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一百二十八章帝王的政治秀
赵祯一身便服走在前面,三才和蔡伯俙摸不着头脑,这是在往西城去,那里都被大军给围死了,便是百姓也出入不得,官家去那莫不是要亲自看看白云寺的弥勒教是如何覆灭的?
不光赵祯前往西城,便是神都城各处的百姓也在往西城去,这神都城难得除了一件如此大的事情,不少人说之前神都帮派拼杀也是因为弥勒教在其中作祟。
此时的人们也顾不得今天还有什么活计,都前往西城围观,而那些掌柜的也没有说什么,不少还跟着伙计一块往西城赶。
百姓中有多少人家信弥勒?这事情可没法说,眼下官家下旨清剿弥勒教,整个北平府已抓了不少的人。
禁军已经把西城围了起来,白云寺外的死骑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赵祯不希望这些了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北平府有条桑干河,相传每年桑葚成熟的时候河水干涸,故得名,而桑干河的支流便穿城而过,成为连接神都与北平府的水路要道。
寻常漕运不绝,都是从北面来的货物,桑干河上便架起了两座巨大的桥梁,一个是拱桥只通行人,另一座是梁桥,只通车马。
而出云桥便是拱桥,因为桥面宽广,高高的拱起,上面还有风景楼,站在桥下看,仿佛直插云顿,得名出云。
行至西门大街便不得通行,不少百姓沿着河岸远远的望着,评论之声不断的传到赵祯的耳朵里。
“瞧见没有,禁军已经断绝了西大街,听说梁吉街到卫州门也被锁了去,小半个西城都被禁军围了!”
“这下白云寺的弥勒贼人跑脱不得了吧?”
“这是自然,即便是挖地道也挖不出去,一条桑干河一条浑河早已把西城变成一座孤岛嘞!”
“呦!王三没看出你还是兵家嘞!?”
赵祯站在人群边上对着蔡伯俙笑道:“瞧见没有,民间的百姓也能看出些门道,朕以两条河为界扩大了范围,死骑撤离的时候百姓就已经被禁军撤走。”
此时的河岸突然拥挤起来,禁军在人群中开辟了一条道路,引领一群衣面露悲戚的人被押了过来,四周的百姓指指点点,更有甚者叫道:“这不是城外买次的老刘头吗?怎么他也是弥勒教的匪类?”
老刘头抬了下眼皮忘了一眼说话的人无奈的摇头继续向前,人流不息足有数千,已经把出云桥挤得是满满当当,不少人站不下只能向后排到了桥对面的岸边。
禁军的将领拿着一个铁皮喇叭开口叫喊:“白云寺中的叛军听着,皇城司的人已经查到了你们的脚跟,你们当中谁是巡城司的兵卒难道自己不知?这是造反谋逆的大罪是要夷三族的!”
禁军将领说完便顿了一会,但岸边的百姓却炸了锅,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巡城司的人也会投靠弥勒教,要知道巡城司的兵卒乃是隶属禁军,保护神都百姓安危的。
知法犯法往往罪加一等,更让人气愤。
“什么?巡城司的兵卒已经投靠了弥勒教?!这……这……岂有此理!”
“是啊!巡城司的兵卒怎么会投靠弥勒教?”
“这有什么?弥勒教擅长蛊惑,别说是巡城司的兵卒,便是官吏都有投靠弥勒教的,只不过是早早的脱了,洗的清白罢了!”
“这些吃官饭的不念及朝廷的好,反而去投了弥勒教,当真是天理难容!”
“可不是?官家仁慈让他们忘了帝王之威嘞!”
禁军将领见人群躁动,再次开口喊道:“这出云桥上站着的都是尔等父母双亲,也有妻妾子嗣,难道你们要让他们受到牵连?官家已经下旨,只要尔等弃暗投明,便免去他们的罪责,赦其无罪!”
随着将领的话,四周围观的百姓发出一连串的惊叹:“官家仁慈!谋逆大罪都能免除连坐,千古仁君不出其右!叛军匪类若是不降人性何存?”
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喊出来的话自然不好轻易收回,谁都知道官家乃是一言九鼎的性格,既然让这些叛军的亲眷出现,便不会反悔屠戮。
“你们还有一盏茶的时间考虑,若是不出,则依旧连坐,若是现在出来,可与亲人短暂团聚!”
“吓!”
又是一连的惊叹,而此时赵祯在亲卫的护送下穿过人群,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一个也许能兵不血刃解决叛军的想法。
穿过人群的赵祯立刻便引起百姓的注意,而禁军将领郭勇更是吓了一跳:“臣殿前司都虞候郭勇参见陛下!”
随着他的话,四周的禁军齐齐单膝跪地,以手击胸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参见陛下!”
连禁军都势力了,百姓更是迅速弯腰躬身施礼,口中叫喊:“参见陛下!”
这就是帝王的力量和威仪,赵祯从郭勇手中拿过铁皮喇叭,冲着白云寺叫道:“朕如今就站在你们的对立,你们可曾想过有一日与朕刀剑相向?!”
稍稍缓了口气,赵祯心中的愤怒已经酝酿到定点握着喇叭的手微微颤抖道:“愚蠢!!”
“你们都是禁军,都是朕的子民,都是良家子!都是朕从良家挑选出来守护神都的精锐!朕信任你们,把神都城巡城之事交给了你们,看看这些乡亲父老,看看这些百姓!你们先别说对得起朕,便是这些百姓你们都对不起!”
渐渐的有哭声传来,出云桥上的叛军亲眷已经开始哭泣,他们当然后悔悲伤,世间永恒不变的就是真理,一旦被说出来,再加上事实的映衬,所有人都知道弥勒教乃是蛊惑人心的魔教。
“常言道,“国法不外乎人情”若是尔等弃暗投明,缴械投降,朕便让尔等与亲人团聚三日,大军不会攻伐,任由尔等离开!三日后去往大理寺认罪,自有官员量刑!”
赵祯的话使得人群的情绪到达了定点,这是什么样的帝王才能做出这样仁慈的事情来?
边上的蔡伯俙和三才脸色一变,这是八千叛军,岂能轻易让他们离开?
当然,这两人忘了一件唐时的旧事,赵祯不过是在上演一场令人惊叹的“政治秀”。
第两千一百二十九章谁撑到最后
“官家此举会不会太过孟浪,毕竟这些人都是弥勒教的贼寇,心智已经被蛊惑,岂能遵循法度?名字会死还能自寻死路?”
蔡伯俙恍然大悟道:“官家这是再复唐太宗旧事!”
三才读书少,有些莫名其妙,而此时稍有学问的人在百姓中大喊道:“陛下仁德,天下归心!弥勒宵小还不束手就擒!”
不少人开始把这件事和唐时的那场政治秀联系再一起。
这是唐时太宗皇帝旧事,也是一件极为出名的帝王事贞观六年唐太宗亲自审查罪案。太宗皇帝看到死囚时,圣心垂怜,就下了一道圣旨:把他们一律放回家,与家人团聚,一年之后的秋天回京问斩。事后被放回去的全国三百多个死囚,没有人带领,也没有人监督,都按时从全国各地返回长安,没有一个逃跑或隐藏的。”
宋人对盛唐的崇拜是深入到骨子里的,所以赵祯的所作所为得到了一致的盛赞,百姓们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唐太宗乃是史书上的明君,圣君。
官家既然能和李世民做同一件事,那自然也是英雄所见略同。
这样做的接过自然是出人意料的好,极大的反差使得叛军开始发愣,接着便是反思,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其实早就醒悟过来,但奈何被绑在这驾疯狂的马车上不得脱离。
谋逆乃是祸及家人的大罪,原本不见父母亲人也无所谓,但看着出云桥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心中发颤。
而接下来事态被推向了高潮,出云桥上的父老开始呼唤自家孩子的名字,这样的呼唤让四周围观的百信都忍不住掉下泪来。
杜鹃啼血便是这般的声音吧?
