为什么只掌握技术,而不用于获利呢?”胖子桐浦这次没问,倒是旁边他的同学陈强有些意外的提问了。
“化工是一项危险的行业,合成高价值产品的同时,我们也生产了大量无法处理的有害废料,而这些有害废料的处理绝对是一个头痛的问题,所以这些技术我暂时不会考虑在福州府投入生产!”
“老师的意思,是让我进行这个课题,只完善技术,不投入生产,同步进行其他课题攻关是吧?”陈桐浦终于开窍了。
“不错,我建议你们,这第一轮的技术攻关主题是造纸技术和金属提炼!”
四个留美学童听了直抓狂,这造纸术可是四大发明之一,国内虽然没有大规模的造纸产业,不过这产量也是惊人的,这么古老的生产技术难道也要进行技术攻关。
“老师,这造纸和金属提炼两项技术有什么关联嘛?”几个年轻人也不好直接反问秦老师的奇怪课题,便旁敲侧击起来。
秦铠自然对这几位的反应早就意料到了,他拿出一叠资料,递给他们,笑着说道:“当然不是让你们去研究生产写字、印刷的纸张,而是生产这种——盘纸!纸质的要求和工艺这上面都有详细说明,你们要做的,就是把这整个流程付诸产业化。”
几个留美学童自然不知道这盘纸的用途,只是觉得这纸张纸质的要求十分奇怪,易燃、高韧性、吸湿性强,还真搞不清楚这纸张的作用。
秦铠却知道,这盘纸正是卷烟业兴起的重要因素之一,只有盘纸的生产规模化之后,卷烟业才能形成规模化生产,在自己来到的那个时空,知道新中国城里后几十年,优质卷烟,如中华牌之类的盘纸依旧只能从国外进口。
这时代,卷烟业根本还没有出现过,烟草倒是已经出现了百多年,这第桶金,他早就预谋已久。
马尾火炮局和船政下属的厂子里,由于蒸汽机的大量使用,蒸汽发电机得到了有效的普及,本来秦铠有意在周围进行拦河水力发电,不过在和孙复探讨之下,他暂时取消了这个打算,这时代水源就意味着农业生产的维系,在任何一条河流上筑水坝,绝对是个能引起农民暴动的火药桶。
所以他第二个议题就是关于新金属的提炼问题,这倒是和军工密切关联的技术,陈胖子再拿到第一手资料后,立刻投入了生产的技术研究。
马尾船政学堂的学习模式,自从新督办上任之后,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前学堂是法国技术人员传授船舶制造的,在秦铠和法国人、学堂监督日意格以及几位教师商量之后,将纯理论的课程压缩到了半天。
另外半天则有德国技师带着到船政各个厂子轮流现场学习,这让许多学员摆脱理论学习所有的基础类课程都被压缩到半天时间,唯一的麻烦,就是学员交流上的问题,还需要特别配备传译人员,还好在通商口岸这问题也不难解决。
后学堂教授船舶驾驶的,秦铠与英语学堂监督嘉乐尔商议后,也每周增加了三天的实践课目,对此,秦铠是打了小算盘的,中法之间在此后几年间冲突会加剧,前堂他将逐步转由德国技师担任教学,而后学堂相对而言则稳定的多,不过依靠约翰牛、高卢鸡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秦铠目前的教育模式,完全沿用了后世技术学院的方案,不过由于缺乏师资力量,这是人让他最头痛的事情,倒是和法国人日意格、这位马尾船政薪酬最高的教官的交谈中,法国人给出了个主意。
法国人来自然另有其事,“秦督办,我私下里以为,你现在的安排,似乎对我招募的法国教师并不十分满意?”
“日意格先生,你过虑了,我只是更希望培养一批自己本国的教师,所以我在前学堂增加了师资力量,对于引起你的误会,我表示抱歉,不知道你有什么建议嘛?”秦铠打起了哈哈。
日意格显然也是个老狐狸,马尾船政学堂的建立,他可谓是劳苦功高,否则左大帅也不是亲自批下这月俸千两的待遇。这位秦督办快速的崛起,作为一直来学堂的首席教官,他自然是看的清楚的很,这位秦督办所作所为,都让他颇为惊讶。
但是,他也最清楚这批从法国、英国招募来的教师的资质,只有四十多名教师中,只有很少一部分是正规学校的教师,其他都是工厂里招募来工人,不过就是这些人,对于刚刚启蒙的马尾船政,那依然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不过这些年船政学堂教学质量的下降确实是明显的,不专业的教师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日意格想了想,问道:“秦督办,有一点我仍需要得到您的确认!左大帅与我们的合约必须要遵守的,除此之外,我倒是有个建议!”
秦铠微微一笑,左大帅和这些洋教师签的合同那是自然要遵守的,何况这笔薪酬本来就不是自己来掏腰包的,船政大臣丁日昌才是正主,“那是自然,我以个人的荣誉向你保证这件事情,日意格先生,说说你的建议?”
第36章 马尾教育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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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尾船政历年的毕业学生不在少数,这些学员,我知道一部分去了北洋,另外很大一部分在南洋水师和船厂里,只要招募部分成绩优秀的学员回来,稍加培训和实践,我相信这些吃苦耐劳的学员会很快变成合格的教员,”日意格不愧是马尾船政的老土地,十几年来马尾船政培养了多少人手,他可比沈唱和都有发言权。
这显然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案,秦铠也暗中庆幸自己找了这退役法国上校来谈这事,他点点头,笑着说道:“日意格先生,我希望有一份推荐名单,需要哪些品学兼优的学员,这样才能更好的传播您从泰西带来的学问!”
“这份名单很快就会呈送给你,秦督办,”日意格在得到对法国教师的利益保证后,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这让一直来对这些学堂法国人里颇有戒心的秦铠很是惊讶,不过想到大清支付给这些法国人的薪水,最低级的教师都是200两的月薪,他们这些回报也算是合情合理了。
教育体系,无疑是一个国家兴盛的根本,不过秦铠面对的现状,现实的残酷让他触目尽心,人口已经达到惊人的四万万的同时,整个中国识字率不到8%,而整天蹲守在门口的恶邻日本的识字率,已经达到了45%左右,这是多么巨大的差异。
当然算上人口因素,其实两国识字人数倒也十分接近,想到这点,秦铠多少有些自我安慰的感觉,他现在感到要做的事情千头万绪,好不容易拿下了马尾船政这块宝地,现在才发现要彻底进行革新,却完全缺乏基础。
他想起了分手两个月的徐建寅,这厮他老爹可是后世著名的格致书院的创始人,搞了几十年新学教育,应该有几把刷子吧,赶忙拍了份电报到上海江南制造局,但愿这位徐仲虎还没跑去欧洲。
那一切都从头开始吧!既然没有规则,那我就创造规则!
对于船政教员的招募,显然是秦铠非常看重的一桩大事,由于涉及到南洋水师,他又跑去找丁日昌要鸡毛令箭了,丁老头显然也是做习惯的甩手掌柜,一听要人不要钱,他也懒得协调这事,当场就让人把水师刘深给叫来了。
刘深刚被秦铠上一次的调人搞的焦头烂额,跑了两个管带不说,事后这些管带有来招走不少水手,也就看到空出两个管带的名额和两条兵船可以捎货的结果上,他也就捏鼻子认了,现在见秦铠又来打他水师的注意,马上叹起了苦经。
“大人,我们水师可是全力支持秦督办这草创训练营,不过现在还要再调人,我们又没有额外费用去招人进来,这兵船人少了,那可就开不动啦,断断不行!”
丁日昌老狐狸对水师的情况那可是了解的很,这南洋水师虽然不是他手上办起来的,不过他可是管带了六七年了,这些年水师兵源可是一点没减,反而增加了不少,这其中缺额肯定是有的,不过对于这军中惯例,他也只能默许。
他转头看了看秦铠,也默不作声,只是做了个指指手心的动作,然后说道:“烈风,你看,刘统领也确实有难处,要不你们二人好好商议一番?老夫正好要去处理点事务”,说罢,丁老头竟然拍拍屁股转到后屋去了。
秦铠一下子也明白了,这是要他倒贴些好处给军中,他略一考虑,“刘统领,这确实给水师添麻烦了,要不这样如何,现在水手的饷银也就一个月3两,若是符合我这边的条件,进了学堂做教员的,一个人由船政贴给水师5个月的饷,刘统领再另外招人,可否?”
刘深心中开始算计起来了,上回给招走那六七十号人,姓秦的小子怎么没支付这笔钱呢,就算一个人15两,那也是近千两的的好处,想想也感到肉痛,他蒲扇大肉手一摇,“秦大人,这水手没一年半载的哪能上得了船,船政起码要支一年饷,我这要求合理的很吧!”
看着这外形威猛的水师统领,秦铠也只能暗自叹息,这都一心钻钱眼里了,打起仗了还能卖命,不过既然有价位,倒也不难对付,一个人36两,贵是贵了点,不过如果能解决教师资源的问题,那再贵也是值得的。
“刘统领真是爽快人,那就这么说定了,”秦铠拱拱手,这人口买卖倒也算是应承下来了。
刘深得了好处,之前对秦铠那点敌意也消了一多半,这主手头松,以后免不得还能弄些好处,他也起身拱拱手,“秦大人果然是爽快人啊,日后若还是缺人手,水师这边一定不推脱!”然后他又故作神秘装,“另外,秦大人,我还有个消息,倒是跟你有关系的,不知道要不要听听?”
这话说的秦铠一愣,他现在在马尾船政里的活动范围是在是太有规律了,炮局、研究所、船政、工厂,就连福州府也来的不多,还会牵连到什么事情,这刘深既然开口了,要听这消息自然是要有代价的。
“噢……不知道应该如何答谢刘统领?”
看到秦铠倒也是个知情知趣的人物,刘深嘿嘿一笑,“秦大人先听了再谈谢我吧,前几日,我和福建水师的丁副将喝酒,得了个消息,秦大人和总督府可是结上了梁子,文大人正派人在查你呢!”
“查我?我做事都有丁大人手令的,没什么好怕的!”秦铠微微一笑,心中却是一惊,自己把金胖子弄下去了,这事听孙复说了,其中还有李中堂的意思,故意为难总督文山这个对头,不过蛮长时间也没看到对方的动静,加上丁日昌现在罩着,他多少有些放松了。
刘深嘿嘿一笑,“秦大人两袖清风,那自然不用怕这些疯言疯语,我只是听说金胖子这回脱罪费了不少银子,而且断了他的前程,丁副将说,丁胖子私下可在找些亡命徒!”
秦铠抬头看了眼刘深,这厮说话的口气倒也不像是在瞎掰,空穴来风,倒也不可不防,他拱拱手笑道:“刘统领,这可多谢你提醒啦,待此番事了之后一并送上谢您啦!”
两人分手后,秦铠匆匆回到学堂,这教员考试的准备,目前来说还真没有人能胜任,就算自己来做,他能出题目,却不了解这时代、这学堂之前的教学内容,显然有些盲目,他想到了后堂的英国语言老师嘉乐尔,这位嘉乐尔老师在学生中有着不错的口碑,就算是自己的学员中也对此人颇为认同,人尽其用,秦铠派下活之后得意的想着。
马尾造船厂、南洋水师很快就贴出来一张张榜文,马尾学堂开始招收国人的教员,这可是一件大事件,以往马尾学堂可是以全是泰西洋教师而出名的。
一大堆的工人挤在榜单前面,马尾船厂了的识字率绝对是超时代的,接近9成都是通过艺圃和学堂学习出来的,这榜单出来后,消息立刻在船厂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两个年轻人正在站看榜单的人群后面低声商议着。
“汪海,你怎么想的,去不去考教员?”当中一个稍高、四方脸的青年先问道。
“我也还没决定呢,船厂里正在进行高级工的考核,我偷偷去问了去或炮局的朋友,他们那里高级工可有至少30两的薪酬!曾庆,你准备去应试啦?”另外个黑胖体型的年轻人嘀咕着。
“我想去啊,这做先生可是我当年的梦想,而且现在教新学,我们十三岁进学堂读书,又考不了科举,现在终于有用武之地了,秦督办在,这薪水应该不会少的,他不就是当教官出身的嘛!”四方脸的青年一副憧憬未来的模样。
这人群之中叽叽喳喳的议论,有些能耐和有些想法,都忍不住跃跃欲试。
秦铠此时却找来了周瑞东、章奎和吕翰,把下午南洋水师统领刘深透露的消息简单的说了一下,三个手下都大眼瞪小眼,都是非常的意外。
吕翰想了想,很肯定的说道:“烈风,这事我看十有**是真的,刘深贪财如命,这事若是他编造的来骗你钱财的话,那是丢西瓜捡芝麻的事情,他这种性格铁定不会干的,若是真的,他透露给你,即卖了人情还有好处,所以我基本断定有九成可信。”
吕翰从刘深的性格分析,倒是非常的合理,周瑞东和章奎也点头认同。
“教官,我看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我带几个好手去摸下金胖子现在的情况,趁着晚上直捣猪窝,把这惹人嫌的家伙修理一顿!”章奎乐呵呵的说着。
“章奎,你这啥馊主意啊,修理这厮一顿有啥用啊?”周瑞东都没斜眼看章奎,不过言辞间已经把章奎批的体无完肤。
“瑞东,那你拿出个不馊的主意嘛?我这倒还有个馊主意,要不要听啊?”章奎一点也没有跟周瑞东斗气的意思,还是笑嘻嘻的说道。一旁的吕翰倒算是见识秦铠这一对性格迥异的手下。
“章奎,你有屁快放,平日里看你说爽快的,今天怎么啦!”秦铠知道自己这个学生就这德行,一定要开口骂了才痛快。
“是,教官!”章奎这货一下子站直了,还给来了个秦铠教的现代军礼,“这抓贼要抓赃,自然要打草惊蛇罗,教官你平日里就在这厂子和炮局两边走动,设想一下,若我是金胖子,要对付教官,会怎么计划呢?”
秦铠暗笑,这厮还弄得神乎其神的搞起来了推理,一拍桌子,“章奎,说话利落点,我待会儿还要去冲压机小组那边呢,这可以一注大产业,别在这里磨蹭老子赚钱的时间,这厂子、炮局可以几千号人要养呢!浪费了时间,扣你小子的津贴!”
看到秦铠假怒,章奎这厮还是一点觉悟都没有,“教官,那可是你自己说的,要严肃、认真、仔细的嘛,要不然怎么考虑的周全!”
“行了行了!你严肃认真些赶快说吧!”秦铠见威压无效,也放弃了对这厮深入教育。
“金胖子这个人,睚眦必报,所以,我以为,若是只想揍教官你一顿的话,肯定不是这胖子想的,他这次跌惨了,掏尽了家底子才免的罪,结合刘深说的,我估摸着他是要买凶!”
“买凶!”这设想让其他几个人都吸了口冷气。
“这买凶,无非两种人,一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一种就是军队中黑枪,”章奎抬头看了眼秦铠,见秦教官倒是一点都没有意外的表情,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我以为,金胖子多数是买的黑枪,他一个七品官,整天就忙乎着捞好处,那会认识什么江湖上的人嘛!”
“继续说你的打草惊蛇计划,”秦铠点点头,示意章奎继续。
第37章 打草惊蛇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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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奎和吕翰带着人手去布置他的打草惊蛇计划了,秦铠回到研究所的自己的屋子里,他走进屋内一间密室里,密室里都是一个个的木架子,上面密密麻麻堆积这大量的图纸。他打开一个角落里的一个箱子,里面正是他的那套战术套装和头盔。
他想了想,那战术套装拿出来,头盔依旧放在里面。虽然章奎的计划不错,不过他可没有给敌人任何机会的想法。
之后几日,吕翰带着人暗地里监视着金胖子,而章奎则负责继续的安排。马尾船政学堂很快就有一个消息传开了,秦督办对于这次教员的选拔非常重视,这天考试要亲自来主持。这消息显然刺激了众人的报名,在报名截止之前,一下子又多了几十号人。
而在金胖子家附近负责监视的吕翰,很快看到一个的人影晚上偷偷从后门溜进去,等那人出来,随行的学员有人认出来,正是以前金胖子的手下麻三。
麻三贼头贼脑回到学堂后,很快就被从被窝里抓了出来,吓的屁股尿流的,稍一审问,就全招了,原来这厮也不是正主,金胖子许了20两银子的好处,让他通报秦督办最近的动向,他晚上跑去就是告诉金胖子后天教员选拔的事情。
再审问一番,麻三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只是说见过金胖子和三个大汉议事,具体就不知道了,还让他去雇了一辆马车停在金胖子家后院,估计倒是后准备跑人,之后罗里吧嗦说了些废话,听似也没什么价值。
一早,章奎就带着一队人马趴在里火炮局两里地的一处山脚下的树林里,他爬上一棵大树,从树丛中拿着千里眼盯着远处的大道观察着。
他看看日头,太阳才刚刚升起,教官应该在一个小时后出发离开火炮局,而在这条大道上,经过仔细分析可以被人利用的几处小山岗周围,早就设下了七八组埋伏的保安团,今天也算是保安团第一次出来执行任务的,对于搜捕的对象,也做了说明,重点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可能携带洋枪。
章奎观察了一会儿,一无所获,想了想,向下面招招手,“呃!那个……齐方,你带几个人爬上树,四周给我看看,有人走大路来,马上禀告!”
“是!教官,”下面一个穿着乡勇服的瘦高男子点头应下,正是牛头村通过考核的齐方,参加保安团两个月,看起来倒是变化很大,精气神都挺足的,麻杆身形也壮实了许多,他马上点了三个人朝另外几个方向跑去。
又是好一会儿,依旧没有想象中敌人的踪影,这让章奎有些着急,心中暗骂,这死金胖子,不会是到后面做了缩头乌龟了吧!前后梳理了一遍情况,麻三提供的消息和自己的分析,都标明金胖子不像是做乌龟的模样。
忽然间,一个念头出现在他脑海中!马车……马车……那马车……难道是给杀手用的!而不是金胖子逃走才要用!所以对方才不需要提前来找位置伏击!TMD,王八蛋!
“整队!”章奎大声吼道。
远处埋伏的一队士兵和正在树上观察的齐方几个忙一路小跑过来集合,这两个月的准军事化训练到底还是很有效果的,这些农民出身的保安团对于这份酬劳优厚、还给吃饱饭的活那是珍惜的不得了,训练时候也是卖了命的练,当然其中不乏一些意志不够坚强的给淘汰下去。
“立刻沿着大路向船政学堂方向搜索,务必找出可能隐藏在附近的马车或者人!沿途通知其他小组执行这项命令!”章奎的命令一下达,队伍就以急行军速度快速奔跑起来。
离马尾船政学堂一里地的一处小树林里,一辆旧马车正停在一旁,两名大汉蹲在一棵大树的下闭着眼睛休息着,其中一个脸上有一处黑色印记的壮汉突然睁开眼,“老二,你听听,是不是有大队人马跑动的声音?”
另外个大汉也是一愣,忙趴下贴着地面听了听,一会儿猛的跳了起来,“确实有人从炮局子那边来了,怎么老七也没来报信?不是说那姓秦的喜欢独来独往的嘛?会不会是姓金的胖子泄了消息,害咱们那!”
