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一百四十三章利益的交换
西城的土地虽然不如东城的寸土寸金,但白云寺的面积可不小,虽然被弥勒教炸成了废墟,但那里的价值依旧是不低。
白云寺不光属于弥勒教,更是属于大相国寺,是佛门的寺院,这是当初大相国寺买下的土地,不是朝廷官家赐予的。
如今神都城的地可谓是寸土寸金,有时便是你有钱也买不到,所以西城白云寺的土地对于东城豪门来说有着极大的诱惑。
吕夷简前来大相国寺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抱有希望,白云寺在西城经营了近十年,白云寺的面积极为广阔,四周不知有多少的店铺是属于白云寺的产业。
要想让佛门把这些多年积攒下来的土地给吐出来,实在是太过不容易,当然东城豪门也知道现在的贤觉需要什么,他不能没有豪门的支持,否则佛门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他不敢做这样的试探,其实弥勒教和东城豪门的关系并不大,但却有着背黑锅的能力,无论是贤觉还是娄守坚都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弥勒教的身上。
东城豪门同样明白这一点,弥勒教只不过是一个牺牲品,在一个牺牲品上最多的便是把他的价值最大化。
贤觉自然知道白云寺已经彻底沦为弥勒教的代名词,佛门不可能再它联系在一起,免得百姓们把愤怒引到佛门身上。
和白云寺做切割是必然的,而眼下把白云寺的产业和土地卖出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西城有大量白云寺的产业和土地,能吃掉的也只有东城豪门。
这是一场利益交换,也是一场资本的饕餮盛宴。
只要是赚钱的买卖,东城豪门就不会放手,贤觉自然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和利用白云寺和他们交易,以获取更多的价值。
佛门被赵祯打击这么久,但规模依旧是惊人的,在大宋的土地上每一个州府,每一个县镇几乎都有寺庙,也有着庞大的僧侣。
原本他们时松散的,没有统一的管理,但现在不同,佛门在面对重重打击之下变得更为团结,几乎所有的主持方丈都知道,若是不团结便会走向衰落。
唯一能执大宋佛门牛耳的寺庙也只有大相国寺,此时的少林寺虽然名声显赫,但却不及大相国寺的地位。
这个曾经是天家家庙的寺庙在佛门拥有极高的地位。
而贤觉作为大相国寺的主持方丈,在佛门之中的地位自然也是领袖一般的存在,甚至是一种精神领袖,否则吕夷简也不会管他叫“法师”。
精通佛教教义,又能如法修行,并善于为他人演说教法的僧人才能称得上是“法师”,最为著名的便是前往天竺求取真经的三藏法师。
精通经律论三藏的人都可以叫“三藏法师”,这个称号不是单指一个特定的人,而是代指一类人,所以现在的贤觉也是三藏法师,只不过人们都直接叫他的法号而已。
作为大相国寺的主持方丈,贤觉法师自然用尽了手段也要维护佛门的地位,也要带领佛门和世俗皇权进行对抗。
他其实也不想对抗,谁原因和皇帝拧着来?世俗的权利有多大,根本就不是一个宗教能够抗衡的。
贤觉这么做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让赵祯看到宗教狂热的可怕,即便是没有证据他赵祯难道还不知白云寺和弥勒教出自何处?
即便是迭口否认难道弥勒教就能与佛门彻底割裂?
他赵祯应该看到了佛门的恐怖手段,应该以安抚为主,不再对佛门进行打压甚至是毁灭。
贤觉一直认为他和东城豪门的联手其实是双方被逼无奈的结果,若是皇帝安抚佛门,并利用佛门教化百姓,那佛门一样能做的极好。若他赵祯拉拢东城豪门的权贵,同样也能让这个宋世更加的繁荣昌盛。
贤觉一直不明白,为何聪明过人的皇帝非要打击佛门和东城豪门,把他们生生的推到了一起。
佛门和东城豪门本就不是一条船上的,双方之间的差距和矛盾很大,若不是他赵祯这些年来的手段,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出现,贤觉想不通。
对于想不明白的事情,贤觉是心中忌惮的,因为这很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自己行差踏错就会使得整个佛门万劫不复。
贤觉的想法很简单,做时错,什么都不做同样是错,那自然是要“奋起反击”。
“既然法师都这么说了,我等也不会亏待,不知法师需要我等作甚?”
吕夷简从始至终都明白,贤觉这个人可不是好相与的,能从大相国寺的主持方丈变成佛门的领袖,手段自然不一般。
但西城的白云寺和那些产业对东城豪门来说同样重要,吕夷简知道孰轻孰重,白云寺虽然是弥勒教的地方,但却依旧是属于大相国寺的产业。
不能因为弥勒教的出现就把白云寺的土地罚没掉,当然大相国寺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官家对待佛门可一项是没有多少宽仁的。
虽然已经知道贤觉可能要说什么,但吕夷简依旧开口询问,这自然是为了表现东城豪门的诚意。
果然,贤觉笑道:“白云寺的产业自然是要卖给东城豪门的,整个神都城除了你们还有谁能吃得下?但贫僧便算是想卖出也怕是有心无力,毕竟朝堂之上的事情贫僧无力左右,若是那些土地变成了弥勒教的赃物…………”
吕夷简笑道:“法师放心,白云寺是大相国寺的产业,只不过法师被欺骗弥勒教的贼子欺骗了而已,只要法师宣讲大相国寺和弥勒教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那天下人自然是站再法师这一边的。”
贤觉微微有些愤怒的点头道:“弥勒贼子,早已不配自称佛门中人,他们犯戒不说,更有甚者自称“新佛出世”,把佛门当成是“旧魔”,屠灭寺舍,斩戮僧尼,焚烧经像”与我佛门之仇早已是不共戴天!”
吕夷简点头道:“当真是人神共愤,那还请法师书写声讨弥勒教的经文法旨,我等自然会为法师宣扬,也会有人在朝中斡旋此事,还请法师放心!”
贤觉微微感动,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吕施主当真是慧眼如炬,贫僧多谢施主的仗义直言!”
简单的几句话双方之间就完成了利益交换………………
第两千一百四十四章资本永不眠
吕夷简坐上了马车,马车在大相国寺的后院稍稍逛了一会才离开,相比白云寺,坐落在朱雀大街不远处的大相国寺可是风景秀丽之地,时常有官宦人家香车宝马的来到这里观赏风景。
这对于大相国寺这般迎天下四方香客的寺庙来说再正常不过。
大相国寺的后门很大,甚至可以说宽敞的过分,经常有三五成群的马车共同进出,为了方便香客前来,后门的门槛是可以随时拆卸的。
今日是朝廷的休沐之日,也是大宋百姓的休沐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朝廷的休沐和百姓的休沐联系在了一起。
百姓们无论贫富都以朝廷的作息为准,当然,为了多赚钱,不少人依旧选择每日劳作,但终究是让人有了理所当然松一口气的时候。
而没到休沐日,大相国寺的游人总是最多的,不是前来上香的人多,而是前来赏游的人多。
来的人越多越好,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只要来到大相国寺,就算是为佛门“捧场”贤觉甚至要求寺庙中的所有僧侣以礼待客。
吕夷简的马车混在一般的车马中离开,此时的他哪有什么心思欣赏四周的美景?他没想到贤觉和尚居然早已料到眼下之事,早已把声讨弥勒教的文章写好。
坐在马车中的吕夷简通读全文之后不得不感叹贤觉的文章:“这般的人物若是弃道从文,怕也是前途无量啊!”
文章的内容不多,但十来句话便把弥勒教的恶,和佛门的无辜凸显的淋漓尽致,活生生的让人觉得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在你面前诉苦,你还不反感。
通篇读下来,吕夷简若不是知道幕后之事,都要为佛门受到弥勒教的牵连而喊一句冤枉,虽然觉得贤觉虚伪,但不得不说这文章一旦出现在杂报上,必会轰动一时,只要让人在朝中运作起来,也必会为佛门洗脱嫌疑。
此时的吕夷简忍不住赞叹贤觉的好手段,西城白云寺的产业是一块烫手的烙铁,但同样也是佛门洗脱嫌疑的最佳途径。
只要能承认白云寺的产业和弥勒教无关,便能证明大相国寺和弥勒教无关,是被弥勒教欺骗的。
如此不光使得白云寺的产业成为干净的东西,也变相承认了大相国寺是“干净”的,那些把弥勒教和佛门牵扯在一起的文章自然不攻自破。
贤觉早就应该把这片文章发出去,但却不能用他自己的手,否则多少让人怀疑他是故意在切割和弥勒教之间的关系。
所以眼下最大的收益之人不是东城豪门,相反而是他贤觉和整个佛门,吕夷简不由得苦笑,双方之间互相利用,最后也只能堪堪洗脱嫌疑罢了。
只不过这嫌疑是寻常人眼中的嫌疑,而不是官家眼中的嫌疑,毕竟在官家眼中,无论是佛门还是东城豪门都没有嫌疑,而已经是罪不容赦。
吕夷简不知道为何官家还不动手,在他看来官家手中掌握的力量足以毁灭东城豪门千百次。
这还是吕夷简不了解赵祯,否则就不会在这里平白的猜测而是应该以最快的速度远离东城的利益集团。
利益和资本这么可能和别人歃血为盟?
这是一件最为可笑的事情,对于赵祯来说,东城豪门的团结并不会给他造成困难,只会让他有机会更加彻底的完成对这些不可控资本的清理。
在赵祯眼中,资本是一个中性词,并不好,也不坏,只是为大宋服务的一个经济形态而已,他对经济和资本的理解早已超过了这个时代的商贾。
他了解资本的本质,也知道他的特性,甚至是“喜好”,这是掌握资本的最好办法,也是最终手段,要知道在大宋,最大的资本就掌握在皇帝手中。
赵祯之所以不担心东城豪门和弥勒教之类的作乱,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才是这个时代最大的资本拥有者。
大宋的经济规模有多么庞大?除了一般的商贾之外,赵祯垄断了所有对外出口的商业,蔡记的规模有多么庞大甚至连他自己都难以统计。
大宋的瓷器,丝绸,棉花,毛织品,成衣,成药,玻璃,咖啡,甚至是烟草都在每年向外出口,而这些东西中有多少是垄断在朝廷手中的?
