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一百九十章清贵和勋贵之间的对立
范仲淹微微点头道:“包公所言有理,东城豪门不光在商贾之道上势力惊人,在朝堂中也不乏党羽和受益之人,甚至还有位高权重的宦官之家也和东城豪门来往频繁…………”
“不是来往频繁,而是这些人本就是和东城豪门沆瀣一气!”
苏洵更加直接的开口,朝堂之中有多少人属于东城豪门这个利益集团他比谁都清楚,而且其中的关系他更加明白。
官家要对宗室动手在场的人都能理解,可在包拯范仲淹等人看来,现在对东城豪门动手还不到时候!
苏洵并不着急,眼下他只是把官家的意思转达给各部的相公以及宰执,至于剩下来的事情自然还有后续。
干咳一声后,苏洵才开口道:“诸位都是官家一手提拔起来的,自然应该知道官家的为人,谋而后动,不急不惶方为上上之策。”
“东城豪门,利益牵绊,看似盘根错杂却是脉络清晰,宗室和勋贵并非一体,勋贵和官员亦非一路,官家从宗室而始自官员而终,慢条斯理此事可期!”
苏洵的话让众人明白许多,原来这是在提醒众人,东城豪门乃是国家的大患,此次对宗室的动手便是开始。
众人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苏洵乃是吏部尚书,在朝堂之上的地位不低于宰执相公范仲淹。
吏部自古便不可小觑,除了宰相之外,吏部和其他各部也不相同,虽然都是六部之一,但吏部尚书的地位要比其他各部高一些。
吏部尚书掌管着官员卷宗,文案,告身及部份任免举荐之权,影响着很多官员的仕途,因其重要性成为六部尚书之首。
吏部下设吏部司、司封司、司勋司、考功司,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唐初时甚至还能主持科举考试,直道开元二十四年将主试权转礼部管辖。
后来尚书省职权为诸使职侵夺,本部对于官员的任免权力也日渐削弱。长官称吏部尚书,置吏部侍郎二人。
之后一度曾改称司列、天官、文部,旋复旧。后代相沿不改。只不过到了大宋之后,使职盛行,吏部职务为审官院、东西铨所掌,吏部尚书亦不治本部事。
直道赵祯重新改革大宋官制,这才把礼部尚书的地位提升起来,其实许多人都看出来了,这是要在朝中在竖起一个权职分割宰执相公的权利。
范仲淹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却并不怎么在乎,在他看来有了一个吏部尚书之后,中枢院的事情更加好做了。
制衡之道便是帝王之道,范仲淹在这方面看的很开,再说他当初也据理力争过,现在的相权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比前朝大了许多。
宰执相公总理朝中繁琐之朝政,根本就无暇他顾,虽是太子总揽大政,可一些小事情根本就没有必要上报太子的就会堆积到中枢院之中,由中枢院的官员协助宰执相公处理。
在范仲淹看来,这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在加强相权,再说眼下君王强势,皇权如日中天,谁这时候去挑战皇权,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有了范仲淹的支持,苏洵传达赵祯计划的过程非常顺畅,各部相公都是配合的,可以说眼下聚集在大宋中枢院宰执公廨之中的人,都是这个时代改革的先行者,都是这个时代的爱国者。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是赵祯亲自选拔,亲自培养出来的,他们有着改革的思想,也有着为国为民的精神。
原因便是屁股决定脑袋,单单依靠思想教育是不可能完全改造这些人的,赵祯在不断的提拔他们时,给了他们很多赏赐,唯独没有给他们爵位,而且赵祯也不打算给他们爵位,除了死后追封,追赠。
爵位这东西是阶级划分的主要工具,有了爵位便是贵族,便是和百姓脱离开来,而屁股决定脑袋,若是连自己朝堂上的相公们都是顶着爵位的勋贵,那还能指望他们对付东城豪门?
怕是他们自己也早已是其中的一员了,可现在不同,这些人的头上没有爵位不是勋贵,但却都顶着清贵的大学士头衔。
天章阁大学士,龙图阁大学士,观文殿大学士,资政殿大学士,这些头衔可是极为清贵的,非才能得到皇帝的认可,否则根本就无法获得。
勋贵的爵位是比较稀罕,但这东西是靠血统来的,而不是靠自己的本身而来,在此之前大宋官员对学士之类的清贵头衔便要比爵位看的高。
而这一切都是赵祯在幕后主导的,清贵和勋贵自然而然的便会出现一种对立,有了对立就能保证一部分官员的稳妥。
人与人之间别的东西都好妥协,但唯独思想上的矛盾极难调和,清贵的官员所追求的是施展抱负,追求理想,实现价值,而勋贵和宗室更加看重钱财而不是权利。
“道不同不相为谋”赵祯有意识的把双方放在对立面上,如此便能获得主动,也能获得对付东城豪门的支持。
苏洵的主要任务就是把六部官员和中枢团结起来,对宗室先下手,他们的奏疏和文章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民间都非常有用。
宗室想要和朝臣对抗,还是要掂量掂量的,他们在政治上的权利几乎无法与朝臣匹敌。
分而划之是苏洵的结论,这一点得到了在场所有相公的支持,他们清楚要想一下子打击东城豪门根本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对宗室下手。
如此一来不光朝廷的税负增加,也能使东城豪门的力量减小,眼下的东城豪门已经成为大宋的一块心病,如同胆量的三冗三费一般让人难受。
每年有大量的钱财流入到东城豪门的腰包之中,而且他们还在利用这些钱财赚取更多的钱,朝堂中的许多人都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们会成为大宋的累赘,甚至是灭国之患!
赵祯好不容易解决了土地兼并的问题,怎么可能让另一个动摇江山社稷的隐患再次出现?
在这一点上,朝臣是和皇帝站在一边的。
第两千一百九十一章太宗的“成事不足”
事情发生的快,传播的快,发酵的也快,就在中枢的相公们商议的时候,会宁殿乃是宫中饮宴的常用之地,这不是赵祯设宴款待群臣的地方,而是赵祯设家宴的地方。
无论大棒挥的有多恨,该给的好处必须要一次性给足,这是收买人心的最好方式,一点一点的给好处,和一次把所有的好处都给出去,这完全是两码事,虽然两者最终消耗的钱财差不多,但效果却是天壤之别。
赵祯对这些进宫饮宴的宗室给了他们相当高的礼遇,都是按照自家人的待遇来的,和蔡伯俙一家以及苏轼一家进宫是一个规格。
如此怎能不让一群已经远离天家的宗室们受宠若惊?
这些宗室中的许多人已经很久甚至从来没有进入过皇宫,也没有得到赵祯的召见以及赐宴,男人们跟着内侍在宫中的偏殿整理衣服,洗手净面。
而女人们则是被宫女们领到了另外一座偏殿,拂云殿,这里是皇后召见女眷的地方,亦是皇后设宴款待诰命夫人的地方。
对待宗室,赵祯这次是下足了功夫,这些总是虽然是稍显低微的,但他们现在代表的是整个宗室,岂能怠慢?
虽然赵祯连这些人和自己的关系都叫不出来,但这并不影响之间的血缘亲情。
当然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亲戚关系已经非常遥远,大宋的宗室包涵了三支,太祖,太宗,以及魏王赵廷美一脉。
原本只有一脉的宗室到了大宋却出现三支,这是前朝所没有的。
所以在某些程度上来说赵祯和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很远了,但谁让太宗以“金匮之盟”为兄终弟及的登基借口呢?
当年的债是要还的,宗室的身份便是“债主”,而赵祯打破当年宗室封爵的规矩,以其他赏赐取代爵位的上次,这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买断”。
其实魏王赵廷美一脉在宗室中并不受待见,太祖一脉,太宗一脉都是有皇帝的,在某种意义上是名副其实的宗室血亲。
而赵廷美这一脉算是宗室表亲,按照道理上根本就不应该纳入宗室血亲的玉碟。
何况关于魏王赵廷美还有诸多说法,按照现在的说法,当年遵照皇太后杜氏的“金匮之盟”,赵匡胤临死之前,将皇位传给了弟弟赵光义。
按“金匮之盟”的约定,宋太宗赵匡义应该将皇位传给其弟赵廷美,但赵匡义登基后,隐匿“金匮之盟”的内容。
而魏王赵廷美一向专横骄恣,曾多次遭到宋太宗的斥责,得知有“金匮之盟”一事便对赵匡义甚为不满,于是暗中谋划,阴谋早日篡夺皇位。
当然这是太宗在继位之后出现的说法,事实上也并非如此,但屁股决定了脑袋,谁也不会追究这件事的真假,即便是假的也要当成真的来说。
相关的传说还有许多,据说太平兴国三年,赵廷美受太宗的欺骗,带牵机药鸩杀后主李煜。
太平兴国七年,魏王赵廷美谋划篡夺皇位的阴谋泄露,宋太宗赵匡义遂罢免了他的开封府尹。太宗念其手足之情,并多次立有战功,于是仍令其为西京留守。
魏王赵廷美一脉宗室,由此暂时全部迁居到了西京。被贬谪任西京留守后,暗中仍与兵部尚书卢多逊频繁勾结。
二人勾结之事败露,魏王赵廷美遂被罢去西京留守,削去一切官职,仅保留魏王空名,闲居在家;赵廷美闲居在西京,后降魏王封爵为涪陵县公。
这就是魏王一脉的始末,也是现在大宋最流行的说法,许多人会质疑这个说法,但却没人敢说出来。
只有赵祯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作为皇帝的赵祯能接触许多宫中密档,虽然这些密档没有事情的始末,但许多证据说明赵廷美几乎是被逼死的…………
按照“兄终弟及”的原则,宋太宗即位后,赵廷美就成为北宋实际上的皇储,他被封为“中书令、开封尹”,“又加检校太师”,这是太子继位之前的过度。
在当时出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无论是赵匡胤的儿子,还是赵光义、赵廷美的儿子,一律称为皇子。
可是到了太平兴国七年,赵廷美却被揭发蓄意谋反,其中没有问题便是傻子都不相信的。
但这时候却没有人为赵廷美说话,即便是有人为他说话也会被当成同谋。
最让人想不到的是,为赵廷美“出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宗最为得意的长子,当时还是卫王的赵元佐…………
这也是最让赵祯想不通的地方,在他看来这位叔叔乃是最为合理合法的继承人,聪明机警,擅长骑射,跟随宋太宗征战北方,“上阵父子兵”的优先条件让他成为大宋继承人的不二人选。
太宗之所以没有把皇位传给他而是传给了并不出色的父亲,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赵元佐同情秦王赵廷美,因病发疯,后废为庶人。
这其中的隐秘赵祯也找到了有利的证据,证明一切的一切其背后都有一个神秘的身影……后来的真宗皇帝,自己的老爹——当时还是韩王的赵恒……
在这次所谓的“谋反”事件后,赵元佐被太宗废除,赵廷美被贬西京降爵为公,吐血而亡。
而太宗把赵廷美一脉算作宗室,同时还让他的儿子继承爵位,这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安抚和赎罪。
赵廷美死的冤,他不死太宗就没办法把皇位交给儿子继承!