“老二,你上树看看,我去把车拉过来,看情形不对就跑人了!回头再找姓金的算账!”黑印记的大汉立刻跳了起来,奔向马车。
另外个汉字窜上一棵高树,他这才明白,派出去看情报的老七为什么没回来!那小子后面追着一溜七八个穿这乡勇服的人,而且前面也有人包抄,显然是逃不回来了。大汉一见不妙,刷的就从树上溜了下来,奔向马车。
“大哥,不好了,外面不知道为啥,来了很多乡勇,老七给围住了,你看咋办?”这大汉看得出经过世面,倒也不急不慌的。
“先撤,老七要是给抓了,回头我们在想办法,花银子脱罪总是可以的!”两人不在言语,奔上马车。印记大汉一挥马鞭,啪啪啪,马车急速从树林里奔出。
章奎一路奔来,在最后一段路终于给他撞上了可疑分子,一个小子在旁边一处林子里的树上猫着,给身边的齐方一眼就看到了,喝问之下,对面那小子立刻跟兔子似的就想跑,这会儿周围可有不少憋了半天力气的乡勇,一下子就把那厮的退路给卡了。
他带着十几个人在大路上等着,看到这厮一路狂奔的样子,多数是今天的正主。
“章教官,前面一辆马车!”旁边的齐放大声的喊道。
只见不远处树林里马蹄急响,一辆旧马车飞奔而出,这离着章奎这队人起码还有四五十米远,而且对方突然窜出而且是反向而行,显然截下来已经不大可能了。
“列队!”章奎一把操起一直毛瑟步枪,旁边的乡勇一听号令,条件反射似地立刻以章奎为基准,几秒钟内就完成了整队!
对面的马车已经冲出了树林,顺着小道斜斜的奔向官道,除了驾车的一个壮汉外,另外一个壮汉看到对面列队的乡勇,立刻也拿出一杆长枪,对准了列队的士兵。
“举枪!”章奎稳稳的举起了崭新的毛瑟枪。
齐方正站在章奎旁边,听到口令也已经平举瞄准了,准星处,对面那个大汉举起的黑洞洞的枪口清晰可见,他的心脏顿时咚咚的加速起来。
不过他明白,自己不能率先开枪,根据射击条例,一定要以排枪方式射击,违令者是要军法处置的,他举枪的手略微有些发抖……
“射击!”章奎喊了一嗓子,然后轻轻的扣动了扳机。
“啪”“啪”“啪”“啪”的枪声响成一片,冒起一片烟雾,对面那个挥鞭驾马的汉子身形一顿,一个倒栽葱就掉下了马车,而驾车的两匹马一匹中弹,立刻显出疲态,而另外一匹也受惊原地嘶叫,举枪射击的那个汉子,没来得及开枪,就被突然停下的马车甩了出去。
不过看得出这厮倒是个身强力壮的人物,摔向一旁的野草丛的瞬间,竟然一个翻身卸去冲力,顺势就冲进了荒地。章奎一挥手,齐方带着几个人就追了上去。
围捕很快就结束了,死了一个,抓了一个,最后那汉子也算是猛男,一路狂奔,竟然跳进闽江里不知所踪了。
被抓的汉子给逮到火炮局里,倒也是像是个硬汉,死活不肯开口,章奎一时间倒也没了折子,秦铠跑进来看了看这汉子后,这上刑之类的老土招式他倒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自己这里到底不是衙门,用私刑那也多少给人把柄,何况现在那个总督文山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态度。
当然,对于这些欲致自己于死地的人,秦铠可没有什么怜悯之心,这时代已经足够混乱了,他可没兴趣莫名其妙吃黑枪。让人把这人捆绑好了,派几波人轮流看着,也不跟这人说话,这厮要睡了,就用冷水泼醒,结果,第二天下午,这厮就主动招了。
他们是福州府、延平府交界的九龙山的匪帮,这次是大当家高一重说接了一档子好买卖,有人通过道上的兄弟开价三千两和三杆毛瑟新枪要杀马尾船政姓秦的督办,昨天打探到确切消息,才来这边候着的。
被打死的那个脸上有黑印记的大汉就是九龙山匪帮的大哥高一重,逃走的是二当家,叫罗进,他在山上排行老七,叫苏贲儿,至于这边和他们联络的是福州城里的一个混混,叫蓝洋,绰号三十二爷。
这厮还真是比较蠢,见过金胖子,竟然不知道金胖子的名号,只说愿意指认金胖子的房子和人。
一切都证据确凿,秦铠立刻让这厮在供状上签字画押,押着苏贲儿和匪首高一重的尸体送进了巡抚衙门。
丁日昌听到这事,当下就怒了,立刻把福州知府给招来,派出衙役把蓝洋给拘了,几下板子,这厮那架得住这个,立刻就招了,至于金胖子,给衙役提来的时候,早已经吓得神志不清了,这剩下的事情,秦铠就懒得插手了。
而老丁显然不是个善茬,这金胖子上回饶了他一条性命,这厮竟然还敢如此大胆,也不知道是李中堂授意的,还是丁老头真怒了,反正他一本折子就递到军机处那边了,直接参了总督文山纵容眷属袭击朝廷命官,福州官场这下可就乱成一团了。
几天后,秦铠终于盼到了上海回复的电报,徐建寅已经登上去欧洲的旅程,不过徐建寅在他老爹面前多次提起过秦铠,徐寿对于儿子新认识的朋友印象颇为不错,马上回电报向他推荐了一份十几个人的名单。
在这其中,秦铠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张简。徐寿对这位同僚的评价很高,概括为四个字——当世俊杰。
而秦铠熟知的那个历史上,这位现在年仅28岁的张简,可是一位集教育、产业于一身的实干家,真是车道山前自有路啊,他赶忙拍发电报给徐寿,委托他相邀张简来马尾一叙这新学之大业。
很快,忙碌的一个月就过去了,马尾船政的各个部门都在高速运转着,这些时日何兴来找秦铠的时候并不多,今天这个坚韧的福建男子看起来却是满脸的笑容。
“何大哥,今天来找我肯定是有好事情!而且……跟银子有关系!”秦铠哈哈笑着开起了玩笑。
“秦兄弟,你还真是了解我,”何兴笑着拿出一本账簿递给秦铠。
“给我干啥,我又看不懂这玩意,”秦铠嘿嘿一笑,这财务账簿密密麻麻的,他哪有时间看啊,不过按照他理解的现代财务理念,他还是关照何兴每月要告诉他支出和收入的情况,已经财务变化加大的地方。
“上个月德国人答应的另一笔款子65万4千两到账了,纺织机方面的销售现在非常好,广东、福建、江西、浙江的商户都来采购机器了,上个月的货款盈余是十八万三千两,我估计这势头能延续到明年,不过这些机器的维护,以后每个月也能有十万两左右。”
秦铠微微一笑,这机器在国内独我一家,别无分号,咱机器便宜了,这维护费用那是应该赚的,这可是一项稳定的收入,不过……前提是国内纺织行业的景气,想到这里,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书信。
这是他委托吴金贵从十三行和各地的纺织协会会员那边收集打听的消息,目前大清各个口岸洋布贸易的大致信息,这其中,有秦铠颇为感兴趣的几条。
目前所谓洋布,7成来自英国、法国、美国、德国这些欧洲、美洲国家,其中尤其是大英帝国利用他们庞大的海洋舰队和船队,从殖民地掠夺原料,然后进行生产后销往中国,所以这7成之中,印度阿三那边竟然占到两成半。
而东面的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后,大举兴办纺织和加工业,购置了英法先进的纺织机,从中国购置棉花、丝绸,在日本加工后再返销中国,赚取高额的差价,他们的布被商人称之为东洋布,这做工上相比印度阿三的稍好,但是从花色、制作上还远如直接从欧洲过来的西洋布。
而就在这一年,由于秦铠的推动,国内商人开始大量收购棉花、生丝,致使国内的棉花、生丝价格一路上扬,但是考虑到国内巨大的农业人口基数,今年棉花、生丝的价格提升,肯定会刺激第二年的相关产量。
而且以现在棉花、生丝的收购价格进行生产,成品的棉布、棉纱、丝绸价格也大大低于口岸中运来的洋布5成以上,而通过纺织协会进行的纺织机销售,从一定程度上控制了纺织产业的范围,这些商户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目前来说形成了一个紧密的关系共同体。
而作为纺织协会三巨头何勇、吴金贵和秦铠,光是那两成机器销售利润,就丰厚到足够让人疯狂的地步。
何勇在何家最近的一次家庭会议上的说法就是最直接的表白,“咱何家,往年做的买卖,从福州府一路走到丁州府,这路上辛苦不谈,每年整个家族不过几千两的盈余,现在帮着秦大人料理,这百万两那也都算是见过了,这每月光纺织协会就有数万两的收益,这可都托秦大人的福!咱何家不豁上性命报答大人,那怎么成!”
何老爷自然明白,这之后豁上性命那是不大可能了,倒是这银子多了,就怕招人嫉啊,这做商人的,官府衙门里那个当你是回事,还不都靠着银子来铺路呢。所以何家几个一商议,跟秦铠也议了议,由何老爷亲自掌管,把每月盈余的八成投入到秦铠的济民药局。
这倒是得到了秦铠的大力支持,济民药局现在都靠着何家的人手在打理,这其中还负责了一块中西药的开发,中药成药的开发倒是可以由罗寿来主持,现在的罗寿可不再是当初那副家道中落的模样,速效救心丸和麝香保心丸的研发成功,秦铠都从利润中拨付两成给研发人员享受十年。
这从另外一个角度大大的刺激了中药成药的继续研发,罗寿自然明白这药方的来路,对于这一份厚礼,自然感激涕零,这让他家传的医术终于派上了用处,这名利双收的事情,那可是求神拜佛也请不来的。
此番何家大局增资,又从各地聘请了一批名医,使得济民药局这块金字招牌在附近几省都声名大振,而成药的研究开发也进步了一个新阶段。
最近已经倒是德国人戴维找过秦铠好几次,秦铠不得已,抽出了一天工夫,抄袭了一册现代医学的小册子,让他自行研究,他虽然跟罗寿合作,戴维在中医方面学会了不少东西,不过显然他依旧专注的是西医,秦铠现在基本把他当一个教师在用,带着一帮子新收的学生,学生在大半年中倒是长进颇多。
秦铠在小册子里提到了一些列植物提取液的医学应用,这其实是早期西药的主要来源,在这时代,西药最主要的特色还集中在小手术上。而秦铠在小册子中提到的消毒和病菌的概念,更是让戴维耳目一新,立刻投入到了研究之中,而这正是秦铠所希望的,让这个专注的德国人为新中华培养第一排西医人才。
九月,秦铠向丁日昌提出,应该将现在由各国领事馆自行搭建的电报局收归朝廷,这项议案很快通过李中堂呈送朝廷,而各国公使其实对于各自为政的电报已经厌烦透顶,最好由清政府出资进行全国的规划,很快这项本该在一年后才付诸实施的大清电报局正式成立了。
九月下旬,马尾火炮局由第二研发小组进行研发的液压冲床完成了标准化制作,而徐国方主持的水压机第一代产品——120吨级的水压机正是下线。
十月,中华纺织协会在广州召开了一次影响重大的内部协商会,由于这是第一次协会内部的重要会议,当所有大商户的掌柜到达广州十三行吴家的大宅子时,他们才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纺织协会要与东洋布进行一场贸易战。
第38章 洋布之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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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金贵站在自己新盖的豪宅里,心情自然是十二万分的舒畅,现在他已经是吴家显而易见的掌舵人,就连一直来稳稳压着他的大哥,现在也对他言听计从。
洋布啊……洋布……这可是一座大金矿啊,当初在秦铠邀请他加入这个圈子的时候,吴金贵根本无法想象到这市场的巨大,当他通过相熟的关系商户发布这织布机的消息后,吴家的大门几乎都被挤破了。
洋人不远千里运来洋布,还能获利丰厚的回去,这几年间,不少人靠洋布赚过钱,也有人是看人赚过钱,自然明白其中的利润,而要获取西洋织布机,那价格绝对是难以承受的,而现在只要加入中华纺织协会,就能获得固定渠道购买纺织机,只有西洋纺织机价格的四成。
而且更诱人的是,在秦铠的建议下,第一年只需支付七成的机器款项,剩余部分在投产后在归还,这项刺激措施,也让纺织协会有了近乎强大的凝聚力。
“吴大掌柜,”有人大声的招呼起吴金贵,他现在可有足够的资历在掌柜前面加个“大”字,跟他招呼的是江浙一带洋买办中的大人物吕家的老爷子。
“吕老爷子,您来了,里面请……里面请!”吴金贵笑容满面的招呼的这位洋买办里的老前辈,这在以往,他们吴家根本不会在放在这些老买办的眼里。
秦铠拿着一杯白兰地,今天他并没有穿官袍,那玩意除非必要时候,平日里穿着就感觉别扭,而身后,今天周瑞东和章奎两人的站姿倒是很随意,这也是他特地关照的,毕竟这是一场商贾间的谈判。
吴金贵和何勇是此时巨大客厅里的主角,秦铠举杯低声笑着问道:“章奎,放你去做这买卖活,你可愿意?”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章奎拿着高脚酒杯,却是大半杯法国波尔多红葡萄酒,他一脸酸像、陶醉着吟道,然后神色一凛,“教官,经世济民那是你的理想,我可跟你学的尽是海权论和巨舰大炮啊!”
“章奎,难得又一次,你的意见跟我一致嘛”,一旁不苟言笑的周瑞东插上话,然后杯子一举,“来,为我们共通的理想干一杯!”
两人优雅的一碰酒杯,然后将整杯红酒一饮而尽!
“这可是正宗的波尔多红酒,给你们两个牛饮,真是暴敛天珍,”秦铠在一边故作啧啧叹气装,“你们两个,就应该派去水泊梁山,大碗喝老白酒,大块吃肉,然后替天行道!”
三人相视,嘿嘿暗笑,若无其事的开始观察起进来的各家掌柜,秦铠倒是在其中看到了一个熟人,确是福州阜康银号掌柜陆义锦。
一会儿工夫,所有人都已经到场了,吴金贵的豪宅确实很大,这六七十号人一座,竟然还是颇为宽敞,坐在前排的二十几个,都是投资上百台机器的大商家,后面那几十个,则是相对投资较小的商户。
秦铠虽然站在一旁,却已然显得十分的突兀,他这一身西式的便装,身后周瑞东、章奎这两鹤立鸡群的家伙一站,就算瞎子也能看的出他们与这场子里其他人的格格不入。
不过他很快在这一片眼光中竟然感到了一抹似曾相识的目光,抬眼望去,不远处一双灵动的美眸,竟然是上回轮船上偶遇的洋服大美女,美人依旧,风姿袅娜,眼光中也透出一丝意外,秦铠不禁老脸一红,微微点头致意,大美女倒是更大方许多,冲他眨了眨眼。
他已然想起来,似乎人家美女曾今给自己写过一封感谢的信,他当时一忙,竟然把这事给忘记了,至今也没回只言片语,更糟糕的是对方信里写了什么也一无所知。
秦铠暗想,这可真是一次尴尬的偶遇……不过转念间,又何尝不是一次奇妙的偶遇,咱可不是那种没风度的呆瓜,秦铠琢磨了一下,把章奎拉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听得平日里脸皮厚厚的章奎也直挠头,匆匆离去。
匆匆收回思绪,他还抽眼观察到大美女旁边正陪着一位五岁来岁的老者。
此时,吴金贵已经先带头发话,“各位大掌柜,今天是我们中华纺织协会第一次召集大伙儿来议个事,想必各位都听到些话头了,我这里就把事情前后原委都给详细说说。”
吴金贵拿出他们吴家收集整理的那些关于洋布生意的资料,一项一项的解释,这每年近千万匹洋布从通商口岸运入,这着实让屋内的商户都心情激动,作为大清国第一批进入洋布产业的商户,这意味着一次家族产业爆发的机会。
现在中华纺织协会所属商户大多数都已经进入了正式投产期,产量更是随着工人熟练度的提高节节攀升。吴金贵先分析了一下目前市场上的洋布品种,直接从泰西过来的洋布,质量属于第一层次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泰西洋布有多种染色方案,一部分还有花色图案的印染,目前纺织协会提供的织布机达不到这水平。
接下来吴金贵提到的是本次会议的重点,目前占有通商口岸5成半额度的洋布,是来自日本和印度的洋布,依据吴家对两种洋布的初步判断,品质与国产洋布差不多,不过这售价,是国产洋布成本的两倍有余。
这些收集的信息,在座的掌柜多少都有些了解,但是这么系统的分析,这些掌柜既没有这个能力去进行大范围的收集,也没有想到过。
此时吴金贵一番分析,让下面立刻响起了一阵议论之声,这洋布的价格以往自然是越往内地越贵,但是现在这机器若是能在内陆省份进行生产的话,这成本反而是更便宜了,即便按照现在的市价,那也是暴利中的暴利啊!
“吴大掌柜,我看我们纺织协会也定个价格,只要比这倭国的洋布和印度洋布便宜半成就行了,这样的话,大家都有钱赚,不是很好嘛?”说话的是前排座位一个胖胖方脸的男子,正是江西建昌府的王大掌柜,这位也是吴家的老关系了。
听到王大掌柜的意见,一边立刻也有不少掌柜附和,毕竟中华五千年的生意经,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前面听说要和洋布进行贸易战,不少掌柜多少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王大掌柜,你这话我倒是觉得太守成了些,”一旁一位老者语气平静的侃侃而言,却是阜康银号的掌柜陆义锦。
“陆大掌柜,不瞒你说,胖子我倒就是这想法,守成有什么不好嘛?只要能生财,管他倭人、印度阿三还是泰西洋商呢!”王胖子倒是说话听实在的,秦铠听了心中好笑,这也怪不得胖子,这时代的中国商人对于世界这个大市场根本还没认识到。
“王掌柜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是您可不了解现在洋商、倭商在咱口岸的生意,这些年国内的生丝、棉花价格都是越来越低,江南之地,那是丝绸之乡,这些年生丝价格一路下滑,难道咱中国的丝绸就卖不出去了嘛!”陆义锦嘿嘿一笑,喝了口水。
“我家胡大掌柜早对此事上心了,情况恰恰相反,咱中国的丝绸,在泰西都是上等货色,尤其是民间手工的刺绣!今年,生丝因为我们在座的各位大力收购,这三个月已经涨了一成,不过诸位可知,在过去三年,生丝的价格跌了6成以上。”
秦铠坐在一侧饶有兴致的听着,这时代果然是风云际会之时,除了高高在上的那些满人,死抱着他们爱新觉罗的狂妄愚昧的老祖宗思想,而在这民间,几十年的洋务运动,毕竟还是开化了民智,造就了一批希望自强的斗士。
这里都是经商多年的老商贾,自然明白这货贱伤民的道理,这样的结果就是直接导致那些养蚕户、种棉花的农民大批转行,转不了行的,就面临着饿死的下场。
“陆大掌柜,现在不是有纺织协会了嘛,今年这生丝、棉花价格都涨了些许,明年这产量也就上来了嘛!”王掌柜嘿嘿一笑,他自然也听明白陆掌柜的意思,这原料的定价权,正是被这大批洋布养肥了的洋商、倭商所掌控。
“确实如王掌柜所言,明年这原料的产量会上升,可别忘记,这占有市场90%的都是洋货,他们卖出洋布获得大笔利润,然后用咱中国人付的钱再卷走咱中国人产的原料,而我们,空有大批机器,却慢慢丧失了这原料市场和定价权。”陆老头说到这里,倒也慷慨激昂起来。
“这回,中华纺织协会要先跟倭商拼市场,我们阜康蚕丝厂第一个赞同,这也是我们胡大掌柜的意思,原本明年第一波生丝上市的日子,我们胡掌柜就会在上海有所动作!”
陆义锦的话一出,在座的商户都是人心振奋,秦铠听了心中却是一惊。这阜康银号此时俨然已经是江南第一大的银庄,这众人的心思自然是,既然有大银号参与,其中的胜算自然多了几分,一时间这大厅内就形成了几波人互相争论的局面。
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里可能争辩出什么结果。
吴金贵本来是要起头说这洋布贸易战的事情,现在倒是有陆义锦做了前锋,自然也是大好事,看看众人都议论了好一阵子,便大声说道:“诸位……诸位,小弟还有一些话要说,大伙儿听了后,咱们再议议!”
众人也就停下了议论,都盯着吴金贵,听听这协会的说法。
“这次洋布的市场争夺,协会的三名董事商议下来,是不得不应战的,老祖宗也告诉我们,先下手为强,咱们今年收了多少原料,大伙儿心里都有数,这批布若是打不开市场,日后就算咱们有再多机器,也顶不住这四面八方来的洋货冲击,这货物若是滞压在仓库了一个月,大伙儿也明白要损失多少银子吧!”