面对乡亲父老的呼唤,叛军中的人终于顶不住,这是一种极为强大的心理攻势,本来在死骑的突袭以及禁军的威胁下,叛军的神经就已经被绷到了最紧,还差一点压力就会断裂。
但就在这个时候,赵祯猛然一松,就像是给了即将窒息的人以喘息之机,他们除了大口大口的“喘气”之外,便没有了别的选择。
终于有人打算投降了,距离白云寺破碎大门最近的一个年轻人忍不住放下手中的兵刃,疯狂的向外跑。
兵刃,盔甲被他甩落在地,发出一阵叮当声,四周的人都惊呆了,谁也不会想到突然就会有人选择投降,便是大宋的禁军都没想到。
赵祯迅速踹了郭勇一脚叫道:“不得伤其性命!!”
这个年轻人太过年轻,脱掉盔甲的他不过刚刚十七八岁的年纪,对于现在的大宋百姓来说还没有成年。
二十及冠,也就是成人礼,当然对于大宋的百姓来说原本应该十六岁成丁,但随着生活的富裕,读书的人越来越多,而大宋需要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于是赵祯亲自下旨,把成人的时间定在了十八岁。
当然读书人依旧保持二十及冠的传统,书院也是如此,百姓们更加承认二十及冠这个说法。
就像后世看待刚刚十八岁的年轻人一样,永远觉得十八岁只是刚刚过了法定界限,但在传统上还未成年一样。
现在的百姓在看待眼前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的时候,也是如此,在他们眼中这还是一个孩子,还没有及冠的孩子。
当这个孩子突然被一支弩箭穿透,直愣愣的倒在出云桥不远处的大路上时,所有人都觉得一个弃暗投明还有得救的孩子就抹杀了。
“吾儿!!”
一声凄厉的惨叫,出云桥上身短襟的中年人疯狂冲过禁军的士卒,即便是铁枪相交也不能阻挡他的去路。
赵祯头皮发麻的看着这一切,他一直认为自己已经铁石心肠了,这么多年的征战他见识过太多的屠戮和尸体,自认为已经麻木。
可当他看到这个头上系着白色束带,圆脸大眼的少年郎呼唤父母倒下的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这一幕更加引起百姓的共鸣,也激起了民愤,这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事实上赵祯心中已经猜测到会有怎样的结果,也是他刻意为之。
这般的激将之下,必会有人忍受不住亲情的考验,突出重温打算和亲人团聚,之所以把叛军家属放置在出云桥上,那是因为出云桥距离白云寺的距离不远不近。
换句话说便是赵祯刻意给了弥勒教做出反映的时间。
这一点不光蔡伯俙能看透,便是三才也知道官家的用意,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叛军中会有如此年轻的少年郎…………
赵祯是刻意为之,作为帝王有时候就要变得无情,最是无情帝王家这点是没错的,为了江山社稷有时候要牺牲掉一点东西。
赵祯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得极好了,没有和亲,没有割地赔款,最少自己对得起家人和心中的道德良知。
屠杀数十万的塞尔柱士兵,搭建巨大骇人的京观,反正杀的是外国人,在这个“中国”至上的时代别说是赵祯自己,就是寻常百姓也没觉得这是帝王的残忍弑杀,相反他们觉得这是官家向四方蛮夷宣扬天朝国威的手段,理所应当。
但当这个少年郎倒在地上的时候却比屠杀数十万塞尔柱士兵要严重和震撼的多。
这一幕就发生在眼前,也触及到了人心中的最柔软,再加上父子亲情的体现,淋漓尽致的表现了人性中最纯洁的东西。
少年郎都已经弃暗投明的,可最后还是被弥勒教所射杀,不用说,是非黑白心自明。
弥勒教的人也发现了这么做的不妥,所以在那少年郎倒地之后没有射杀他的父亲,郭勇是个有眼力见的,派出了甲士护送少年郎以及他的父亲回来。
都是战场上下来的老兵,只要扫一眼地上的一大摊血迹便知道这少年郎已经没救了,那是带有血槽的箭矢,军中老兵都叫它“小鬼”,被这种箭枝射中要害,人首先是不能动,接着便是快速失血,而失血过多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得救。
虽然知道抬回来的是一具尸体,但禁军的甲士还是把他抬了回来。
赵祯挥手道:“向前推进,不得过速,举盾缓进!朕要看看到底是谁的心更硬!谁能撑得住!”
第两千一百三十章在劫难逃
禁军的队伍一项是整齐划一,但叛军看到白云寺外曾经的袍泽组成盾墙缓缓向前推进的时候,终于露出了焦急。
这是禁军围剿的制式标准,巨大的铁盾被组成了难以逾越的盾墙,这些举着铁盾的士兵乃是曾经的陌刀手,臂力惊人不说,更是拥有强大的意志和厚重的盔甲。
现在的上四军可并非原先那般的不堪,经过多年的征战早已是禁军中的精锐,而且年轻力壮,不断的有年轻人补充进去。
巨大的盾墙不断的往白云寺推进,也不断的逼迫着里面的叛军和弥勒教教众,压力不断增大之下,要么爆发,要么灭亡。
但那八千巡城司叛军已经却投鼠忌器,不敢有丝毫动作,因为他们的家眷就在出云桥上,虽然官家已经放话,但却是在他们投降的情况下的承诺。
叛军士兵们已经产生了分歧,有的人被洗脑的较为彻底,认为赵祯的话不可信,还不如拼杀出去,能杀一个是一个,而有些人则是心惊胆战,不愿和朝廷对着干,并且更为重视自己的亲人。
赵祯眼下的这场政治绣和李世民的那场不同,李世民是已经掌握了绝对优势的时候,对那些关在牢房中的囚犯进行仁慈的赦免,而赵祯则是在双方对抗的时候采取的行为。
双方之间看着相似,但却有着本质的区别,弥勒教的人认为,这是皇帝没有把握,而利用百姓让他们投鼠忌器。
禁军的脚步没有停止,坚强而有力的向前缓缓推进,稳如泰山一般,一边推进,一般放着:“缴械,归降!”“缴械,归降!”
鼓点般整齐的脚步,再加上有力的呼喝,给了百姓以无穷的力量,人群开始发出呼喊:“缴械,投降!”“缴械,投降!”
声音越来越大,不断的有人加入其中,汇集而来的人群在不断的传播下也开始跟着呼喊,仿佛整个神都城都要他们缴械投降一般。
这下不光巡城司的叛军了,便是弥勒教中的教众也是变了脸色,一个人和你做对无所谓,千百人和你做对也能对抗,可所有人都在针对你的时候,那就是一场巨大的心理风暴。
泰山压顶的不光是禁军的脚步,还有心理上造成的打击。
守着白云寺的弥勒教教众脸色惨白,仿佛末日降临,不少人依旧在大喊:“弥勒降世,渡我超脱!”
这样的口号在近十万人的声音中简直可以忽略不计,所有人都清楚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弥勒降世,有的只是一群疯狂的愚人。
这帮人不光愚蠢,疯狂,还很坏,北平府的衙役已经在街面上公开表示,前段时间莫名其妙被杀的苦主都是出自弥勒教的手笔。
他们宣扬:“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才是北平府破案缓慢的原因,因为这些人已经疯了,毫无差别的在杀人,极少留下线索,所以才会这样。
这下四周的百姓终于明白了,是啊!根本就没有因果关系,如何能查到这些真凶?