但在赵祯看来,当年的事件涉及最多的还是朝堂纷争以及“金匮之盟”留下的祸患,所有的错误最后都应该归咎于太宗为了皇权不择手段而导致的。
自从发现这件事后,赵祯便下令焚毁发现密档以及线索的阁馆,大火烧了一夜才被扑灭,事情的真相也永远消失的无影无踪。
权利的倾轧永远都是暴露人性的地方,赵祯不能说真宗皇帝有错,只能说是成王败寇罢了………
赵祯心中有些无奈,这位“便宜”爷爷没有唐太宗那般的勇气和魄力,即便是耍弄阴谋诡计也要留下收尾让后人收拾。
如此便能瞧出为何他三次挥兵北伐失败,同时也葬送了大宋立国之初的数十万精锐。
第两千一百九十二章宗室们的“公平”
和自己亲戚一起吃饭其实是一件相当放松的事情,这些宗室显然是长久的远离了政治中心,席间所谈论的也都是曾经的往事,作为皇帝的赵祯从小便是真宗的独子,所以和这些亲戚接触的极少。
但眼下的这场宴席却让他认识到了亲情的这个在天家极少存在的东西。
这些人其实挺单纯的,觥筹交错之间赵祯看到有些人已经载歌载舞,瞧着手中的筷子给这些打着节拍,赵祯觉得作为皇帝有一帮这样的亲戚也不错。
宗室们高兴,赵祯欢喜,这自然是一副温馨的场面,三百万贯的财富突然砸到了头上,这些人也不会计较爵位的丢失,甚至主动赞扬赵祯的举动。
“官家,您是不知晓咱们宗室的不爽利,毕竟是大宋的宗室,天家的血亲,面子上总是要讲究的,排场自然不能少,家中养活一大群的人,每年开销实在是头疼的大项,有些生意便是亏损了也不敢关掉,只能硬撑着,多少人等着我们发钱吃饭嘞!”
赵祯笑了笑:“哦?这么说来你们还是养活了不少的人,算是有功于国,有功于朝廷了。但生意场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存,有赚钱的就有赔钱的,诸位若非经商的材料,便拿着这些钱财诗书传家亦是不错的事情。”
边上不知是赵祯什么身份的亲戚苦笑道:“官家说的是,诗书传家自然是清贵的,可诗书传家没有出路啊!我等若不是趁着手中有钱的时候经营商贾之道,后辈子孙光靠诗书传家怕是还不如现在嘞!”
赵祯摆了摆手道:“这便是不妥!我天水一脉人杰地灵,文采奕奕之辈不在少许,如今大宋文治昌盛,怎生就不能出个文人名士?朕要给宗室子弟公平,从明年的秋闱开始,宗室子弟亦可参加,若是凭着真本事中了举,那朕就授官!实权,实职官!”
赵祯的话让整个会宁殿针落有声,每个宗室都仿佛被赵祯点住了穴道,石化一般的定在原地,各种各样的姿势都有。
在大宋,科举这东西和宗室便是无缘的,宗室子弟根本就不会去参加科举,不是不能,而是没用,即便是参加科举,甚至是中了举也会被授以虚职,遥领某军之类的,根本就毫无用处,而且还会把原本的贴补钱变成虚职对应的俸禄,钱财非但不多反而减少了。
长久之后也就没有宗室愿意参加科举考取功名,还不如安安稳稳的等着封爵或是荫恩入朝,虽然被文臣瞧不起,但只要稍稍有点权力便不错了。
还有一点,科举本是皇帝给百姓晋升士人的渠道,作为宗室参与科举,难免会让人觉得宗室在抢夺名额。
当然后世南宋时有宗室可以参加科举,因为那时候的宗室已经庞大到了数万人的地步,作为宗室在某种意义上已经不再享有太多的特权,参与科举也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考试有四种方法,有官锁应举与无官应举是宗室子弟经科举入仕的主要途径,宗子取应试是针对皇族的一种推恩考试。
类似于文,武举特奏名。而宗子量试则属于出官考试,非科举考试。
宗子享有“别试别取“的特权,这一点赵祯是不会实行的,要么便不参加科举,既然要参加了,想要入朝为官,那就要有真本事,好不容易把宗室头上的爵位摘掉,难道还要再带上特权入仕的帽子?
别说赵祯不答应,便是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
若是科举取士逐步向宗室权贵阶层倾斜,一定程度上损及平民举子的利益,赵祯现在打算推出符合这个时代的典范,成为大宋宗室以后所要依照的旧例。
宗室科举是赵祯的一个特殊的手段,这是作为宗室平民化改革的一项重要举措,使大量皇室后裔开始融入进这个快速发展,日新月异的社会之中,而不是出生边躺在宗室的玉碟之上享受特权与高贵。
当然这些宗室步入官僚队伍之后,也会影响大宋的士大夫阶级,至于结果如何,反倒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要知道在大宋士大夫阶级几乎是比较稳定的存在,还没有什么外力能够打破。
即便是赵祯以公平公正的科举为寒门子弟铺路,可这些寒门子弟在进入仕途之后,其身份也会发生变化,他们不再是寒门,而是融入进了士大夫阶层。
而眼下这个机会便是不错的,让宗室通过科举进入士大夫阶层,也许能让平静许久的朝堂再次活跃起来。
赵祯一直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宗室,勋贵,东城豪门的利益集团以及大宋的各方各面都在赵祯的棋局之中,其中甚至包括了宗教和吐蕃。
赵祯给宗室们开放科举应试的权利,同时保障他们获得公平对待的权利,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唯才是举,也是在让大宋的官场更加的公平公正。
官场上的利益需要平衡,所以赵祯可以给宗室开放科举的权利,但同样的,这些权利也会使得宗室的性质产生改变。
一旦进入官场,或者说还没有进入官场的时候,在准备科举的阶段,宗室就要舍弃原本的特质,开始向更加平民化的士大夫阶级靠拢。
他们要舍弃原本的高高在上,要舍弃原本的骄奢淫逸,开始变得规规矩矩遵守规矩,低调内敛以遵守儒家礼法。
这是思想上的转变,原本他们是宗室,宗室便是贵族可以按照贵族的方式生活,可若是要参加科举应试,那就必须放弃掉原本身上的陋习。
会宁殿的饮宴在赵祯宣布宗室恢复科举,而且是公平公正和所有宋人一样参加科举的时候,气氛达到了高潮。
宗室们嚎啕大哭感谢赵祯给了他们这个机会,这一部分宗室相对于带着王爵传承的宗室很难看,他们的地位尴尬,获得的权利也极少,但他们此时不光得了万巨的赏赐,更是得到了以后出人头地的机会。
这对于他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对于他们来说,再有钱也没有用,诗书传家也要有出路才行,经商他们不拿手,也不是久经商场那些商贾的对手,眼下入仕这个出路,或者说是公平入仕和授官的出路比什么都重要。
第两千一百九十三章宗室的后院
宗室们高高兴兴的来,也高高兴兴的走,这世界上只要是利益相同的时候,总是这么的其乐融融,只不过赵祯知道,这些人是高兴了,而有些人则是憋屈的要杀人。
被人代表的感觉绝对是不好受的,这表示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失去了某些权力,便是后世的升斗小民都忍受不得的事情,何况是现在堂堂的大宋宗室?
弱者被强者代表,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也是不合理中的合理,但若是强者被弱者代表,那便是要了命的屈辱,愤怒的火焰甚至会吞噬一个人的内心。
赵祯知道这件事会给宗室带来多大的打击,也会让其中某些人“狗急跳墙”而赵祯需要的便是这样的结果。
宗室中的大多数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堪,而有些人和东城豪门联系在一起也是因为利益牵绊。
这次前来皇宫哭诉的宗室和那些人完全不同,他们几乎和东城豪门没有任何联系,不是不想,而是东城豪门根本就看不上他们。
宗室也有高低贵贱之分,也有贫富之别,任何一个阶层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而赵祯不过是利用底层来打击上层而已。
而此次饮宴的意外收获并非是让这些底层宗室代表所有的宗室放弃了爵位带来的减免税收特权,而是另外一件让赵祯以及整个死骑久久不能忘却的事情,奎大的踪迹出现了。
赵祯的宴会结束后,皇后那便的宴会也结束了,女人们在宴会上的话定然是要比男人多的,相谈的内容自然是家长里短之类,还夹杂着一些闺中密语。
皇后不光是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更是宗室的主母,在某种意义上她的地位要比赵祯更为亲切些,再加上赵祯的“大方”到败家的赏赐,宗室女子在王语嫣面前便更加放得开。
王语嫣在宗室面前展现的形象本就是随和重礼,一般说些稍稍出格的话也不会怪罪,而是和善的提醒,所以宗室女子在她面前宗室能放得开。
女人对这种“交流会”总是欢喜的,虽然嘴上说着疲乏,可赵祯还是能从王语嫣的脸上看到了兴致勃勃。
“皇后今天不会为自己的碧雅轩说项了吧?”
赵祯的话瞬间让王语嫣脸色尴尬,泛红的脸颊娇羞道:“反正这些宗室女子也有钱,自然而然的便询问臣妾可否在碧雅轩入股,臣妾自然是拒绝的,这碧雅轩说是臣妾的产业,可每年的账册都要送到三司去,三司借的钱也从未还过,都快变成臣妾为三司当这个掌柜了!”
赵祯笑了笑:“这话可不能让包老倌听见,否则又要上疏上谏了,朕的蔡记还不是一样?天家的东西说到底还是大宋的,大宋的东西说到底也还是天家的,何须分得如此清楚。对了,今日可有些轶事?说与朕听听!”
赵祯的转移话题让皇后翻了个白眼,一边在宫人的侍奉下揭开身上繁琐的公服,一边自己整理发饰。
“还能有何趣事?不过是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言碎语罢了,这些宗室终究是比不得那些王脉血亲那些人的头上顶着国公,王爵,这些人能有一个郡公,或是开国的封爵便是极好的,官家现在又夺了他们未来的封爵,虽说大笔的补偿让他们欣喜,但还是在说王脉血亲的不是,臣妾也是刚刚听闻,没想到这些人家的后院如此不堪!”
王语嫣从镜子中瞧见了赵祯窥伺自己的双眼,心中微微开心,这么多年来皇帝无论是从外朝带来多少的女子,最终对自己依旧是毫无厌烦之心,这一点当真是难得的。
熟读史书之后,王语嫣发现无论多少的帝王皇后的佳话,到了最后几乎都是因为皇后的身份以及所作所为使得皇帝尊重,朝臣敬重,却并未有多少帝王真的在人老珠黄的年纪还能对皇后保持官家这般的情爱之心。
论容貌,王语嫣知道自己比不过后宫中的许多人,不说气质出众带有英气和威严的萧挞里,便是连没藏黑云她也比不过,那些西面的外族女子仿佛天生就带着一股抚媚……狐媚,身体长得和葫芦似得,就让男人看了撒不开眼!
但即便是这样,官家对自己依旧是充满了当初相见时的那种欢喜,多少年了自己也在奇怪为何官家还未对自己厌烦?
连宫人们都说这是因为自己身为皇后做的好,无人能及,让官家离不开,可那些宫人上哪里知道,官家的眼神中的感情。
想到这里,王语嫣便微微挺起自己的骄傲,整个人透露着一股自信的气质。
赵祯瞧见了王语嫣的动作,微微笑道:“瞧你这模样,当真是按照朕的方式练习了?身材更为凹凸有致了些。”
王语嫣接下头上繁琐的发饰,只留下一根玉簪挽起头发道:“还别说,官家的法子当真是有成效的,臣妾……”
挥手让偷听的宫人离开寝宫后,王语嫣才道:“臣妾便觉得这股部已经开始上翘,而腰间的赘肉已经少了许多,还有线条出现,这当真是惊煞了后宫的好些人。”
“运动是生命之源,我等生于天地之间,本就是动来动去的,若是停歇下来,便是没藏黑云也腰间也生了钝肉,所以朕的方法是管用的,你若长期坚持,保准再过十年还能如此!”
