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三章开国公的傻儿子
三才震惊的望着赵祯的背影久久不语,他实在想不出来官家为何要对眼前这个白身行礼,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官家需要求他一个穷书生什么东西?
虽然只是微微行礼,可这微礼也是礼仪啊!天子之礼不下与人,普通人是没有资格接受的!即便是两府相公也不敢受嘞!
唯独能坦然接受的便只有死人了…………
三才疑惑的打量着眼前的穷书生,长相上还算是过得去,肚子中的学问应该也不错,最少能为官家解惑的人这世上可没有多少。
不过瞧他的家境也是个寒酸之家,但能在北京东城有一座大宅院也算是顶顶的人物,说不得他的祖上出过名人。
嗯!是嘞!
若不是家学出众也没有这般见识和气度,最少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那穷书生从未有过一丝不安,这对一般人来说却是不易。
三才知晓自己的威仪,虽然不是个男人,但在天子身边呆的时间长了,多少是有点别人没有的气度,用官家的话来说这东西叫做气场……
赵祯只是知道张从质的家境而已,亲卫司不是吃干饭的,多少也会勘察一下他的家底,在亲卫司的人看来,张从质便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官宦子弟。
于是也没有细查下去,在他们看来,这样的人家别说是对官家有威胁,就是对三才都没有威胁。
赵祯知晓张从质家中有一老母,他也并未成婚,登门拜访自然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再说赵祯只是知晓他在东城有所宅院,就在东华门不远,但还从来没去过,自然也是好奇。
距离东华门如此之近,还是个宅院,怎么说也不能是个籍籍无名之辈,又何必跑来这距离东城很远的地方来当个私塾先生?
开始的时候张从质还是推脱,最后实在无奈,只能苦笑道:“非我是个矫情之人,而是家中实在不堪,你的仆从也应该去寻过我家宅院,连门口的石当都破了,可不就是个破落户?以你之贵何须如此嘞!”
赵祯笑道:“你这话说的端是没有道理,你我二人有交,为兄怎会嫌弃你,再说令堂建在我本应拜会才是。”
张从质想想也是,只能点头道:“如此便让兄长破费了。”
赵祯奇怪的问到:“你是何年何月所生,为何连连唤我为兄?”
张从质微微一愣:“皆因兄长谈吐和才学,我观之比为先达者,自然唤为兄长。”
赵祯无语的望着他,这货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这称呼也能随便乱叫,随即道:“你莫要瞎猜,朕……正巧我是大中祥符三年四月十四生人,你是?”
张从质大惊:“吓!我乃是咸平三年生,可比你大上十岁有余!”
别说是张从质,即便是三才和赵祯两人都被吓了一跳,这货怎么看也不像是大赵祯十岁的人,反倒是显得比赵祯还小!
三才好奇的问到:“你这人平日里都吃些什么神丹妙药,简直是容颜不老啊!”
张从质摇头苦笑道:“何来你说的那些,若是有便送与官家去了,唯有清粥小菜,粗茶淡饭果腹矣!”
赵祯和三才对视了一眼,这货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不过他长得还真的不嫌老,比自己大十来岁居然还没自己显得老成,难道是因为操劳国事导致的?
在嫉妒中,赵祯跟随张从质往他家的府宅而去,果然距离东华门不远,只是位置有些靠后而已,距离热闹的灯市街稍稍远了,要从一条巷子走进去许久才到,不过即便如此也是相当好的位置。
即便是住在东城的人家,又有几家能在街面上?
赵祯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宅院,虽然已经破败不堪,可从宅院的规模上看也是规模不小,最少是皇帝赏赐的宅邸,否则东京城中可没有这样的大宅子!
“吓,你家莫不是国公之家?否则怎会有这样的大宅院?官家可从未赏赐过朝臣这么大的宅院嘞!”
三才边说边看,许久之后惊叫道:“这匾额也是不凡,虽然蒙尘许久,可张府边上的祥云题字都是御赐之物……这是真宗皇帝的赏赐!”
这回轮到张从质惊讶了:“这位管事端是好见识啊!这块牌匾确实是御赐之物,而这府邸也是先帝赏赐,只可惜在我手中衰败了。”
姓张,又有老爹御赐的宅邸,这规格也是个国公之类的不会不出名,赵祯想了想之后道:“你父亲莫不是治蜀有功,平定王小波、李顺谋逆的张乖崖?!”
张从质稍稍皱眉,虽然是以兄弟相称,但直呼父亲名号却是不妥,不过父亲也是个乖张个性,想想也不会介意吧?
“正是家父。”
赵祯的嘴角微微抽搐,望着眼前的张从质细细大量仿佛重新认识了他:“张兄,你到端是个奇人矣!令尊贵为开国公,谥号忠定,当今圣上又追赠他左仆射,乃是宰相之制待之,为何落得如此田地?!”
张从质憨笑道:“家父生前便不喜这些,早有家训留下,不得荫恩入仕,自食其力过活。若是官家赏赐,必要散尽,或为穷苦,或为邻里,于是那些钱财便舍去福田院或是铺路去了……”
赵祯微微苦笑:“果然是他张乖崖的作风,端是乖张怪异,又有大智慧隐匿其中!听闻你家中有一老母,这便前去拜会。”
张从质连连摆手:“好叫贤弟知晓,并非是家中嫡母,家母先家父一步故去,只留下继母,当不得嫡母大礼嘞!”
三才微微竖起大拇指,眼前这人还真是个至纯至孝,连继母都能如此奉养,实属少见。
赵祯微微点头,不愧是张乖崖的儿子,端是父子相同,迥异常人,自己这是得了个良师益友之才啊!最少这张从质的人品是没得说,学问也是不错。
张从质在前面引路,赵祯在后面跟着,而三才走在最后念叨:“这国公家出了个傻儿子嘞!好好的一个门楣被糟蹋成这样吗,门口的石当坏了不说,便是这宅院也显得破落,否则单单是开国公的名头便能唬住不少人嘞!
这张乖崖也是执拗,非要拒了先帝和官家的荫恩,这下好了,连儿子都是个傻子,不知向官家讨个一官半职,使得府宅破落如此……”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奇葩父子
三才的声音不小,最少张从质是能听见的,但他却毫不在意,而赵祯更是不去理睬,对于张从质来说,三才的身份依旧是个下人,根本就不在一个阶层上,若是去刻意理睬,反而是自降身份了。
而赵祯现在满脑子里都是张乖崖,作为一国之君他对自己的臣子都有所了解,这个张乖崖便是其中一个,赵祯可谓是对他的事迹如雷贯耳,不光是在这个时代,即便是在后世也是家喻户晓。
因为这个人的身上充满了传奇,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赵祯却是觉得愈发的神奇了。
乖崖乃是张咏的自号,取乖则违众,崖不利物,乖崖之名,聊以表德之意,这就是堂而皇之的告诉别人,老子性格就是乖张,就是怪异,发起疯来自己都怕!
赵祯不禁想起当初自己无意中看到的老爹奏疏,其中一个便是有人参奏张咏,说他性情乖张有失臣子本份上下尊卑的案例。
张咏不喜别人向他参拜,在大宋下官可以不参拜上官,但多数人为了礼数也是为了讨好上官往往会参拜行礼,张乖崖不喜,若是有人前来拜见他便让管事早早告诉人家不要参拜。
但有些人理解错了,反而是觉得张咏有意提示自己要参拜,于是在见面之后便大礼参拜,气的张咏大怒,或是跪下向客人磕了十几个头,或是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直到把客人吓得魂飞魄散,仓皇而逃为止。
更有甚者连自己的气都要生,说一日张乖崖吃馄饨,低头吃馄饨的时候头巾的带子屡次掉落碗里而,别人也许会把头巾解下,或是扣好,他却直接发怒,扔下头巾起身而去,顺口还对头巾说了句:“你自己请吃个够罢!”
这样的人若是在后世绝对会被人说是神经病,即便是在现在赵祯都认为他脑子有病,这并非是侮辱,而是可能张咏在精神方面有些狂躁症的先兆。
不过此人最让赵祯敬佩和看重的地方还在于他的所作所为,也许他是太过急躁了些,但对于百姓和治理地方却是极为出众的。
川陕四路为何成为大宋的织锦之乡?这个群山阻隔道路难行之地自古便是祸乱贫发,额王小波,李顺等人的叛乱也在他的镇压下结束,虽然对叛军残忍,但对百姓却善待有嘉,甚至不惜溺杀太监王继恩的亲兵为民除害。
有能力的臣子自然会得到重用,太宗真宗两朝张咏都是青云直上,最著名的便是升州灭火一事。
不只是他生来自带的火属性光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本就具有侠义精神的张咏在中举之前偶遇黑店,黑店中尚有老幼数人,张咏斩草除根,杀得一个不留,呼童率驴出门,纵火焚店。
而大中祥符二年,升州失火,火势之大令令鸟雀飞逃之群遮蔽了太阳,往往从空中向下坠落,烈焰忽飞,狂风并作,人不及走,目不暇旋一顿饭之间,千室俱烬。
真宗遣使抚问,认为张咏在升州,可以不用担心。甚至下旨张咏莫要累着…………
这份旨意赵祯曾经见过,当时惊为天人!
关于他张咏的典故实在太多,单单是赵祯知晓流传后世的便有两样最甚,一事绳锯木断水滴石穿的典故,为此他张咏一钱诛吏,还有便是为了方便川蜀百姓商贾而发明的交子。
可以说现在的大宋交子之所以如此流通,如此便利,和当初张咏在四川的推广有着脱不开的关系,是他为大宋的纸笔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赵祯看着眼前带路的张从质一时间觉得差异,这破败的门庭,这中落的门第居然是张咏家的。
难怪张从质的学识和人品都是上上之选,只不过他为何屡试不第?赵祯相信他的参加科举多少也能得个进士出身才对……
一般的大户人家是不允许客人进入后院的,即便是关系非常好也少有邀之入院的道理,往往是让女眷出来见客寒暄而已,这便是顶天的尊重了。
可张从质却毫不在意,领着赵祯和三才便前往后院拜见继母。虽说是继母,可这位王氏却住着主母才能住的正屋,所有用度也是家中最好的,可见张从质的孝顺。
张从质把手中的纸包放在桌上,笑着对两鬓斑白的老妇人说道:“二娘,这是孩儿的朋友,前来探望,带了些好味的吃食,您尝尝?”
王氏眼睛一亮:“我儿从不带好友前来,我还以为你私交不行,如今却是我错了,快让我瞧瞧!”
赵祯从这老夫人的身上看到的全然是对儿子的关心和期盼,完全不理会三才的拉扯,上前道:“老夫人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王氏笑眯眯的拉起赵祯仔细打量,随即脸色大变,伸手指着赵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双膝一软便瘫坐下去,张从质和赵祯大惊,赶紧扶起让她在床上堂下。
三才苦笑着上前,用手掐了她的人中,再用随身携带的清凉油放在她的鼻下和太阳穴涂抹这才把王氏换醒。
谁知她刚刚醒来便大叫道:“未亡人王氏叩见陛下!”这话唬的张从质在一旁愣住,自言自语道:“二娘您这是怎的了?哪来的陛下?”
王氏随即开口道:“陛下或许不记得了,老身是王家之女,表兄王旦去时,老身与女眷棚底之中亲眼见到陛下扶棺而行,天子圣容不敢忘却!”