最赚钱的东西当然不是成衣成药,这些东西对于西方人来说可有可无,丝绸和瓷器以及玻璃是奢侈品,贵族们不惜一切的想要拥有。
至于棉花和毛织品才是一般普罗大众所需要的东西,而咖啡和烟草则是让人欲罢不能的所在。
赵祯从黑手带回的情报中发现,西方世界的咖啡馆居然全部是宋人开设的,无论是疆域广阔的塞尔柱王朝,还是神圣罗马帝国都是如此。
大宋的咖啡馆成为每个城市中不可缺少的东西,这里有香醇美味又提神的咖啡,同样还有让人上瘾的香烟,这两样东西无论是对阿拉伯人还是西方人来说都有着致命的诱惑。
而这些咖啡馆的所有供货全部来自大宋境内,每个月,甚至每三天,云南路就要往西方运送晒好的咖啡豆,以及处理好的烟草。
咖啡豆是早早就处理好的,但烟草却是在路上被切成丝然后用最好的宣纸包裹上,在烟草上花再多的钱也不觉得心疼,因为这东西到了外朝便能翻好几个翻。
赵祯从一开始就已经垄断了这些资源,他知道什么东西才是这个世界上受益最大的“项目”。
东城豪门所垄断的是一些最基础的生产资料,他们希望通过国家进行的大规模战争来大量获得生产和销售的机会。
他们平时不是不赚钱,只是赚的少而已,但相对与一般的商号来说,他们已经是庞然大物,但资本永远不会满足。
东城豪门希望大宋再次开展,再次大量采购,一场战争中国家不光需要数目庞大的军械,还需要数量惊人的辎重。
这才是东城豪门的利益所在,也是利益的冲突点。
但资本足够庞大的时候,就会干涉到其他的东西,比如政治,双方博弈的时候人命会变得卑微且渺小。
赵祯站在另外一个角度在“观看”这场博弈,他没有在第一时间阻止,因为他知道“资本永不眠”。
第两千一百四十六章使坏的帝王
赵祯看着眼前的大日如来,只觉得他是一座具有倾轧气势的佛像而已,之所以在他面前觉得卑微渺小,是因为佛像在向前的特定角度倾斜。
这种倾斜不是很大,否则便会让人觉得佛像咄咄逼人,角度刚刚好让里觉得他无比高大和威严,同时也觉得不那么具有压迫感。
其实压迫感是存在的,只是多少而已,多一分则没有亲厚百姓,大慈大悲俯视产生之感,少一分则失去了法相庄严。
赵祯走近了观瞧便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只不过是下身宽厚,上升微倾而已。
“朕很奇怪,你们佛教不是向来反对崇拜某人的吗?为何又要拜佛?”
“阿弥陀佛!”
贤觉长宣佛号:“官家着相了,我等不是拜佛像,而是拜自心。当一念诚恳恭敬拜下去的时候,心无杂念,心即是佛。而且把佛像当成真的佛拜,立假即真,万法唯心,因为诚心,感应道交,自然就有功效。”
赵祯笑而不语,许久之后才道:“这么说佛门是唯心?”
贤觉点头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如实知一切有为法,虚伪诳诈,假住须臾,诳惑凡人!”
赵祯也看过佛经,没事的时候翻看佛经便是一种消遣,当作是对自己的一种知识扩展,赵祯自己有哲学认知,加之他在后世积累下来的哲学经验,对付这个时代的和尚不成问题。
“梦幻泡影、露、电,皆为虚而不实之相,因缘和合,缘起缘灭,瞬息即逝,以之喻娑婆世间一切因缘而生、因缘而作之有为法,甚为贴切。所谓性空缘起,缘起性空,如是如是。故而识者,不可耽于声色幻影,而造作无数业因,因因循环,轮转三界,不得出离。当奋迅勇猛、精进不懈,趋入菩提大道,证悟无生正法。不知朕的解释对也不对?”
贤觉脸色微变,他没想到大宋的皇帝居然对佛理有如此高的早已,他不知道什么叫哲学,他只是知道赵祯的话说出了佛法的真谛,便是多年研析佛法的高僧大德也难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还只是佛经中的一段,他赵祯居然能说的如此通达完美,简直就是多年讲经的高手。
“官家所言极是,如日之大道!未曾想官家对佛法有如此深厚的造诣,贫僧叹服!”
面对贤觉的称赞,赵祯却摇头叹道:“不研究不行啊!朕要对付佛门,就要做到知己知彼,否则如何与你辨法?!”
贤觉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他没想到皇帝居然会如此直接,更没想到皇帝对付佛门是如此的煞费苦心。
在他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赵祯便继续开口道:“既然是唯心,那朕就来说说唯心:一切以心中所想为存在便是唯心,也就是说心中的想法是最重要的,排在万事万物之前,有了心中的想法才有了世上的一切。是也不是?”
面对赵祯的“进攻”贤觉惊醒道:“官家所言差矣,佛门并非是唯心而论,亦要为实而论,佛讲唯心,是讲一切万法都是自心所现,是指“万法唯识”。”
要论辨法,贤觉时手到擒来的,作为佛门高僧,少不得和别人辨法。
赵祯并不在意,否认是没有用的,佛门的唯识不过是唯心的变种而已,既不想承认自己的唯心,又不想承认唯物。
“朕却觉得里佛门小家子气了些,便是儒家都能承认自己是唯心,为何你们却要掩耳盗铃?世间一切皆是幻象,人在尘世中受苦受难,唯有行善积德忍辱负重,死后才能进入西方极乐世界,这难道不是唯心吗?”
不等贤觉作答,赵祯便继续道:“说实话朕挺瞧不起这样蛊惑人心的言语,若是真有佛的存在,为何还会让人世间有如此痛苦?若是真有神灵为何还会有那么的多的天道不公?!说到底他们不出现就是因为根本就不存在!”
贤觉大惊:“阿弥陀佛!陛下难道就没有一点敬畏之心!”
赵祯看着佛像严肃地说:“朕只有对我华夏先贤存有敬畏之心,朕敬畏那些历史上永远无法磨灭的盖世英雄,而是外来的漫天神佛,更不是经书中传承下来不可触碰的东西。”
贤觉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与赵祯对话,这个皇帝完全站在了上峰,他的话中充满了一个王朝高高在上的感觉,而且这话传出去了,只要是大宋百姓便都会认可。
“朕忘了告诉你,朕是一个无神者!”
贤觉出了一口浊气,调整了心态才镇定的开口道:“官家此次前来不知何意?”他知道自己根本就辩论不过皇帝,这个男人的才学太过丰富,一个心中无神的人为了辩驳对方甚至能去钻研佛理佛法,从一开始他赵祯就赢了。
赵祯望向贤觉,脸上突然出现和煦的笑容,甚至是带着蛊惑的腔调开口道:“朕想知道你佛门是期望发展壮大,甚至是成为一国之大教?是否希望和朕的关系改善,甚至得到朕的认可?”
贤觉忽然发现和赵祯在一起永远猜测不到接下来会怎样,就在他觉得佛门已经无望的时候,赵祯却给了他希望。
“不知官家此言何意?”
赵祯忽然凑近了贤觉,靠在他的边上充满诱惑的说道:“你知道在我大宋之侧有一个佛国,全国上下皆信仰佛教,并且连他们的王都是号称活佛。如此一来…………”
“官家的意思是让我佛门前往吐蕃传教?”
“法师果然聪慧啊!既然你们在朕的大宋呆不下去,为何不在吐蕃发扬光大?朕知晓的吐蕃可是只有密宗,大多争论中观和瑜伽行,即有宗和空宗。大乘佛教在吐蕃可没有多少,所以你们一旦进入,便是对吐蕃佛门的弥补不是?如此朕便会宽待大宋的佛门,只要他们保持静修,苦修,便不会有人发难!”
贤觉被赵祯忽悠的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大宋的皇帝居然打算利用佛门对吐蕃进行渗透,在他赵祯的眼中,佛门已经成为世上的毒瘤了?!
在这时候贤觉根本就没有选择,大宋的天子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贤觉不能想象自己拒绝他的后果,根本就是佛门不能承担的。
第两千一百四十七章对抗无处不在
直道赵祯离开的时候,贤觉还是感觉自己在云里雾里,他没想到临走之前皇帝居然会说出如此赤裸裸的话。
“你在朕面前根本就没有选择,去吐蕃传教乃是佛门必须为之,否则佛门在大宋定然会更加难以前行!”
赵祯并没有安抚佛门的打算,事实上他根本就不需要,佛门和东城豪门之间的勾连用离间计并不好使,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釜底抽薪。
把大宋佛门的主力抽调到吐蕃去,如此一来自然而然的就能瓦解佛门和东城豪门之间的联系。
那些人可都是一切向利益看齐的,一旦佛门遭受如此打击,最终的结果自然是被他们放弃,寻找新的利益伙伴才是东城豪门最想要做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离开了谁都照样运转,大宋的佛门已经接连遭受打击,百姓们对宗教的信仰已经见到了最低点。
而赵祯就是利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对佛门进行最后的绝杀,他不可能没事跑到大相国寺和贤觉和尚讨论佛门唯心,唯识的说法,他是皇帝,不是高僧,更不是辩论者。
佛门的边缘化做的实在是不好,他们不像道教,能够做到避世不出,佛门之中永远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永远都是前来许愿,还愿的百姓。
想要改变佛门,基本上不可行,赵祯也尝试过,但效果并不理想,在各种手段都使用过之后,赵祯发现,唯有“祸水东引”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作为帝王只要不提倡佛教,佛教就不会太过壮大,眼下既然有机会利用佛教对吐蕃进行文化入侵,难道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离开大相国寺,坐在马车上的赵祯便觉得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既打击了佛门和东城豪门之间的利益关系,又对吐蕃进行了一次文化入侵,同时还为大宋解决了一个隐患。
作为帝王,赵祯非常重视布局,眼光一定要放得长远,这是他多年执政所发现的秘诀,一旦落后便会处处被动。
赵旭在这方面做得还算不错,赵祯已经打算把大宋科举以及文化的改革交给了他,对于之前欧阳修的事情,赵旭处理的很好。
没有大张旗鼓的调查,只是单独的和欧阳修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毕竟欧阳修也曾经是资善堂的讲经师傅,作为太子的赵旭和他之间的关系自然亲厚。
作为礼部尚书,身负改革文化的重任,同样也是他所追求的事情,欧阳修当然知道事情的利害,那些人利用莫须有来打击自己,为的就是使这次文化上的改革胎死腹中。
儒家定然是最不希望见到百家争鸣的局面再次出现的,而儒家的势力极其庞大,看似只有孔家在其中,可事实上又有多少官员也深陷囫囵。
一旦出现学术争鸣,那必定会在朝堂乃至整个大宋掀起一场大变革!