“还要坚持?!”
王语嫣的脸色稍稍难看:“官家的法子是好,可就是太过劳累不雅了些,躺在地上让人压着脚起身,这有损皇后威仪,还有挂着一个大圈子一下一下的扭屁股让圈子转在腰间可是没了规矩。”
赵祯翻了个白眼道:“那便随你了,反正朕已经把这法子告诉了后宫的每一位嫔妃,连薇拉都告诉了灵儿开始锻炼身体,你若是觉得疲乏也无所谓…………”
“官家怎生这般!”
瞧见王语嫣气鼓鼓的小脸,赵祯便觉得开心,心情也舒坦了些。
扭过头去的王语嫣对着镜子自顾的画眉,同时开口道:“官家便如同彭城郡公家的孙氏一般!”
第两千一百九十四章踏破铁鞋无觅处
“孙氏?彭城郡公?朕可记不住这些人,往年封爵便不管不问了。”
瞧见赵祯装傻充愣,王语嫣气急道:“这个孙氏便是长嘴的妇人,酷爱炫耀,在碧雅轩中便是有名的长舌妇,三天两日的述说自己家的生意,还总是说自己家和祁国公府上有所往来,这些不还是随着宗室前来哭穷了吗?”
赵祯惊奇道:“朕怎未瞧见彭城郡公家的男丁?”
“还不是担心牵连到祁国公,这次便是孙氏来了,官家赏赐的时候可别忘了把彭城郡公的名字划掉,臣妾最瞧不得这种小人嘴脸!”
赵祯摇头道:“不妥,人都来了如何划掉?再说她若是舍去脸皮去往宗正司或是宣德门哭诉,反倒是朕失信于人了,不妥,不妥。”
“官家,彭城郡公家不缺钱财,孙氏之前还说她娘家人去了西北宣毅军通商,结实了某个小军官,得了通商的便宜…………”
砰的一声,王语嫣便瞧见镜子里的赵祯从锦榻上“弹起”,几乎是到了自己的身后大声问到:“宣毅军?!你确信她说的是宣毅军?!”
王语嫣手中的眉笔掉落,吓了一跳的她连忙点头道:“便是宣毅军,不光臣妾听见了,宫中的侍女也听见了,这话她说了许多次,还有碧雅轩的侍女也听见了。”
赵祯长出了一口气,当他听见宣毅军的时候便觉得不对,现在想来应该是没错了,宣毅军驻扎在青海路,当时正是和吐蕃对抗的时候,这时候还有人和宣毅军的军官通商的人少之又少。
通商到何处?自然是吐蕃,通商能作何买卖?自然是走私之事!
师橫化名木先生在神都城中搜寻奎大和他的仁恒商号却毫无踪迹,怎料得居然出现在一个宗室妇人的口中,而且是自己从皇后嘴里得到的消息。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王语嫣的眼睛顿时闪烁着“小星星”:“官家许久未曾作诗,开口便是如此佳句!”
赵祯一脑门的黑线,夏元鼎的绝句被自己无意中给念叨了出来,自从苏轼展露才华之后,赵祯便再也不作诗词…………
“彭城郡公……这下他家怕是再也没有富贵可言,朕一直在找和宣毅军通商的人,只是未曾搜寻到,便是朕的辖骑也没有发现,未曾想居然是出自彭城郡公的外戚之家。”
王语嫣有些疑惑道:“官家怎知孙氏的同族便是您要找的人?”
赵祯冷笑道:“因为其他和宣毅军通商的人都找到了!唯有奎大和他的仁恒商号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脚跟,而眼下孙氏却说她的同族在和宣毅军通商,之前却从未有过记录……”
“那便是她的同族无错了!”
连王语嫣都能清楚其中的利害,可见事情已经到了水落石出的地步,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三才!三才!”
随着赵祯的大叫,三才立刻从殿外的廊柱之下小跑着冲了进来,官家在宫中极少如此没了规矩,定然是出了事,在看到官家一身便服却从山墙上取下天子剑握在手中,三才立刻心中打颤道:“奴婢在!”
赵祯随手把天子剑扔给三才道:“立刻命皇城司持朕佩剑,前往康定桥彭城郡公府上拿了孙氏!”
三才慌忙保住人过来的宝剑,脚跟一转便要出门,却再次被赵祯叫住:“慢着!”
赵祯在殿中踱步,三才抱着天子剑站在边上,王语嫣有些惊奇的坐在原地不动,她不明白眼下简单的事情为何官家会犹豫。
“是朕孟浪了,眼下不该着急,已经有了线索若是太过着急反而让鱼跑掉了,此事当秘密进行,皇城司是朕的辖骑,目标太大,动辄便是让整个神都城的人警觉,捉拿的又是宗亲,难免会让人想到朕这是给了好处又打算反悔的架势。”
三才抱着又重又长的天子剑连连点头道:“官家所言极是,打草惊蛇便是不好了,只不过眼下该如何是好?”
赵祯想了想道:“派人传旨彭城郡公赵世延携家眷进宫,朕想起来了,去年朕的寿诞他送来的是吴道子的《金桥图》,朕很是喜欢,他又是太祖次子魏王德昭次子,朕饮宴的时候未曾瞧见,朕理应召见慰问一番,派人去的时候客气些!”
三才立刻点头答应下来,并把手中的天子剑还给赵祯道:“奴婢这就去!”
待三才离开,赵祯转头望向王语嫣道:“皇后,这次便要幸苦你了,作为一国之母还要行这辖骑之事,当真是不体面,但还望皇后好生从赵氏口中探听消息。”
王语嫣微微一礼道:“官家说的哪里话,夫妻一体臣妾本就应当为官家分忧,此事牵连甚大臣妾敢不效命?”
皇帝和皇后两人共同设下的“圈套”极少有人能够逃脱,事情的严重性王语嫣已经知晓,赵祯原本不打算告诉她发生在宣毅军和仁恒商号之间的事情,但身为皇后的王语嫣已经听到一些风声,于是便从头到尾把师橫所部叛变的事情告诉了她。
赵祯刻意的把时间先后推迟了两天,时间长不太好,容易让人怀疑,时间太短又显得太过刻意和做作。
义愤填膺的皇后自然会认真对待这件事,于是在三才派人召见彭城郡公一家的时候,王语嫣还特意派侍女相随,送去了一件头面理由是孙氏在饮宴时提出“亲戚就该多走动一些”的话甚合皇后心意,这头面便是赏赐。
彭城郡公府一家兴高采烈热热闹闹的便在内侍的引领下进了宫,被官家段时间内两次召见可是了不得的殊荣。
其他的宗室也只能羡慕的份,谁让人家送对了礼物又说了贴心的话,眼下所有人都认为彭城郡公家的孙氏乃是皇后的体己人。
只能暗自顿足,叹息自己当初送礼的时候没有挑中官家喜欢的礼物,自己家的女人也说不出皇后欢喜的话来。
不少宗室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多带一个心眼,官家喜欢的是字画,在皇后面前要的大体,说些亲近的话…………
第两千一百九十五章皇帝的侄子
皇宫大内自然是一个不寻常的地方,禁中之地可不是谁都能来的,但彭城郡公一家却在内侍的引领下进了皇宫,还不是一般的外朝宫殿,而是大内禁中。
这里比会宁殿还要深入,已经快到了后宫的边缘。四周已经看不见多少禁军,只有来回行走穿插的宫人。
帝王之家的富丽堂皇和宏大让赵世延叹为观止,事实上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进宫,之前他不是没有来过,只不过在外朝的时候便已经止步。
但这次不一样,他进入了禁中之地,几乎已经快要到后宫的边上。
赵世延清楚自己的身份,他是太祖一脉,和太宗一脉之间并不亲近,而且宗室之间的往来几乎都是同气连枝。
父亲曾经说过太祖一脉的宗室不过是天家用来表现亲情的一种方式而已,看看现在大宋的宗室们,虽然都顶着宗室的名头,但其中的差距却很大。
太祖,太宗,魏王各自不同,相互之间也没有什么往来,太宗一脉的封爵往往又快有好,而太祖和魏王一脉的封爵则比较慢,而且往往是到了快入土之前才会得到应有的爵位。
这一点赵世延很清楚,父亲去世的二十多年时间里,一个丹阳郡王才过了好久追封下来,与此同时自己的彭城郡公和兄长的南康郡王也是在父亲去世之后才得到。
如今皇帝的召见让他心中有些奇怪,他也是整个彭城郡公府中唯一觉得这件事有蹊跷的人。
赵世延虽然没有接触多少政事,也没有多少实权,但他知道自己一个右武卫大将军是根本拿不出手的官职。
此乃环卫官,无定员,无职掌,多命宗室为之,亦用为武臣赠典或武官责降散官,说到底不过是个名头好听却无实权的官职罢了。
多少年来这个官职就如同一个大笑话顶在头上,即便是官家改革官职,但自己头上的这个官职依旧是无用的名头而已,唯一的作用便是能从三司领取正四品官衔的俸禄和贴补,算是聊胜于无的东西。
官家召见自己不可能是因为那副吴道子的《金桥图》,画虽珍贵,但比起宫中的收藏简直是不值一提。
至于自己家婆娘说的那句话,这倒是有点可能,大抵是说道了皇后的心坎中,也可能是官家为了拉拢宗室而召见自己。
赵世延有些想笑,他不是傻子,虽然兄长得了父亲的郡王爵位,但自己却得了父亲的聪慧。
眼下这事情旁人看不清他却能发现其中的深意,官家当真是好手段,翻云覆雨之间便让底层宗室把整个宗室的利益牵扯了进去。
还好自己手中的商号生意还算不错,即便是把免去的税负交上去也还是赚的不少,只要挣钱便好,至于挣多挣少那便是管不了的。
商贾缴税这本是应有之事,他当初便觉得官家不可能让宗室勋贵一直减免税收,宗室和勋贵豪门赚取的钱财只会越来越多,而时间越长朝廷的损失便越大。
自从官家说的那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话后,赵世延便觉得宗室的好日子要到头了,连宗室都要倒霉,那些勋贵豪门能逃的脱?
现在看来果不其然,宗室要开始和寻常商贾一样缴纳商税了,而勋贵自然是跑不掉的,连宗室都要缴纳商税,何况是勋贵还有那些豪门?
