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殊途的赌局
就在费斯一把抓过被禁锢的莫林，准备搜查他的衣袍时，异变陡生。
莫林的脸上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与此同时，两道细细的黑色火焰突然缠上了费斯的手臂。
费斯的狞笑僵在脸上。
“放开莫林！”艾玟诺尖叫，她握着宝石匕首就往费斯的后颈刺去，她是拉着莫林被一起扯到费斯脚下的，并没有被禁锢。
一道幽绿的元素屏障出现在费斯身后，但那宝石匕首泛着寒芒一下就刺穿了元素屏障，深深扎进了费斯的肩膀之中。
而费斯毫无反应。
他正惊恐地望着缠在自己手臂上的黑色火焰，那两道从莫林手中冒出来的细长的黑色火焰，仿佛那比深深刺入他身体的匕首更加致命，仿佛那是连他都不曾见过的梦魇。
“不可能！！！”他低声嘶吼。
在他的注视下，他的手臂居然开始枯萎。
费斯下意识地爆开一圈气爆。
莫林被迎面重击，一口鲜血从他嘴里洒出，和艾玟诺齐齐被气爆撞飞了出去。
但那两条黑色的火焰依然缠在费斯的手臂之上，在莫林被撞飞出去的同时，黑火已全部从戒痕中涌出，小黑看起来有些慌张，两颗幽绿的眼睛盯着费斯，看上去似乎还有些迷惑，但两条细长的手臂却死死缠在费斯的手臂之上。
米涅尔玛纵身而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费斯会对小黑那个火元素这么忌惮，但莫林和艾玟诺已脱离了他的控制，现在是绝好的机会。
巴伦则扶住飞来的两个人，看到他俩虽受重创，但至少没有生命危险，不由松了口气。
米涅尔玛再一次与费斯战在一起。
而费斯被黑火缠绕的右手，此时已彻底枯萎下去，仿佛其中的血肉都已干涸，死黑如同被烧焦的了无生机的树杈。
他再也无法保持脸上的笑容，五官狰狞地扭曲成一团。
只见他那用条稚嫩的左手施放了一个银白色的盾牌挡在身前，然后便顾不得米涅尔玛，急急地抓着他枯死的右手使劲一拉，连同大半个还有生机的上臂一起扯了下来。
一半枯死一半血肉模糊的手臂和缠在上面的小黑立刻被封入了一个黑色牢笼，被费斯掷入尘暴之中。
“小黑——！”莫林感觉失去了和小黑的联系，眼看那黑色牢笼消失在尘暴之中，心急却没有办法。
与此同时，米涅尔玛的血色大剑裹挟着冰霜斩在那银白盾牌之上！
暴怒的冰霜剑气摧枯拉朽般破开了费斯匆匆施放的银盾，然后重重斩在费斯身上。
眼看费斯就要身首分离，却不知他又如何激活了一个魔法，身体变得如同金属一般坚硬无比，生生地抵着那冰霜剑气。
只是那魔法的威力明显不够，他的金属身躯在剑气下立刻就爬满冰霜，随即出现一道道裂痕，眼看就要崩碎。
他狰狞地看着米涅尔玛，五柄金属长枪在空中出现。
但这些金属长枪朝向却不是米涅尔玛，而是朝着不远处的莫林几人，刚一成型便疾射而出，四环魔法的威力绝不是莫林他们可以挡下的。
他狰狞的脸上流露出残忍的笑容。
米涅尔玛飞退了回来。
剑气所过，金属长枪纷纷坠落。
然而望着费斯再一次的洒出了药剂，身上那一条条裂痕修复如初，被他自己扯掉的手臂也重新长了出来，她心里不禁泛起一丝绝望。
难道今天注定没办法保护住这几个少年么……
费斯喘着气，看着他重新长出来的右手。
上臂光滑稚嫩仿若新生，但下臂连同手掌依然死如枯木。
这只枯黑的手和费斯不久前的记忆重合，他脸上扭曲出极度的愤怒，还有极度的恐慌。
一道道闪电向着少年们劈去，他也不再顾及莫林书稿之类的东西。
米涅尔玛在莫林几人身前死死抵挡，但渐渐显得左支右绌，那些电光似乎下一刻就要穿过她的剑气将莫林几人劈成齑粉。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走进入了生命牢笼。
电光消失了。
隔着层层沙尘，米涅尔玛也感知到了那个陌生的人影。
她警惕地守护在莫林几人身前。
随着那人影走近，莫林，马卡斯，艾玟诺，蒂尔娜，还有巴伦都看得清楚了。
那确实只是一个人影，身体与脸庞都在阴影之中，一片模糊，让人根本无法分辨。
黑色的人影朝着费斯走去。
“退后！！！”费斯喝道。
“我叫你退后！！！”他咆哮着，颤抖着，愤怒与惶恐交织在他的目光里，扭曲在他的脸庞上。
黑色人影停下了脚步。
看着黑色人影停下了脚步，费斯似乎有所缓和，他稚嫩的左手去握右手的小臂，片刻后发觉小臂早已枯萎，将左手贴在了右边的肩头。
在莫林的目光中，费斯那刚刚重新长出来的白皙光滑的肩膀，在左手的触碰下，浮现出了一个黑色的记号——一个抽象的，没有瞳孔的眼睛，人的眼睛。
果然费斯和冈底森林中那个恶毒老人都是一个组织中的。
可这个新出现的黑色人影？
“你立刻离开这里！我自己能解决这个战士，还有这几个小鬼！”费斯说道，他想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但发现他居然在不由自主地颤抖，于是贴在肩膀的左手更用力了一些，那个黑色的无瞳眼眸几号也更明显了一分。
黑色人影没有反应。
听到费斯说的话，明显这黑色人影与这费斯认识，想来便是他的同伙。
几人的心都坠到了谷底。
却不知道为什么费斯会显得如此愤怒而惶恐。
“我不管你有什么要求，等清理了这些人再说，以往的事我也可以不再追究……”费斯的声音软了几分：“要不你帮我清理了这几人也好，对你来说太轻松不过了。”
黑色人影依旧没有反应。
费斯扭曲的脸上甚至隐隐多了一丝哀求：“别逼我……”
黑色人影向着费斯前进了一步。
“够了！！！布——”
那黑色人影抬了抬手，费斯的声音如同被剪断了一般从莫林耳边消失。
整个结界中的声音都消失了。
那些风沙声，崩碎的块塌落声，乃至他们自己的喘息声。
莫林和其他伙伴对视，发现他们也都听不到任何声音，包括米涅尔玛。
她依旧持着大剑站在几人身前，警惕地望着那个人影和费斯。
“——兰德！”费斯怒喝：“你到底想做什么！！！”
随即他发现不远处那几人居然一副被隔绝了声音都模样。
“布兰德你到底做了什么？！”费斯疯了一般大吼，他看着黑影中的那双血眸：“为什么你能控制我的结界？！”
“我当然不能控制你的生命牢笼。”黑色人影，布兰德终于开口。
“但这个结界可是我帮你铭刻的……”他轻声说道：“自然能在上面添些不太起眼的东西。”
他的伪装对费斯无用，本也不是为了遮蔽费斯视线的。
“难道你想救这几个小鬼？还是这个女战士？”费斯嘶哑地说：“难道是莫林那个小鬼？当初他没在竞技台上丧命是你故意留了他一命！”
“确实我让那儿的魔法结界稍微挡了一下魔爆术诅咒的威力，但只是一个微小的阻挡，毕竟得瞒过你的目光。”布兰德说：“他能活下来是他自己命大。”
言下之意他并不怎么在乎莫林那个小鬼。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我感知不到你的思想！”费斯左手还在贴着肩头浮现的印记，他显得很是惶恐。
“契约强度已经很弱了，通过一些手段可以阻断你的感知，甚至用虚假的思想骗过你的感知，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真的很不容易。”黑影之中，布兰德叹了一口气，他的身体表面亮起密密麻麻的线条，他竟然不知如何生生在身上铭刻了一个魔法结界。
“为了试验并完善这个魔法结界的效果，可死了不少人……”
“然后呢，你想做什么？”费斯冷冷地问，他终于放下了手臂。
“这条枷锁我已经戴了一千多年了，”布兰德平静地说：
“我不想再戴了。”
“你想离开你便离开就是！”费斯说：“凭你为我们做出的贡献，谁也不会为难你，你早已经掌握了大魔法师的力量，这世界之大你想去哪都行，我也不会拦你。”
“你现在就可以离开，我清理掉这些人就向内部汇报，以月神起誓绝不追究你。”费斯看着布兰德的血眸：“若你还记的当初我对你的照拂，顺手帮我处理了这个女战士更好，算是帮我一个大忙。”
“呵，以月神起誓。”布兰德笑了笑。
“你自然知道我什么意思！”费斯大声说。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布兰德马上便要被他说动了。
但布兰德摇了摇头：“就这样离开终归还是不行，我对组织的一些做法不太认同。”
“可当初我们是一起的！当初你也不是这样想的！再想想你做的那些事情！别忘了你自己到底是谁！！！”费斯激动地说。
“想法是会变的……最早的时候确实和你一样，后来觉得做的不太对，但也将错就错地过着，再后来真的过不下去了，才想要改正，才想要弥补，只希望还不算晚。”布兰德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回忆。
“说到底你还是要背叛我们！说到底你是真的背叛了我们！那小鬼说书稿在他那儿时我居然还不信！居然还帮你做掩护！难道你觉得凭你做过的那些事自然神殿会放过你吗？！难道你觉得你就可以这样背叛我们？！！！”费斯恼羞成怒地咆哮：
“这契约就是为了防止你这样的叛徒！”
看着费斯和那人影似乎争吵了起来，莫林几人和米涅尔玛齐齐松了口气。
黑影中的布兰德点了点头：“是啊，要不是这契约，或许组织早就散了。”
“住口！你以为谁都是像你一样的懦夫！”费斯吼道：
“哪怕是契约强度变弱了又能怎样？难道你有把握反抗契约之力？！”
“在这魔法结界的帮助下，大概有四成把握。”布兰德身上的线条闪烁了一下。
“你这是在赌命！！！”费斯叫道。
“四成的把握已经很高了，这几百年来从没这么高过。”布兰德笑了笑：“至于赌命，那些年我不是一直在赌命么，比这再小十倍的概率我都一路赌过来了，有什么好怕的。”
费斯沉默片刻：“所以呢，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生命牢笼，再加上这个。”布兰德手指轻轻一抖，一个机械盒出现在他手中。
咔嗒一声，机械盒盒盖打开，露出里面的赤红色的魔法阵列。
那赤色阵列闪烁着微光，却隐隐散发着无比汹涌的魔力波动。
费斯阴沉地盯着那赤色阵列说：“这个东西杀不死我。”
“或许你是太过依赖契约而忘记了怎么观察如何思考，我当然不想用这枚极光核心直接杀死你，”布兰德说：“那样契约之力太强。”
“但在生命牢笼这个魔法结界中，魔力是不会散溢的，”布兰德说：“我在铭刻的时候做了些许改动，这些魔力都将是你的负担，而我在这枚核心中注入了不知多少魔力，在你被它重伤陷入虚弱之后，那些狂暴的魔力足以压迫得你不能恢复，甚至不能动弹。”
“就是说，所以如果你抗住了契约之力，醒了过来，就是我死？如果你没抗住，那你们都死了，我自然可以关闭这个结界，挣脱魔力对我的压迫？”费斯扫了一眼米涅尔玛和莫林几人：“至于他们，他们可撑不下来。”
“原本没打算拖上那几个小鬼，谁知道他们会这么被你诱到这里，要怪就怪他们运气差吧。”布兰德说：“至于那个小丫头，本来计划就是用来把你消耗到受伤的状态，算是计划中的牺牲品。”
“可你这样行事又和我们有什么区别！”费斯说。
“你居然还要对我说这种话？”布兰德血眸中露出微嘲的目光：“难道觉得我是那个小丫头么？”他扫了一眼米涅尔玛。
米涅尔玛已把几个少年紧紧挡在身后，那个黑影手中的那枚赤色阵列，散发的魔力波动之汹涌给她的感觉格外可怖。
“都到这时候了，还要等我先对你动手来触发契约之力吗，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是我的上级，我们小队也就剩下我们两人，那些瞧不起人的话就别再说了。”布兰德手心中平躺着那枚赤色阵列，静静望着费斯。
费斯深深吸了一口气，所有的表情从他脸上消失。
他左手虚握，从布兰德额头上拉出一个无瞳眼眸的印记，右手掌心朝外，以示永诀。
随着那印记离开布兰德的额头，他身体软到了下去。
同时的，他手中的那枚魔法阵列赤色光芒四射。
无比恐怖的魔力波动向四周爆开。
而不知何时，莫林已挣开了艾文诺的手，冲到了几人身前。
比米涅尔玛还靠前的位置。
冲击随着光耀一闪而过，所有人陷入黑暗。
第一百一十九章 平静的落幕
冲击随着光耀一闪而过，所有人都陷入黑暗。
这冲击与光耀的来源，便是布兰德手中的那枚赤色的魔法阵列，被他称为极光核心。
和普通的魔爆术这类魔法的冲击不同，极光核心爆裂的冲击以特殊的光耀为主，穿透性极强，一般的魔法屏障和附魔盔甲根本无法阻挡它的伤害，只是相比于普通的炼金爆裂弹之类的物品，极光核心需要的魔力简直多得令人发指。
因为需要将庞大的魔力禁锢在小小的魔法阵列里，整个制作过程中核心都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稍一大意便会炸裂连同制作者一起化为灰烬，哪怕是那些知名的机械与炼金大师都很少会制造这种物品。
但布兰德不但制作了这枚极光核心，看起来还对它做了很大的改动。
那些仿佛能穿透一切的光耀并没有对他的身体造成伤害，甚至避开了他周围那些遮蔽身形的黑影。
但软倒在地的布兰德没有醒来。
他双眼与鼻口都开始涌出鲜血，皮肤上的魔法结界断断续续地闪烁，似乎是在与某种力量争斗着。
而随着可怕的光耀终于消失，狂暴的魔力冲击在这片空间来回激荡。
大地先在光耀下融成了一大块琉璃，又被魔力震碎成细碎的晶砾，看上去就如同一片茫茫白沙。尘暴中的冰霜雷电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魔力冲突造成的一片片火光，那一团团无名烈火燃烧在尘霾里，就好像隐身尘暴中的巨龙喷洒出的可怕龙焰。
失去了束缚，狂暴的魔力很快平息下来，堆积挤压在空间之中，可那些光耀与火焰释放的热量却没有消散。
从天空到地面，整片区域的温度急剧升高，很快变成了一个烈焰熔炉。
生命牢笼没有消失。
费斯果然没死。
他奄奄一息地卧在白沙上。
遍体鳞伤，或者说，残缺不全。
那些可怖的伤口终于喷涌出鲜血，立刻便在高温的炙烤下干涸。
他想要调动体内残存的魔力，但发现维持生命牢笼这个魔法结界已是很大的负担，在这片空间的浓郁的魔力压迫下，在烧灼的温度的炙烤下，他根本无法抽动出一丝魔力，连那些保管在他的存储符文中的药剂都取不出来。
甚至连动弹一下都十分吃力。
“嗬……嗬……”他使劲喘着气，艰难地用那只枯手撑着自己转了个身。
侧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布兰德，身上的魔法结界依然闪烁，正在和契约之力对抗。
“不行……我还没死……我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叛徒……亲手杀了他！”费斯喘息着：“不能就这样干等……我不甘心……”
他用那只枯手一阵摸索，握住了一柄银色的匕首。
匕首末端镶嵌着一枚红色宝石，正是是艾玟诺之前刺入他肩膀的匕首，被他挤出掉落在地上，却没被刚刚的光耀毁去，寒芒点点，依然锋利。
费斯握着匕首，开始慢慢地朝着布兰德挪去。
他只剩下一条手臂，腿也缺了半截，躯干更是残破，每挪一下便要喘息好久，但他死死盯着布兰德，像一个垂死的动物，一只被拦腰截断的虫子，贴在灼烫的白沙之上，挣扎着挪动着。
然而片刻之后，他的身体突然一僵。
虽然已经极为虚弱，但生命牢笼这个魔法结界与他性命相连，他还是能感觉得到。
此时此刻，正有一个人缓缓穿过了边界，进入了他的生命牢笼之中。
费斯疯狂挣扎起来，他不甘心就这样结束，至少也让他把那个叛徒杀了，至少让他亲自把布兰德的脑袋割下来。
疯狂之下似乎凭空涌出了一些力气，他猛地向前蹬了两下，甚至低低地撑起了身体，但随即便以可笑的姿势摔在白沙上。
“嗬……嗬……”
因为不慎，匕首在他的大腿上又带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翻卷的皮肉中的鲜血很快凝干。
但都已经不重要了。
那人的脚步声已来到了他的身边。
“费斯……教授？”是一个耳熟的声音。
是斯特雷耶的声音。
……
斯特雷耶曾在结界前犹豫了很久。
通过五芒星符文，他感知到莫林小组的五人的位置，在学院边界之外不远处，有些疑惑，便谨慎地独自前来。他身上有不少珍贵的魔法物品，都和五芒星符文一样，是那些人像垃圾一样随手丢给他的，用以自保绰绰有余。
随着他接近了感知中的位置，便慢了下来，用了一件隐匿的物品，缓缓向前。
经过一条浅浅的溪谷，一片碎石堆，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在前方那片相对平坦的砂石地上，他没有看到几人的身影。
但五芒星通讯符文传来明确的感应，莫林小组五人就在他前方不远，无论如何，都应该出现在他现在的视野里。
他首先排除了这是针对他的陷阱。
因为没有理由。
除了他以外，没有人知道他有第六枚五芒星符文，他连奥斯蒙都没有告知。
那么便确定五芒星符文确实还在莫林几人身上。
那么便确定他们确实在自己身前不远。
魔法可能出错，视野可能被欺骗，鲍勃学长的预言系魔法可能被遮挡，但五芒星机械通讯符文不会有问题，在很多情况下，它比那些魔法要可靠的多。
斯特雷耶小心探查着，果然在身前几步的位置发现了一层幻术结构。
随着他感知的延伸，他惊讶地发现这层幻术遮蔽的范围无比巨大，从他所探查到的范围可以推测着应该是一个半球状的区域，像半个蛋壳一般扣在大地之上，但得近些看就好似一面略带弧度的墙壁。
难道是莫林他们出什么事了吗？
他又仔细感知了一下五芒星符文，发现他们的所处的位置虽然没有太大变化，但近距离的感应下可以发现他们在活动。
斯特雷耶皱了皱眉头。
他激发了一张魔法卡牌。
一小团幽绿的火焰出现在他身前，火焰之中则漂浮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眼球。
一环魔法【探索眼球】。
与精神感知不同，探索眼球更像一个独立的发讯器械，与主人之间并没有太强的联系，因此隐蔽性很好，而且就算是被别人发现了也很难追踪到主人身上。
探索眼球一边连续传来一幅幅画面，一边逐渐往那幻术之中深入。
斯特雷耶面露惊容，他发现幻术之后是一片昏暗而狂躁的景象。
他控制着探索眼球往前移动，试图看得更清楚些，但不知为何，突然就失去了对探索眼球的控制。
也没有任何画面传递回来。
在一次次的尝试后，他终于确定出一个半米宽的区域，在那里探索眼球可以稳定传回画面，虽然不清楚，但他也勉强辨认出了几个身影。
莫林小组的五个离得最近，他们身边还有一个身穿重铠的剑士，那剑士和莫林几个并没有冲突。
更远些的地方，还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和一个矮胖的身形，很模糊，斯特雷耶辨认不出那两人到底是谁，看那个重铠剑士站立的位置，似乎是在保护莫林他们与更远处的两个人影对峙。
还没等他多看片刻，那个矮胖的人便从那个黑色人影中拽出了一个记号。
紧接着一片耀眼的光芒闪过，他失去了对探索眼球的控制。
斯特雷耶的表情有点扭曲，黑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极为复杂的目光，微愣了片刻。
明明很不清楚，但他却笃定自己认出了那个记号，那是一个无瞳眼眸，他在那些人的身边偶然瞥见过这个记号。就是那些丢给自己很多珍贵物品的人，就是那些连那个一直他身边附近他的骷髅都要听命的人。
当他再次送了一个探索眼球进入的时候，整片区域已变得面目全非。
天空是流火，地面是白沙。
所有人都生死不明地倒在地上。
观察了一会儿，没发现任何动静，那些倒在地上的人也都一动不动，或许已经失去了生机，或许陷入了昏迷，或许重伤垂死，虽不知那闪过的光耀是什么，但地面都变成了白沙，想来威力巨大无比。
他看了一眼学院的方向，又看了眼那些一动不动的莫林几人，皱了皱眉头。
犹豫片刻，斯特雷耶深深吸了口气，激发了两件魔法物品，跨进了结界之中。
走了几步，感觉周围变得炙烫，他又召唤出一小层护盾在他的周围。试探地往后退了退，发现身后有无形的墙壁挡住了他的退路，他没有慌张，继续前行。
随着他视野越来越深入，他脸上的震惊也越来越重。
刚刚从那个人影手中爆开的光耀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威力！这片空间的魔力又为何如此浓郁，又这么炙热，而他在外面居然感觉不到丝毫，难道除了进入的人不能离开外，连这些魔力和热量都无法散逸出去么？
斯特雷耶心里隐隐泛起一丝悔意，但随即将之抹去，想着刚刚的那个无瞳眼眸印记，他重新坚定起来。
随即他看清了莫林几人，他们居然都还有微微的气息，斯特雷耶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他注意到那个重铠战士，她身上也有些魔力波动，但那副铠甲已经烂的不成样子，想来是她帮莫林几人挡下了绝大部分的光耀。
斯特雷耶刚想上前去仔细探查莫林他们的状况，但突然察觉到不远处有动静。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斯特雷耶猛地转了个身，看到了一个在沙地上挣扎动弹的残躯，因为沙尘的原因，目光一扫之下他还以为那残破的躯体已毫无生机了。
他马上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魔法物品，确认没什么问题，小心的挪着步子来到了这个残躯的身边。
随即他认出来了这幅残缺不全的身体。
“费斯……教授？”斯特雷耶犹豫地问。
……
费斯几乎都已经绝望了，他怎么也没预料到局势会变成这样。
他将米涅尔玛和莫林引至此处，虽然米涅尔玛强得超出了预判，但如果一直战斗下去，再给他几个奥尔的时间，他一定能够赢得最终的胜利，毕竟那副重甲已被他留下了好几条伤痕，只要慢慢磨掉那副变态的铠甲，那个不满双十的小丫头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他有把握在自然神殿的神圣执法队赶到前离开。
整个计划进行得几乎完美，直到布兰德那个叛徒出现。
他又不甘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布兰德。
这个时间来到这里的人，只可能是布兰德的帮手。因为整个清理任务，除了找布兰德铭刻这个生命牢笼的结界外，他没有对任何人泄露过丝毫，具体动手的时间更是连布兰德也没告知，别人就更不可能知道。
这么多年的经验下，他对这点深信不疑。
只是这个叛徒果然蓄谋已久，不但知道了他的行动时间，居然还找了帮手……
费斯绝望地想着。
他衰败地躺在沙地上，准备断绝自己的生机，布兰德那个叛徒还在和契约之力对抗，只要自己彻底死亡，那契约之力会更强一些，布兰德能活下来的几率就更小一些。
哪怕是他死，也绝不能让那个叛徒活着。
费斯枯黑的手又握紧了那柄匕首，准备刺入他自己的眉心。
他着实没想到会听见斯特雷耶的声音。
“费斯……教授？”
费斯一下就认出了这个声音，不由狂喜。
因为他刻意留意过这个少年。
因为这个少年是他们的一员。
确切的说，是他们的外围组织中的一员，至少也是他们所控制的人。
更重要的是，这个信息只有他知道，布兰德并不知道，也就是说绝不会是布兰德的帮手。
他的级别比布兰德高，在去年夏天他便收到了上面的指令，说斯特雷耶是重要的外围成员，要保证他在伊露维塔学院的安全，其他具体相关任务由斯特雷耶的上级负责。
指令没说负责人是谁，他也没有问。
不同的小队执行不同的任务，一般情况彼此并不相干，也不会平行交流信息，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提高组织的严密性。
这条指令由上级单向传递给他，而他没有告知布兰德。
“快……那个藏在黑影中的人。”费斯轻轻动了一下指向布兰德。
黑影依然掩饰着布兰德的身形相貌，简直是绝好的说辞。
“他是邪教徒……我为了保护莫林他们身受重伤无法行动，你快去杀了他！”
“啊？”斯特雷耶一愣。
“不能犹豫，等他醒来我们全得死！”费斯艰难地嘶吼道。
“对了，用这个刺他眉心，你用魔法不一定能击穿他的伪装防御。”他松开了紧握的银色匕首，这银色匕首不知是什么打造的，对魔法的穿刺性意外的强，想必可以穿过布兰德身上的黑影，那些黑影即使伪装也是一种保护魔法。
“啊——？”斯特雷耶犹豫片刻，从费斯的枯手中拾起那柄匕首。
“对了教授，我刚刚看到莫林他们受伤昏迷——”斯特雷耶说。
“什么？！”费斯重重咳了一声，他连忙仔细感知了一下，发现米涅尔玛和莫林几人竟然都还没死，虽然气息微弱，但真的还有气息。