而赵祯要的就是这种大变革,这不光是推翻为儒独尊的地位,更是要解放人的思想,这是一盘更为庞大的棋局。
为何华夏的统治以及观念千古未变?最重要的就是在思想上禁锢,一旦出现百家争鸣,学术争鸣,那便会为大宋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
现在的大宋需要的不再是绝对的稳定和统治,不断增加的人口,不断繁荣的经济,不断出现的工厂和新鲜事物使得这个时代需要一种能跟的上,满足的了的思想。
无论是墨家,还是法家,无论是兵家还是道家,各种各样的思想碰撞绝对能给大宋,或者说沉寂数百年的华夏思想带来全新的动力。
当然,赵祯也是不希望看到儒家继续一家独大下去,一个占据绝对地位的思想时间长了一定会出现教条化,顽固化的,而这样的思想一定会阻碍时代的发展。
并非是说儒家不好,相反儒家的学说经过数百年的研究已经达到了绝对成熟的地步,其中有着大量成熟的经验以及世间至理名言。
事实上赵祯并非是在打压儒家,单纯的打压不光收效甚微,引起反弹,甚至会让人厌恶,这是赵祯最不希望看到的。
不能打压,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并举,把所有学术的地位提升到和儒家一样的高度,这其实就是变相的打压。
自然,和后世一样,在所有学科中还是会出现最重要的,儒家便是如此,虽然百家争鸣,但儒家的地位依旧属于百家中的领先者。
这段时间欧阳修的事情已经过去,毕竟扒灰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六部相公来说实在是太不体面,手段也令人不齿,在开始的惊讶过后,无论朝堂还是民间已经把这个“瓜”给吃完了,于是乎人们开始发现这样的手段太过卑鄙,无论是朝廷的邸报还是民间的杂报都把矛头指向了追查幕后主使者。
身为右言正的钱明逸自然是第一个倒霉的人,关于他的种种事迹都被翻了出来,民间舆论也立刻倒向了欧阳修这边。
毕竟事情并非是因欧阳修而起,而是因为他的侄女通奸一事而出,所以本质上和欧阳修本人并无关联。
事情的头绪被理清之后,冷静下来的人们就会把矛头再次指向颠倒黑白的人,钱明逸在官场上的仕途算是走到了终点。
愚蠢的他被人利用还不自知,当然只要赵祯知道他是否被人利用,之所以这么积极的对欧阳修进行弹劾,其中怕是更多的因为利益相关。
若是把关系梳理起来,就会很清楚的发现,钱明逸的举荐人是吕夷简,而吕夷简和东城豪门的关系又不简单,同样收益的人还有孔家。
所以赵祯很清楚的便发现,孔家和东城豪门也有联系,也就是说他们也是一条船上的人…………
赵祯没有轻易的去打动那群人,因为他们已经是大宋的庞然大物,瞧瞧他们做得事情和复杂的关系网。
东城豪门和孔家有联系,和佛门有联系,和官员有联系,这说明东城豪门已经成为大宋的一个集团。
他们依旧是以家族为根本,不断的进行利益牵连和绑定。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斩断他们的触角,无论是打压佛门还是改革文治,都是在和东城豪门进行对抗。
第两千一百四十八章千年文明的碰撞
赵祯最擅长的不是大鸣大放的进攻,相反他擅长慢条斯理的攻伐,这是他的性格所决定的,也是赵宋天家的本性,谋而后动是赵家血脉中的东西。
无论是太祖还是太宗,包括真宗皇帝都是这样,别看太祖陈桥兵变的果断,在此之前他已经和后周的将领朝臣组建了利益集团。
太宗三次北伐失败也不是因为他的冒进,而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准备的还不够充分。
帝王行事看似明火执仗大刀阔斧,但事实上却是敬小慎微,谋而后动,因为不知道某个决定就会牵扯到利益集团,牵扯到大量的利益既得者。
这些人也许时豪门权贵,也许是平民百姓,甚至是最不起眼的农人,但在华夏就是这样,只要是人多,只要是面广,那引发的后果便是难以想象的灾难。
赵祯这么多年来对外用兵都是小心谋划好了一切之后,才出兵,虽然看似是在减少最大的伤亡,获得最大的战果,但事实上却是最坏的情况下也能获得胜利。
堂堂之师,正正之旗,这才是用兵之道,但赵祯却把这个放在了最基本的要求上。
无论是对外征伐,还是对内治下,赵祯都在不断的改变手段,不断的制定出最完美的计划,虽然有时计划赶不上变化,但做总比不做要好得多。
相对于党项和契丹这样外部矛盾来说,东城豪门,佛门,儒家这些内部矛盾却更为复杂,不能小看这些利益集团,他们的危害甚至要超过农民起义。
大多数王朝就是在这些利益集团的日趋堕落中而走向毁灭的,无论那个王朝在开始的时候,因为利益的牵绊,所有利益集团都在是拥护帝王的统治,因为只有如此他们才能获得更多的利益。
而在王朝达到鼎盛时期后,这些利益集团就开始和天家逐渐的背道而驰,双方之间开始出现矛盾,并且相互对抗,这是不能避免的事实。
到了王朝的末期,这些利益集团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开始威胁甚至是控制政治,而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问题本质的统治者已经回天乏术。
赵祯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些利益集团还没有开始大规模的渗透到朝堂三上,干预政治的时候开始整治他们。
说实话从一开始赵祯决定对利益集团进行整治的时候,心情是相当轻松的,因为在他看来大宋的原始利益集团已经被自己打压的差不多了,而新的利益集团出现的较晚。
可当他下功夫准备动手的时候却发现,在资本的干预下,利益集团形成的速度快的进人,发展的速度更是迅捷的吓人。
即便是有了一点心理准备,赵祯自己还是被吓了一跳,更为让他郁闷的是,这些利益集团几乎都是他一手造就的。
什么叫作茧自缚?什么叫养虎为患?什么叫引狼入室?
赵祯知道这是自己大力发展资本,新建工厂,推行商业和经济繁荣的弊端,是,这些手段是解决了历代王朝最根本的土地兼并问题,但却也引发了历代王朝都没有出现过的另一个问题。
资本催动了利益集团的发展和联系,使得这些利益集团更加的团结和强大,拥有了更多的财富,也使得他们更加的贪婪。
师橫等人的叛逃,以及和吐蕃的走私,甚至是弥勒教的造反和神都城的动荡都是出自他们的手笔。
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西大街,便到了朱雀大街,这里是大宋神都城的中轴线,从最南面的天安门到朱雀门再到宣德门,这条朱雀大街一直贯穿了整个神都,即便是乾宇殿也坐落在朱雀大街这条中轴线上。
和东京城相比,神都城是一座绝对对称的城池,无论规模怎样的扩大,但神都城的形制却没有改变。
赵祯无数次的感叹过这个时代匠人的手段高明,神都城的风格中既有汉唐的大气威仪,又有宋世独有的精美内敛,这两种风格相互叠加,非但没有违和感,甚至给人不可思议的华美大气。
华夏文明到了宋世进行了无数次的碰撞,柔和,吸收。
这也是赵祯所希望看到的局面,不光要在建筑上体现,更要在人的心中所体现,在文化上,商业上,甚至是军事上体现出来。
数千年的文明若是不能在自己的手中变成永远行驶在历史前沿的马车,那赵祯将后悔终生。
在这个国际性的大都市中,蓬勃的生机随处可见,路过南门大街的时候,赵祯便让三才停车了。
赵祯许久没有体味神都城的寻常生活,虽然是帝王,但在他的思想深处依旧是把自己当作是一个最为平凡的普通人。
皇宫是他的归宿,是他的家,是他执掌天下的地方,但市井同样也是他的发源地。
当年他就是靠着从市井中买冰淇淋的生意赚的第一桶金,虽然是通过蔡伯俙的经营,但蔡记依旧是脱胎于市井。
下了马车就在随意的在南门大街热闹的集市上闲逛起来,三才跟在赵祯的身后,如同一个官家,而赵祯一身燕居服根本瞧不出他是大宋的帝王,而是一个闲散富家翁。
亲卫司的人已经散落在四周,他们会在暗中保护赵祯,但绝不会出现也不会干扰,这才是最好的侍卫。
街面上的人总是那么多,赵祯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吵吵嚷嚷,当然只要是来过南门大街的人,也都会习惯。
贾昌朝在北平府担任知府事,虽然为人有些圆滑,也投靠了利益集团,但并不影响他的政绩,比如则南门大街就被他管理的极好。
他有一份《神都内治疏》呈交给了中枢院,并且在赵祯的案头出现过,这份奏疏的内容就是对神都城的南门大街以及西大街,东大街的管理。
尤其是针对南门大街的商贾繁华,更是详细的阐述了妥善管理的重要性。
南门大街是整个神都最为繁华的地方,这里是仅次于朱雀大街的主干道,街面异常宽阔,几乎能容得下六辆马车并驾齐驱。
而两边的店铺更是鳞次栉比,一家挨着一家,只要是在大宋能数得上号的都有,比如蔡记,比如碧雅轩之类…………
第两千一百四十九章宰杀耕牛
闲散的逛街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没脑子的在南门大街上溜达,曹婆婆家的肉饼依旧是香酥可口,猪肉已经是最普及的食物,原本被称为浊肉的猪肉在大宋的地位直线上升。
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赵祯对猪肉并不排斥,而且蔡记的厨子总能做出美味的猪肉来,红烧肉,红烧排骨,肋条,糖醋排骨,香酥肉,等等几乎成为大宋百姓耳熟能详的美食,不光酒楼有买,百姓自己在家也会制作。
猪肉只要处理得好,只会留下肉味的香浓而没有其他的腥臭,而且猪肉是市面上最便宜的肉,比羊肉和牛肉都要便宜。
在大宋羊肉依旧是占据了高端食材的行列,官员们自然是因为身份的原因,在公共场合都是要吃羊肉的,他们觉得羊肉是最清洁的食物,因为羊吃草料,不像猪什么都吃。
当然他们在家中依旧会吃猪肉,毕竟羊肉的价格要比猪肉高得多,谁家要是天天吃羊肉,检察院的御史定然要参奏其奢靡之风,官员就没有不爱惜自己名声的。
至于牛肉,在大宋的市面上已经开始出现,这在原先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最开始出现的是耗牛肉,耗牛在大宋不算耕牛,来自川陕四路以及青海路的耗牛肉干在大宋最受欢迎。
原本的肉干没有太多味道,而且僵硬,可精明的商人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只要是在肉干中加入香料,并且经过特殊的腌制和晾晒烘烤之后,那味道和口感让人欲罢不能。
耗牛肉干在大宋一下收到热捧,并且成为了当地经济崛起的一大优势,耗牛肉干易于保存,方便运输和存储。
这只是开始,耗牛肉干的出现使得人们对牛肉并非那么排斥,北方的土地多,但不是所有的土地都适合种植粮食,面积广大的草场适合放牧,除了马匹,羊群之外,养牛也是极好的。
放牧的牧人发现,牛的价格在大宋相当高,甚至超过了羊的价格,于是便开始大规模养牛,利益驱使之下,牛的数量越来越多,市面上交易的耕牛数量远远超过了需求,毕竟大宋的北方对粮食的需求和对耕牛的需求不成正比。
大量的耕牛出现使得放牧的牧民血本无归,因为耕牛到了市面上根本就无法买卖,供过于求之下,已经出现了产能过剩的情况。
大量的牛群运到州府之中消耗极大,而卖不出去的情况下再运回去,那便是“血亏”,没人愿意做这种事情,无奈之下只能宰杀耕牛。
大宋的官员自然是勃然大怒的,牛是农耕社会的财富,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不光属于牧民,还属于国家。
赵祯正吃着可口的肉饼,街面上却出现巨大喧嚣声,三才脸色一变,暗骂贾昌朝维持市面的不利,还好死不死的被官家撞见。
看热闹是华夏百姓的业余爱好,八卦之心自然是没人都有,在神都城只要发生了热闹的事情便会聚集一大群人。
更何况还能听到契丹人哇啦啦的叫喊声,以及官员的呵斥声,监察御史在大宋虽然官职不高,只有正八品,但却是是实实在在的权利人物。
他们拥有监察百官以及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的权利。
最关键的是这些监察御史都是平民百姓出身,有些甚至是穷苦人家的子弟,赵祯挑选他们为的就是这些人知道百姓的疾苦,知道惩恶扬善的重要。
当然这也是一柄双刃剑,穷苦人家出来的监察御史心中对富人天生便有一种“歧视”,为富不仁不算犯法,但在监察御史的眼中却算是不德。
至于外族在他们眼中也算是大宋百姓,这是赵祯早早就规定下的事情,必须对外族包括契丹人,党项人甚至是归附大宋的蕃人一视同仁。
所以契丹人当众宰杀耕牛的行为自然是违反朝廷法度的,监察御史哪里能够视而不见?