赵祯和三才对视一眼,居然还有这种渊源在其中,端是巧合的很,没想到张咏的继室居然是王旦的表妹,这真是无巧不成书。
而赵祯便更加惊讶与张从质的默默无闻,这货有着开国公的老爹,又有着王家的资源,居然没有出人头地,莫不是和他父亲一样执拗?
转头望去,张从质却并没有多少惊讶,反而点头道:“这便对上了,果然是陛下才有的气度和学识。慎言拜见陛下!”
直到现在赵祯才知道张从质字慎言,也只有关系极好或是面对上官的时候,才会报出自己的字让人呼唤。看来这货要不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依旧不愿说出自己的字号。
无奈的摇了摇头:“莫要如此大礼,朕微服在外,便不希望被别人认出来。老夫人是张乖崖的继室,又是王家之女,生活窘迫若斯,为何不寻王家相助,或是上疏朝廷,即便是去寻北平府的韩琦也不会落魄如此啊!”
王氏笑着摇头:“老妇这里一切尚好,这二品诰命已然从朝廷拿了不少的钱财,如何贪得无厌?只是慎言尚无进取之心,颇让老妇难过。”
张从质无奈说道:“孩儿只是遵循父亲遗愿,不欲入朝为官而已,二娘何须如此。”
三才嗤之以鼻,赵祯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这货还真是和他父亲一样奇葩…………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跳出“棋盘”的人
大宋的封爵相较前朝增加到了十二级,王、嗣王、郡王、国公、郡公、开国公、开国郡公、开国县公、开国侯、开国伯、开国子、开国男。
开国公、侯、伯、子、男皆随食邑:二千户以上封公,一千户以上封侯,七百户以上封伯,五百户以上封子,三百户以上封男。
开国公也就意味着家中的食邑有两千户左右,即便是儿子没有继承爵位,这两千户食邑也会以别的方式补偿,并不会一下子没了,就像这府宅一样,已久存在。
而张家之所以奇怪便在这里,张从质在父亲死后,完全放弃了荫恩,也放弃了朝廷的补给,只要他不去讨要,谁还会自动送上门?
若是过了十年没人讨要,那三司便会把这一份补给钱充入国库,这也说明张从质根本就没有讨要任何东西,仅仅以自己在私塾中赚取的钱财生活。
但王氏的诰命却是有俸禄的,二品诰命的俸禄少说也有十贯钱左右,但这十贯钱能拿到手的不过八贯左右,除去用度,一月下来也没多少盈余,所以张家府宅只有后院正室像样。
临走的时候王氏还特意叮嘱赵祯:“家中已经白白领取朝廷的俸禄许久,万万不可再有赏赐,否则他们娘儿俩心中不安,死后见了夫君也不好交代。”
赵祯只能无奈同意,拎着张从质的衣襟便出了王氏的房门,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王氏的话,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张乖崖的遗孀。
眼下只能寻张从质的晦气了,但这家伙得知自己的身份后却没有慌张,更没有卑躬屈膝,只是笑着说道:“官家,若是草民的衣服被您撕破了,也是要赔钱的……”
三才震惊的盯着张从质,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好狗胆……”像张从质这样并不在意皇权的人三才还从未见过,大宋的臣子百姓之中,谁不是把皇帝当作是一代圣君,谁敢不敬?
何况还是官家自降身份和他相处,即便是在官家善待与你,你也应当尊重官家的礼贤下士,哪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道理?
赵祯并不在意,而是笑了笑道:“若你入朝为官,便可得朝廷的官服,春夏秋冬皆有数件可换,还在乎朕损毁你的常服吗?”
张从质摆了摆手道:“可草民不愿入朝为官啊!”
这欠揍的模样端是让人生气,三才已经在边上咬牙切齿,额赵祯却不慌不忙的开口道:“既然如此,你做学问干什么?”
“明白世间道理!”
赵祯指了指院墙,仿佛跳到了外面:“那你和那些老百姓有何区别,不,朕说错了你可能还不如那些老百姓嘞!”
这回轮到张从质疑惑了:“官家何出此言?”
“你既然学习圣人之道,揣摩古人智慧,岂不知学而优则仕。若是肚子里有学问而不去造福苍生,那和一个废人有什么区别,还不如耕种的农人,经商的商贾,工厂里的做工。”
赵祯的一句话便把张从质堵得说不出话来。
见他犹豫赵祯再次开口道:“你父亲学识可以,但诗书不达,所以留下诗作极少,不过他的才能却被留了下来。
如今我大宋用的交子就是出自他的手,可见你父亲是做到了为国尽力的程度,也做到了为天下,为百姓而做官,这样的人朕敬佩。
但对于你,朕只是敬佩你肚子里的学问,而不是敬佩你这个人。既然要弃天下,弃苍生,天下苍生最先遗弃的也是你!”
张从质恍然大悟道:“原来这就是官家厌恶道门,佛门的原因,他们都是修自己,而不管别人死活,所谓的普渡众生也不过是修来生而已,所以官家厌恶之!”
赵祯愣在原地,这……这货居然一下便道出自己厌恶宗教的本质,而且说的一点没错,即便是自己也很难反驳,除非违心的否认!
“你知道的太多了,如此还不打算入仕?朕的秘阁还缺少人才。”
“那就请官家赏赐荫恩,慎言明日便入秘阁与陛下对奏!”
嘎?!
三才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勾勾的盯着张从质:“那有你这般的人,真是泼天的胆量,竟向陛下索要荫恩,此胁迫之意甚重!”
赵祯微微苦笑:“你倒是摸透了朕的脾气,像你这种人若是要一心考取功名,怎么样也会金榜题名,要了荫恩不过是为了快些与朕交谈而已,怎么你猜到朕今日的疑问了?”
张从质笑着点头:“前些日子官家以白身与慎言坐而论道,大谈重开都护府一事,今日官家再度前来,又是送礼又是前来寒舍,必有大事相问,但无奈家中无有净室,只能入秘阁而对之。”
赵祯微微点头,张从质说的没错,那个如噩梦般不断盘旋在脑袋里的疑问若是不得不到解答,自己便会觉得所作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只不过是延长了那一个恐怖轮回的时间而已,或是更糟的,让大宋这个璀璨的文明覆灭的更加可惜,更加凄惨。
这完全是两种心态,若是大宋本就破破烂烂,千疮百孔,那它的覆灭又有什么不好?但现在这是个辉煌的王朝,有着强大的科技,开放的政治,良好的社会风气,精美的艺术,等等一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美妙。
若是这样一个王朝的毁灭,岂不可叹,可惜,可悲?!
赵祯需要一个人,一个能看透本质,一个博学多才,一个通晓古今的人来与自己总结,研析这个问题。
他在朝中观察许久,但朝臣中不乏能臣干吏,却没有赵祯所需要的这个人,他们大多收到框架的束缚,受到礼法和儒家思想的局限,很难突破。
即便是如欧阳修,范仲淹之流也大多于此,因为他们的求道之心已经变成了勤政爱民之心,只有宏伟高阔的眼光才能实现这一跨越。
好死不死,赵祯巧遇的这个张从质却有。
不知是遗传了他父亲的乖张潇洒,还是生来便不在乎世事,他的眼界之高赵祯仅见。
相比杨休那般死读书,不断钻研圣贤之礼的精神,他那种跳出“棋盘”超脱于外的精神才是最重要的。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王朝的轮回
朝堂的官员对于张从质的突然出现抱有很大的争论,争论的焦点不在于他的荫恩,而是在于他的差遣。
一个初入朝堂,得了个正六品下的承议郎居然被官家充入秘阁!
秘阁是什么地方?虽然只是崇文院的后阁,但即便是两府相公都不常去,其他官员更是非召不往,那是官家和重臣讨论机要之所在。
即便是你张从质以荫恩入仕,即便是你父亲张咏名胜一时,也不该如此倨傲,当推辞不受才是!
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和原则,但这些东西在张从质的眼中一文不值,在他看来自己是为了与官家讨论更为高深的问题而来的,否则即便是入仕都不可能。
非常人便要以非常理而待之,赵祯不是个迂腐的君王,相反,不拘一格才是他的风格。
这赵祯便对秘阁的成员进行了调整,张从质只是其一,还有刚刚被点为状元的苏轼,以及负责经筵日讲的杨休,这三人成为他的智库。
杨休擅长儒家经典,经史子集无一不通,算得上是个老学究,而苏轼虽是初出茅庐,却才思敏捷,虽然诗才出众,但却不能掩饰他的智慧。
这虽然是个奇葩的组合,但赵祯相信,他们一定能给自己得出答案。
这个问题非常的深奥,以至于后世都在讨论却没有一个确定的结果,赵祯比谁都清楚王朝,不,准确的应该说是时代的轮回是个不可避免的问题。
他穿越之前的时代其实也正在经历和现在一样的状况,稳定的环境能持续多久,一个国家的昌盛能持续多久,如何延续和打破这个轮回?
赵祯希望从张从质,苏轼,杨休的智慧中得到答案。
赵祯知晓每个王朝灭亡的原因,甚至包括大宋和明清两朝,这一点他只能埋藏在心中却不能说出来,但同样让他疑惑不解。
汉家王朝是最善于总结经验的,前朝栽在什么地方,后面的朝代已经会引以为戒,一定会拨乱反正,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的去避免。
甚至在后世不惜推翻了华夏数千年沿用的制度,走上了全新的一条道路,但谁又能说这条路走得通呢?难道是因为世人都在走这条路,这条路便是对的吗?
整个大朝会上赵祯都在思索这个问题,许多朝臣都能看得出官家的心不在焉,但他们很好的恪守了臣子本分,没人会去询问。
朝臣们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是,官家为何要往秘阁中塞人,往日里的秘阁不过是校书郎,字正之类的小官,即便是两府官员和官家于此商议他们也没有机会接触。
但现在不同了,官家明确的下旨,把秘阁升为商讨机要之地,那就意味着秘阁将会成为大宋的另一个决策之所,如此一来与两府何异?!
当然,许多人理解错了,赵祯并不想去解释,所谓的秘阁只是给自己出谋划策用的,相当于大宋的智囊,而两府依旧是大宋的中枢,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
赵祯不会利用秘阁给自己处理朝政,同样也不会用两府解决理论上的问题。
崇文院只是大宋皇宫中的藏书之地,但现在却有亲卫守护与此,一来这些藏书之中有着十分珍贵的孤本,二来,老赵家的帝王奏疏几乎都收藏在这里。
除此之外崇文苑几乎没有任何改变,这里依旧是大宋的藏书之所,一应官吏往来其中,并没有多少神秘。
院内东廊为昭文书库;南廊为集贤书库;西廊为史馆书库此外又分经、史、子、集四库。共藏正副本图书八万多卷。又抽取珍善藏本别建秘阁,只不过现在的秘阁之中存放着历朝历代的史料以及奏疏。
赵祯一路走来只觉崇文院中书香之气甚浓,往来官吏手捧典籍奔走与其中,这些书籍都是前人智慧和经验的总结。
三才先一步上前,推开秘阁的殿门,张从质和苏轼,杨休三人已经被“书山字海”所淹没,不时的翻阅典籍史料进行誊写。
发现赵祯来后便起身施礼:“臣等恭迎圣上!”