随即他感知到莫林手上有一枚残破的符文。
“原来是埃德·沃伦德的符文……那家伙居然还活着……”费斯片刻便想了个明白，他自知失态，脸上的表情变换数次，终于冷了下来。
既然还得让他杀死莫林几人，便无法再隐藏身份了。
“斯特雷耶·维克多。”他说：“你认识这个吗？”
费斯的额头浮现出一个无瞳眼眸印记。
“啊！你原来也是我上级那些人！”斯特雷耶显得很是震惊。
“是的，执行组织任务出了意外，下面是……我的命令，”费斯慢慢说道：
“那个黑影人，和那个女战士，还有莫林那几个小鬼，全都杀了。”
“啊——？”斯特雷耶脸上浮现出惶恐：“怎，怎么？”
“组织的任务。”费斯说。
“能多告诉我些组织的事吗，我上级很少跟我透露。”斯特雷耶问。
“等下再说，先去把那几个人彻底杀死。”费斯答。
“可离学院这么近——”
“没人会知道的，这里有魔法结界，不然学院里的那些教授早来了。”见斯特雷耶犹犹豫豫的，费斯连忙劝诱，他此时重伤难愈动弹不得，语气也不敢太过强硬。
“有道理，可之，之后呢？”斯特雷耶问。
“之后一把火烧成灰，没人能追查到你头上的……”费斯一边喘气一边回答：“你是我们组织的成员，我不会伤害你的，以月神之名起誓。”
“真的吗？哪怕是我杀了人，也不会被那些大魔法师追查到？”斯特雷耶低声问道。
“当然，快……点，那个黑影人过一会儿就要醒了……”说了许多话，费斯感觉身体情况又差了些。
“真的吗？这柄匕首真能刺穿那些人的颅骨？”斯特雷耶又问了一遍，前额可是身体最坚固的部分。
费斯有点不耐烦，这个年轻的外围成员还如此犹豫，怎么接受训练的，没杀过人么难道？
他喘了口气，哼了一声：“当然，动作快——”
他没能说完。
因为银色的匕首刺入了他的眉心。
斯特雷耶拔出匕首，血液混着脑浆溅在他平静的脸上，染出些许狰狞。
没有犹豫，他再次重重地刺了下去。
然后拔出，然后再刺。
再拔出，再刺。
直到把费斯肥硕的头颅剁成了碎块，惊恐的眼珠都切成了三片。
他终于停了下来，擦了擦脸，露出了一丝冷笑。
随后他盯着那些碎肉在高温中逐渐变成了焦黑的肉干。
“忘了告诉你……我最恨的就是你们。”他轻声说。
他擦了擦匕首，抹去了上面干涸的血液与脑浆。他是法职，身体力量不大，但这匕首却出乎意料地好用，只可惜是来源不明的东西还是要留在这里的，他怕引来别人的追查。
甚至从一开始他便用魔力织在他的手上，避免和这匕首的直接接触。
接着他手握寒芒闪闪的匕首走到了那个黑影人身边。
他记得这个黑影中也飞出了一个无瞳眼眸的印记，无论原委如何，都没有留他的必要。
斯特雷耶高高地扬起匕首，看准那人影额头的位置，狠狠地刺了下去。
然而他的手被禁锢在了半空。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他就能把匕首刺入这人的脑袋。
然而布兰德醒了。
他很虚弱，但他醒了。
他禁锢住那柄刺向他的匕首，还有那个握着匕首的少年。
伪装很精细，但布兰德一眼就认出了这少年是斯特雷耶，他甚至能把这少年正在激发的魔法物品一一道来。
蓦然看见斯特雷耶出现在这里，他的血眸中闪过一丝意外，扫了一眼周围。
银色的匕首，费斯无头的尸体，盔甲残破的米涅尔玛，气息微弱的莫林几人。
看到米涅尔玛和莫林几人居然都还有生机，他的血眸中再次闪过一丝意外，随即便发现了莫林手上的那枚残破的符文，片刻后眼中又闪过恍然之色，埃德·沃伦德居然还活着，想来是在安娜·古魔法塔的第五层，算是个不错的情报。
而他撑过了契约之力，又赌赢了。
与计划没什么太大的偏差，除了眼前这个少年。
他的目光回到了斯特雷耶身上。
扫了一眼斯特雷耶手上的五芒星符文，又看了看莫林几人的手上，他终于明白了过来。
包括斯特雷耶的身份。
因为这世间只有一套五芒星符文有第六枚符文，那套符文便是他制作的。
很久之前的随意之作，后来与其他许多物品一起交给上面了。
“哪怕是有千百年的积累，这世界依然有这么多可以让你意外的事。”他感叹了一句。
“你只需要听。”布兰德用了一个女声，没有松开对斯特雷耶的禁锢。
“你是组织的外部所属人员，可既然你斩碎了他的脑袋，我便不是你的敌人。”
“虽然你还想杀我，但看在你也不太喜欢组织的份上，我留你一命。”
“只是今天的事情你必须绝口不提，稍稍泄露出去一丝，便是死，谁都救不了你。”
布兰德想了片刻，继续说道：
“你下午会在你自己的房间醒来，学院小精灵那里不会有任何记录，别人问起来你就说你感到疲倦回房间休息，最好再想几个稍有区别的情景，只有说谎才会重复一模一样的话。如果有必要我会再来找你，其他就靠你自己了。”
“最后再给你一句忠告，虽然你身上没有契约之力束缚，但想脱离组织，至少得越过凡世之线，否则便是痴人说梦。”
说完这句，布兰德便把斯特雷耶震昏过去。
然后他望向费斯的无头躯体。
“生命牢笼既然未破，你便还没死，有什么遗言要交代么。”布兰德平静地说。
一阵精神波动传来，在布兰德身前凝结出一个淡淡的轮廓，是费斯的形象，他对着布兰德破口大骂，极尽辱骂之词。
但布兰德脸上毫无波澜。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骂得太累，又似乎是终于看开了些，费斯渐渐安静下来，他叹息了一声：
“你说，我们死后能回去么？”
“希望能吧。”布兰德沉默良久：“回归月神的怀抱也不算太差。”
“要是我没能回去，要是有一天你回去了，要是他们还在——”
“我会帮你照顾好他们的。”布兰德说。
费斯点了点头，掌心朝外。
以示永诀。
他的残躯燃起烈火，每一块已经焦黑的碎肉，每一滴曾洒落的血滴，同时燃起了烈火。
布兰德沉默地看着费斯化为灰烬，直到没有任何痕迹。
生命牢笼消失，高温与魔力快速的流散，布兰德身影微微一闪，带着昏迷的斯特雷耶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几个人先后出现在这里，又过了片刻，又有几个人接连出现在这里，其中便有身着黑袍的布兰德。
他们一脸震惊地看着这片区域。
“我先把这几个学生带去生命之树的西妮丝女士那。”
说完布兰德挥了挥手，带着米涅尔玛与莫林几人消失不见。
第一百二十章 执法的队长
在希洛塔斯的暴风之戒照耀下的五月中旬，一些学生依然在图书馆中埋首苦读的时候，一连串令人震惊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伊露维塔魔法学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首先是在指挥联赛初赛中，银树战队输给了战白塔战争学院的白塔战队！
他们已经连续六年没有输给过白塔战队了，哪怕是在缺少队员的情况下也没有败绩。原本银树战队的支持者已经在庆祝他们时隔五年终于杀入了正式赛，但现在，只要蓝晶石战队赢了风谷战队那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便还需要再和蓝晶石战队加赛一场。
愤怒的支持者们纷纷指责突然缺席比赛的莫林与蒂尔娜，不少人也对银树战队的队长戴蒙颇有微词，按他们的说法，作为战队的队长，队员中出现了这么严重的问题他要负很大的责任。
在比赛结束后，面对许多支持爱好者的指责，戴蒙对此也是无可辩驳，一边和其余兴致不高的队员一起研讨上局的比赛，一边找人去联系莫林与蒂尔娜，这两名队员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或许是突然生病，到现在也没有出现。
随后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如暴风一般席卷了整座学院。
学院西北方向的山地边界外爆发了一场大战！
那场大战所散发的魔力波动相当于两个大魔法师生死决斗！
五个一年级新生和一个七年级的交换生在学院边界处身受重伤！
这一串消息甚至在低年级的学生中引起了些许恐慌，事实上，许多人都看到了那茫茫山岭之中散开的那片尘霾，就如同一团巨大的暗黄色的乌云压在山岭之上。高年级的学生甚至感知到了那突然散开的魔力波动，一个个面露惊容。
如此浓郁的魔力波动一下子散发开来，这真的只是大魔法师战斗造成的吗？！
随即学院小精灵传来消息，暂时封锁学院边界，任何没有授权的学生乃至教师和研究专员都不得出入，大量在战争围场观看比赛还未离开的其他三所学院的学生滞留，包括几个白塔战争学院的教师。
被学院的魔法结界禁止离开的人们聚集在战争围场上抗议，古典法师学派负责人安娜古匆匆赶去平息事端，商业街上的老板们瞧准时机又拉了一批货物到战争围场兜售，好吃好喝地供着终于安抚下那些学生的情绪。
到了下午稍晚些的时候，又一条消息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自然神殿的神圣执法队赶到，正在和伊露维塔的学派负责人们交流信息，连菲尔丁校长都亲自到场。
这一下大家可炸了锅，纷纷猜测是有堕落职业者或是邪教徒出现，一时间人心惶惶，自然与生命学派已经负责在森林中清洁出足量的树屋，供外来的滞留人员休息。在听到自然神殿的执法队都赶来之后，所有人都明白了事态的严重，乖乖的领了临时权限住进了树屋。
不光如此，学院小精灵还临时关闭了学院大多数相对偏僻的区域，还警告学生们不要单独行动，尤其是低年级的学生，最好不要离开宿舍古堡。虽然还有一些人对当下情况十分好奇，但转念一想连七年级的交换生都身受重伤，不由老老实实的和同伴们待在一起。
更让人害怕的是，现在还没有确切的目标传来，甚至不知道敌人有几个。堕落的职业者还好，要是邪教徒的话就糟了，传说中邪教徒往往十分善于隐蔽伪装自己，说不定此时就在学院之中。
只是所有人都不能进出学院，难道执法队要一一排查吗？
这可是一个相当大的工作量。
那些滞留的外校学生已经做好在这长住几天的准备，商业街便格外热闹起来，各个店铺的生意都不错，但药剂店和盔甲店还有魔法物品店要格外火爆，毕竟大家都想弄点保护自己的东西。哪怕不去偏僻的地方，谁知道那些堕落者会不会冲进宿舍古堡之类的地方行凶，毕竟无论是堕落者还是邪教徒都可以和疯子划上等号。
高年级的学长们还算淡定，他们知道伊露维塔学院中的魔法结界无比强大，别说堕落的大魔法师，哪怕是一个发了疯的魔法导师出现在学院里，也一样瞬间就会被制服。学院之中可整整有七座魔法高塔，每座高塔的主人都是大魔法师以上的人物，要是论防御能力，恐怕不在任何一座帝国帝都或者千年要塞之下。
只是那些火爆的店铺多少都和他们有点生意上的来往，高年级学生也乐享其成。
联系今天的指挥对战，不少人都已经猜到莫林和蒂尔娜就在重伤的五个一年级学生之中。但所有想要去探望他们的学长或同学都被西妮丝女士挡在了生命之树外。
那位美丽的精灵女士发出了这样的通告：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不得进入生命之树，重伤垂死者除外。
言下之意是如果强行进入的话就别怪她下手太狠。
生命之树是一座以生命力为核心的魔法塔，因此单独作战的能力不算太强，那些被挡下的探访者们还看到有执法队的队员在生命之树附近巡逻。
那人精良的铠甲之上纹着一柄燃火之剑，是神圣执法队的象征。
伊露维塔紧张的戒严状态持续了两天，包括主要的通路以及所有偏僻的大大小小的进出路口全部封闭，直到第三天下午，其他学院的滞留学生与教师终于得到许可离开，但还是要接受神圣执法队的检查与登记，通过一种可以持续一段时间的追踪魔法，一旦有什么问题他们可以立刻找到相应人员的位置。
不过能离开就不错了，谁都不会有什么怨言。
而造成的这种变化的原因只有一个，米涅尔玛终于醒了过来。
在得知莫林几个小鬼也幸存下来后，她长舒了口气，然后把她昏迷前的战斗情况以及可疑的人影向执法队做了详细汇报，但有意隐下了有关小黑的内容，只说它是莫林的元素生物。她还查看了由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教授录下的影像。
据说现场没有发现有关费斯和那个黑影的任何踪迹，就仿佛他俩一起消失了一般，米涅尔玛看着魔法影像皱起了眉头，她也没能从中找出有用的线索，况且还要接受西妮丝女士的治疗无法到现场去查看，不过可能去了也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看看那一地晶莹的白沙就知道大概剩不下什么痕迹。
她也没想到那个黑影手中的魔法阵列会有如此可怕的威力，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而后她想了起来：在那魔法阵列爆发的一刻，是莫林突然冲到了他们几人的身前，随后他手上好像亮起了一枚符文，然后一切都消失在那可怕的光耀之中。
虽然不知道那个小鬼头是用什么东西保住了他们的性命，不过这样一来大概又要去感谢那个小鬼了，米涅尔玛冷着脸想到，随即又露出了一丝笑容，这几个小鬼都平安无事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她长出了一口气。
这样看起来费斯很可能已经身死。
毕竟生命牢笼消失，他们几个又幸存下来，如果费斯还活着的话，没有理由放过他们几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那个用黑影遮掩着身形面孔的人应该是冲着费斯去的，看那个标记应该也是一个他们组织中的人，却不知为何起了内讧。
虽然被屏蔽了声音，但看他们彼此对话了好一会儿，应该不是太陌生的人，或许从平时和费斯交流联系较多的人入手可以找到一丝线索。
至于那人影，或许对她和莫林几人没有恶意，但也没心存善念，说不定被他自己掏出的那枚魔力阵列抹去了痕迹，毕竟那阵列是在他手中爆裂开的，很难想象离得那么近的情况下那人还能从那可怕的光耀中幸存。
她将自己的推断都告知了执法队，便又沉沉睡去。
……
日子一天天流逝，从第五天起神圣执法小队的队员开始陆续离开，学院的区域也逐渐开放，学生们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松了下来。据小道消息称自然与生命学派的费斯教授便是执法小队抓捕的对象，已经早早地逃之夭夭，执法小队并没有成功逮捕他。
但在教师的刻意控制下，关于那件事情的讨论越来越少，渐渐平息。
唯一的问题是，莫林还没醒来。
在西妮丝女士的治疗下，马卡斯，巴伦，艾玟诺，乃至蒂尔娜都已恢复如初，其中治疗蒂尔娜还颇费了她一些精力，维斯魔灵的身体与普通秩序生灵完全不同，西妮丝不得不请来瓦瓦呱啦等机械与制造学派的几个教授，好不容易才调配出来一种适合她的药剂。
至于蒂尔娜身上个别彻底损坏的伴生仪器，西妮丝女士则束手无策，只能等维斯魔灵回到大冰川中的机械之城后再自行修复或更换，毕竟维斯魔灵可不是常见的种族，也不能怪她医术不精，西妮丝女士安慰着自己。
但莫林还没醒来，他受的伤实在太重。
而且，那些光耀造成的伤势很难处理，不像普通的刀剑伤口那般。
当然，凭借各种珍贵的疗伤药剂，哪怕再重的伤势，只要还没有回归月神怀抱便几乎都可以被救治，但问题是，想要不留下后遗症则是很困难的事情。在最初的几天，西妮丝女士几乎每天都把莫林泡在生命之池中，看着池水大量地被莫林吸收，到最后连她都有点心疼不已。
这小鬼两个月不到被送来两回了，每次都一副重伤垂死的惨样，偏偏他还年少身体相比战职又不算强壮，受不了猛药，只能用生命之池救治，在这么下去她又得去找菲尔丁哭穷，要是那个老家伙还敢拿不知多少年前签的什么协议给她看，就一把火烧了他的胡子。
怪不得王德尔总念叨这个叫莫林的小鬼自带破财诅咒。
圆形的树屋之中，西妮丝女士又检查了一下莫林的状况，没发现什么隐蔽的伤痕，终于伸了个懒腰，想着什么时候去向王德尔请教一下，怎么从这小鬼身上压榨点价值回来，哪怕是优雅的精灵也不喜欢净赔不赚的感觉呀。
就让他来做苦力好了……西妮丝女士绷着脸走出了房间，对等在门口的几人说：“进去吧，莫林他应该随时能醒来，他身体已经痊愈了。”
在外面等候的艾玟诺几人一阵欢呼，还有几个来探望的一年级同学和银树战队的戴蒙等人一起挤进房间里，小小的房间一时显得有些拥挤。
随着执法小队的人员接连离开，气氛渐渐缓和，西妮丝女士也已开放了生命之树。
既然西妮丝女士说莫林今天一定会苏醒，那他就一定会在今天苏醒，虽然西妮丝女士平时总板着脸，但大家对她的医术水准可是相当信服的。
因为不知道要等多久，蒂尔娜和戴蒙拿着战棋卡牌开始简单的模拟对局，她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只是左手的关节不太灵活需要更换，能发出暗红射线的右眼也没有睁开，大概也需要特殊的方法修复。
其他人则围在一旁津津有味地观战。
但不久之后，房间中来了身材高大如熊的人。
“我是自然神殿神圣执法队队长，雷蒙德，”那个高大魁梧的人低声说道：
“以神殿的名义，所有人都离开！”
……
迷迷糊糊中，莫林听到耳畔传来一阵争吵：
“雷蒙德队长！莫林是我的帮手，他不可能有问题！”是米涅尔玛的声音。
“等我审问过他后自然会知道。”这是一个低沉但浑厚的声音。
“可这没有必要！我愿以性命担保！”米涅尔玛斩钉截铁地说。
“够了！我亲自到这里，不是来听你的担保的！”雷蒙德说道：“盲目信任他人，预备役时限再延长半年！”
“可”
“他叫莫林卡兰德，来自洛萨南境的哈里特港。”雷德蒙说。
“是，那又怎样，他不过一个少年，两次和邪教徒相遇都差点身死，怎么可能有问题？”
“虽然你级别不够，但你总知道我们有一个重点监视名单，上面都是极为可疑而危险的存在。”雷蒙德平静的说。
“呵，你要跟我说莫林这小鬼在那名单上？”米涅尔玛微嘲。
“他父亲叫派克卡兰德，是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
“啊？！”如同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莫林猛地睁开眼眸。
第一百二十一章 跑偏的审问
斯特雷耶从睡梦中惊醒，没有听到熟悉的音乐盒响起，微微有些疑惑，但随即抛之脑后。
所以……应该是做了梦？
而且是个好梦，至少对他来说是个值得回忆的梦，这很难得。
梦境很真实，他梦到自己亲手杀死了一个组织成员，而且那个组织成员还是费斯教授，呵，费斯教授，组织成员？这梦也是够离奇的，斯特雷耶笑了笑。
更离奇的还在后面，正当他要杀死第二个组织成员时，那人突然醒过来禁锢住了自己，还对自己说了一堆奇怪的话，说自己是组织外围成员不是她的敌人，又说留自己一命，还有什么想要脱离组织至少要越过凡世之线，说自己下午会在房间里醒来什么的。
就好像组织里真有心慈手软的人似的。
不过，斯特雷耶皱了皱眉头，这个梦境感觉未免太真实了些，他居然可以回忆起这么多细节，要不是结尾太过离奇的话，他几乎要信以为真了。
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窗外，看到阳光昏黄，而窗户所朝向的东边的天空已染上冷色，天空下灰蓝的湖水平静无波。
他心里一沉，居然真的睡到了下午。
斯特雷耶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居然穿着正式的衣袍，心里不禁有点慌乱，再一看桌上空空如也，那里本该摆放着今天要阅读的书卷，本是打算今天在战争围场观战的时候读的。
战争围场……奥斯蒙……去找莫林……
一丝恐惧爬上了他的脸庞。
他匆匆离开房间，随即听到了那两个如飓风般扫过学院的消息。
银树战队因为缺了两名队员输了！
学院西北边界外爆发了一场大战，五个一年级新生和一个七年级交换生身受重伤！
居然是真的……居然都是真的……
斯特雷耶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一刻不想多停地赶回住所，紧闭上门窗，用冷水抹了抹脸，然后开始仔细回想上午发生的种种细节。
“所以最后醒来的那个黑影人真的放过了我……”斯特雷耶不可思议地想着。
在那种情况下，他差一点就要干掉对方的情况下被禁锢起来，他还以为对方是在戏耍自己，给自己些希望，然后再残忍地杀掉他。
他真的没想过有半分可能对方会放过自己。
或者说，对方依旧在戏耍自己？随时可能会出现在他身边取走他的性命？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很快冷静了下来，脑海转过几个念头，再次离开了宿舍。
在挤满低年级学生的公共休息室中，他安心了几分，也遇到了前来寻找他的奥斯蒙。
奥斯蒙看到斯特雷耶安然无恙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
“你从上午离开就没有回来，他们说有五个一年级新生身受重伤，我还以为——”
“是莫林他们小组的五人。”斯特雷耶说，不过马上又补充道：“我猜是他们小组的五人，因为早上都没人在战争围场看到他们。”
“你说去找他们——”
“本来想去找找看，但后来突然感觉身体不舒服就会宿舍休息了，一觉睡到现在。”斯特雷耶解释道：“有什么最新的消息吗？”
“现场据说除了重伤的学生外什么痕迹都没有，另外听说自然神殿的神圣执法小队赶到学院了。”奥斯蒙说。
“我要想想……”斯特雷耶找了个角落和奥斯蒙坐了下来。
如果神圣执法队已经来了，那说明那人应该没有欺骗自己，不然如果他豁出去，随时可能把上午的情况告知执法队，那样对那用黑影遮蔽自己的人来说肯定也十分不利。
这样排除掉来自那人影的威胁，要担心的就是自己会不会暴露的问题。无论是执法队追查到他头上还是组织那边追查到他头上，都是死路一条。
但斯特雷耶脸上又挂上了平日里标志性的温和笑容。
隐藏秘密担惊受怕提心吊胆什么的，对他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了。
他从奥斯蒙那拿回打算阅读的书籍，开始慢慢翻看起来。
日子慢慢过着，这次的风波渐渐平息，终于，他的胸前再一次出现了血色的刻痕。
“无论你听到了什么消息，保持低调。”
“执法队可能没有彻底离开，别来找我。”
“保护好自己。”
分辨着胸口传来的疼痛，斯特雷耶嘴角泛起了一丝完美的微笑。
他知道他安全了。
……
……
“他父亲叫派克·卡兰德，是我们监视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雷蒙德说道。
“啊？！”如同一道惊雷在耳畔炸响，莫林猛然睁开了眼眸。
他看到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站在米涅尔玛旁边，应该就是被称作雷蒙德的人。
米涅尔玛身材已算高挑，但站在雷蒙德的身边，就好像一根瘦小的树苗般，似乎那巨熊般的存在一巴掌就能将它拦腰截。
“你也出去，我独自审问这个小鬼，任何人不得进入。”雷蒙德说道。
“可——”米涅尔玛还想争辩。
“没事的，我会配合雷蒙德队长的调查。”莫林说。
米涅尔玛看了看刚刚醒来的莫林，微微挣扎了一下，冲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莫林坐在床上与雷蒙德对视。
“我是自然神殿神圣执法队的队长雷蒙德。”
“——为什么你们要监视派克老爹？”莫林问，他知道执法队是做什么的。
“这是我对你的审问，我问，你答。”雷蒙德沉声说。
“不然呢？”莫林感觉他不太喜欢眼前这个巨熊般的壮汉：“难道你要抓捕我吗？还是说在没有任何证据情况下执法队也可以随意抓捕伊露维塔的学生了？”
雷蒙德随意释放了一丝气息。
莫林只感觉一片狂暴的火海卷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息。
“神殿法典第四卷第十七分卷……”少年艰难地说着：“……第五条释义：神圣执法队只有在掌握确凿证据后方有权逮捕职业者……第六条释义：神圣执法队只有在逮捕职业者之后才可对其使用刑讯。”
看眼前的少年居然能在自己的压迫下说出话来，雷蒙德眼中还是流露了些许赞赏之色。
火海散去了。
“第一条释义：所有人都有义务配合执法队进行调查。”他沉声道：“正是因为第五条释义，我们才只对那些可疑的人进行监视。至于为什么要监视你父亲，他自己心里有数，你可以去问他。”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雷蒙德问。