虽然前因后果他们知晓了,可律法就是律法,虽然法理不外乎人情,但终究是影响恶劣,不能宽恕。
事情闹得不小,连管理南门大街的三司官员都出现了,站在三司的角度上来看,这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毕竟大宋也有保护个人财务的律法。
在一定范围内,这些牛算是人家契丹牧民自己的财物,运回去很可能就是彻底赔本破产,甚至会家破人亡。
在这种情况下宰杀耕牛,那就是活命的事情,既然如此那就不该治罪这些契丹人,三司的官员以维护市场秩序为主。
这下好了,契丹人宰杀耕牛,三司和监察御史之间出现了矛盾,热闹可不就大了?!
百姓聚集在一起围观,赵祯自然是要瞧热闹的,但四周的亲卫紧紧的护着,只能让三才进去打探消息。
三才三两下便如滑溜的泥鳅挤进了人群,而待他出来之后所禀告的消息却让赵祯有些头疼,下意识的就准备“跑路”。
事情并不复杂,契丹在没有得到官衙的公文前宰杀耕牛,那可是重罪,神都城中宰杀耕牛的情况被监察院的御史盯上,而买卖耕牛的人不光是契丹人,还是萧挞里的族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外戚。
外戚在大宋的地位可算是尴尬的要死,虽然身份上算是高贵了些,是贵妃娘娘的亲戚,但这在监察御史的面前还不如一般的百姓。
即便是得到赵祯青睐,而且还有文资在身的蔡伯俙见到监察御史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何况是身为契丹皇妃的外戚族人?
三才瞧见赵祯的模样心中偷笑,他可是知道官家最怕这种麻烦的家事,在边上小声道:“官家您可不易出面,这事可大可小,不如让人传话给皇妃娘娘?”
赵祯摆了摆手:“不行,这样一来监察御史可就……让人转告皇后,让她拿个主意便是。”
三才敢准备派人前往皇宫通报此事,却被赵祯叫住,因为赵祯看到了三司副使之一的王安石出现在了这里。
王安石作为大宋经济改革的先锋人物,赵祯对他的才能还是颇为满意的,王安石在政治上是不成熟的,他有着一种天然的政治天真,理想主义过甚,认为这世间非黑即白。
但在经济上却有着不相符的灵活和头脑。
第两千一百五十章执拗的王安石
赵祯站在人群中,吃着肉饼喝着酸汤饮子看热闹,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精彩的多,这几个契丹人时萧家的后人,当年赵祯对契丹人的攻伐并没有造成萧家的没落。
萧家因为萧挞里的关系在大宋获得了不错的牧场,保留了自己的家族,萧家人也不傻,他们知道辽朝已经不在,契丹也已经成为大宋的治下之民,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萧挞里这位皇妃。
而萧挞里对他们的要求只有一个,归顺大宋,归顺大宋朝廷和皇帝,不得触犯大宋律法,成为良善百姓。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存活下去,才能在大宋生活的很好。
这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多少困难,曾经的萧家虽然也是契丹的贵族,但现在和之前也没有什么区别,牧场依旧没有改变,只不过从每年向契丹缴纳财税变成向大宋缴纳。
而大宋并不需要他们缴纳钱粮,只需要缴纳牛羊和马匹,牧马对于契丹人来说乃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契丹人训练出来的战马极为出色,也使得契丹人在大宋并未受到苛责。
他们拥有大量的草场,牛羊自然是极多的,而这耕牛则是他们的财富,本来打算运到神都城来贩卖,听说宋人对耕牛极为重视。
本打算买个好价钱的他们却遇到了耕牛过剩的情况,连宋人自己的耕牛都用不掉,谁还来买他们的耕牛?
眼瞧着事情闹大,神都城中的监察御史和三司的官员在一起商讨如何处罚,他们心中就忐忑不安,自从归附大宋之后,契丹人的日子过的也算不错,契丹人和宋人之间的关系已经逐渐融洽,这时候出了这种事情难免让他们和宋人之间的关系紧张起来,这一点无论是契丹人还是宋人都不想看到。
三司的官员觉得这事情没必要处罚,更没有必要治罪,让契丹人离开便是,唯一不妥的就是契丹人不该贩卖牛肉。
而监察御史觉得当众宰杀耕牛,这根本就是无视国法,坏了规矩不说,还开了口子。
这时候王安石却并没有在意,而是在询问了三司的官员之后,便有决断,不光不处罚宰杀更牛的契丹商人,甚至允许他们当众贩卖牛肉。
监察御史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王安石,并且把这些萧家的商人定性为外戚,把王安石的行为变成了讨好外戚,讨好皇妃萧挞里的谄媚行为。
帽子是够大的,三才都有些看不过去,但赵祯却没事人一样继续看热闹,王安石的性格倔强,刚正不阿,手段更是高明,行事胆大心细。
当年去了松山州可是把那里变成上京路最为繁华的州府,即便是现在松山州在大宋也是数一数二的繁荣州府,就是因为王安石当年打下的好底子。
果然王安石的反击来了:“这些契丹商贾是不是外戚萧家的人另说,眼下他们都是向大宋缴纳税负的商贾,贩运耕牛本是为了大宋百姓获得更多的耕牛。
如今我大宋的耕牛价格已经低至五贯钱,这其中就有他们的功劳!无论是不是契丹人,他们确实为我大宋出力。
眼下他们的耕牛在神都城卖不出去,若是运回去便血本无归,如此他们明年还会继续放养耕牛吗?
如此明年的耕牛数量减少,而价格便会居高不下,到时又该如何?百姓们购买耕牛的价钱多出的部份难道用尔等的俸禄填补?!”
王安石的话说的有理有据,并且让人知道了经济运行的方式,甚至有人已经明白了耕牛价格的降低和这些契丹人大规模的放牧有关。
这下百姓们自然站在了王安石以及契丹人的一边,他们不傻,这些都是关乎民生的利益所在。
“但他们中究竟是触犯了国法!国法岂能容情退让!”
王安石大怒,指责监察御史道:“迂腐!国法无情,但却是为了保护百姓,这些契丹人也是我大宋百姓,且关乎生计,此事便说明国法并非完善,尔等用国法之不变治罪与当下之人,岂不大谬!”
监察御史和四周的百姓目瞪口呆,甚至连赵祯都瞪直了眼睛,王安石这厮也真敢说,幸亏没让他参与到政治中心去,太过天真了,心中有什么就说什么…………
国法有的地方确实不合情理需要变通,但却不能当众否定,这样的话以出口,监察御史难道不死盯着他?
果然那群监察御史在缓过神来后,立刻调转矛头冲着王安石去了,并且要把他的言行记录在案上朝弹劾他的狂悖之言。
赵祯微微摇头,刚刚王安石明明已经占据了主动,获得了百姓的支持,也安抚了那些憋屈的契丹人,同时还让那些监察御史不好发难,毕竟监察御史最怕的便是惹怒百姓,那是他们力量来源。
可就是在他完全占据优势的时候,就在他能把这件事处理的完美的时候,非要和人家说什么国法不合理的地方。
监察御史抓到这个痛脚还能轻易撒手?
那群倒霉的契丹人忽然发现,原本转向他们的百姓已经闭嘴不再说话,而那几个监察御史把矛头指向了帮助他们的三司官员。
稍稍精明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除了在心中埋怨王安石的多嘴之外,他们别无办法,他们其实只是想减少损失,这次回去之后便不再放养那么多的耕牛。
看来事情已经越来越复杂,萧家的人只是想离开而已,既然眼下已经不能善了那就算了,幸亏他们杀的不多,按照大宋的律法不过是罚铜而已,最多打上几个板子。
“诸位官人,这件事确实是我等做错了,如今耕牛已经宰杀,犯下大错,我契丹人既归顺了大宋,那就一切遵循朝廷法度!无论是罚铜还是打板子,我等都认下了!”
此言一出,便把王安石架在火上烤了,毕竟他是帮这些契丹人开脱的,为此还得罪了监察御史,即便是王安石再迂腐也知道这些契丹人不想纠缠,只想着离开。
几位监察御史冷笑道:“闹事之中私自宰杀耕牛,轻者流放三千里,重则斩首!罚铜岂能赎罪?!”
第两千一百五十一章国法之辩
萧家的人做梦也想不到会被治罪的如此严重,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只是想要脱离这场纷争离开神都城而已。
现在的他们已经无法离开,赵祯站在边上看着热闹,王安石已经和那些监察御史辩论起来了,并且把南门大街当成了朝堂,一只了当的在这里阐述律法存在的缺陷。
这下把监察御史们给震住了,不是被王安石的想法镇住,而是被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行为所镇住,此时的他们只想抽自己大嘴巴。
怎么就忘了王安石的倔强性格?人称执拗副使的王安石一旦执拗起来谁也拦不住,听说官家在朝堂上都拦不住他的口无遮拦。
现在王安石当着四周的百姓,大庭广众之下的口无遮拦,真的是要了人的性命!
赵祯无奈的放下手中的第三个饼子,打了个饱隔便走出人群,这事情闹得实在是过分,而且越闹越大,尤其是王安石的幼稚和那几个监察御史的迂腐。
事情本来极好解决,现在却闹得如此大,怕是唯有自己出面才能快速解决此事,平息这出不该出现的动荡。
赵祯挤出人群后便径直的走向王安石以及和他纠缠在一起的监察御史,至于边上的契丹人,三才已经让他们靠边,同时警告他们不要想着通过别的途径解决。
王安石还在和监察御史们辩论,根本就没瞧见从身后走来的赵祯。
“连官家都曾说过,昔日之法不适当下,“国之法度应当随时而变,随当下而改!”,今日之事不过是我大宋耕牛过剩而已,宰杀耕牛卖肉减少商贾损失,有何之过?”
“朕是这么说过,可国朝法度岂能轻易改变?即便是要改也要经朝廷决议,问策群臣,再以通晓民情律法者编纂,你在此但这众多百姓“直言不讳”岂不是越俎代庖?”
“若是如你所说,这些契丹商贾早已血本无归!”
王安石愤然转身,便瞧见赵祯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大惊:“臣三司副使王安石参见陛下!”
“臣等参见陛下!”
一群官人弯腰行礼,口称陛下,四周的百姓那里还不清楚赵祯的身份,顿时作揖拜下口称“官家”。
大宋的政治氛围极好,皇帝和百姓之间的关系也更为友善,百姓见到皇帝不用跪拜,叫法也颇为人性化,直接口呼“官家”即可。
宋朝皇帝“官家”的称呼来自于太祖赵匡胤,为了增强自己称帝的信服力,让底下的人都称他为官家,官家代表着皇权天授,代表着皇帝的大公无私。
而赵匡胤是受到了曹魏名臣蒋济的启发,他的《万机论》有言“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而大宋皇帝被称为官家,就是这样来的。
赵祯非常喜欢这样亲和力极高的称呼,比高高在上的陛下,皇帝要好得多,也亲民的多,大宋的政治开放,风气随和,没有文字狱,也不因言获罪。
之前有朝臣上疏,建议取消“官家”这一称呼,改回“陛下”以彰显帝王威仪,赵祯直接朱批驳回,好不容易营造出的宽松政治环境,赵祯不允许任何改变的可能。
官家既然来了,那一切都会有定夺,四周的百姓只能感叹这几个契丹商贾的运气好,居然能在这时候遇到官家。
有官家在必能给他们主持公道,在百姓看来,这几个契丹商人不论是不是外戚,单单凭站在公道二字上就一定是无辜的。
百姓眼中的公道很简单,契丹人来卖耕牛,价钱卖不出去,无奈之下宰杀耕牛卖肉减少损失,这于情于理都是说得通的,毕竟谁也不愿亏钱不是?