赵祯在宫中很少在意这些理解,挥了挥手道:“尔等继续,不必因朕而来分神,此次尔等也该知晓朕的不解之处。”
当然知晓,张从质等人接到的旨意便是查阅历朝历代国灭之缘由,并加以总结,对于张从质来说这没有什么,但对于苏轼和杨休来说却大为惶恐。
他们不明白官家为何要这么做,前朝覆灭原因多种多样,而大宋已经摈弃了唐朝留下祸端,收兵权,重文臣,轻武官,这样不就能避免安史之乱了吗?
但越是如此自信,得到的结果却越是令人震惊,苏轼和杨休两人一老一小都是出自所谓的正统的循规蹈矩之家,历朝历代朝的历史颇有了解。
夏商周自不用说,秦、汉、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的历史也多有涉及,但现在却让他们总结社稷倾覆,家国泯灭的原因一时间让他们产生了恐惧。
因为他们同赵祯一样看到了一种循环,或是说轮回。
他们两人都不是傻子,一眼便能看出历朝历代的终与何处,但他们不敢言语,即便是早有所准备的张从质都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产生了一种悲观。
赵祯望向他们略带悲哀与惶恐的表情道:“有位智者曾经告诉朕,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三人几乎是同时抬头望向赵祯,依照官家的意思是大宋也不能逃脱分合之论?!
“莫要惊讶,这本就是史书所载,你们自己也明白朕说的没错,自秦以降,可有一个大一统之王朝享国超过三百年的?即便强盛如盛唐也不过二百八十九年而已!之后便是另一个朝代的轮回,如同它接替大隋一般。”
赵祯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打了个哆嗦,很显然现在的大宋虽然繁盛,却不能与盛唐相比,在宋人心中盛唐永远是一个强盛的王朝,为此大宋保留了大多数唐代的制度。
既然连强盛如斯的唐朝都不能打破三百年的定论,那大宋呢?!
三才已经吓的跪倒在地,不断的磕头捣蒜:“陛下!…………不祥之言不可出自圣君之口啊!陛下!”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秘阁之对
张从质和苏轼杨休三人互相看了看,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赵祯说的话是没错的,虽然不祥,但却是事实,三人没法反驳,只能以事实述说。
杨休擦了擦冷汗最先开口:“陛下,历朝历代灭国皆有原有,秦亡与胡亥,赵高之乱政;西汉亡与帝王之声色犬马;东汉亡与皇帝过于年幼;西晋亡与八王之乱,东晋亡与桓玄篡位刘裕篡权。隋炀帝自大张狂屡屡犯错,唐之亡与节度使权利过甚。”
杨休几乎是一口气便把历朝历代灭亡的原因说出来,喘了喘气之后道:“陛下,由此可见,历代之亡并非天不假年,而是人祸所致。”
说完之后,杨休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真理,又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一旁的苏轼并没有笑话他,而是和杨休一样冷汗淋漓,他感觉自己背后湿透了,从没考虑过如此问题的他第一次面对一个让人绝望的难题,心中的无力不比杨休好上多少。
张从质有些悲哀的望着杨休,他的眼神中依旧是充满了悲哀,因为在他看来,杨休所说的都是片面原因,并非是最终结果,他虽然不知道嘴中的缘由,可他知道,杨休说的不对。
赵祯的一句话便打破了杨休的幻想,也证实了张从质的猜测:“既然如此,你可见历朝历代可有因为同样原因而亡的吗?”
咯噔!这声音仿佛是从心中发出的慌乱,杨休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细细回想之后颓然倒地,和他一同倒下的还有心中的信念以及希望。
没有,几乎没有一个朝代的灭亡和前朝一样,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些原因甚至比较荒谬,但却真实发生了,也致使一个朝代的灭亡。
杨休坐在地上,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调,甚至包括他的灵魂,双眼茫然的麻木的望着赵祯,嘴巴呢喃着一句话:“天道有轮回,莫不如是?!”
这个一生都在钻研史家,都在钻研典籍的他失去了至关重要的一种东西——信念!
一旁的苏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年轻的他春风得意,但现在却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是虚妄,大宋也是存在于这个恐怖的轮回之中,数百年后眼下的一切都将消失,被另一个王朝所取代。
但年轻人的心中总有一些执拗,他扶起地上的杨休,望着赵祯开口道:“可周朝却不同,它享国近八百年!”
“周?!”
这从不用赵祯开口,张从质便嗤笑道:“周与历代不同,西周由周武王姬发所创,定都镐京,但周行分封之礼,以封邦而建国,周王不过是民意上的天下共主。
在那个时代周公制礼作乐,从天子到庶人都必须遵守。这也是周朝国祚绵长的缘由。所以后世沿袭礼乐也是为了绵延国祚,孔丘遵从之,于是便成了圣人……”
苏轼皱眉道:“孔圣人名讳岂可轻易呼之?!”
赵祯哈哈大笑道:“那你告诉朕,他在春秋之时别人称呼他什么?不过是汉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才把他抬上了神龛而已,莫要在意这些。”
赵祯的话让张从质眼睛一亮,也让他明白,在这小小的秘阁之中,往日的礼法,圣贤,一切的一切都将被拉下神坛,所有的东西都能拉过来被肆无忌惮的剖析透彻,从头发到屁股,从外表到内里。
一切的圣人都可以从最阴暗的地方去揣摩他,孔圣人以及他的思想也不能例外。
渐渐的房间中开始充斥一丝癫狂,杨休毫无生气,苏轼双目呆滞,张从质撇嘴冷笑,赵祯觉得再这么下去他们一定会疯掉。
古人的智慧和后世相当,只是后世在积累到一定程度后产生了一种类似于质变的飞跃。
这是文明的积累,赵祯相信相较于之前,大宋的鼎盛也是一种质变的飞跃,而且已经开始向未来靠拢,前提是这种积累能继续下去。
也许大宋的质变是打破循环轮回,避免历史再次上演的一种契机,所以现在的他死死的抓住这一点,尽可能的让大宋走的更远。
赵祯在他们崩溃之前再次开口道:“从历史中可以获得总结,并非无解之道,最少从历代王朝中得知,任何一个王朝强盛一时之后便开始走向衰败,如水满则溢,月满则缺。”
众人愣了一下,官家这话好似也没有什么意义,太过消极的结果已经使得他们垂头丧气,但赵祯自己却是非常乐观,他不认为这种存在与华夏,乃至世界上历代王朝的魔咒不会被打破。
“既然能发现问题,那就必然会有解决之道,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这也是朕调你们来秘阁的原因,否则朕为何要告诉你们,为何要把古今的史料,奏疏汇集于此?朕只是希望你们破而后立,若是连这都过不去,最终你们也不可能找到答案。”
秘阁的大门被轻轻的敲响,赵祯踢了一脚早已软倒在地的三才后,这家伙才回过神来,刚刚的一切对他来说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轻轻的擦了擦脑门的汗,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这才起身开门,他可不会让别人看出他的异样。
“何事?!”
当三才面对外面的内侍时,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气度,最少眼前的小内侍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干咽了一下口水道:“鸿胪寺传来消息,说是倭国的使臣到了,已经在驿馆住下,不知陛下何时召见。”
三才挥了挥手,打发他迅速离开道:“知晓了,我这便去禀告官家,以后秘阁不可靠近,若有下次即便是我也保不住你!”
内侍唯唯诺诺的走了,他不明白崇文院这种地方有什么好遮掩的,在他看来秘阁不过是宫中的藏书之所。但他不知道一场改变大宋的风暴正从这里开始刮起。
赵祯离开了,走的时候非常满意,最少张从质等人的思想禁锢已经被打破,即便是出现裂缝也是最好的进展,没有什么比他们“开窍”更好的事情了。
赵祯相信这有老有少有中年的三个人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最少能找出应对的办法。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倭人初见盛世
所谓的倭国使团其实就是良子内亲王以及尊仁亲王,亲仁亲王的队伍,倭国的子嗣称呼很简单,内亲王为公主,亲王便是皇子。
他们的到访既在意料之中也出于意外,赵祯没想到他们会来的这么快,以至于大宋还没有准备好,不过只要有大军在,有刘德召和杨烁在,海东都护府会很快的组建,只需派遣文臣便可。
通过杨休之口,赵祯认识到大宋的都护府要有别于汉唐,不光要以武力威慑,也要用文道教化,如此方可使倭国臣服于大宋,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派遣文官,并且要以大量的私塾先生前往倭国授课。
这是一种文化侵略,相当于便向的洗脑,可这条“毒计”并非是赵祯想出来的,而是朝中文官讨论后的产物,当欧阳修提出这一观点后,几乎满朝文武统统支持。
若是倭国百姓从孩子开始便学习大宋的思想,学习汉家文化,日久天长之下,忠君思想,尊中原正统之思想必会深入他们的骨子里。
而且庞籍和夏竦两人甚至提出可以从倭国取仕,虽然不会有很多,但只要是才学出众的倭人,也可以前来大宋参加科举,也可以和大宋百姓一样入朝为官!
赵祯发现,即便是自己什么也不做,这帮野心勃勃的朝臣已经快要变成张牙舞爪的殖民者,这不禁让赵祯联想到当年臭名昭著的东印度公司。
可以说现在大宋的海东都护府就如同东印度公司一样,不禁对倭国的经济采取了垄断政策,并且在政治上也要敢于,这些还不算晚,文化上的入侵,人才的遴选掠夺,种种的一切都在向某个地方靠拢。
赵祯忽然对着天空耸了耸肩,在三才惊讶的眼神中莫名的开口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哦!”
三才缓缓的低下了头,显然,官家是和看不见的神灵在交谈,这不是自己能干涉的…………其实赵祯只不过是向天空说话,若是真的有所谓的老天爷,那很好,自己确实什么都没做,若是没有……那就把这句话留给空气。
原本冗长的拖延的文臣在都护府一事上行动迅速,可以说他们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只是没想到倭国使团的速度会这么快。
大宋的朝堂就是这样,当所有人都为一件事向同一个方向使劲的时候,那将展示出惊人的办事效率。
挑选文人,任命官员,派遣护军,编队组织前往码头,这一切只不过只用了短短三天时间。
三天后当赵祯在文德殿召见倭国使团的时候,大宋海东都护府的文官和教员已经离开了北京城向前往倭国的第一站登州港出发。
大宋,不,华夏历史上还从来没有把军队和官员派遣到倭国,也从未把战火烧到倭国的土地上,如今不同了,大宋不光是战胜了倭国,甚至在倭国建立都护府,如此便是强过盛唐的。
对于唐朝,大宋有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这个盛世的中原王朝曾经给华夏百姓带来极大的骄傲,所以宋人喜欢把大宋与盛唐相比。
而赵祯自然会被拿来和李世民相比,相比之下,越来越多的人看好赵祯,最少他在礼法上是高于李世民,并非兄弟相残夺取的皇位。
虽然对待宗室子弟过于苛刻,但并没有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再说,为尊者讳,谁会提起这些?