莫林眉头紧皱，老爹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哈里特港的男爵，为什么执法队会对他进行监视，而且就雷蒙德这样随意告诉他的样子来看，监视行动还是半公开的。
怎么会这样？
少年一边思索，一边点了点头。
“你说那份记有关键内容的书稿在你手中？”雷蒙德直切要害。
“不在我这，”莫林摇了摇头：“我这么说只是为了迷惑费斯，让局势混乱些。”
“那么问题来了，关于黄昏之翼的那些情报，上下级的划分，你是从哪知道的？”雷蒙德盯着少年的双眸。
莫林想了想，平静地说：“我做梦梦到的。”
雷蒙德的脸上一下变得十分精彩。
“你再说一遍？”
“我做梦梦到的。”莫林认真地说。
在发现他的特殊能力居然能获知遗失部分的内容后，他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做梦这个答案怎么看都是最好的解释，而且非常符合真实的情况。
雷蒙德自然能分辨出少年并没有在撒谎。
“你是说你有特殊的‘预见’能力？”雷蒙德问。
“差不多是这样，具体我也不清楚。”莫林回答：“那天我刚好梦到了那些残缺书稿上的内容，就想去找米涅尔玛告诉她，结果被费斯的信件骗到了那里。”
想起那天的情况，莫林心里突然一紧，小黑怎么样了？！
他记得那天小黑缠着费斯的手臂，被费斯连同手臂一起拉下，封在了一个魔法牢笼中丢进了沙暴。
少年连忙感应了一下手指的戒痕，发现黑火居然不知何时回到了戒痕之中，只是气息极度微弱，像是受了重伤正在休养，对他的感知也没什么回应。
可能是在费斯和那阴影人同归于尽后跑回来的吧，少年猜测。
“有什么问题吗？”雷蒙德察觉到少年的走神。
“没有，只是想起那天的情况有些后怕。”莫林说。
“你把手稿上的内容详细的跟我说一遍。”雷蒙德说道。
少年皱了皱眉头，随即微笑道：“首先，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看到了所有的内容，其次，你长得太吓人了，我一时忘了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却是莫林在故意赌气了。
“等你不在场的时候我或许能想起来，你放心，我会一字不落地告诉米涅尔玛的！”莫林又补充道，噎地雷蒙德说不出话来。
“小子，”雷蒙德恼火地说：“整片大陆之上都没几个人敢这样对我说话。”
莫林才不吃这一套，轻哼了一声：“我又没做亏心事，你又是执法队的，我才不怕你！”
先不提执法队要求极高，光是他们巨大的权力，便不知有多少目光在明里暗里盯着他们，少年可不觉得顶撞雷蒙德一两句会有什么问题，况且他还是会把信息告知米涅尔玛，尽到他作为一个职业者的义务。
雷蒙德显然没遇到过如此胆大包天的少年，只恨不得一个巴掌把他拍成个饼饼，可毕竟这里还是西妮丝女士的魔法塔，他能感觉到那个精灵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要是有什么过激的行为恐怕立刻就会受到压制。
在魔法塔内部塔主人便是无敌的存在。
“那你后来是用什么方法抵挡住了那个魔法阵列的伤害？”雷蒙德跳到了另一个问题。
莫林心里一跳：“我有一个符文护盾可以抵御攻击。”他察觉到手上的那枚符文记号已经消失，就是在模拟竞技台和莱恩比试受伤后埃德老师交给自己的。
关键是，自己曾发誓不能向别人透露埃德老师的消息。
“这么珍贵的符文护盾你是怎么得来的？”雷蒙德问。
“我在路上捡的！”莫林说。
“哦？”雷蒙德冷笑：“这么珍贵的物品你在哪捡的？”
“在……在……”少年感觉编不下去了干脆说道：“别人送我的！”
“谁送你的？”
“我不告诉你！反正和邪教徒无关！”
“你怎么知道和邪教徒无关？！因为这符文，你们虽然重伤但无一身死，按你们几人的说法，那个掩饰身形的人如果活了下来，为什么会留你们活路？”
“那说明他和费斯同归于尽了！”莫林叫道。
“或者……”雷蒙德说：“就那人提前给你了这枚符文保命！”
“不可能！”莫林叫道。
“那人是谁？”雷蒙德逼问：“如果你拒不回答这个问题我有理由把你抓捕回去审问，到时候环境可就不像这里这般舒服了。”
少年听得冷汗直冒：“我不告诉你！这和此事无关！”
“有没有联系由我来判断，”雷蒙德踏上一步：“是谁给你的那枚符文护盾？”
正在此时，咣当一声，房间的门被人踢开了。
“米涅尔玛呢？”雷蒙德不悦地说：“我不是说过不许任何人进入的吗？”
“哦——？”一个玩世不恭的年轻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原来这个小丫头叫米涅尔玛啊，天空的执剑者，好名字！”
随着那声音传来，米涅尔玛也被丢进了屋子，只是看她一动不动的样子，居然是被禁锢住了。
“我说笨熊，你现在混的可以啊？！连手下预备役的小丫头都这么厉害！”
而听到这个声音，高大魁梧的雷蒙德突然僵住了，他艰难地转过身，看到了一个身着礼袍的年轻男子：深绿色的眼眸，高挺的鼻梁，笔直的眉毛，棱角分明的脸庞，英俊如古典而沧桑的雕刻，优雅如画作中对月轻颂的精灵。
“埃德老师！”莫林惊呼。
“……软……蛋？！”雷蒙德呢喃道。
他随即气愤地咆哮：“你居然在我部下面前叫我笨熊！！！”
“你还在我学生面前叫我软蛋！！！”埃德也愤慨道。
“你没死这么多年居然一直瞒着我！！！”雷蒙德怒吼。
“这么多年你居然不来看我！！！”埃德怒道。
“我以为你死了怎么来看你！！！”雷蒙德怒号。
“所以说你笨！！！”埃德叫道。
面红耳赤的两人声音越喊越响，莫林和米涅尔玛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眼珠掉了一地。
“你才笨！你个软蛋！！！”
“笨和软之间没联系你这个笨熊！！！”
“@#￥#！！！”
“@#￥&&*！！！”
随着两人开始用某种古代精灵语怒吼起来，西妮丝女士终于板着脸出现在房间，她轻轻一推，就把四个人全扔到了生命之树外的溪流中，丝毫不顾及莫林刚刚伤愈。
大概是被冷水泡了一下冷静了不少，两人间的对话再次变成了通用语。
“我就知道那符文护盾肯定是你制作的！”雷蒙德大笑。
“知道你还审问我徒弟！这账怎么算？！”埃德也大笑。
“我这是例行公事账就这么算！”雷蒙德继续笑。
“例行公事是吧你以前欠我的钱呢？先把钱还了！”埃德也继续笑。
雷蒙德笑容僵了一下：“啊哈哈，我们什么关系，提钱伤感情！”
“走走走，喝酒去！！！”说着大手揽住埃德的肩膀，也不等埃德回答便带着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湿漉漉的莫林和米涅尔玛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学年的尾声
日子一页页翻过，虽不知道那天在酒桌上两人到底胜负如何，但雷蒙德队长自那天起再没有出现在莫林面前，连埃德·沃伦德老师都很少在莫林跟前露面。
大概是觉得“软蛋”之类的绰号实在太损形象，每次莫林有问题想去安娜教授的魔法塔找他，他便在暗地里给少年释放一个晕眩术再来一个幻术让少年连魔法塔的门在哪里都找不到。
不过看起来埃德老师并没有继续隐瞒他还在世的消息。
很快，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制卡大师埃德·沃伦德依然在世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学院，而且飞快地向整片大陆传播，据说他在血月之战中重伤未死这些年来一直在闭关修养。大家还惊讶地发现他居然就是刻板严肃的安娜·古的丈夫，艾莉丝的父亲，一时间八卦迭起小道消息纷飞。
只是艾莉丝看起来有点不太好。
据说她整整哭了好几天，直到最近才勉强不再哭鼻子了但是每天眼睛依旧红通通的，谁问她怎么了她都摇摇头不说话，只有见到莫林时才高兴几分。
她会一本正经地站到少年面前问道：“莫林大侄子，最近伤势怎么样呀？”
然后莫林就得苦着脸答道：“伤已经全好了，多谢艾莉丝姑妈关心……”
接着艾莉丝就会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老里老气地说：“我说莫林大侄子，跟长辈说话要大点声，这是最基本的礼节。”
少年就只好大声回答：“多谢艾莉丝姑妈的教诲。”然后在艾莉丝的笑声和各种围观群众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导致现在在学院中莫林基本躲着艾莉丝走，而且从来不在人多的场合长时间逗留。
他隐隐能感觉到艾莉丝一直难过的原因——虽然埃德老师看起来和常人一样，但莫林知道他受了很重的伤，而且一直都没好。
他记得第一次看到埃德老师时的情景，他大半个身子都是诡异的苍白色的蠕动气流，连手臂与一只眼睛也都是机械炼金道具，大部分皮肤下都是金属网状的支架，这么多年来这伤势都没有治好，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想来艾莉丝也是因此而难过。
值得一提的，莫林因为受伤而错过了好几门考试，马卡斯也错过了一门，在他们伤愈之后没几天便参加了补考，莫林又创下在一天之内连考四门且全部“优秀”的记录，一时间在新生中广为惊叹。
而他们的植物与药剂学课程，则临时由一位艾菲尔族的教授负责。
和卡迪尔人相对，艾菲尔人的身材格外小巧，不像矮人那般粗壮，主要生活在西南靠近米斯森林的丘陵中。想从外表上判断一个艾菲尔人的年纪事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他们的脸上不长皱纹，相貌总是停留在二十多岁时的样子。
被称为欧拉拉娜教授的艾菲尔女士看起来也不愿意对费斯的事多谈，只是草草说他被执法队列为危险人物，现已失踪，让学生们不要担心。这门课程的考核将由她负责，而从考试试题的难度来看，这位欧拉拉娜教授还是很受学生欢迎的。
随着考试全部结束，一年级的学生们也拿到了他们第一年的成绩单。
……
宁静的午后，湖畔大树的树荫下，莫林看着自己的成绩单长长的松了口气。
在课程【基础卡牌使用】这一栏下，血眸布兰德居然大发慈悲地给了他一个“勉强及格”，这意味他下学期不需要再来这门课上充当各种反面教材与笑料了。此外除了【植物与药剂概述】这一栏下还有一个“良好”，其他的五门课全都拿到了“优秀”，看得马卡斯一阵心惊肉跳。
这里可是整座大陆上最好的魔法学院，录取的也都是天赋最好的学生，课程的难度之大自不必说，马卡斯看着自己成绩单上一串的良好，只在【单位与计算】这栏下面有一个“优秀”，暗自考虑起暑假是不是该留在学院中多在图书馆里待几天。
不过这个想法看起来并不太可能实现。
当然，伊露维塔学院是不会关门的，别说假期，哪怕是毕业之后，想要留下来继续学习研究的学生也都可以留在这里，只需完成职业者对元素神殿的纳税义务，同时自己打理继续在此生活与学习的费用就行。
之所以马卡斯暑假不大可能留在这里，是因为他们拿到的优胜小组的奖励。
冠军小组毫无悬念地被艾莉丝他们小组收入囊中，希娅特维斯和博格一直霸占着一年级模拟竞技场的前三名，尽管他们各种让人手忙脚乱鸡飞狗跳的事也做了不少，被扣掉了不少分数，但跟竞技场的积分收入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而在莫林取得与莱恩·史密斯决斗的胜利后，他们小组的积分已跃居中上，再加上莫林在学院小精灵的指导下完成了不知多少书籍的阅读考核，每一本加分虽少但架不住数量庞大，他们小组也终于挤进了前五。
不过莱恩的小组确实很强，克里奥·考利这几个出身格索克贵族的少年虽然暗地里总用一下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和莫林小组作对，但一个个都有不错的积累，莱恩作为二年级的学生虽然不与克里奥他们一起上课，但平日里的加分也都计算在内。
哪怕是丢了五十分给莫林，他们小组依然拿到了第三。
前五名的优胜小组还有奥斯蒙他们小组，基本没出过什么差错，不声不响地就挤到了第四的位置。唯一意外的是斯特雷耶的成绩，他几乎是所有人中在图书馆学习时间最长的，但最后的成绩单上却齐齐的一整排的“良好”，看到他成绩的人都有点惊讶，但他自己看起来似乎很是满意。
至于奖励，冠军小组和其余几个优胜小组的奖励统统一样——暑假前往其他院校交流，为期两个月，目的地刚好是莫林的家门口，维克多战斗与指挥学院。
刚好莫林与蒂尔娜暑假也要去参加指挥联赛的正式比赛。
说起来也是巧，原本按照往年的赛程，银树战队还需要和蓝晶石战队再比一场决出高下，但今年的正式赛名额增加了不少，元素神殿的裁判直接通知两队都进入了正式赛，算是一个好消息，毕竟雷恩他们实力强劲，再比一场谁也不能保证一定获胜。
只是因为交流时间的原因，暑假能在家里停留的时间就很短了。
学院五月底放假，九月初开学，中间有三个月的假期，要在维克多学院待整整两个月，再加上花在路上的时间，几乎没剩下多少可以自由安排的内容。
思家心切的低年级学生们也早早开始打理行装。
……
除了到商业街和贝拉米小镇上买了不少小礼物，准备带给父母与镇上的大叔大婶们外，莫林还去拜访了一次魔杖工坊，王德尔教授的研究依然没走出困境，看起来都快把他的山羊胡拔光了。莫林如约把奥达隆的手杖还给了王德尔保管，他可不敢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带在身上，小黑对这个决定颇为不满扯着那片翡翠之叶不放，直到少年往它的嘴里塞了一张魔力晶卡才撒手。
终于苏醒的小黑看起来已没什么大碍，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只是莫林问它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它也啾啾地讲不清楚，似乎前一刻还被关在牢笼里，后一刻就不知被谁扔到了莫林身边，虚弱的小黑便连忙跑回了戒痕当中。
会算数，能用魔法，还能对费斯的手臂造成那般可怕的伤害。
莫林此时也意识到小黑不是普通的火元素那么简单，但他可不想把小黑交给别人去研究实验，况且小黑笨呼呼的什么都不知道，肯定也研究不出什么东西。更何况，如果真的像元素生物那样，小黑已经和自己固化了联系，那这联系一旦被切断小黑也极有可能会丧命，莫林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一点还要感谢米涅尔玛隐下了在那场战斗中小黑的表现。
此外莫林还参加了一次捣蛋鬼联盟的捣蛋聚会，迈克学长负责在台上大声主持：
“首先恭喜各位，能够被邀请到此的都是新生中的奇葩，能行常人不能行之事，勇于创新，敢于尝试，最重要的是，有一颗不甘寂寞挑战权威的心。有请新生捣蛋鬼代表，‘沉眠的晶卡吞噬者’，莫林卡兰德登场！”
说完他一个魔法就把莫林拉到了台上。
少年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了几个奇怪的问题，然后尴尬地表示其实他不太喜欢恶作剧这种事情，却不知怎么引得台下一阵欢呼。
在小心翼翼地挑出几块爆炸蛋糕，又极其敏锐地躲开了两个迎面而来的奶油派，然后壮着胆子受完三年级幽灵学长波利欧斯特的惊吓，千辛万苦终于离开了歌唱的礼堂后，莫林发誓没什么特殊的事情他再也不来参加什么捣蛋舞会了。
……
五月的最后一天，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
隐藏在魔法之后的山峰峰顶，院长菲尔丁的办公室再一次被敲响了。
“请进。”菲尔丁正在看书。
这位白胡子老人似乎永远都在看书，而且永远都嘬着他喜爱的烟斗。
推门而入的是血眸布兰德。
“菲尔丁院长，今年暑假我有些事情，不能再负责南部地区的招生了。”布兰德礼貌地请求：“我想花些时间去黑森林里，思考一些事情。”
“噢，年轻人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招生的事我会找别人负责的。”菲尔丁说。
“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事吗？”他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白色的烟圈穿过书桌一直飘到窗户外面才渐渐消散，外面天色已暗，
布兰德的血眸闪烁了一下：“没有了，院长。”
菲尔丁点了点头，布兰德缓缓退出。
“对了，布兰德。”菲尔丁说。
布兰德一愣。
“今年用空间浮门把那些小家伙们送回家吧，我已经跟学院小精灵说了，你帮忙组织一下。”菲尔丁说。
“空间浮门？”布兰德有点不解。
空间浮门是一种可以产生定向通道以此来远距离运送物品的魔法结界，学院中倒是有不少，但使用代价极高，每次定位和传送都需要消耗堪称海量的魔力，这似乎不太符合菲尔丁一贯“节俭”的作风。
察觉到布兰德的疑问，菲尔丁摇了摇头。
“时间不多了，该用的东西就用了吧……就当为这些小家伙儿们争取些时间也好……这些不幸的小家伙……”老人深邃的目光凝视着窗外。
东边黯淡的苍穹上，一个格外明亮的赤红色利剑星座已显露出身形。
只是天空明明一丝云彩都没有，那柄利剑却在微微闪动，也不知在预示着什么……
……
“巴伦蒂尔娜再见！到时候维克多学院见！”
夜幕低垂，离湖畔不远的广场上，背着大包裹的莫林挥着手叫道。
巴伦和蒂尔娜正站在广场中央，还有其他一些人和他们站在一起，都背着包裹拖着行李。
只见他们脚下亮起一片复杂至极的魔法结界，一道刺眼的光芒闪过，巴伦与蒂尔娜还有其他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间浮门铭刻起来极其麻烦，需要各种珍贵的魔法材料，还有很大的限制，它所打开的通道目的地必须也有相应的魔法结界，同时在魔法激活时也需要保证目的地没有其他魔法干扰，不然可能会出现严重的意外。
因此主持魔法结界的布兰德还是极为专注，把一批批的学生送到离他们家乡较近的目标地点，学生们从那里再选择其他的方式回到家中，这样比普通的飞艇要快上许多。
“下一个目标地，米斯森林波克拉亚谷。”布兰德说道。
一些精灵学生和艾菲尔学生连忙站到了广场中心。
“艾玟诺，你真的不去我家里住段时间吗？”莫林问一旁的小吸血鬼。
他已经多次邀请艾玟诺暑假和他一起去哈里特港居住，毕竟她不可能再回亡者之地，一个人在学院里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不了，我要去神圣王都。”艾玟诺坚定地说。
莫林一时沉默，他知道她要去神圣王都做什么。
艾文诺要去控告她以前的亡者领主血杖。
这还是少年之前告诉她的，说神圣联盟的法律有规定，在托德尔，任何国家与地区的居民都有权在神殿或者神圣联盟的理事处控告他们的贵族领主，当他们最基本的权利受到侵犯时。
只是他却不太看好小吸血鬼的打算。
首先神圣联盟的影响力已经不复往昔，从许多细节上都能有所察觉，另外亡者国度一向和其余国家地区少有往来，哪怕是在神圣联盟影响力最大的时候，也很难辐射进亡者国度的腹地。
少年隐隐感觉艾玟诺的控诉很可能不会得到足够的重视。
“不管怎样，祝你顺利。”莫林又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红，低声问道：“那个……还够不够？”
艾玟诺的脸颊也红了一片，她摸了摸胸前的炼金小瓶，点了点头。
旁边的马卡斯斜着眼看着两人的脸颊莫名其妙就红了，心里一阵嘀咕，总觉的他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又瞄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哥哥福克斯，有些紧张地动了动包裹。虽然米涅尔玛老姐已经跟福克斯兄长说过，不要再干预他学习魔法机械，但马卡斯站在自己兄长身边时还是有点紧张。
福克斯看起来已经决定放弃他这个“不务正业”的弟弟，此时也没对他露出太过苛刻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米涅尔玛就在一旁的缘故。
“米涅尔玛，你的盔甲和武器怎么样了？”莫林问。
一旁的米涅尔玛摇摇头：“盔甲彻底毁坏了，重剑的话还能找人修理一下。”
“不过没事，我正好再磨砺一下自己的剑术，当然，到时候真需要的话就去找我父亲要钱，他金库里的金子可多得很。而且，”米涅尔玛得意地攥了攥拳头：“他现在可是打不过我了，要是敢不给我我就硬抢……”
冰屑从她的指缝中一点点洒落，一旁的马卡斯和福克斯听得齐齐脸色发白，冷汗直冒。
“对了，莫林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米涅尔玛问。
莫林一愣。
“我听马卡斯说了你关于模拟竞技台的一些感受，不如考虑以后也来加入神圣执法队。”米涅尔玛建议：“我们主要负责对付一些堕落的职业者与邪教徒，另外在实力占优的时候一般都是缉捕，很少直接取人性命。”
“啊——听起来倒是很有意义，”莫林随即想起被埃德老师成为笨熊的雷蒙德队长，然后尴尬地笑了笑：“不过以后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说不定我都没办法顺利从伊露维塔毕业呢。”
“差点忘记，这是我看到的那张柏罗马手稿上遗失的内容。”莫林递给米涅尔玛一张书稿，虽然已经详细说过了，但以防有什么疏漏，少年又详细写了一份。
米涅尔玛郑重地接过，点了点头。
“下个目的地，索罗鲁米的魔法广场。”布兰德的声音传来。
“到我们了。”马卡斯说。
他和莫林以及福克斯往广场中央走去，米涅尔玛有事要去神圣王都暂时不回格索克的枫叶领，而索罗鲁米也是离洛萨和格索克枫叶领最近的一个传送地点。斯特雷耶与奥斯蒙还有其他一些人已来到中央，站在了魔法结界里。
“哎呦！”似乎是脚下绊了一下，在经过血眸布兰德身边时，莫林一下往布兰德身上撞去，而布兰德大概正在准备空间浮门被少年撞了个满怀。
“嗯？”回过神来的布兰德冷冷地问。
莫林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布兰德的右手，没看出什么异常，很无辜地说道：“我听小黑说它把什么人的手吃掉了，之前一直没看到您的右手，还以为您受伤了呢。”
“说什么疯话……”布兰德的血眸扫了扫莫林中指上的戒指：“别以为我让你勉强过了课目就能怎么样，既然你要去古典法师学派，明年一样有卡牌使用课程。”
“赶紧站到魔法结界里去，别浪费我的时间。”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少年。
莫林皱着眉头走进了魔法结界。
他刚刚确实想试探一下布兰德，在冈底森林中恶毒老人的触碰让他的戒痕烧灼，不久前的战斗中费斯抓住他时戒痕也会烧灼，而去年在学院考核中布兰德的触碰同样会引来戒痕的烧灼。
他不太相信这纯粹是个巧合。
但刚刚少年并没能触摸到布兰德的皮肤，只勉强扯开了他的袖子瞄了眼他的右手，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枯黑，而且不久前的战斗，布兰德据说是最快赶到现场的几个教授之一，那应该便不是那个藏在阴影中的人，这样看或许真的只是个巧合？
“可惜费斯的线索到这里断了……”
他压下心里的疑惑，对着艾玟诺挥了挥手：
“再见！艾玟诺，米涅尔玛……还有艾莉丝……姑妈……”
光芒闪过，莫林与其他人消失在了魔法结界中。
……
送别莫林几人，米涅尔玛低头看了一眼莫林留给她的纸稿。
只见纸稿最上方写着：柏罗马手稿《洛伦达的阴影》，遗失部分的内容（或许还不完整）。
……以这个抽象的眼眸印记作为标记的组织，他们自称昔日之眸，他们的麾下还有一个被称为黄昏之翼的外围组织。我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大大小小目标不一的组织，但昔日之眸是我所见最为严密而谨慎的，据我猜测，在这个组织团体中，通过某种契约，上级对下级形成绝对的控制，有点类似亡者中的领主与最低级的骷髅间的联系，上级负责计划而下级负责执行，甚至上级可以感知到下级的思想，并对其生命生杀予夺。