再说若是他们把亏钱这事情带回草原,所有牧民无论是契丹人还是宋人都不再养牛,那最后必然导致耕牛价格上涨,对百姓来说自然是不利的。
稍稍有脑子的人都能算出这笔帐来,自然是会向着契丹商贾,宋人和契丹人之间的关系已经从敌对变成了相互之间消除仇恨的阶段。
经过律法的规定和商贾买卖的往来,宋人发现契丹人性格上的有点,知道这些草原汉子其实好客而豁达,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但大多数人都得到宋人的认可,双方之间的矛盾也因为契丹国的覆灭而消失。
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宋人百姓对这些契丹商贾是存有同情的,再听说他们是贵妃娘娘的族人,这便更加同情。
说到底也是皇亲国戚,可在他们自报身份之前,态度依旧是和善的,没有盛气凌人,也没有破坏大宋的规矩,可见这些人知道遵守国朝法度。
而赵祯的出现无疑是给了百姓观察皇帝态度的机会,赵祯自然不会破坏自己定下的规矩。
在某种程度上政治正确还是极为必要的。
君王的出现必然是四周空旷的,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所有人都在向赵祯躬身施礼,鹤立鸡群便是这样。
赵祯长袖挥动:“平身!”声音不大但中气十足,在四周安安静静的场景下显得极为厚重却拥有不俗的穿透力。
“谢官家!”
众人起身之后,赵祯站在了王安石和监察御史们的中间:“你们的争吵实在是没有意义,契丹商贾当众宰杀耕牛触犯了国法这没有错,但如今我大宋耕牛已经算不得什么值钱的家畜。
农桑国之本,可耕牛,农具,甚至是种子的价格都在降低,没必要因为宰杀了耕牛而在市井之中争辩不休,有这时间还不如做些其他事情。
人心之中都有一杆秤,无论国法如何,这杆秤永远都代表了人心中的公道,眼下莫要辩个是非黑白出来。
就是一个被逼到穷途末路的商贾在没有伤害别人的情况下减少自己的损失而已,宰杀的是他自己的耕牛,损失的也是他自己的财物,人要不是被逼到极致,谁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赵祯的话极具蛊惑力,听到他这番话的契丹商贾嚎啕大哭,八尺男儿站在马车边上就像是一只牛犊子。
百姓们也忍不住潸然泪下,是啊!人不被逼到极致谁会去杀耕牛?
只有人群中的吕夷简微微撇嘴,皇帝根本就是在避重就轻而已,要说和稀泥的本事,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第两千一百五十二章政治正确
赵祯当然是在和稀泥,处理这种法理不外乎人情的事情,就需要让双方推让,就需要把稀泥活成一座巨大的“丰碑”。
因为自己没有目的性,若是政治需要,赵祯会毫不犹豫的惩治王安石的“强出头”惩治契丹商贾们当众宰杀耕牛所带来的恶劣影响。
或是直接把监察御史们的官衔一撸到底,让他们这辈子和官身无缘。
商人哪有他说的那么不堪,杀掉耕牛其实比贱卖要民智的多,杀掉了就是杀掉了,卖肉还能减少损失,可要是贱卖了,明年的市场价格只会更低。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毁灭掉这些耕牛,这和后世资本家把牛奶倒进河里,果农砸烂水果也不愿意贱卖是一个道理。
但这种事情自然不能明说,可以把牛奶和水果给一个穷人,这无甚的关系,但要是面向所有穷人白送或是低价赠予,那就会影响未来的价格,所以商人当然不会这么做。
这样简单的道理不只是后世的商人知道,现在的商贾同样清楚,这是没有办法对百姓说的事情,还好这个时代的人更为淳朴,不会站在自己的道德制高点去指责别人。
毕竟那些耕牛都是人家的,人家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也就是因为没有人引到民意,赵祯才会在这里和稀泥。
赵祯的话已经放出,王安石自然是不再说什么,而监察御史算是得到了官家的旨意,在百姓们群情激动之下,再去为难那些契丹商人,那就不是明智之举了。
监察御史们齐齐的向赵祯施礼道:“还请官家下旨决断!”
赵祯微微点头道:“也好,朕的旨意下了之后,此事便也可以作为旧例遵循,既然今年耕牛数量过多,那杀牛卖肉便是,如此明年的耕牛数量依旧不减,牧人可买牛赚钱,何乐而不为?若逢耕牛缺少,则不得宰杀耕牛!”
赵祯的话便是给牛肉解禁添加备注,事实上在之已经出现贩卖牛肉的情况,只不过人们都是在私下进行,现在有了赵祯的旨意,当然可以摆上“桌面”,而朝廷则可以收税。
无论官员还是百姓亦或是商贾觉得,只要能光明正大的贩卖牛肉,收取多少税收都是在情理之中。
牛肉啊!这是多少王朝的禁制?现在居然能在大宋得到开放,是多少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这说明大宋的耕牛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耕地所需。
更是说明大宋的农业已经得到了满足,粮食产量达到了需求,还有一点,耕牛的使用周期很长,一头耕牛不可能只用一年,而是可以用很多年的生产工具。
牛肉的解禁其实就是大宋农业发达,国力强盛的体现,百姓的消费能力提升使得大宋的经济已经进入到了飞速提升的阶段。
赵祯在不断的解放生产力的同时,也在不断地提升购买力,只有需求才会有生产,才会有发展和壮大。
大宋的经济已经从大量的出口转变为大量的内需,人口的不断增长,内需的不断扩大使得大宋的经济开始迅猛增长。
萧氏的族人在三才的引领下,胆战心惊的走到了赵祯面前:“多谢官家开恩!”
这些人也算是萧挞里的亲戚,大宋的外戚,当然赵祯也不知道他们的辈分,缓和了面色道:“莫要谢朕,无论契丹商贾还是宋人商贾,遇到这种事情朕都会下旨。尔等虽是契丹人,但已然归附大宋,那便是朕的子民,即便尔等非萧氏族人,朕亦会体恤,遵纪守法者无需惧怕。”
一群萧氏族人左右对视后向赵祯深深一礼道:“官家仁德,我等必遵国法,不敢逾越!”
“如此甚好!该作甚便作甚,三才待会命人买三斤牛肉送去尚食局,晚上用牛肉火锅!”
三才立刻上前道:“奴婢遵旨!”
皇帝说要卖这些契丹商人的牛肉,这消息简直就是最劲爆的,连官家都要买牛肉,四周的百姓还不趋之若鹜?
契丹商贾立刻操刀,对于他们来说宰杀牛羊简直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三斤三好的牛腱肉用荷叶包好送到了三才的手中,三才会帐的时候他们却极力推脱。
三才不快道::“放肆!官家的话便是圣旨,说了是买便是买,尔等岂能不收?当真以为官家稀罕你们的牛肉不成?”
聪明人一点就透,契丹商贾立刻笑着收钱,并高声叫道:“三斤牛腱肉,承惠一贯钱!”
三斤牛腱肉一贯钱,这价钱不高也不低,神都城的百姓大多数都买得起,而且官家都是花钱买的牛肉,这便说明谁都能买啊!
三才拎着牛肉便跟上赵祯离开了人群,同时离开的还有监察御史和王安石,至于那些管理南门大街街市的三司官员却没有走。
他们腾出专门的地方给这些契丹人买卖牛肉,如他们所料,官家买了三斤牛肉之后,四周的百姓便疯狂起来,争相购买牛肉,这些牛肉可是官家下旨合理合法的。
赵祯心情非常不错,身为皇帝他可是吃不到牛肉的,便是神都城有些人家吃上了牛肉他也吃不上,不是没钱吃,而是不敢吃。
监察院不光检查百官,也上谏皇帝,宫中六尚也都在他们的监察范围之类…………
皇帝是天下至尊,同时也是天下表率,吃牛肉必会引起上行下效,这个口子轻易不能开,所以羊肉才是皇宫中的主要肉类。
至于猪肉这种“浊肉”赵祯自然也能吃,但皇后以及后宫嫔妃们却相当的抵制,只有薇拉这位欧洲人女子并不在意…………
整个皇宫中唯一和赵祯一样喜欢吃牛肉而不得的人只有萧挞里,看着三才手中的牛肉,赵祯笑道:“直接去往北宁宫,朕要和皇妃一起吃火锅,反正……皇后不爱吃这东西,嫌它嚼不动!”
三才抿嘴道:“官家,这话可不能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说,奴婢这就去准备。”
赵祯无声的笑了笑,契丹人中的大多数已经被内迁到了北京路以南,北方的草原基本上被汉人填补,所以赵祯才会安抚仅存下的契丹人。
这些人在放牧和驯养牲畜上有着高明的经验和手段,对于这样的人赵祯当然时要安抚的。
第两千一百五十三章内附之民
赵祯不是没有想过组建一支契丹军队,但这个想法几乎得到了朝堂上下一致的反对,原因便是朝臣们觉得好不容易把契丹人解除武装了,怎么能把他们再次武装起来?
对于这一点赵祯是不担心的,契丹人大部分已经被内迁到了中原腹地,几乎没有作乱的可能,即便是让他们服兵役也没有任何问题,谁还没有亲情的羁绊?
北方草原上的契丹人少之又少,即便是有也是出于汉人的重重包围之中,草原上已经出现大量的城市化,契丹人若是想要依靠草原再度崛起也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别说是契丹人,就是任何一个草原民族都别想在大宋的草原上崛起。
因为赵祯已经改变了游戏规则,草原已经被无数的城镇划分城了一块又一块,赵祯这么多年来即便是战胜了辽朝和西夏,也从未停止过对草原的发展。
一片草场是广阔的,草原上也有着无数的草场,但想要把这些草场都连起来,便必须攻陷一座又一座坚固的城池。
而这对于游牧民族来说几乎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何况城池之中还有大量的利益既得者,草原上的百姓需要依靠城池来完成生产资料的转换和交易,意义非同寻常。
至于契丹的贵族们,其中有一部分人保留了草场,在萧挞里的安抚下,他们的财富已经被捆绑在了大宋的“身上”,一旦离开大宋,他们手中的财富将会急剧缩水。
可以说赵祯掌握了契丹的贵族,让他们继续衣食无忧,继续依靠牧场获得财富,他们其实是最为拥护大宋的人。
至于党项人…………用没藏黑云的话来说,“党项以不存”。
党项人本就人数稀少,经过和大宋的年年征战后早已到了“寡民”的程度,被赵祯内迁后,更是用“温柔”的同化手段不断消灭他们的民族性。
党项原本的土地便是宁夏,无论是在这个时代还是在后世和中原的联系都是极为紧密的,他们的文化,习俗,传统虽然和大宋的不同,但有些地方却极为相近。
在经过赵祯的同化手段之后,党项人内迁,和大宋百姓通婚,组成村镇,形成氏族,逐渐的被汉家文明强大的包容力所吸收,最终不是大宋逼着他们融入,而是他们自己选择主动的融入到汉家文明之中。
两者之间看似结果相同,但效果却是天差地别,连朝堂上最为迂腐的老儒都已经无法找到党项人的独特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党项人身上根本就行不通。
党项人差不多已经消失了,只有在当地衙门中的户房中也许还会存有一点关于他们来源的蛛丝马迹,但很快也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藏黑云不止一次的埋怨过赵祯,让她的族人消失的一干二净,她才是皇宫中最孤独的女人。
毕竟萧挞里这位契丹的太后还有萧家人作为感情上的依靠,薇拉还有一个灵儿作为陪伴,而她自己的孩子刚出生不久就被皇后接走。
宫中的规矩便是如此,天家的孩子基本上都是由皇后带大的,没藏黑云生了一个女儿,之后又得幸生了一个儿子。
整个皇宫中便算是她最招人嫉妒,毕竟儿女双全,这可是皇后和其他嫔妃也比不上的。
赵祯现在才想起来,按照历史上来说自己不该有孩子的,但现在已经足足有了五个子嗣,且儿女都有,怎么说也算是齐人之福了吧?