愤怒终于酿造成了民怨,百姓们心中的不满已经达到了定点,有人开始隔着禁军的阻拦向白云寺扔石头,距离虽然有点远,但还是能够到,臂力好的甚至把石头扔进了白云寺中。
居然是禁军早早便算好的,这些巡城司叛军的手中只有甲胄兵刃,但却没有弓弩火器,弥勒教的人很聪明,他们知道一旦拿了火器,必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受到朝廷的严厉打击。
越来越多的石头被扔进了白云寺,巡城司的叛军还能用盔甲和盾牌抵挡,而弥勒教的教众却除了躲藏毫无反抗之力。
白云寺的弥勒殿之中,教众们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而智慧大和尚却是依旧风轻云淡,瞧着同样脸色变换的王则微微一笑道:“不过是些旧皮囊而已,脱去了便是得道,便是去往西方极乐!”
疯了,王则看着面露笑容和大殿中弥勒像一样的智慧和尚,心中不自觉的升起这个念头。
智慧和尚已经七十多岁,死了便死了,可自己还年轻,这些弥勒教的教众还年轻,他们只是想要过好日子,而自己则是更加享受这种权利而已。
王则知道赵家天子的话是真的,这些巡城司的叛军可以回家和家人团聚之后再去大理寺受刑,军队造反必死无疑,这在任何一个王朝都一样。
即便是当年唐太宗和死囚做了约定,并赦免了那些死囚,可这是人们口口相传并且并且被“为尊者讳”改过的史书,真正的情况是什么样的谁又知道?
这些巡城司的兵卒都要死,更别提自己和这些坚守白云寺的弥勒教信众了,他们从昨夜宋军围攻时便已经没了活路。
从那时候开始,王则已经在设法逃离,但他发现根本就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整个白云寺在瞬间就被包围的水泄不通,昨夜想要利用忠实的信众冲击禁军,给他们制造机会,但谁能想到数百个武装起来的教众根本在短短数息之间就被扑杀殆尽。
王则永远也便会忘记昨夜的那支神秘骑兵,王则也是军伍出生,他当年因灾荒流落贝州,卖身为牧羊人。
后来有了一个机会便毅然决然的投了宣毅军,正赶上官家对契丹用兵,因战功升为小校,但退役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了智慧和尚,并在白云寺皈依弥勒,还习五龙、滴泪等经。
他当然知道昨夜的骑兵非同一般,要是一鼓作气冲杀进来,说不定白云寺当时就被攻破了。
但他们没有这么做,显然这是因为赵宋天子的命令,他要故意把攻伐的时间拖到白天,拖到大庭广众之下。
这时候王则已经知道,弥勒教完了,从那些巡城司亲属出现在出云桥上的时候,王则就知道大宋已经开始全面清剿弥勒教了,北平府一旦有了动作,地方上的州府定然是紧随其后,以免消息扩散出去,让弥勒教的成员脱逃。
智慧大和尚不顾别人的凄惨,缓缓起身对王则道:“随为师来,为师最后为你传法!”说完又对众人道:“尔等稍后,贫僧安排好便带领诸位前往西方极乐!”
第两千一百三十一章智慧和尚的真面目
王则虽然心中不满,但此时他也没有办法,到了后殿的公德房,智慧突然拉着王则的手道:“这里的人都能死,唯独你不行。”
稍稍顿了一下,在王则惊讶的眼神中智慧和尚撕下了一层人皮,这是一幅面具,因为带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在撕下的时候带起了不少真的皮肉,血糊糊的,狰狞而吓人。
“老僧虽叫智慧和尚,但真名娄守坚!赵祯看似留我佛门,但却是在行灭佛之实!既然佛祖救不了我等,那就只有弥勒能救!你要继承为师衣钵,以后莫要以弥勒为名,白莲教乃是极好的掩护!”
王则微微点头,随即道:“可师傅眼下我却将出不得,怕是难……”
娄守坚笑了笑,指了指公德房中的一尊泥菩萨道:“为师自有活路给你!只要我死了,便会让赵祯彻底放心,你要以白莲为名继续传教,若是不得,为师必会日夜缠绕!”
王则眼中含泪:“弟子遵命!”
王则是真的哭了,大难不死的脱离,使得他忍不住掉下泪,他之所以成为智慧和尚的弟子宣扬弥勒教,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
他这个人没有什么别的本事,唯有口才出众,脑子灵活,所以在宣毅军中才能混到一个小校的差遣。
但他知道自己只能走到这里,再往上走光靠口才和小机灵根本就没用,他吃不得苦,也受不得罪,更是没有过硬的本事在战场上立功。
遇到智慧和尚后他才知道如何是让自己的本事派上用场,他能变成任何人,无论是说话的口气还是行走的动作都是如此。
他甚至骗过了智慧和尚让他觉得自己是弥勒教最虔诚的教徒,否则智慧和尚也不会收自己为徒。
王则觉得那个被自己排挤走的那个小沙弥说的对,自己就是善于黠伪,王则觉得应该是更善于变成别人而已。
只要是自己见过的人,很快就能变成和他一类的存在。
双手合十,虔诚的在智慧和尚面前跪下,智慧和尚单手抚其顶,口宣佛号:“弥勒降世了解诸多因果,唯有杀人乱世方能迎来弥勒!”
“徒儿谨遵师傅法子,定将弥勒教发扬光大!”
瞧见智慧和尚不自觉的皱眉,王则立刻改口道:“白莲教!”
智慧这才点头道:“没错,从此以后弥勒教在大宋将销声匿迹”,唯有白莲教还一息尚存,佛门衰落此乃大灾!不可避免,只要赵宋天家在位一日,我等便等不到弥勒降世之时了。”
智慧说完便把泥菩萨的后面给扣开,一个地道赫然在其中,西城地势低洼,几乎难以挖掘地道,更有两条河流阻碍,挖了也挖不出去。
除非常年经营,不断向下深挖,再以樑木支撑方能抵达河岸边。
王则毫不犹豫的便钻了下去,一会又抬头道:“师傅不如和徒儿一起离开,到时在大宋四方宣扬白莲之说,岂不大善?”
智慧和尚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娄守坚这颗脑袋可是你的护身符,为师不死你如何得脱?”
这下王则没有任何疑议了,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的性命,而智慧和尚做的一切不过是等价交换而已。
白莲教,这个名字听起来都颇有韵味,和民间的白莲社以及莲社一样让人容易相信它的纯洁,他知道智慧和尚的打算,从根本上改变弥勒教的名字只是开始,还要利用净土宗的教义给弥勒教进行修饰,再惊醒一些改变就好。
弥勒教的失败当然是有原因的,王则非常清楚的知道弥勒教根本就不长远,最简单的地方便在于教义,倡导杀人作乱的教义怎么能发展壮大?
别说是百姓不容易相信,便是朝廷那里也果不其然,佛道二门一个导人向善,一个修身养性,但却都不受朝廷和官家的待见,何况是倡导杀人的弥勒教?
王则在下到洞穴的底部时就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并且已经打算好改变弥勒教,把弥勒教和净土宗的白莲社联系在一起,相互之间取长补短。
这净土宗可不敢小觑,净土宗始祖东晋释慧远在庐山东林寺与刘遗民等结白莲社共同念佛,后世信徒以为楷模。
从那之后净土宗便以结社开始出现,唐时白莲社遍地开花,倒了大宋立国净土念佛结社盛行,多称白莲社或莲社。
现在大宋净土宗的白莲社或是莲社依旧存在,只不过他们已经被弥勒教所渗透,为了掩护弥勒教,不少的白莲社依旧是倡导原先的教义。
白莲教供奉的是阿弥陀佛,提倡念佛持戒,信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
号召信徒敬奉祖先,是一种半僧半俗的结社。因为教义简单,经卷比较通俗易懂,所以信奉的人不在少数,更因为他半僧半俗的性质,所以没有人去管理。
既然弥勒教已经不存在了,那就去发展白莲教,王则已经相好,以白莲社为基,做以全新的白莲教,并且把弥勒教的内容融合进去,成为自己的宗教!