“确实啊,这洋布织出来,若是不能及时出货,损失就大啦”,下面商人一阵议论。
“现在倭国洋布、印度洋布占了近六成的市场,我们推算过,也派人从洋商那里摸到些消息,这一匹布算上运费和成本,西洋布价格是现在口岸上拿货价是每匹28两,倭国布则便宜不少,在17两左右,而倭国布的成本,我们不好估计,但是他们的原料多由咱国内购买,肯定比我们贵。”
吴金贵谈到正事了,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诸位在加入中华纺织协会之时,都签署过声明的,没有董事会批准的特殊原因,都需要彻底贯彻协会倡导的行动,我在这里再重申下这点,当然,如果不愿意参与的,你完全可以提出退出,我们协会将回收机器,但是折旧费和运费我们是要收取的。”
“我这里拟了一个这次章程,是关于这次为期三个月的与倭国洋布、印度洋布争夺市场的行动,各家商户务必全力生产,我们定下的每匹洋布价格底线是10两白银,当然,有实力的大掌柜,还要压低的话,协会一样是大力支持的,这价位上,我们计算过,各户还有三成的利润,但是倭国洋布基本是亏本边缘,印度洋布相比我们的洋布则丝毫没有竞争优势!”
这计划自然不是吴金贵制定的,是秦铠根据后世国人一位天才企业家的倾销理论估算出来的,这时代海运的经济航行速度比起后世慢不了太多,主要是船舶吨位上差距悬殊,所以从这方面考虑,在发起洋布贸易战的一周内,日本洋布和印度洋布就会滞销。
在一个月内,滞销的日本洋布和印度洋布将不得不以现在协会制定的倾销价格出货,但是在目前情况下,他们是无法组织到大批棉花和生丝原料的,这将直接导致刚刚兴起的日本纺织业遭受一次寒流的洗礼。
而三个月的寒流,则足够让一大片小型企业破产,即便是那位被小日本捧上天的睦仁天皇想要拯救这大批纺织产业,估计也是有心无力,毕竟没有竞争力的产业,根本不值得去拯救。不过秦铠想到后世的石化群雄,没竞争,搞垄断,剥削老百姓,却号称世界五百强最能盈利的公司,那算起来也是一条出路……无语啊。
“三个月后呢?”建昌府的王大掌柜问道。
“三个月后,大伙儿自己定价销售,若是觉得自家产的质量好,完全可以提价的!”吴金贵嘿嘿一笑。
众商家头顶冒汗,都是一家的机器、一样的原料,这品质还能差得了多少!一时间下面有左右开始议论起来。现在已经投产的大商户那都开始挣钱了,这一下子把利润降掉这么多,显然都有些不愿意。
其实这营生中三成的利想比其他产业已经是非常惊人的暴利了,但是对于目前市场的价格,这些商人显然难以割舍近一倍的收益。不过吴金贵的话已经说的足够明白,要么加入,要么退出,
“马掌柜,你们怎么看啊,我那边刚投产呢,洋布倒是囤够量了,这一出还不得损失一大笔银子!”一个秃顶老头嘀嘀咕咕。
“牛掌柜,你就别说了,我这边都投产一个多月了,这仓库里都有上万匹的存货呢,不过这行有行规,你想单干,能顶的过协会嘛?这机器、这维护都是协会才能提供的,老马,你想清楚罗!”旁边另外个胖掌柜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这是福宁府的陈家掌柜,他是吴金贵家的连襟,这其中得失倒也早就找吴金贵打听清楚了。
吴金贵先表态了,他们吴家产业下100台纺织机的纺织厂从下周起就开始以这个价格出货,阜康蚕丝厂的陆掌柜随后也表了态,他们是300多台纺织机的大商户,这下其他几家大商家也闻风而动。
这其中利害得失,这些都是老人精自然明白,这边大批出货,自家就是想高价位出货那也是不可能卖得掉的,只能顺势而为,这商场如战场,顶着风头上,头破血流的机会那就大得多了。
很快,一项有各家商户掌柜签字的章程出台了,从一周后开始,各商户全力投入生产,而且立刻铺货到各口岸,打响这一炮。
吴金贵此外又宣布了一个激励措施,纺织协会会正在通过工厂进行相关技术的研发,全力投入花式洋布和印染洋布产业,今后几年内,将把大清国自产的棉布质量提高到泰西洋布的品质。
这消息立刻把在座的掌柜都刺激的差点嗷嗷叫起来,现在西洋花布的价格那还是高高在上的,一旦把倭国洋布和印度洋布的市场占领之后,各家商户无疑都要进入内部市场的竞争,而花色染布和织布技术,无疑为他们打开高端市场提供了一把钥匙。
当然,由于花色织布和印染技术的复杂性,机器产量肯定不会太高,中华纺织协会将会依据各家在这次棉布、棉纱市场争夺战的产量,作为新式机器的投放的参考。
这自然是秦铠策划的胡萝卜、大棒政策,这是个技术日新月异的时代,现有生产力不能持续提升品质的话,结果只有一个——被市场彻底的摈弃,就算在场有脑子不清醒的家伙,他甚至都不需要通过纺织协会制裁,市场就会将他们淘汰。
所有的商户都到吴金贵这边申报了库存的布匹量,当然在这一周内,商户们是被允许进行最后的疯狂抛售,毕竟现在的布匹价格还是有的惊人暴利的。
不过更多的大商户则选择了囤货,这是考虑到必须第一时间得到纺织商会的印染和花色纺织技术支持,那样自己的品牌无疑会夺得更多的市场份额,品牌的概念已经在这时代形成了,只是这品牌多数是以商铺名称代替而已。
秦铠在一旁平静的看着自己推动的一次大浪潮,一旁的周瑞东和章奎却发现教官表情似乎很凝重。
明年,1880年,光绪六年,秦铠有些郁闷的想着,阜康银号的陆义锦带来的消息让他十分惊讶,原本历史上,中国百年工业史上,由胡雪岩发起的第一次中外大商战竟然提前发生了,很显然,这是他将民用纺织机大量铺货后带来的蝴蝶效应。
原来的历史轨迹中,直到四年之后,国内的纺织业才进入民用启蒙的阶段,之前的唯一的几家现代纺织业,都是由官府背景而成立的,比如李中堂的上海织造局、左大帅的兰州织造局、张之洞创办的湖北织造官局。
而价廉物美、售后完善的国产纺织机械,显然让这一切都快速跑步进入了新的阶段,这洋布生意的巨大利润,使得阜康银号第一时间就投入了大笔资金购置机器,从而提早引发了对原料市场的争夺战。
那一次中外商战,意气风发的胡雪岩在上海砸下了数千万两的白银坐庄生丝收购,胜利在望之时,但是世事难料,即便聪明一世的胡大掌柜,也没有想到这时代已经不是一个独立的中国市场,海外巨大的市场突变,依然会引发价格大战。
一场欧洲生丝的大丰收和一场战事的突然爆发,引发的连锁反应,一下子就逆转了商战的结局。秦铠不无郁闷的想到,自己还在阜康银号有着几十万两的票子呢,赶快让何兴去把这事了了。
这世界的变化已经出乎他所了解的时代了,秦铠拿着酒杯,站在窗口凝望窗外远处碧海蓝天,,忽然想起了句后世军中传唱的古老民族歌曲——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华要让四方……来贺!
该行动了……
第39章 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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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奎这会儿却已经在豪宅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手中捧着一束五颜六色的玫瑰花,走过的掌柜们不免都多看了他几眼,不过这厮丝毫没有不适应的模样,终于他看到了正主。
他大踏步的捧着鲜花走了上去,在众人错愕的眼光中,他微微一笑,冲着对面神色古怪的老者行了个标准的新式军礼,又转头向旁边的洋服美女一笑,“戚掌柜,我代表马尾船政秦铠督办把这束鲜花送给这位美丽的女孩!”
说罢,把那束包装精美的鲜花向前一递。
大美女眼睛眨了眨,看了看一旁的老者,莞尔一笑,向章奎行了个中式的万福礼,甜甜的说道:“代我谢谢秦督办!”接过鲜花,然后搂着老者的胳膊一路而去。
出了吴家大门,立刻有一辆颇为宽敞豪华的马车停在他们面前,两人上车后,那老者看着对面的洋装美女,笑着问道:“萱儿,这位秦督办看起来并不是你所说的医术高明的医生嘛!”
“父亲,不过那天他确实让奇拉德先生起死回生啦,而且我见过那位德国的戴维医生,他据说就是向秦大人学习医术去的!”大美女的眼睛眨了眨,神情专注的看了看手中那束各色的鲜花,嘴里低声念叨,“……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这个穿着西式服饰的男人,竟然无视自己的感谢信,起码也应该回封信嘛!不过,竟然这个看起来古板的人,也知道送玫瑰?!不过却是五颜六色的……真是无趣的啊,不过她立刻看到吊在一只淡粉色玫瑰上的粉色卡片!这……
“我知道一个奇妙的故事,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来自于七色之花,它能达成人们的愿望,今天我向七色之花许下第一个愿望,希望看到这束鲜花的女孩始终快乐,对于之前未能回信的失礼之处,聊表歉意,秦铠。”女孩的嘴角优雅的形成了个下弧形,笑靥浮现在她脸上。
历史都会记载这一天,1879年10月10日,尽管之前洋买办之间已经盛传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洋布价格会发生大崩盘,但是大多数买办其实并不十分在意,这种所谓的崩盘、减产之类的消息一直来都有传来传去的,谁也不知道其中的真真假假。
不过精明的一些洋商和买办也发现了一些异常情况,市场上有一小批洋布货源正在以低价倾销,而价格低于现在印度洋布和日本洋布两至三成,这属于很明显的紧急回笼资金的做法了,要知道大清国内巨大的人口资源和民间财富,使得洋布的买卖一直都很好做。
口岸上来的高档西洋批发价格都在28-30两白银一匹,这些花色鲜艳的洋布到了内陆省份,那价格还要涨上不少,至于印度阿三和倭国来的洋布和棉纱,不过质地和颜色就差上不少,不过胜在便宜,转手利润一样丰厚。
但是十月初十这天一早,上海口岸的阜康仓库就向各蹲点在港口的洋买办发出消息,大量洋布以每匹14两白银的价格出售,质地和做工绝对有保证。
离外滩不远处一处洛可可建筑风格的西式餐厅,是上海洋买办早餐聚会喜爱的场所,李东来这会儿静静地坐在一处靠窗的位置,悠然的喝着咖啡。自从上回在马尾船政摆了金胖子一刀之后,等待官司风声过了,他依照家族的安排依旧回到了上海滩,这时代最大的买办之地。
不过与之前他独自出来发展,现在他已经拥有了完全不同的是根基。替洋人做了十几年的买办,也已是人到中年了,虽然依靠自己的努力,在家族中也有不低的地位,不过一个女儿曾经问过他的问题,让他始终难以忘怀。
那天小女儿从附近的教会学堂回来,却意外的问了句:“父亲,为什么有同学说我们家是假洋鬼子啊!”
童言无忌,这其中他也有着太多无奈,一切都在这一年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虽然还是洋买办的身份,不过他现在做的却是地地道道的国货生意,这让他感觉非常的舒畅,更重要的是,他今天要见证一个历史,一个国货自强的起点。
“哎呀,这不是东哥嘛!”旁边传来有人打招呼,他在洋场十数载,虽然不是什么大买办,倒也算是人头熟络,转头一看,却是德国、英国商行的几个新进的小买办。
“小黄、小杜嘛,早饭咭过了嘛?”李东来操着一口洋泾浜的上海话招呼起来。
“咭过了、咭过了!”几个小买办马上凑过来,“东哥,今天的大新闻你听说了没?”
“我这不刚吃早饭呢?能有什么事情!”李东来明知故问。
“阜康银号的胡大掌柜看来要跟倭国商人干上啦!东哥,你今天落伍啦,”小黄大名黄日升,是个上海本地的小卡拉(富家少爷),也不知道那跟筋搭住了,跑来做买办。
“小黄,这跟咱有啥关系,洋货多了去,就算洋布不能做了,还能做其他生意嘛!”李东来不动声色的说着,“对了,你们BOSS发话了没?”
“我们BOSS那会发话,只是去领事馆打探消息了嘛,德意志货轮跑这洋布生意的不是很多!”黄日升懒洋洋的说道,又指了指一旁的小杜,“杜平,他就惨罗,他们洋行做的是印度棉布生意,前天刚来一船,明天还有一船呢,要是出不了货,嘿嘿……”
杜平一脸的倒霉像,“所以我今个儿一早就借口出来打听消息,早些溜了,东哥,你可听到什么消息嘛?”
“准确的消息肯定没的啦,不过我倒是有熟悉的买办在传,这次洋布降价是因为东南几省都开出了大批织布厂和蚕丝厂,据说用的都是新式机器,这棉布、棉纱能有多少成本,能不降价嘛!”李东来不动声色,随意的说着。
不过这些消息听到黄日升和杜平耳朵里那可是个惊天大秘密,他们也是才打听到这阜康银号新开的织布厂竟然有几百台新式织布机,但是这么大量的西洋机器进口,怎么可能洋行、洋买办没得到消息呢。
“这机器……东哥可听说了是哪国产的!”杜平已经琢磨出些味来了,这次显然不是阜康一家坐庄,这洋布价格怕事真像前些时候传的那般就要崩盘了。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了,这事你急啥,反正亏本是洋人,还有倭鬼,”李东来微微一笑,“待会儿拍了份电报给广州那边的熟人,若是广州洋布价格也下来了,那这势头就挡不住啦。”
杜平听到消息,虽然亏钱的是洋人,但是弄不好砸的是自己的饭碗,倒也坐不住了,起身拱拱手,“东哥,今天太谢谢您勒,改天我做东,请你吃饭,我这心里急,先回去了!”
不过到了第二天,洋买办之间传递的消息更是惊心动魄,价格战升级啦!
阜康货仓挂出的洋布价格又跌了1两,13两每匹。
这下子,本来还在准备趁着低价打量采购的买办都傻了眼,这一天跌一两,阜康那是想干啥呢!更要命的,很快,就有江浙的洋布也进场子,一样是13两的出货价,紧跟着阜康银号的步调。
第三天,洋布的价格再次下挫,阜康银号已经挂出了12两5钱的价码,这下子,再白痴的买办也看出这其中的大趋势,洋布这价码稳不住了!
很快,这些或真或假的消息从买办之间传递到了各个洋行,都在疯传,据说从南到北的通商口岸,洋布价格都崩盘了,这消息然后又在各地的领事之间传了开来,等到北京的各国公使们听到那些传的走样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五天的下午了,这时候,阜康货行挂出的洋布价格已经跌倒11两半了。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已经无事多月了,今天恭亲王奕?突然召集了几位章京议事,这各国事务衙门那绝对是一个超级闲差的部门,同治三年因为各章京推诿严重,总理大臣不得已,便分设了英国股、法国股、俄国股、海防股。
鬼子六奕?端坐堂上,眼光扫视了下面这几个章京,这几位可都是京城里有了名的闲官,分办英国股的是巴克什,正黄旗的三品的黄带子,让他去吃喝玩乐,那肯定是全京城数得上号的人物,今天这档子事情……
“巴克什,今个儿这事可是你管辖的,你看看怎么办吧!”奕?扔下来一封折子。
“渣!”巴克什在这位权倾朝野的六王爷面前倒也是规规矩矩的,接下折子看了起来,看了片刻变笑了。
恭亲王奕?脸一板,心中自然有几分不满,你这厮办不了事,那就老老实实的说一声,这莫名其妙的还笑,他可被这事烦着呢,“巴克什,你笑什么玩意?这事你能办得了嘛!”
听到王爷口气不善,巴克什倒是拱拱手,“王爷,这洋人卖的这洋玩意,不说咱们看不过,你看,那帮子汉人也看不惯嘛!这洋布生意……既然是做生意,当然是看谁卖的便宜啦,江南织造局不也能做洋布嘛,咱朝廷不是也吃亏了,但是这事咱不能管、也管不了!他若是再问,咱就说,先派人去查访一番,看看这些商贾是否有不法行为,没有的话也不能拿人嘛。”
奕?也是一脸黑线,这憨货说的什么理啊,这倒像是两个苦主相互诉苦来的,不过有这憨货挡着前面,他倒也落得清静,这些英吉利商人,赚了咱大清朝多少银子,还不满足,这倒也是该着还些个银子回来的时候了。
“行啊!巴克什,英吉利公使那边你好生处置,别坠了咱的面子就是了!”奕?轻描淡写的把这事算是给结了,心中却暗自琢磨起来,这回可不知道是哪路财神有偌大能力,竟然能撬动英国人的产业。
其他几个章京一听奕?的处置,马上心领神会王爷的意思,这都是下面做买卖的纠纷,咱总理衙门可没那闲工夫,管他英吉利还是法兰西呢,来了就一个字——拖。
受这次洋布价格战影响最大的,自然不是英、法这些欧洲国家,李东来很快就得到消息,英国商人已经把印度洋布价格降到12两白银在继续销售,价格紧跟着阜康货行的价码,不过高端的印染布和花式洋布因为暂时没有竞争对手,价格倒也坚挺的很。
而从杜平那里最终得到了确切消息,英国领事馆那边已经传递出来消息,对于这次棉布、棉纱的价格竞争不会进行干预,并且很明显的暗示西洋商人尽快清货,或者将棉布出口到朝鲜、东南亚的口岸或者是阿拉伯地区。
出乎李东来意料的是,英国人在印度开办的纺织厂,据说因为人力成本低廉,这洋布的总成本竟然也低于十两白银,在目前还有微利的情况下,英国人倒是毫不犹豫的开始了清货。
而刚刚开始资本积累的倭国商行,在这次洋布的商战中却显得明显的反应迟钝。上海口岸上的三井洋布行竟然是在三天都销售额大跌的情况下,才发现中国人正在大量平价出售棉布,三井洋行派人去买回一匹布后,才恍然而悟,原来千里迢迢从国内运来的棉布、棉纱已经彻底失去了价格方面的优势。
这消息自然立刻传递到日本的上海领事馆,领事馆外内负责打探消息的浪人蜂拥而出,不过他们对于欧美洋行的渗透能力实在太弱了,打探到的消息也是多数由一些买办那里听来毫无价值的东西,但是一个很明白的结论却已经摆在日本领事加藤面前。
10月20日,洋布贸易战之后的第十天,上海英租界内的日本使馆灯火通明,领事加藤由五正在和日本洋行的老板们议事,这一轮突如其来的风暴,显然让所有忙于在中国倾销商品的日本商户心惊胆颤,这预示着这块土地上,前所未有的情况已经发生了。
“加藤君,此番洋布价格大跌的情况,不知道国内是否已经知晓?”问话的是三井洋行的老板三井和,他神情激动的比划着,“如果短期内洋布价格无法恢复正常,光这些积压的成品,就让让我们破产!”
三井洋布行那是日本国内重要的三井财阀的产业,所以在众多日本商人中自然以三井和马首是瞻。
“加藤君,务必请将清国发生的情况及时传递到给首相,若是这棉布、棉纱无法在清国赚取高额利润的话,国内的纺织厂也面临巨大困难!”有道洋行的老板也激动的陈述了自己的意见。
加藤由五一脸的疲惫神态,这次突如其来的洋布风波,已经让他的位置岌岌可危,而操纵这整件事情后面的巨大力量,他竟然毫无察觉,对于正在蓬勃成长的帝国而言,这可是不可饶恕的渎职行为,前车之鉴,天津领事馆负责情报的木下大尉就因为探听的情报不准确而剖腹谢罪。
“诸君,此事7日前已经将详细情况送回国了,主管工部的内务卿伊藤博文大人历来重视国内产业,想来国内很快就会有具体举动的!”