而这只是开始,不少商贾会把商号挂在勋贵或是宗室的名下,这样的结果便是大宋的财赋要有疯狂增加。
至于这么做是否是官家在打击宗室和勋贵,在赵世延看来可能是,但更多的可能是官家在准备钱财以便征战。
官家已经放任吐蕃好长一段时间了,而青海路这个原本属于角厮罗的故地已经成为大宋的治下土地,算算时间也该挥师西进。
无论官家如何对待宗室,赵世延自己是无所谓的,他已经赚了很多钱,太祖一脉何时能出头他想都不想,只要能保留爵位,一代一代的传下去便好。
但按照官家这个架势,到了自己孙子那一代怕是就要变成微不足道的爵位了,而兄长的郡王爵位还能传递了更远一些,但也只是更远而已。
在巨大的皇宫中行走,若是没有宫人引领定然会迷了路,所以赵世延紧紧的跟随着内侍的脚步,一点也不敢落下,否则擅闯禁中的罪名谁也担待不起。
至于官家为何召见自己,在赵世延看来就是为了拉拢自己,毕竟彭城郡公好歹还是个郡公,要不是孙氏自作主张的跟随宗室前来哭诉,自己当初是万万不会让她跟随总是前往宣德门的。
官家为何要拉拢自己,赵世延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当然是为了安定宗室,也是让爵位高的宗室看见,自己这个彭成郡公都愿意以爵位换钱财。
三百万贯确实是一笔巨款,对于彭城郡公府的生意来说是一场及时雨。
虽然以后爵位可能么有了,但最少还是宗室,玉碟上的名字是改不掉的,否则谁也不会同意,谁愿意让自己从天家的亲戚变成一般的庶民?这比杀了宗室还要难受。
穿过一道宫门便是长长的甬道,这里是通往后苑的外朝道路,官家邀请朝臣或是外戚宗室之类同游后苑时,外人不能过后宫,只能通过这条长长的甬道穿过抵达后苑。
进了甬道之后赵世延便放心下来,在这里不会迷路,也不会有擅闯后宫的罪责,穿过甬道的赵世延便瞧见高高竖起的假山,听说后苑的花草树木以及水榭山石都是从大宋全国各地运来的,如今一瞧果不其然。
这是天家的花园,自然是自己家中花园所不能比拟的,但到了这里赵世延便忍不住左顾右看,他没有别的爱好,唯一喜欢的便是山水,园林,花鸟之类。
这一幕自然被赵祯瞧见,挥手让内侍把赵世延引领过来便道:“如何,朕的后苑可比洛阳园林乎?”
赵世延连连点头道:“禁中后苑之美,岂是洛阳深宅院落中的一隅可比?”
赵祯听罢甚为高兴,大笑道:“哦?若是如此,有何看上的便随便说,朕赐给你,也让你的彭城郡公府增添一二灵气,听说你府上的园林亦是美轮美奂啊!”
赵世延微微有些脸红,尴尬道:“臣侄也只有这点爱好,反倒是让官家知晓了……”
第两千一百九十六章奎大的踪迹
“有喜欢的东西不丢人,人若是没有了爱美之心,那活着多么索然无趣?朕便喜欢书画,你敬献的那副吴道子《金桥图》朕甚是欢喜,笔力折转有度,饱满透纸,乃时谓三绝!朕之甚爱矣!”
赵世延练练点头道:“官家乃是有缘人,这幅《金桥图》乃臣侄无意中所得,但臣不得其妙,献与官家才是可堪相配。”
赵祯带着赵世延在后苑中漫步,随处指点山石景色,随口道:“朕听说你家在边地也有生意?都是些什么样的买卖?每年可够府中用度?”
聊家常嘛,难免便会聊到收入和生意,这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赵世延心中自然知晓赵祯的用意。
毫不避讳的开口道:“臣侄做的都是些皮货的买卖,神都城中若说皮货生意,臣侄的铺子还是能有一席之地的,只不过这两年咱们大宋愈发的繁荣了,百姓购置皮货也不算什么新鲜事,这皮货生意的竞争端是猛烈了些,不少商铺都货源充足而钱财不够,有时只能舍去大单的买卖。”
赵祯多么老道,自然知晓赵世延的意思是他家也缺钱,而三百万贯的赏赐乃是一场及时雨。
“朕听说西北之地多有皮货,你们家为何不在西北进货?那里战事以定,没有纷扰,百姓猎取野兽较多,正是你家商号所需啊!”
赵世延好奇的望了一眼赵祯道:“官家,西北自是可以去的,但也分地方,新疆路的皮货大多不好,唯有青海路还算不错,但青海路多为禁地,大宋这几年禁绝商贸,去了青海路难免会遇到吐蕃人,这买卖不好做,做了犯禁,不做又觉得亏,倒不如直接去北面贸易来的妥帖,东北之地崇山峻岭,山货多,皮货也多,如此买卖终究是赚钱的。”
从他的话中赵祯便听的出来,赵世延说的是真话,而且是真的不知道孙氏族人做的事情……
但赵世延接下来的话却让赵祯心中一凛。
“臣侄的内人族弟却是在西北有些营生,但具体作的甚,臣侄也没有多问,若是官家要兴青海路之贸,臣侄这就让家中商号去往青海路进货,也能让当地百姓多些进项……”
这次倒是赵祯惊讶了,望向赵世延的眼神中带有一丝欣赏:“哦?朕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能知晓商贾带动地方百姓民生之事,这在宗室中可没有几人能看得出来,殊为不易啊!”
赵世延楞了一下,他没想到官家居然会夸奖自己,于是便开口道:“官家有所不知,臣侄没有别的爱好,不过是喜欢园林之美,再有便是琢磨一些商贾之道,臣侄有幸听过官家的商贾之论。
而臣侄又是家中经营商号,稍稍一琢磨便知晓官家的高论是多么圣明!一方百姓若是想富足,单单依靠百姓从地里的产出是万万不够的,还需要生产更加值钱的东西,但如此一来便要进入工厂之中,皮货乃是猎户之事,有这般本事的人不多,但眼下皮货需求大,猎户也开始成群结队的上山打猎,他们有自己的规矩和习惯,相当完备……”
说着说着赵世延便没了声音,小心的看了一眼赵祯道:“臣侄有罪,这说的实在是有辱圣听!”
赵祯笑道:“哪里的有辱圣听,你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臣侄所言句句属实!”
“那便是了!朕便是喜欢你这般的宗室子弟,不愚,不蠢,不偏听偏信,不自视甚高,脚踏实地的做事,比什么都好,比什么都稳妥,便是没了爵位又如何?照样是我赵家宗室的好男儿!单单依靠爵位撑门面,能撑的了多久?提到爵位百姓们都觉得名不副实,起一个诨号,那才是不体面嘞!”
“臣侄谨记官家良言,以此传家万万不敢相悖!”
赵祯点头道:“如此甚好!”说完赵祯便带着赵世延在后苑中继续闲逛,他已经知道奎大和仁恒商号之间应该没有关系,问题就出在他的婆娘孙氏的身上。
而最有可能的便是孙氏也是被利用的,只是知道族弟在经营西北之地的买卖,而不知道他做的到底是什么。
只可惜,赵世延却没有多留一个心眼,让孙氏探听族弟的买卖,否则便能得到更多的消息,眼下也只能及期望与皇后,希望她能从孙氏那里得到有用的消息。
赵祯在宗室中的辈分比较高,因为太宗和太祖是平辈兄弟,真宗又只有他一个独子,于是乎赵世延虽然比赵祯小的没有多少,但依旧是子侄辈。
皇帝,皇后宴请侄子侄媳妇,也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家宴,设在后苑也没有什么。
宴席之间也是觥筹交错,从皇后的表情和神态上赵祯便知道她把该问的都问清楚了,于是也不在说多。
气氛自然是融洽随和的,在彭城郡公夫妇两离开的时候,赵祯也是毫不吝啬的赏赐了罗衣,玉带之类的东西,算是欢欢喜喜的让他们离开。
三才在边上准备的亲卫也被遣散,并没有在后苑抓捕彭城郡公夫妇二人。
“官家果然思虑周全,若是贸然抓了彭城郡公,势必会打草惊蛇,让有心人惊醒,也早早让孙良走脱!”
赵祯冷笑道:“走脱?怎会让他走脱,怕是死骑出动之后也只能找到孙良的尸首,这世上只有死人不会泄密,死骑已经出动了吗?”
三才躬身道:“师橫已经带人去了城外孙家的庄子,孙氏所言孙良自从西北之地回来便常年住在庄子上,往来之人也大多是城中的商贾。经营一家叫恒福的棉布商号,原本还有些毛料买卖,但现在已经不做了。”
赵祯微微眯起眼睛:“这么说来便是了,仁恒商号也有毛料生意,但并非是主业,棉布更是从未涉及,如此便能撇清关系,但有一样他是跑不脱的,西北之地的商贾皆数在案,唯有他去过西北经商却从未有过记录,以此为点让师橫撬开他的嘴!朕要用他这个奎大和仁恒商号击溃东城豪门!”
“奴婢遵旨!”
第两千一百九十七章有染
孙良,一个神都城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商贾,他的恒福商号在这里不算好,也不算差,生意一直很稳定。
向他买卖棉布的人也都是寻常的商贾,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商贾,却有着和别人不同的地方,他的堂姐乃是彭城郡公赵世延的结发妻,虽然名声不好听,但这个女人依旧是宗室的一员不可否认。
如此一来恒福商号也就自然而然的挂在了孙氏的头上,每年给她的分红钱也不在少数,而孙良这位商贾却常常是出手阔绰,每年给孙氏的贴补钱高的吓人。
外人看来这是姐弟情深,但事实上却不尽然。
孙良的商号在城内,但家宅却在城外的庄子上,用他的话来说是“图个亲近”,觉得城外宽敞,同样的宅院在城内可是一笔巨款,可在城外却要不了多少钱就能拿下。
坊间传闻,有人看到了孙氏和孙良同坐一辆马车,人家是同族姐弟,自然不会有什么人说闲话,但却有人看见这姐弟俩之间毫不避讳,甚至有太过亲昵的举动。
同族却不是一家人,这对姐弟乃是堂姐弟的关系,至少应该有些避讳才是,但话头说出来一般也没人相信,更何况此事牵扯到彭城郡公的脸面,自然也就更没有人说了。
但流言蜚语这东西却是会传播的,虽然没人相信,也会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来说说,毕竟现在大宋已经没有因言获罪的事情了,再加上宗室已经没落,和普通百姓一样经商买卖,身上的神秘感早就消失。
赵世延也是知道这些所谓的流言蜚语,但他却根本不相信,谁敢动一下宗室的亲眷?谁又有这个胆子敢动?
赵世延对自己的结发妻孙氏相当信任,不光信任甚至已经到了宠溺的地步,孙氏为人虽然有些尖酸刻薄,也有些爱慕虚荣,这些赵世延都知道,但孙氏和自己这么多年的感情是真的好,而且孙氏的相貌也算是相当出众的。
为了孙氏,这么多年来赵世延极少纳妾,这一点孙氏也是知晓,而且经常夸赞自己真情真爱。
对于孙良这个孙氏的族弟他稍稍有些听闻,但关系绝不亲密,否则作为夫君的自己怎么会没有经常听到孙氏提起?
赵世延根本就不在意坊间传闻,因为他听到过更多的坊间传闻,有些甚至涉及天家,涉及官家的,但能信以为真吗?
以讹传讹这种事情就当不得真,当真最后便是自己被气的三魂出窍,最后还是没由来的事情,让自己家宅不安罢了。
但这一切关于彭城郡公府上的传闻,赵世延自己没有证实的事情却被赵祯的辖骑给证实了。
师橫的死骑轻轻松松的就渗透到了孙良在神都城外的庄子上,不光渗透了进去,还有了惊人的发现,彭城郡公的孙氏果然就在这庄子上,而且和她的族弟有染!