连我都没听说过类似的契约。
而他们的目标更是隐秘而扑朔，说实话，如果不是我在洛伦达生活了这么多年，根本不可能发现关于它的蛛丝马迹。更关键的是，在这个战乱的大陆，对于洛伦达这样的弹丸小国，只需要几个强者再加上一支精锐的部队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攻陷，为何要花上千百倍的精力来破坏暗杀，在暗中颠覆这个国家。
我好不容易追踪确认了十多名人员，并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们的上级。可那个人太敏锐了，直接发现了我。
我记得当时的情景，我大声质问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他诡异的笑了笑，我所抓到的十多个人质，那个上级的所属，便全部死去。那个上级在和我战斗不敌逃窜无望后也主动死亡。我以禁忌的黑魔法企图去追找他们头脑中的记忆，但出乎我的意料，没有丝毫的残留。
我不知道，但这个发现给我格外不详的预感，我觉得是时候离开了……
莫林写下的内容到此结束，读完之后，米涅尔玛不禁紧紧攥住了拳头。
即便费斯的线索到此断了，但还有这些信息，昔日之眸这个名称，还有不知所踪的恶毒老人与欧诺罗姆。
还有线索，她想到。
夜幕之上，已转到东方的赤红色利剑闪烁了一下，就如同注视凡尘的神灵眨了眨眼眸。
而繁星之下，不知从哪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叹息低沉地回荡。
时间不多了……
迷失之影·卷尾语
当迷失之影这一卷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时，我整个人都瘫在了扶手椅中，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居然真得把这卷写出来了。而这在两个月前我开始更新时来看，几乎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不是完本，仅仅只是写完这一卷，都那么遥不可及。
为此真的要感谢书友，首先是书友夏末柒寒，要不是偶然看到了你的留言，可能我到现在也仅仅只更了新年的祝歌那一个章节，真的感谢。其次要感谢这些天投推荐票的书友，我记得有小李飞机，夏末，我们都是书友，冰火，ｍｉ，透光砂，贤，断，陈默，等等，只要有书友喜欢，书写起来就有动力得多。
当然，还有styiya和卿洛月，这两位书友都是几乎两年前的书友，我是真的没想到在我那样离开了之后，又隔了这么长时间，依然还有书友会记得这个故事，会支持这本作品。除了感激得心塞塞的之外，还有十分复杂的情绪。
怎么说呢，这两位书友看过我信誓旦旦地做出承诺，看过我怯懦地毫无预兆无声无息地消失逃开。他们让我看清自己到底有多么脆弱，让我看清在许多事情前，其实我并不如自己想得那般坚强。
所以我一直不敢再做什么承诺，我会说，我尽力。
在这一卷的中间，几乎断了将近两年的时间。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情，也做了一些选择，过得却依旧相当迷茫。就好像从小到大一直在长跑，还跑在挺靠前的第一梯队，一直跑了一大半了，你突然失去了目标，然后停了下来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跟着跑下去。
就像阿甘那样，或许是疲惫了，或许是厌倦了，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想了。
而一旦失去目标，人就好像坏掉了一般，我不知道是抑郁情绪还是更严重的东西，努力调整了很久效果也不太明显。两年前的我本应即将离开学校，两年后的我依然滞留在学校之中，虽然还是没有找到具体的目标，但这个故事一直没怎么放下，终于又鼓足了勇气回来写。
跑的有点远了，我们回到故事之上。
因为有大纲，故事接的还算顺利，也万幸没有跑歪，三十二万字稍微超出了我的预计，但总算表达了我想表达的东西，各个线头也都收束了起来。剧情上努力规划的严谨，如果有什么问题和建议还是可以告诉我。
其实在构建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已经努力想把视角尽量集中到莫林一人身上，但我是第一次写长篇，又是个理工科的思维出身，笔力实在不够，我发现那样我是真的没办法讲清楚这个故事。
于是在写作过程中用了好几个视角，甚至在一些配角身上花了相当多的笔墨，但我们的主角当然还是莫林，这点不可能会变。
有些人觉得这书更像实体书的感觉，前面这些内容我也确实是按实体书的剧情构建的，在网文中不算讨好。不过毕竟我们是奇幻，又在起点，多少还是有读者能接受这样的构架。而读过哈利波特的书友应该能看出熟悉的地方，这种剧情上比较明显的大的段落式划分，甚至布兰德教授的形象就是直接向斯内普教授致敬，还有烧灼的戒痕这种意象。
不过致敬归致敬，前面已经说过，这本书的学院生活部分不会很快结束，但也不会像哈利波特那样贯穿首尾。我们的故事要庞大的多，需要更大的舞台与空间，甚至在许多场合我们现在的莫林弱的只能作为一个见证者，就像米涅尔玛和费斯的战斗一般。
另外在将近五十万字的时候，这书终于是签约了，一时间呈泪流满面状。
或许以后会有推荐位，能有更多的读者，简直是意外之喜。不过无论怎么看，这书都不像能专职的样子，过几个月便要搬离学校，或许会找一份专业相关的工作，或许会找一份更清闲些的工作，但我会尽力写这个故事。
尽力写。
在有其他工作的时候，更新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时速一千不到，加上考虑细纲和情节能够不断已是有点吃力，而且我们是按剧情划的章节，少的时候四千多的时候也有五千，相当于短些的两章，差不多就这个速度了吧。
不过我们接下去的剧情也是按卷落划分成大块的，书友们可以养一整卷再看，前面这几卷都不会太长，如果顺利的话，基本两三个月就一卷了，阅读体验想必也不会差。
看到了夏末柒寒和卿洛月的打赏，在此感谢。我不太倾向于在每章末的时候感谢打赏和推荐，感觉会影响阅读体验，打赏还是照例在作品相关的感谢贴里感谢。推荐的话，就像这样在卷尾或者单章向所有支持的书友表达谢意了。如果读者觉得在每章末尾感谢不会有影响的话，也可以留言告诉我，那样我可以放心的在末尾说话。
不管怎样，再次感谢所有读者的支持。
下面来梳理一下迷失之影这一卷的脉络。
首先是反派势力：目前我们知道他们核心组织的名字叫做昔日之眸，便是以无瞳眼眸的印记为标志，昔日之眸的外围被称作黄昏之翼，而血眸布兰德所在的小团体则称他们自己为黎明之翼，想必是刻意为之与黄昏之翼相对。
目前我们还不知道昔日之眸到底想做什么，只知道他们是一个极其严密而强大的组织，上下级间用神秘的契约约束，这组织在柏罗马所处的战乱纪便已存在并阴谋颠覆了一个国家。而据米涅尔玛分析，那个长相恶毒的老人与十多年前洛萨的大火有关，并且昔日之眸控制了洛萨未来的国王斯特雷耶，但目的尚不知晓。
黄昏之翼是昔日之眸的外围组织，像斯特雷耶便算作这样的身份，但斯特雷耶对组织也充满恨意，但不敢或无力直接反抗。
至于黎明之翼，通过几次形式独特的会议的观察和布兰德的行动，他们首先想解除契约，其次对昔日之眸抱有敌意，想要反叛。布兰德成功干掉了费斯并撑过了契约之力，他还发现了斯特雷耶的身份，小黑的特异，以及汇聚在书稿上的不明力量以及莫林捡到的半截手杖。
血眸布兰德应该是目前为止掌握信息最多的人，算是最后出现的黄雀，全程睁眼的阴阳倒钩狼。他唯一不清楚的应该是那片书稿上的目光来自莫林，而莫林对布兰德虽然有所怀疑但不能确定，目前唯一值得怀疑之处只剩下戒痕的烧灼。
接下来是主角莫林，祖父留下的黑色晶卡变成了“莫林·卡兰德的魔力小水坑”，幻化之证上则出现了一个被菲尔丁称为“宿命法师”的职业徽章，据说和千年前元素大帝一样，却没有更多的信息。记忆功能进步到许多书籍都不需要沉睡就能记住，还能看到书上遗失的内容，吓得他不敢跟别人说。而祖父时隔几年重新出现给了他一封信件告诫他要小心，派克男爵又为何是监视对象，接下去等待少年的是什么样的道路或许我也不清楚。
指挥对战部分的内容接下去也有，但像之前那样的一整局的描写应该是不会再长篇具体写了，感觉这样一局模拟对战实在太长，毕竟设定上是比现实速度更快，而且模拟程度相当高的一种对战。不过或许可能大概也许还会写一次……？我还没决定好。
还有派克男爵和莫林祖父安德烈，他们认识埃德·沃伦德，埃德在三十年前的血月之战中身受重伤，为何会隐下他还在世的消息，执法队队长雷蒙德与埃德很是熟悉，彼此间又有什么关系。
更多的有关艾玟诺，蒂尔娜，乃至罗瑟琳德等角色的一些细碎的东西就不提及了，等以后的文中再说，这个时候真希望能把这一卷的大纲摆上来。
下一卷的名字暂定为浴火之路，我会尝试添加一些新的元素，希望书友们会喜欢。
就这样吧，通宵写完卷尾语，今天暂不更新新的章节，要梳理一下下一卷的故事脉络。
最后祝愿每位书友无论在生活中，还是工作中，都能动力满满，找到自己的目标。
保持信念，保持努力，保持幸运^_^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权杖与血迹
夜晚，孤岛，四望无际的海。
海面上笼罩着一层雾霭，薄薄的，却不知为何遮去了繁星的光辉，只有轻柔的月华能勉强透过那层薄纱，在海面上洒下一片淡淡的霜白。这片海看上去似乎很浅，因为海水中闪烁着零零点点的幽绿光芒，那些幽暗的光很朦胧，仿佛是从海底遥遥散射上来，在薄雾中时隐时现。
在游吟诗人的故事里，这片浅海的名字有许多不同的前缀，暗月，幽冥，白骨，永眠，但最广为流传的称呼，人们把它称为死海。
因为这片海永远宁静无波，好像失去了生命一般，海水中也看不到任何生灵，至少看不到任何还可以活动的生灵。传说中，那些若隐若现的幽绿光芒，如果追逐着它们一直潜入海里，就会看到那些光芒其实是一团团灵魂之火，在一个个空洞的眼眶中无名地燃烧。
千百年来，这个黑暗的传说一直在游吟诗人的琴弦间流传，却从来无人证实。
因为凡是亲眼目睹过这些火焰的人，都没能离开这片海。
无论是生者还是亡者，一旦被诱惑到这片浅海之中，便会被永远地留在这里，在那些无名之火的包围下渐渐忘记一切，最终成为它们的一员。它们甚至遗忘了要如何回归月神的怀抱，只剩下最后一丝本能，让它们在夜晚呆滞地凝望海面上轻柔的月华，也诱惑着那些迷途的生灵。
“别往海里看。”一个低沉的声音。
一只白色的小船在夜幕下驶来。
船上站着两个人，都披着黑色的斗篷，宽大的兜帽遮住了脸孔。站在船头的人的斗篷看起来更精致些，刚才的说话声便是他发出的。站在后面的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的呼吸略微有点快，显得稍稍有些紧张。
小船通体洁白，弯曲的流线很是优雅，让人想起米斯森林里精灵们小巧的月亮船。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船首破开海水的轻微响声，没有人划桨，小船前行的速度却不慢，不一会儿就到了这个孤岛边，靠着一道延伸进水中的白石阶梯停了下来。
“在这里等我。”前面的人说。
他跨到石阶上，小心地不去触及海水，随后整理了一下斗篷，沿着石阶向前走去。
石阶两旁随处可见一些残破的雕塑，看上去已不知在此东倒西歪地待了多少个年头，却没有人来修复，那人对这些雕塑也不感兴趣，走得很快，纹饰精美的黑色斗篷下摆在他的脚踝摇晃着。
石阶一直延伸到一片古老的白石广场。
那里屹立着一座还算完整的殿堂，幽暗的光在殿堂的立柱后面闪烁着。
身披黑色斗篷的人谦恭地低下了头，缓步走进了殿堂。
不知为何，这里的照明水晶都格外幽暗，就仿佛薄雾后的月光一般，对视野没有任何帮助。但在这些幽光之下，还是能看到步道两侧有一列半人高的白色石台，石台上刻着浮雕与铭文。
那一列坟墓。
不知为何会在这殿堂里修筑这些坟墓，也不知是何人葬在其中。
身披斗篷的人停在了殿堂中央，依旧低着头。
“费斯死了。”他说。
“这我已知晓。”一个声音从上首方向传来：“具体的原因查清楚了吗？”
是一个女性的声音，听不出年纪，也没带什么情绪，但这人立刻又把头压低了一分。
“目前的线索指向自然神殿的执法队，我们在那边缺少眼线。”他回答。
“无碍，执法队本就是最难渗透的地方。不过在我的感知中，费斯的下属或许幸存下来了，你去查看一下。”那声音说。
这消息仿若炸雷，那人猛地抬起头来，但随即又压了下去，一闪而过的目光里满是惊疑。
他身前不远处有一张金属浇铸的王座，没有镶嵌华丽的宝石，也没有繁复的雕饰，在幽暗的光源下显得很是普通，对比整个殿堂来说更是矮小。又因为大半身躯都在阴影之中，王座上的女子也不算显眼，但她手中握着一柄银色的权杖。
仅仅只是不经意的一瞥，那银色权杖便让人有种想要匍匐下去顶礼膜拜的冲动，仿佛它才是这里的主人，这座殿堂的主人，这片浅海的主人。
“契约的力量确实是已经减弱，但没必要惊慌。”那声音说道：“种子既已埋下，就没什么能阻挡它破土而出，我们很快便不再需要隐藏了。”
听到此处，斗篷中的人激动地颤抖了一下：“外围的事——”
“不需要太谨慎，外围主要任务是以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另外，既然契约的力量出了问题，那我们也稍微加快进度，洛萨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完毕。”
“很好，开始执行计划，你亲自负责。”那声音停顿了片刻：
“退下吧。”
斗篷下的人深深地鞠了一躬，退出了殿堂。
他沿着石阶一路走到浅海，那艘白色小船依然停靠在石阶边，船上的另一个人也依然站在船尾。
“怎么样？我有幸去见那位大人吗？”船上的人问，这个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有种难言的魅力。
“不需要。大人已经同意。”石阶上的人跨上了小船，他意味深长地说道：“相信我，在这片浅海之上没有人能避过大人的视线，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现在已长眠在这片海里了。”
小船很快消失在远方的夜色下，只有海面下那零零点点的幽绿的光芒依然飘荡。
永远飘荡。
……
……
不知多少万里外，莫林从空间浮门中显出身形。
“快看，又来了一批！”周围响起好奇的低语声：“这次是哪个学院的？”
“我认识！这些肯定是伊露维塔学院的！”
“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那个人身上的纹饰了，你看那是不是棵银树？”
“哇，真的！伊露维塔魔法学院的学生！肯定都是魔法师吧？！”
“也不一定，不过肯定大部分都是魔法师！”
“年纪这么轻的魔法师！”
经过了空间浮门，耳边乱糟糟的，莫林感觉有点头重脚轻。
他看了眼旁边的马卡斯，发现他也好不到哪去，一副晕头转向的样子。
“请站到魔法结界之外！下一个空间浮门定位已接入！”在他们旁边，一个小队穿着铠甲的剑士正在维持秩序：“这里是索罗鲁米的魔法广场，我代表自由与贸易之都欢迎你们的到来，如果身体不适的话请到旁边的空地休息，下一个空间浮门已经开始连接了！”
莫林和马卡斯等人连忙走出了重新开始发光的魔法结界。
少年看了看周围，果然已经来到了瀑布之城索罗鲁米，他们所在的魔法广场可以直接看到远处气势恢宏的瀑布，想到刚刚那一瞬间他们便跨越了十多天的飞艇行程，少年不禁感叹这个空间浮门魔法结界的神奇。
不过看起来今年不止他们，其他许多魔法学院也通过空间浮门送学生们回家，魔法结界接连亮起送来一批又一批的学生，高年级和低年级的都有，甚至吸引了不少索罗鲁米的居民前来看热闹。
虽然索罗鲁米是托德尔南方最大的交通枢纽，但这么奢侈的魔法结界也很少有激活的时候，也不知道今年那些院长们一个个都发了什么疯。
感受到周围或好奇或羡慕的目光，马卡斯不禁笑容满面：“在魔法学院里天天和莫林这种家伙待在一起，时间长了都快有心里阴影了，果然离开魔法学院才能感觉得出，像我这样的天才还是很少见的！”
普通人类中能够成为职业者的比例大概是所有秩序种族里最低的，能够成为魔法师的人就更少得可怜了，只不过因为基数庞大，显得整体实力依然较强。
“马卡斯，我记得那时候你说——”莫林脸上也泛起笑容：“这里都是老骗子，你再也不来这座城市了……”
“——咳咳！”马卡斯也想起去年那架米苏尔机械行的魔行鸟，被莫林用一个马蜂窝一样的魔力转化核心赢走，他气急之下抹着眼泪说这里全是老骗子的事。
“真正的贵族是不会动不动就揭别人的伤疤的！”他义正言辞地说，满脸通红。
“莫林，赶紧走，飞艇过一会儿就要起航了。”斯特雷耶和奥斯蒙走来。
“啊？今晚就有去洛萨的飞艇吗？”莫林问，他还准备在这里住一晚呢。
“是啊，一般每天晚上都会有一架驶往洛萨的飞艇，现在去空港还来得及。”斯特雷耶说。
“那好，”莫林说着拍了拍马卡斯的肩膀：“下个月维克多指挥学院再见！另外，小心老骗子啊……哈哈哈……真正的贵族是不会动不动就哭鼻子的……”
道别了要和兄长前往格索克帝国南境的马卡斯，又和几个不顺道的脸熟学长打了个招呼，莫林与斯特雷耶和奥斯蒙三人拖着大小包裹往空港赶去。
索罗鲁米不愧是繁华的商业之都，哪怕是到了晚上，几座高塔组成的空港依然灯火璀璨，大大小小的飞艇在那些高塔之间穿行停靠，绿皮肤的地精们驾驶着庞大的机械来回运送着成箱的货物。
前往空港的主干道上更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他们在售票处买好了船票，此时正要前往对应的停靠塔。在向那个售票的地精出示了幻化之证后，他们还分配到了三个不错的舱室，这也算是职业者受到的优待之一。
虽说做了整整一年的同学，单独和斯特雷耶以及奥斯蒙在一起时，莫林还是稍感别扭，但至少已经没有了以前那种被野兽盯上的危险的感觉，总归是那时候自己的直觉出问题了，他想着。
“奥斯蒙，你和斯特雷耶殿下认识很久了吗？”莫林问，离开了魔法学院，马上要回到洛萨，他对斯特雷耶的称呼中又带上了敬词。
矮胖强壮的奥斯蒙点点头，还没回答，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让一让！我赶时间！”
莫林回头就看到一个人影从后面向自己冲来，也不知到底是有多匆忙，少年避闪不及下被撞了个踉跄。
“哎呦——！”莫林痛呼。
此时已是五月末尾，天气较热，他穿的衣袍很是单薄，而从后面撞到他的那个年轻人却穿着锁甲，一下子在少年手臂上蹭出一道血痕。
“啊，对不起对不起！”那年轻人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身着简单的锁甲，看到莫林手臂上的血迹连忙道歉：“是我太急了忙着赶飞艇，没避开你，真是对不起啊……”
莫林用精神感知了一下擦伤的皮肤，没发现什么异状，摇头说道：“没事。”
听莫林不追究他的责任，那年轻人露出了感激的笑容，急急忙忙地转身要走。
“等下！”斯特雷耶说。
与此同时，奥斯蒙已挡在了那人的身前。
看到奥斯蒙只一晃就卡住了自己的身位，年轻人也显得颇为吃惊：“……怎么？”
“需要我赔偿么？”他诚恳地问道，说着就去掏他的钱袋。
“不用了——”莫林觉得斯特雷耶有些小题大做了。
“还是清理一下比较稳妥。”斯特雷耶说。
少年伸出手臂，他以为斯特雷耶说要用什么魔法给他清理伤口。
但斯特雷耶却走到了那年轻人身边，低头检查了一下他的锁甲，找到了上面刮伤莫林的锁网问道：“你这幅锁甲有抗魔属性吗？”
那年轻人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
“那你别动。”斯特雷耶说着，手中已出现了一张一阶魔法卡牌，片刻之后，一朵小小的火苗出现在空中，在他的控制之下，这朵火苗中拉出了细细的火线，在年轻人的锁甲上轻轻一绕就把那一小片锁网融了下来。
“这是一张四阶魔力晶卡，大约值一百个帝国金币，作为赔偿足以你修复这套锁甲，多余的算是弥补你时间的花费。”斯特雷耶礼貌地说。
那年轻人似乎是被这手厉害的控火术惊到了，呆呆地点了点头，接过了斯特雷耶的晶卡，又对莫林再次表示歉意，便匆匆转身离开，这一次奥斯蒙没有再阻挡他，任他离去。
“没必要吧殿下——”莫林也被斯特雷耶厉害的操控吓了一跳，隐约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但觉得不是很有必要。
“血液既是精神特质的载体，也是身体特质的象征，出门在外最好还是小心点。”斯特雷耶一边说，一边用火焰把那一小片锁甲烧化，上面的残留的莫林的血液也被烧灼得干干净净。
“一些偏向黑暗的诅咒魔法可以通过具有身体特质的物品起效，尤其是鲜血，如果像这样不小心受伤，又是在这种人员混杂的地方，有能力的话还是尽量清理干净，以防万一。”斯特雷耶认真说道，再次检查了一下融成一块的锁片，随即将之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收集处。
“如果我再熟练些的话，大概能不破坏他的锁甲清理掉你的血迹，但现在只能这样。”他似乎对这方面极为重视。
莫林也只能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不过肉疼的少年心里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可不是谁都能像您那样随便花掉一百个金币，就为了清理掉别人锁甲上的一点点血迹的，那可够哈里特港的普通人家一整年的花销，更是够我在烤肉摊的大叔那大吃特吃上不知多少肉串……
小小的插曲过后，三个人继续前往飞艇停靠的空港高塔。
“怎么了，奥斯蒙？”斯特雷耶察觉到奥斯蒙的脚步慢了一拍。
“没什么，不知怎么我感觉刚刚的年轻人看上去有一点点眼熟，大概是错觉吧……”
三人渐行渐远。
道路旁的小巷里的角落，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松了口气，是刚刚撞到莫林的那个年轻人。
感觉四下没人注意他，他连忙抹了两下脸颊，片刻之后居然模样大变，虽然还是二十多岁的年轻样貌，但五官都已变成了另一副样子，只能看出极少的相似之处。
随后他拿出一个小小的炼金瓶，张开一直紧闭的右手，只见那食指和中指的指缝处有一丝鲜红的血迹，被他小心翼翼地取在了炼金瓶中。
“没想到斯特雷耶殿下如此谨慎，还好我在撞上莫林的时候，就趁乱用手指蹭了一下他的伤口……”年轻人郑重地把炼金瓶地放入包裹，又忍不住说道：
“不过殿下确实厉害啊，居然能从火苗术里拉出火线，还操控的游刃有余。奥斯蒙那个小家伙一年不见也厉害了不少，那一个身位卡得差点就让我暴露了，回去可要好好向将军禀报……”
第一百二十四章 航线与乌云
从索罗鲁米到洛萨王都，一般的飞艇总共要飞行三天。如果要在中途的几个小型空港停靠的话，花费的时间还要更长些。
一般来说，由地精们维护运行的飞艇，大多都是货运为主，附带有少量的客运舱室供旅客休息。除了神殿与帝国这样的势力外，个别大商会或者富有的贵族也会向地精们定制他们的私有飞艇，可以根据不同的需求进行相应的设计改造。
据说在格索克帝国，一些贵族的飞艇甚至常年停泊在空港中，除了高昂的维护费用外还要每年向空港缴纳一笔不菲的停泊费，仅仅只为了炫耀他们的身份尊贵。
当然，都是一些最富有的贵族才会这样铺张。
洛萨公国没有强大的浮空舰队，虽然有几艘用以执行外交任务的豪华飞艇，但用来接送尚未加冕的斯特雷耶殿下回国还是太铺张了，这些年在摄政王的倡导之下，洛萨的贵族基本上还算勤俭，把更多的资金用在基础建设之上。
这也是斯特雷耶，莫林和奥斯蒙三人搭乘了地精飞艇的原因。
当然，作为基本的常识，在地精们的飞艇上一定要自备食物。
在地精们烹制的食物，那种添加了各种古怪食材的大锅浓汤面前，哪怕是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面包都显得美味动人，一方面飞艇上售卖的食物都贵得惊人，另一方面，任何一个正常的人类都不想在汤里捞出一截半生不熟的肥硕青虫，然后在拿去质问地精厨子时，被地精厨子告知这是刻意添加的食材之一，顺便再当着你的面颇为享受地吃一条下去。