“难道英国人这次也默认了这样的无序竞争?他们从印度运来的洋布价格和我们出口的价格差别不大,这次想必也损失惨重!”三井和大声的说出的心底的疑问。
“已经拜访过英国领事馆,英国上海领事乔治已经明确表示,这属于正常范围内的商品竞争,英国不会进行干预!事后,我了解过了,占到一半份额的印染布和花式织布,目前中国人并没有进行价格竞争,所以英国人依旧维护着他们的利益!”加藤有气无力的解释着。
“他们的印度洋布呢?”其他商人着急的问道,显然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诸君,据我打探到的消息,英国人已经下达了停止运输印度洋布并且低价清仓的命令,至于此次进行洋布低价销售的,除了阜康蚕丝厂外,在泉州、温州、福州、广州几个大口岸都有大批清国产的棉布、棉纱在销售……”
听到这消息,日本洋商顿时议论纷纷,很显然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死扛到底,但是看现在中国人倾销棉布的架势,基本是死路一条;第二条路就是清仓后立刻走人,现在这价位上,从日本运输来的洋布加上运输费用,根本赚不到钱。
“诸君,绝对不能失去清国的市场,虽然这次中国商人抛售的势头很强劲,不过相信天皇和内务卿伊藤君很快会提供我们最有力的支持!”三井和站起身来为众倭商打气。
“三井君说的很有道理,中国商人都是各自为战的,而且清国政府根本不会为他们提供任何支持,想要一己之力,和整个大日本国进行贸易战,一定会让他们输光家底的!”伊藤见三井和有意迎战,当下就定出了主动应战的方略。
日本商人议论纷纷的从领事馆出来,一路上都在谈论如何减少损失,三井和离开之时,已经打定主意,家族委派他来经营这清国的贸易,现在遇到的难以想象的困难,不过他身后,可是大日本第一等的三井财阀和他们控制的巨大纺织生产力。
即便现在想紧急降低产量,那也是不可完成的任务,不过中国人说过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在是时候向家族提出慢慢降低棉布产量……然后转产高端的花色染布,只是这西洋人是否愿意出让技术呢?三井和郁闷的想到。
很快从上海口岸到广州口岸,到处的洋布都是一片降价之声,面对这大幅度的降价,一时间,反而造成了洋布的滞销,这对于中华纺织协会的成员商户来说,反正是在盈利期间,赚的慢点是可以忍受的,大伙儿都心知肚明,这轮洋布价格战的最终目的,那就是纺织协会占有国内洋布的半壁江山,对此,众人都是期盼已久。
10月25日,上海、广州各口岸的日本商户终于顶不住这半个月的压力,开始以低于成本的价格出货,洋买办们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港口的进货量,从各口岸电报汇总到广州的数据显示,日本仍有大批洋布正在运输途中。
这消息在最短时间内通过电报告知了各口岸的大商户,阜康银号又作出了一个更大胆的决定,上海口岸的洋布再次降价两成。
这消息直接让多家日本洋行的老板崩溃,这源源不断运来的棉布,带来的不再是巨额的财富,而是钝刀子割肉般的痛苦,三井洋行在过去十五天内账面上的亏损已经达到30万两,这还仅仅是以往囤积的国内存货,这码头上还有刚刚运到最新一批棉布。
而消息传到日本国内,得到消息的日本国内的财阀们,在通过沟通后,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次价格战的结果,失败,就是失去清国市场!不过面对已经产生的巨额损失,财阀集团间也产生的巨大的分歧。
三井财阀,当年从一个小绸布庄发达起来的纺织大鳄,当然不愿意看到这一直捧着的金饭碗就这么给砸罗,三井家的大掌柜三野村利左卫门立时就发飙了。
“我们三井家族将联合日本所有的纺织企业来应对清国挑起的棉布价格大战!一定彻底拖垮清国的纺织业!”
三菱财团的那是做海运的,深得伊藤博文的重视,这些年发展迅猛,在日本国内正和西洋商船进行海运的大竞争,这三井家不往大清国运棉布,倒是少了一些财源,不过若是运过去到时候拿不到运费,那可是贴老本的买卖。
“三野君,我们三菱海运那是全力支持你们财团与清国的价格战,不过最近我们和英国船运的竞争也很激烈,鉴于目前情况,我们建议,最好把货物运到有销售价值的地方,否则这运输费用都赚不回来,可不是经商的成功之道!”
三菱的掌门人——岩崎小弥太毫不客气的指出了三井家的疯狂,自从五年前,日本参加了奥地利举办的世界博览会之后,日本货物在欧美也取得不错的销售业绩,而三菱海运也在其中获益颇多,让他们放弃黄金航线,跟三井去大清“犯二”,先把运费付了才行!
当中唯一表示愿意支持的,是后世日本富士银行的创世集团——安田财阀,作为日本现在最大的金融财阀,他们表示愿意提供一部分资金,帮助三井财阀渡过困难期。很显然,三井财阀根深叶茂,一次小小的洋布亏损,显然不足以撼动根本,而且即便靠现在这国内近四千万的人口消费,三井仍能积累极大的财力。
而老牌财团住友财团,在整个事件中始终保持沉默,从“拔银术”发家的财团对于新技术有着疯狂的追求,当然对于被淘汰的产业也丝毫没有挽救的兴趣,不过他带来了日本内务卿伊藤博文的话,伊藤将全力展开对纺织产业的扶持,避免国内纺织产业的崩盘。
面对这样的局面,三井财阀家年轻一代的三井平直被任命为特使,肩负起了这次洋布价格战的重任,登上了去大清国上海的行程。
第40章 技术的创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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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铠自然没参与这次规模宏大的洋布市场的争夺战中,这次参与的都是华商中的老油条,还有阜康银号助阵,他也明白,这次残酷的市场争夺战最终分出结果,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一旦出手,就再无回旋余地。
除了每天听听何兴汇报的进展外,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在这件事情上,相同品质的产品,若是本土的产品还竞争不过舶来品,那只能说吴金贵和这些大掌柜们太弱智了。
此时,他正看着手中的一封来信,粉色的信封、四成相识的隽秀笔迹,显示出这封信的寄出者正是此番在广州再次偶遇的洋装美女。这位美女不同于这时代的风格,多少是吸引秦铠的地方,但是说实话,对于自己是否有了追求的念头,他自己也根本分辨不清。
女孩的落落大方和秋水依人的风情确实很吸引他,不知道这第二封信会写些什么呢?秦铠带着十二分的好奇拆开了信件,信很短,大美女说了一些感谢的话,然后很认真的问起秦铠说的这个七色花的故事,以及这七色花许愿的问题,落款是一个很雅致的名字——戚书萱。
“真是个可爱的女孩,”秦铠不禁微微一笑,这七色花的故事还真不好糊弄,他拿出铅笔和纸张,很快一段关于七色花与美丽女孩之间童话故事跃然纸上,末了,他又随意的询问了女孩一些小小的问题,留下回信的话头。
马尾船政下属船厂、炼钢厂和各种车间的管理体制在这两个月的进行了一番较大的变动,工人们完成学徒和初级工的认定,而中级工和高级工的考核让所有工人看到了一条全新的出路。
船政原有的小吏除了极个别是关系户外,基本都是从工人一路靠着技术走上位置的,这让秦铠不能不再次感谢草创船政的沈葆桢大人,任人唯贤,尤其在一个末世帝国,能做到这点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这凝聚人心不外乎两个办法,尊重他、给予地位,或者鼓励他、提高薪酬,从心底来说,对于马尾船政这批由法国、英国木匠、铁匠们带出师的工人,秦铠本来并未期望太高,火炮局那一批人已然是其中的精华。
不过在这次的中级、高级工人的考核中,这其中竟然有76名工人顺利通过了高级工考核,245人通过了中级工考核,这对于两千人的工厂总人数来说,这数字让秦铠也感到吃惊,毕竟这比例,想比火炮局的中高级技术工人也差不了多少,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
秦铠偷笑之下,立刻大刀阔斧进行起来改革。
所有的高级、中级技术工被召集起来,也没有这么大的会场,就在船厂中间的空地上。听说秦督办召集大伙儿议事,这些工人自然是心情激动地很,要知道现在他们虽然通过了考核,不过这薪酬可没兑现。
“丁猴子,今天秦大人不知道会给咱们支多少薪水?”炼钢厂的黑胖子汪海这回如愿以偿通过了高级工的考核,正在和另一个瘦子叨咕着,而一直来跟他关系不错曾庆考进学堂做教员去了。
“汪胖子,你都混出了高级工,薪水肯定比我这中级工高罗,我可比你早进厂子啊!听说火炮局高级工可有30两的银子一个月啊!”丁猴子显然对于被汪胖子超过颇有些意见,不过这可是实打实的考出来的,又不能不服气。
“是哦是哦,咱现在才4两,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秦铠大马金刀的坐在看到下面工人们都在悄悄的议论,挥挥手,宣布开始正式会议,完全出乎众人意料,秦督办根本没先提薪酬的问题,先是对这些工人表现出来的技术水准进行了表扬,话锋一转。
“现在大伙儿都通过了技术等级考核,但是……技术!大伙儿知道这代表什么嘛?”秦铠大声问道。
“能耐!”“本事!”“薪酬……”工人们七嘴八舌的回答着。
秦铠笑了笑,大声的说道:“大伙儿说道都有些道理,但是,我最看重的是技术的创造力!你们掌握的技术,要帮助船政造出更先进船,炼出更优质的钢,做出更高工艺的机床和零件,那才代表你是一名合格的技术工人!”
工人们都听的愣愣的,他们自然是听明白秦铠的意思,不过从他们的角度来说,却不理解秦铠所谓的创造力……
秦铠自然明白,即便是火炮局所有的研发中,他都需要进行个别的指导,提供哪些攻关小组的前进方向,毕竟从工人转变为有创造性的工人,那绝对是质的变化。
他见过的有主动创新意识的工人,其实也不多,炼铁厂的小个子钱青、从广州招募来的廖德昌,也不过寥寥数人,就算是徐国方,确实是一个机床的高手,不过在创新方面并不能让他满意。
不过好在国人的勤奋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这方面的差距,又有秦铠绝对准确的方向性指导,所以火炮局各项研发的进度确实可以用突飞猛进来形容。现在,他需要的就是,调动全部马尾船政的力量,来促进马尾工业的发展。
秦铠举起一个刚刚印制的精致小册子,挥了挥,“今天,是在座诸位兄弟们的重要一天,每人都会发到证明你们技术等级的证书!这证书,每年都要由船政的技术考核小组认证一次,认证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是否把能耐都用到了船政的工作中,光有技术不干活的,船政不需要这样的能耐人!”
一旁的学员都上来,把前面已经分类整理好的证书都发放下去,这些工人第一次拿到大红色封面证书,都激动的要死,这可是白纸黑字写着自己的能耐啊,上面还盖着红彤彤的马尾船政的大印,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这玩意拿出去,谁还敢说咱工匠低人一等……
看到证书发放下去了,秦铠开始宣布工人们关心的薪酬问题,“船政的薪酬,都是朝廷拨的银子,以前是多少,现在也是多少,这几个月大伙儿都加了两成薪,那是火炮局赚的银子补贴给大伙儿的!”
看到下面工人目瞪口呆的表情,秦铠微微一笑,咱说的可是实话,丁铁鸡捣鼓“实事求是斋”的银子都缺着呢,这船政哪有钱加薪啊,当然这话完全没有鄙视老丁的意思,老丁同志那可是位各方面都先进的好同志嘛。
“但是……既然大伙儿都证明了自己是有能耐的中、高级技术工人,从这个月起,由火炮局出钱,每个月中级工发额外奖励金5两,高级工10两,此外,学徒工加半两,初级工1两!”
这样的奖励金,已经让高级工薪酬翻了三倍,中级工翻了一倍有余,而学徒和初级工业有三成的薪酬增幅,场中的工人们脸上都洋溢的激动的表情,要知道,这时代能拿上10两一个月的薪酬,可足够一家老小过上温饱舒适的日子了。而这银子,那可都是秦大人给的!
秦铠满意的看着下面工人们的表现,这笔额外的奖励金,每月要为此多支出四千两白银,不过至此,这些工人已经与他形成了一个紧密结合的团体,这时代,除了他之外,不会有任何人愿意为一群称之为工匠的人,付出这么高的价格,所以他们别无选择。
加了薪水,自然是需要付出劳动的,一项为期一年的技术攻关和产量预期表被发放到主管的小吏手中,这些技术攻关项目都是围绕着一个目的——铁甲舰的制造展开的,这是船厂工人在501舰上一个多月仔细考察和研究后提出的目前工艺上的难点。
由造船入手,由重工业而入轻工业,这也是秦铠规划的马尾船政的发展方向,船舶工程涉及的技术十分广泛,而攻克一项技术后,就及时把新技术投入民用产业,从而形成技术转化为生产力和资源的有序增长模式。
对于这一点,后世有着很深刻的教训,在新中国改革开放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国内经济、科研、企业都发展飞快,但是大多数都是依靠所谓合资引进技术,而本土所谓的科研机构,每年都申请几万项的专利,但是真正用促进生产和民生的却如凤毛麟角。
若非21世纪中期对这种畸形的科研模式进行了彻底的大变革,中国的经济和科技可以说始终会是在一个低层次上徘徊。
现在各工厂的管理模式都进行了一些变动,原来有经验的小吏自然被留任,在配置上至少三到四名的高级技术工,协助进行相关业务的攻关,这其中的依然是采用了秦铠喜爱的多组协同攻关模式。
这次大会的精神,很快就在船政里传开了,工人得到了实惠,自然工作积极性大增,而在各个攻关小组的碰头会上,更是传出了让人震惊和振奋的消息。
秦督办亲口允诺,攻关小组取得的技术上的突破和成绩,都会由船政的技术评审团对技术成果进行评级,每项成果都会对攻关小组进行额外奖励,特别重要的成果,还能获得相关产业10年的利润分成和技工工人评级的加分。
一时间,船政下发的各种攻关课题都成了香饽饽,工人们在业余时间都积极参与到自己的课题研发小组集思广益。但是……很显然,技术攻关不是吃饭喝茶,是个人就能搞出来,这其中需要付出的不仅仅是汗水和劳动,还需要无比的坚韧和毅力,所以,这股风潮来得快,退的也快。
哪些三天打鱼的家伙很快安心在岗位上干活,努力练习操作技能,争取早日评上技术等级,而有心的工人,则在这波浪潮中很快形成了一些小的组织,这些小组中的成员一般都有较长的工作经验,对于本行当的技术相当熟悉。
日常的加工工作对他们而言已经是非常的简单,而秦铠提供的这些攻关项目,能够充分发挥他们个人的天分,去获得丰厚的奖赏,还能获得技术上的提高,这真是他们以往曾今想到过,却一直未曾有过机会的,而这些人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工厂或车间的核心力量。
安德鲁,是几个月前从德国派遣到马尾船政进行技术指导的技师之一,也是施莱尔领事特别向秦铠推荐的几位高级技师之一,他之前是在德国着名的伏尔铿造船厂工作的,从事的是船舶设计方面的工作,对于政府的这次派遣行为,他是非常不理解的,那个遥远的东方国度,唯一给人印象深刻的就是瓷器和辫子。
若非这次为期两年的派遣,德国政府和伏尔铿造船厂答应给予两倍的薪酬补助,那是不可能有人会来的。到了马尾船厂之后,这里的中国人看起来还是非常热情的,这点和施莱尔领事说的倒是很一致,不过他看了船厂、炼钢厂、轧钢厂还有蒸汽机车间的设备后,再和其他技师交流时,评价都是非常的一致,“这里的技术,落后德国30年以上!”
唯一让他们感到惊讶的是,这里的工人整体素质非常的不错,识字率超过90%,这在伏尔铿造船厂这等德国大企业中也是不多见,还有就是中国工人吃苦耐劳的精神。
由于他技术方面确有特殊的专长,秦铠特别批准让他参与了多个小组的技术攻关指导,在这里,他看到让他震惊的一些现象,在把这些所见所闻记录在自己的日记之中,而这些日记,几十年,成为了西方研究马尾工业的权威资料。
“今天,我正在马尾船厂参加船只设计小组的一个攻关课题研讨,这些技术对于我们伏尔铿造船厂来说早已经掌握,但是由于马尾船厂并没有我们的加工机械,也没有德国高素质的工人,所以在船龙骨制作上,他们遇上了瓶颈……”
“中国人的研发小组一般由两到三名他们称之为高级技术工的人来主持,这个小组的组长是一个叫王睿杰的男子,曾今在美利坚留学四年,据说参与过船政火炮局大型机械的研制……”
“我向中国人介绍了德国制作所用的大型水压机和气锤,龙骨用所的钢材,需要极高的韧性和强度,介绍了德国这些钢材具体的参数,显然这些中国工人都对此非常惊讶,我让他们了解了严谨的德国技术。”
“……两天后,我再次参加船龙骨工艺小组的讨论时,他们似乎已经不再讨论龙骨工艺上的问题了,对此,我非常疑惑,询问之后,这个攻关小组的组长王睿杰,他表示关于龙骨工艺的研发,已经提交到秦督办那里,已经组成了特别攻关小组进行紧急研发……对此,我深表怀疑!”
“今天,我应邀到船政不远处的一处厂房,陪同的王睿杰告诉我,船政的一批资深高级技术工人希望与我就造船技术上的问题进行交流,对于中国人的好学,让我十分赞赏……在这片新的厂房里,我看到了一些非常新式的机器,其中就有非常先进的全机械磨床、镗床,这些正在使用中的机床完全依靠机械传动自动运行,只需要一两名工人就能熟练操作……这些机床,以我的判断,至少伏尔铿造船厂是没有的!这让我非常非常的惊讶!”
“今天我再次见到东方最大船舶制造厂的督办秦铠先生,他的年轻和睿智是我无法想象的,在我对整个钢制船龙骨技术进行讲解时,他总是能够提出中国人在造船业中存在的最关键的问题,转而将这些交给哪些勤劳的技术攻关人员去处理……”
“这位年轻的中国官员了解的技术细节,远远超出我的个人想象,他对于德国产的船结构钢材很有兴趣,而据我所知,目前中国人只能建造1500吨位以下的木制龙骨船,这期中的原因就是结构钢材上的缺陷……对此,我做了简单解释!”
“我在另一处,看到了一座全新的钢铁厂,在哪里,让我惊异的发现,这里竟然有大功率的气锤和300吨的水压机,秦还想我展示了一种复合多层装甲,是由水压机将高碳钢与高韧性的锻铁加工而成,依据我的估计,这种装甲的性能要领先于德制战舰装甲!”
“鉴于我对马尾造船业的积极指导,秦督办特别指示,我每月可以领到一笔教员津贴,大约为白银100两,相当于600德国马克,遥远的东方果然是异常富足。”
马尾炼钢厂内,熊熊燃烧的高炉使得整间厂房的温度比外面的足足高了十几度,王飞和钱青两人正带着七八名年轻的技术工人进行着讨论。
王飞挥舞着他个粗胳膊,手里拿着一叠纸张,正怒气冲冲的说着,“你们看下,这是昨天炼制的一炉钢材,按照设计的方案,进行高压鼓风,降低了含碳量,结果整炉钢水轧钢成型后,测试的硬度是达标、但是基材抗拉强度和屈服强度都严重不足,可见这方案根本行不通!”
看到组长发火了,一帮子技术工尖子都低头琢磨起问题。
钱青第二个发言,“王哥,这硬度达标了,也算是部分成功,可以尝试下淬火再回炉重炼,另外,秦大人不是提过合金钢嘛,会不会是我们的钢中缺乏其他的特殊金属?”
一旁有个中级技术工问道,“王哥,是不是去找督办想想办法,有啥事督办办不了的嘛,说不准给咱们一点,这钢材就给炼出来了!”
“刘三,去你的,你当督办有那么些闲工夫管这事,这任务督办交给我们,那是因为我们之前完成了S1、S2两种火炮硬钢的开发,这下给了个大课题,就孬种啦!都给我好好长心思想想这事,吃饭时候也要想,拉屎的时候也要想,睡觉之前还得想一想!这方案一人一份,都拿去好好考虑考虑!明天一早,再商议!”