倭国使团是第一次前来北京城,也是第一次看到大宋的新皇宫,高大巍峨,宏伟壮阔之相让他们冷气吸得牙疼,相比大宋,倭国的皇居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带有精美雕刻的御阶便让他们瞪大眼睛看了许久,带队的使臣藤井双商虽然极力的克制自己左顾右盼的冲动,可身体还是诚实的出卖了自己。
即便是已经到了弱冠之年的皇子亲仁亲王也在东瞧西看,更别说刚刚年满十八岁的良子内亲王和刚刚总角之龄的尊仁亲王了。
藤井双商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冲动,转头小声道:“初来上国,三位殿下要好生注意礼仪,切不可忘却丢了倭国的脸面。”
三人连连点头,眼前的场景给了他们太多的震撼,刚刚路过仿若是鲲鹏一般庞大的宫殿让他们觉得自己在颤抖,那宫殿仿佛是从地上盖到了天空,遮蔽了日光和天上的云,在它的面前任何人都感觉自己是那么渺小的存在。
还好大宋皇帝不是在那宫殿之中召见自己,若真是那样,他们都不知自己能否走进那座宫殿之中…………
和乾宇殿一样,文德殿的地基已久很高,总共分为三层,每一层递减式的向上延伸,给人以端庄厚重的感觉,在上御阶的时候,几人稍稍有些不自在,或说是惶恐才是。
两边是手持仪仗的御前班直,那硕大的金瓜高高的举起,仿佛虽是会落下砸在自己的脑门上!
先声夺人是大宋的习惯,还未等藤井双商开口,三才在瞧见他们后便高声叫道:“大宋皇帝召倭国使团觐见!”
这让原本准备说话的藤井双商身体微微一僵,再看看身后的皇嗣,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按照往常的规矩,应当是使者最先自报家门,以显示国家的地位和面子之后,再由皇帝召见。
进入大宋的宫殿,便瞧见原本喜欢穿着燕居服的大宋皇帝身穿华丽的大衮冕正襟危坐于上,再看看身边,三位皇嗣已经被大宋皇帝的样貌和服饰所震惊。
更让藤井双商尴尬的是,他自己还没跪下,身边的皇嗣便已经开始行礼了…………
“下边那个人,你的膝盖不会打弯吗?”
赵祯揶揄的望着藤井双商,只让他臊的满脸通红:“臣倭国遣宋使藤井双商参见大宋皇帝陛下!”“倭国内亲王良子参见大宋皇帝陛下!”“倭国亲王亲仁,尊仁参见大宋皇帝陛下!”
抬起宽大的广袖,赵祯微微点头道:“平身!”
还不等他们起身,赵祯又道:“尔等前来要好生学习中原文化,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两位皇子当留于京中学习,待学成则可归故国,朕定然“善待”之,而朕听闻倭国女子可为王,如今便好生学习牧民之道,留于禁中!”
赵祯说完便走,没有给予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倭国皇嗣以及面色灰白的藤井双商喃喃自语:“完了,一切都完了…………”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北山杂记
赵祯非常果决,当力量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虚假的礼数已经毫无意义,既然最终的结果便是大宋在倭国设立都护府,并以种种办法要挟之,那从一开始便撕破了脸皮,还讲究什么面子?
简单粗暴的结束了召见之后,赵祯便以最快的速度脱下了身上的大衮冕,这东西虽然是华丽异常精彩夺目,但真要是穿着便会发觉很累,走路稍稍一块,眼前的冕珠便会快速的晃动,直让人眼花缭乱。
“官家,奴婢愚钝……这倭国皇女入了咱们大宋的后宫,是以嫔妃之制待之,还是以诰命之制待之?”
三才一边麻利的脱去赵祯身上的外罩衮冕一边小心的问到,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番邦公主入大宋后宫这还从来没遇见过啊!
不过这在大宋也算不得新闻,赵祯想了想道:“此前可有先例?”
三才忙不迭的点头:“有!本朝开国之初便有花蕊夫人,另有郑国夫人…………”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便越来越小,因为赵祯的脸色愈发的不自然起来。
三才连忙住嘴,花蕊夫人,小周后,这些可都是亡国之女,也涉及太祖太宗之隐秘,如今说起有关乎倭国皇女,少不得有人嚼舌头……若是把这些联系起来,有些人怕是会认为陛下贪图倭国皇女之美貌…………
一个是自己的爷爷,一个是自己的伯公,而且都是关于女人的事情,虽然是三才这个内侍说出来的,可宗室感觉不对味,赵祯无奈苦笑,现如今已经有人开始谣传流言,说自己西征党项就是为了没藏黑云的美貌。
虽说这谣言和辽人脱不开关系,可若是自己把倭国皇女也收入宫中,那可就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清了,有的时候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本就已经相信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便以公主之制待之,可让灵儿与其为伴,住于长乐宫中。对朕以学生之礼便可,免得宫外再传流言。”
赵祯明显感觉到三才长出一口气,显然,这货是故意说出花蕊夫人和小周后来恶心自己的,那背后之人不用说,和王语嫣等一众妃嫔脱不得干系!
后宫无论在什么时候对外来的女人永远最敏感,在这一点上赵祯不用怀疑。
只不过良子好像并不打算让赵祯松一口气,很快在下午赵祯刚刚批阅奏疏的时候,这位倭国的皇女便带着自己的疑问不请自来了。
因为是打着学习的旗号,良子可以对赵祯的治国之策进行观政,当然,都是一些简单的事物,管理一个偌大的国家,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轻松。
多如牛毛的“小事”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问题,所以赵祯每日的奏疏都要批阅数十甚至几十本,其中涉及的治国之道不在少数,这便要看皇帝的智慧和随机应变的手段了。
华丽的大宋宫殿即便看多少次良子都觉得惊艳,地上的木质地板反射着一层油亮的光泽,而四周的明黄色的锦绣更是显得华丽异常,小心的在地板上走着,脚下金连鞋完全不似木屐那般沉重,柔软舒适。
但当她迈入赵祯所在的内间之后,整个人稍稍哆嗦了一下,脸上露出惊讶又舒服的表情,良子只觉得她的双脚已经被“云团”所包裹,长长的羊绒地毯铺满了整个房间,对于良子来说这样的感觉从未有过。
眼前的一切对良子来说都是那么的陌生,奇怪。
虽然整个宫殿给人的感觉华丽异常,但每一样几乎都是在细节上,粗粗看上去却也不觉得有多晃眼,即便是大宋皇帝的御案也不过是一方砚台,一副笔架等文房只用而已。
三才慢步走到赵祯的边上小声道:“官家,倭国皇女前来觐见。”
赵祯拿起一直狼嚎沾上朱红在奏疏上批阅,头也不抬的说道:“知晓了,让她在一旁候着。朕的奏疏批阅完后便与她说话。”
“遵旨。”
三才小心的退到一旁,生怕打扰到赵祯,悄声对良子道:“官家处理朝政不可中断,你且在一旁等候,待官家落笔方可说话。”
“多谢大官。”良子微微一礼后便双手相叠,在赵祯的身旁跪坐下来,低头不语一副顺从之态。
赵祯微微有些不适应,任谁在处理政事的时候边上跪着一个人都不舒服,何况赵祯极少让宫人伺候,倭国的这一套他当然不自在。
“朕这里有一本山北杂记,你若无事便看上一看,书从汉代,你应该能有所知晓。”
良子伸出双手小心的接过赵祯手中的书册,她虽然不知道这本书中讲的是什么,但却知道,汉代的书籍能流传至今定然是有大用的。
其实《山北杂技》不过是汉代描写汉朝大将赵破奴攻破姑师,将原来姑师人的领地按地理形势划分为八国,车师前国、车师后国和山北六国的事情。
只不过赵祯再次看向良子的时候,她依旧是以同样的姿势跪坐在一旁,只不过双腿之上放了一本书,跪坐的姿势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舒服,双腿要蜷在一起,把屁股坐在双脚之上……
这样能不麻吗?
不过赵祯不得不承认良子坐在一旁的样子确实很优雅,不知是听了谁的建议,她早已把倭国的传统妆容洗去,朴实无华的样子确实显露出别具一格的秀美。
赵祯在暗中观察良子的同时,良子也在观察着他,作为大宋的一国之君,良子一直认为赵祯应该是个威仪无比面相庄严的中年男子,但谁曾想居然是个白面书生的模样。
这样一个男人很难让人联想到他便是灭掉大理和西夏的国君,最少良子看不出他的不同来。
赵祯轻轻的放下手中的毛笔,在笔洗之中涮了涮,于是一汪清水就变成了淡淡的血色,朱红的御批已经干透了,鲜艳的文字跃然于上。
“你看的如何了?”
良子躬身行礼道:“看了几章,中原人之手段让我大开眼界,未想到大汉时之将军便有如此手段,分化离合之下便把姑师人的弄得分崩离析。”
赵祯在良子躬身的时候看见了一抹雪白,他实在想不通良子是如何做到的,在跪坐的时候还能把身体折叠起来,几乎达到了一百八十度。
“这便是华夏智慧,起来吧,坐在地上可没有什么好的,朕不习惯这样与人说话。”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绝望之地,倭国
都说时间能冲淡一切,可赵祯经历了一千多年也没有放下心中的芥蒂,对于倭国,对于日本,他总是充满了一种未知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怪,说不上愤怒,也说不上厌恶,只是一心想要惩罚他们,打压他们,让他们难过便心中舒服。
出于理性的思维,赵祯知道倭国对大宋的意义,所以才会设立海东都护府,一直派兵驻守在倭国的土地上,对倭国采取一种极大的差距打击。
而对于良子,赵祯更谈不上有什么仇恨,只不过是把她当作一个女子,一个可以利用的女人来看待,如此一来慢慢的赵祯也就习惯了她的恭顺。
人坚持某件事情很难,但若是想要堕落,那不出一个时辰便能达到,赵祯现在已经习惯了良子的恭顺,她仿佛天生就是为男人而服务的,即便是倭国的皇女,她的动作也是让赵祯那么的舒服。
每当赵祯迈入一个殿门之后,良子总能在第一时间出现在身旁,跪在地上为他除去鞋子,说实话开始的时候赵祯确实不习惯,但次数多了之后,也就坦然处之了。
谁不希望让脚接触柔软的地毯?只不过来回脱鞋比较麻烦而已,再说了,宫中的羊毛地毯即便是穿着鞋子也能享受云端的轻柔。
谁不希望随时随地总有一个美女在侧相伴?之前是女子不得出入皇帝的理政之所,如今却是赵祯自己要求倭国皇女学习大宋的之国之策。
让倭人学习大宋皇帝的治国手段是好还是不好?朝臣当中的有些人开始担心,毕竟倭国是化外之地,若是把大宋“先进”的管理方式学习过去,变得强盛了该怎么办?
赵祯却是全然不在意,原因很简单,倭国的国情与大宋的完全不同,小国寡民的环境之中,怎么可能诞生出一个强大的帝国?