这段时间他跟着智慧和尚学了不少东西,最重要的就是传教,当然他自己清楚,这其实就是蛊惑人心,让人皈依信教而已。
轻轻的吹亮手中的火折子,环顾四周,王则看到了一方小小的锦匣,打开之后立刻就瞪大了眼睛,里面居然是厚厚的一沓交钞!
智慧和尚果然聪明,这是逃生的地方,放上金山银山也没用,反倒是这些轻便的交钞更为实在,只要有了交钞,在哪都能通行。
不光有交钞,还有一本智慧和尚总结多年的随笔,厚厚的一本实在是惊人,王则在翻看之后便瑟瑟发抖,原来弥勒教以及神都城中的动荡都是智慧和尚一手操办。
而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试一试自己的想法正确与否!
因为一个想法,为了证实这个想法,害死了数万人!一股子凉气从王则的脚后跟升到了天灵盖。
轻轻的合上娄守坚的随笔,王则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东西和交钞带出去,这将会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
第两千一百三十二章王则的救赎
黑黑的地道仿佛无限长,王则爬了许久。
地道实在太小了,只能容纳一个人勉强爬行通过,在这里万万不敢点燃火折子,否则自己可能被憋死。
在这里同不见外面的声音,这让他心中安定,越是向前道路便越窄,当他听家里河水的声音时,立刻便燃起了希望。
地道的出口应该就在河边,河水流过的声音是如此的美好哦,让原本快要脱力的王则加快了速度。
一块石头挡住了他的去路,王则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出口,用手挖开边上的泥土,他甚至能从缝隙中看到对岸的百姓。
“万岁!万岁!”
呼喊声突然便在人群中响起,显然赵宋天子成功了,没有拼杀的声音,只能听见哭泣,显然白云寺的叛军已经归降。
王则知道这时候不能出去,外面的人太多了,万一看到自己那一切都完了,但同样此地也不能久留,万一被禁军发现了地道,自己根本就没有活路。
唯一的办法就是挖进水里,从水下游走。
王则水性极好,这是他保命的手段之一,双手插入土里疯狂的挖掘,这是在逃命,那里还顾得上手上的疼痛?
还好河边的泥土比较湿润,并不难以挖掘,大石头被镶嵌在岸边,下面的泥土很容易松动,只要能掏出一个供自己爬出去的小洞就好。
王则是多虑了,岸上的百姓根本就没有心思关心河边发生的小事,他们全都望着赵祯所在的地方大声呼喊:“万岁”!
八千叛军在禁军的不断围困和施压下终于投降,他们没有选择,之前发生过一次冲击,但在钢铁的“城墙”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轻松就被屠戮,引起百姓们的高声喝彩!
国家的军力越强,百姓的自信心便越高,强大的力量是一切的保障,没有这些单单靠文治和教化根本就不成。
八千叛军鱼贯而出,他们在出云桥上很快便找到了亲人,亲人团聚当然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便是万般刚硬也在这里化作绕指柔。
终于有人尝试着离开,果然如同赵祯所说,禁军并未阻拦,任由他们穿过人群中开辟的道路,这些不光是叛军被感动,便是四周的百姓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官家果然是金口玉言出口成宪,两边的百姓自觉的让出更多的道路让叛军和他们的亲属离开。
这些叛军命不久矣,三日后还要去大理寺认罪,没人会在这时候再去阻挠他们的离开。
至于这些叛军是否有人会逃离,百姓们根本就不会担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就算能离开西城,难道还能离开神都城?离开大宋?
他们自己跑掉容易,整个家族还能跑掉?没有亲戚朋友?
八千叛军全部离开,而剩下的人却没有这般的好运气了,赵祯不是没给他们机会,朝廷早早就下了告示,这时候他们还留再白云寺,定然是弥勒匪类。
白云寺的面积很大,拥有诸多房舍,当禁军开始收网的时候战事才刚刚开始,他们不像是巡城司的叛军,有所顾忌,这些人是弥勒教的死忠分子,拿出所有能作战的东西和禁军对抗。
这样的抵抗在全副武装的大军面前简直是螳臂挡车,这一次百姓们在不断的叫好,甚至为禁军加油打气。
白云寺再大也不过是一座寺庙,大军围困之下,派兵清剿简直是轻而易举,甚至不用担心有贼人逃脱。
对于这些弥勒教的死忠根本就没有必要手下留情,巨大的铁盾护卫,弩箭不断的从一坐坐小小的钢铁“堡垒”中攒射而出。
这就是朝廷在民间限制弩箭的原因,在强大的弩箭面前,弥勒教的匪类根本无法靠近禁就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不断的倒在地上。
不断的攒射之下,很快就消灭了敢于主动向禁军动手的人,而这时候禁军开始分散出击,相互配合清剿剩下的散兵游勇。
攻到弥勒殿的时候,一个光头老和尚带着一群人缓缓出来,郭勇及时的阻止了手下当众射杀他的举动。
“智慧妖僧,眼下你已经在劫难逃,快快束手就擒!”
智慧大和尚笑了笑:“是吗?世间一切皆是虚妄,老衲这一身皮肉不过是旧皮囊而已,将军何须多言?”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你乃匪首定然要诛杀的,不过要走一遭大理寺!”
“这天下能审问我的只有他赵祯!成王败寇,不过如是!”
“放肆!官家名讳岂能直呼!”
郭勇脸色一变的呼喝,随即冷笑道:“成王败寇?你也配!不过是个犯上作乱的妖僧而已!老人,拿了他!”
随着郭勇的话禁军向前,而就在这时候智慧和尚身边的弥勒教徒冲了下来同时点燃了身上的衣物。
郭勇的脸色变了变不是因为这几个火人,而是因为他们的疯狂。
被大火烧的面部扭曲,但依然不要命的扑向禁军,张牙舞爪悍不畏死,即便是在战场上也少见这般不要命的敌人,禁军将士被吓得稍稍后退。
但即便如此“火人”依旧不退,扑上来便是一阵轰鸣,“火人”身上的火药弹被引爆,气浪和碎片把禁军击倒。
郭勇在轰鸣过后脸色大变,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小心火药弹!”
一场对弥勒教的清剿因为火药弹而“变味”,郭勇知道火药弹虽然是大宋士兵常用的军械,但在民间却是禁忌,这东西就不可能出现在民间,出现了也就意味着大宋的军队出现了问题。
这件事将会波及到许多人,范围之广,事情之严重,令郭勇想想都觉得胆寒。
一群“火人”发出一连串的爆响,禁军瞬间就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而郭勇在看到数量之后心中也是悸动,他们有火药弹,那会不会有火药的配方?!
轰隆!!轰隆!!
白云寺的其他房舍和大殿发出接连的爆炸声,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一座大殿中的佛像都被击飞,如同孩童手中的玩偶被抛到了白云寺之外。
郭勇已经疯了,口中大喊:“拿下妖僧,卧倒小心火药弹!”