第二天,组员们又提出了好几个建议,其中也有提到更换铁矿石再进行熔炼,很快小组形成了两套方案,一是由钱青策划的淬火再锻造方案,第二个是选择其他矿石的备选方案。
第41章 风云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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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尾火炮局内,秦铠正和各个技术攻关小组的组长开展讨论,作为现在马尾船政技术方面的的带头人,徐国方地位的炙手可热,不过他与秦督办的关系,那却也是不可复制的。
徐国方先各个研发和攻关小组的情况汇总了一番,可以这么说,随着奖励、薪酬与工作成绩挂钩之后,马尾船政爆发出了惊人的工作热情,目前已经取得研发成绩的有23个小组,这还不包括火炮局内秦铠指定的专项攻关。
这些研发的项目中主要集中在炼钢厂、轧钢厂和蒸汽机车间,而机械磨床的应用,大大提高了蒸汽机生产的品质。而且作为重点攻关项目,负责这项攻关的李雄,依据秦铠提供的图样,已经生产出新型双涨式蒸汽机。
新式蒸汽机的功率大增,极大的提高了马尾船政的工作效率,而且更明显的是燃煤方面的消耗也相应的减少了。
听到徐国方介绍到蒸汽机车间的新成绩,李雄一举手,乐呵呵的说道:“督办,这新式蒸汽机还真好用,用您设计的磨床加工起来非常顺利,是不是大批量进行生产替换哪些老式的机器啊?”
对于蒸汽机车间取得的成果,众人都是羡慕嫉妒恨,这双胀式锅炉的效率可比原本单胀单管锅炉提高了七成的效率,看来这项技术绝对能成为下一次船政“五一劳动奖章”的有力竞争者。
秦铠自然不是这个念头,马尾船政虽然有仿制蒸汽机的能力,以往仿制的却是20多年前的老式蒸汽机,对于这种技术上的东西,他也明白很难一蹴而就,所以他选择了让蒸汽机车间先仿制双胀式蒸汽机,同时让德国技师参与了仿制,这可是工作原理有极大差别的玩意。
在仿制成功的蒸汽机中,同样图纸做出来的蒸汽机,德国技师完成的样品和李雄小组完成的,在传动后达到的转速上的差异竟然接近两成。李雄的攻关小组对此也是大跌眼镜,不过他立刻放下组长的架子,虚心向德国技师请教,通过多次攻关,改进了蒸汽机汽缸上的工艺和缩短蒸汽传输通道的长度后,终于把双胀蒸汽机的工艺给学会、吃透。
而这显然不是他最终要选择的蒸汽机类型,在李雄领导的研发小组完成了多台双胀蒸汽机的样机,从技术上已经吃透后,秦铠才将三帐蒸汽机提上了议程,这才是秦铠需要的,为战舰而准备的动力来源。
同时提上议程的还有水管锅炉,水管锅炉与火管锅炉在历史上是引起过英国皇家海军的一场大争论,史称“锅炉之战”,经过英国海军特别调查组的干预后,最后水管锅炉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这并不代表火管锅炉是失败的产物。
目前马尾船政用的锅炉都是火管锅炉,对于小型的蒸汽动力来说,火管锅炉是个不错的选择,研发时间早,而且经过不断完善后,火管锅炉产生的蒸汽压力也得到的足够的挖掘,重在技术成熟稳定。
但是在水管锅炉产生后,这种能产生更高蒸汽压力的水管锅炉,显然是大型战舰绝佳的动力来源,拿到水管锅炉的研发任务时,李雄多少有些惊异,他们熟知的锅炉都是以高温热气在管道内流动来加热锅炉里的水,同时产生大量的蒸汽,这次的研发任务竟然是反其道而行的,管道里走的是水,而管道外高温加热的气体对管子内的水加热。
秦大人说,这个方案能产生更大的蒸气压力,而更大的蒸汽压力就意味着通过蒸汽机作用后,产生更高的转速,对秦大人异想天开的设计,李雄除了死心塌地的佩服之外,实在难以有其他的念头。
当然,在秦铠的要求下,这项锅炉的研发完全被要求在保密状态下进行,所有德国技师都无需让他们参与其中,这些技术可都是能让德国人掏腰包的玩意!
同样,对于取得攻关成果的研发小组,秦铠立刻以马尾船政的名义颁发了嘉奖令,并且在船政内部张贴了取得成果的小组名单,而各个小组依照产生成果的效用,给予了特别奖励,这让未参加课题研发的工人们只能羡慕嫉妒恨,有了榜样的力量,一些本来放弃课题攻关技工们,再次萌发了新的战斗力。
秦铠桌上摆着一张地图,何兴、吴金贵坐在旁边正拿着一沓子电报在商议什么,不过看起来整件事情的阳谋者和策划者——秦铠似乎并不关心他们之间讨论的问题。
何兴清了清喉咙,转头看了看秦铠,说道:“烈风,这上海洋布价格战愈演愈烈了,胡大掌柜传来电报,他们联合浙东的四家纺织厂已经全力投入生产棉布,按照你设计的跌价方案,半钱一钱的小跌,口岸上洋布的交易量果然大跌。”
“广州、泉州、厦门、宁波、福州等地的洋布交易也在我们协会低价的抛售中,陷入了暂时的僵局,每日成交不过数万匹!英国人在过去一个月中,已经将印度洋布基本进行的降价抛售,各口岸上最近近一个月了,都没有印度洋布运来的记录了,”吴金贵不无得意的说道。
“恩!很好!吴大掌柜,这日本洋布商人可有动作?”对这一点秦铠还是十分关心的。
“有啊,胡大掌柜现在就在和日本的三井洋布行死磕,阜康银号已经派人去内地收购棉花原料,准备和倭商耗上了!”
“三井啊!”秦铠呵呵一笑,他早就在光脑里研究过小日本的发迹史,三井财阀可是个大家伙啊,小日本的纺织大腕!咱可以鄙视小日本丑恶残忍卑鄙,但是不能不正视小日本这时代多如牛毛的能耐人。
这三井财阀在明治维新一开始就倡导纺织业,短短十年不到,就从一家绸缎店起家,短时间就发展成产量惊人的纺织巨鳄,这可是比我们早起步十年的纺织巨头,而且还有日本政府在后面撑腰,一定要打到他……秦铠暗暗的考虑着。
过去十几年,日本和英国殖民地纺织工业造就的巨大产业优势,甚至引发了中国那时代最奇怪的外贸特色。棉花出口逐年猛增,这表像之下,人们根本没意识到这是国内手工纺织业被彻底压榨的结果。
这时代虽然进口的洋布多达数百万匹的级别,但是当时占到全国棉布产量和消耗七成以上的,却并非是进口洋布,反而是国内遍布各地的纯手工纺织的棉布,早期的手工棉布自然是以棉花为原料进行生产,但是从棉花变成棉纱的过程十分繁琐,这效率和成本核算下来,反而不如直接买日本棉纱纺成棉布,还能获取极其微薄的利润。
当时的洋商对于中国农村兴盛的手工纺织业十万分的不理解,购买进口棉纱、纺织成棉布,然后再到集镇进行出售,所获得的利润不过百分之一二,而这清国的这庞大的农民们却热此不疲,他们那里能理解,即便是这辛苦纺织后的微利,也能支撑起吃苦耐劳的中国农民一家的生存。
而狡诈的日本人出口棉布的同时,收购中国的棉花再制成棉纱倾销到国内,造成国内棉花的大量囤积,广大的棉农最终成为了列强的原料提供者,卑鄙啊!
既然三井还想要硬抗,那咱就来软刀子割肉吧,秦铠嘿嘿一笑。
上海,李东来还在从各处的洋买办那里收集洋布交易的信息,而他这里不时也泄露一些重要的降价趋势之类的分析,而收集到的这些信息,很快就汇集到了外滩附近的一座中式豪宅中,这里就是上海口岸本地目前最大的棉布销售——阜康银号的大掌柜胡雪岩的宅子。
这时候,屋内已经有七八位掌柜坐着商议这洋布的事情,坐在上首,穿着一身紫色马褂、胡须略有花白、瘦长脸型面带微笑的,就是这十几年来享誉长江南北的,后世颇有传奇色彩的胡雪岩。
而他受国人热捧的,并非是他的红顶官商的传奇,也非他十二位姨太的风流,而是他赖以在商界立足的是“天地人”的商训,天为先天之智,经商之本;地为后天修为,靠诚信立身;人为仁义,懂取舍,讲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可惜后世的奸商们,早已忘记老祖宗“取之有道”的大义,微利弃义,从老人吃的滋补品到婴儿的奶粉,从大快朵颐的猪肉到鱼翅燕窝,竟然无孔不入,这其中的差异是在让人汗颜。
而他唯一流传给后世的胡庆余堂的制药信条,“戒欺”和“真不二价”,则足可让那些整天高喊着“为人民服务”的制药企业和黑心医院的贱人们枪毙一百回。当然,胡雪岩也是个凡人,此时,他正在为愈演愈烈的价格战担心不已。
“大掌柜,这倭商的实力不小,咱们现在的仓库存量只有六成了,全部机器都在24小时加班生产,现在英国人的印度布已经停运半个多月了,是不是咱们这边也手下缓一缓,让这洋布价格再稳一稳!”阜康负责蚕丝厂的掌柜吴天小心翼翼的提议道。
“对啊,胡大掌柜,你们存货还充足,我们江浙的小厂现在存货可只有三成了!”马上又有其他布商附和道。
这场从未有过的国货与洋货之间的激烈战争,来的是如此的突然,即便是原本有意和洋商一较高下的胡雪岩也没有料到,对于能获得如此庞大的同行一致参与的支持,对他而言是非常及时和重要的,这让本来还有些许顾虑的他,毫不犹豫的参与了其中。
胡雪岩那是做买办起家的,对于市场的概念十分的明白,这次洋布价格战直指的目标就是倭国商人,蹲在家门口的对手,若是不能把他彻底击溃,日后面临的就是以一家之力对抗一国的纺织工业,而现在正是握紧拳头的时候,岂有松手之理。
“诸位,此番中华纺织协会商议之时,我因有事未能参与,不过我对于协会的实力充分的信赖,想必诸位也有此信心吧!”胡雪岩看到下面掌柜提到纺织协会时底气都足了几分,笑了笑继续说道。
“现在这洋布市场,若是逼不走倭国商人,咱们最多也就是个喝汤的份,来年还要和倭国商人抢棉花、抢生丝!你们可要想明白,这倭国商人已经在这洋布上赚了七八年的暴利了,若是到时候一抢原料,这原料涨价,咱们比倭国布的优势那可就抵消了!”
众人听到这里,自然也想明白了其中的要点,这一旦让倭国人拼命运布来倾销,在抢走国内的原料,这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国内众多正在壮大的纺织厂的倒闭。
“所以,我们必须要继续维持现在的降价趋势,现在9两一匹的价格,我们还有两成薄利,倭国人那可就亏损起码一成以上了,他们卖一匹布,就损失一两银子,我们耗得起,他们可耗不起!吴天,蚕丝厂那边你多上心,全力生产,让各地银号,备足银子从地方上收购皮棉!”胡雪岩掷地有声的下达了命令。
看到阜康银号的决断,江浙的小纺织厂自然马首是瞻,不过这其中却多少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两天后,棉布的价格已经降到8两7钱了,上海各处的买办都在惊呼,这阜康银号是拼上血本跟倭商干到底了,见到国货自强,即便是洋买办们,那也是打心底里高兴的事情,但是深知内幕的李东来却知道,情况并不如想象中那般乐观。
倭国开来的轮船,这小半个月都运来了4轮船的洋布,显然要小日本自己滚出这个大中华的市场是不现实的,现在传来的消息有好有坏,广州、泉州、福州那边出货的多数都是印度洋布,而且已经出的差不多了,那里倭商存活不足,动静也不大。
但是上海的倭商在价格上步步紧跟,俨然这里已经成为了中国市场争夺的焦点,小日本铁了心要一点突破,再全面开花,依照到岸倭国轮船估计,这洋布的存货也是十分的充足,甚至可以说,比阜康和江浙三地织布商的存货还要充足的多,不过在自家的土地上,那是有主场优势的,源源不断增加的纺织机,正在24小时赶工中,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胡雪岩坐在他那间宽敞精致的书屋内静静思考了大半天了,一旁一位风姿卓越、气容不俗的女子帮他倒着茶水,这女子正是胡府内的掌门人——罗四夫人。
“老爷,先喝杯妾身泡制的参茶,暖暖身子吧!”看到胡雪岩神情严肃,这位被胡雪岩的叹为知音的女子轻声说道。
胡雪岩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看了看自己这个红颜知己,点点头接过参茶,又若有所思的看着桌上几本账册,这是近些时日阜康仓库里棉布的出货情况,现在洋布的利润已经跌至一成半了,他虽然心中很有信心,就算这倭国的劳力再便宜,这棉花的成本、这运费那是实打实的银子,算下来成本肯定比自己高。
但是从25日起,十几天了,倭国的洋布追着自己的价码,不停的在出货,而中华纺织协会那边倒也是消息灵通的很,这些时日倭国到港的货物也查的清清楚楚,把消息递送到自己这边,不过这对方的实力越清晰,胡雪岩倒是越感到压力。
这时候,外面忽然匆匆奔进来一个瘦黑老头,可能是因为跑了不少一段路,又穿着长袍马褂,这到了门口已经气喘嘘嘘了,胡雪岩自然认识,是他的管家**。
**看到大掌柜在,喘了口气,挥舞着手上一张纸,喊道:“大掌柜、大掌柜,福州吴家来电报了,大好事啊!”
胡雪岩也是一喜,吴家的消息那就代表着纺织协会的态度,接过电报仔细看了两遍,脸上本来的忧虑一扫而空,大笑着说道,“真是及时雨啊!”
他立刻叫来负责手下的掌柜吴天,看到这封电报后的吴天也是兴奋不已,“大掌柜,这下我们可心里有底了,你看我们是不是需要从南面的口岸在调集些棉布来上来,争取彻底把倭国的棉布行打垮罗!”
胡雪岩想了想,“咱银号账面上的现银还有多少?这些日子各地的分号都在收购皮棉,应该花不了多少的!”
“嗯……准数字一会儿还算不出来,七天前盘点的,还有现银一千六百四十万两,”吴天想了想立刻给出了答案,他笑了笑继续说道:“大掌柜,您的信誉在咱大清国也是数一数二的,现在哪家官老爷不信任咱阜康银号啊!”
这话胡雪岩自然爱听,微微一笑,“嗯……账面上现银充足就好,这次棉布上压过了西洋人,看起来还能打垮倭国人,等过了年,我就去跟席家谈谈,备足了银子,争取一开春就把蚕丝的货给先圈了,那样的话,这丝绸生意我们也能从洋商手里抢回来。”
“大掌柜真是深谋远虑,这次棉布价格战之后,这国内可有5成多的额度,以我们300台织布机的产量,那可要占上小多半啊!”
两人筹划这阜康银号的未来之时,三井洋行里也正在策划者一个大大的阳谋。
第42章 阳谋对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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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井洋布行里,一批日本布商也围坐在一起,一个个面若呆瓜,上首坐着的是一位二十五六岁身穿淡灰色和服的年轻人,正是三井财阀派来上海负责处理这次危机的三井家族继承人三井平直。
三井洋布行的掌柜三井和坐在旁边,正在汇报着这几天洋布价格战的情况。
“诸君,我们三井家族为决胜这次棉布之战,已经从东京、大阪、长崎等地调集了库存棉布十五万匹,通过三菱海运的和英国货船尽快运往上海,与中国的阜康银号进行价格决战,目前对方还在继续以每匹8两多白银的价格进行销售,不过由于受到价格跌势不停的影响,这阶段洋布销售量始终在低位!”
“三井掌柜,这阜康银号据说是江南第一等的中国银庄,他们还有多少存货和资金,你可有调查过?”坐在上首的三井平直阴沉着脸,小眼睛盯着三井和。
“少家主,这阜康银号有清**中重臣左大帅的靠山,但是这次与我国棉布的价格战事起突然,上海领事加藤君已经派人去探听消息了,目前确切的信息是,不仅仅有上海的中国布商加入价格战,广州、福州、泉州等地的棉布价格也是大跌!阜康银号能调动的资金估计在两千到三千万两。”
“噢……”显然对手这么大的能量让,三井平直也感觉颇为头痛,毕竟三井财阀就算要拿出这么笔的资金,那也势必要日本其他财阀的支持才行。
三井和点点头,继续说道:“不过……我们一同通过汇丰银行的买办席正甫,和英国人谈妥了,这次英国人在印度洋布买卖里也吃了不小的亏,北京的总理衙门也不愿意插手,所以他们会与各国银行议定,不准向阜康银号借贷资金。”
三井平只小眼睛一亮,阴沉的脸有了一丝喜色,“很好,那我们就在这里和这个清国上海第一等的银号斗一斗……我决定,从明日起,我们价格低于中国人一钱,率先出货,逼他们跟着我们的节奏走,你们尽快想办法刺探中国人的消息,不要在意花钱……”
“哈衣!”
倭国人盘坐在榻榻米上,以为运筹帷幄之时,却不知道远在福州马尾的秦铠已经暗中挥舞起他的钝刀。
比阜康银号稍晚的时间,纺织协会各个商户都得到吴金贵拍发的电报,纺织协会已经开始向各纺织厂运送最新式的棉布印染机器和药水,新式的印染花布将不参与价格竞争,只是暗中通过各家自己的渠道销售,当然按照各户纺织机的数量和价格战中销售的棉布量,印染机到货时间和数量上还是有一些差异。
而作为上海口岸洋布价格战的行首,胡雪岩则拿到了第一批的10台染布机,三天后就能送到上海,预计完成安装和试制,也就是五天左右时间,也就是说八天以后,新式的印染布就会从阜康蚕丝厂出品。
得到这个消息后,华商心情大定,都急匆匆拍发电报,向吴金贵确认获得印染机的时间,这可是天大的事情,西洋花布那是多赚钱的玩意,一匹快30两银子,这算上成本,怎么得也得有两倍以上的暴利。
胡雪岩这边心情跺定地和手下掌柜商议的继续价格战的事宜,而三井洋行里的倭商们却在算计着,砸下多少洋布,能让清国洋布商彻底亏损熬不下去。
他们自然不知道秦铠布下的这一明一暗两条线的销售,即便是听到风声,以他们的智商,是不可能相信,中国商人能掌握欧洲还保密中的技术,当倭商下了血本苦拼之时,纺织协会的棉布商却在暗地里偷笑着数银子。
丁日昌这段时间心情非常的好,不光是“实事求是斋”的藏书量大增,秦铠负责的马尾生产上也获得了新的突破,昨天刚刚送来的折子,马尾船政已经研发出了技术与泰西强国相当的新式蒸汽机。
老丁自然十分欣喜,他最近忙乎的就是他主持的牙膏产业,这产业却是让福州周围的农村富余劳动都得到的利用,他昨日刚派孙复去了附近村镇的几家牙膏厂了解情况,这些搞生产的人家,多数都是当地的村民。
孙复带回来的消息也让他颇为振奋,哪些加入牙膏协会的人家,家中三四个女人就能运作起手动的牙膏制作机器,熟练的话,一天能生产出几十盒牙膏,刨除成本,能获利一两百文,这可是一笔不小家用补贴。
而且现在这牙膏已经形成了一条产业链。从初期材料解石粉、包装的木盒都有人专门制作,然后贩售到做牙膏的作坊,做好的牙膏,也有商贩上门收购,视质量协议价格,当然这标准都是由牙膏协会发布的,而牙膏手工制作的机器也有工人上门维修。按照孙复的话,就是一一项产业带动了一串产业生产链,
这些新名词,老丁自然明白不会是孙复发明的,肯定是秦烈风捣鼓出来的。不过这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念头,总算是圆了,不过这个秦烈风啊,还真会给自己折腾出麻烦来,这弹劾总督文山的折子送到朝廷后,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中堂大人也附议要求彻查此事。
文山与户部尚书额勒和布交好,历来与倡导洋务的北洋大臣李中堂不和,这次同时被福建巡抚、北洋大臣弹劾,着实在朝廷中引起了一番风波。而这场洋务派对保守派大臣的弹劾,自然引发了朝廷中另外一些人的争议,这些就是军机处李鸿藻为首的清流一派。
船政大臣、北洋大臣的折子到了北京后,翰林侍读陈宝琛便上表附议弹劾文山纵容之罪,同时也把船政大臣丁日昌、北洋大臣李中堂给批评了一通,说“不思国策、专为**”。接着这个论调,清流的青壮派通政使黄体芳、侍郎宝廷也上表附和。
户部尚书额勒和布与一些保守派老臣上书要求彻查,不过给垂帘的两位太后把折子给直接甩了出来,这福建巡抚、北洋大臣送来的证据,铁证如山,还要彻查什么!不过这文山的罪责倒是可大可小,这毕竟与他没有完全直接的关系,但是这清流和北洋大臣把这事给吵翻了天,大事化小的做法那是断断不行了。
光绪五年(1879年)12月里,两宫太后终于发下话来,福建总督文山纵容家奴行凶,降三级迁陕西布政司,而新任的福建总督,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是那清流派深得两宫太后欣赏的大学士张佩纶。
秦铠听到这个消息后,多少有些恍惚,历史的大河显然悄悄的发生了转折,丁日昌原本因为身体欠佳,在这一年末上表请辞,荣归故里。不过现在的丁铁鸡整日里神清气爽,平日里戴维医生隔三岔五的去他那里看看,他那点心脏不适的疾病,在服用了麝香保心丸之后几乎没有再反复过。
而本来在丁日昌之后接任马尾船政大臣的张佩纶,现在却因为和秦铠相关的因素,成为了福建总督,这位仁兄,历史上可是在马尾栽了大大跟斗的……
秦铠挠挠头,这现实问题太复杂,他也不是上帝,什么都能想得到!还是专心琢磨他船政的实际问题,这时代最缺乏的是什么?是有知识有文化的好青年!好不容易把教员队伍给壮大起来了,在上一轮的教员考试中,一次性就招收了43名教员,那可都是马尾学堂历年培养出来的新一代知识青年啊!