毕竟如同一句谚语所说，一些种族的美食是另一些种族的噩梦，当你在餐桌上看到奇怪的食物时，千万不要惊慌！
为了不太惊慌，三个少年从来不去餐厅，每到饭点的时候，就在甲板上围成个三角，也不讲究什么贵族礼仪，一起分享着各自准备的食物。
当然，除开小黑的话，三人的口味都差不多。
唯一的惊喜大概只有莫林包裹中的肉干——因为受伤的原因，莫林一直没来得及吃掉卡兰德夫人送来的那些肉干，生命之树的西妮丝女士对她病人的食宿控制得相当严格，肉干这种食品哪怕是再好吃都绝不会被列入备选菜单之中。
美味肉干在第二天午后便被瓜分一空，此时行程已过小半。
飞艇已经离开了瀑布之城所在的翡翠平原，越过了一片犬牙交错的山脉，进入了更加温暖而潮湿的南方平原，在整个六月上旬这片区域都被乌云笼罩，大雨滂沱，虽然飞艇大部分时间在降雨云层之上飞行，可以俯瞰茫茫的云海直到天边，但偶尔在雷雨中穿行时依旧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每当驶入云层，整个飞艇周围便会激活一层气泡般的护盾，那护盾看上去弱不禁风，一触即破，但无论是耀眼的电光还是倾盆的大雨都被它阻挡在外，而每当外面响起一道炸雷时，甲板上的旅客便忍不住一阵惊呼，听起来就好像在彼此呼应一般颇为有趣。
“各位乘客请注意！”一个尖耳朵女性地精从驾驶舱走出，拿着一个很像乐器的扩音魔法机械在甲板上叫嚷着，她的声音经过扩音器后更加尖锐而刺耳，就像人类歇斯底里的尖叫一般：
“都注意一下！”
“根据最新传来的信件，船长决定变更航行线路，我们会绕道洛萨西境进入王都，航行时间延长一天，预计于大后天的傍晚到达洛萨王都！请大家安排好自己的行程！”
这消息在乘客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地精的飞艇很少会临时更改行程，除非遇到极特殊的情况，大家纷纷猜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难不成前方有大型风暴之类的极端天气？
按常理，秩序之火照耀下的疆域中几乎不会出现特别极端的天气，除非受到魔力潮汐或混乱潮汐的影响有可能出现大型飓风或雷暴，而那样的情况一旦发生必须立刻寻找数位大魔法师以上的存在一同帮忙，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会给一整片地区带来严重灾难，也被许多人视作不祥之兆。
莫林三人来到了飞艇驾驶舱外。
“咚咚咚！”莫林敲了敲门；“请问船长在吗？”
“走开！这里不对旅客开放参观！”里面传来粗哑的吼声。
“咚咚咚！”
“我们想知道为什么要绕路，请问一下前方出了什么事吗？”斯特雷耶问道。
“与你们无关！”粗哑的吼声：“再烦我就把你们从船舷上扔下去！”
斯特雷耶脸色一滞，显然没想到对方敢说出这样无礼的话来。
奥斯蒙和莫林也呆了一呆。
“咳，”莫林清了清嗓子，这次他没有再敲门，而是轻轻地说道：“我们愿意出五个金币换取船长您的消息。”
或许是因为少年的声音太小对方没听到，这一次驾驶舱中没有传出粗哑的吼声。
“要不……”莫林又压低了些音量，悄悄地说：“……十个金币？”
“——成交！”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斯特雷耶和奥斯蒙都忍不住面露喜色。
只有少年皱了皱眉头反思着：起价有点高，一次性加的也有点多，不然或许能少花俩子儿……
地精船长看起来年纪不小，有一把毛茸茸的灰白的胡须，穿着很正式的船长服。
在莫林数了十个金币递给地精船长后，他眉开眼笑地让三个少年进入了驾驶舱，再也没提及什么不对旅客开放参观的事。
（离开学院时艾玟诺清点了一下资金，很不舍地把钱袋和一部分金币交还给莫林，但约定了开学之后依旧由她来打理两人的金币与花销。）
虽然在机械书籍上看过图解，但这还是莫林第一次真正进入飞艇的驾驶舱，一时被各种精密的魔法机械与各种闪烁的指示水晶晃得目不暇接。
甚至在驾驶舱中心的金属圆台上，还映射着一个这架飞艇的魔法影像，在上面不但能看到飞艇的微颤的翼帆和旋转的尾桨，还有许多或移动或静止的绿色亮点，似乎表明了船员们实时的位置。
“你们是洛萨人？”地精船长已经重新坐到了操作台上，一边驾驶着飞艇一边问。
少年注意到那操作台有一个船舵似的机械，还有大大小小的操作杆，以及闪烁的指示水晶。操作台前是几块透明的水晶窗，可以让驾驶员轻松看到飞艇前方的视野。
“是的，听说要绕道，是因为前面有极端天气状况吗？”斯特雷耶问。
“不，不是。”船长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几个少年问。
“这几个月来洛萨公国内部的局势一直不太好——”
“——可那只是流言！”斯特雷耶反驳道。
“呵，相信我，整个托德尔没有比地精消息更灵通的种族了！”地精船长悠悠地说：“外交的言辞可以撒谎，盟约可以被撕毁，贵族们散布的消息可能是谎言，甚至誓言也可以被违背，但有一种东西不会撒谎。”
“金币不会撒谎！”船长似乎很满意这个说法，用他坚硬的指甲在金币上重重一拨，发出一阵悦耳的嗡鸣：“常用物资与必需品的价格，炼金原料与机械器件的价格波动，金币与魔力晶卡的兑换比例，这些永远不会撒谎。当然，你要对这些极为精通才行，不能被那些企图操作市场的商会的小手段蒙住眼睛。”
三个少年继续听着地精船长的推断。
“地精内部的消息，从洛萨的市场来看，虽然有人尽力遮掩，手法很高明，但考虑到货物的流动，原料的产出，人口的变化，乃至去年的收成，依旧可以看到整个数字体系出现了异常”地精船长很自豪地说：“而在我们内部千百年来的记录中，每当一个区域的数字体系出现异常，那一定是在酝酿着什么。”
“酝酿什么？”斯特雷耶脸色阴沉。
“或许是新的政令，或许是新的军队，或许是开拓新的秩序疆土，又或许，是战争……”船长叹了口气：“但考虑到这些年来的那些流言，或许后者可能性比较大。”
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莫林也想起不久前派克老爹信上，也提到说洛萨国内的局势不太稳定，让他回来的时候多加留心，开口问道：“但为什么要绕路，都是到洛萨王都从西边走有什么不同吗？”
奥斯蒙看了眼斯特雷耶，对莫林说：“北边的格林莫特伯爵，灰山家族的族长，这些年来一直对摄政王陛下颇有微词。”
“啊——”少年不禁失声。
虽然派克老爹以前很少跟他讲洛萨的贵族局势，但从书中的描述都可得知，灰山伯爵是洛萨实力最强的贵族之一，灰山家族的传承不算悠久，几百年前才逐渐开始兴盛，但很快便发展成为了实力派贵族，如今的灰山伯爵在洛萨的北境更是一呼百应。
如果他和摄政王陛下间有裂痕，可能情况真的比较严重。
“可为什么是今天？为什么突然改变行程绕道西境？”斯特雷耶沉声问：“多少年来灰山伯爵的态度一直摇摆不定，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为什么今天要变更航线，难道灰山伯爵宣布了要脱离洛萨吗？”
地精船长摇了摇头：“最新传来的信件，洛萨的摄政王陛下要再次验证传承法典，召令公国所有贵族派系的族长前往王都观礼见证，包括灰山伯爵。”
哗啦——斯特雷耶失手打翻了他身边的机械仪器。
……
摄政王诏令灰山伯爵前往王都观礼见证。
如果摄政王和灰山伯爵之间的关系真像奥斯蒙说得那么紧张，那他很可能会违抗这个诏令拒绝前来洛萨王都，但这样就给摄政王留下了把柄可以名正言顺地对他进行制裁。而更可能的情况，如果灰山伯爵真有异心的话，在这条诏令的逼迫下，他很可能会率先发难。
因此地精船长选择了绕行。
如果贸然进入灰山领的空域，万一局势真的恶化，很可能会受到波及。
莫林只觉得这短短几条消息便勾勒出一个幽深的漩涡，看似平静却在拉扯吞噬着一切，简直比闪光术的法术模型更加难以捉摸。就像派克老爹说过的，凡事牵扯到人心便简单不了。
少年担忧地看着斯特雷耶。
他此时显得很阴沉，目光中似乎还有丝不知所措。
在向地精船长赔偿了摔碎的仪器之后，察觉斯特雷耶状态有异的地精船长让他们离开了驾驶舱。虽然赔偿金让他很满意，但他可不想自己的宝贝驾驶舱再出什么意外，他也看出这三个小家伙都是职业者，万一来个什么魔力失控问题可就大了。
于是三个少年就被赶到甲板之上。
此时已是黄昏，飞艇行驶在橘红色的云海之上，缓缓朝着渐沉的夕阳前行。
“验证传承法典……”斯特雷耶呢喃了一句，他看起来有点失魂落魄的。
奥斯蒙不是很明白这词，黑漆漆的小眼睛向莫林投去疑问的目光。
“验证传承法典就是验证王位继承的合法性，通过一种预言系的魔法物品，可以验证王位继承者的合法性，各个国家的王室都有这样的仪式与魔法物品。一般在新王登基或者一些特殊的情况下才会举行这个仪式。”莫林解释道。
“这有什么问题么……？”少年小心地问。
据说早在十二年前，在王都被火焰与苍狼袭击后的半年中，虽有证据显示王长子从那晚的梦魇中幸存了下来，但一直下落不明，经过无数努力几番搜寻，终于沿着线索找到了被王都外一家农户收养的斯特雷耶。经当时的国王，先王的弟弟，验证后确认为王室血脉。
那时起国王退居摄政王，斯特雷耶则被称作殿下，等待年满双十被加冕为王。
那时候便已经举办过传承法典的仪式。
“摄政王要再次举办这个仪式，应该只是想借机诏令灰山伯爵去王都，逼迫他表态吧？”莫林猜测道。
如果是一年之前刚遇到斯特雷耶的时候，少年可不敢这样在他面前评论妄议国事，但做了一年的同学，尤其是这半年来，感觉关系熟络了不少，莫林也就大胆地说了他的想法。
“或许吧……”斯特雷耶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
他扶着船舷，凝视着视野尽头的落日，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片刻之后，他突然皱起了眉头，指着落日说：“那是什么？”
奥斯蒙与莫林眯眼望去。
少年看到，在飞艇的正前方，遥遥的夕阳之中，隐约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圆形黑点，随着飞艇的接近正在越变越大。
“那是……一朵乌云？”奥斯蒙犹豫地说。
可茫茫云海之上又怎么会有这么一朵孤零零的乌云？边缘又怎么可能呈现出如此规整的圆形？
飞艇上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
第一百二十五章 鸦群与信件
飞艇上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宣告着飞艇进入紧急状态。
此时正是饭点，大部分地精船员都在餐舱中就餐，听到警报声纷纷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再享用他们“鲜美”的食物，撒开小腿就往甲板上跑来。
一些船员冲进驾驶舱，另一些赶到甲板上的魔法机械跟前，剩下则在船舷上翼帆边严阵以待，一旦驾驶舱的操控系统失灵，就会由他们通过机械方法来操作翼帆和气囊。
“前方发现异常情况，安全起见，请旅客回到舱室！”
“前方发现异常情况，安全起见，请旅客回到舱室！”
负责维持秩序的地精对着扩音机械一遍遍地尖叫。
甲板上有不少正在观赏落日的旅客，听到警报与通告，纷纷慌张地跑下甲板，回到他们自己的舱室中透过小窗往外张望，彼此间忐忑地交换着信息。只有几个胆子大的旅客还留在甲板上，包括莫林三人，以及另外两个看起来也像是职业者的大汉。
莫林凝视着飞艇前方越来越近的圆形黑影。
夕阳黯淡的光线下，随着距离接近，视野也渐渐清晰。
“那是乌云，我能看到隐约透过来的阳光！”奥斯蒙说。
“不！那是鸟群！”莫林叫道。
“不可能！鸟群飞不了这么高！”奥斯蒙不信。
“鸟群为什么会停在那里不动……”斯特雷耶疑惑：
“不管前方那团巨大的阴影是什么，从其中穿过都不是个明智之举。”
看起来驾驶舱中的地精船长也是这么想的，此时飞艇两侧的翼帆急速翻转，飞艇的航向随之改变，似乎打算从左边绕过那团黑影，与此同时，两只附在船舷外侧的石像鬼活了过来，头也不回地往来的方向飞去，并且很快遁入云层之中。
可让所有人都心里一沉的是，随着飞艇航向的改变，那团巨大的球状“乌云”居然开始移动，笔直地向着他们前行的线路拦截而来。
真的是冲他们来的。
片刻之后，随着那团“乌云”飞快地接近，所有人都看清楚了。
那是鸟群。
无数只形如乌鸦的黑鸟狂躁地扇着翅膀，乱中有序地分布成一个几乎完美的球体，远远看上去就如同乌云一般，在夕阳下的云海上朝他们冲来。
飞艇周围再次亮起护盾。
“船长要硬冲过去！”斯特雷耶一惊。
“鸟群是冲着我们这架飞艇来的，冲过去也没用，它们会跟着我们的！”莫林说。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奥斯蒙叫道，他已经拔出了武器。
莫林也开始运转魔力。
飞艇周围的护盾看起来实在是太薄，根本没法带来丝毫的安全感。
在驾驶舱的控制下，飞艇又变换了几次前进的方向角，但那鸟群直直地向他们冲来，眼看再过一会儿就要被那庞大的鸟群吞噬，尾部的旋桨不再旋转，飞艇很快停下。
“为什么不调头？”奥斯蒙紧握着长剑低吼。
“鸟群的速度太快掉头也会被追上。”斯特雷耶判断道。
“这肯定不是普通的鸟群！”莫林看了看周围：“来这里！”
他带着两人跑到驾驶舱旁边的角落，这里两边都是船体，如果护盾一旦失效他们三人可以凭借地形进行防守，要是情况危急也可以快速撤进船舱或者驾驶舱，进退自如。
奥斯蒙诧异地看了莫林一眼，隐隐佩服。
偌大的甲板上，这家伙一眼就能找到这么好的防守位置，果然目光敏锐，怪不得能进入银树战队，还被戴蒙队长予以重任。
甲板上另外两个携带武器的壮汉往这边看了看，似乎也发觉这位置不错，前后跑了过来，与莫林三人暂时组成了五人的小团体。他们两人看起来是低阶战职，但和奥斯蒙一样都没穿盔甲，硬着胆子站在三个少年一侧。
而剩下的旅客看着铺天盖地的鸟群，早已脸色发白躲回了舱室。
实际上，包括甲板上那些地精船员在内，所有人脸色都不好看。
黑压压的鸟群向着飞艇冲来，似乎下一刻就要把他们吞噬，甚至能看到那些黑鸟的尖喙利爪，如刀刃般泛着冷冷的锋芒，如果这些鸟群真的要攻击护盾的话，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击穿护盾魔法。
货运飞艇上虽然有简单的防御机械与魔法结界，却没有战舰上那些威力巨大的武器，不知能不能幸免于难。
但鸟群却堪堪停在飞艇前方。
这下谁都看出这鸟群不太对劲。
片刻之后，鸟群猛然向周围散开，由一个球体变成了一个硕大的凹面拦在飞艇前方，而在凹面的中间，原本鸟群的中心，露出了一个相比渺小的人形身影。
只见那人穿着蝙蝠般的魔法长袍，宽大的衣摆随风波动，他脸上戴着一个金属鸟头面具遮住了他的面目，那长长的金属鸟喙一直弯曲垂到胸前，显得说不出得诡异阴冷。而他的肩头还停着一只黑鸟。
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整个鸟群成千上万只黑鸟都和它长得一模一样，连羽毛的数量都丝毫不差，这只能是魔法的效果。
“四环魔法，群鸦召唤。”莫林泛起一阵寒栗：“我在图书馆读到过这个魔法的描述，是极难控制的召唤系魔法……”
戴着鸟头面具的人起码是个高阶法师，这儿可不是伊露维塔那种魔法学院，放在洛萨这种国家，高阶法师已是可以传承魔法塔的存在，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那个昔日之眸的组织成员？少年不安地想，难道这个组织已经不再隐藏他们的存在了么，居然要在光天化日下攻击飞艇？
“这是地精飞艇公会的下属飞艇，还请阁下让行！”这是灰胡子地精船长粗哑的声音，听着还算镇定。
毕竟地精飞艇公会是影响力巨大的组织，托德尔几乎所有的货运飞艇都是他们制造的，此外还运营着大部分的货运业务与许多商业贸易，任何国家都不会轻易得罪他们。况且他之前已派送了两只石像鬼出去，一旦有什么意外飞艇公会肯定能追查到线索。
“我并非想与你们为敌，只是来送封信，还请船长关闭护盾，我好把信件递入。”那高阶法师说，他声音很细，偏向中性，似乎没带什么敌意。
“飞艇会在洛萨王都停靠，如果有信件请递送到那里，在飞艇航行时不接收任何私人外来信件！”地精船长说道。
“那就有点难办了，我可是在这里辛辛苦苦等了好久，要是完不成任务就回去，那也太没面子了……”那人嘟囔了一句。
听到任务这个词，莫林只觉的浑身汗毛一炸。
但那人接下去的话让少年一愣。
“如果消息没错的话，斯特雷耶殿下在飞艇上吧？”
莫林与奥斯蒙错愕地望向斯特雷耶。
着法师居然是冲着斯特雷耶来的！
他们昨天下午才接到学院小精灵的通知，菲尔丁院长决定使用空间浮门送学生们离开，傍晚在布兰德的主持下通过空间浮门，他们三人跨过不知多少距离出现在索罗鲁米的魔法广场，随后几乎片刻不停地就上了这艘飞艇，购票出示幻化之证的时候也没有显示姓名。
就这样都被人盯上了？
联想起之前所说的洛萨的局势，地精船长为了避开灰山领还临时更改了航线，再考虑到飞艇此时所处的区域，莫林不由担心，对方很可能是灰山伯爵的人，或想将斯特雷耶殿下掳到灰山领去当人质？
想必对方是早早地在索罗鲁米布下了眼线。
“我不清楚飞艇上的乘客都有谁，但既然在我们的飞艇之上，便受到飞艇公会的保护。既然不是敌人，还请阁下让开航线，信件可以随我们递送到洛萨王都。”地精船长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那高阶法师不为所动。
“希望斯特雷耶殿下能出来一见。”他说。
斯特雷耶也显得很是意外，他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不顾莫林与奥斯蒙的阻拦，走到了显眼的船舷边。
“吾名斯特雷耶·维克多，先王伊恩的直系血脉，洛萨王国如今的继承者。”斯特雷耶朗声说道，他没有扩音机械，声音相比地精船长并不响亮，却丝毫不显得柔弱。
那头戴面具的法师敬了一个俯首礼：“我代表灰山伯爵的友谊而来，这是伯爵的信件，再三嘱咐要送到殿下手中。”
说着他居然真取出了一封紫色的信件。
隔着不远，还可以看清灰色的封蜡上印着一座雪峰，是灰山伯爵的徽章无误。
“既是代表友谊而来，为何要遮掩面目黑鸦随行？”斯特雷耶沉声问。
“一方面得暂留飞艇，一方面我也不知要在这云层之上等多久，至于这魔法，虽然看着吓人了些，但主要是帮我停在这里的。”那人轻松地说道：“我也只有这么一张飞行魔法的卡牌，我也很无奈啊。”
阴影中的莫林对斯特雷耶不动声色的目光点了点头。
据他所知，群鸦召唤这个魔法确实有滞空飞行的作用，离开了这样的飞行魔法，哪怕是一个高阶法师借助漂浮术也无法在这么高的地方久留，毕竟越高的地方元素分布越稀薄魔力消耗得也越快，对方说的或许有那么一分可信。
但对方没收回鸦群，更没有让开飞艇前行的空间。
“我与格林莫特伯爵无旧，若有事情可以派使臣到洛萨王都与我商议，我必会接待。信件也可以递送到洛萨王宫，自会有人将之送到我面前。”斯特雷耶说道，看起来并不想与灰山伯爵有什么牵扯。
“考虑到一些流言，伯爵坚持要我把这封信件送到您手中，哪怕是要击穿飞艇的护盾。”那法师再次俯首：“还希望殿下能够理解。当然，绝不会对您或是对飞艇公会的财产造成伤害。”
对方显得很坚决，轻轻挥了挥手。
眼看那鸦群一阵波动，就要向飞艇护盾冲来，斯特雷耶连忙道：“等下！”
“船长，有什么方法可以在不关闭护盾的情况下接受那封信件吗？如果可以希望您能通融一下，对于给您带来的不便我表示歉意。”他问道。
“下不为例！我们飞艇公会可不怕这些藏头露尾的家伙，也不是怕护盾消耗魔力！而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显然地精船长也听说过斯特雷耶。
随着他的声音，船舷外再次有一只石像鬼活了过来。
那石像鬼轻而易举地穿过了护盾，飞到那面具法师的身前，张开了大嘴。
“把信件放到石像鬼嘴里！”地精船长说。
面具法师依照船长的声音把放置了信件，又微微行了一礼：“灰山伯爵说，无论发生什么，他的空域永远都对飞艇公会敞开怀抱，完全没有必要更改航线，也希望可以与地精有更多的合作。”
“知道了。”地精船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过地精永远不会和生意作对，如果对方真的只是为了送信的话，哪怕击穿了他们的护盾他们飞艇公会也不会太过追究。
毕竟对方可是个高阶法师，尘世之线下最顶端的存在。
石像鬼带着信件安然穿过护盾，将之递送给斯特雷耶。
看到信件送到了斯特雷耶手中，也不管他有没有打开阅读，那面具法师便耸了耸肩，肩膀上的黑鸦鸣叫了一声，周围的鸦群再次把他包裹起来，向着远方飞去，不一会便穿过云层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见他真地离开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护盾依旧亮着，旋桨重新转起，飞艇缓缓加速向着日落的方向航行。
虚惊一场的旅客与船员开始在甲板上布置，准备来一场热闹的夏夜舞会。那两个职业者大汉在向斯特雷耶行礼后也回到了他们自己的舱室，前往洛萨王都的旅客基本都听过斯特雷耶殿下的名字，知道他也在这艘飞艇上后也都格外激动地跑来见礼。
传说中这位殿下自幼展露魔法天赋，被伊露维塔魔法学院录取，除开作为洛萨王国的继承人外，未来在职业者的道路上也是一片光明，简直是理想的偶像。
直到地精们吵闹的乐器声响起，他们才终于散去，在甲板上欢闹起来。
而莫林依旧和奥斯蒙一起等待着斯特雷耶的决断。
少年这次也不敢再说什么，灰山伯爵单独给斯特雷耶殿下送了一封信，光是这个动作就可以理解出太多内容，而且斯特雷耶此刻的态度也显得难以捉摸。
只见他一边凝视着手中的信封，一边召唤出了一朵火苗，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把这封信烧掉，如他所说，并不希望和灰山伯爵有什么牵扯。
只是不知为何，想到地精船长的消息，政王要再次举行验证传承法典仪式，诏令所有贵族派系族长前往王都，他又莫名动摇。
许久之后，斯特雷耶大概终于下定了决心。
只见他随手地把信件交给一旁的奥斯蒙，说道：“读给我听。”
第一百二十六章 往事与飞翔
洛萨王都外，宽敞的林荫大道上，一辆马车慢悠悠地行来。
在托德尔，道路修建是建筑学问中的一门很重要的分支，各国都有专业的学院并且面向普通人招生，因为道路修建中大部分工作都可以由非职业者的普通人完成：
他们先使用大型魔法机械开压出路基，再使用机械在就近的采石场开采出整齐的长石，这些石料经过一系列雕磨浸泡等处理后，被用来交错铺出相对平整的路面，最后则在石面上均匀地浇筑一层炼金师配置出的黑色溶胶，这种溶胶在凝固之后会变得极为坚韧，足以承载各种沉重的车辆载具。
眼前这条林荫大道便是如此修筑的。
虽然面积不大，但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洛萨的各种基础设施还算颇有积累。尤其是接近王都之后，道路越来越宽，路两旁还生长着高大而古老的兜网树，这种树据说是由精灵们培育的树种，不单树冠茂密遮阴，根更是在深处彼此相连，可以像兜网一般兜住整个路基，这样哪怕再大的雨水都无法对道路造成丝毫损伤。
在那缓缓行来的马车之上，驾车的艾德看着这宽敞的林荫大道一路称赞不已。
作为派克男爵的管家仆从，他出远门的次数不多，而每次看到王都附近这般繁华的景象时，他都忍不住想，要是哈里特港周围也有这般敞亮的林荫大道就好了，不然像今天这样的夏日午后，若是随老爷到周围的村庄巡查一圈可往往要被晒得半死。
不过老爷怎么突然就想来洛萨王都了呢，艾德心里忍不住疑惑。
他可好长时间没见过派克老爷出远门了，唔……仔细一想真的是挺久了，在他印象中，上一次老爷离开洛萨南境时还是少爷呢，那时他自己也还是个愣头愣脑冒冒失失的小伙子，成天就知道围着镇上的姑娘们瞎转悠。
这一转眼都过去多久了……
艾德有些感慨。
“前面的老哥麻烦靠边让让——”他冲马车前方叫道。