刺探消息,窥探阴私一直是死骑最为拿手的事情,这些已经是死人的死骑可以用各种手段进入孙良的庄子上,但前提是要伪装起来。
毕竟若孙良就是仁恒商号的“奎大”很有可能会认出他们,当初奎大在宣毅军中可是和死骑的大多数人有过照面。
在外面孙良还有所顾忌,但在自己的庄子上,下人都被撵出去的时候,孙良便开始和孙氏动手动脚,两人之间很快便是“相拥而坐”在花园里便上演了一出“人间伦理”。
只不过情意绵绵之中的两人都没注意到,在花园最深处的角落里,躲藏着一双阴冷的眼睛,这是死骑将士最为愤怒的眼睛,奎大的特征在孙良身上几乎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们只能从身高,肩膀的宽度上来分辨。
而这一点孙良恰好和奎大一般无二,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奎大的头发微微卷起,而孙良也是如此。
人最难改变的东西便是身高和肩宽,还有便是与生俱来的头发,当然师橫还说牙齿也是难以改变的,可进入庄子中的死骑密探无法看到孙良的牙齿。
但即便如此,他也能很大程度上的肯定,眼前这个叫孙良的人便是他们要找的奎大。
奎大的人皮面具还在死骑的手中,只要把孙良抓住,便能用人皮面具对照起来,到时间便是他万般抵赖也无用。
死骑的探知悄悄的退走,他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打进这个庄子的内部,才谋得一个花匠的差事,而现在他的任务完成了。
扭头便贴着墙根向花园的后径走去,一边走一边脱去身上仆从的粗布衣,同时露出里面的棉布短襟,把前襟掩在裤腰带上,卷起裤腿,把千层底的布鞋扎紧,这副打扮完全是一副农人模样。
一个比狗洞大不了多少的小门就在花园的最深处,这是花匠离开的地方,为的是避免花匠穿过花园经过后宅离开,但这个设计却给了死骑的哨探以方便。
离开花园之后,哨探便进入了一群修路劳力的队伍中,这些人早就开始平整道路,而哨探也是算计好他们上工,下工的时间。
离开的时候正好是劳力下工的时候,都在往不远处的工棚歇息,这些劳力都是从神都城附近到处雇来的人,大多也不相识,只有一个村子的人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根本没人注意突然多了一个人。
师橫站在十里亭处歇脚,在瞧见哨探之后便把手中的斗笠戴在了头上。
待哨探靠近后才缓缓开口问话,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可是奎大?”
“身高,肩宽,头发都是不差的,而且确实在西北之地做过买卖,也确实去过青海路!”
师橫的眼睛突然变得阴冷和刚刚哨探的眼神一模一样:“今夜抓人!”
“都监!属下还有一事禀报,孙良和彭城郡公府上的孙氏确实有染!咱们是不是利用这件事…………”
师橫冷冷一笑道:“就是现在!抓住他孙良不说,还把他和孙氏的事情人赃并获,快快着急人马,现在便往孙良的庄子去,无比捉奸在床!”
第两千一百九十八章姐弟之情
死骑的速度很快,两千人的死骑几乎全军出动,包围一个孙家的庄子实在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别说这个小小的庄子,便是规模更大的白云寺也是能围的如同铁桶一般。
包围在瞬间完成,骑在马上的士兵刀剑出鞘,弓弩上弦,任何敢于突围的人都将被他们格杀,这里是神都城之外,而非城中,四周的人没有那么多,但即便是看到这个阵仗也躲得远远的。
这群人简直就是杀神,谁敢随意靠近,整个孙家庄子外一点声响也没有,而就是这样的环境里面的人更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师橫亲自带着精心挑选的士卒以最快的速度翻入宅院之中,庄子里的人在面对尖刀弩箭的时候第一时间被控制起来。
婢女在没带的及尖叫的时候便被捂住了口鼻,这是一场隐秘的突击,死骑的速度又快有准。
后宅的厢房中传来靡靡之音,女人的叫声显得异常刺耳,但越是如此越让死骑的将士们愤怒,整个死骑两千多号人被奎大害的活人如同死人,这时候的他还能在这里逍遥快活。
厢房的木门被一脚踹开,巨大的声响让孙良和孙氏两人大惊失色,孙良头也不回的大喊:“大胆!老爷的厢房也敢擅闯,信不信…………”
孙良的声音顿时消失,在瞧见师橫扭曲的脸面时瞳孔极具的收缩,脸色苍白的如同病入膏肓之人,但很快他便皱起眉头:“你们是什么人?!”
孙氏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藏在锦被之中,她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或许是孙良的仇家,但在惊鸿一瞥中却看到那些人身上居然穿着军衣盔甲…………
不管他们是什么人,自己的身份绝不能暴露,否则她不敢想象赵世延会如何对待自己,一旦让世人知道自己和堂弟通奸,后果不堪设想,除了自尽以外她想不还能如何。
惊恐,担心,后悔,各种各样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绝望的不敢面对,只能躲在锦被之中希望这些人是冲着孙良来的,不要殃及自己,若是万不得已,赔上自己的身子也要保全自己的名声。
“几位将军擅闯民宅,所为何事?!”
孙良瞧见孙氏躲在锦被之中,顿时计上心来,随手把衣服穿上便义正言辞的询问,仿佛不认识师橫,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些什么人。
如此镇定却反而暴露他的心虚,师橫大马金刀的坐在厅堂中的凳子上,瞧见孙良的模样笑了笑:“奎大,许久不见,你倒是换了一副脸皮逍遥快活的紧,却是把我等害惨了!如今我等寻上门来,你却要当作不知?”
“奎大?谁是奎大?我乃彭城郡公主母孙氏的族弟孙良!”
锦被中的孙氏气急,这时候还把彭城郡公以及自己的名头抬出来,实在是没脑子的事情,但此时她又不能分辩,只能躲在被子里偷听,至于师橫的那句奎大她却是不知道的。
师橫笑了笑,轻蔑的望着孙良道:“你是认识我的,刚刚的神情骗得了旁人却骗不过我,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我等会突然出现破门而入?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何我没有死,为何我宣毅军的两营将士没有死?瞧瞧我一身的甲胄,这意味着什么?你已在劫难逃!”
孙良笑了笑:“某家不知道你说的这是什么!”
“哈哈!说的好,不愧是奎大啊!这些东西你能抵赖的了?!”
一本厚厚的卷宗被师橫扔到了孙良的面前:“你曾经去过西北之地,而且和宣毅军有过交集,为何在三司询问的时候却说未曾去过西北之地,也未曾去过宣毅军!”
孙良心中大惊,用余光看了一眼锦被心中顿时明白了,千算万算没算到居然是自己的这位堂姐出卖了自己,唯有她是知晓一点消息的。
心中的后悔和恨意用上新同,自己躲藏这么多年未曾被官家追查到,没想到却是因为一个女人而前功尽弃。
但孙良的表面依旧镇定,笑了笑道:“商人嘛!自然是趋利的,有些事情想要避讳一二又有何不妥?三司对前往西北的货物和买卖都要严查,某家是为了省麻烦才这么做。若是要追究也该是三司追究才是,不劳诸位将军。”
“哦?这么说来你是去过西北之地,也和宣毅军有过交集的了,那便要说说是和宣毅军的哪一营有过交集?只要你能说出来我等便能查验!”
孙良脸色难看:“这与你何干,我凭什么要与你分说?”
仓啷啷……哚……一把明晃晃的横刀便插进了厢房的地板上,锋利的横刀几乎没入一半,甚至连晃都没晃一下。
“凭的就是这个,你应该知晓逃是逃不掉的,而且我等有了足够的证据,若是你弃暗投明把话都说明白,还能保住一些东西,可若是你继续负隅顽抗,最终还是难逃一死,还会牵连家人!你全族上下二百三十八口的性命可都是和你联系在一起!”
锦被中的女人已经开始剧烈的颤抖,孙氏不明白孙良到底做了什么,居然会牵连全族,而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仇家,而是辖骑!
自己这是完了,从未想到过孙良居然会和辖骑有所牵连,更没想到和自己偷情的族弟居然会给整个家族带来灾难。
“孙氏,你还打算躲到什么时候?难道要让末将把彭城郡公请来看看你这这位族弟的姐弟情深?!”
师橫的话让锦被中的孙氏彻底绝望,眼睛闭上之后再睁开,她便伸手拽过一边的衣物在胡乱的套在了身上,掀开锦被的一瞬间便哭诉道:“这位将军,奴家实在不知孙良犯了何事,还请将军保全奴家的名节!”
师橫笑了笑:“这是当然!彭城郡公的脸面便是宗室的脸面,宗室的脸面便是天家的脸面,你做的龌龊事,可不能让天家的脸面过不去!”
孙氏非但不在意师橫的羞辱,还上前微微一礼道:“那奴家便多谢将军了!”她知道这话算是给自己保全了脸面。
师橫却笑道:“不急,不急,你要保全脸面却要把孙良的事情给我等好生说说!”
“将军放心,只要将军信守承诺,奴婢定然是知不无言,言无不尽的!”
第两千一百九十九章孙良的筹码
从孙氏的身上寻找突破口无疑是一件非常聪明的举动,孙良几乎绝望的盯着孙氏,眼神中的乞怜却并没有妨碍孙氏把话说出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孙氏已经走投无路,自己的名节一旦丧失,最终的代价就是让她在大宋活不下去,成为所有人的笑柄,而同时也会连累整个彭城郡公府。
这不是她一个人走投无路,而是会连带着整个彭城郡公府一起走向毁灭。
眼前的这些人不是一般的官兵,他们不是禁军,不是巡城司的守军,更不是北平府的差人,而是官家的辖骑!
孙氏并不傻,相反她心思细密,最会的便是算计,官家三日前召见赵世延以及自己,而三日后自己的丑行便败露出来,还牵连到了孙良以及那个奎大。
奎大是谁她不知道,但眼前这个将军的态度却是非常肯定,奎大便是孙良,而且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否则官家的辖骑也不会通过自己找上他。
事情已经远超自己想象的严重,损失在最短的时间便做出了最有利的选择,她了解自己的这位堂弟,才情是有的,经商的天分也是有的,只不过为人狡诈,做生意的时候常常“钻空子”。
但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自己就是喜欢他这股子机灵的模样,但他却常常和东城的那帮勋贵纠结在一起,这才是孙氏最不希望看见的。
老爷说过许多次,那些勋贵不是好相与的,唯有宗室中的王脉才能在那些人中游刃有余,否则被人家吃了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果不其然,眼前的孙良便是如此,孙氏当真是后悔没有听从老爷的话,也后悔和这族弟偷情,为了偷情他才在城外买了庄子的。
但眼下,一起都是自己为重,自己保下了也就意味着郡公府保下了,在面对重大抉择的时候,孙氏毫不犹疑的选择抛弃这个族弟,甚至希望他永远的不能开口说话。
师橫把这对堂姐弟之间的小心思看的一清二楚,都这个时候了当然是要保全自己,出卖孙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你这堂弟可否去过青海路,可是与宣毅军有过往来?!”
师橫的话就如同孙氏的救命稻草,立刻点头道:“回禀将军,孙良确实去过青海路,也和奴家说过打通了宣毅军的关节,只不过常说生意不怎么挣钱,过段时间便舍了那条商路!”
果然如此,师橫心中更加有把握,也笃定他孙良便是奎大无疑,随即又道:“可曾见过他贩卖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带回来的又是何物?”