整个白云寺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仿佛遭到了天罚,不断的有闷雷声响起…………
第两千一百三十三章弥勒从未降世
三才和蔡伯俙两人已经不敢言语,他们从未见过官家的脸色如此难堪,虽然没有发怒,但这股酝酿在平静之下的愤怒却是如同一座即将爆炸的火药库。
两人稍稍的把身子向后挪动了一些,但赵祯并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你们两要给朕一个交代,还有格物院以及军械司火药局!这么大的火药存量,弥勒教的贼人定然是知道了火药的配方,此事不除,国之大患矣!”
蔡伯俙和三才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臣遵旨!”
从白云寺爆炸的一瞬间开始,他们两人都知道事情严重了,这不是一个邪教出现在大宋的问题,也不是弥勒教蛊惑百姓造反的问题,而是这个邪教已经把手伸到了大宋最为禁忌地方。
这也证明了大宋最为机要的地方出现了问题,赵祯所说的两处地方都是有士兵把守的,不光有驻军,还有皇城司和黑手的人轮番监控。
即便是这样还出现了泄漏问题,可想而知弥勒教的手段以及漏洞。
弥勒教的恐怖这才真正的展现在赵祯的眼前,不光能蛊惑百姓,甚至能蛊惑八千巡城司的士卒以及从防备森严的地方获得火药的配方,若是松懈,假以时日必出现更大的纰漏,到时悔之晚矣。
黑色的烟雾飘荡在西城的上方,随着风的吹拂飘散在了整个神都城,升起的黑烟越来越淡,最后缓缓消失,但流言蜚语却如同风暴一般出现在神都城。
尤其是身在西城白云寺外亲眼看到这场爆炸的人,更是惊恐的向旁人描述当时的恐怖场景。
这是一场浩劫,多处的爆炸使得围剿的禁军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战死一百二十五人,重伤二百,轻伤者不计其数。
相对于一场剿灭来说这样的伤亡便已经是极为重大的了,原本应该稳操胜券的事情,最后却被弥勒教的反戈一击变成如今的局面。
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怀疑弥勒教是否真的有大神通,连官家围剿的军队都能被他们重创。
西城围观的百姓已经离开,那石雕的半个弥勒像如同在嘲笑赵祯一般倒在地上,禁军没有离开,而是把这里团团围住继续搜索弥勒教的残余。
死人被一车车的拉出去,弥勒教除了八千巡城司士卒外,残余的力量超乎了赵祯的想象。
从爆炸之后,几乎每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能杀出几个弥勒教的死忠疯狂的砍杀禁军,为此赵祯不得不把龙卫军调遣而来。
以毒攻毒是个好办法,无论什么拐角暗处,只需要投掷火药弹就能解决隐患。
今天风大,白云寺的四周又有大量的房舍,否则火攻是最好的办法,火攻杀人并不一定是被烧死的,大多数是被困在狭小空间被毒烟给熏死。
看着不断摇动的树枝,赵祯拒绝了郭勇火烧白云寺的建议,厮杀声越来越小,最后归于平静,但却有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白云寺。
赵祯向来是用最合适的人处理最棘手的问题。
格物院派人来了,火药局的人也来了,黑手,皇城司的辖骑出现在了西城,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查明真相。
他们首先要确认这些火药是否和大宋现在用的火药配方一模一样,配方上稍有不同,爆炸的威力和残留的粉尘都会不一样,这是格物院早就总结出来的事情。
而蔡伯俙和三才两人都盼着他们给出不同的答案,若是火药的配方和大宋军中所用的不同,那一定不是从格物院或是火药局流落出去的,就和黑手以及皇城司没有了关系。
这两人极少站在统一战线了,现在却被弥勒教的人统一了起来。
但时常是事与愿违,格物院和火药局的匠人同时确认,白云寺的火药和大宋制式火药一模一样,无论是爆炸的威力还是遗留下的粉末,都是如此。
这些人都是大宋少有的格物官,更是赵祯眼中这个时代的“科学家”自然不会怀疑他们的判断,而且不是一个人得出的结论。
那问题就来了,是谁泄露了火药的配方,还在何处流传?会不会进一步的扩散出去?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开始出现,并且困扰着赵祯。
赵祯当然不会让自己一个人受到这些难题的折磨,蔡伯俙和三才一个都跑不掉。
“朕给你们七天时间,七天之内定要查出火药配方从何处泄漏到了弥勒教贼人的手中,还要查明有无扩散!”
蔡伯俙就知道会这样,点头道:“官家放心,现在已经知晓了火药是从格物院或是火药局泄露出去的,那就有办法追查下去,一条一条的查便会清楚有无泄漏的可能。”
三才在边上附和道:“白云寺中大多数弥勒教信徒都在黑手的监视之下,皇城司的小的们都能追索到他们的脚跟,奴婢一定仔细办差,绝不会有所遗漏!”
赵祯挥了挥手:“那就好生办差去吧!防微杜渐的事情还是交给朕的秘阁来做。”
蔡伯俙和三才两人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无奈,这事情谁也不想发生,但火药局和格物院这种地方不是军中,难免会出现百密一疏的情况。
毕竟火药局不是神都城中的一个衙门,在大宋各地都有火药局的存在,谁知道是从那里泄漏的。
事实上火药局已经做的极好了,每一个步骤都是独立的工坊负责,制硝的制硝,烧炭的烧炭,提炼的提炼,他们只负责自己手中的事情,不管也不知道其他工坊在干什么。
最后各种材料被送到一起进行配装,而配装的人甚至不知道比例,只是把各种各样的粉末放进桶里交给另外专门负责混合的人混合,最后变成一桶桶的火药。
而整个火药局唯一能掌握火药配方的人也只有格物院派遣的工匠,这就把火药局排除在外。
三才和蔡伯俙指挥黑手和皇城司一起行动,他们的目标不是别的地方,而是大宋最为神秘也是最为奇怪的衙门,格物院官衙。
第两千一百三十四章旌旗十万斩阎罗
神都城中的动荡已经消失,但却引起了很大的骚动,虽然人没有死多少,但事情很大,尤其是白云寺的爆炸,更是给百姓多了许多茶余饭后的谈资。
各地发往神都城的奏疏都是有关弥勒教的,有了十六卫的加入,各地清剿的速度明显加快,这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原本没怎么在意的地方官员现在也重视了,这是华夏的特色,只有中央重视了地方上才会逐渐重视起来。
弥勒教的覆灭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在集权的情况任何力量都无法与一个统一的王朝相抗衡,还好,各地的奏疏都没有提及弥勒教的信众使用火药弹的情况。
这是好消息,说明火药的配方没有流落到神都城之外,甚至没有流出白云寺。
黑手和皇城司这段时间很慢,在仔细盘查之后发现,格物院出了问题,其中一位掌握火药配方的格物官嗜酒如命,在一次酒醉之后无意中泄露了火药配比。
他并非是弥勒教的人,他的酒友也不是弥勒教的人,但在雅间中伺候的伙计却是弥勒教的忠实信徒。
这个伙计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但他知道这个人不简单,是格物院的官员,身份特殊,在大宋格物官这样的官员虽然也是官身,但却不同于别的官员。
他们没有什么实权,但极为清贵,和官家的关系极为亲近,于是这伙计就把他听到的东西告诉的弥勒教智慧和尚娄守坚。
于是经过简单的实验后,娄守坚便发现了这东西果然就是火药,而且是威力极大的火药,不同于市面上的药发傀儡。
在知道比例的情况下,便能做出火药,只是他们组成火药的配料没有经过提炼,也没有加上蛋清搓成药丸。
虽然威力小了点,但数量多,硝石这东西不用买,随处可见,每当秋高气爽之时,硝便会呈皮壳状或盐花状析出来,覆盖在地面、墙脚,民间谓之曰:地霜。
特别是在猪圈、马厩、厕所附近的墙角尤多,弥勒教的人扫取这种含硝的土块,置于桶内,加水浸泡。经过滤后,将滤液熬煮或晒干,就得到硝石结晶。
东汉时成书的《神农本草经》上所记载的、“能化七十二种石”的“朴消”,便是硝石,大宋的药铺中都有的卖。
至于硫磺也能在药铺买到,这东西是用来杀虫或是治疗火疮之用,利用信众少量购买汇聚在一起,当然是积少成多。
木炭更是寻常的再寻常不过的东西,所以白云寺拥有了大量的火药,爆炸的时候威力惊人,当然若是他们按照军中的标准制作,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一旦火药的威力被发挥到了最大,怕是整个白云寺都会被掀翻。
弥勒教的死忠份子被禁军屠戮殆尽,一个个的放在地上进行清点,白云寺被围的水泄不通,并不担心有人逃脱。
数百具的尸体蒙着白布就放在白云寺中的空地上,天色渐渐变暗,残破的大殿,破碎的佛像,还有一群尸首,这难免让人觉得心中惶恐。
但即便如此,赵祯依旧站在空地上望着这些尸体默默不语,其实他是不舒服的,和在战场上杀敌不同,这些人都是大宋的百姓,说到底也是他赵祯的子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敌死多少赵祯都不会在意,可若是大宋百姓枉死一人他都觉得心疼,这些人都是大宋的百姓,都是自己的百姓,是组成这个国家的力量。
赵祯知道,自己在潜意识中已经把所有人都看作是大宋以及他本人的私产…………
娄守坚就站在赵祯的边上,赵祯并没有羞辱他,也没有和他说话,而是带着他一起看着地上的尸首,就在这些尸首的边上,禁军阵亡将士的尸体也摆在那里。
赵祯默默的双手相叠,向他们施以帝王之礼,这样的礼节只有在拜帝师的时候才会出现,也只有在远离世人的地方赵祯才能偷偷的对这些英勇的士兵施礼。
“官家这是在怜悯战死的士卒?”