前方那人不知道是在发什么呆，艾德从好远的地方就注意到这人站在大道上，一直等到他驾着马车慢悠悠地来到这人身前，这人居然还站在大道上。也幸亏他想让老爷小憩一会儿没让马车跑起来，不然说不好就要把这人撞飞出去。
“前面的老哥还请让让。”他又叫了一声。
在这个距离下，艾德已经认出了那人的装束。那一身白色的长袍怎么看都是生命祭祀的款式，要是平时见了，艾德怎么也得称呼一声大人，要是这人在路中间发呆不理会自己，那也得主动绕过去，但现在自己代表的是派克老爷，洛萨的贵族，哪怕在职业者面前也不能显得谦卑，不然岂不是堕了自家的面子。
不过凡事也都有例外嘛。
过了片刻，见对方呆呆地不理会自己，艾德也只能无奈地拉了拉左边的缰绳，准备从旁边绕过去。哼，不跟这种人一般见识而已，要不是看在这人比他岁数大上不少，胡子都花了一片的份上，他可要好好跟对方说道说道。
可偏偏就在此时，这人突然又往马车前跨了一步。
艾德连忙一声吆喝，努力把马匹拉住，他怒气冲冲地瞪了这人一眼。
怎么还有主动往马车上撞的？！
看这人一把年纪，还穿着一身生命祭祀的衣着，难不成竟是个诈钱的？
在托德尔，除开冒险者外，大部分平民都比较老实本分，但艾德也听说有些繁华的地方，会有极个别游手好闲的老头儿，仗着自己一大把年纪专往贵族或富商的马车上撞，假装受伤然后哼哼吱吱地从地上爬起来向贵族索要赔偿，那些嫌麻烦的贵族就随手出点钱打发去生命神殿看看。
只是这种情况极其稀少，艾德平时都是当笑话听的，今天居然被他碰上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钱袋，估算着用几枚金币能打发走这个不务正业的老人。
他可不想为这点事来打扰派克老爷的休憩。
可片刻后，正在摸索钱袋的艾德突然一僵，他发现派克老爷居然从车厢中走下去了！
“老爷——”艾德急道。
男爵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担心。
和一年前相比，如果不算上那又福润（胖）了点的身材，派克·卡兰德男爵看起来并没什么变化。他此刻穿着富贵的花饰绸袍，戴着一顶罗兰的黑色礼帽只露出微微花白的两鬓，浅浅的胡须修理得很是整齐，一双深蓝的眼睛像是没睡醒般微微眯着。
就如同一只在阳光下晒太阳的慵懒肥猫，看上去便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他走下马车，看了眼挡在前面的老人，突然精神一振。
“韦恩阁下！您老看起来还是如此精神抖擞，真是令人高兴！”派克大声赞美道，他一边脸上挤出一个十分讨好的笑容，一边从车上取出一个礼盒：“这是您老最爱吃的剑鱼的鱼筋，内人亲自晒制的。”
那白袍祭祀似乎对派克这幅没正行的模样也深感无奈，一边接过男爵的礼物，一边叹了一口气说：“回去吧，你不该来这里的。”
派克似乎没听到这句话，哈哈笑着说：“来来，上车，我可好长时间没去过您任职的神殿了，今天刚巧遇到您，不如带我去逛逛？”
“是我在这刻意等你。”被称为韦恩的生命祭祀说：
“再说一遍，回去吧，你不该来这里的，再听不见我就要揪你耳朵了。”
派克立刻捂住自己两个耳朵，很认真地说：“陛下要验证传承法典，诏令国内所有贵族派系的族长来王都。”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韦恩反问。
“您哪的话，上一次我看王国的贵族派系谱时，卡兰德家族可还是其中的一员，这些年来似乎也没被除名，怎么说我也算是这个家族的族长，摄政王陛下的诏令我自然要响应。”派克笑道。
“你一向不参与国内事务，现在又怎么会响应陛下的诏令，我看你只是想趁机看殿下一眼吧？”白袍祭祀摇了摇头。
“我来接自家孩子回哈里特港，跟斯特雷耶殿下有什么关系？”派克呵呵笑了一声。
“那你保证在传承法典仪式前离开王都？”韦恩问。
听到这句话，派克望着胡子花白的老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去，他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就算我打算顺便看看殿下，又能怎么样？”
“我不管你当初听到了什么消息，也不管你是怎么认为的，”韦恩十分严肃地说：“但这孩子就是那孩子，我当初看过，陛下也看过，你看不看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连看一眼都不行了？！”男爵嚷道，显得有点激动：“要是真如你所说，那这孩子可是珍妮的——”
“够了！”韦恩厉声道：“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你也别忘了我是什么身份！”派克气恼地说：“我可是殿下的——”
“禁言！”韦恩怒喝，身上骤然亮起刺眼的白光。
看到派克被压制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艰难地喘着粗气，韦恩神情缓和了些。
他说道：“我不知道雷蒙德队长是怎么看你的，似乎对你的监视还比较宽松，但所有人都知道你被自然神殿公开监视，更是有许多人觉得这惩罚还过轻，你便实在不应该再来牵扯别人，尤其是那件如今只有我们三个知道的事情！”
接着他话又一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必非要在这时候来看那孩子，除了平添烦恼外又能怎样？万一牵连了别人岂不是要惹出大祸？”
派克男爵哼哧了两句，依旧被压制得说不出话来。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信任你的，相信你总不会想让洛萨陷入动荡。”韦恩盯着派克，周围的光芒缓缓减弱消失。
派克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平复下来。
他沉思片刻，看着韦恩，冷静地说：“那件事我知道，你知道，陛下知道。”
“所以是陛下派你来阻我的么？”他问。
韦恩摇了摇头：“是我自己来的，不是不相信你，但自然神殿要监视你，我也总得时不时看你几眼。况且看在以前的情面上，你离开南境我也没有阻拦，直到确认你要来洛萨王都，我才被迫现身。这和陛下没有关系。”
听他说完，男爵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怎么会没有关系？”
韦恩一愣。
派克继续说道：“如果陛下他不想让我来，又怎么会把诏令送到哈里特港？如果陛下不想我来，就算送了诏令又怎么会不附一份信件说明？再说陛下举行这传承法典的仪式，也不全是为了试探灰山伯爵，还有让大家做个见证的意思，毕竟上一次仪式到场的人不多，局势又混乱，一些人有疑问也是自然。”
“而要做见证，表明殿下继承王位的合法性，我又怎么能不到场？”派克咧嘴一笑，指着林荫大道上飞奔而来的一个骑兵身影，说道：“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便该是摄政王陛下的信，让你放我通行的。”
说罢派克也不逗留，直接跨进了马车车厢中。
“有时间再去神殿拜会您咯，到时候总要带我四处看看啊，韦恩大叔。”车厢中传来派克轻松的道别声。
果然那个骑兵很快奔至近前停了下来，他穿着皇家护卫队的制式军服，从怀中取出一封印着狮鹫徽章的信笺郑重地交给韦恩：“摄政王陛下的信件，请祭祀阁下过目。”
“艾德，驾车走吧，别太赶了我休息一会儿。”车厢内，派克淡淡地说。
马车上听得不明所以的艾德反应过来，连忙吆喝了一声，拉着缰绳绕过骑兵与韦恩，忐忑地向着王都的方向慢悠悠地前行。只是这次那白袍祭祀终于不再拦着马车，他手里握着拆开的信纸，仿若沉思。
直到走出了好远，那老人依然没赶来阻路，艾德终于确信不再需要担心那个神殿祭祀。
但他依旧没有觉得安心。
虽然刚刚派克老爷和那老人之间的争论他听不明白，但他确信老爷刚才提到了一个名字——珍妮。艾德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了颤，他已经有十多年没从老爷口中听到珍妮小姐的名字了，连哈里特港的那些平日里最喜欢谈天喝茶晒太阳的人都会下意识避开这个名字。
珍妮。
这是会让领主老爷流泪的名字。
……
……
洛萨王都外的空港。
这座空港或许是这个国家现今尚存的最古老的建筑之一，几乎和王都中燃烧火种的灯塔一般古老。从伊恩·维克多大公建国到今天，这座小小的空港历经无数次的风雨波折与无数次的修葺，依然在王国的运输与贸易中担任重要的角色。
在飞艇上的小小波折过后，莫林一行终于平安到达。
灰山伯爵专程给斯特雷耶的信件，斯特雷耶在思虑良久后决定让奥斯蒙当众读出来，信的内容也是让莫林大为惊讶，格林莫特伯爵在信中坦然承认与摄政王陛下存在矛盾，但也说他并没有异心，而是想要支持斯特雷耶及早加冕。信中还隐隐暗示摄政王心思不纯，这些年来对斯特雷耶殿下控制严密，事事独断专行与一些贵族派系不合等等。
一副要拉拢斯特雷耶一起对抗摄政王陛下的意思。
不过在听奥斯蒙从头读到尾后，斯特雷耶则嗤笑了一声，对比表示不屑一顾，并当着两人的面说灰山伯爵的这种做法其心可诛，无论他要做什么自己都会坚决站在王叔一边，最后把信件重新封存准备回去直接递给摄政王过目。
接下去就看灰山伯爵如何响应摄政王的诏令了。
莫林整理了一下包裹，与斯特雷耶和奥斯蒙两人在空港道别。
两人邀莫林到王都中暂留，想带他在王都中游览一番，但少年婉拒了两人的邀请，在斯特雷耶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出身份后，得到消息的皇家护卫小队终于来到空港，好不容易才从争相致敬的人群中护出斯特雷耶，并护送他返回王宫，奥斯蒙也住在王都中便与其同行。
少年则在空港徘徊了一圈。
虽然相比索罗鲁米的那座巨型空港，这座空港小的可怜，甚至都无法同时让太多的飞艇停靠，但依旧是洛萨货运与商业的主脉。每天都有不少商队在这里集结，其中应该便有前往南境的，思家心切的莫林准备直接找一个顺路的商队直接返回哈里特港。
他此时正在那些商队间询问。
“你去哈里特港？”一个看似商人的中年大叔在一旁问道。
“是呀是呀！”莫林答道。
那人看了看少年背负的大包裹，犹豫了下问：“你是职业者？”
莫林连忙点了点头，召唤出他的幻化之证给别人看，并显示出那个位于晶板边上的二阶的法师徽章。
那中年大叔抽了口气：“小家伙居然已经是二阶法师了？！”
想了想，他又小心地问道：“能问下……您要去哈里特港做什么吗？”
他还没听说过哈里特港那个小地方出了什么有名的天才少年，这么年轻的法师说不定会有什么其他事情牵扯，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我回家啊……”莫林说。
接着少年皱了皱眉头，想着不靠谱的派克男爵，有点气愤地说：“我那个满嘴胡话的老爹，我要赶回去揪光他的胡子！”
这话音未落，少年突然感觉屁股一痛，大概是被人踢了一脚，整个人便如平沙落雁般往前飞去。
与此同时，他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呦呵！一年不见，居然敢在别人面前说你老爹我的坏话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老爹与徽章
“呦呵！一年不见，居然敢在别人面前说你老爹我的坏话了？！”
屁股一痛，莫林便以平沙落雁的姿势飞了出去，但他立刻反应过来，单手轻巧地在地面一托，接着腰间一扭便翻转过身体稳稳地站住，背负的硕大包裹仿若无物。
“派克老爹！”少年惊喜地叫道，熟练地拍了拍屁股上的鞋印。
派克男爵慢悠悠地收回脚，看到莫林这么轻松就稳住了身子，目光里也流露出一丝惊讶：“可以啊，这一年进步不小嘛！”
“啊哈哈那是当然！”莫林毫不谦虚地自夸，接着问道：“老爹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是专程来接你回家的。”派克一本正经地说道。
总感觉听起来怪怪的，莫林扬起一只眉毛：“真的？”
“自然。”男爵淡定地说。
“那我们现在就回哈里特港！”少年可是等不及得想要回去：“这边这个大叔，我已经问好了，他们商队也是前往南境的，我们可以跟他们一起走！”
“咳，那个……我已经在王都订好旅店了，再说艾德还在旅店呢，我们先去王都住几日歇歇，也缓解一下你旅途的劳累嘛！”男爵笑容满面地就要来帮少年提行李，一边挥手打发走那个邀少年同行的商人。
“艾德大叔也来了？！”莫林兴奋地说，不过马上面露狐疑：“老爹你准备在王都待几天？”
“呃……王都这么大，带你逛一遍也要不少时间，不如就待个十天？”派克随口说。
“十天？！”少年惊叫。
十天，那不是都等到什么仪式了吧？
他随即反应了过来，气呼呼地说：“好！呀！！你是专程来参加验证传承法典仪式的吧？！肯定是不知怎么听到斯特雷耶殿下回来的消息，这才来空港找我的吧？！”
听到这个名字，派克的眼皮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但还是讪笑道：“原来你已经知道这事儿了啊……嘿嘿，这不是巧嘛……走走走，先去旅店，艾德刚才还在念叨你呢，有什么要说的等回旅店再讲。”
随即他给莫林递了个眼神，意味深长地说：“毕竟这里人多眼杂，说起话来不太方便……”
少年心中一凛，想起之前祖父和男爵的信件，漫不经心地抱怨了一句：“果然老爹你满嘴都是胡话……”
“不过老爹你居然也会来参加这个仪式，以前你不是一直不搭理这些事情的么，我还以为你这贵族身份都是吹牛吹出来的……”
“没大没小……”
……
“其实我也是刚到王都，还没进城门呢就听到殿下到了空港，算下日子提前了将近十天，猜着应该是学院用了什么魔法通道之类的把你们送到了索罗鲁米，我便直接来空港接你顺便让艾德前去狮鹫旅店订房间。”
派克帮少年提着一个包裹带他前往旅店。
洛萨王国的旗帜便是一面蓝白底色的狮鹫旗，代表着在天空上翱翔的狮鹫，取高贵自由之意。因此在洛萨，凡是名字里能顶着“狮鹫”这个词的都不会简单，狮鹫旅店便是王都中唯一一家只招待贵族的旅店。
旅店离空港不算近，一路上少年忍不住地讲了许多学院里有趣的见闻，虽然大都在以前的信中提到过，但还他是眉飞色舞地向派克又讲（炫耀）了一遍，什么龙族的同学啊，小吸血鬼和维斯魔灵这样的朋友啊，各种课程啊，高大的魔法塔啊，刻板的魔法史教授啊等等。
其中讲到刻板的安娜·古时派克抖了一抖，少年觉得是他描述得形象让老爹深有同感。
直到旅店的门口他才停下滔滔不绝的描述，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建筑。
据说十多年前的那场大火几乎焚毁了整座王都，只有很少几栋建筑幸存，而这座旅店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与其他近些年重建的房屋街区不同，这栋挂着狮鹫旗的旅店看起来有些古旧，但毫不显得破陋，大门前的石阶上铺着厚实的红毯，两侧的墙下种植着盛开的魔仙花，墙壁上则刻着优雅的雕饰，被岁月吹走了些细节却不失神韵。
莫林凝视了片刻，跟着男爵走进了旅店大厅。
宽敞的大厅中别致地摆放着一张张茶桌和软皮长椅，有几个衣着讲究的人正在聊天，大厅一侧还有白石乐台，一个年轻的女侍身倚花窗，正在斑斓的光线下吹奏着动听的米斯长笛，轻柔的笛声与轻盈的花香彼此交织，安抚着夏日的燥热。
只是接待台前却有两个低声争论的人，其中一个声音还十分耳熟。
“艾德大叔！”莫林叫道。
艾德看起来正在和前台侍者争吵，面红耳赤的，虽然尽量压低了声音但依然引得不少指指点点的目光。听到莫林的声音，他扭头看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但随即又要和那侍者争论。
那前台侍者，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金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穿着得体，却一脸不耐，显然对艾德很是不屑一顾。
“艾德，发生什么事了？”派克问道。
艾德狠狠瞪了那侍者一眼，走到男爵身前，支支吾吾地说：“他，他不让我们住。”
“为啥？”派克一愣。
艾德扫了眼周围的目光，低声说：“他说这个旅店只招待贵族，他说他……没听过卡兰德家族的名字……”
“啊咧？！”男爵一愣，片刻之后满脸的错愕都变成了恼怒，然后怒色越积越多终于气炸了开来：“好哇！老子不过几十年没来，这破旅店还上天了不成？！”
只见他随手把包裹递给艾德，大摇大摆地走到接待台前，“砰！”的一声，一巴掌就拍在了硬木柜台上：“你们老板呢！叫他出来！”
这一下可谓是声震大堂四座皆惊。
目瞪口呆的莫林一手扶上自己的下巴，一手摸了摸腰间的材料口袋，思索着一会儿该怎么开溜。
老爹你平时吹吹牛也就算了，这是发哪门子疯啊，咱们卡兰德家族本来住得也偏领地也小，别人不知道咱就换个地方住啊，看这旅店外面的狮鹫旗就知道背景深厚，这要是真冲突起来了怎么也得被胖揍一顿吧？
不如赶紧用个闪光术趁乱开溜？少年想着，给艾德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先行撤退。
只可惜老实的艾德并看不明白少年的示意，忧心忡忡地望着男爵。
那年轻侍者看着硬木上一个深深的手印，眼角抽搐了一下，但还是颇为不屑地说道：“哪怕您是职业者，只要没有贵族的身份，我们便是不接待的。您可以去金杯旅店，那是王都最好的旅店之一。奉劝您一句，这里不是边境，不是可以凭力量乱来的地方。”
言辞很是礼貌但语调却颇为轻蔑，显然把派克当成了不知哪来的粗野的冒险者。
派克努力忍住把这侍者拍到墙上的冲动，慢慢地解释道：“我们卡兰德家族领地在南方，虽然近来不怎么出名，但也是洛萨传承最悠久的几支贵族之一。”
低笑声顿起。
不光是几个侍者，连在软皮座椅上聊天的那几个年轻的贵族子弟也都笑出了声。
听着笑声，再看小莫林递来的目光，似乎是说要用什么东西制造混乱，让他准备趁乱一起开溜，派克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身上的气息猛然一变，凌厉的目光往那几个贵族子弟身上扫了过去。
便如寒锋利刃划过，那几人只感觉山崩于前，顿时手中的酒杯都拿捏不住打翻在地。
这凌厉的气息一闪而逝，仿若错觉，那几人却彼此面面相觑，再笑不出声来。
只有莫林真正捕捉到了男爵之前的气息，下巴又掉了下来。
“你们老板呢！难不成这店换了东家了？！”派克怒道。
“我们老板岂是你说见就见的？”那侍者冷笑一声：
“这里是狮鹫旅店，日夜有士兵护卫，只是为了不影响客人而匿在周围，我刚刚已经通知他们，你乖乖去牢里待两天吧。”不知不觉他已在暗中送出了消息。
他话音未落，一小队身披铠甲的士兵已到了旅店门口。
扫了一眼门口的士兵，派克真是生气至极，他深吸了口气，翻了个白眼，从怀中掏出一物，砰地拍在了柜台之上。
男爵力道十足，一声闷响，那物体似乎半嵌在了硬木柜台之上。
年轻侍者扫了一眼，那物品看似一块金属，上面纹着一个奇怪的徽章，还释放着微微的光亮，倒是像模像样的，可那徽章他可从来没见过，不由讽刺道：“这是什么？你们那什么卡兰德家族的族徽么？工艺倒不错，可惜这徽章纹得太离谱了，要仿造族徽也找个像点模样的图案啊。”
似乎觉得自己的说法很好笑，年轻的侍者又嗤笑了一声。
只不过这次却没有人跟着他笑。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哪金属徽章上，旅店大厅突然安静了下去。
“那是什么……怎么这么像传说中的那个东西……？”一个贵族子弟看着那块金属徽章，脸色越来越白。
“你也觉得像？不会真是那东西吧？！”另一个人的目光越来越震惊。
“那是……狮鹫之盾？！没错，那肯定是传说中的狮鹫之盾！！”
几声惊叹过后，旅店中响起哗啦啦一片的盔甲摩擦声。
因为冲进旅店的士兵突然间全部单膝跪地，向着派克男爵行礼。
这是洛萨军队中最高的礼节。
侍者傻眼。
……
狮鹫旅店中的事情并没有闹得太大，很快一个中年负责人匆匆赶来，他似乎认识男爵——在看到派克后他立刻露出一脸看到灾星般的表情。没有丝毫犹豫，他一边让卫队散去，一边大声训斥了那个傲慢的年轻侍者。
并且罚他去从头到尾抄写两遍《洛萨公国贵族派系详载》。
然后一脸堆笑地跟派克说房间任挑费用全免。
在小莫林崇拜而呆滞的目光中，派克难得挺了挺胸膛，从桌上取出那块金属徽章揣在兜里，对艾德和莫林招了招手，熟练地带着两人走过长廊，来到一个宽敞舒适的套间。
“就住这儿吧！这房间的格局倒是没什么变化。”派克潇洒地说道：“艾德去整理一下我们的行李，用具什么的都搬来，我们要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
接着他启动了房间里的一个魔法机械。
一层淡淡的网状纹路如枝蔓一般覆盖在了墙壁之上，这应该是某种屏蔽精神感知与魔力波动的魔法结界，男爵对莫林说道：“现在可以说话了，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只是少年看起来还愣愣的，他还没从之前的震撼中恢复过来。
狮鹫之盾，他在洛萨的书籍上读到过，是洛萨王国中阶等最高的徽章之一，与其同等的只有另外一枚徽章叫做狮鹫之剑。王国之中，这两枚狮鹫徽章永远只各存一枚，一旦授出便再无第二枚，直到获得者逝世将之重新收回。
而莫林读到过的，历史上曾获得这两枚徽章的人，无一不是洛萨最有名最传奇的将军。
狮鹫之盾，派克老爹？
这是在做梦吧？
少年用力掐了自己一下，痛得倒抽一口凉气，终于认清了这不是梦境。
“我说老爹……”他犹豫地说。
“嗯？”
“……你那块徽章不会是假的吧？”
“咦？！你这都能看出来！！！”派克一惊。
莫林更惊：“伪造这个可是要被关一辈子的！！！”
“不会吧……”
“怎么不会！这可是我们洛萨最高的勋章了！狮鹫徽章啊！这你也敢伪造！！！”少年几乎崩溃。
“可真的徽章我也有啊……”派克说道。
“啊？”
“真的肯定放在宅邸里啊，那么贵重的东西带出来丢了怎么办？”男爵没好气地说：“反正是照着做的，一般人也认不出来。”
“这样也行？！”
“这算什么，”派克想了想：“你小时候还拿着那个真的砸过核桃。”
“啊？！”莫林努力回忆一番，突然震惊道：“就是三岁那年我从你书桌上拿的那个铁疙瘩？用来砸果果都不趁手还被莫名其妙打了屁股的那个铁疙瘩？！”
派克点了点头：“要不然为啥要打你一巴掌，那可是你老爹我拼了命才换来的！”
“老爹你拼个命就把狮鹫之盾换来了？！”莫林只感觉自己的脑袋瓜都不够用了：“老爹你居然这么值钱？！我一直以为把你卖了的话还不够一张六阶晶卡呢！”
然后少年的屁股上又挨了一脚，这次直接穿过门栏飞到了里间卧室中的大床上。
“那老爹你怎么混到今天这副模样？”莫林从床上爬起来问。
记载中那些获得狮鹫徽章的将军，再怎么也能封个子爵，而且领地还往往要比一般子爵大上不少，是男爵领的十倍不止，更重要的是，除非主动离开，否则他们往往都终身担任军队指挥。
洛萨将近两千年的历史上能获此殊荣的人加起来恐怕也没有二十个，各个都是有名的大人物，除了派克老爹……
派克老爹混得也太惨了吧？
听到这个问题，男爵不禁尴尬地咳了一声：“这不是别人嫉妒我嘛，我运气也不算好……”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吹嘘道：“想当初你老爹我也算是个大人物，自幼便在洛萨王都这地界上横行无忌，所过之处全是赫赫威名，像这破旅店我跺一跺脚能拆仨，那简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派克老爹，”莫林突然打断了男爵的自吹自擂。
除开狮鹫徽章，少年终于想起了更重要的问题。
他一脸严肃地问：“为什么你会被列在自然神殿神圣执法队的监视名单上？”
第一百二十八章 祭祀与将军
夏天，尤其是洛萨的夏天，永远都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哪怕是到了傍晚，那些干热的阳光终于被不情愿地拉扯下地平线后，那被灼晒了一整天的地面依然像个平底锅般煎烤着大地上的一切，地面上烫手的岩石甚至可以一直暖到午夜，就如同被施放了温暖射线之类的魔法。