作为太子的赵旭已经能总揽大政,赵昀最像自己出海开疆拓土,至于赵灵和千古文豪苏轼结为夫妻,这苏轼的才情愈发的厉害了,作诗作词已经能信手拈来。
萧挞里带着她的萧仁在宫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因为身份的特殊,萧挞里得到了皇后的特殊关照,人前依旧有上下之分,但在人后便是姐妹相称,这是王语嫣惯用的手段。
她统御六宫的能力自然是出众的,甚至连萧挞里都颇为信服,萧仁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无论是对太子赵旭,还是对魏王赵昀都是如此。
他只不过是俩个成年兄长的小弟弟而已,自从赵昀离开之后,赵旭便对这位幼弟颇为照顾,闲暇之余也不忘叮嘱他的学业。
回宫之后经常仁儿,仁儿的叫着,着实亲切的很,这让杨采薇有些不满,当初赵旭可没有这么亲切的叫过赵昀…………
赵祯到了北宁宫的时候,正赶上用晚膳,三斤上好的牛腱肉被尚食局最好的刀工师傅给切成了薄片送来。
萧仁如同炮弹一般撞到了他的怀里,抱起他在空中转了好几圈之后才在萧挞里的娇嗔中放下。
“入宫这么久了,也该给孩子改名了不是?”
赵祯的话一开口,萧挞里便柳眉竖起,杏目圆睁的说道:“官家休想!当初官家选了萧字便是没有打算认下仁儿在宫中的地位,官家今日要改,岂不是坏了帝王金口玉言的规矩?!”
赵祯一时语塞,当初选择萧字给这孩子定姓,为的是告诉萧挞里自己攻伐契丹的决心,不会因为她有了皇子而对契丹心慈手软,谁曾想最后还是被人家拿住了。
赵祯想过无数次给这孩子改名赵仁,但都被萧挞里拒绝了。
萧仁是契丹人的皇帝,以后只能得到北宁王这个爵位,而赵仁是大宋皇帝的子嗣,以后可以封大国王爵…………
赵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呵呵道:“没事的,旭儿如今的太子地位坚不可摧,不会发难这个幼弟,至于赵昀,以他跳脱的性格更不会在意。”
萧挞里美目一翻道:“臣妾当然不是怀疑太子和二皇子,而是不希望我萧家人再卷入朝堂之争中,现在没有对事情可能不代表未来没有可能!萧仁是北宁王,子子孙孙皆是北宁王,臣妾希望他们永远快乐,富足,安康,别的什么都不想!”
赵祯知道一位母亲保护孩子的决心,想要让萧仁变成赵祯,恐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这么做也能打消宫中的揣度,让他们母子活的舒心。
“也罢!此事朕不再提便是。”
“官家英明!”
第两千一百五十四章各族平等
萧挞里的夸奖对赵祯来说非常受用,赵祯觉得被自己的女人夸奖当然是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事情。
至于是否真的英明赵祯是不管的。
铁丝绞成的方形网址放在木炭之上,炭火的热力刚刚好,刷上一层油之后把牛肉薄片放上,鲜美的肉汁便开始在上面滋滋作响。
油脂掉落在碳盆中冒出明亮的火焰,照的萧仁的小脸红扑扑的,眼下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住他对美食的渴望。
因为是现烤现吃,赵祯把地点挑选在了北宁宫中的花房中,这是其他宫殿都没有的,萧挞里酷爱花草,又不在意宫中的规矩和繁文缛节,赵祯便命将作监的人在她的宫中修建了一座花房。
花房其实就是一座缩小的偏殿,墙壁都是刷了桐油的木头,木墙木门,唯有顶部用上了大量的玻璃以通过阳光。
天色缓缓变暗,蓝天白云消失,转换为满天星斗,赵祯,萧挞里以及萧仁围坐在炭火前,如同一家三口般的温馨。
这是萧挞里最期望的生活,她一开始觉得入了大宋皇宫之后,必定是生活寡淡的,但谁知道到了大宋皇宫才知道,原来这个后宫是那么的多姿多彩。
皇后不时在后宫举行活动,或是刺绣,或是歌舞才艺,或是骑射马球,或是群聚听书,总不会让人闲闷下来。
更为重要的是,萧挞里原本担心赵祯会冷落自己,皇后或是其他嫔妃会争宠,但谁知道却远非自己想象的那般。
无论是异域风情肌肤雪白,金发碧眼的薇拉,还是热情赞扬的没藏黑云,亦或是承受妩媚的杨采薇,甚至是端庄典雅的皇后都没有争宠之风。
最为荒唐的是,皇帝有时为了照顾所有人,居然同室而寝,这简直时荒唐的不能再荒唐的事情,但后宫嫔妃们没有觉得不尊重,相反居然还很乐意…………
后来熟悉了后宫的萧挞里才猛然发现,赵祯的女人个个不凡,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大家闺秀,也都不是名门之后。
皇后出自商贾之家,杨采薇的身份不好明说,薇拉是外族女子,没藏黑云是党项的皇后,自己是契丹的太后…………
比身份一个比一个高贵,比正统谁都不算是一顶一的良配,怕是也因为如此才会如此,这后宫才会如此活脱吧?
薄薄的牛肉稍稍一烤变的白嫩,特殊的香气升腾而起,牛油滋润过的牛肉就是不一样,入口并不柴硬,相反滑嫩异常。
沾上芝麻磨成的酱料和辣椒之后,更为让欲罢不能。
很难想像一个帝王居然能在炭火上亲自炙烤牛肉,萧挞里盯着赵祯看了一会,岁月仿佛不能在他的脸上留下多少印记,眼下的赵祯和当年自己见到的那个手持巨阙搏杀猛兽的男人差不多。
官家的身体一向很好,而且知道节制,从未有过旦旦而伐的奢靡。
“朕今日而来有一事想和你商议。”
萧挞里稍稍有些惊讶,看了看炭火上的牛肉笑道:“臣妾便知道官家献殷勤比有事!若臣妾猜测不错,怕是因为近日神都城中萧氏族人宰杀耕牛而来?”
赵祯摸了摸萧仁的头,瞧他吃的香甜才开口道:“宰杀耕牛一事朕已经处理好,他们没有过错,不过是国法有待改进而已,朕今日来说的是契丹人从军一事。”
萧挞里拿筷子的手微微一僵,望向赵祯道:“官家难道想让契丹人成军?他们已归附大宋,无有叛乱之意!”
瞧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赵祯便知道萧挞里想歪了,摇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朕的意思是契丹人已经归附大宋,也是朕的子民,汉人,党项人皆要服兵役,契丹人如何能例外?再说朕已经下旨,大宋科举对所有人开放,无论是汉人,还是党项人,亦或是女真人,倭人,只要才学出众,便可参加科举,考官一视同仁。既然你契丹人能如科举,为何不能服兵役?”
萧挞里微微有些心惊,随即道:“官家的意思是不光契丹人,便是女真人或是倭人也要服兵役?”
赵祯点头道:“这是他们的权利也是应尽职责,服兵役保护的不光是大宋,还是在保卫他们自己的家园,保家卫国便是此意。”
“保家卫国?”这个成语在后世耳熟能详,但在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出现。
后世人人知晓的成语在萧挞里的眼中极为贴切,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后萧挞里眼睛发亮道:“官家目光高远,卫国便是保家,保家便是卫国,我契丹男儿定当慷慨赴之才是!”
赵祯点头道:“然也,外族归附大宋者,大理人最快融入大宋,党项人也已经看不出隔阂,至于那些边境小部族更是趋之若鹜的归顺,融入到我大宋之中,瞧不见多少差别,唯有契丹例外。
契丹人有自己的文化,习俗,信仰,甚至还自己的萨满教,这些和我大宋皆是格格不入,朕不想让你们契丹人放弃自己所持有的东西,放弃自己的祖先。
可契丹人终究是要融入我大宋的,服兵役,入科举,只是开始,以后会有更多的改变,你们要适应才是。”
萧挞里笑道:“官家也想把我契丹人变成华夏百姓?”
赵祯摇头道:“他们会成为大宋百姓,但还会保留契丹本族的别称,会成为大宋契丹族,朕这是想要让所有种族在我大宋一律平等,提起契丹人和提起汉人没有区别,仅此而已。”
“各部平等?”
“然也!”
赵祯从未想过要消灭或是彻底同化一个种族,即便他是帝王也没有办法做到,事实上党项人的血脉也不是单纯的党项人,他们在没有融入大宋之前就已经和其他部族通婚。
正真纯粹的血脉在华夏的土地上难以找到,汉家百姓亦是如此。
其实赵祯想要改变的不是各族的血脉,而是要改变各族的思想,在人心中种下平等的种子而已。
当人们提起契丹人的时候,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也不会觉得他们曾经是大宋的敌人,而是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大宋的百姓而已。
第两千一百五十五章“中国”与“蛮夷”
想要让各族之间没有隔阂,想让所有人都融入汉家百姓对行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赵祯可以灭掉西夏,可以毁灭辽朝,可以吞并大理,但却无法道破人心中对壁垒,尤其是深受儒家思想影响下对汉家百姓,他们心中对壁垒更加坚固。
都说汉家百姓是最具有包容性的,那是没有见识过一个强大的盛世王朝,民族自尊心这种东西华夏古来已久。
和后世的民族骄傲相比,封建时代的民族自尊心有时可以用民粹来形容,“非吾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根本就不算什么,还有更为激进的存在,“四方蛮夷,皆可屠戮!”
汉人的高高在上已经穿破云霄,若不是儒家思想中礼的影响,这种盲目自大早已把汉家文明带入了地狱边缘。
儒家思想的好处在这时体现了出来,仁爱,守礼,越是强大越要谦逊,越是强大越要注重礼节,这样才是君子,这样才是真正的强者。
于是在这种思想的制约下,汉家文明虽然还会狂妄,但却不会过界,咱们这么强大,不能欺负小国,越是恭顺的小国,咱们越要大度,越要宽仁。
所以被大宋征服的外族人在中原生活的还算不错,商贾们不会欺负契丹人或是党项人,因为咱们汉家强大啊!欺负他们这些亡国之人实在丢脸的事情。
对待小国也是友善的,高丽这种小国寡民的王朝根本就不值得大宋动手,听说高丽山多地少,粮食经常不够吃,女子甚至会袒胸露乳,实在不成体统。
琉球国上贡的石流黄成色极好,已经成为大宋贸易的主要来源,大宋和琉球国之间的关系自不用说,琉球国已经成为大宋的一个自治岛国,他们的自治享有极高的权利且没有任何人反对。
琉球国,弹丸之地,自治便自治了,有甚的事情?若是敢背叛大宋,巨舰开赴,岂有完卵?