赵祯瞧了一眼娄守坚,突然笑了,森然的白牙在夕阳下被染上了一层“血红”。
“朕现在对你已经没有愤怒,甚至也没有恨意,朕知道这是历史的必然,是朕打击你佛门的结果,你不要说什么报应之类的话,这是一种因果关系,就像是朕打击豪门,豪门也必然会做出反击一样!自己做错了,还要把自己的过错推到别人的头上,反而是伸张正义的人错了,你觉得这话站得住脚跟吗?”
娄守坚忽然也笑了,他发现自己在这个帝王面前永远都翻不了身,无论是当年的“四民论”还是现在,他都无法和这个帝王辩驳。
但他并不在意:“佛门的存在必有道理,原本它引人向善,被世人所信仰,被朝廷所依赖,被帝王所包容,这样的局面才是正道,但你登基即位后,对佛门的围攻使得我佛门几近消散,便是一般的贫家也不愿把孩子舍入佛门修行,如此一来…………”
“这就对了!”
赵祯感叹道:“这才是好事情,这才是天地正道,人活着就应该通过劳作获得食物,获得住所,获得钱财,而这些都在为世间创造美好!朕觉得没有做错,相反是开了后世先河,你觉得朕会不会在史书上千古留名?”
娄守坚的话虽然被打断,但他并没有恼怒,相反他认真的思考后道:“会,陛下的文治武功自然会在史书中留下“刀砍斧劈”的一笔!”
赵祯点头道:“朕也是这么想的,那朕所作的事情就会被后世帝王效仿,朕打压佛门也会被后世君王所效仿,他们会认为这是强国的一个重要途径!”
“所以我佛门才要奋起反击!如来佛已经救不了世人,陛下您就是灭佛之魔!”
被人称作是魔,但赵祯并未生气,相反很高兴的赞赏道:“如此甚好!”
将赵祯毫无所动,娄守坚脸色一变道:“陛下难道就不担心百年之后入地狱受苦?!”
哈哈哈………………
赵祯仰天长笑,望向娄守坚一字一句道:“朕恨不得见见所谓的地狱是个什么模样,不光要见,还要杀!朕不能在大宋光明正大的灭佛,到了地狱却能放开手脚!”
赵祯说完便转身望向禁军阵亡将士的尸体大声道:“断头今日意如何?屠魔艰难百战多。待朕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天雷整整,隐隐欲催,赵祯站在倒塌的弥勒殿前,如同人间战神般,耀眼刺目,娄守坚只觉得自己直视眼前的这个男人…………
第两千一百三十五章角斗
乌云密布,天雷滚滚,随着赵祯的一句旌旗十万斩阎罗,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三才和蔡伯俙不自觉的向后退了退。
堆积在地上的尸首很多,板车开始向城外运送尸体,这一幕已经不是神都城第一次上演,之前的帮派动荡也是这个模样。
只不过这一次百姓更加义愤填膺,弥勒教终究还是没有逃过被唾弃的事实,一旦把罪恶拔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什么遮羞布都不能阻挡。
神都城的报纸铺天盖地都是抨击弥勒教的文章,这时候不用想谁都知道该站在谁的一边,朝廷对弥勒教的打击是全国性的,这在历史上几乎没有出现过。
也只有几次灭佛的规模能和这次相提并论,当然灭佛是灭不掉的,这是赵祯早就知道的事实,历史上的几次灭佛最后都没有成功,相反每一次之后都使其壮大一分。
但弥勒教不一样,这样存在造反“基因”的魔教一定要铲除,别说是现在,便是更为开放包容的后世都不允许这样的教派存在。
这样的教派在历史上屡禁不绝,无论是弥勒教还是白莲教都在历史上存在了数百年甚至是千年之久。
赵祯知道自己要把他们彻底铲除,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百姓的心中留下一个深刻的烙印,使得人们一提起这些教派便会深恶痛绝,便会义愤填膺,便会唾弃!
所以事后的宣传很重要,蔡伯俙小心翼翼的把手中刚刚印制的报纸给了赵祯,递给赵祯之后便兔子一般的跑掉了,官家的话实在太吓人。
虽然那句“旌旗十万斩阎罗”极为霸气嚣张,可老天爷似乎不买账,这雷霆万聚的力量吓的人肝颤。
赵祯完全不在意,他根本就不担心雷会批到他的身上,白云寺有好几颗参天大树…………
就着火光看着报纸上的内容,赵祯极为满意,顺手给了娄守坚一份,娄守坚知道孰轻孰重,明知自己必死,放下一切,随意的从赵祯的手中接过报纸,但随即脸上的表情数遍。
原因很简单,报纸上的内容把弥勒教和佛教联系在了一起,虽然没有明说,但无数的话语都在向佛门指向矛头。
脸色阴冷的望向赵祯,怨毒之意弥漫出来,娄守坚知道,赵祯虽然没有明说灭佛,但却却在行灭佛之实!
娄守坚知道他赵祯多年常用的手段便是如此,从未说过要灭佛,也没有下旨,但针对佛门的手段却却是不断的增加,超过历朝历代,他不是大刀阔斧的“斩杀”而是悄无声息的割肉,不断的割肉,即便是现在佛门身上没有多少“肉”了,但他还不停手。
握着报纸的手开始颤抖,娄守坚望向赵祯道:“便是我佛门妥协,为大宋歌功颂德也不行?”
赵祯的嘴角提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你们做不到的,做不到的事情何必说出来?佛门若是能妥协怕是早已妥协,还会有你这一出?若是你佛门能做到和道门一般,朕也不会行如此霹雳手段!”