这样的夏天，也只有一场瓢泊大雨才能带来些许清凉。
就像此时的洛萨王都。
乌云从下午开始累积，到傍晚时天色已变成了昏暗沉闷的灰棕，一阵阵大风忽然卷来些许沙尘气味，随即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落了下来，片刻之后暴雨倾盆而至，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街道上再也见不到普通的行人。
店铺早已都关门收摊，连准备赶路的商队都摇着头改了行程，无奈地返回旅店或酒馆，向那些笑容满面的老板再订一天的房间住所。
可城外的林荫大道上，一个骑手正冒着大雨快马加鞭飞奔而来。
那年轻骑手身上的斗篷亮着微光，将大部分风雨阻在外面，那矫健的马匹奔行速度之快也绝非凡物，不一小会儿便奔至城下。暴雨之中，那骑手下马向城门处的守备队出示了信物，各自行了个简单军礼，便把马匹留在了这儿后孤身进了王都。
他微亮的斗篷暗了下来，不起眼的身影在雨幕下时隐时现，很快消失在街巷之中。
没有了魔法斗篷的遮挡，雨水顺着锁甲的链孔流进内衫，立刻就把小卫斯理湿了个通透，但他毫不在意，又在王都中小心地绕了一圈，确定没人跟着自己，终于来到了一座宅邸边。
这座宅邸占地不小，如同督府般自成一体，用黑色铁栏围筑的院墙像军营般简洁有力，院落一角甚至还有高高的哨岗，在暴雨中依然有士兵值守。
在门栏处验过身份，小卫斯理走到回廊的魔法结界处停留片刻，衣物重新变得干燥，随即沿着长廊走到一扇门扉前，没等他敲门，房门已自动向内打开，小卫斯理迈步走入。
这是一个宽敞的房间，上首的书案后坐着一个威严老者。
“小卫斯理？”老者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赶回来：“事情办的怎么样？”
“不负将军所托。”小卫斯理行过军礼，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炼金瓶，瓶中盛装着一小滴鲜红的血液，他郑重地将这炼金瓶递给老者。
“确认是卡兰德家的那孩子的？”老人问道。
小卫斯理点了点头：“还好我提前赶到了索罗鲁米，他们居然是直接通过空间浮门从伊露维塔回来的。当时那个叫莫林的少年和斯特雷耶殿下还有小奥斯蒙同行，差点就把我看破了，殿下和奥斯蒙这一年在伊露维塔的进步可真不小。”
“奥斯蒙那个小崽子，今年接触魔力之海受了魔力洗礼，要是没进步的话怎么也说不过去。”提起奥斯蒙，威严的老人脸上露出些许笑容，他从小卫斯理手中接过那炼金瓶，放入了一个早已备好的金属盒中锁上：“这件事情严格保密，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是。”小卫斯理答。
“下去吧，奥斯蒙已经回来了，你若有空便帮我操练他一下，尤其是这段时间洛萨局势比较紧张，尽量别让他出去乱跑……”老人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别让他和斯特雷耶殿下乱跑。”
小卫斯理颤了一下，重重地行了礼，退出了房间。
威严老者将金属盒收好，目光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过了一会儿，突然说了一句：“既然来了就现身吧，我虽然老了但还不至于老眼昏花。”也不知他是在对谁说。
话音刚落，房间正中的空气似乎微微闪了一下，随后出现了一个白袍老人，他身着生命祭祀的纹金白袍，手持一根褐木短杖，礼貌地说道：“亨特将军。”
“韦恩阁下。”上首的威严老者也点头致敬，但没有起身：
“我最近一直感觉腿脚不舒服，刚好阁下来了，不如先帮我看看这把身子骨还能撑上几个年头？”
“将军说笑了，以将军的实力，只要您有意，那再守护洛萨百年也是轻而易举。”韦恩说道。
亨特摇了摇头，话锋一转：“既然韦恩阁下孤身冒雨而来，想必不是代表了神殿，不知所为何事？”
“将军在调查派克·卡兰德，”韦恩的神色严肃了几分：“不知将军出于什么目的，可否告知与我？”
亨特丝毫不显得意外，认真地说道：“虽然我也很想信任派克那小家伙，但毕竟我总领着洛萨军队，更是负责着王都安全，难免对谁都要时刻提防警觉。”
“包括在下？”韦恩打趣地问。
“包括阁下。”亨特认真地点了头。
“所以呢，关于派克那小家伙，您调查到什么了吗？”韦恩问。
“我应该查到什么吗？”亨特反问。
“将军误会了，”韦恩说：“派克那小家伙因当初那事被列上监视名单，身份太过敏感，洛萨近来的局面有很是紧张，若是捕风捉影地牵扯出些流言，难免多生事端。而且派克又硬是跑来了王都，听说刚刚在狮鹫旅店还把狮鹫之盾拿出来了，吸引了不少注意，我觉得这段时间还是谨慎些好。”
“捕风捉影……”威严的亨特沉思了一会儿，终于说道：“其实我并没有在调查派克，而是在调查他家的孩子，那个叫莫林的孩子。”
“嗯？”韦恩一愣：“派克确实育有一子，据说天赋不错还被伊露维塔录取了，和殿下还有你家那小子是一届的，他能有什么值得你注意的问题？”
“问题在于……”亨特把目光从白袍祭祀身上移开，皱着眉头凝视着天花板上的照明水晶，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事告知对方。
房间外依然是****，房间中却针落可闻。
“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你依旧不信任我，但总该信任神殿。”看对方一直犹豫，韦恩有些不悦地说。
“问题便在于你。”亨特终于缓缓说道。
“嗯？”韦恩不解。
“你说你看过殿下，说殿下没有问题。”亨特盯着白袍老人：“但有人说派克家的那孩子和珍妮莉丝王后眉眼相似，我看了那孩子的画像确实让我想起了先王王后。”
“呵！”韦恩笑得很不解：“说到底还是当初那些流言？！”
亨特将军默默盯着神殿祭祀，没有否认。
“好好，我就再跟你重复一遍。”穿着祭祀白袍的老人怒道，把手杖用力顿了一顿，一道白光屏障将两人裹在其中：
“十三年前那个晚上，殿下出生后便被送至生命神殿由我祝福，不久后那些火焰与苍狼降临，按时间算殿下确实正在被送归王宫的路上遗失的。但我不管那流言怎么说，说在那混乱的晚上殿下是被人刻意掳走的也好，说殿下已丧生火海的也好，都不重要。”
韦恩喘着气，显得很是激动。
“重要的是殿下受我的祝福，身体里有一道我留下的生命气息，别人不可能伪造！而半年之后正是因为这气息慢慢散发，我们才终于找到了殿下，那时他被王都外的农户收养，那农户往上三代都在那片农庄耕作劳动，来历清白，也没有任何问题！”
“况且我看过，陛下看过，传承法典也验过，你却一定要根据那些不知从哪传来出的流言来怀疑殿下？！”
亨特也提高了声音：“你有你的判断，我也有我的判断。当初跟我说王长子被人掳走的士兵是我的直属，就是负责把他从神殿护送回王宫的队伍的一员。那时他身受重伤挣扎着撑到我面前把这消息告诉我，绝不可能是信口开河，而且整件事情分明很蹊跷。”
“我承认洛萨梦魇这事有蹊跷，神殿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停止过追查，但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斯特雷耶殿下的身份不可能有问题，他就是当年送到我那儿接受祝福的王长子，至于你说的长得像什么的，洛萨这么大，托德尔这么大，人口总量数都数不清，自然有长得相似的。”韦恩说。
“既然斯特雷耶殿下没有问题，那摄政王陛下又为什么要再次举办验证传承法典仪式？”亨特将军问。
“除开试探灰山伯爵，还不是要让你们这些人亲眼再看一次！省的总有人相信那些不知所谓的消息！”韦恩气道。
亨特看对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再次摇了摇头，俯身从桌下抽出一幅画卷，挥手在空中展开：“你应该还没见过那叫莫林的孩子吧？这是我下属画的肖像，从这个角度看，这眉眼与已逝的珍妮莉丝王后分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再加上年岁也差不多，我不相信能是巧合。”
韦恩正要说话，但看了那画卷一眼后也呆滞了片刻。
只见画卷上画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手持一朵白色的三瓣小花，正注视着一块黑色的方碑。他乌黑的头发被夜风吹在脸侧，淡黄色的火光下，一汪幽蓝的眼睛中泛着不知名的泪花。
“你看，你不也想起珍妮莉丝王后了么，”亨特说：
“在斯特雷耶殿下被寻回后，我本来也没再关注这事儿，但去年夏天我属下一位士兵偶然看到这少年，我才重新开始调查，也不是不相信你和陛下的判断，只是就像我说的，我既然作为王国的守护者，总要亲自查清楚了才能放心。”
看亨特如此坚决地要调查下去，韦恩终于是长叹一声：“罢了，这事当初本也不该瞒你。”
他再次顿了顿手杖，周围的光幕更加浓郁了一分。
“你记得当初洛萨先王要与珍妮莉丝成婚时，你曾坚决反对的原因吗？”他问。
亨特一愣，不知道对方提这事儿干嘛：“珍妮莉丝只是普通平民出身，不符合王室传统，当时这婚事受到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贵族反对，也就是先王强硬坚持大家才无奈同意，但为此和一些人还生了间隙。”
“可珍妮莉丝王后其实并非出身平民，”韦恩缓缓道。
“嗯？若是贵族又何必隐瞒身份，哪怕是邻国的贵族，哪怕只是最低等的受封骑士家的孩子，那也不会遭到那么强烈的反对，除非——”亨特说。
“——除非她因为一些其他因素必须隐瞒她的出身。”韦恩答。
“什么因素？”亨特沉声问。
“她兄长出了那么大的事，刚刚接受了神圣议会裁决，若她不隐姓埋名化身平民，又怎么能与先王成婚，恐怕受到的阻力要大上十倍不止，或者干脆就有人要起兵征讨了。”白袍老人缓缓说。
“你是说——？！”
“这话也就在这里告知你，决不能再传出去。”老人叹息道：“派克的孩子与王后长得相似也是自然的，因为珍妮莉丝王后，真正的名字叫珍妮。”
“珍妮·卡兰德。”
“她是派克的亲妹妹。”
……
……
“为什么老爹你会在执法队的监视名单上？”莫林一脸严肃地问。
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而狮鹫旅店中，气氛也有些凝重。
派克看着莫林，显得有些错愕：“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一些事情我遇到了执法队的雷蒙德队长，是听他说的。”少年解释。
“啊？你怎么会遇到雷蒙德那头老笨熊？！”派克一惊。
“哎呀那些事等下再说，老爹你别转移话题，先告诉我为什么自然神殿要监视你！”莫林怒道。
“这个……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男爵叹息了一声，瘫靠在软皮沙发上，深蓝的眼眸中的狡黠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回忆的旧色目光。
“将近三十年前的寒冬，混乱潮汐突然席卷而来——”
“——啊？！那是血月之战！”莫林叫道。
“这你也知道了。”派克继续说：“在那场后来被称为血月之战的战争中，我负责指挥一个军团——”
“指挥一个军团？！”少年再次惊呼。
随即他被迎面而来的一块羽毛抱枕击中了脑袋。
“闭上嘴老老实实听！别一惊一乍的！我好不容易酝酿的情绪都让你虎没了！”派克再次酝酿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我指挥的军团负责一个战线的防御，在血月之战中立下了至关重要的功劳，但是，在那场战争平息后，因为我下达的一些指令不合常理，被人指控为邪教徒。”
“邪——！”这次莫林及时捂上了嘴巴。
“而且因为在那场战争中我确实狠厉了一些，与帝国的许多贵族结下仇怨，他们甚至在神圣议会上提议要将我夺名，差不多是处决的意思，最后大祭司阁下出面才保下我，但议会还是把我列入了执法队的监视名单。”派克苦笑了一下。
“具体的过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你只需知道我立了大功结果被人诬陷指控便行了，不过神圣议会的那些人早就失去了当初的荣光，一个个都只顾着争名夺利，为自己的国家拉帮结伙，丝毫不顾及托德尔秩序与文明之火的兴衰。”
“我也没想给他们继续干活。”男爵酸溜溜地总结道。
“居然这么过分！”莫林同仇敌忾道：“这简直，这简直是恩将仇报！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兔尽狗烹！翻脸无情！拔——”
“——咳咳！”看少年越说越离谱，派克连忙打断：“我倒也不心疼联军军团长之类的职位，只是因这事牵连到家人和洛萨这的许多部下，又从此被限制了自由，心里有点愤慨罢了。”他嘴上说的轻松，但眼里还是流露出一丝没落。
“老爹你说当时有些狠厉，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讲讲呗。”莫林问。
“咳，那可有点少年不宜，还是以后再讲，以后再讲。”派克挥了挥手，过了片刻又说：“前几天你给我的信上不是说下个月要去维克多学院交流吗，如果你有心的话在那边大概能找到关于血月之战比较详细的资料，自己去查吧。”
“只要记着不管你看到了什么，我都是你派克老爹，这点是不会变的。”他叹了口气。
“可一定要记着这点。”
第一百二十九章 花束与石碑
狮鹫之盾重现的消息很快席卷了洛萨王都。
虽然说突如其来的暴雨和漫漫酷热给许多人的生活与工作带来了很大不便，但它们对于小道消息的传播，尤其是这种难得一闻的小道消息的传播，则没有造成丝毫阻碍。
不到一天的时间，所有人便都知道了，“狮鹫之盾”这枚代表着洛萨最高荣耀的徽章昨晚出现在狮鹫旅店，可相比这枚大名鼎鼎的徽章，他的主人却好似名不见经传一般，一时间大家对于“狮鹫之盾”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众说纷纭。
“他是一个胖子。”这是认可度最高流传最广的描述。
“他是一个贵族。”这是废话，住在狮鹫旅店还拥有狮鹫之盾当然是贵族。
接下去的说法就不太靠谱了，有人说他是一个特别厉害的战士，曾经徒手打败了一条巨龙，有人说他是一个神秘的魔法师，可以不动声色地摄人心魄，甚至有人传言说他一顿可以吃一整头牛，也不知大家为什么会关心这个。
而所有人都说他曾为洛萨立下过汗马功劳，但到底这个胖子有什么丰功伟绩却是谁也说不清楚。
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能从记忆深处回想起这枚狮鹫之盾主人的名字，派克·卡兰德，接着再回想起在这小子当初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仗着有一个更小的还在吃鼻涕的跟屁虫小弟（受人尊敬的先王陛下，那时还是“受人喜爱”的王子），两个人便把王都闹得鸡飞狗跳，简直一天安歇的日子都没有，一大串各种各样的“光辉事迹”加起来可以滔滔不绝地讲上三天三夜。
哪怕是后来那小子进了学院，也时不时能弄出个“大消息”传回来。直到再后来加入了军队（被他爹抓去充军），这才收敛了不少，听说在军队里混得也是顺风顺水职位一路高升，只是后来摊上了件大事，自那以后销声匿迹，这才渐渐淡出了王都居民的八卦圈。
这些描述更加勾起了人们的好奇心。
于是从第二天的早上开始，狮鹫旅店前便被各种闲来无事的围观群众挤得水泄不通，旅店不得不让卫队现身维持秩序，只是始作俑者派克男爵，早就带着莫林翻了个房顶越过俩拱桥绕过一个闹市溜得不见影踪。
“老爹，你对这些小路怎么这么熟悉？”早已丧失方向感的莫林迷糊糊地问。
“这片街区和以前没什么变化。”派克答，又熟练地带着少年从没人的角落跳上了房檐。
“那你以前怎么会对这些小路这么熟悉？”莫林问。
“以前我可是响当当的大人物，跺跺脚这城都要颤三颤，自然什么都知道……”
“可我怎么感觉这些线路都像是用来逃命跑路的……”
“咳，你懂啥，还不是因为当初我总带着个跟屁虫小弟，要不是我那小弟干什么都拖我后腿，闯的祸都得要我来给他擦屁股，哪里用得到这些路线……”
“啊？老爹你居然还有小弟？”
“那是，说出来吓你一大跳！”派克吹嘘道，他领着莫林来从房檐下悄无声息地跃下，来到一个种满鲜花的院落，这些花都种在石雕花盆中，在这个季节开得正旺，显然是人家刻意栽培的。
“嘘……”派克用手指比划了一下示意少年安静。
接着再莫林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派克用魔力一揽，便揽来了一大束五颜六色的鲜花，与此同时那些石雕花盆上居然亮起了魔力线条，大概是有什么保护性的魔法结界，但男爵毫不在意，用力一拉便把花束拔在手中。
显然这样暴力的行为引起了魔法结界的反应，一声洪亮的警报钟声从院落里响起。
“跑！”男爵大叫，拿着花束带着少年翻墙而出夺路而逃。
也不管有没有人追，派克带着少年一路狂奔到城门口这才慢下脚步。也不知他那胖乎乎的身材是如何在各种大街小巷摊铺行人间丝毫不带烟火气地穿梭自如的，饶是少年从小到大时不时就在祖父的要求下来一次小镇晨练，此时也差点跟丢了男爵的步伐。
好不容易停下来，他终于有时间喘几口气：“老，老爹，你这是在做啥啊，那是人家特地培育的花吧？明明还用魔法结界保护着呢……”
“谁让他们生命神殿种个花还要用院墙围起来，再说这些花这么好吃他们却又不卖……”说着派克从怀里的花束上扯了一片花瓣下来放进嘴巴，嚼了几下之后感慨了一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花还是熟悉的味道……”
听到刚刚那院落居然属于生命神殿，莫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他连忙望了望周围，发现暂时没有冲来捉拿他们俩归案的人，这才松了口气，老爹居然带着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偷（明抢）神殿种的花，这感觉怎么这么像捣蛋鬼联盟的捣蛋鬼舞会。
要是让迈克学长知道了老爹这样的人才，想必是很乐意忽悠他加入捣蛋鬼联盟的。
“我说老爹，我们这是要去哪啊？你说带我转转王都的，总不能一直在别人的房檐上跑来跑去吧……”
“先去城外的落叶谷，”说到行程，派克脸上的神情郑重了些：
“于情于理都该先去那儿的。”
他带着少年不急不慢往城外走去。
落叶谷是位于王都外不远的一个小山谷，不少洛萨人都知道这个小山谷，因为它是洛萨王室的墓园，是维克多家族成员的埋骨之地。
莫林一路上跟在男爵身后，精神有些萎靡。
他坐了好几天飞艇旅途劳累，但无奈憋了一肚子的事情实在忍不下去，昨晚在旅店中和老爹一直详谈到天蒙蒙亮，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会儿。
在男爵解释过他被执法队监视的原因后，莫林接着说了他的经历。少年把自己的经历，从去年暑假在怀特城的酒馆遇到米涅尔玛和欧诺罗姆教授，然后被那长相恶毒的老人掳走开始，到新年前后那半截手杖突然遗失，再到学期结束前被费斯诱骗到学院外的魔法结界，费斯和神秘黑影同归于尽到最后执法队长雷蒙德出现为止，详细地讲了一遍。
少年讲得惊险，派克听得更是忍不住大呼小叫。
一会儿直呼这个叫昔日之眸的邪教组织险恶，居然连莫林这样的小屁孩都不放过，一会儿又大声诅咒他们学院院长菲尔丁的胡子，说从来就没听这个老家伙干过什么能看的事儿，现在居然连教授里面有邪教徒都发现不了，简直该退休了。
不过在听到埃德·沃伦德大师时，派克关切地询问了好几句。
看起来男爵知道埃德重伤未死的事，没有对此感到惊讶，但是听说他同意收莫林为学生，又听到那些苍白蠕动的气流与残破的身躯并没有恢复时，男爵还是显得有些难过，嘱咐少年回去后要认真跟埃德学习。
至于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艾莉丝姑妈，男爵也很是无奈地表示顺着埃德大师的心意就好。
派克还说埃德与雷蒙德还有莫林的祖父，安德烈，三人是至交，因此即便是被列上了执法队的监视名单，巨熊一般的雷蒙德队长也没有太为难他，只是草草派人偶尔看他两眼应付差事，执法队虽然地位超然，但也得遵照执行神圣联盟议会的决议。
哪怕这决议在雷蒙德看来并不合理。
莫林也询问了祖父的行踪，但男爵表示有关老人家的事还是等回到哈里特港再说，包括小黑奇怪的表现与少年的泡泡空间，那张“莫林·卡兰德的魔力小水坑”。
大概派克已经知道了什么，居然一下就相信了少年的话，那连少年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魔力小水坑，但说这些等回了哈里特港再细谈。
“对了老爹。”跟在后面的莫林突然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咋了？”男爵问。
“我到伊露维塔报到的时候，发现我的名字并不在今年的录取名单上啊……”少年悠悠地说。
“……呃？”
“我发现在伊露维塔的记录文件上，我是在白狼之年，第四纪八百三十八年，差不多十多年前就被录取了啊，可我怎么记得去年你说走动走动关系才把我送进魔法学院的？”想起这事少年就忍不住地想去揪男爵的胡子。
“哎呀……”派克尴尬地说：“这不是你那时候小嘛，很多东西跟你说也说不清楚就没告诉你。”
“其实吧，当初你出生时，天降异象福瑞呈祥，那可是颇有一番声势，刚好有一位大人物从我们家门口路过看得惊叹不已，那大人物觉得你天资聪颖未来必成大事，于是就决定将你录取进伊露维塔魔法学院。”男爵信口胡诌道：
“当然，也是在我的花言巧语，不对，是在我的真诚恳请下同意的。”
莫林听得撇了撇嘴，不得不说老爹说胡话的本事确实出神入化，反正少年是分辨不出来他什么时候在讲真话什么时候在讲假话。
两人说着说着便已来到了落叶谷入口。
在托德尔，逝者都会回归月神的怀抱，所以并不存在打扰死者长眠的说法，但一定要对逝者心怀敬意才行。之所以大多数平民都不喜欢亡者并不是认为这样会打扰逝者长眠，而是认为这种魔法是对逝者的不敬。甚至为了避免某一天会被人召唤为亡者，一些地方还有火葬的习俗。
因此，哪怕是王室的墓园也常年对外开放，只要心怀敬意都可以进入，士兵守卫并不会阻拦。小小的落叶谷中，一圈齐腰的矮篱围出一片墓园，里面芳草萋萋绿树成荫，一条白石小径蜿蜒曲折，隐约可见到树荫下的一个个小墓碑。
草丛中白色的小花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一些不知名的小昆虫悠闲地飞来飞去。
宁静得就如同夏日夜晚的林间轻歌。
派克与莫林两人行至墓园入口，正要进入，却被两侧手持长斧的守卫士兵拦了下来：“落叶谷今日暂时关闭。”
“嗯？”派克一愣。
什么时候落叶谷改规矩了么，男爵想着，正要说话，忽的墓园深处传来一个年轻的男性声音：“无妨，让他们进来吧。”
卫兵随即退开，对派克与莫林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通行。
听到墓园中传来的声音，派克愣了一下，带着莫林缓缓走入。
“老爹，要祭奠先王的话不是应该下个月再来吗？”莫林在后面问，虽然以前在家时男爵很少提及，但少年也知道洛萨的梦魇发生在七月的第一天，按照洛萨的习惯，一般是在同一天来缅怀逝者。
“下个月来这里的人就太多了，再说，好不容易来一次，能来看看已经不错了。”派克微叹。
他看了看周围的树丛，带着少年拐了两个弯，来到了一小片茂盛的草地，草地中央立着两块不大石碑，石碑前还站着一个年轻人。
“这应该就是之前说话的那个人。”莫林想。
他感觉这个年轻人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不是安娜·古教授那种看起来的年轻，而是真正的年轻。他目光中没有那种岁月的沧桑，却显得很有威严，黑发黑眸，穿着一身庄重的墨绿礼袍，有些像魔法师的模样。