很快秦铠又来找丁日昌麻烦了,他提出利用火炮局的专业优势,进行陆军武器装备的研发,当然考虑到与江南制造局功能上的重复因素,他在折子里只提出在马尾火炮局中开设一个专门的研究机构,并不进行大批量生产,当然如果有研发成果,可以转让到江南制造局进行批量生产。
老丁对于自己这个爱将研发的兴趣广泛,颇有些微词,好在这也在他的权限之内,他只是再三叮嘱了一番,务必多把精力放到大炮上,他只关心这大炮……大炮,越大个越好!至于秦铠要做洋枪,也就听之任之了。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就已经到了光绪六年的春节,马尾船政的工人们破天荒的得到了两天的假期,大伙儿自然知道这是秦督办对大伙儿的关照,让大伙儿回家过一个富足的大年,回家休息一番,吃一顿团圆饭。
临放假之前,船政的每一个工人都从秦大人手里拿到了一个红包和一份年货,秦铠执掌船政以来,在短短的数个月里,这里的每一个工人都似获得新生一般,在这里,他们不再是以往低人一等的工匠,而是正儿八经又船政认可证书的技术工人,这让他们对这位年轻的秦督办佩服得死心塌地。
秦铠召开了一次新年团拜会,参加的自然都是他的嫡系人马,还有就是马尾船政技术方面优秀人才,包括过去几个月中研发成绩突出的小组组长,满满当当也做了七八桌的人。秦铠眉开眼笑游走于众人之间。
从他的哼哈二将周瑞东、章奎,到技术总管徐国方,乃至现在马尾船政的大财神何兴,都以为秦督办是因为近期船政里各个项目的攻关都非常成功,所以今个儿特别高兴。
秦铠一个一个的碰杯、敬酒,看着这些个手下,这可都是自己日后发展的绝对主力,他们学的都是新学,而非科举,而且有主见,又吃苦耐劳,最重要的是,对自己这个赋予他们发展天地的人,这批人可是铁了心的追随。
一轮敬酒和团拜之后,秦铠示意大家安静一下,何兴乐呵呵的拿出一张红榜,大声的宣布,上一年度第二批受到特别嘉奖的是炼钢小组的结构钢材和化工小组的电解工业化,另外还有水压机、冲压机、二胀蒸汽机等一批新成果获得了一二三等奖。
船用结构钢材获得特别嘉奖,众人倒也在意料之中,但是化工小组的金属电解工业化方案十足是一匹黑马,众人惊讶至于都纷纷议论起这项新技术,而化学攻关小组的陈胖子倒也一时间星光灿烂。
这些荣誉对于整日忙于工作,闲暇都抽空进行课题攻关的各个小组绝对是巨大的激励,当然物质和精神是要并举的,一个丰厚的红包自然免不了的。
秦铠作了展望性的发言,提出了新一年的重点工程,其中包括建立马尾化工局、完成对训练舰的工业技术掌控和改装、炼钢厂产量翻番等一系列的目标,还宣布了一项重要提名,将任命陈桐浦为马尾化工局的首任主管。
团拜会后,何兴、徐国方、伍云、王飞、钱青、陈桐浦、吕翰、许寿山几个被单独留下来,这里云集了秦铠的核心成员。
何兴先对马尾船政的资金情况进行了说明,说实话,秦铠对于目前船政的资金情况也只有个大概的了解,而其他人几乎完全不知道现在秦铠铺开的巨大产业。
“督办、各位同僚,经过督办倡导正在运做的产业中,马尾船厂下属的炼钢厂、造船厂和火炮局这些船政相关的厂子,基本是不赚钱的,每月要往里面贴进去白银九千四百两左右,这个月是过年,算上工人的红包和奖励,又多支出了两万五千两白银!”
众人微微一笑,都捏了捏怀里的大红包,秦大人对于手下那可真是待若上宾,咱们怎么可以不效死力,这可都是秦大人一手操办起来的产业,才养下了马尾这两千多号人啊,这能耐!整个大清也岂能有第二人……
秦铠在旁边微微一笑,“诸位,在外面你们都称呼我督办、大人,不过关起门来,这里都是兄弟,我在跟学生们讲课时,反复提的一句话——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这还要仰仗大伙儿玩命的研发,掌握了技术,才是王道!何大哥,你继续……”
众人自然明白这位秦督办的发迹史,敢做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敢做所有人都不敢做的事情,吕翰和许寿山两人相视一笑,这位大人还真是个强人,连王道都敢咋呼。
“督办大人目前能赚钱的产业,最大的一块是纺织机产业,最新型的彩色印染机也已经开始发售,机器销售和维护这块,依照目前的情况,每月获利在25万两,我们的预期,到今年年底之前,都会维持或者略有增长,明年之后,考虑到机器销售的饱和,将会降低到12到15万两左右。”
在场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听说这块产业,平日里只是听到些不着边际的传闻而已,虽然知道这位大人以善于制造机器发家的,但是竟然把机器产业做得这么红火,都是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众人眼中狂热的崇拜又浓了几分。
“纺织这一块,因为有化工染料的新产业加入,预期在之后,能够维持在20万两每月的收益,我们正联合上海、广州、宁波、泉州、福州等地的棉布商,与倭国洋布、印度洋布进行价格竞争,若是取得胜利,以大人的说法,这块利润足以维持数十年!”
数十年,众人忍不住心底算计了下,这是何等巨大的一个数字啊,各个嘴巴张的可以扔进去鸵鸟蛋。
何兴停了停,喝了口水润下喉咙,继续说道:“还有就是牙膏产业这一块,这也是化工组的成绩,目前合成的牙膏原材料的利润也是非常高的,加上牙膏的销售非常红火,每月都有五万两左右的纯利!其他还有些零碎收入,不超过两万两!”
何兴说好了,一旁的章奎砸吧砸吧嘴巴,“教官,没想到你这么能赚钱哪!我能不能要求把津贴提高一倍呢?”
秦铠把眼一瞪,嘿嘿一笑,“章奎,你无家无业的,要那么些钱干啥,我看你整天跟着我,就练吃饭的钱都省掉了,我还琢磨着把你的津贴扣掉一部分,拿去药局子做善事!”
“教官,您放心,要捐给药局子,那我自己去,这出名的机会可不会留给您!”章奎哈哈大笑着说道。
“去你的!”秦铠对这老油子也没啥好办法,他拿起茶壶,给在座的骨干们都倒上茶水,笑着说道:“何大哥把咱们船政的钱管的好好的,不过以我们目前的财力,许多大事还根本做不了,新的一年,还要诸位多多努力!”
他拿出一份稿子,“诸位,船政日后的业绩,就要看我们能凝聚多少人才,当然是懂新学、愿意学习新学的人才,去年马尾研究所招了一百多各家的子弟和农村来的娃子,今年我计划继续扩大招收,范围要覆盖个整个福州的农村和城镇,一个娃子一个月给一两的津贴,管吃饭,我每年投入十万两,让福州周围农村的娃子都在附近能读上书!”
秦铠的话,让这些手下的骨干目瞪口呆,咱这位大人还真是钱多烧的慌,这十万两砸下去,就为了让这些农村娃读书,这再怎么算也都是福州学政该干的事情啊,跟这位管造船造大炮的督办,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
看到手下这些人错愕的表情,秦铠一脸黑线,咱这为国为民办的大好事,竟然也不欢欣鼓舞一番,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啊,“诸位,对我这个利国利民的计划,难道有不同意见?”
许寿山咳嗽了一声,开口道:“督办,这事不归你管啊,而且开学堂还不学儒学,指不定给学政的老爷们说成啥样了,说不定就一个折子递到上面去啦……”
“呃!!那此事暂时搁一搁,”秦铠一脸黑线,到底还是官太小了,这学政算啥级别,不过这不尊孔孟的大帽子一扣,那在中国土地上铁定吃瘪,“那第二个计划,还请何兴说一下,关于炼钢厂的事务……”
何兴拱拱手,“年前,我们船政的两座高炉都投入了正常生产,依照督办的指令,我们已经从闽江上游的建瓯等地盘下了中型铁矿山一座、煤矿三座,当地采运的煤矿,通过闽江直接运输上福州,预计在今年,会形成很强的盈利能力。”
在座的这些人今天听到了太多不了解的真相,反正就一个感觉,啥玩意到了秦铠手上,那说不得立时三刻就变成了一项大产业,为船政招财进宝,这不又来一个赚钱的玩意了,不过说到这里,众人还对于怎么赚钱摸不到北呢。
这会儿的话题转到徐国方手上了,他乐呵呵的站起来,跑到外面招呼了几个学生兵把搬进来一大筐东西,众人自然看得好奇,都凑上去,这才发现尽是些锅碗瓢盆之类的玩意,还有各式漂亮的餐具。
“诸位,这就是督办说的大产业,我们的液压冲床经过半年的研发和反复改进,现在已经进行了批量化生产,可以对完成对金属器具的一次性成型加工,这里面所有的玩意,都是机器一次性冲压出来的,几名工人,只要原料充足,这产能几乎是无限的!”徐国方兴冲冲的解释道。
震惊……实在是太震惊了,要知道这时代的家用厨具、餐具多数是瓷器和木制的,而金属制品的那属于是高端的产品,这机器生产的实现,显然这些原本价格昂贵的玩意一下子就能以低价打入市场,这能生产的玩意可是数不胜数,其中的利润肯定能吓死人。
众人错愕的表情还没恢复,秦铠再次提起了他的第三个计划,这会是跟吕翰、许寿山布置的,“赓堂兄、玉珊兄,训练舰这段时间熟悉的怎么样啦?”
吕翰点点头,“这船很好,水手和军官每天都上船练习,训练绝对没有问题!”
“尽快加紧训练,动力一期改装完毕后,就可以立即开始海上实战演练!让高级技术工上船,随时了解航行中的问题!有问题嘛?”秦铠对501舰自然是十分期待的,这艘战舰肩负着马尾船政造船工艺快速提升的重大任务。
“督办,一期改造估计在十五天内就能完成,锅炉没有改动,原来的单管发动机改为“HW-1”型多级反动式汽轮机,蒸汽机还是使用了沿用了德国原厂的双胀蒸汽机!”徐国方在一旁解释了两句。
“很好,尽快开展海上训练,不过有一点,不挂旗、晚上出航,不要引起外人的注意!我需要你们尽快取得训练成果,之后还有更多新的训练内容要增加!”想到铁甲舰终于能出海航行了,即便是秦铠也颇有些激动的感觉。
最后一项计划,秦铠轻描淡写的交给了何兴,陈桐浦带领的研发小组完成了盘纸工艺的开发,并且在在盘下的一家小型造纸厂批量试制成功,那剩下来的事情,自然交给了何家。而秦铠交给徐国方制作的卷烟机早已经准备好了。
“何大哥,这卷烟要印个商标,就叫‘中华’香烟吧,先放到广州口岸交易,尽量做出口贸易,”秦铠的恶趣再次发作了,忙开口叮嘱了两句。
一旁的章奎又忍不住和周瑞东嘀咕起来,“瑞东,教官上回不是把这什么……香烟,吹的神乎其神的,你信嘛?我怎么听,都觉得玄乎!”
周瑞东斜过脸看了看章奎,“你看到过教官做无意义的事情嘛?教官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反正信了。”
随后秦铠有和伍云几个主管私下交流一番,这些秦铠的骨干分子第一次了解到自己身后实力庞大的支撑,自然是信心十足,各自满怀憧憬的离去。
第43章 不一样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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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秦铠作为一个标准的外乡人,于是乎在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这两天的假期里,反倒是冷清了,不过现在的他又岂会被人忘记。两日里,先去了丁日昌府上,后面又是何家、吴家的盛宴款待,不过酒宴之后,对影成双行之时,未免多了几分寂寞的感觉。
自从广州邂逅戚戚美女后,两人间倒也常通书信,秦铠虽然写不得小楷正体,不过一手硬笔书法倒也看起来颇有飘逸之风,两人间书信的议题可谓是超萌题材,他也成为了童话抄袭王兼卡通设计师,而后世他了解到可爱图案皆被征用。
忽然间,他想起来,前几日戚美女的来信还没回复,因为大美女问起上回他手绘的KITTY猫为什么没嘴巴的问题,秦铠微微一笑,这问题可比自己画图纸有难度多了!
牛头村,今年过年可谓引发了一场大风暴,村里那二十几个小子都带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回家来了,这到了村子口,可没少被人问。
“二虎子,多久没见你回家啦,这一身可是官军的打扮?”村口的老头远远的就和二虎子打起了招呼。
“五大爷啊,咱这是船政保安团,那可是福州府一等一的兵,”二虎子乐呵呵的回应着。
齐方不紧不慢的走着,这几个月的训练,他在保安团那是出了名的刻苦,就练平日里凶巴巴的周瑞东教官,看到他的时候,还常常拍拍肩膀赞许两句,在哪里,虽然每日只进行训练和巡逻,不过那一大片厂子里,他可是看到了之前从未见过的世面。
这愈发刺激他努力训练,因为他那年读私塾的时候,先生都说过,成大事的,都要出大力。在上会的抓捕行动中,他第一个发现了一名刺客,而且执行射击命令也非常到位,章教官在几百名保安团的大会上表扬了他,并且记功一次。
这回过年了,其他人倒也不知道,他从发钱的老柳大爷哪里额外拿到了一份红包,说是教官特别嘉奖的,那可是足足十两银子。到了船政里,自己不用开销,每个月2两银子的饷,他都没舍得用,这才几个月,加上年底的红包,他袋子可有足足二十几两银子。想到回家后,老父老母的激动,他的脚步不禁加快了不少。
进了村子,他和二虎子是邻居,两人结伴而行,一路谈笑着,到了家门口才乐呵呵分手。听到齐方的声音,院子里传来的他大嫂熟悉的声音,“爹、妈,是齐方回来啦!”
两手拿着大包的年货,齐方意气风发的进了自家的院子,院子的篱笆还是去年和大哥去山上砍木头自己修的,一年多下来,又有些残破了,房屋依旧破旧,黄泥糊的墙壁上,到处是脱落裂开的痕迹,茅草的屋顶,看得出今年又铺过新稻草了,看来又是漏过雨啦。
想到船政里新盖的瓦房和墙壁上糊的那种叫水泥、石灰的玩意,齐方就十分心动,是不是等过了年去问问,价钱便宜点话,也给家里弄点砖瓦回来,若是自己像这样干下去,想来用不了几年,就能给家里也盖上一间大砖房。
齐方的大哥齐云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摆弄农具,这可是农民家里吃饭的根本啊,趁着冬天农闲了,赶快把农具都给整好罗,抬眼看到弟弟回来了,忙扔了爬犁,上来一撸齐方的脑袋,两人乐呵呵的抱在一起。
“小方,赶着过年终于放会假啦,爹妈都念叨你好多回了,”齐云看到弟弟手里的那些个年货,大包小包的可不少,口气有些不快的又说道:“回家就回家嘛,还买这么些东西干啥啊,这冤枉钱花的!”
齐方自然明白自己大哥的意思,把东西往一边大嫂的手里一塞,“大嫂,我可买了猪肘子回来,咱小侄子不是最爱吃这个了嘛!”
然后一拉他大哥,进了屋子,他家房子是泥巴木头糊的,这窗口也没有,所以屋子里暗得很,他老爹和老妈早听到动静,从南面小屋子里钻了出来。
“爹……妈……”齐方乐呵呵的叫着。
“小方,可回来了,你老爹可没少念叨,”齐方妈早上来把儿子好好大量了一番,一脸的笑意,“齐方他爹,你过来看看,小方去了好几个月了,真身板还真变结实了!”
这时候,齐方他那九岁的小侄子和五岁的小侄女冒了出来,嘴巴里嚼着什么,手上拿抓着两个齐方带回来的糖果,乐呵呵的在屋子里嬉闹起来,这倒是添了几分过年的气氛。
今天是大年三十,齐大嫂把齐方带回来的猪肘子切下一小半,就着咸竹笋炖了漫漫一砂锅的鲜汤,炒上两个素菜,就着咸菜酱瓜,平日里不舍得吃的腐乳也端了上来,齐方端着一碗糙米饭,心情却感到无比的温馨。
一家人自然对齐方问长问短,齐方也一一仔细的说给他们听,当然是尽挑些好听好玩的说,他老爹、老妈原本听说齐方去当了乡勇,多少有些担心,现在听到齐方把马尾船政说得跟天堂似的,倒也放下心来。
“小方,你们这个秦大人,照你说起来,那可不是青天大老爷嘛!回头我可要去土地庙为你们秦大人上柱香,”齐方妈嘀嘀咕咕的念叨着。
“那是!咱秦大人,就是天津卫的李中堂大人听到了,也要挑大拇指赞上几句,”齐方扒拉完饭,乐呵呵的说道,然后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包的紧紧的布包。
他把那个粗布包包放在桌子上,认认真真的打开死结,里面是一张红色的纸头和三个小布包,他拿起那张纸头,递给他老爹,“爹,这是章教官发给我的嘉奖令,知道不,全保安团四百多号人,就我一个拿到这嘉奖令,当着几百号人念上一遍那!!”
听到齐方的话,他老爹虽然不明白这劳什子嘉奖令是个什么官职,那听起来可不一般,忙接过去仔细看了看,可惜上面的字认识他,他可不认识字,不过下面那个红彤彤的方印,他也知道那是官老爷的印信,齐云也好奇的拿过来看了看,不过齐云下地干活早,也不识字。
“小方,你给我们读读,这什么嘉奖令!”