其实说穿了,倭国的土地和岛屿限制了他们的发展,倭国人和华夏人的祖先几乎是生于同一时代,但华夏迅速成长为一个庞然大物的时候,倭国却依然是小国寡民……
这是地域,资源,等等一些列的原因限制了他们,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在这个科技并不发达的时代,倭国的土地只能供养一定数量的人口,超过了土地的载荷,那便会引起一场灾难。
使得人口迅速的减少到可以轻易养活的地步,然后便再次开始这样的循环,而这样的环境之下也就催生出了倭国的战争和动荡,这是杀戮的开始又是孕育着新生与和平。
当赵祯慢条斯理的把所有原因都说清楚的时候,对面原本正襟危坐的良子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她原本洁白的脸上出现了汗珠,灵动的眼睛变得呆滞,美丽的脸庞便的狰狞…………仿佛在接受一场巨大的折磨,赵祯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柄利刃,无情的剥去她身上的皮肉,只把内里全部展现出来,在寒冷的现实面前被冻成坚硬的冰块。
“倭国的资源本就极少,铁矿少,铜矿更少,这就使得你们很难突破,因为铁质的农具要比木质的好上数倍不止,而同样的你们倭国土地少,但山地却很多,这使得你们可供种植粮食的土地变得弥足珍贵,于是乎,头顶上的那一层看不见的顶子便更低了些。”
瞧见她惊讶的眼神,赵祯笑了笑,端起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再看见良子急迫的眼神后笑道:“你没有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吗?在你倭国便更为明显,明明是一个不错的时代,人们丰衣足食,粮食也够吃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粮食越来越不够吃,越来越贵,渐渐的有人吃不起粮食了,紧接着便是各地出现**,然后是活不下去的农人聚集在一起成为大族的工具。
他们开始征伐各地,最后消耗殆尽,在这场大**之后,人们再次回到家乡,开始了原本的耕耘生活,渐渐的粮食开始够吃,人口开始增加,粮食越发的多了,人口也跟着暴涨,开始了新的一轮循环。”
从良子不断变化的表情,赵祯便看出了她已经明白了。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供需关系,当供过于求的时候,倭国是稳定的,当若是反过来,供不应求的时候,倭国便开始了内乱。
这样一个国家在还没有强大起来的时候,便已经被消耗的筋疲力尽,还怎么成长为一个大国?
殿内非常安静,只有风吹过窗棱发出的呼啸声,秋天的风给人以万物凋零的感觉,连空气中都带着凄惨的味道,吸上一口,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仿佛会被这股悲秋之意带走。
赵祯面前的茶水依旧冒着热气,而良子仿佛掉进了寒冷的冰窟,微微抬头,带着最后一丝期望的望向这个给她带来绝望的大宋皇帝道:“陛下对我倭国看的还真是透彻,那请问陛下如何解开这个痛苦的循环?我倭国人难道就永远要在这循环之中受苦?!”
赵祯摆了摆手道:“朕的一丝你没有理解,受苦的不是整个倭国人,你们这些贵族,宗室,官员都不会被殃及,甚至成为有些家族崛起的契机,倒霉的永远是那些平民。”
“可他们的牺牲也是我倭国国力的牺牲!如此一来我倭国永远不能走出这怪圈!唯一的出路便是走出本州……”
良子仿佛被自己的话点醒了,脸上露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神采,望向赵祯道:“倭国最后的希望便是走出本州,向……向……”
显然她是发现了这个问题,整个人愣在原地,赵祯冷笑道:“没错,现在的倭国已经没有地方可去,高丽,辽朝,女真,大宋,甚至是琉球,我们已经把你们需要的空间都占满了,你打算对谁动手?!”
“不过你对谁动手都占不到好处,漫长的粮食补给线便是倭国的致命伤,只需要数月的时间,只需要抵挡住你们的第一波攻势,之后便可坚壁清野的耗死你们!”
赵祯再次无情的击碎了良子的幻想,而一旁的三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单单是听了几句话他已经感觉到倭国没有出路和希望,官家看似温文尔雅,却是一柄又一柄尖刀,句句诛心…………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三才之所见
秋风萧瑟之下,亭台小榭之中,赵祯与良子对坐,安静的就像是空无一人
赵祯毫不在意,轻轻翻动手中的书页,只觉得这个时光是如此的静谧而美妙,华夏有自己的问题,而倭国也有同样的怪圈,这说明在这个时期的每个国家都存在着棘手的问题
三才在一旁斟茶,熟练的手法与这个惬意的环境相得益彰,他同赵祯一样非常享受这个时光,只不过他是觉得对面的倭国皇女的样子让人舒坦。
良子呆呆的坐在原地,不知她心中想的什么,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怜惜,但官家好似完全不在意她的表情,这便是番邦在天朝面前该有的态度……
“请问陛下,我倭国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难道就要面对定数而避无可避?”
良子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打破僵局,只不过她的声音小道连自己都快听不见,底气少得可怜。
赵祯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向地面良子苍白的脸庞,说实话一个美女楚楚可怜的模样真的让人很难拒绝,于是他便说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并非没有办法,其实倭国的问题很简单,就是粮食不够用度而已,最简洁的方法便是向我大宋购买粮食。我大宋在大同府开设榷场,在京畿路开设榷场,自然也可以在倭国开设榷场。”
“榷场?”
良子稍稍皱眉道:“若是如此,我倭国的粮食便要依赖大宋……这。”
聪明人可不只是赵祯一个,面对大宋的援助良子并没有兴高采烈,而是最先开始考虑最坏的情况,可见她对赵祯也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现在的良子已经和原先不同了,在倭国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皇女所有的一切都不似现在这般,只需要谋一个好出路便可,但现在却不同了,她即将成为父亲那样的天皇,倭国有史以来的第七位女天皇!
身上的责任与压力不大是不可能的,再说父亲已经在大宋的“帮助”下获得了实权,那自己前来大宋便是为了顺理成章的继承这份权利。
但大宋皇帝的话让她不甘心,即便是良子也知道粮食对与一个国家的重要,怎么可能交托于人?
若是哪天大宋突然断了粮道,那倭国岂不是不攻自破?
她见识过大宋军队的彪悍,当初平安京之战的时候她觉得蔡伯俙等人完了,父亲的数万大军围困宋人军营,可最后却是眼睁睁的看着宋人走脱。
她至今记得蔡伯俙当初与自己面对面时的态度,和眼前大宋皇帝如出一辙,好似倭国永远是大宋附庸一般,任由大宋生杀予夺。
缓缓起身,良子伸手解开衣带,一时间勤政殿中春光乍泄,三才扭过头去难掩脸上的窃笑,而赵祯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你以为朕的后宫没人?朕本大动雷霆,但看在你为倭国宁愿牺牲自己便饶恕你的罪过,穿上衣服,莫要亵渎朕的勤政之所。”
三才在挨了赵祯一脚后,识趣的上前为良子披上衣物道:“贵人,您这么做便是落了下乘,听官家的话,天气转寒莫要着凉了才是。”
良子再次恢复恭顺之态,只不过这次跪坐在赵祯的身边:“陛下,若是倭国的女皇成为了您的女人,倭国世代依附大宋,尊大宋为正统,可否助我倭国?”
赵祯惊讶的反问道:“朕不是已经给你解决的办法了吗?开设榷场就是在帮助倭国啊!”
面的赵祯的油盐不进,良子一时气结,哪有这样的人,眼前的大宋皇帝就像是抢劫之后被人抓了现行还不承认的无赖!
但良子一点办法也没有,谁让这个无赖拥有着碾压倭国的能力。作为一个女人她已经使出了所有的手段,甚至连自己最后的尊严都已经放弃,但是依然无法打动眼前的皇帝。
良子并未觉得把自己献给大宋皇帝有什么不好,在她看来这样一来她便得到了大宋皇帝的血脉,也将使得自己得到大宋皇帝的支持。
如今她的如意算盘已然是落空了,赵祯可不是那种见色眼开的人,最少现在不是,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倭国是一个善于隐忍的国家,也是一个善于反复的国家。
当初与盛唐一战后便发现了自己的短板,人口是他们的缺陷,漫长的补给线更是一个致命伤,从那以后倭国便老实本分起来,与中原王朝一直修好,派遣遣唐使,遣宋使。
单单是这份隐忍便让赵祯觉得不能不控制倭国,而眼前的女人不过是想用自己的身体来博取更多,赵祯岂能如她的意?
“朕同意在倭国开设榷场,并在倭国设立都护府以维护你的统治,并且派派遣了大量的文人前往倭国宣扬狡猾,派遣文官前往倭国协助你管理朝政,这一切难道不是对你的帮助,得不偿失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良子多谢大宋皇帝陛下!”
赵祯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倔强和坚持,如此便愈发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测,眼前的这个女人不会老实下去,倭国同样也不会老实的被大宋所掌控。
但这一切都没关系,只需要自己的政策能被维持下去,只需要几代人的时间,倭国便会彻底成为大宋的“一部分”永远不可能脱离出去。
从问政于大宋皇帝开始,良子便开始了漫长的“折磨”这种折磨一直都是在精神上的,完全不给她希望的,她唯一得到的确切结果便是遵从大宋的意志,不能有违背之举。
当猜测变成真实,当怀疑变成定论,她的意志也就崩溃了,在现如今环境下的日本,根本无法与大宋抗衡,但若是被大宋如此“照顾”今后也不会再有能力拥有本我了。
良子向赵祯深深一礼后便告退,走的时候那副无力麻木的样子让三才看着都心疼,转头望向官家,却见他神色不变,已久低头翻看那本山北杂记,只不过嘴角挂着满意的笑容。
这笑容三才见过,和当初收复西北之地如出一辙,看来官家又为大宋多得一块重要的地方…………
第一千零六十章人算不如天算
庆历这个吉祥喜庆的年号历时五个年头了,大宋的变化依旧惊人,仿佛这个王朝从未停下自己的脚步,北京城中的商人愈发的多了,谁都知道北京城的商贾远远没有大同府来得多。
而接纳大量劳力的工厂更是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无数的商品从这些工厂之中源源不断的卖向各国,即便是与大宋表面融洽背后多有龌龊的辽朝都需要大宋的商品。
没办法,大宋的制造业在这个时代领先于任何一个时代,做工精美,价格便宜的商品无论在哪都极具竞争力,大宋的商品行销天下,几乎没有一个国家能抵挡得住。
这是赵祯的一种手段,以大宋出色的制造能力冲击各国的手工业,所有人都知道薄利多销的道理,大宋的商贾也不能例外,他们往往会把价格压得很低,以至于辽朝高丽等国的匠人费心费力制造出来的东西完全不能与大宋的相比。
虽然大宋是工厂制造的商品,但质量没得说,大量的工人以流水线的方式生产,并以器械辅助,成本算下来低得多,几百年是运到遥远的阿巴斯王朝也是大有赚头的。
自从赵祯让良子彻底死心之后,她这个倭国皇女便开始在北京城中“闲逛”三才特意吩咐人对她多多“照顾”而这也是赵祯所希望的,北京城是大宋的中心,城中有许多不可告人的东西。
对于大宋来说并没有什么闭关锁国的政策,相反大宋对外极其开放,只不过在这个时代想要守护一些东西并非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北京城中的工厂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去的。
大宋对蒸汽机的保护极为夸张,格物院的匠官隔三差五的前去检查,而蒸汽机的所在之地更是重中之重,北平府的衙役站班不算,更有禁军巡视。
大型的工厂当然有蒸汽机,多是些炼钢铸造的工厂,他们不光能生产菜刀农具,更是可以生产大量的铠甲和兵刃。
蒸汽驱动的大锤裹挟着巨大的动能重重的砸在还未成形的铁剑上,工人反复的反转这块剑胚,不一会的功夫便能生产出一柄上好的铁剑。
在淬火的热气中,花纹精美外表华丽的铁剑便诞生了。
良子震惊的望着这柄刚刚锻造出来的铁剑,经过一会的打磨,开刃,装鞘,挂苏流之后,这柄剑便可销往外朝,当匠人听说是倭国皇女要买这把剑之后,便在这把剑上镶嵌了精美的宝石。
红宝石镶嵌在剑柄上,而建桥上以蓝宝石勾勒出一副北斗七星之状,名字也很华丽,七星瑶光配上这柄剑实在是不为过。
宫中的内侍以吃人的眼神望向匠人,恨恨的从怀中掏出一张交子拍在他的手上:“五百贯可要你收好嘞!!”