眼下大宋四周的小国已经臣服,便是和大宋关系紧张的吐蕃也在表面上一团和气,角厮罗明智的希望用外交换取时间。
这是蛮夷最常用的手段,以臣服换取和平,以退让换取发展,而大宋的制裁手段在吐蕃身上完全无效。
吐蕃是一个能自给自足的地方,在唐时便是如此,经过崩溃之后的吐蕃人明白一个道理,分则覆灭,合则依存。
大宋对吐蕃也是一个尴尬的存在,高原屏障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只有国力和人口强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才能全面压制吐蕃,才能让吐蕃崩溃。
任何计谋在现在的吐蕃面前都是毫无用处的,之前黑手曾经在吐蕃使用离间之谋,但很快便失败了,而且损失了不少的人手。
蔡伯俙这才明白,对付现在的吐蕃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
随着国力的强大,大宋的内部矛盾越来越多,赵祯已经开始看到了膨胀之后带来的隐患,所以他才把大政交给赵旭处理,而他主要是对付国内不断出现的矛盾。
赵祯是个正常的人类,没有办法把一个王朝的所有事物抓在手中并且处理的井井有条,虽有中枢的辅助,可中枢依旧是属于大宋的政事处理机构,能做的也只是执行而已。
中枢在大事上并没有决定权,更多的是把繁琐的政事上报帝王由帝王处理或是决定,赵祯好不容易把文官的权利进行划分,绝不会把他们的权利扩大。
朝廷政事交给赵旭处理可以锻炼他的能力,亦可解放赵祯的身心,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处理内部矛盾。
这些矛盾在奏疏中是看不见的,但却实实在在的影响了大宋的发展。
文化改革,思想的碰撞,种族之间的隔阂,等等这些都是内部矛盾,生产力的解放,科技的发展如何能在奏疏中详细体现,如何能得到朝廷上下的重视?
虽然不想承认,但赵祯明白,现在的自己就是大宋的“救火队员”在矛盾还没有引燃大宋这堆硕大无朋的“干草堆”之前扑灭隐患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炭火不时的发出“噼啪”的爆裂声,萧挞里看着已经开始发黑的牛肉有些担忧,轻轻的拉过萧仁让他和宫人玩耍,自己则是倒了一碗解腻的北苑茶放在了赵祯手中。
“官家,这是福建路转运使蔡襄督做的北苑小龙团茶,解腻养口。”
赵祯惊醒,看着已经出现碳化的牛肉苦笑道:“朕一时神游,竟暴殄天物了……”
萧挞里捂嘴笑道:“官家此言差矣!我大宋牧牛无数,只有在天家它才是天物,在北面可算不上什么珍贵的东西嘞!”
赵祯手中的银筷一扫,扔掉黑炭似得牛肉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这牛肉算不得天物,以后我大宋会有吃不完的牛肉!”
瞧见赵祯恶狠狠的模样,萧挞里有些不安道:“官家今日为何心绪不宁?莫不是因大宋外族太多?”
“太多?是太少了!”
赵祯端起小龙团茶喝了一口,这小龙团其实就是发酵的乌龙茶前身,味道甘醇浓香,回甘也快。
“大宋以汉家百姓为主,被大宋百姓承认的外族也就是契丹,党项,而已,大理人,倭人,尚且不论,那些岭南蕃部,北方诸部在我大宋百姓眼中皆是蛮夷,不值首肯啊!”
萧挞里有些莫名其妙,在她的眼中,这些小部族,小种族那里需要承认?
“官家,这些都是蛮族…………”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赵祯打断:“瞧瞧,连你都是如此,何况大宋百姓?你好歹也曾经是契丹的君王,也是皇帝嘞!怎生目光短浅如斯?!”
萧挞里顿时上了火气,她也曾经是帝王,在后宫中身份特殊,连皇后对她也是礼敬有嘉,赵祯待她可是相敬如宾,何时有过这样的讥讽?
萧挞里正襟危坐道:“武王既克大邑商,则廷告于天曰:“余其宅兹中或,自之辟民!”《诗经》有云:“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民亦劳止,汔可小休。惠此中国,以为民逑。民亦劳止,汔可小愒。惠此中国,俾民忧泄。民亦劳止,汔可小安。惠此中国,国无有残。故中国,京师也;四方,诸夏也!臣妾说他们是蛮夷有何不妥?!”
“谬矣!大谬矣!”
第两千一百五十六章各族入华夏
萧仁看着那个跟自己不是一个姓的“父皇”惹得母后生气便觉得有些好笑,在他的眼中母后从未如此大动肝火,虽然是在和父皇生气,却并非如发怒般的模样,更像是自己和伴读争吵……
萧仁觉得这样的父皇和母后才是欢喜的,这叫什么来着?哦!“拌嘴!”
完全不顾及边上瑟瑟发抖的宫人,萧仁继续没心没肺的玩耍,他知道父皇和母后之间并没有真的争吵,而是在势均力敌的“辩论”。
他曾经问过资善堂的师傅,为何自己和父皇不同姓,父皇姓赵,太子哥哥也姓赵,灵儿姐姐也姓赵,甚至是那个坐着大船来的二哥也姓赵,为何自己偏偏姓萧?
每次问到这个问题,号称能为自己解惑的师傅们总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就差把父皇说的“肺管子”咳出来了!
萧仁并不在意,而萧挞里已经和赵祯杠上了,作为一个曾经登临帝位的女人,萧挞里有着自己骄傲,她虽然没有带领契丹走向胜利,但却也带领契丹和大宋对抗多年。
若非是大宋有了打破中原王朝的习性,拥有对付骑兵的火器,在军备上强压契丹,在经济上压制契丹,也许就不是她入赵祯的后宫,而是他赵祯入自己的后宫!
若说战败之后没有思考得失那是不可能的,萧挞里常常会总结自己或是思考契丹失败的原因,当然也知道赵祯是如何一步步压制契丹的。
只有在正真了解之后,才知道赵祯的恐怖,他的手段是那么的隐秘而高明,但他不能因为如此便侮辱自己。
萧挞里盯着赵祯的眼神愈发的不善,若不是一身锦绣不容施展,她早已准备扑上去用拳头“捍卫”自己曾经的荣耀。
赵祯当然瞧见了萧挞里的愤怒,这是他故意的,若不这么说她怎么能和自己辩论?那个草原上曾经不可一世的女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这个为自己男人和孩子而学会顺从的女人。
“不知陛下何意?臣妾的话乃是出自华夏典籍,不知为何便是谬矣?!”
连称呼都改变了,赵祯知道她不服:“华夏古人说的话是依照当时汉家的地位而来的,也依照当时外族的地位而来,可今非昔比,当时的蛮夷百年成了大宋强大的对手然后又变成了内附之民,如此岂能在称呼他们为蛮夷?”
赵祯的话让萧挞里忍无可忍,这显然是在说契丹当初也不过是她口中的蛮夷而已,现在他们脱离了蛮夷便对其他部族称呼以外夷,显然是在指桑骂槐。
“陛下当真是会含沙射影,我契丹曾经披甲百万,控弦之士无数,有自己的文字,信仰,宗教,文明,如何是蛮夷?!”
赵祯笑了笑:“这些还不都是从华夏学来的?你们的祖先游牧草原,风餐露宿,放弃这些就等于忘本,若是契丹人还保持这样,不效仿我大宋,怕是朕也拿你们没办法,最少现在没有办法。
毕竟我中原王朝乃是立根农桑,即便是现在大宋商贾繁荣,也没办法投入大量的精力去围剿草原部族,你们打不过终究是能走的掉,骑兵你们有,我大宋也有,但根基我大宋却更多。
你们来去如风的袭扰,在我大军抵达之前便撤走,只要哨马俱全,只要灵活机动,我大宋根本就耗不起这场战争。
你们契丹还有生存下去的权利,可最终你们还是选择保卫自己的文明,保卫并没有契丹烙印的城池,最后把自己活生生的耗在了上面。
消耗国力不说,最后还是走向了屈服。草原上的城镇不断的增加,使得你们一再犹豫,最后却反而觉得自己的不是蛮夷,而是正统王朝…………这是福还是祸?”
赵祯的话说的萧挞里无法辩驳,只能恶狠狠的盯着赵祯,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
“这么说来依照陛下的意思是,我契丹人放弃了蛮夷反倒是给自己招来祸患?”
赵祯点头道:“差不多,蛮夷也有蛮夷的好,蛮夷在到达一定积累之后也会向文明进步,这是不可辩驳的真理!契丹人走出来了,可以说自己是正统,那别的部族呢?只要有机会他们也可以,比如党项,若是再给他们十年时间,党项人怕是也能自称正统王朝了!,蛮夷与正统不过是强大与否的表现而已,只要足够强大便是正统,谁要是不服,手中的铁骑可以让他改口!”
萧挞里悄悄拿起酒壶,猛然灌了一口,吃肉就应该配酒才是,烤肉当然应该是烈酒!
虽然气不过,但赵祯说的确实有道理,蛮夷有着自己的优势,而蛮夷和正统并非是通过别的东西证明,而是通过力量。
“陛下的意思是要把各族的地位都变得平等?”
赵祯点头道:“部族越多越好,如此才越好收拾,朕要把各族人都整合在一起,让各族之间不再敌视,不再有那么多的偏见。
这段时间朕已经听到许多流言蜚语,且都是各族之间矛盾所致。所以朕要解决这种事情,就必须从大宋最大的外族,契丹身上动手。
朕不光给他参与科举的权利,给他们保留自己牧场的权利,还要让他们尽到大宋百姓所应尽的义务!”
萧挞里猛然醒悟,随即打着酒嗝的望向赵祯道:“官家当真是好手段,互相信任,互相扶持之地最甚者,莫过军中!
若是汉家儿郎和我契丹儿郎同仇敌忾,并肩杀敌作战,那双方之间岂能不化干戈为玉帛?”
赵祯笑着点了点头:“知我者,莫过贵妃。现在的大宋已经处于华夏文明的特殊时代,朕的话你能不能听得懂?”
萧挞里笑了笑:“若是听不懂您的话,臣妾也不配作为您曾经的对手了!原本我契丹就是华夏文明中的一部分,现在看来官家您是打算把所有部族都拢络到大宋……不,拢络到华夏之中!”
赵祯端起酒碗一口喝个干净,果然是当过帝王执掌过天下的女人,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第两千一百五十七章华夏的“成长史”
赵祯从未想过消灭外族,整合一直是他的手段,不光如此,还要让他们融入到华夏之中,成为华夏的一部分。
大宋是征服了外族,很多存在于华夏历史中的外族,但这对赵祯来说还不够,赵祯是一个怎样的人?
在萧挞里看来他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他不光要征服这些部族,毁灭他们的国家,还要征服他们的灵魂!
让他们不再是和大宋捆绑在一起,而是和华夏捆绑在一起,成为华夏文明的一部分,一旦如此,那以后无论是哪朝哪代,都是华夏人的华夏,而不是汉人,契丹人,亦或是党项人。
萧挞里已经喝得微醺,借着酒劲开口道:“赵祯,这事情就不该是你做的,能这样做的人世上只有圣人,唯有圣人如此才能获得天下歌颂,到了你的手中若是事成,便充满权谋!”