“行!我读啦,你们听好嘞……马尾船政嘉奖,保安团队员齐云训练刻苦,且在执行任务中表现突出,特通令嘉奖!”齐方洋洋得意的念了一遍,然后把那张纸递给他老爹,“爹,替我收好罗!”
齐方他老爹立刻把那张红纸小心翼翼的接过去,转头眼光在房间里转悠半天,匆匆跑到自己唯一的一口木头箱子旁,打开箱子把这嘉奖令放了进去。
齐方又低头开始解里面的小布包,等三个布包打开了,却突然发现家里安静的有些过分,抬头一看,一家四口大人,各个眼光发直。
“爹、妈、大哥、大嫂,怎么啦,这是我在保安团里今年挣的,都是正经的来路,这8两是饷银,这5两是年底教官给的红包,这10两那是秦大人嘉奖令给的奖励!一共二十三两!”齐方咧着嘴,看着桌面上的银子,眉开眼笑。
齐方妈伸手放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确信不是在做梦,忙转头对齐方爹说道:“老头子,小方这下算是有出息啦,咱家这几年欠邱老爷家的谷子和租佃明个儿就去还了,这剩下的还能帮小方张罗个媳妇!”
“不行!”齐方马上跳了起来,“妈,我后天就要回船政去,咱章教官说了,当兵就不要婆婆妈妈,等我当完兵回来再说!”
齐方妈乐呵呵的看着长大了的儿子,说道:“依你……依你!”
这一个春节,是齐方记忆中最快乐的一次,他看到大哥这些时候闲着,想到听秦教官提过的什么牙膏加工机,看来回保安团了,就去找章教官问问这事,多少能让大哥多挣些个补贴家用。
这一年春节,四百人的返家团在福州周围百十里地的村镇中绝对引发了一场大地震,这些出去时候还是标准泥腿子的队员,带回来的是身上的自信和骄傲,两天时间,凡是家里有保安团的人家,那乡里乡亲的上门就别提了,就连媒婆也瞅准了机会见缝插针。
两天后,当保安团的队员们回到火炮局时,作为他们的教官,周瑞东和章奎都看到了一丝奇特的变化,这些原本老实巴交的队员,现在身上除了自信外,竟然还带着一丝骄傲。
“这帮小子,”章奎不怀好意的暗中嘀咕着,然后大吼一声,“集队,十分钟后开始二十里拉练!”一旁的周瑞东也只能摇摇头,集队完成的队员们迅速跑动起来,冲出了火炮局的大门,门外一堵墙壁上刚刚刷好大字——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
马尾船厂西北角新建船坞里,巨大的501铁甲舰正安安静静的端坐在船坞之上,负责船只整体改装的是来留美学童王睿杰,一旁的德国人安德鲁正在通过传译跟他交谈。
安德鲁显然对于中国人拆除这艘德国船尾的两个单管发动机颇有异议,“王主管,这两个由德国伏尔铿造船厂制作的单管蒸汽发动机技术上非常完美,可以轻松将大型战舰推动到14节的速度,为何要拆卸下来?”
王睿杰对于这德国中年男子的技术还是非常钦佩的,他笑了笑,“安德鲁先生,您应该知道的,作为东方最具活力的研发机构,马尾船政一向在技术上都会有创新,这次换装的是我们刚刚研发的HW-1型汽轮机,我们认为这代表着最先进的蒸汽传动理论。”
安德鲁对于汽轮机自然明白,这被拆卸的单管发动机也是汽轮机的一种,虽然蒸汽效能的转化率不算高,但是技术最成熟,即便是德国最先进的战舰也还是沿用这类成熟技术比较多的。
“王主管,对此我深表怀疑,德意志的工业基础,你们马尾船政还是无法追赶上的,”德国人有些倨傲的说道,不过出于对雇主的职业道德,安德鲁还是非常仔细协助吊装运来的两台汽轮机。
这两台巨大的汽轮机设计方面明显有别去单管发动机,具有多个带转页的滚轴,从裸露的部分的加工看来,这做工还是非常不错的,以德国人挑剔的眼光判断之后,这加工工艺也达到了非常高的程度。
自然这是凝聚了汽轮机研发小组太多的心血,由于秦铠的一再要求,机器的制作都是由中国技术工人独立完成的,在工艺上感到有缺陷的地方,工人们便把零件拆开了,去找德国技师学习,终于按照秦督办的要求,每个零件的误差率都低于千分之三的标准。
这时代精密仪器加工还都处于原始阶段,若非秦铠非常意外的发明了游标卡尺,马尾船政的技术工人估计还将用原始的铁尺继续工作到下一个世纪。
这两台汽轮机的块头明显比原有的单管发动机要大的多,所以船员们先对船尾的动力舱门进行了处理,不能不说,德国人的工艺确实很精湛,动力舱上铺设的锻造铁甲耦合度非常的高,几乎没有缝隙。
若非有安德鲁在一旁解释这些铁甲的组合方式,王睿杰估计至少也要浪费几天时间,才能吃透德国人的技术,由于动力舱的整体改动,这些锻造铁甲被暂时拆下来,这相应位置绘制成数十份图纸,这由马尾最专业的绘图人员黄兴和孙翔担任了,他们现在在马尾船政可是赫赫有名图纸达人。
很快新测绘的图纸被送到马尾炼钢厂,十几块厚度达到300毫米的锻造甲需要进行形状的调整,负责复合装甲的钱青立刻组织人力,单独熔炼了一炉高碳钢,轧钢成型后,转交火炮局,通过70吨的气锤反复敲打定型后才能送回船坞。
而秦铠此时正陪着丁日昌在炮厂观摩复合装甲生产,由光脑提供的复合装甲资料,提交王飞带领的研发小组后,经过上百次的试验,这玩意完全白手起家,虽然有秦铠提供的资料,但是首次锻造钢甲,对于王飞来说完全是摸石头过河一般。
王飞有事没事就去找安德鲁聊天,打听德国炼钢产业的一些情况,好在安德鲁倒也见多识广,炼钢厂也实地考察过,倒也说得出一些东西,这些杂七杂八的线索,确实给了王飞不少启示,倒也给他琢磨出一些道道。
他将整体钢甲的锻造过程分解成多道工序,按照这个工序的流程,就能顺利的生产出钢铁复合装甲的所有组件,最后的装甲通过300吨水压机处理后,就形成了符合要求的成品,而王飞设计的这个流程,秦铠稍作提醒,就演变成了流水线式的操作,大大提高了工作的效率。
当然,今天把丁日昌请来,自然是要以看炮的名义啦,有时候秦铠还真怀疑,这老丁莫非是某个未完整穿越的灵魂,就爱好大炮和大船,今天要进行试炮的是11寸(280mm26倍口径)的后装线膛炮。
由于采用了后装发射,这么巨大的11寸大炮的发射速度提高到了2分半钟一炮,想比以往的三四分钟一炮提高了至少两成以上,而且11寸的大炮按照大清的传统算法,那可是超过500磅的超级重炮了。
试射完成后,丁老头走到巨炮旁边,乐呵呵的抚摸这火炮冰凉的铁管,这依旧是双套筒的重炮,不过考虑到炮弹的威力,底部进行了三层的套筒处理,另外在炮管受力的重要部位,同样进行了第三重的套筒加固,整座巨炮显得威武而又完美,漆黑而光滑的外壁闪耀着淡淡的光芒。
当然管壁厚度、受压的位置,都是秦铠在光脑中进行模拟测算出来的,若非如此,光是测试炮管膛压的受力点,最少需要上百次的实弹射击和破坏性测试。
丁日昌琢磨完大炮又开始琢磨起秦铠来了,摸了摸老脸,捋了捋胡须,跟一旁站着不说话的孙复说道:“烈风今天又在鼓动老夫了,你猜猜看呢,是干什么呢?”
“大人,这我可猜不着,秦烈风这鬼点子实在太多,”孙复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嘿嘿一笑。
“烈风劝我在福建倡导新学,这可是把我这把老骨头放在火上烤啊,”丁日昌嘿嘿一笑,长长叹了口气,“我在想啊,这事我一个人是不行的,若是按照这小子的设想去做,迟早给学政那帮子老学究的唾沫给淹死!”
孙复已经提出弦外之音了,看起来丁日昌还是很有兴趣推进这事的,这也难怪,这马尾船政学堂教的那可是地地道道的新学,英文、法文那是入学的必要功课之一,看到秦铠把船政操办的生生火火的,这新学的作用不言自明啊。
“大人的意思……”孙复略一考虑,就想到一个人,“莫非是要让那张幼樵也来担上一肩?”
“孙复,老夫便是这个意思,张幼樵我早听闻此人的名声,你告诉烈风,这事若是能说动他,那就大事可定,”丁日昌嘿嘿一笑,拍拍屁股开溜了。
秦铠听到这消息,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张幼樵那是谁啊,清流中的翘楚啊,跟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现在升任福建总督,自己这么莫名其妙的凑上去,提议在福州开新学……这活还真不是人干的。
他眼睛瞟过孙复,见老孙倒是波澜不惊的模样,这可是衙门老油条啊,“孙兄,这事……你看,让我去找新来的总督谈这事,难免唐突了些吧!你可得帮我出出主意嘛!”
孙复一笑,“烈风,说实话,其他人去找张幼樵谈这事多少有些唐突,而你去谈这事,我看到有几分把握!”
“……”
“这张幼樵那是一手好文笔,在朝中与翰林陈宝琛、通政使黄体芳、侍郎宝廷等好论时政,合称‘清流四谏’,他们最爱议论的就是这兴国大业,这不是正烈风你最在行的事情嘛!”
秦铠一脸黑线,自己并不是那种口若悬河的人物,当然给学生们上课时除外,这张幼樵从自己掌握的历史资料看来,应该是一个有担待的人物,他坚定的反法反日的立场,还是和自己有共通的语言,但是不得不说,他一个文人实在不没什么军事天赋。
既然孙复有这个建议,他倒是想到了两个办法,一是让孙复先通过关系,在总督衙门里吹吹风,他则开始闭门造车。
第44章 帝国之崛起
福建官场这一年最大的动静莫过于总督文山因为那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丢官,而接任的却是大清风头正健的清流一派两大干将之一的张佩纶,而另一位正是扬名后世的张之洞,历史上两人在朝堂之上是铁杆,不料督抚一方的境遇却是天差地别。
福州府总督衙门,新任的总督张大人也来了有些日子了,正赶上这大过年的,这时代没过元宵节,那就是还在新年里啦!既然新总督到了,这福建各州府的老爷们自然免不得百里迢迢的赶来给拜个年,送上一份程仪。
不过让众人有些意外的是,总督张大人官面上的程仪那都照单全收,人却一个都不见,这些州府的大佬们打点一番,才从衙门里的曾师爷那里得到一些个消息,总督大人最近正忙着整肃福州吏制和福建水师,让转告诸位,地方民政好生处理,若是有贪官污吏的行径落了口实,总督大人绝不手软。
这消息多少让福建各地的官员有些如履薄冰的感觉,这消息倒是有根有据的,这位可不正是“清流四谏”之一嘛,这下子,除了正事,倒也少有人来总督衙门拜访。
元宵节前三天,总督衙门内堂外几个衙役脸色发白,因为屋内的那位大老爷今天又心情不爽来的,两位师爷这会儿正在里面问训呢。
“曾师爷,我来了也有十余日了,这福州知府衙门也没什么事情来禀报?难道这福州府民生兴旺、百事安泰到如此地步了嘛?”上首一个三十余岁的年轻男子不怒而威的正在问话,这位自然就是新任总督张佩纶。
此番前来赴任,陈宝琛几个早跟他递过话了,福州将军容善只是个黄带子的旗人将军,这论起能力来,和巡抚丁日昌那是差了十七八条街了。而朝中清流与北洋一派历来不和,清流首领李鸿藻和北洋大臣李中堂更是朝中有名的死对头,让他务必小心相处。
“禀告张大人,这福州之地历来重商,加上巡抚丁大人去年开创的牙膏产业,城里和周围乡里的百姓,若有些个余钱,还不都去做这玩意啦!寻常人家,肯吃苦耐劳的,每月寻个十两八两的基本上没问题!”说话的正是孙复的老友曾师爷,说这番话自然是孙复的面子。
而此番来福建上任,张佩纶自然是意气风发,想着在这闽南之地创出一番业绩来,而他顶的正是北洋弹劾的守旧老臣文山的职务,对于能否与这丁日昌在这官场上相处,张佩纶自然也明白这关系到他在闽南的成就,那也多少有些担心。
忽然听说这丁日昌竟然在福州做了这么大一件善举,州府百姓都惠及,得了好处,这让他也十分的惊奇,张佩纶眉毛一挑,好奇的问道:“曾师爷,我在北京也购置了这牙膏,竟然是福州生产的!这大概也是丁巡抚从洋人哪里倒腾来的玩意吧!”
“总督大人,这您可就不知道了,这玩意绝对是马尾船政自己搞的东西,据说在广州口岸,洋人也大批购买了贩往泰西之地!”
清流这些笔杆子向来在文化上反对西化,独尊孔孟,而马尾船政学堂,张佩纶那是知道的,开的是西学,教师都是来自法兰西和英吉利,这可是跟孔孟之道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哈。
而清流一党最喜爱弹劾的有两类人,一是贪官污吏,二则是封疆大吏,朝中从李中堂、左大帅,到各省督抚,那都是清流一党的口诛笔伐的对象,这时代,朝廷已经不像个朝廷,对于封疆大吏能干的也就是清流手中这支笔了,只是对于这些大吏们,若非有确凿的证据,那两宫太后也只是借着清流的这支笔鞭挞一番而已。
虽然现在朝中清流一党颇得东西两位太后信任,而他张佩纶那更是以耿直清明著称,他的弹章之下,侍郎贺寿慈、尚书青藜与董恂可都被夺官去职,但是轮到那那些封疆大吏说事,这清流一党光靠笔杆子,也都是些雷声大雨点小的玩意了。
而现在让他历来颇为诟病的新学学堂,竟然也能弄出经世济民的玩意,这让他多少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觉,以往清流一党攻击洋务派最常说及的便是洋务派重器,只会购买泰西的机器,做泰西的东西,虽称之为向西方学习,却没有真正经世济民的举措,在清流的眼里,洋务派虽然自称向西方学习,却实为西化
张佩纶想到这里,忽然来了兴趣,这福州的洋务似乎与自己了解的李中堂搞的洋务颇有些差别,他招招手,“曾师爷,来,我们微服出行,你带我去看看这福州城开办的牙膏产业!”
“遵命!”
就带了三两仆从,张佩纶从总督府侧面溜了出去,到福州也时间不长,他也就忙着跑福建水师,不过这福建水师可让他太太太失望了,一共就三十来条大小船只,还全都是帆船,最大的不过也就是百来吨的木头船,跟他见过的西洋战舰想必那就是叫花子和王子的差距。
想到这里,张佩纶不免有些郁闷,这丁老头看起来是富得流油啊,前几日看到南洋水师的船只,那可是有模有样,虽然大多数还是木壳船,那也有几艘罩着铁胁的新式快碰船,而且全都是柱着高高的锅炉烟囱的蒸汽动力船。
张佩纶想了想,让曾师爷带着先奔了城门口,这里可还张的巡抚衙门榜文,这从牙膏产业开始运作,那也过了好几个月了,不过榜文之下看上去却新的很,而榜文下站着的已经不是巡抚衙门的衙役,而是两个百姓打扮的年轻人。
“曾师爷,这告示怎么看起来新的很啊?”张佩纶自然注意到这一细节。
“大人,告知都张贴几个月了,这都是丁巡抚特地下令的,张贴一年,所以隔上些日子就换张新的,丁大人说了,凡福建省内的百姓,皆可来学习制作之术和购买机器!”曾师爷自然知道这位清流名士与淮湘军背景的丁巡抚可不那么对眼,所以说话间也琢磨着措辞。
“噢!”张幼樵那是什么人,精明的很,这巡抚衙门的告示却没衙役在一旁,这自然不同寻常,他立刻凑了上去,在一旁问起那两个年轻人:“两位小哥,这告示上说的事情可是真的?”
当中一个偏瘦的年轻人见有人问话,忙朝张佩纶一拱手,他自然看得出来人颇有些身份,那不,身后可跟着好几个跟班嘛,“这位老爷,这自然千真万确,小人家里就到衙门里登记过了,现在也正做着这买卖呢,不敢说大富大贵,但是这份辛苦钱挣的踏实!”
这丁日昌倒是个能耐人啊,发告示不说,还派人现身说法,怪不得这牙膏产业办得红红火火的,这招倒也让张佩纶叹服不已。
这时候旁边早有商客和路人七嘴八舌的问道:“呃,那小哥,这牙膏买卖能挣多少钱啊?”
“小哥,这买卖要投多少本钱来的?”
“……”
那两个年轻人一看有活干了,忙拿出一叠纸来,竖着拿起一张,指着上面大声说道:“这机器、原料,巡抚衙门都是明码标价,绝无虚假,牙膏生产出来后,可以自己销售,也可送到城西何家代销,毕竟这生产的东西质量还是有不同的,这收购价也是按质论价,若有涨跌都会告知的。”
曾师爷这会儿从后面冒了个头,问那年轻人,“小哥,你家买了几台机器啊,一天能挣多少?”这倒是张佩纶要想问的,他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笑眯眯的等年轻人回答。
“这个……这原料价格是固定的,但是咱机器用的原料解石粉和包装的盒子都是可以自己加工的,现在已经有专门做解石粉和包装盒的买卖人了,若是直接购买的话,一盒牙膏能挣十文八文的,我家劳力足,解石粉和木头盒子都是自己加工的,这一盒牙膏的利就高上一些!一天一台机器的话,若是卯足了劲起码能加工50盒吧!”
这下连张佩纶也悚然动容,这份人人都做得的产业,竟然能有这么足的利润,能把这份产业放给百姓来经营,这绝对是儒家最崇尚兼济天下的理念,就论这份爱民的操守和手段,他一下子有了自愧不如的感觉。
接下来他又去城西的何家商铺转了一圈,一会儿功夫,他就看到有个壮汉背着一大篓牙膏来交货,这位京师名流也猥琐的跟在旁边进了店里,在一旁观察起这何家商铺来。
这壮汉显然是老熟人了,进来就大声招呼伙计,“孙小哥,我又送货来了,帮忙先验验吧,验好了,我还急着去火炮局那边买些个原料回家嘞!”
“哇考,牛大哥,你又来啦,你家一天产多少货色啊,可别降了品质哦,这品质差了,卖出去也便宜,还跌了咱福建货的信誉!”伙计咋咋呼呼的过来,笑嘻嘻可大汉开起了玩笑。
大汉倒也一点没生气的意思,“孙小哥,快点验吧,咱家货色的质量绝对差不了!我真赶着去炮局子那边,咱靠两条腿走过去,那可得走上一时辰呢!”
“行啊,”伙计把牙膏木盒拿出来抽查了一部分,然后在盒子用一个烧红的铁印打上标记,然后发给牛大哥一张纸头,。
“牛大哥,今天一共是一百三十盒,品质是一等偏下,”伙计侧过头指了指一边贴着的一张纸,“预计销售价格是60文,这原料价格50文先结清,一共六两五钱,剩余部分等销售完后一并来领取!没算错吧?”
“对的!对的!”大汉乐呵呵的点着头,背上空篓子,接过匆匆告辞而去。
刚出大门不远,大汉就被曾师爷拦住了,看到曾师爷拿出的官牌,大汉吓了一跳,忙辩白道:“官爷,我可是做的正经买卖,在巡抚衙门登记过的!”
“咋胡什么!”曾师爷这官气就上来了,一张嘴就把牛大哥和镇住了,“没大事!大人有事要问你几句话而已,别慌张罗!”
“……”
张佩纶这才冒出来,“牛大哥,没啥事,我只是想问问这牙膏买卖的事情!”
“……”牛大哥愣了愣,不过立刻就开窍了,“噢,我知道了,你们是巡抚丁大人派来微服私访的官爷吧!这牙膏可是个好玩意,咱村里现在有闲着劳力,那可都找到事干啦,大伙儿都可都把丁大人的长生牌给供上啦!”