匠人笑眯眯的说道:“多谢大官了!”
良子摸着剑身上突起的精美纹路,再看看那镶嵌的恰到好处的宝石一时间呆滞,这柄剑若是到了倭国,最少也要卖出千贯的高价,即便是自己在藤原家看到的宝剑也比不上它。
不只是匠人因为自己是个女子故意设计的还是其他原因,轻轻按压机簧,手中的宝剑便弹出一截,白亮如月光般的剑身露出彻骨的寒意。
“这还真是把好剑呢!”
良子挥剑斩向一旁的试剑木,包裹了草席的木头应声而断,匠人在一旁击掌道:“公主好臂力啊!”
还剑入鞘,良子向匠人鞠躬道:“多谢大师的剑了!”
内侍撇了撇嘴,而匠人连连摆手惊叫道:“算不得大师,算不得的!这……这如何使得嘞!”
内侍鄙夷的说道:“这样的宝剑只要他想,一天可造出数十乃至数百柄来,真正的好剑他可没能力造出来,官家的天子剑才叫厉害嘞!您问他可能造的出?”
良子微微点头道:“这柄剑到了我倭国便是堪称神兵了,大宋的手艺端是神奇……我们走吧!”
内侍还想说什么,但瞧见良子的表情落寞也就识趣的闭上了嘴,他虽然不知为何,但却知晓什么叫察言观色。
良子心中的震惊已经无法用预言表达,显然所有人都没说实话,这样的宝剑虽然华丽,也足够锋利,但比之大宋将士们使用的兵器肯定不足。
宋军所用皆是唐代的横刀,微后的刀背极为适合劈砍,而眼前自己手中这“中看不中用”的宝剑便能轻松砍断试剑木,那大宋将士所用的横刀呢?
最为关键的是这刀剑的生产速度,实在太过惊人了,反复的捶打不需要人力,其中的杂质便会渗出,一天怕是最少也能有数百柄横刀生产出来吧?
其实良子今天最想看的便是大宋的陌刀,但从头到尾她都不得一观,唯一的收获只有手中的这柄七星瑶光。
一骑飞快的冲了过来,见到良子的倭国仪仗后便翻身下马,对着内侍的耳朵说了句什么,之后良子便看到内侍的表情极为难看,眼神不自觉的向自己撇过来。
良子是何其聪明的女子,很快便知道应该是不幸的消息传来了。
果然如她的猜测,内侍上前,脸色迅速便的悲伤,即便是良子都觉得自叹不如:“公主殿下,倭国传来消息,您的父王,也就是倭国王上……薨了……”
良子微微颤抖,诸侯死曰薨,自己的父皇即便是死了也没有享受大宋的正确称呼,在大宋眼中倭国永远都不是一个帝国,而是一个藩属王国。
至于自己父亲的死因,良子微微苦笑,怕是父亲的大限已至,并非大宋做了什么手脚,这么做实在太过明显了,而若是大宋真的要除掉父皇,完全可以率兵攻入平安京,不至于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
良子转头望向皇宫,怕是现在的大宋皇帝比自己更不希望父皇离开吧?
没人比她了解大宋的手段,稳定住倭国,扣留自己的兄弟,待都护府的文武官员都到齐后,当大宋对倭国的文化改变之后,再让自己回国继承皇位才是最好的。
可现在,人算不如天算,父皇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了,也许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而自己的苦难也许才刚刚开始。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黑暗中的秘密
对于敦良的死赵祯也十分震惊,对于他来说一切来的太快了,从倭国紧急传来的奏报上看,敦良是自己退位的,并且在当了两天太上法皇后去世的。
在去世之前,他传位给了正在大宋“学习”的良子内亲王。
自从鉴真东渡之后,佛教对倭国的影响便与日俱增,进入平安时代之后更是兴盛不衰,倭国的皇帝中有不少崇尚佛教的,便在年老之时退位让贤,把天皇之位让给了子嗣,这样一来就变成了太上法皇。
赵祯不是傻子,大宋已经把倭国的行政权还给了敦良,并且在倭国也有不少势力支持他,大宋只不过把他的子嗣暂时“留在”大宋而已。
这时候的敦良正是享受权利的时刻,但他却在这个时候死了,许多人说他是病重,即便是刘德召和杨烁的奏疏中都说他是有疾暴毙而亡。
但这个时间也太过巧合了一点,良子前脚刚来大宋没几天,他敦良就传位敦良,自己在寺庙中当太上皇的时候死了,赵祯认为他敦良很可能是自戕。
赵祯习惯了从利益既得者的身上看待问题,在他看来敦良的死是召回良子的唯一手段,甚至倭国会派遣使臣而来,向大宋哭诉让两位皇子也回到倭国。
都护府的建设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之中,敦良若是再活的长久一点,待大宋的都护府彻底完成,并对倭国实行文武掌控之后,他便可放心的让良子回去了。
但现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看着身着素缟,凄惨无语的良子时,赵祯实在不知该怎么拒绝。
孝文化是华夏民族的基石,也是大宋治天下的本钱,在县一级的地方上甚至是宗族自治之本,一旦孝悌崩溃,对于整个大宋来说不堪设想,其危害堪比礼乐崩溃。
面对赵祯的久久不语,良子再次顿首:“请陛下念在父皇对陛下的敬仰之情上放良子会国侍奉父皇最后一步!”
“没想到化外之地的公主如此忠孝!”
“谁说不是,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
“官家当允了吧?”
“吓,怎可能不允?!”
…………
朝堂中的朝臣们早已议论一片,赵祯只能在心中无奈苦笑,而脸上却要露出悲痛的表情道:“此事朕自当应允,朕与敦良神交已久,此次他暴毙而亡,朕怎可能让他的灵前无人?”
这话得到了朝臣们的响应,赞赏之声沸沸扬扬,只有伏到与地的良子嘴角冷笑,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大宋皇帝这能不许自己归国?!
赵祯随即灵光一现,再次开口道:“此次不光要送倭国皇女归国,更要送皇子归国!也好让敦良死后灵前有人。”
良子惊讶的几乎要抬起头来,眼下她的一切都是因为大宋要扶持自己才能拥有的,若是两位兄弟也归国,那他们便会对自己产生威胁!
原本支持自己的藤原家甚至也会调转矛头指向自己,若是自己死在了平安京,那两位兄弟便可理所当然的继承天皇之位!而这一点应该也是大宋皇帝所不希望看见的!
赵祯此举很简单,把这俩个皇子放归回国便会使得倭国产生变数,要么是良子死在倭国,要么是她的这两位兄弟死在她的手中,一个明知自己不动手便会死的人怎么可能不动手?!
而良子有一个她兄弟所没有的优势,大宋会帮助她,一旦她打算弑兄杀弟,大宋便会为她提供所有力所能及的帮助,在倭国杀两个人并不是很难…………即便他们是皇子又如何?
只不过当良子动手的那一刻起,她便没有了后路,除了依附大宋,她将没有选择。
这是一步非常恰到好处的阳谋,即便是良子知晓其中的危险也要跳下去,而赵祯这个放出鱼饵的渔夫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鱼儿自己上钩并跳到筐子里便好。
良子不得不接受赵祯的“善意”因为她已经向大宋朝臣展现了什么是倭国的“忠孝”,在此情况之下,她只能谢恩退去,别无他法。
赵祯看着离开的良子微微一笑,她的步伐可比上坟还要沉重,敦良是出了一个自己无法破除的危局,用自己的死来豪赌最后一把,但他忘了,有的时候内部的矛盾要远比外部来的激烈。
遥望东北方向,赵祯不禁腹诽,没想到吧?朕用你的矛攻取了你的盾,两位皇子便是对付良子的利器,就看你的女儿如何做了。
赵祯相信良子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选择,是得到皇位享受大宋提供的一切“帮助”让倭国百姓生活下去,还是死在平安京中,与眼前的一切繁华告别。
只不过有一点,对于大宋来说完全可以掀了桌子不玩了,赵祯从来都是准备两套法案的,有好的打算,也有应对不测的准备。
就像当初对付西夏一样,若是自己不能迎娶没藏黑云,没有和平接收西夏,那剩下便是大军征伐,即便是要攻破兴庆府杀得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
同样的,对于倭国赵祯也准备了另一套预案,一旦发生大宋掌控之外的事情,那便杀光皇族宗室又如何?万世一系?本就是个笑话!
一旦如此,大宋便会彻底的退守石见等金银矿脉所在,而没有正统的倭国便会陷入内乱,自相残杀之下,整个倭国便会生灵涂炭,而最后渔翁得利的只有大宋。
其实大宋所需要的倭国无非两种状态,要么在大宋的掌控之下稳定,要么在大宋的毁灭之下内乱。
这两种情况都不会对大宋的计划有所影响,也不会对大宋所掌控的矿脉产生影响,你倭国内乱能使得矿脉中的金银少上一两?!
只不过是两种方式的成本不同,传出去的名声不同而已。
虽然简单粗暴的方便法最省事,但却是要死人的!大宋会牺牲一些东西,所以赵祯挑选了最为复杂也是麻烦最少的方法。
一个巨大的秘密隐藏在最黑暗的角落,直到它暴露之前,赵祯都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其实倭国的未来并不在良子的手中,也不再倭人的手中,而是在大宋的手中,一旦计划好的一切都得到贯彻,大宋彻底的垄断了粮食,那大宋便控制了倭国的一切…………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夜观范希文之疏
长夜漫漫,何日开晴,黑夜总是如画布一样让人产生遐想,对于赵祯来说这就是一块幕布,在它的上面精彩的东西不断上演,而思绪也插上了翅膀飞翔漆黑的夜空,飞向星辰大海……
乾宇殿旁的阙楼对于三才来说是个好地方,官家一旦到了这里便会在摇椅上一座,舒服的看着天空,三才觉得这其中好似有和禅机类似的东西。
只要官家抱着那亲自制作的紫砂器,往那舒服的安乐椅上一趟,望着满天星斗,三才只觉得官家仿佛与这天地融为了一体,仿佛天空,星斗,皇帝,紫砂,摇椅,这些东西这本就该这样在一起。
听说得道高人都会返璞归真,化形与天地之间,就像是道家的入定,佛家的坐禅,而现在官家莫不是也进入了一种自己理解不了的玄妙?
看来北京城中关于官家的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说不得官家就是仙人下凡,至于是哪一路神仙……谁知道?既然是神仙,谁能知道来路?!
但有一点三才可以肯定,官家必然是得道的,也必然是仙人降世匡扶大宋的!
他跟随官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多年来官家所作的一切哪一样不是旷世之举?!说句大不敬的话,官家的所作所为随便举出一样来便已然是超越了先帝,总总功绩加起来甚至可与开国的太祖相媲美!