时间过了这么久,孙氏稍稍一顿皱眉想了想才道:“都是些最寻常不过的东西,而且他带回来的也有不少手工活计,端是不值钱的,最后都是一把火烧掉,反正买也卖不出去,免得占据了库房。”
师橫以及死骑的士兵已经双手握拳,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动,那些东西便是自己家的亲眷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
孙良已经没有话说,这时候他的任何狡辩都没有意义,孙氏已经把他彻底的出卖了,所有的问题都指向了他。
有了孙氏的人证,即便是没有物证也足够治罪孙良,此时的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转身大骂:“贱妇害我!”接着便打算掐死这个唯一的人证。
死骑打算上前阻止孙良的这个疯狂行为,但却被师橫制止了,看着脸色愈发涨红,舌头伸出来的孙氏微微可惜道:“如此相貌也算是一个美人,只可惜做了这种不得体面的腌臜事情,死了倒是一种解脱,也免得彭城郡公的脸面掉落在地上,更是保全了天家的脸面!”
一股腥臭的味道传来,孙氏的舌头伸的老长,双目失神的躺在锦榻上,下面则是一趟不堪的污秽。
孙良瞧见孙氏已经死了便缓缓放手,看向师橫冷冷的说道:“便是我的身份暴露又如何?没想到某家精于算计,却最终栽在了这个妇人的手中!”
师橫起身看了看已经死透的孙氏,冷笑着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罢了!你是如此,这孙氏也是如此!”
说完便对孙良道:“我劝你这时候还是把所有的事情抖落出来的好,那些人保不住你,说不定还会杀你灭口以绝后患!他们从来不在乎为其卖命的人,你在他们眼中不过是棋子而已。”
孙良嗤笑道:“若是我从实招来,你便能放过我?官家便能放过我?”
“不能!”师橫斩钉截铁的从牙根挤出两个字,同时也是死骑最希望听到的两个字。
但师橫却话锋一转道:“你可以保全自己的家人,同族……”
孙良突然大笑,指责边上已经死透的孙氏道:“他们与我何干?!我便要死了,还在乎这些人的性命?若非我有了今天的财富和地位,若非我和东城豪门关系匪浅,孙氏一族能看得上我这个庶出?这个贱妇能与我媾和?!他们的死活老子才不在意,我恨其不死!”
稍稍顿了一下,孙良伸手把孙氏的眼皮闭上:“知道我为何与她这个彭城郡公的夫人媾和吗?不过是为了从她身上找到报复孙氏的快感罢了!”
在孙良把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师橫便知道他没有利用价值了,孙良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在他的眼中只有自己,他才不管孙氏族人会如何,他只要活命!
但死骑恰恰要的便是他的性命,怎能让他活命?
“把他押下去!”
师橫甚至没有让死骑检查孙良是否会自杀,这样自私的人怎么可能自杀?他把自己的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他要用他的这条命作为谈判的筹码。
这个人精明,自私,手段还很高明,若不是他的报复心太重,和孙氏媾和也不会被皇后娘娘和官家发现。
而眼下如何处置孙良却要看官家该如何决断了,师橫和死骑将士们都知道,官家很可能会留下他的性命,眼下孙良是对付东城豪门最有效的手段,怎能轻易让他死去?
现在的死骑才知道什么是正真的折磨,血海深仇之人就在面前却不能手刃,每个死骑将士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神中透露出的恨意几乎要把孙良吃掉。
但孙良却毫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有利用价值,这些人不敢对自己怎样,说来可笑,皇帝在这个时候居然成为自己的护身符!
第两千两百章尘埃落定
孙良被捕,这事情在他看来会被传出去,毕竟那么多的启禀触动围捕之的庄子,只要不是瞎眼的人都会看出来。
孙良寄希望与东城豪门的营救,以及皇帝对自己的需要。
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死骑在行动之前已经把庄子的四周全部清空,其中不光有死骑的功劳,还有北平府,禁军的参与在其中。
北平府得到了来自朝廷的文书,派出从神都四周征召的劳役休整道路,这条路便是通往孙良庄子上的必经之路。
一车车的水泥和黄沙被运了过来,同时还有小山一般的石子堆积在道路上,完全把道路封死以及四周给封死了。
在以往他们不会这么做,但这一次却是北平府的差人和官吏让他们如此的。
这些差人和官吏在看到皇城司出现的时候就知道出了事,油滑的他们直接变成了“聋子”“瞎子”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也不敢把事情透露出去,否则一旦追查下来,他们这些人一定是最倒霉的。
当孙良看到四周的官差,劳力卖力劳作看都不看他一眼的时候,他便知道不可能有人把自己被捕的消息传递出去了。
整个庄子上的所有人都被制服,十来号人一个不少的被留在庄子上,只不过和他们一起留下的还有死骑的士兵。
用师橫的话来说,这庄子还是要保留原本的模样,一点也不能有所改变!
当师橫所部带着孙良离开后,孙良庄子附近恢复了平静,和之前的模样别无二致,唯一少了的便是孙良这个主人以及和他偷情的孙氏。
神都城外有一座营地,这里不是禁军的营地,也不是背嵬军的营地,而是十六卫中右千牛卫的营地。
大宋的军事力量看似错综复杂,有禁军,有背嵬军,有十六卫,还有独立于他们之外的亲卫军,等等。
但实际上却是条理清晰,禁军是大宋的军事力量的主体,每场战争都你不还他们,而背嵬军是大宋一支独立的骑兵,也是一支重装力量,至于十六卫便是大宋的预备役,只不过他们和当初成立时不一样,已经完全由军中退役的老兵组成。
十六卫在某种成熟上已经是大宋多年战争中储备下来的精锐,在赵祯眼中,老兵才是军中的精锐,才是一个国家最基本也是最核心的军事力量。
能在京畿路,北平府,神都城外驻扎的右千牛卫自然是最为忠诚,精锐,可靠的军队。
亲卫司负责皇帝的贴身保卫,而右千牛卫则是负责赵祯隐藏起来的一支精锐力量,即便是神都城动荡的时候也没舍得拿出来。
赵祯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留一张底牌,这样的底牌不光是为了有备无患,更是为了应对未知的危机。
大宋已经被他带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轨道,在这条轨道上的大宋会如何前进即便是赵祯自己都不清楚,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予更多的保障。
在这里赵祯是绝对安全的,所以亲卫四散在各处和千牛卫的人闲扯,亲卫司的士兵都是从千牛卫中挑选出来的,赵祯对老兵有着绝对的信任,虽然他们有些是老兵油子,但他们的能力和忠诚无需质疑。
师橫单膝跪地,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道:“启奏官家,奎大已经被我等抓到,还请官家发落!”
赵祯默默的点了点头,这些人心中对奎大的恨意已经到了滔天的程度,没有当场击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营帐之中是被锁的如同柴犬一般的人,蓬头垢面,披头散发。
孙良的整张脸憋得通红,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累的,他的手被拷在了一根木杆上,只能维持他半蹲的状态,一时半会还守得住,可时间长了便是一件极为疲劳的折磨。
他的腿已经开始抽筋,额头上的汗水和青筋显得格外狰狞。
“孙良……或是朕该叫你奎大?朕和死骑寻得你可不容易嘞!”赵祯随意的拉过一条凳子,坐在孙良的对面望着他道。
“官家明鉴,孙良乃是地地道道的神都商贾……”
“你觉得对朕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或是说能够逃得了性命?证据确凿容不得你抵赖,若是招供,戴罪立功朕便绕过你的一家老小。”
“嘿嘿嘿……”
孙良突然笑了,随后便道:“孙家人都是该死的,死不死的与我何干?”
赵祯点了点头:“果然如此,你心中根本就没有孙家的人,否则也不会和孙氏通奸,孙氏以被你亲手毙命,也省的朕动手,脏了天家的名声。”
“官家若是绕过我的性命,那孙良比为官家所用,东城豪门孙良知之甚详……”
赵祯不待孙良的话说完便摆了摆手道:“不可能,你必须死,朕只是给你一个绕过孙家无辜之人的机会,你没有任何权利和朕讨价还价,朕也不可能和你这个背叛大宋的人讨价还价。”
“师橫所部难道就不是背叛大宋的人?”
赵祯点头道:“是,他们当然是,所以朕一直在惩罚他们,他们见不得光,不能和亲人团聚,除了朕的旨意外永远也不能离开营地。”
孙良颤抖着双腿叫道:“孙良也可以!”
赵祯摇了摇头:“不一样,这些对于死骑来说是巨大的折磨,但对你这个自私到极致的人来说却并不是。
你自私自利,终究只在乎自己,孙氏是你的堂姐,也是你的情人,但你却能毫不犹豫的掐死她,可见在你眼中什么都是不在乎的,除了你自己!所以朕惩罚你的办法就是剥夺你的生命,至于这个过程是否痛苦,那就要看死骑们对你的恨意了……”
赵祯的话让孙良彻底陷入绝望,他没想到皇帝居然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他的所有“筹码”,但他不知道,这些所谓的筹码在赵祯眼中一钱不值。
说到底,孙良不过是一枚棋子,既然被东城豪门利用完了,那也就是到了舍弃的时候,事实上他早已被舍弃,从那张人皮面具被放在白云寺的时候他已经能被舍弃。
赵祯起身道:“你已经被东城豪门所舍弃,对于朕来说你一点用处也没有,该知道的事情即便你不说朕也知道,留不留你有何差别?”
“官家饶命啊!官家饶命,孙良招供,孙良全部招供!”
崩溃的孙良冲着赵祯的背影大喊,但赵祯却置之不理,转头对边上颤抖不已的师橫道:“他是你们的了,如何处置全看你们心意,这便算是朕对死骑的奖赏!”
师橫以及边上的死骑将士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下:“罪臣谢官家!”
第两千两百零一章出人意料的结果
孙良的心被赵祯击得粉碎,原本他还打算利用自己的价值获得活命的本钱和机会,但赵祯根本就没有打算利用他。
死骑这些人已经算是为自己效死了,若是这个时候再寒了他们的心不值当,本就是其罪当诛的孙良没有放过他的可能。
这种垃圾的生死根本就不值得在意,把他留给师橫以及其部下才是最好的选择,赵祯要的就是他供认的供词。
有了这东西,在某种程度上便算是打开了东城豪门的缺口,但赵祯不认为一个孙良足以让东城豪门就范,在赵祯眼中,孙良和他的这份口供价值一样。
若是东城豪门没有防范孙良的后手,别说是赵祯,便是师橫都是不相信的。
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便是人,孙良会放弃东城豪门为赵祯所用吗?显然不会,从根本上他就是一个趋利的人,是一个市侩的商贾,赵祯是在以命威胁,而东城豪门却是能给他足够的利益。
对这个自私的人最残酷的做法便是一点一点的剥夺他的生命,让他看着最不能失去也是最重要的东西消失。
赵祯走之前已经看到孙良被绑在了木杆上,四周是不断摸着牛角小刀的死骑将士,他们生怕自己手中的刀不够锋利,一边浇水一边打磨。
迈出右千牛卫军营的第一步,赵祯便听见了孙良的惨叫,这惨叫声凄厉的撕心裂肺,赵祯不用看都知道,死骑的将士要用牛角小刀一刀刀的复仇,一刀刀的发泄自己心中的痛苦。
这是一群没有身份的人,一群被剥夺了自有的人,一群有亲人却活的孤家寡人的孤魂野鬼。
而这一切都是拜孙良所赐,孙良当然招供了,他没有选择,赵祯手中的卷宗便是关于奎大也就是孙良,以及仁恒商号策反死骑的所有过程,当然也少不得是谁指使他这么做的。
这是通了天的事,没有人在幕后指使给孙良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走私军械,也不敢策反宣毅军的士卒,更不敢和吐蕃勾勾搭搭。
虽然有了线索,但却要抽丝剥茧的进行,东城豪门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直接和孙良有所接触?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再次拉开序幕,一条一条的线索向上寻找,看着师橫一脸的兴奋,赵祯就知道孙良现在还没有死透,看了看天上高高挂起的月亮,赵祯幽幽的开口道:“查到了?”