赵祯撇了撇嘴,这话是没错的,虽然是同一件事,可在自己手中成事必会被后人留下权谋之感,当然这本身就是一件为华夏权谋的事情,只是未做皇帝没有圣人那般的坦荡。
夷狄入华夏,这不算什么,但要让他们习惯,并且保持下去,成为一种记忆,可以说这是赵祯蓄谋已久的事情,只不过到今天才来得及实施而已。
有一点非常重要,想要实现这一点必须要等到大宋足够强大,拥有足够的能力去安抚,吸纳,甚至是包容,并且有时间去习惯,如此才能让大宋出现“民族大团结”。
这话说的有点大,民族大团结非常困难,可这也是一项强大的“光环”是一个国家的强大助力,一旦实现民族大团结,那最后的结果便是这个国家走上一条寰宇无敌的道路。
民族大团结有多么的重要?看看后世那些被各个民族之间矛盾折磨的快要分裂和已经分裂的国家!
有几个能像中国一样紧紧团结起来不断强大,不断走向世界巅峰的?
这种事情不能和别人说,无论文臣武将都不行,即便是后宫中的知己也没办法开口,唯有同样做过皇帝的萧挞里赵祯才能毫无避讳的说出来。
这事情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毕竟契丹这样强大的部族也需要归属感,也需要在大宋在华夏扎根,无论承认与否,契丹都是华夏文明中的一部分,他们的祖先便是华夏的一部分了。
华夏的历史本就是不断扩展,不断包容的历史,原本的华夏只有中原,加上东夷、西戎、北狄、南蛮“四方之夷”,组成了所谓的“天下”。
华夏文明就是在和四方之夷碰撞,摩擦之下才形成今天的局面。
到了现在的大宋,南方已经被大宋开发出了不少的鱼米之乡,“岭南”的这一代表荒蛮,落后,愚昧的称呼已经被江南所取代,成为大宋的天下粮仓。
江南不光出产大量的农产品,还是大宋粮食的主要集散地,来自南海驻地的粮食几乎会先运到江南再往被贩卖。
南蛮这个词只有在北方人在生气骂街的时候才会对南方人冠以的称呼,寻常的时候只会称其为南人,同样北狄也是南方人对北方人的蔑称。
南北差异,东西之别形成了大宋特有的地理排斥,这是赵祯不希望看到的情况,朝堂之上便是如此,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朝堂居然抵触南人,抵触来自南方的官员。
原本还是并不怎么抵触北方人的,但现在也开始出现北狄这个称呼了,只有在真定府以南,荆湖以北才不被抵制,什么时候大宋开始出现这样的地理歧视了?
赵祯后来才想明白,这恐怕就是民族碰撞融合以及疆域不断扩大的所导致的。
地域的差异说到底是民族之间的差异,是人们在不断变化的时代中寻找殊同的办法,赵祯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一个自己把华夏各族聚集在一起,拧成一股绳的好机会。
所谓的华夏一直都不是单独存在的汉家民族,相反而是各民族的融合总成,在赵祯的印象中,少数民族在后世不光有和汉族同等的待遇,甚至有不少的优惠政策,他们是共同组建华夏和中国所必不可少的存在。
合则两利,斗则具伤。
所以赵祯在萧挞里面前谈及契丹,为的就是先把契丹作为实验的对象,契丹在大宋的特殊性是无与伦比的。
契丹人不像党项人似得融入到大宋汉家百姓之中,他们是最为庞大的外族,是经过三番五次内迁而依旧存在的北方民族。
想要把契丹收拢,最复杂的便是让他们在大宋找到归属感,而归属感这东西需要非常大的投入,毕竟契丹人对自己本民族的归属感更为强烈,虽然能征服他们的身体,但却无法征服契丹人的灵魂。
赵祯已经给了契丹人科举的权利,这同样也是在改变他们的文化,毕竟儒学依旧是科举中重要的组成部分,而儒学中的儒家思想便是吞并外族的一剂良药。
无论是优美的诗词歌赋,还是中规中矩的四书五经,都是在文化上趋同的表现。
契丹人拥有过自己的王朝,辽朝在鼎盛的时候已经开始向儒家,向华夏文明靠近和趋同,赵祯现在做的不过是把这种手段运用的更加光明正大,更加得心应手而已。
契丹人想要参加科举,那就必须要学习儒学,同时还要学习其他各种学科,按照各科成绩进入朝堂,走上仕途,如此契丹人还能不快速融入到大宋,融入到华夏之中吗?
赵祯慢条斯理的把自己对待契丹的优惠政策告诉萧挞里:“现在我大宋的科举乃是多科制,以最后各科成绩为总,朕既然要招揽契丹人,那必须在分数上加以优待,凡契丹人考取功名,分数可适当减免,但也不能比其他人少多少,不知皇妃觉得多少分合适?”
萧挞里望向赵祯,不喜反惊:“官家这是打算提出怎样的苛刻条件?!”
都是最了解自己的都是枕边人,这话一点也没错,萧挞里虽然最晚入宫,但她实在是太过了解自己了。
自己稍稍一动,她便知道要出哪张“牌”!
第两千一百五十八章帝王的谈判
萧挞里带着酒气便歪倒在赵祯怀中,雪白的肩头都漏了出来,赵祯知道这是她故意为之,繁杂的锦绣宫服无论穿脱都十分麻烦,岂能说漏肩头便漏初来?
“官家,如此一来会不会有人说官家可以偏袒契丹是因为臣妾这个后宫在祸乱宫闱?如此便是臣妾的不是了?”
刚刚还说条件,现在就把自己装作是天下最委屈的人,女人啊!睚眦必报口是心非的物种,论权谋她们的手段有时比男人更加高明,更加阴暗,因为女人天生就是以柔克刚的。
萧挞里一句也没有提起赵祯需要的条件,相反而是展现自己,或者说代表契丹的自己“弱不经风”。
在这种强大的“计策”下,赵祯是完全没有办法抵挡的,这不是“糖衣炮弹”,而是“粉色炮弹”,赵祯当然是要手下的。
享用一番糖衣之后,赵祯便小心起身打算悄悄溜走,和女人正面交锋,无论输赢最终的接过都是男人的失败。
赵祯当然不会提出怎样的条件,他已经给了契丹人相当不错的未来,相比之下条件就是九牛之一毛。
蹑手蹑脚的离开床榻,丝滑的绸缎锦被很容易滑落,赵祯小心的起身后穿着只穿着贴身的白色亵衣打算离开。
但天不遂人愿,一直玉手拉住了赵祯的裤子…………
“官家怎生如此充满?当真以为臣妾睡着了吗?您的条件还没有提出,怎能这般一走了之?我契丹人能得到这样的好,怕是官家也要提出严苛之限吧?”
赵祯提了提裤子坐在榻上无奈的望了望天空,斗转星移,月亮已经越过了中天:“这还需要朕向你说明吗?既然你们得到了我大宋的优待,自然也要放弃一些东西,比如说你们的信仰的萨满教,要知道在我大宋连佛教都是不受待见的,何况是萨满教?”
“就这些?”
赵祯稍稍摇头,既然走不掉,那就把话说的清楚才是,躲避不是问题,早晚有一天她会知道事情的一切真相。
到那个时候再去想办法弥补可就一切都晚了,女人发起疯来可是相当可怕的,理性的动物瞬间变成感性的存在。
赵祯知道萧挞里对契丹的感情,以及她对契丹的责任,要不是当初自己答应她保证契丹百姓的周全,她真的有可能带着萧仁这孩子与大宋拼个“你死我活”。
“朕既然要改变契丹和其他各族在大宋的地位,做到各族之间平等以至,那就要一碗水端平不是?契丹人获得在科举上的扶持,那在入伍,选将上便要提升难度,这是合理的不是吗?”
萧挞里有些惊讶道:“官家难道不是期望我契丹人入伍以备军中选拔吗?”
赵祯摇了摇头:“朕说的入伍是你契丹的精锐进入军武院,成为我大宋的武将之路的开始,寻常兵卒的服役自然是和大宋其他各族百姓一样的。”
萧挞里冷笑道:“官家觉得把军权给我等契丹人的手中…………就不担心与虎谋皮?”
“虎?!虎在哪里?在朕的眼中可没有虎,你契丹人不是“虎”!契丹内迁之后对大宋的威胁已经降到了最低,光靠草原上的那些贵族根本成不了气候,人数太少了。
且你觉得他们会放弃眼下的优厚条件,背叛大宋,失去他们所有的一切和祖先一样从头再来?!
便是给他们机会他们也宁死不从!当年我汉家男儿也不是在辽朝军中担任将军?风水轮流转,这又有何不妥?”
赵祯的话毫无避讳的“插进了”萧挞里的胸口,让她万般苦涩涌上心头,赵祯说的没错,这就是眼下契丹人的现状,所以要想在大宋好好的活下去,那就必须遵从大宋皇帝的安排,遵从他赵祯的安排!
“官家说的是,我契丹人已经被您吃的死死的,您想要我契丹的精锐,那便拿去好了,臣妾还是希望契丹人能在大宋光宗耀祖的!”
瞧见银牙紧咬的萧挞里,赵祯把胳膊向后缩了缩,这一口小白牙要下来,二两肉都没有了!
“朕的要求很高,必须是你契丹的所有精锐,他们都要进入大宋的军武院,成为大宋各军之中的虞侯,小校,甚至是队正,这和汉家儿郎是一样,别无二致,只不过对他们的要求更高,必须在军中下层待满五年才能开始提升!”
“五年!?官家这不是在用人,这是在磨刀啊!”
赵祯点头道:“不怕你知道,朕就是要用这些人为我大宋的基层培养出更多的精锐,但这样对你契丹人也是有好处的,这么长的时间,你契丹人担任军中的基层的官员,对你们契丹人入伍的新兵难道就不能照顾?这样便显得亲切的多了不是?”
“这些人说到底还是官家您培养出来的,无论是汉人还是契丹人都是一样的“天子门生”。时间长了,我契丹的精锐被你耗完的耗完,收买的收买,还能剩下多少?”
赵祯猛然拿起萧挞里,任由丝绸的锦被从她的身上滑落,霸道的威胁如期而至:“你契丹已经归附大宋了,还留着这些军中精锐作甚?!即便是被朕磨得干净,收买的彻底,又有何不好?总比他们空怀壮志,放马南山要强得多吧?!”
稍稍挣扎几下不能脱身的萧挞里喘着粗气,眯着眼睛道:“官家的手段当真是“卑鄙”!用我契丹人磨刀,再把我契丹人当成刀来磨,为你大宋培养精锐,还能让我契丹人死心踏了的归附大宋,当真是高妙的手段!”
赵祯笑了笑:“论权谋,契丹人绑在一起也不是朕的对手,你觉得这便是朕的手段了?朕还有后手,不光是契丹人,还有党项人亦是如此!朕和没藏黑云也会这么说……”
萧挞里猛然翻身,光滑的后背从赵祯的怀中挣脱,同时还把裘衣披在身上:“这么说来官家是打算从臣妾这离开后去没藏黑云的西宁宫?当真是好算计啊!那臣妾就不留官家了。”
赵祯讪讪的笑道:“此事不急,自然要以契丹为主了。”
萧挞里美目一翻:“看来官家还要有求于臣妾了?臣妾自然也有相应的要求,萧家!”
赵祯毫不犹豫的点头道:“这是自然,萧家是契丹的后族,地位非凡,朕不会亏待萧家,何况他们也是大宋的外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