安乐椅一摇一摆,三才的眼睛也跟着一晃一晃,很快他便觉得眼睛越来越重了,稍稍打了个哈欠,点上一根线香夹在食指与拇指之间,这下便可安心睡一会了……
在一摇一摆之间,赵祯便能感觉时光的飞逝,往常他在这里总是会回忆起曾经的后世,同样的也会担心大宋的未来,可现在不同了。
他可以肯定自己已经改变了许多事情,最少现在的历史不会再次上演,在一年前,赵祯便已经有些相信这一点了,直到今天收到范仲淹从宁夏路递来的奏疏,赵祯才彻底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历史果然大不同矣!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
三才的耳朵微动,眉头皱起,官家这是怎么了?突然说起藤子京和岳阳楼?藤子京莫不是成了简在帝心的了不得人物?
细细听来便觉得这是官家勉励朝臣的句子,尤其是最后一段:“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即便是三才不通文采,也忍不住拍案叫绝,这句话实在是醒世恒言啊!
“官家满腹诗篇,醒世之言可达万世!”
赵祯被三才的话惊醒,随后望向三才眼睛发亮:“你……原在东宫任何差遣?朕问的是你在朕回东宫之前!”
三才莫名其妙,但依旧老实回答:“奴婢原是内侍省太子内坊局的坊事,从八品下,不入流的小官嘞!自从随官家之侧后,那可算是托了陛下的鸿福,您的一点福荫便让奴婢有了今天嘞!”
赵祯感慨的叹道:“是啊!你也不同了,范仲淹也不同了,所有人都不同了…………”
三才莫名其妙的望着赵祯,他只觉得官家今夜感叹良多,但却不知道为何,这些不都是好事吗?作为内侍的他明白宫中的至理,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如此才能保命,如此才能长久。
赵祯望了他一眼,笑眯眯的喝了口紫砂壶中的花茶,晚上喝清茶可是要了命,入夜也睡不好嘞!
是啊,一切都不同了,范仲淹没有提出改革,也没有因为遇到阻力而被贬,而是在宁夏路担任一路之安抚使,宁夏现在被他管理的井井有条,不仅如此,内迁党项人的举措也已经基本完成。
虽然少了他的绝世名言,可对于赵祯来说,现在的范仲淹才是人尽其才,拿起范仲淹的上疏,赵祯笑了笑,这东西可比一篇《岳阳楼记》要好得多!
“掌灯。”
赵祯拿起范仲淹的奏疏,宁夏之地已然是恢复了生机,不光如此,范仲淹还在奏疏中列举了许多重要的举措,希望自己答复,今日在朝堂上只是随意看了看便觉得震惊,去往勤政殿的时候已然是忘了放在袖口中的奏疏了。
三才麻利的掏出火折子,打开上面的木质盖帽,轻轻一吹,火光乍现,点燃灯罩内的宫烛,温暖而明亮的烛光便在这阙楼之上燃起。
赵祯拉了拉膝盖上的摊子,便不觉得秋风有多么萧瑟,就着北京城中的万家灯火,仿佛整个天下陪在自己的身边。
范仲淹的奏疏非常简练,这也是最近朝堂之中提倡的文风,开篇第一句便是描述宁夏之况以及党项人内迁的进展:“臣范仲淹面东而叩……宁夏路各地官衙开衙许久,官吏用命,治下百姓安分守己,农人开垦荒地约为八十万亩之多,今年粮食丰产可谓塞上岭南,黄河两岸土地肥沃唯富一套。
然宁夏北通西域商贾所有来往却不肯驻足,只愿前往大同府交易,臣观之甚憾。宁夏地处西北,何不以榷场设之?既富宁夏又增公帑,宁夏富而百姓安,强民强兵一举双得……臣恳请陛下设榷场开关口!”
赵祯笑了笑:“果然是向朕讨要好处来的,这个范希文!”
三才知晓,若是陛下笑骂何人必然是心中欢喜的,果不其然,官家再次开口道:“传旨,于宁夏路增设榷场,其规模可依大同府之制!”
天爷爷!
三才微微咋舌心中暗道:咱大宋又要出一个天下汇聚之地了!
试探的问一声:“官家,现在已经子时初刻……”
“写下词头,派御药院的当值内侍去翰林制诰那传旨,此事不得拖延!另把朕勤政殿中八方桌上的端砚给范仲淹送去。”
“官家,这端砚可是极为难得,其中还镶上了金边,这……”
“朕可不是吝啬之君嘞!”
三才无奈的点头道:“奴婢遵旨!”他看得出来官家正在兴头上,这旨意多半是越早送达宁夏越好,只不过那方端砚可惜了……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庆历五年的第一场火
范仲淹的奏疏在最后提到了党项内迁之事,他认为党项人已经大部分内迁完毕,剩下的只不过是一些人数较少,较为分散的部族,那些拒不内迁的已经被大宋的铁骑斩杀殆尽。
而这些小部族不同,他们或是地处偏远,或是仓皇夺路一直在向大宋境内迁徙。
大宋的对党项人的压力从西北向东南逐渐减小,这还是范仲淹向狄青提议的,如此可保无有遗漏,党项人会不自觉的向大宋靠拢,方便内迁。
范仲淹的意思是,人数小于百人的部族可直接由宁夏内部汉化,如今宁夏路的汉家百姓远远大于党项,汉化这些党项人不过是几年的时间便可,无需耗费人力和朝廷的公帑让他们迁徙大宋境内。
这一点是赵祯没想到的,细细想来也是这个道理,如今宁夏路的党项人不过数千,多时零散部族,而宋人却有数十万,汉化不要太简单,又有完备的地方管理,确实不用耗费朝廷的经历,只需交给范仲淹便好。
大宋优越的条件和繁荣的经济自然会吸引这些党项残部的靠拢,赵祯便就着烛光在范仲淹的奏疏后写下御批,这奏疏不是发回范仲淹的,而是传递到中书省,由相公庞籍以政令的形势传回宁夏。
赵祯在写好御批抬头的时候,便瞧见北京城中有一点极为明亮,一团橘红色的光芒如豆点般摇曳,并开始扩散…………
原本在一旁候着的三才只见官家猛然站起,窜向阙楼上的栏杆处,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官家?!”
赵祯趴在栏杆上,双手撑着栏杆,努力的把身体向前探出,隐约间只见那火光愈发的浓烈,并在月光下伴有黑烟升起,而自己的身体却被人从后抱住。
三才带着哭腔叫道:“官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有什么要看的,奴婢帮您看,有什么要寻的奴婢上刀山下火海也给您寻来嘞!”
赵祯看了看下面的燃起的宫灯向回缩了缩,这阙楼还真是高嘞!当初的自己可是能从数百米的山崖垂降下去,现在站与高楼至上便害怕了…………
看来安逸的生活过惯了,原本的胆气也消失了,赵祯无奈的指了指着火的地方道:“那是何处?好似走水一般!”
三才抬眼一看便道:“应是北平府的府衙!吓!官家,真是走水了!”
赵祯却稍稍冷静下来,北平府的府衙走水?北平府虽不是京城中的机要之地,可也是大宋的一府之尊,北平府的韩琦乃是欧阳修推举,为人自立,有大气,端重寡言,不好嬉弄,治下颇严。
这样的人管理下的北平府衙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走水?
再说大宋的府衙一律由砖石构建,只有屋顶内屋内才会用上木质的房梁和柱子,怎么会一下子便有如此大火?定然是有人蓄意纵火!
赵祯身为皇帝,已经习惯了从另外的角度看待问题,转头对三才说道:“速速派人传令,命禁中宫墙之上当值禁军不得妄动!
无有朕的手诏不尊任何人之调令!抽调京中禁军驻守机要之处。另,派内侍携朕的私印,传令赵力禁中御前班直围拢北平府其后施救!”
赵祯说完便解下腰间的印章,这是皇帝的私印,算是神宝的一种,但却没有神宝那般庄重,但调遣一千人左右的禁军却是没有问题,因为这皇帝私印是不会离身的,也侧面代表皇帝。
下三才已经交代内侍传旨去了,赵祯出于好奇也跟着下去,他倒要看看,北京城中谁有这泼天的胆子敢纵火北平府府衙!
若是意外那便没有什么,但若不是,背后定然有着巨大的阴谋,而赵祯最担心的便是声东击西,北京城中的大型工厂可都是有蒸汽机的,而格物院中更是有着大量的图纸和匠人的随笔,书册,若是丢失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密封效果极佳的橡胶已经出现,大宋的蒸汽机便已经走上了正轨,这中生产能力惊人的“巨兽”可谓是大宋的动力,不得有一点闪失。
从刚刚在阙楼上向下看被惊吓到,赵祯这才意识到自己丢失了一些东西,自己原先是什么人?“艺术品专家”啊!什么最擅长?安保和反安保啊!
………………
北京城中的百姓早已被熊熊的火焰所吸引,北平府的府衙走水可不是小事,四周的百姓早已开始救火,可都被韩琦拦下,当他看到北京城中的三百衙役一个不少的出现在熊熊燃烧的府衙之外时,大发雷霆,对着些衙役破口大骂。
责令他们赶回自己当值之地,没有调令不得擅离职守,而剩下的衙役开始阻隔百姓的靠近,这时候根本就不需要他们参与救活,城中自有潜火铺子带着水龙,汲水筒而来,不比你手中漏水的木盆,豁口的水杯来得好使?!
很快宫中的御前班直便在赵力的率领下匆匆赶来,这总算让韩琦松了一口气,赵力在率领御前班直抵达后便派人围了北平府的府衙,对着韩琦抱拳道:“官家命我前来助韩知府一臂之力!”
“来的正好,潜火铺子的人已经进去,将军只需围拢这里不放一人走脱便好,本府衙役留余百人已经在火起之时便在外密布,如今将军率军而来,贼人必不会走脱!”
赵力瞪大眼睛,虎目中散发着慑人的精光道:“可是有宵小纵火?!官家早有交代,抓捕贼人全听韩知府差遣!”
“果然天子不凡啊!看来官家是早已知晓!”韩琦露出敬佩的目光道。
不用赵力多说什么,御前班直早已把北平府府衙围拢的里三层外三层,如今的御前班直可不是原先的花架子,各个都是战场上的百战老兵,虽不及赵祯的亲卫司,却也是个个彪悍,单单往那一站,慑人的眼神便让寻常百姓退避三舍。
“说来也巧,听三才大官道,官家今夜登临阙楼,赏月美景,观城中忽有大亮,便道是走水。三才大官说是北平府,官家便令禁军不得妄动,传令城中当值禁军没有官家手诏不得调兵嘞!”
韩琦拍手笑道:“善,大善矣!”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大宋的叛徒
北平府是什么地方?大宋的京畿之府,直接管辖北京城和四周的几个县,可以说他是北京城中的机要之地,和当初的开封府一样,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自从大宋迁都之后,所有的沉重官衙几乎都搬迁到了皇城之中,这是按照旧制而来的,早在东京城的时候,朝廷的机要之所便依然是在皇城之中,实在是因为皇城规模相比历代较小,所以许多府衙无奈之下才设立在皇城之外。
御史台,西尚书省,太常寺,左藏库等等都搬迁到了北京城的皇城之中,而只留下的北平府府衙和国子监等在皇城之外。
显然北平府之中皇城之外,只有这北平府府衙乃是重中之重。
虽然是权知开封府,但赵力依旧是客气的说道:“韩知府,这北京城中就你的北平府府衙还是要害之地,贼人挑选这里下手必然是有所图谋!”
韩琦点头道:“要说办案乃是本府最擅之事,已经命衙役各返职守,官家又命禁军不得擅动,当万全矣!本府虽是京畿之地的要害,其中所藏也不过罪案卷宗,不值得贼人花费如此经历,恐声东击西之策!”