“查到了!”
师橫显然更加兴奋,和孙良联系的人是谁也未曾想到,居然是蔡府的管家蔡石!
赵祯在第一眼看到结果之后脸上充满了惊愕,蔡石是蔡伯俙府上的管家,是可以说是蔡伯俙最信任的人,而且从赵妙元的态度来看,蔡石也是她颇为信任的管事。
而这个人怎么会是和孙良联系的东城豪门消息传递人?
师橫知道赵祯和蔡伯俙之间的关系,也知道蔡伯俙曾经的所作所为,蔡伯俙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前辈高人”现在的死骑和当初的黑手相比差的不少,最大的优势便是在隐蔽性上要好。
但黑手即便是公之于众的辖骑,在某些地方依旧隐藏的很深,小心的看了一眼赵祯道:“官家或许蔡驸马不知情……”
赵祯徒然提高声音:“他当然不知情!”
赵祯的声音让师橫吓了一跳,看了看边上已经变成石雕的三才便不再说话,这事情应该由官家拿主意的。
“他蔡伯俙是朕的妹夫,是皇亲国戚,他和朕的情义岂能为了东城豪门而出卖?他的子嗣是赵旭的伴读关系匪浅,他应该知晓蔡家的一起都和天家捆绑在一起!没有可能参与到东城豪门之中。”
赵祯的话在师橫看来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利益二字已经成为商贾的代名词,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但即便如此,赵祯也不相信蔡伯俙参与到了东城豪门之中,东城豪门只能给蔡伯俙短暂的利益,而天家才能给蔡伯俙长久的利益,他不是一个目光短浅到“自毁长城”的人。
那结果只有一个,“灯下黑”…………
“三才!出宫!”
三才石雕一样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奴婢这就去安排!”他知道官家是打算去和蔡伯俙对质了,但这并非是一件坏事,而是好事。
官家只有从心中信任蔡伯俙,才会前往蔡伯俙的府上对质,否则以官家的脾性,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一定会“抄家”的。
夜凉如水,神都城中的喧闹仿佛都被隔绝在赵祯的车驾之外,师橫一身黑衣带着斗笠驱赶马车,三才跪坐在赵祯的身边。
“官家,皇城司和黑手不会监察蔡伯俙以及蔡府,这是官家您当初定下的规矩,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赵祯点了点头:“嗯,朕现在依旧坚持这个想法,朕绝不会怀疑蔡伯俙,只是没想到东城豪门的手伸的这么长,居然能渗透到蔡伯俙的府上。”
“越是如此官家越不会怀疑,若是蔡伯俙与此事无关,便是东城豪门利用官家您对蔡伯俙的信任而走的一步妙棋!”
“妙棋?他们不知道朕对这种下作的手段最为痛恨!蔡伯俙乃是朕的伴读,算的上是朕的半个朋友,帝王没有真正的朋友,但这半个朋友比什么都重要,至于妙元自不用说,她是朕唯一的妹妹,这世上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血亲!”
从赵祯的话语中,三才便知道这件事让官家对东城豪门的愤怒上升到了不可饶恕的地步。
车轮在进入东城之后变了声音,这里的地面要比别的地方更为平坦,因为修缮的更为勤快。
要去往蔡伯俙的府上,就必须要路过一些东城的人家,而这些人家往往是朱门高户,而这时候在蔡府门前停下,便觉得这里也没有差别。
走下马车的赵祯心中闪过一丝犹豫,很快就被晚风吹散,当初的东城可不是这样的景象。
是在蔡伯俙带着蔡记在这里扎根之后,自己授意蔡伯俙把东城打造成神都的富贵圈之后才有今日这番景象,归根结底不是他蔡伯俙融入东城豪门,而是东城豪门在东城自己发展壮大的。
第两千两百零二章天子伴读
三才亲自敲开了蔡府的大门,这对于整个蔡府来说都是一次意外的荣耀。
皇帝半夜三更抵达府宅,这其中的意味可是把蔡伯俙以及整个蔡府当作是了自己可以信任的人家。
蔡伯俙随便在身上套了一件衣服便出来了,他从未遇到过这个状况,官家为何会突然到访自己的府宅,而且是在这么晚的时候。
官家一般都是白天到访,而深夜到访其中有许多让人猜测的地方。
赵妙元也有些惊奇,站在蔡伯俙边上有些纳闷,但这时候她只能作为蔡伯俙的女人站在他的背后。
赵妙元是公主不假,但她知道自己的地位,虽然是尚嫁给了蔡家,但她终究是一个女人,一般的人家也就算了,可蔡伯俙在朝中的地位特殊,而且是赵祯的心腹。
于是赵妙元在公开场合从来都不会越俎代庖,尤其是在知道宗室的妇人们跑到宣德门前哭诉之后。
蔡伯俙行礼之后便道:“官家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你家老泰山何不是呢?怎生许久不见?”
蔡伯俙笑道:“官家有所不知,家父上了岁数便愈发思念家乡,故土难离,以回福清南隅老家了。”
赵祯点了点头道:“是啊!故土难离,人越是上了岁数便越是思念故土。朕今夜忽然思念旧事,你我当年在东京城中可是遇到了不少事,如今回想起来一时激荡啊!”
感情官家是回想起了当年的事情,蔡伯俙和赵妙元对视一眼,心中踏实许多,毕竟大晚上被皇帝突然打扰大多不会是好的事情。
“景蕃招待皇兄去往内堂稍歇,妾身这就去备些茶点来。”
远处的蔡石上前道:“长公主,这些事情何须您亲自操持,小老去准备便是。”
赵妙元摆了摆手道:“官家来了,这里便轮不到你伺候,我这皇妹可要亲自在边上侍奉才叫妥帖,让人把内堂的帷幔放下来,燃上熏香,还有冰玉摇也备上。”
赵祯已经和蔡伯俙进入内堂了,这里其实就是后院的花厅,四周镂空直接便能看到院中的花草,而帷幕能够阻挡大多数的蚊虫,再加上熏香,夏日里那些恼人的小蚊虫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赵祯有些怕热,所以蔡府中的侍者送来了冰玉摇,其实就是在一个冰盆上装了扇子,然后在把驱动扇子的麻线绑在院中的水车上。
水车转动,通过机械自然而然的便能驱动扇子摇动,把凉气吹到屋中的各个角落。
茶水糕点都被准备好了,蔡伯俙有些好奇,今晚实在有些诡异,从官家说的话中他便觉得不简单,而且这一切都是他和赵妙元最熟悉的安排。
茶水,糕点,一应俱全的摆放在桌子上,三才站在赵祯的身后装“石头人”,师橫躲在最边缘的角落里不出声。
赵妙元坐下来之后便开口道:“皇兄,这里已然没有外人,出了何事还请皇兄知晓妙元。”
有些惊奇,又有些意料之中,赵祯望向赵妙元和蔡伯俙叹了口气道:“你们还真是了解朕,但其实没有必要这般小心,朕对你们还是信任的,没外人便无需那么谨慎,坐吧!”
其实蔡伯俙和赵妙元已经猜到赵祯深夜来访必有要事,别忘了,蔡伯俙和赵妙元两人是赵祯从小到大的朋友和兄妹。
赵祯稍稍有些不一样的地方都会引起她们的注意。
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楚的事情,但这种心有灵犀却是真真正正存在的事情。
蔡伯俙和赵妙元坐下,边上的蔡石依旧在伺候,但他不知道,此时的师橫已经在慢慢靠近,三才已经站在了赵祯的侧面。
“奎大的踪迹找到了……”
赵祯的话让蔡伯俙猛然一惊,随即大笑道:“果然如此,皇天不负有心人,奎大落网便能顺藤摸瓜把那些权贵给揪出来!如此幸事当浮一大白!”
赵祯笑道:“这是当然,奎大和他的仁恒商号一直是朕的一块心病,但充其量不过是心病而已,但站在奎大背后的人却是让人担心啊!你说是不是蔡石?”
赵祯的一句“蔡石”让蔡伯俙和赵妙元两人都愣住了,突然之间蔡伯俙望向蔡石的眼神充满了惊讶和不可思议,猛然站了起来之后又颓然坐下,望向边上依旧发愣的赵妙元道:“灯下黑!灯下黑啊!”
蔡石已经震惊的僵硬了,站在原地跑也不是,躲也不是,当然他也动不了,师橫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赵祯笃定蔡石就是传递消息给孙良的人,这是用让他痛快死掉的唯一筹码,被折磨的不像话的孙良只想着一死了之。
被千刀万剐活生生的看着自己慢慢死去的过程,比死亡更加可怕,所以他用所有的“筹码”换取了最后的“痛快”。
孙良的口供不会有错,这一点无论是赵祯还是师橫都百分百肯定。
尤其是在看到蔡石的表情后更是如此,蔡石不像孙良一样刚被抓住时显示的淡定和从容,相反他已经两股战战,快要站不住了。
蔡石本就是一个老老实实的管家,让他管事还可以,但让他做一个秘密传递消息的人实在是有些不合适,更何况他原本是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的,而是在知道孙良便是奎大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有多恐怖。
这个消息还是那位告诉自己才知道的,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他便无时无刻不在担忧和恐惧之中。
眼下被赵祯当场戳穿,他在惊恐的同时还有一丝解脱。
但他没想到的是,蔡伯俙这位他服侍这么多年的驸马爷却在一开始的惊愕之后变得极为淡然。
“这是极为高明的手段,利用臣下的家中管事来做这件事,当真是臣下从未想到的,臣下脱不得干系,还请官家治罪!”
蔡伯俙的行为让边上的赵妙元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蔡伯俙居然如此干脆的便把罪责担下。
瞪了他一眼便转身对赵祯道:“皇兄,景番对您的忠诚毋庸置疑,恶奴欺主之事常有发生皇兄就绕了他吧!若是治罪那妙元也罪责难逃。”
第两千两百零三章蔡伯俙的“肥缺”
赵祯有些无奈,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别说是蔡伯俙和赵妙元,便是在南门大街上卖馄饨的花娘赵祯也是时常记挂的,为了她赵祯还特意和北平府的差人打过招呼。
让他治罪蔡伯俙和赵妙元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这事情确实是灯下黑,他们夫妇二人脱不得干系。
“朕说过这是灯下黑,但他蔡石确是你蔡府的人,是他传递消息给孙良,罪不容赦,你等二人有不察之罪,蔡伯俙免去文资,去职三司副使一职,改凉州转运使。”
凉州乃丝绸古道的重镇,也是大宋现在西北之地的要冲之地,凉州古称雍州、姑臧、休屠,又称雍凉之都、天下要冲。
前凉、后凉、南凉、北凉、大凉在此建都,雍凉文化的发源地,曾经是华夏的重要之地,乃西北的军政、经济、文化中心。
担任凉州转运使对于一般的朝臣来说乃是一个肥缺,但对于蔡伯俙这样的心腹之臣来说算是一次贬斥。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就想办法解决问题,这是赵祯想到的最好办法,蔡伯俙这个小子自查不严,导致家中出了这样严重的事情,那他便要付出代价。
赵祯知道蔡伯俙现在最不希望的便是远窜边州,而且赵妙元也是舍不得和蔡伯俙分离,这已经是惩治他的最好手段。
“皇兄怎生如此无情?”