对于牛大哥的想象力,张佩纶也愣了愣,不过他显然并没有纠正的意思,只是笑着问道:“哦!那就好,那就好,你说这原料要去火炮局购买?”
“那是当然啦,这原料我听咱村里在火炮局当差的万老四说,那是炮局里用大机器才能做出来的!”牛大哥显然也就知道这么点料,不过说起来的时候,却是郑重其事的,显然是心怀感激之意。
张佩纶点点头,挥手让牛大哥离去,今天微服私访倒也确有成效,有些让他感慨,他又看到一些不寻常之处,尤其是这马尾火炮局竟然私开产业,但也是胆子不小。火炮局,那是干啥的……国之利器所在,竟然与民争利,这事丁日昌主导的,显然老丁是知晓的……
他琢磨了一会儿,挥手结束了出行,一路上到有旁敲侧击的问了问这马尾船政之事,他在数年间积累了这半世的名望,而且已经坐上了一省督抚的位置,现在清流一派能有此地位的也不过李鸿藻、张之洞而已,自然深谙官场规则。
曾师爷是此间老吏,关系自然错综复杂,自己对这等衙门老吏既不能靠的太近,也不能推开不理,在这福建地头,太多事情需要这些老吏去操持,今天显然曾师爷有意显示自己的消息渠道,不少船政衙门的事情都经他嘴传入了张佩纶的耳朵。
这马尾船政过去一年的事情听起来确实惊人,非但掉了个脑袋,去了一任督办,还掀翻了前任总督的官帽,这些事情后面,曾师爷自然不了解原本的真相,不过事事显然都指向丁日昌和他手下的那个叫秦铠的新任督办。
“这秦督办善于泰西之学,这倒是个异数啊!”张佩纶听闻之后也是忍不住想到,要知道与他相交甚密的张之洞在湖北大开洋务之初,可是为了这聘请西洋技师伤透了脑筋。
等他回到总督衙门的时候,小吏上来禀报,这可是太巧了,说是马尾船政督办秦铠来求见过,见总督大人不在,留下名刺和一个纸包,说是向总督大人求教。
一个搞精通西学的督办来向自己这个大学士求教,这多少有些意外,张佩纶在书屋内琢磨了片刻也没个谱,索性打开那个纸包。里面放着三册不算太厚的小册子,他翻阅了一下,这名字都有些惊世骇俗,《海权论》、《论工业化》、《帝国的崛起》。
张佩纶想了想,先拿起《帝国的崛起》这本小册子,按照他的思路,这应该是这位秦督办写的为针砭国事、整肃朝纲的策论,这也是他们清流平日里常议论的内容,显然更符合他的胃口。但是,显然他是想错了,而且根本没想到,这是一本记载泰西诸国列强兴衰的历史。
从美国独立战争伊始,记录了法国革命和拿破仑的的辉煌和失败、英吉利的海上崛起、普法战争以及德国在欧洲的地位、奥匈帝国的盛衰、海上马车夫荷兰的今夕、日本明治维新的现状以及工业革命,当然这些资料都来自于秦铠光脑中的书籍。
这些资料和信息绝对不曾在这时代的中国大地上出现过,即便号称博学的张佩纶也是也是第一次看到这般翔实的泰西历史和中国面临的局势分析,这本小册子的内容并不足够详细,但是贵在新颖,而且最要命的是,这是完完全全的白话文书写的,这让大学士出身的张佩纶佩服之余也鄙视了一番秦铠的文笔。
看完第一册时,张佩纶俨然发现已经是月上当头了,家仆送来的晚餐都已经热了几遍了,但是在看了《帝国的崛起》之后,他竟然食欲全无,太多信息在书中若隐若现,他努力思考之后,还是恍若如梦,那书中表达的真实信息犹如盖着一层浓雾般,始终让他琢磨不透。
沉思良久之后,张佩纶打消了连夜去找这位身份离奇的秦督办的打算,挑灯夜战,把《海权论》、《论工业化》两本小册子看完了,这其中的震动完全不亚于第一本《帝国之崛起》。毕竟这两本说的是切切实实的国家利益。
放弃海权、放弃海外的领地,就是丧失海权,这一直来作为这时代列强代表的英吉利正是凭借着船坚炮利一路从遥远的泰西,把势力扩张到了这千年来的中央帝国,而《论工业化》则白纸黑字的写下了英吉利炮舰为何不惜万里奔波的根本原因,在于维护英国的商业利益和殖民经济。
秦铠在书尾上言之灼灼的断言,若是听之任之,中国百姓则愈来愈穷,中国将愈来愈穷,而泰西诸国和卧榻之旁的日本将会毫不犹豫的从中国藩属国着手,逐步蚕食中国的领土,陷中国四万万人为他们工业化的倾销对象。
这一夜,张佩纶竟然毫无睡意,睡下之后,忍不住又爬起来翻阅一番几本小册子,熬到深夜才草草睡了一番,一大早,他便让曾师爷带他名刺去请马尾船政的秦督办来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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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新学和化工产业
秦铠倒也没想到张佩纶如此心急,接到曾师爷亲自送来的名刺,便立刻上了马车独自来见这位新任的福建总督。
总督衙门内堂,这里是私下会客的偏厅,地方不大,却重在安静。秦铠眼光瞟过高坐在上首的张佩纶,这位后世闻名的清流主将,本来因为马尾兵败背负了一世骂名。历史就是如此有趣,自己来到这时代,这位大人却依旧坐上了影响马尾战局的位置。
他拱拱手,笑着问道:“总督大人,下官平日里习得一点浅薄的愚见,此番听说名满朝野的张学士来坐镇福建,所以冒昧来求教,还请大人见谅!”
对于秦秦铠的年轻,张佩纶倒是没什么惊讶,他也不过三十出头,已经高踞这大清最顶层的督抚位置,要论这升官速度,秦铠倒是还有些比不过他。不过看到秦铠还虚头八脑的客套着,他冷冷一笑。
“秦大人,若论见识,你确实出类拔萃,只是我有一件事情不明?对于你下属的火炮局出售这牙膏的原料,你作何解释?你可知这以权谋私、与民争利,这可是我最看不惯的官员行径!”
秦铠一脸黑线,本来以为自己大书特书、熬了几天写下的抄袭大作能立时把这位大哥给雷住,三顾茅庐那是没想过,起码来了之后给个国士待遇,那也是应该的嘛!没想到自己卖牙膏这点小事,这位还有空去揪着不放。
不过这P点大的事情,岂能难得住咱这穿越人士!秦铠拱拱手,脸色一正,大声的说道:“不知道大人以为秦某人在这牙膏原料中掺了假呢?还是让百姓蒙难了?大人你可知,这牙膏原料的研制有多么复杂,泰西诸国,船坚炮利,这工厂无数,你可见他们研制出牙膏了嘛?”
秦铠盯着张佩纶,张学士愣了愣,嘿嘿一笑,“那倒是未曾!”
“这变化之学始于我堂堂中华,八百年前,火药就盛行与我国,炒钢之法就用于民间,然八百年后,船坚炮利者为何不是我泱泱中华,而是那泰西一个弹丸岛国?”
“……”张学士对于这火药历史还略有所知,这炒钢、灌钢之法,那是闻所未闻,只好闷头不响。
“我泱泱中华,五千年文明,细数当世列强,谁有如此博大精深的渊源,为何如今却要看那弹丸之国的英吉利脸色、法兰西的嘴脸,这只有一个原因,我们不够发奋、不够图强,祖宗流传下来的技艺都被我们这些子孙给遗弃了!”
“……”张学士的脸有些发白了。
“西学所谓几何,九章算术早就有勾股定律,西学所谓西医手术,华佗刮骨疗毒、麻沸散之妙,两千年前既有应用,西学所谓化学,从火药到炼金之术,比比皆是先人的足迹,西学所谓物理机械,这公输班之妙,西人岂能及乎!”
秦铠说的激动,之乎者也冒了出来,听得这位大学士一愣一愣的,这位秦督办博学多智,不过这古文语法未免太乱套了,看来对方向自己请教,还是很有诚意的。而且秦铠说的这一套一套的,张学士那也是知晓的,却一直没想到,西学和老祖宗留下的学问原来竟是一体。
他给秦铠这一驳斥,而且秦铠引经据典,都是驳无可驳,那可都是史书上白纸黑字记载这的玩意,他可不知道,秦铠后世看过的一些书籍,早把这些故纸堆里的玩意给梳理的一清二楚,哪些书籍无非是要说明古代文明的璀璨,不过很显然,在另一方面却反衬出近代文明的黯淡。
张佩纶愣了愣,不过对于秦铠的一番高论,他也不得不佩服,拱拱手算是致歉了,说道,“秦督办,果然是好学识啊,当世如你这般博学之人,我也是平生仅见啊!”他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问的是与民争利之事,秦铠却把议题转移到西学和祖宗之学上去了。
“小子一番狂言而已,大学士面前岂敢轻言博学,”秦铠见张佩纶被自己一番狂论说的找不到北了,立时打起了个哈哈,拱拱手说道:“下官的拙文,张大人可曾看过?还要请学士指点呢!”
“秦督办写的很好啊,这其中的立言、立论都是我平生仅见的,而这泰西列强的历史,本官看了也是感触颇深,”张佩纶失了锋芒,言谈间即显随意客气了,他倒是个洒脱之人,“今日请秦督办来,还是想问问你的高见?”
秦铠见这老张倒是个君子做派,心中暗笑,还是这君子好对付,小人难提防啊,拱拱手问道:“张大人,小子狂言,您可别见怪!”
“但说无妨,这里也没有外人,”张佩纶表情复杂的看了眼秦铠,他这会儿才琢磨出味道来,自己质问这厮的问题,这厮可没正面回答过啊。
“不知道大人督抚一方,可有所求?”
张佩纶呵呵一笑,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水,“秦督办,这问题想必你早有答案吧!不妨说来听听!”
秦铠微微一笑,“这问题,我倒是问过巡抚丁大人,丁大人说,他为官五载,愧不能强国强兵、造福一方!”
听到这话,张佩纶也是心中一动,这又何尝不是他心中的念头,向来互相攻讦的朝中两党的干将竟然心怀同样的想法,这让他还是感触良多,他微微点点头,“秦督办,你问这话,自然另有深意,但说无妨!”
秦铠琢磨了一下,自己该打的伏笔该说的引子可都到位了,他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子,说道:“下官这里有一个折子,请大人过目,恳请大人在福州之地开设新学!这可比牙膏的产业更能造福一方!”
“新学?”张佩纶嘴里念叨了一句,接过折子仔细看了起来,秦铠则慢慢的品茶。
折子的内容洋洋洒洒,足有数千字,从开办新学的规模和新学的内容,到学生的来源和教师培养都有详细的说明,这显然不是针对科举而创的学堂,其中除了一门国学之外,其他都是西学的内容,不过……张佩纶现在的第一反应是,这些其实还是祖宗之学,只是这些不肖子孙未把他传承下来,以至于现在落伍于泰西列强。
“秦督办,此事甚好,等我在与学政商议一番,”张佩纶显然对于这么一大篇文章还要仔细看看,对这事多少还是有些顾虑的,两人又聊了一番新学的内容,秦铠起身告辞而去。
马尾火炮局向北、沿着闽江岸边,一大块土地已经被圈了起来,现在正值农闲时节,四邻八乡的闲散劳力都被招募起来,这块地的面积已经达到惊人的一千亩,正在土地上忙着平整地皮的农夫们边干活边议论着。
“马尾船政看来又要开始招人了,这次可得让我加娃子进去学学本事来的!”一个身胚结实的老汉嘀嘀咕咕的说着。
“切,马老头,你家那小子除了掏鸟窝、抓山鸡还能干啥,我可听咱村里里马尾保安团的小子说了,那边管的可严厉了!”
老汉听了不爽,当时就翻了毛枪,“胡二狗,你家就一窝女娃子,进不了船政,还想不让咱家小子进啊,跟你说,我今年铁定让我家小子去报名!”
“……”
周围农民听两人吵吵闹闹,也是一阵哈哈大笑,想来打这个算盘的可不在少数,这马尾船政现在在福州府周围的农村里可是盛名在外,那招募自各个村子的保安团员就是活广告嘛。
秦铠此时站在不远处的一处小土山上,一旁何兴、伍云、陈桐浦、林德平几个人在摊着一张大幅面的设计图在讨论着。
这里就是正在开工的马尾化工厂的工地,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马尾化工研究方面取得了惊人的进展,不过陈桐浦最明白其中的关窍,每当试验和进度卡在关键地方,督办都会如同救世主般出现,一般的小问题也就是三言两语就搞定了。
就算是实验工程化这种巨困难的问题,督办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有秦大人在旁边,几位留美学童绝对是信心爆棚,很快就攻关完成了电解金属生产的工业难题,至于化学染料、牙膏原料更是不在话下。
这次正式建厂,陈桐浦自然明白自己最近那些实验的价值,许多以往在美国学习期间,教师认为是难以实现的试验,在秦大人那里,通过一些非常巧妙的方案却得到了轻松的实现,从秦大人那里,他才知道了一系列新的化学元素知识和化学反应方程式。
更不可思议的是,秦铠展示的一系列化学催化剂的作用,让这些一项对自己颇有自信的留美学童彻底被打击了,这时代,催化剂已经被西方化学家所认识到了,但是整个西方化学界发现的催化剂只不过三四种而已,而且由于催化剂在化工生产中的重要性,这些催化剂在生产过程中都处于最高绝密状态,各国都将催化剂视若机密。
记得秦大人当时听催化剂的问题时,表情也有些古怪,他自然不知道,秦铠立马就开始搜索起光脑中的催化剂信息,得到的结果让他咂舌,原来自己手中竟然掌握这如此惊人的财富种子,他使出了当年应聘安全局工作的坚韧毅力,才维持了面容古怪而不是爆笑。
秦铠走到设计图旁边,看着一旁兴奋的这些个骨干,这时代,化工几乎就是掘金产业,而且直接关系到军工技术的提高,他指了指地图上左上角,“桐浦,这一块就是给你运作‘纯碱化工体系’的地方,国方那边会全力协助你制作反应炉、管道和吸收塔!多久能形成生产能力?”
陈桐浦神色激动的听着,见秦大人问及生产能力,他想了想,说道:“督办,你把孙翔借给我,再从研究所的那批学生里拨给我30个人,三个月……不,最多两个半月,确保投产,这整个试验流程我都在实验室完成了,督办你亲自设计的反应流程,绝无问题!”
秦铠现在脸皮早厚的可以抵抗毛瑟子弹了,微微一笑,这所谓“纯碱化工体系”那自然是抄袭自“吕布蓝纯碱”在的改良生产线,这是化工史上的一项重要里程碑,第一次通过纯碱生产,同时将产生的废气进行回收再生产,得到硫磺、盐酸等一系列的副产品,正是这种规模化系列化学反应,推动了化工产业的飞速发展。
提到孙翔,自己这学生终于找到了成长的方向,秦铠自然也是颇为高兴,很爽快的同意了陈胖子的要求。
他倒是想起来,有些时候没见过这两个小子了,孙翔自从陈桐浦进了研究所之后,就整天跟着陈胖子学习化学,别看孙祥平日里言语不多,跟秦铠学了小半年机器制图,也没能学到徐国方的几成本事。但是跟了陈胖子后,这化学实验的动手能力却出类拔萃,陈胖子也是喜欢的不得了。
黄兴那小子却跑去跟了林德平整天捣鼓火药,这可把他老子黄当吓的半死,那玩意当过兵的可都知道,当炮弁的最怕啥,不是和人对轰,那时代炮弹哪有啥准头,隔得远点,简直就是乱飞,怕就怕这炸弹、火药自爆,弄不好就连炮带人给一起报销了。
湘军打天京的那阵子,左大帅可是调来了百多门西洋大炮对这天京城墙猛轰。而太平天国那边也是支着大炮对轰来着,黄兴那阵子正是前营的巡狩,可没少看到火炮炸膛和炸药自爆引发的惨剧,那一地的碎尸块、断腿、断手的,现在儿子跑去玩这玩意了,他听到的当天就失眠了……
后来在秦铠的强力干预下,林德平才恋恋不舍的让黄兴那小子跟他老师傅伍云去学造大炮了,黄当这才睡上安稳觉。
秦铠在设计图左下角的一处山窝里点了点,转头跟林德平聊起了这火药的生产。
林德平现在也是炮弹厂的主管,对于秦铠的知遇之恩,他是最有感触的,从来没想到过一个自己能够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虽然从职务上而言,这只是个不入品的小吏,但是这些接触到船政核心机密的骨干,每个人都猜测到了,这位大人未来能达到的职务和财富都是不可限量的。
为了进行这火药研发,船政那是下了血本,林德平那是也是豁上了性命,他亲自到江南制造局拉来了好几个炸药局的技术工,秦铠亲自参与制定了炸药配方和实验流程,严格规定操作的每一步细则,从技术上确保实验的安全。
一期火药开发即为无烟火焰硝化纤维素,当初对于秦督办提出的无烟火药,这些老工匠们都惊讶万分,他们生产了了十多二十年的黑火药和栗色炸药,若是火药那天然后后竟然没有那些浓浓的黑烟,他们自然会感到不可思议,林德平心底也是直打鼓。
但是很快,按照秦铠设计的研发途径,攻关小组成功的制成了第一种单基火药硝化纤维素,在试验中,这种火药威力数倍于黑色火药,而且爆炸后只有轻微的白烟,这对于枪械和火炮来说,不次于是一次革命性的变化。
而现在,二期的双基发射药的开发正在进行中,一期的无烟火药,由于制作所需的原料都需要单独购进,所以还处于实验室阶段,仅能小批量生产,用于新式铜壳锥头、圆头子弹的制作中。
设计图上的那一块地方正是未来马尾炸弹局的位置,而火药车间被安排在一处山坳之中,毕竟这以防万一的事情还是需要准备好的,林德平的首要目标就是尽快将一期无烟火药进行工业化生产,对此,林德平也是信心满满。
另外两块巨大的空地,秦铠并没有具体向两位骨干说明用途,这也是他一直郁闷的问题,现在化学人才稀缺,而能独立主持这化工产业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光这套“纯碱化工生产线”的运作,就耗尽了他手头上几乎所有的人力资源,还需要为无烟火药配备人手。
他暗自郁闷,尽管马尾船政有专业培养技术工人的学圃,不过却是以机械为主的技工,看来还是需要扩大学圃的规模,不过短期内,自己计划中煤炭化工和合成氨产业却只能延后。
不过,这合成氨、煤炭化工产业却是化学工业的重中之重,合成氨工业是让硝酸、硫酸、铵盐的生产实现工业化的重要一关,而众所周知,这些原料都与硝基炸药息息相关,可以说,没有合成氨工业,就没有新式炸药的工业化生产。
而煤炭化工产业却是兴起于22世纪的重要技术,而21世纪之前对的煤炭化工产业都处于实验很探索阶段。
两天后的马尾船政的骨干会议上,秦铠提出了扩大艺圃招生量的要求,原本艺圃里的教师都是英、法籍的那些教师,这些人对于化学并不精通,新招收的化工技术人员的班级改由陈桐浦麻省理工的同学陈强负责培训,德国化学技术人员授课,计划培训周期为一年,第一期学员从现在艺圃的学员中挑选,并且立刻开始实施。
马不停蹄的布局化工之后,秦铠带着伍云、林德平直奔火炮局,这边的枪械研究车间已经上马一个多月了,工人都是伍云从江南局挖来的好手,人数不多,但是技术绝对过硬,江南局现在仿制毛瑟11毫米前膛枪的技术已经十分熟练,这对于秦铠来说是个好消息。
他并没有打算继续生产11毫米步枪,这口径越大代表着战士携带的子弹越少,弹药量绝对是影响现代战争的重要环节,所以第一款仿制步枪,他选择了7.9mm的德制的88委员会步枪和毛瑟K98步枪两种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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