娄守坚不再说话,赵祯的话已经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佛门的本质就是不断的壮大,而不是如道门一般讲究无为清修。
这一点研析佛法多年的娄守坚十分肯定,都说“佛要金装”,这话是没错的,大宋佛门昌盛的时候,那座寺庙不是香火鼎盛?
那些坚守佛门清规戒律的寺庙又有多少?真正的佛门之人连钱都是不能碰触的,一碰便是破戒!
做到这一点的寺庙在大宋不是没有,但却是极少极少,他们靠着四处化缘,自耕自种维持生计。
农税被减免之后,佛门中受到打击最小的寺庙反而是这些为此苦行僧一般的行为的小寺庙。
佛门的力量原本很强大,甚至原先和现在的东城豪门差不到,但现在已经彻底衰落,要不是有弥勒教的发展,怕是早已被赵祯打压的不像话。
这也是为何娄守坚要发展弥勒教的原因,虽然弥勒教的教义和佛门不同,甚至恰恰相反,而无论承认与否,弥勒教也都算是佛门的分支。
宗教令人狂热崇拜,娄守坚这时候已经丧失了佛家的本心,他的心中执念唯有把佛门发扬光大而已,为此他可以大开杀戒,为此他可以让心变得黑暗而堕落。
大雨终于在漫长的酝酿中滂沱而下,而禁军在皇城司和黑手的配合下已经清点完毕,弥勒教的贼人几乎全部被歼灭,
但却有一个问题出现,少了一个!虽然只是少了一个人,但却是极为重要的一个,娄守坚的弟子,惠因和尚王则!
当赵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脸色一变,冷冷的望向娄守坚道:“果然啊!还是留了一手,你不死怎么能让他顺利逃脱,手段果然狠辣,为了让他走脱居然甘愿牺牲自己和弥勒教的所有秘密!”
“你曾经说过,“存人失地,人地两存;存地失人,人地两失!”我弥勒教虽然灭于你赵祯之手,但却有一息尚存!”
赵祯的脸色并没有持续难看下去,这让边上的三才和蔡伯俙松了一口气,从昨夜开始到现在,官家的脸色就从未好看过。
现在娄守坚又再度威胁官家,官家的脸色却开始平静下来,但他们知道,这幅平静的面容之下也许是一颗暴怒的心。
但事实上赵祯并不在意,只是微微的感叹一句:“这个王则,果然是没到死的时候…………但朕不觉得他对大宋有任何威胁。
一个人和一个王朝对抗,你自己觉得可能吗?相反,朕觉得他的溜走反倒是一件好事,提醒我大宋后是君王,始终注意在这朗朗乾坤之下还有魑魅魍魉躲在角落之中,谋划着自己的痴心妄想!当然也给了朕继续加强对佛门的监管,毕竟王则也是和尚,定然会在寺庙中落脚不是?”
“王则岂能再投寺庙祸害僧侣?!”
娄守坚的反驳在赵祯面前是苍白的,因为赵祯根本就不在意他的话:“这可说不准,越危险的地方便越安全也说不定!”
这就没法辩论,因为这本就不是一场辩论,而是一场角斗……
第两千一百三十六章东城豪门的利用
赵祯这个人在很多时候是个无奈,最少娄守坚是这么认为的,每当你用优势和他对抗的时候,他总能避其锋芒,用他最强大的一面和你对抗。
这个人就是这样,当你和他讲道理的时候,他和你比“拳头”,当你和他比拳头的时候,他又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唾弃”你。
从始至终你都无法战胜他,娄守坚恨得想要扑上去咬死这个人男人,他能看到,在不远的将来的赵祯可能完成历朝历代帝王想做有做不到的事情。
佛教不可能被彻底消灭,这是一定的,但他却可以被无限淡化,无限压制,成为微弱的不能在微弱的光。
这才是娄守坚最害怕的事情,因为宗教就是这样,越是示弱,越没人相信,越没人去皈依。
这其实就是一场战争,只不过对象不同,娄守坚认为佛门原本的敌人从道门变成了大宋朝廷,变成他赵祯这个帝王。
在礼法上你和他讲不通,因为他会用“重拳”来告诉你什么是帝王的意志。
天光已经大亮,太阳照在神都城中,照射在白云寺的残垣断壁上显得那么的刺目和火热,赵祯觉得阳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太阳升起,你的弥勒教以及那些鬼魅已经被朕铲除,朕现在不会杀你不是可怜你,而是要给你最残酷的惩罚。”
娄守坚一点也不在意,随意道:“老衲这一身臭皮囊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你有任何手段都可以向老衲使出来!”
言下之意很简单,你能奈我和?
“朕知道你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王则的身上,他是逃脱了,但朕会让整个大宋的辖骑去追捕他,你会看到你的希望慢慢的变为齑粉,消失的无影无踪,知道朕最后要干嘛吗?”
娄守坚面色未变,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赵祯会这样,但心中依旧心痛的不行。
见娄守坚已经不再说话,赵祯笑道:“朕虽然不能彻底消灭佛门,但却可一让他按照朕的意志来改变,朕要把佛门变成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说那些苦行僧一般的正真的修佛之人!”
赵祯的话直接的戳中了娄守坚的要害,他最担心的就是佛门被赵祯改变成为另一种东西,这个帝王实在是太会改变现有的一切了。
佛门广大,僧侣众多,信仰佛门的人有穷人,但富人更多,若是佛门变成苦行僧一般的存在,还会有谁去信仰?有谁会去皈依?
佛门的信众和僧侣越来越少,最后的代价很有可能是在大宋消亡。
赵祯毫不理睬如丧考妣的娄守坚潇洒的离开,目的已经达到,亲卫已经上前把他锁了,必会压进天牢之中。
弥勒教被铲除已经解决了赵祯心中最大的祸患,这种被洗脑的宗教已经他的信徒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他们比豪门的威胁还要大,当然此举已经斩断了豪门和弥勒教之间的联系,这是一件必然的事情,从一开始赵祯便觉得双方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关联,现在当然可以肯定。
还有一点他也早已知道,当自己对弥勒教下手的时候,那些曾经收益的东城豪门必会消失的一干二净。
这是商人趋利的表现,也是当下他们还没有实力对抗朝廷的表现。
其实这也是资本的本性,就像是水一样,在实力不够强大之前,不会和自己面前的障碍物硬碰硬。
弥勒教在神都城乃至整个大宋已经成为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时候的东城豪门若是还敢和他们牵扯在一起,当然是自寻死路!
他们很聪明的在第一时间“断尾”,这是明智的选择,也是可笑的做法,在赵祯眼中他们本就是一条船上的,再怎样也不会彻底切割开。
事情到了今天,他们隐瞒的无非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百姓,一旦全大宋的百姓开始唾弃他们,他们的生意和财富也算是走到了尽头。
某些时候,商人比帝王还在乎人心…………
赵祯不会把东城豪门一下子打死,因为还需要他们逐渐的交接以及过度手中的财富,这是一个庞大而精密的工程,难度之大,规模之大,一般人难以想象。
大宋有太多太多的基础掌握在了他们的手中,他们就是要利用这些庞大的基础资源进行财富的囤积,而战时这些资源更为最为宝贵,是朝廷急需的是军队需要的。
所以这些东城豪门不断的挑起战事,这样对大宋并没有坏处,甚至还要好处,占据了越来越多的土地,也就意味着资源越来越多。
他们发战争财的同时,又能获得更多的资源。而当初赵祯发现的时候,他甚至被这些人在商场上的聪明才智给惊呆了。
他们是在利用一种类似于大宋以战养战的方式在发展壮大自己,也可以说是“滚雪球”的方式在发展。
但他们和弥勒教弥不同,赵祯并不担心他们,因为从本质上他们其实已经和大宋绑在了一起,神都城中大小帮派作乱动荡的时候,损失最大的人是谁?