赵妙元有些发疯,蔡伯俙这么多年来为大宋为赵祯东奔西跑,功劳有多大她不说,单单是这一身肥肉都给跑掉了,可见其中劳苦,眼下又要远赴凉州,这怎能让她不心疼?
蔡家已经不再需要蔡伯俙亲自打拼,多年积攒下来的财富和地位已经让蔡家在神都城安稳享受便好。
去往凉州对蔡伯俙来说不是一个肥缺,而是一场遥远和漫长的旅行,凉州乃是大宋的重镇,而蔡伯俙去了一定要做实事,做出功绩来,否则官家是不会调遣他前往的。
赵祯起身便走,挥了挥手道:“你若是想去便随蔡伯俙一起去!都这么大了,朕还能管得了你?嗯……朕听说最近监察御史们可不在意外戚宗室离京……”
赵妙元的眼睛突然就变得晶晶亮,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宗室极少能离开神都城的,同样被安置在外面的宗室近亲也不能随便回到神都。
这是朝臣们制衡宗室的手段,也是避免宗室对皇权的影响。
赵妙元虽然贵为大宋的长公主,但她却极少能有机会离开神都城,就更别说京畿路和北平府了。
一次远游对与一般人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对于赵妙元来说却是殊为不易的机会。
蔡伯俙早先在外奔波,她却只能苦守神都,若不是能时常进宫,还能参与到碧雅轩的买卖之中,她早就苦闷死了。
兴奋的望向蔡伯俙却见他面露苦涩,顿时不高兴的板起脸道:“怎生皇兄许我出京相随,你倒是不高兴了?”
蔡伯俙指了指被师橫押走的蔡石道:“没想到老石跟了我这么多年,最后却是他……官家会随意让我出任凉州转运使?”
蔡伯俙的话让赵妙元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官家让你出任凉州转运使不是贬斥而是重用你?”
“别别别……别说重用二字,为夫最听不得的便是重用二字!这么多年来每次官家重用为夫都是胆战心惊的,稍有不慎便会影响官家的整个部署,为夫做事为何小心谨慎?一旦大义后果不堪设想!乃至影响官家的大局!”
赵妙元嗤之以鼻道:“妾身瞧你这么多年做的挺好,你别忘了,你可是顶着神童的称呼,是皇兄打磨掉你身上的圆滑,否则哪有今天!”
蔡伯俙自嘲的笑了笑:“官家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蔡伯俙能有今天全是拜官家所赐,但你可知为夫有多少时候千钧一发?这几年在神都待了这么久,为夫心中的斗志也快被消磨掉了,原本打算能有机会向官家主动去职,做一个闲散外戚,可谁知又被官家高高架起!”
赵妙元冷笑道:“你还打算打算高高架起?那是贤儿的事情,便是贤儿也不可能独善其身,若是旭儿以后要用他,他也要为蔡家顶上去!否则如何能平安百代,如何能做与国同休的外戚!”
稍稍顿了一下,赵妙元缓和了一下心情,望向蔡伯俙道:“夫君,你别忘了,整个外戚中能有如此地位的也只有蔡家一家,蔡家已经被天家牢牢的绑在了一起,天家兴盛则蔡家兴盛!”
蔡伯俙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一点:“官家说东城豪门乃我大宋利益集团,可天家天家何尝不是?朝中的六部相公,宰执相公那一个不是被捆绑在天家的马车上?官家这是把朝堂和天家捆绑在一起啊!但唯一的区别便是朝堂之上的相公们接茬换,但东城豪门不会改变。”
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蔡伯俙笑道:“也罢!谁让咱是官家的伴读,心腹之臣呢!这个外戚妹夫可不好当啊!官家对为夫的信任,那为夫便好投桃报李以谢官家隆恩!”
赵妙元起身挽住蔡伯俙的胳膊道:“这是自然!别说是在外戚中,便是在朝臣中,夫君也是顶顶的人!妾身如此也可期望西北,一览凉州风光!哦,还要为嫂嫂和侄儿们带些东西回来嘞!”
蔡伯俙笑了笑,只不过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低声道:“蔡石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情,绝不能轻饶,官家今夜只带走蔡石这是告诉我他的家人我等自行处置!”
赵妙元兴奋的脸上顿时阴云密布,对于她来说,背着蔡家做出这般不耻的事情不是最严重的,牵连到蔡家才是他该死的地方。
“这该死的东西,枉我对他家那么照拂,换来的却是这般的背叛,他家的人打着蔡府的名号做买卖我也权当没瞧见,谁知却是养了一头狼!”
蔡伯俙笑了笑:“打着蔡府的名号有甚?还有更多的事情你不知晓,只是看在他这么多年把蔡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又忠心耿耿的份上,我没有计较罢了!”
“夫君的意思是?”
“无需对他的家人有什么酷烈的手段,只需把他们拿的东西再给拿回来就好,这是对他们家最大的惩罚。”
“就这么简单?”
“人性是贪婪的,他们原本是老实的农人,从未享受过这些,现在享受惯了,突然夺取这些比杀了他们还难受。从此以后蔡石一家和蔡府再无关系!他们在神都城中的日子能好过?”
赵妙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第两千两百零四章离京的驸马和公主
神都城一项是安稳的地方,即便是有所动荡也是很快被平顶下去,对于绝大多数的百姓来说,这是整个大宋最波澜不惊的地方。
蔡伯俙被削去文资,去职三司副使一职对于神都城的百姓来说算是一件朝堂新闻,而朝堂上的百官却在意料之中,原因便是官家给他凉州转运使的差遣。
这是一方封疆大吏,身为转运使身兼一州之地军政大权,虽不是路一级的转运使,可州一级的转运使却是要分在什么地方的。
原本转运使只是路一级才有的官衔,但自从官家在明道年间偶尔设立州一级的转运使后,便有了先例。
凉州乃是大宋丝绸之路的要害之地,也是西北的重镇,每年过往的商贾队伍不下数十万。
转运使一职随着赵祯对官员的改革已经完全不同,大宋初立,太祖派若干转运使赴各地供办军需,事毕即撤。
宋太宗时﹐为削夺节度使的权力﹐于各路设转运使﹐称“某路诸州水陆转运使”,其官衙称“转运使司”,俗称“漕司”。
转运使除掌握一路或数路财赋外﹐还兼领考察地方官吏﹑维持治安﹑清点刑狱﹑举贤荐能等职,实际上就是在分权地方。
到了真宗景德四年,转运使职掌扩大实际上已成为一路之最高行政长官。以后,真宗又陆续设立了提点刑狱司,安抚司等机构分割转运使的权力。
大宋帝王最擅长的便是制衡之道,平衡权利是老赵家惯用的手段,便是为了避免地方官员一方独大。
但这样做同样也限制了地方官员的能力,在赵祯看来便是限制了官员的主观能动性,这是一件看似无伤大雅实则非常可怕的事情。
人类的进步所依靠的便是主观能动性,地方官员若是权利被分割和限制,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便是去往地方镀金,最后为进入朝堂做准备。
于是乎赵祯便在转运使一职上赋予更多的权利,尤其是州一级的转运使更是如此,相当于中央派遣到地方的特派员,目的便是发展一方经济,同时整顿地方吏治以及治安环境问题。
当然,州以及的转运使也不是常有的,除非地方上出现经济衰退严重,入不敷出,匪患丛生,吏治不清,冤假错案严重等问题,朝廷才会向地方派遣州府以及的转运使。
赵祯把蔡伯俙调任至凉州转运使一职,让许多人觉得这是在给蔡伯俙填补肥缺的机会,身为文资的外戚,恐怕整个大宋也只有他和苏轼两人。
现在让蔡伯俙担任一州之地,还是凉州这样的重要州府,当然应该拿掉他头上的文资以及三司副使的差遣,否则如何能调任凉州?
唯一让人觉得意外的便是,此次赵妙元也可以跟随蔡伯俙前往,赵祯给出的回答简单而充满人情:“景番为国操劳多年,朕的这位皇妹苦守多年,此去凉州山高路远,有长公主相伴,可解相思之苦。”
这话说的让许多朝臣无法反驳,反驳了便是漠视亲情,同时怀疑长公主,不反驳却又与礼不和,这算是坏了规矩……但有一点却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因为蔡伯俙的长子蔡贤以及妹妹蔡芸留在了神都城中。
把一双儿女留在了神都城,这可是极为下狠心的事情,神都城上至官员下至百姓都知晓,长公主对自己的儿女最是疼爱,向来是舍不得的。
之前蔡贤想要外出游学,连官家和太子那里都欣然同意,而赵妙元这个长公主却极力反对,最终也只能作罢。
最终驸马府的马车离开了神都城,车驾的规格不光是以驸马的规格,还有天家特意赏赐的长公主规格,以及正正五百背嵬军骁骑营的精锐。
这已经是天家给予外戚的最高规格,而皇后则是暗自感叹赵妙元的命好,能有机会离开神都城去看看大宋的花花世界。
是的,后宫嫔妃们最羡慕嫉妒的便是诰命夫人能够在大宋各处游玩,回京之后讲述各地见闻以及当地的风土人情。
大宋的疆域广阔,北方的雾凇美轮美奂,当初辽人四时捺钵的鱼儿泺是多么的美丽,南方的江南水乡,东面蓬莱仙境中的海市蜃楼,以及西面异域风情的凄美。
这些对于身在后宫的嫔妃们便是一场巨大的折磨,每当听到诰命夫人从某处游玩归来,她们最不希望的便是听到这些。
眼下连赵妙元也能离京去往凉州,这一路上的风景和人情让人太过神往。
大宋的交通已经变得极为便利,这不光是各地州府衙门开始疯狂修建公路所致,更是中央财政向交通倾斜的原因。
之前所有人都不认为道路对大宋有多么重要,但之道后来三司的财报以及各地州府的反馈说明一个事实,地方交通的便利和财富的增长出现正比的时候,大宋的朝臣以及天下百姓才明白了赵祯当初的那句“要想富先修路”。
而其中最明显的代表便是王安石当初主政的松山州,那里已经是京畿路中最为繁华的州府,也是百姓生活最好的州府。
只不过没人注意到,蔡家发生了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变故,蔡家的管事蔡石消失了,大多数人猜测他是跟着蔡伯俙一起前往凉州,毕竟蔡石在神都城中许多人都知晓他是蔡伯俙最忠实的管事,这次连长公主都前往凉州,若是他不跟随怕是会不大方便。
但谁也没有注意到,蔡石家中的产业全部被悄悄变卖,许多人都不知这些产业是蔡石家的,而是觉得这是蔡府的产业,毕竟当初蔡石是打着蔡府的名号置办的产业。
蔡伯俙和赵妙元这对夫妇的手段可不能小觑,别人不知道,蔡石一家却被直接从蔡府撵了出去,这种撵出去和往日赶走家仆不同,是和蔡府直接切割开。
蔡石一家和蔡府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就像他们不曾来过神都一样,直接被撵回了老家荆湖。
那些产业在外人看来本就是驸马府的,但事实上却是被蔡伯俙从赵祯那里请旨送至北平府和三司,抄家罚没!
只不过是没人知道其中的秘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