却不知这人是什么身份，刚刚在入口处那几个士兵都听命于他。
派克看着那年轻人，仔细打量了一翻，沉默良久，终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就是这里了吗？”
这问题是问那年轻人的。
年轻人点了点头，沉默地让到了一边，把两方墓碑前的地方让了出来。
派克嘴角流露出复杂的笑容，领着莫林来到墓碑前。
“当初你跟着我来这里闲逛时，一边吸着鼻涕一边说这片草地阳光好，每天都能晒到太阳，说你以后就选这块地儿了，”派克低声说着：“没想到你最后真埋到了这儿。”
他把手中的花束放到了左边的石碑前，笑了笑：“这是咱那时候最喜欢嚼的花瓣子，可是大哥我刚从神殿的花苑里溜来的，这么多年过去这花儿的味道是一点没变，只可惜你却已经不在了。”
“我哪想得到啊，”接着他又有点懊恼地嘟囔道：“那些年里我帮你擦的鼻涕，带你翻得房顶钻的墙洞，替你挨得揍挡得刀，受你连累关的禁闭罚的金币，可从来没想过居然统统回不了本了……”
听着男爵的声音中居然多了一丝忧伤，莫林也跟着有些难过。
在他的印象里，他几乎从来没看到过派克老爹真的流露出忧伤，虽然有时能感觉到老爹目光下隐着难以愈合的疤痕，但从来没见他真正表露出来。
少年低头看了看两块石碑上的名字，埃罗伊，珍妮莉丝。
这里埋葬的是已逝的国王与王后。
第一百三十章 墓园与法典
早晨的阳光不算炽烈，安静地照在落叶谷的墓园里，微微湿润的空气中点缀着淡淡的花草香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块没有树荫遮挡的草地上，派克男爵正对着先王的石碑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说着说着他大概是觉得有点口渴，便又把已经放到先王埃罗尔的墓碑前的花束拿了起来，一边扯了两片蓝色的花瓣放进嘴巴嚼着，一边又言语不清地说着话。
咳……老爹你这样真的合适么……
莫林尴尬地瞅了一眼旁边的年轻男子，很想装出不认识男爵的样子。
也不知道旁边这个身着墨绿礼袍的年轻人到底是谁，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站在边上看着派克父子俩，不过从刚刚他能命令墓园外的守卫可以看出他至少也是军队中的将领，怎么说也比老爹那过气的狮鹫之盾管用。
真担心老爹会不会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然后被这年轻人命令卫兵来将他俩撵出去。
男爵对着墓碑断断续续地说了不少，莫林在一旁也听出大概之前男爵吹嘘的小弟便是埃罗尔先王。
他小时候男爵宅邸里并没有相关的书籍，但从少年知道的零星的记录来看，埃罗尔先王确实比老爹小上几岁，但记载中他可是位极受人们爱戴的国王，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对他评价很高，少年无论如何想象不出他跟在老爹屁股后面吸鼻涕吃花瓣的样子。
派克又吃了两片花瓣，终于把花束重新安放到墓碑前。
他像拍同伴的肩膀般轻轻拍了拍埃罗尔先王的墓碑，然后轻叹一声，缓缓转向了右边的墓碑。
男爵望着那白石墓碑上刻下的“珍妮莉丝维克多”这个名字，脸颊微微颤了颤，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哽咽了一下却是没能发出声音。
他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问道：“他们……在这儿么？”
莫林愣了一下，随即发现这问题不是问他的。
“王兄不在……”一边的年轻人摇了摇头。
“那夜的太过混乱，那火焰又不是一般的火焰，后来许多人的遗体都没能找到……王兄的遗体便是其中之一，只是通过血脉魔法才确认他已回归月神怀抱，这里安葬的是他以前收藏的几件器具，珍妮……莉丝王后是安葬在这里的。”
年轻人称埃罗尔先王为王兄，原来他便是如今的摄政王陛下，埃西尔维克多。
十多年前，他还是一名在遥远的格索克帝国上学的学生，当那个梦魇般的夜晚过后，他毅然回到洛萨，在众多贵族闪烁的目光中接过了那把权杖，加冕为国王，独力支撑住了这个古老的国家。直到半年后斯特雷耶殿下终于被寻回，这才退居摄政王，依然尽责地管理这个国家。
虽然知道摄政王陛下今年还不到三十岁，但莫林可从来没想到他看起来会真的如此年轻，就跟魔法学院中那些高年级学长似的，可能也是受到了魔力之海的影响才显得更年轻些。而在发现站在一边的着年轻人居然是摄政王陛下后，少年慌忙下也不知道应该行什么样的礼节，颇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尤其是派克老爹看起来还丝毫没有给对方行礼的打算。
男爵依旧在看着王后的墓碑。
他沉默半晌，安静地说：“要是哪一天，我身上的那些指控那些罪名终于被取消了，或者……等哪一天我也回归了月神的怀抱，便把这名字悄悄改回去吧，还有她原来的姓氏也最好能加到中间……”
莫林没能听懂这话，只感觉老爹似乎和珍妮莉丝王后也很熟识的样子。
“……总不能永远刻着这个名字，”男爵继续说着：“珍妮莉丝这么长的名字，她一直也不怎么喜欢，她喜欢更简单些的，不管什么东西她都喜欢简简单单的。”
摄政王埃西尔点了点头：“我记下了，若是那时我也不在了便让斯特雷耶他来做。”
听到斯特雷耶的名字，男爵皱了皱眉头看向埃罗尔：“你就这么确信那孩子没问题？”
“韦恩阁下和传承法典都验过了，能有什么问题？”埃西尔的声音强硬了些，似乎这个问题让他不是很高兴。
他十多岁便接管洛萨王权，在与各方商讨博弈中自是磨练出了一身独特的气质，此时语气稍一强硬便如同北风呼啸，散发出冰封大地般厚重的威严。
男爵摇头叹息道：“说到底还是受了我的牵连。”
“斯特雷耶身边确实出现过可疑的人，但我派人手追查下去并没有查到什么，而且无论如何他都是王兄的嫡子，这点不管那些流言怎么说都是改变不了的，这次的验证传承法典仪式也是让大家来做个见证。”埃西尔说道。
“好吧，我这次硬生生跑来本也是为了看看那孩子。”男爵答道。
“莫林，给珍妮莉丝王后行个礼，我们差不多该走了。”他说。
少年认真地做了一个缅怀礼。
一旁传来派克老爹的声音：“珍妮莉丝她也算是我的……好友，按辈分算你叫她声姑妈是没问题的……”
听到这话，莫林又想起以前在王都广场上看到的那黑石雕塑，再次行了一个缅怀礼。
礼毕，少年回过头，却发现男爵在愣愣地看着他，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忍不住问道：“老爹？”
“啊？！”男爵终于回过神。
他挪开凝视小莫林的目光，摇摇头自嘲道：“十多年的时间便连他们的样子都记不清了，看谁都觉得像……，呵，走吧。”
他朝埃西尔陛下点了点头，带了莫林离开了落叶谷墓园。
……
阳光慢慢变得炽热，埃西尔在兄长的墓碑前又坐了一会儿，也起身离开。
作为洛萨的摄政王，他身边却很少有侍卫跟随，因为正像莫林感觉的那般，他本身也是一个职业者，一名实力不错的魔法师。甚至因为天赋很好，当初还被格索克帝国皇家学院破格录取，一时传为美谈，要知道那所魔法学院很少招收其他国家的学生。
贵族不一定是职业者，但是职业者贵族在处理起领地领民等事的时候要更加游刃有余些，毕竟他们往往精力更加充沛做事效率也更高。
埃西尔很快便回到了王宫。
他没有在其他地方停留，甚至连那礼袍都没更换，只在清理结界中待了片刻清理掉衣袍上沾染的露水与风尘，便径直来到了议事厅，坐到了摄政王座上。
王座的上首还有一张空置的王座，下首则已有三人在等待。
其中一个是白袍韦恩，他是生命祭祀也是神殿在洛萨的负责人，管理四系神殿的大小事务，同时他出身洛萨，也可代表洛萨与神殿交涉。第二人是身披暗银铠甲的亨特将军，他统帅指挥训练洛萨的常备军队，并负责维持王都及附近区域的治安，是目前唯一有可能被授予狮鹫之剑的将军，也是奥斯蒙的祖父，战功赫赫。
第三人则是一个苍白瘦削的年轻男子，他穿着华丽的贵族服饰，手上带了不知多少枚颜色各异的宝石戒指，看上去那些沉甸甸的戒指都快把他细长的手指压断了一般。大家都把他称作“白藤”，他是埃西尔的亲信，负责洛萨对外的外交事宜，也负责总理王国的税收与支出，既是外交大臣也是财政大臣。
这三个人到场，再加上摄政王，便几乎没有商讨不了的事，同样的，需要这三人都到场才能商议的事情，一定是这个国家最重要牵扯最广的事。
埃西尔看三人都已到了，对三人点点头，接着取出一封信件，交给下首的三人传阅。
这是灰山伯爵递送给斯特雷耶的信，在斯特雷耶让奥斯蒙当众读完后再次封好，一回洛萨便交由埃西尔过目。
这封信不长，灰山伯爵在信中承认与摄政王埃西尔不和，要支持斯特雷耶及早加冕。并花了剩下的篇幅来隐隐暗示埃西尔心思不纯，事事独断专行引起一些贵族派系的矛盾。
大意便是要拉拢斯特雷耶一起对抗摄政王。
只是下首的三人看完后都没有流露出什么吃惊的表情。
看来这封信的内容并没有超出他们的意料。
“白藤，灰山领那边有什么新的消息吗？”埃西尔问。
他的诏令应该已经送到有些时日，原本计划中，斯特雷耶回来的日期要迟上几天，在回到洛萨后便立即举行仪式，但通过空间浮门他提早了几天到达洛萨，灰山伯爵显然也是抓住了这个机会试图拉拢斯特雷耶。
“灰山领依旧处于备战状态，但灰山伯爵目前行踪未定，也有线索表明他正准备前来王都。”白藤回答，他说起话来带满宝石戒指的手指不住地晃动，就好像在拿捏着无形的局势一般。
埃西尔点了点头。
地精们可以从市面上商品价格的波动判断出一些局势变化，他们当然也有类似的渠道。不管再用什么方法遮掩，大宗物资的流动汇集多少会留下些线索，灰山领处于备战状态在许多人看来都不是什么秘密，但只要灰山伯爵一天不宣布脱离洛萨，一天不起兵征讨王室，王室便不可能以备战为由来制裁他。
至少不能在明面上来制裁他，更不可能率先挥兵征讨他，贵族毕竟有严格的行事准则。
哪怕是知道麾下的领主有反叛之心。
“亨特将军，今年的魔力潮汐已经退去，混乱侵蚀应该也相对平稳一些，我们是否还能从边境上抽调一些部队回来？”埃西尔陛下问。
洛萨公国在西南方向直接与秩序边境接壤，大部分的常备军队都分布在边境之上抵御混乱侵蚀。
秩序边境是秩序火种所能照亮的边界，也是所有秩序种族或者说文明的边界，再往外则是四季无常的混乱区域。在这条边境上，混乱与秩序常年交错，大小战争接连不断永无止息。
实际上，在托德尔大陆，哪怕是位于大陆腹地的国家，那些四面都长燃秩序火种的国家，依旧会抽调出大量部队常年在秩序边境驻守防御，帮助那些与秩序边境接壤的国家进行防守。这是由神圣联盟定下的基本原则，也由神圣联盟的神圣议会负责秩序边境上的部队与物资调度。
“应该还能抽调一些部队回来，但这要跟联盟的人商讨交接，还需要韦恩阁下帮忙进行交涉。”亨特回答道：“不过若是灰山伯爵真的发了疯铤而走险，那哪怕抽调再多的部队回来也无法很快平息战火，更是要提防邻国和亡者们的插手。”
“与邻国的交涉我已让白藤去做，同时也将此事递到了联盟议会那边，多少能起些作用。”埃西尔凝重地说：
“兵力调度的事还有劳韦恩阁下了。”
生命祭祀韦恩微微俯首：“我会着手去办。”
“灰山伯爵的事先放在一边，我之前让你们商讨的那个提议怎么样了？”埃西尔问。
亨特沉吟片刻，粗声说道：“我反对，我认为还是应该按照法典行事，贸然更改于理不合，况且……殿下尚且年幼，又要远赴他乡求学，难以分心管理国事，无论如何都要陛下再操劳十年。若是改动法典只为单纯一个形式未免显得轻浮。”
白藤则答道：“我与亨特将军看法不同，我觉得这事有助于安稳人心，也可以弥合一些贵族派系间的裂痕，更是可以让一些谣言不攻自破，正好趁这次召集令贵族都来了王都，推动这项提议的落实无论怎么看都有益处，而且一定可以顺利通过表决，领主们不会反对。”
鲜明的对立观点一时也让埃西尔皱起了眉头。
看摄政王无法决断，韦恩左右看了看说：“既然一时无法决断，不妨先问问殿下的意思？毕竟这事儿如果真要实行，还得他同意了才可。”
“这倒是，”埃西尔随即吩咐下人找来了斯特雷耶。
“我们刚刚正在商讨一事，想听听你的意见如何？”埃西尔说道：
“我想提议修改传承法典，让你能提早加冕。”
第一百三十一章 意见与灯塔
斯特雷耶正在书房中看书。
在十多年前的那场大火中，王都的公共图书馆被焚毁，大量珍贵的书籍与资料遗失，不过王宫中的藏书室没有被火焰波及，保留下来了很多书籍与副本，斯特雷耶便是取了一卷《洛萨王室谱系详记》翻阅。
他正在查看有关传承法典的内容，不知为何，几天后要举办的这个仪式似乎对他造成了一些困扰，他看起来有些紧张。
正在此时，摄政王埃西尔传他去议事厅商议事项。
于是他认真整理了一下衣着，快步行过两条拱廊，来到空旷的议事大厅中，除了王叔埃西尔外，这里还有另外三人，亨特将军，韦恩祭祀，以及白藤这位外交政官。
斯特雷耶与三人点头见礼，然后郑重地向上首的埃西尔行了一个晚辈礼。
这三位加上王叔，应该是要商议应对灰山伯爵的事宜，把自己叫来莫非是要让他旁听议政，斯特雷耶想。他已经明确表示过会全力支持埃西尔王叔，灰山伯爵虽然实力很强，但真要脱离洛萨还差上许多。
他也不相信灰山伯爵真会叛离洛萨。
他见过那个老家伙一次，在几年前的贵族会议上，那老家伙看起来就像狐狸般精明，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一定要捞到好处才行，就如同最市侩的商人永远追寻最大的利益，脱离洛萨对他们灰山领没有半点好处。
但斯特雷耶着实没想到，埃西尔王叔叫他来并不是商讨灰山伯爵的事情的，以至于在听到埃西尔的问题后愣了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我想提议修改传承法典，让你可以提早加冕，你意下如何？”埃西尔是这样问的。
斯特雷耶的心猛然抽紧了。
传承法典既可以用来验证王位继承的合法性，同时也是洛萨律法的载体与象征。王国的律法每一条都是由贵族集体商讨定夺而成的，这里的贵族既包括了国王陛下，也包括了下至荣誉骑士的每一阶层的贵族代表，更改时按理也需要由贵族会议商讨后才能决定。
尤其是在涉及贵族利益与国体传承时，更不能由国王一言而定。
洛萨的传承法典中明确记载，如果王位继承人不满双十，当王室中无人可担任摄政王一职时，王位唯一继承人可以提前加冕为王，但需设立摄政大臣职位。而当王室中有年长的亲辈可以担任摄政王时，王位继承人必须等到二十岁后才能加冕为王。
比如斯特雷耶现在便需等到年满二十后才能真正成为洛萨的国王。
“……提前加冕？”斯特雷耶犹豫地问。
埃西尔点了点头：“这次验证法典过后，正好各个派系的族长都来了，我想趁此机会提议修改加冕条件，让你可以及早加冕，这样应该可以稳定当前的局面，平息一些贵族的怨言。”
“可……我还要去伊露维塔上学……”斯特雷耶答道，看起来他似乎并不想太早加冕为国王。
“你依旧可以去学院上学，我会继续在这里管理洛萨事务，直到你准备好接手为止。你也看到灰山伯爵的信件上的那些隐示，我想这也是当前最好的方法。”埃西尔解释道，显得极有耐心。
“那，三位阁下怎么说？”斯特雷耶问道。
“我们决定先听听你的意见再做定夺。”埃西尔说。
斯特雷耶目光凝视着地板，议事厅中其余四人的目光全都汇集在他身上，那些目光中并没有任何压力，但他却感觉如同有四块沉甸甸的巨石在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先祖定下此法有其深意……”他缓缓说道。
他环顾了一下议事大厅，发现确实只有包括他在内的五人在场，这才又继续道：“我看王叔事务繁重日理万机，若是置位而处我必定无法担此重责，想来还是有太多需要学习的东西，如果提早加冕未免显得轻浮，若是一不小心做出有损洛萨的事情便更是难以挽回。”
斯特雷耶说到后面声音渐响，显得有些激动：“此事还希望王叔可以再考虑一下。”
这便是拒绝的意思了。
听着斯特雷耶拒绝的理由和一旁亨特将军反对的理由相似，埃西尔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让斯特雷耶有时间再考虑一下，倒是一旁支持修改法典的事务官白藤皱了皱眉毛，显得有些意外。
他看着斯特雷耶离开的背影，带满宝石戒指的手指彼此搓动着，陷入沉思。
……
……
离验证传承法典仪式还有五天，许多贵族已纷纷从领地赶来王都等待观礼，狮鹫旅店也已被住的满满当当的，只是依旧没有灰山伯爵的消息传来，甚至北境的其他几个家族同样也还没有动静。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洛萨北境。
在开始的几天，派克男爵还带莫林在王都转悠了两圈，不过他也将近三十年没来过洛萨王都，十多年前这里又被大火焚毁重新修葺，男爵带少年沿着小道绕来绕去也时常把他自己绕晕，让少年抱怨不已。
而等王都里贵族渐渐云集之后，明里暗里的目光都多了起来，男爵便不再出门走动。
虽然都知道大名鼎鼎的狮鹫之盾的拥有者就住在这间旅店里，却没有任何贵族前来拜访派克男爵，明显那些有些岁数的贵族族长们还是都了解几十年前的那段往事，没人想在明面上与男爵扯上任何关系。
而在一些往事被深挖出来后，王都居民的好奇心也终于被压了下去，或者说被转移到了新的地方。
——随着贵族的聚集，王都各种娱乐场所与奢饰品店铺都热闹起来。
就如同欢庆节日一般，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铺开的摊贩都快把道路挤个严实，广场上永远有人在演奏欢快的乐曲，哪怕是酷热的阳光都无法驱走商贩们的热情，更有些人怀揣着真真假假的商品在大街上撵着那些衣着华丽的人推销，他们甚至可以从城门一直追到王宫前，一副不卖掉他们的“祖传宝物”便不罢休的样子。
只是随着仪式的接近，越来越多的人能感觉到，在这种节日般的氛围之下，其实有一股焦躁不安的情绪潜流在逐渐扩散。
灰山伯爵到底会不会来？洛萨的局势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连莫林都感到了这种不安的情绪。
在男爵不再出门后，少年又独自拜访了奥斯蒙和斯特雷耶，此时便是奥斯蒙带他在王都里参观。不得不说，虽然奥斯蒙这个向导不善言辞，但怎么说也比派克老爹靠谱得多，至少从没迷过路，带少年前往的店铺也都是正在开张的店铺，没让少年饿过肚子。男爵当向导时可不止一次说带着少年去吃大餐结果连那饭馆都不知道关门多少年了。
斯特雷耶此时并没有跟两个少年一起，他如果不用魔法改变相貌便在王都街巷中走动，很快便会被居民认出来然后围得脱不开身，只能求助于卫队。
“那栋建筑是什么？”莫林指着一座石塔般的建筑问。
这石塔看起来很是沧桑，并不算高耸，座立在王都一角的小广场中央，广场上清清冷冷的，在热闹的节日氛围中就好像被遗忘在了角落。
“这是洛萨的‘灯塔’。”奥斯蒙回答。
“这就是那种‘灯塔’？！”莫林惊呼。
奥斯蒙点点头：“不过因为十多年前的那件事，大家都说这座‘灯塔’被诅咒了，没什么人愿意来这附近，听大人们讲在那之前这里也是很热闹的地方。”
莫林所说的灯塔不是海边照亮航道指引方向的普通灯塔，而是燃烧着秩序火种的“秩序灯塔”，据他所知，整个洛萨境内便只有一座“秩序灯塔”，里面的保管的火种在洛萨建国之前便燃烧在这片土地之上。
至于奥斯蒙所说的人们认为这座“灯塔”被诅咒了，少年也能理解，这要从火种的作用说起。
在秩序火种的照耀下，周围的环境会发生神奇的变化，变得更加适合秩序种族生活繁衍，而非像黑森林那般四季无常风雨莫测。虽然这种深层的规则的变化会遭到混乱的侵蚀与反扑，但混乱也只能从秩序边境上逐渐蚕食，因此边境上会常驻军队进行防御。
但据说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混乱不知如何穿过了秩序的火光，直接降临在洛萨王都，就降临在灯塔脚下的这片土地上，那些苍狼便是混乱的化身。
在托德尔历史上几千年的记录中，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因此人们认为这座灯塔被诅咒了，无法再庇护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
“我能进去看看吗？”莫林问。
不管人们怎么认为，这座灯塔毕竟比这个国家还要古老，在这么长久的岁月中默默守护着洛萨，少年忽然很想进去看看，那枚传说中的火种到底是什么样的。
奥斯蒙摇了摇头：“据说以前只要验明身份经过守备检查后便能进入参观，但十三年前的那晚过后，这座灯塔便被人封锁了起来，还镌刻上了魔法结界，甚至连洛萨的士兵都不能进入其中。”
“啊？连士兵都不能进，那是被谁封锁了？”少年不解。
“据说是神圣议会派来的人，不让其他人进入，他们还指派了专门的学者来进行研究，寻找那晚火种失灵的原因，但这么多年过去也没听说研究有什么进展，倒是这灯塔一直被封锁着，也不知凭什么不让我们洛萨接管。”奥斯蒙说道，对神圣议会的这种做法显得很是不满。
“不过他们说是为了安全考虑，怕邪教徒趁机对火种动手，万一这枚火种真被心怀不轨的人熄灭了，那整个洛萨，甚至整个南方平原都要遭殃。”
“不过如果你真想进去参观的话或许可以找殿下问问。”奥斯蒙补充了一句：“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在洛萨王都，王室还是可以进入这座灯塔的，摄政王陛下便去过，斯特雷耶殿下以前偶尔也会攀上这座灯塔，他说上面视野不错。”
“既然只有王室才能进去那还是算了，”莫林摇头放弃：“现在可不应该用这种事情打扰殿下，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奥斯蒙点点头，带着莫林前往下一处地点参观。
……
与此同时，那座看起来很是沧桑的秩序灯塔中，一个黑发少年正在沿着旋梯攀爬。
与海边的灯塔不同，秩序火种并非保存在塔顶，而是在塔腹中燃烧。
在一个复杂的圆形魔法结界中心，漂浮的火种就像一枚纯净的光球，它散发出的光芒明明很强却不刺眼，因为这光芒更像是某种精神感知中的光亮，让人感到由内而外的温暖与舒适。
在这枚火种所处的空间中，魔法结界之外，一个席地而坐的中年人睁开了眼眸。
刚好那个黑发少年行至这里。
他用来遮掩相貌的魔法已经退去，露出了他真实的脸庞。
是斯特雷耶。
不知为何，他看向这个中年人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惶恐。
席地而坐的中年人没有起身，他伸手指向斯特雷耶，苍白的手指周围亮起血芒，而斯特雷耶脸上立刻露出痛苦的表情，紧紧咬着牙齿，像受到什么折磨一般绷紧了身体，微微抽搐着。
“你今天做错事了。”那中年人说。
他的嗓音飘忽而沙哑，甚至可以说没什么力气，但语气却格外阴冷。
“我，我不明白……”斯特雷耶艰难地说，他看起来随时都要倒下。
“重复你的任务。”中年人阴沉地说。
斯特雷耶心里一沉，喘了几口气：“等，等待加冕……然后等待下一步指示。”
“所以你知道哪里做错了吗？”席地而坐的中年人一侧被纯净的火种照亮，另一侧则被手指散发的血芒照亮，显得诡异无比，一旁甚至还有两个身着重甲的卫兵，却对这一幕熟视无睹。
埃西尔王叔，亨特，韦恩，白藤，以及他自己。
议事厅当时没有第六个人。
斯特雷耶勉强撑着身体：“我以为提前加冕太过招摇，组织会不喜欢——唔”
中年人指尖的血芒更盛，斯特雷耶没能说下去。
“现在已不必在意这些，”中年人说：“你需要尽快加冕为王。”
“那我回去便向埃西尔提议——”
“不必，他不久后肯定会再次向你提出这事，你只需‘经过考虑改变主意’，顺势答应即可。”中年人说。
“明白。”斯特雷耶努力点了点头，没有问为什么埃西尔一定会再次提出这事。
多年的经历告诉他，任何质疑组织的判断与计划的行为都会受到最严厉的处罚。
中年人终于收回了手，血芒消失。
大汗淋漓的斯特雷耶喘着粗气，犹豫地问：“五天后的验证传承法典仪式，我的身份——”
“——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我们自由安排。”中年人厉声道。
斯特雷耶连忙谦恭地低下头。
“回去吧。”中年人说：
“下次再这样做错事，浅海便是你唯一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