稍稍顿了一下,韩琦望向赵力惊奇道:“这么说来官家也认定此乃贼人声东击西之策?”
“当然!这北平府府衙距离潜火铺子不过数十步,水龙,水车,汲水筒都用上了,这火势已久不灭,若是没有火油等物,如何可能?!”
“嗯!办案乃是本府分内职责,府中上有刑名干吏数人,已然进府搜寻,若是有消息,稍后即报。”
“那便好办,某这便派人扒开府衙的内里院墙,免得火势蔓延开来,着火的只是前院左厢公廨而已。”
“已然是命人扒开了院墙,左厢公廨文案房放置的不过是些修缮、后勤、仓厨等杂房的修缮记录,即便烧毁也无碍,何况本府早已把府中记录统一抄录报于崇文院典藏,即便烧毁再去讨要一份,补上相关便是。”
“这火就任由它烧着?”
“这是自然!潜火铺子已经入了许久,还未扑灭,这便是火油等物做的孽事,除了烧光别无他法…………”
两人正说话间,便有刑名班头从府衙之内出来,瞧模样便是进入过了左厢公廨眉眼都被熏黑了。
班头对着韩琦抱拳道:“启禀大老爷,贼人是从前院左厢的公廨文案房纵的火,留守仓曹参军刘洄最先发现火势,已经命人带来。”
无论在何时,发现犯罪现场的第一人便有很大嫌疑,韩琦自然不会浪费这个绝佳的机会:“把人带来,不可动粗。”
赵力倒是沉默的站在一旁,他不是北平府的人,只不过是得了官家的命令前来协助而已,唯一要做的便是放止贼人逃脱,再说缉捕之事也并非御前班直所擅长。
“大老爷明鉴,刘洄冤枉啊!”
人还没到,叫屈的声音便传来,一身官服的中年文人先刑名班头一步过来,急急的跪倒在韩琦的面前喊冤,急迫之像无以言表。
赵力看了他一样,此人虽是文人打扮,却完全没有文人风骨,还没问罪与他,他自己便吓个半死,瞧他的模样多半就是个贪生怕死之徒!这种人怎么会干出纵火北平府府衙的事情?
韩琦和他的想法一致,但很快便有人出来指证道:“启禀知府老爷,纵火之人就是他刘洄!”
众人刷的一下把眼睛转到说话的人身上,韩琦认得他,小声对赵力解释道:“此人是我北平府的武备功曹王宪,掌军械器具之物。”
赵力眯了下眼睛:“哦……可是个练武之人?”
韩琦点头道:“曾于威武军中效力,听说是伤了左腿退下的,来的时候还是个校尉,因为颇通军械,便给了个武备功曹,打算以后委以重任的。”
赵力微微点:“既然是威武军出生,那便不会有错了,能做到校尉必然耳聪目明!”
“哦?这是为何!”
赵力笑道:“这军中之事韩知府却是没有某晓得,要做到校尉,必须要悉通号令,若是不能耳聪目明如何传令全军?除非这领兵的主将是个傻子。”
韩琦恍然大悟道:“还真是如此,便听他说说。”
刑名班头把人带来,即便远远的一瞧,便是一股子干练,即便是左腿不便也是行如疾风,虎虎生风…………众人忍不住暗自叫了一声好!
“你可是亲眼所见?”
王宪点头道:“这是自然,今日虽不是我当值,但昨日傍晚从将作监运来的军械却是还未清点,今夜便寻了门房,领了钥匙去了库房,距离左厢公廨不过半步之遥,其间只见他刘洄进入库房,即便是大火之时也未见其出!待府衙慌乱之际,却见他已然是混迹于人群之中。”
韩琦和赵力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道:“果不见其出?!”
王宪目不斜视:“未见其出!”
唰——众人再次把目光聚焦在刘洄身上,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他刘洄既然在左厢公廨,那他是怎么活灵活现的出来的?这大火水泊不灭,定然是用了火油之物……
韩琦急急的对王宪问到:“这么说来你依然是发现了什么?!”
王宪点头道:“大老爷明鉴!属下今夜轻点军备,只觉得库房中的火油之味甚重,但未见储存之物破损,待用挖勺取出,却见下层并非火油而被人换成了清水!”
王宪说完便指着刘洄道:“今夜大火,水泊不灭,非火油可燃!某在军中效力,岂能不识这点?若不是救助两位值夜的刀笔吏,早已是告发与你!”
刘洄嗤笑道:“那你早干什么去了,为何现在指认与我?就不担心我跑了?”
赵力怪笑一声:“跑?只要你跑了便是坐实了你的罪过,再说有名有姓有出生,你能往哪跑?还不晓得皇城司的厉害?”
韩琦望着跪在面前的刘洄,此人虽然惊慌惶恐,但双手却极为稳健,身体一点哆嗦也没有,这就不正常!
韩琦作为北平府知府事,见过的贼人多了,没有人在被揭穿之后变得如此矛盾的,韩琦猛然怒喝:“刘洄,人证物证俱在,你还如何抵赖?!”
这是攻破刘洄心防的最后一柄利剑,这下他终于双腿哆嗦的伏倒与地,颤颤巍巍的望了韩琦赵力两人,但很快便把头磕下,显然已经是认罪伏诛之态。
但很快赵力便觉得不妥,王宪道了一声:“不好!”便上前,可他晚了一步。
刘洄的身体便不再颤抖,在王宪的推搡下慢慢的软倒与地,埋在头下的双手中满是粉末与鲜血……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大宋的第一道安保
北平府的一场大火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主意,当赵祯亲自前来,出现在府衙之外的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纵火之事了。
赵祯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大宋的神经,两府的相公自然不敢怠慢,最先抵达的是夏竦,他比谁来的都快,因为他的宅邸就在北平府不远处的御街巷里。
一身燕居服的夏竦显然是刚刚从被窝里钻出来,身上的脂粉味浓的呛人,谁都知道你夏竦老当益壮,可你在官家面前好歹也要稍稍擦拭一下啊!
狄青的速度也不慢,其实他才是第一个到的,但他去寻杨怀玉去了,杨怀玉乃是北京城的驻守将军,京中的大小城防都由他执掌。
而他之所以来迟是因为杨怀疑在南桥的格物院和北门街的锻造局抓了人…………
蒙着白布的尸首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极为明显,而韩琦跪在地上请罪,无论如何刘洄是他北平府的官吏,出了这种事情他必须负责,甚至可能丢掉权知北平府的差遣。
赵力有些同情的望着韩琦,在他看来韩琦为人不错,做事老成治下也颇严,大抵是因为善待了老兵王冕,赵力觉得这韩琦很有人情味。
“官家,是个人便有自己的弱点,一旦被人拿捏住了把柄,这人就身不由己了!如今这刘洄眼看自己被识破便服毒自尽,可见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凡能有条生路,何必走上这绝路?”
赵祯当然知道,只不过他认为这刘洄完全可以用更为聪明的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愚蠢的被人利用:“朕只是觉得他蠢而已,蠢的被人利用,蠢的祸害家人!”
赵力躬身道:“官家,末将已经查清楚了,这刘洄的家人被人掳走,据他那老婆子说,直至今夜北平府大火才被放了出来,定然是贼人利用刘洄家人作为要挟,逼迫他就范的。”
“刘洄之过乃是韩琦之过,韩琦之过乃是朕之过也!起来吧!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当牢记今日之耻,如有下次便是朕也不会轻饶!”
韩琦躬身道:“陛下无过,过在韩琦!此事非表面那般简单……”
“这一点朕早已知晓,北京守备将军杨怀玉已经捉了贼人,朕先在便命你审理,务必从他们的嘴里撬出一点东西出来!”
“臣遵旨!”
所谓知耻而后勇,莫过韩琦,声东击西之策早已被他看穿,而唯一想不到的却是北平府的功曹刘洄居然是贼人的帮凶,韩琦向来治下颇严,岂能受得了这个?
今夜便在已经烧了一小半的北平府升堂审理,这是大宋遇到的第一起公开审理间人的案子,更为让人惊讶的是官家居然要公开审理,北京城中的百姓都可围观,夏竦知晓这是要震慑宵小之意。
庄重威严的府衙大堂,赵祯端坐其上,无论是不是他主审,皇帝永远是坐在上首正位的,而他的身旁站着赵力,狄青,杨怀玉三人,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大将军?!
夏竦摸着花白的山羊胡子坐在赵祯左侧,而主审韩琦坐与右侧,作为三司使的包拯也来了,他和欧阳修庞籍等人坐在了旁观席位,谁叫他们来的晚?赵祯本事要打发他们回去的,可晏殊一再坚持,只能作罢。
在两府相公看来,一个小小的功曹纵火,却引出间人来,官家小题大作的审案,必有其中的道理。
其实在审理之前结果已经很明显了,皇城司的人把这些贼人查了个底掉,说来也是惊人,间人不多只抓住了三人,王小石,郭小五,禹大丘。
赵祯微微感叹,如此小的代价却让北京城鸡飞狗跳,瞧瞧这大堂之上,两府相公几乎都到齐了,连自己这个皇帝都坐在上首。
越是简单的计划越用容易成功,赵祯深谙其理。
审理的过程很简单,当所有的证据摆放在间人面前的时候,他们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赵祯微微一叹,这些人都是死士,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
他不希望在这三人的身上浪费时间,大笔一挥便在韩琦的判书上勾决了三人…………
只不过围观的百姓却大为震惊,没想到几个不起眼的人物便是辽朝的间人,虽然他们不承认,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城司的挡头已经把三人的来历说的清楚。
虽是燕云之地的汉人,却从未在北京城中出现过,只不过是在去年进的城,这段时间没有一项正经营生,却是每日宴请城狐社鼠,他们哪来的钱财?
更有甚者还发现他们常常往返于景州,檀州等与辽朝相连之地。
既然是辽朝的间人,那就没有什么好顾及的,虽是汉家百姓却里通外敌,这种人即便是被凌迟也不为过,百姓们在韩琦宣读过判决后大声叫好。
此事便算是告一段落,但这仅仅是对百姓们来说的,赵祯可不认为就此了结,国家安全这一概念还没有深入人心,甚至连朝臣都很少关注这个问题,他们的脑子中还没有这个概念。
不过韩琦很聪明的派出北平府所有的衙役,拿着铜锣在街上宣讲《告北平百姓书》:“间人者,国之祸害也!生于中华却为外族之鹰犬,禽兽也!
外族盗我大宋之格物,欲强己身,此大宋之祸患也!
大宋百姓当警醒之,防范之,若有不轨者,违法乱纪者,窥伺机要者,速报北平府,一经查实,赏银千贯!此律永存!”
赵祯微微一笑,这便是要陷间人与人民战争的**大海之中啊!韩琦果然有才智,大宋的禁军即便再怎么巡逻也不可能保证万无一失,但有了无处不在的眼睛,便可紧紧盯着间人,让他们无从下手。
虽然可能出现冤案,但此时却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北平府中气氛沉重,谁都能看得出来事情的严重,若是让契丹人得了大宋的格物,那后果便不堪设想,尤其是军中所用的火药弹,火炮,若是让辽人得了,那还了得?!
还好大宋的所有火器全部归属火器营管辖,但这次是格物院和锻造局,那下次呢?会不会是火器营……两府相公一时间惊醒,睡意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