当然是他们这些豪门商贾!
这些人和大宋绑在一起,聪明人都知道“国昌则豪门强,国若则豪门衰”。
所以在赵祯眼中,这些人并非是最大的隐患,因为他们不会如同弥勒教一般的造反,也不会胡乱杀人,相反之前神都城中大小帮派之间的拼杀,怎么看怎么像是弥勒教在背后操纵的。
弥勒教和东城豪门之间的关系绝不会是同盟,否则知道消息的东城豪门早已把消息泄露给弥勒教,而不会只有一个王则逃脱出去。
说到底是弥勒教给人家给利用了,赵祯很快就发现了端疑,东城豪门看似在和弥勒教结盟,但事实上却是在把所有见不得人的东西统统甩出去,最后让弥勒教来承担责任。
的确,他们做到的了,不光丝毫没有人怀疑,也没留下任何线索,只是让赵祯这个先知先觉的人观察到了蛛丝马迹。
那些大小帮派如何因为一件简单的“观斗”而拼杀的血流成河?更不敢谋害巡城司的都虞候,而这个时候巡城司的军卒却消失一空,出现在了东城的豪门府宅之中。
但要知道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那里,唯有包拯利用军中的点灶之法发现了蹊跷而已,最后却被东城豪门悄然转移到了白云寺。
最后所有的矛头都被指向了白云寺。
第两千一百三十七章宗教的利弊
东城豪门实在是太过精明和果断了,赵祯都没想到从一开始他们就把白云寺和弥勒教作为给他们洗白的手段。
赵祯有些失败,他本来打算利用贾昌朝把东城豪门牵连进这桩造反的公案当中,但事实上却毫无办法。
贾昌朝做了自己该做的一切,而东城豪门却一点马脚都没漏出来,弥勒教的人也出人意料的没有把东城豪门抖落出来。
所有弥勒教徒和东城豪门都有任何关系,甚至连故意寻找牵连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东城豪门在这件事上做的太过干净,干净的令人发指。
可以肯定一点,贾昌朝把消息告诉了东城豪门,但处理的这么干净还是赵祯没想到的事情,由此可见,东城豪门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弥勒教。
赵祯离开西城这个动荡之地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弥勒教彻底消失在了大宋,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弥勒教的出现,这个教派已经消失了,同样受到冲击的还有庞大的佛门。
佛门毕竟是一个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这个在华夏拥有近千年历史的宗教延续至今想要一下被打垮是不可能的。
此次弥勒教事件就是一次佛门的强烈反击,这是一个强大的信仰,在这个强大的信仰之下是无数支撑他们的人。
信仰的力量是强大的,为了自己的信仰而疯狂的人不在少数,赵祯不怕他们的疯狂,相反就担心他们不够疯狂。
赵祯为何一直没有对道门动手?
因为道家不同啊!道家在乎的是修身养性,习惯了与世无争,最多便是有些道士宣扬长生不老蛊惑一下人心,这在之前是个大祸端,但现在的大宋根本就没人相信。
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有人长生不老,在大宋以及赵祯刻意的,不断的宣传下,长生不老这种事情已经没人相信。
赵祯更是下旨后是君王不得追寻所谓的仙家术法,更不得追寻长生不老,因为这些都是骗人的,不光是耗费人力物力,更是侮辱了智商,丢了天下的脸面…………
道门对于大宋和赵祯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威胁,就是一群修身养性的人在自己修行而已,没有大力宣扬自己的信仰,甚至连神都是那么的多而不精,单单是最重要的神便有三位。
大宋有不少的官员信仰道教,道家的学说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民间都是被承认的,毕竟黄老之学在历史上也占据了一定的地位,现在的大宋要学术争鸣,那自然是不成问题。
赵祯不是在针对道门,而是在改变,让这个教派更加的世俗化,当这个教派的大多数东西都被人们当作是世俗中的东西时,这个教派也基本上就已经世俗化。
也基本上快要不存在了,只是被人们当作是一个理所应当的存在,人人都能了解学习的东西还算是宗教吗?
家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被赵祯连根拔起,宗教的神秘主义早已荡然无存。人们把道教和道家混淆了起来,更多的是认为道教就是黄老之学,就是养生修身。
而黄老之学属于学术范畴,应该归咎于礼部管理,道教在无意中成为大宋的一个学术性超过宗教性的教派。
大宋的朝臣们也大多崇尚道教的养生之法,对于其他的东西都是不屑一顾的,毕竟儒学要比黄老之学更为适合朝臣。
学术之间的争鸣使得双方之间产生分歧,黄老之学和儒家之间的矛盾早已存在已久,儒家和道家之间的关系一向紧张。
以赵祯根本就不担心道教出什么幺蛾子,因为他们早已没了机会,大宋对道教和道家更为理解,对道藏内容更为透彻的人不是道士,而是民间的大儒和朝堂之中的学士。
道教已经被赵祯朦胧化,和道家混为一谈,影响力下降到了最低,但普及度却大大的提高,毕竟在学术范畴,黄老之学还是有一定的地位,甚至和儒学之间可以相互借鉴和应用。
但佛门却并非是本土宗教,难以进行如此学术化和平民化的改变,佛教便是佛门,便是佛家,佛教的理论和他的神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无法被学术化的东西,十分独立。
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佛教的独特性以及驱使信众不断学习和皈依。
就是这份独特性,使得赵祯对待佛教和道教采用了两种不同的手段,前者是本土宗教更容易改造,而后者是外来的宗教自然是独特的,难以改造的。
所以赵祯就打算采用完全不同的政策,前者安抚改造,后者用力打压。
打压之下必有反击,而赵祯需要的就是佛教的反击,虽然这不是整个宗教的反击,而是娄守坚的个人行为,但这完全可以算在佛门的头上。
娄守坚是佛门的高僧,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他生来奇特易貌,右手中指有七节,身份自然不会是冒充的。
如此赵祯又多了一个打击佛门的手段,他的目标是让天下寺庙的僧侣越少越好,至于百姓信佛道也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
自己在家供奉一座菩萨,佛像之类的,自己对自己要求行善积德这样的事情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安稳的接受眼下的现状,只要自己行善积德,便能在死后去往西天极乐世界,便能在来世享受荣华富贵,这套理论乃是佛教与各个王朝之间紧密相连的不二法宝。
为何历朝历代极少禁止佛教?因为佛教的教义在某种程度上使得百姓们更加温顺,更加便与管理,这样的宗教在没有触及到王朝利益的时候为何要去管理?为何要去打击?
可王朝一旦进入了盛世,佛教必会开始不受控制的大肆发展,信仰和皈依佛教的人便会呈爆炸式的增长,于是佛门的各种弊端便会暴露出来。
原本安抚百姓的佛教,成为阻碍发展的存在,甚至是阻挠时代的进步,让人墨守成规,自己也越来越腐败,堕落,这就是物极必反。
眼下的弥勒教就是这样,当娄守坚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时候,便开始走向更为积极的一边,开始走向疯狂,虽然弥勒教和佛教是相悖的,但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使得佛门继续发扬光大,只不过弥勒教更加不择手段而已,甚至要牺牲自己。
第两千一百三十八章奎大的踪迹
贾昌朝不光是配合禁军完成了对白云寺的封锁,还完美的配合黑手和皇城司完成对弥勒教的清剿,他的消息提供的非常精准,西城弥勒教的死忠被禁军一扫而空。
谁敢说他贾昌朝不尽心尽力?
贾昌朝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他的能力,不光能力出众,而且还能屈能伸,在赵祯下旨对西城白云寺以及弥勒教采取行动的时候,他便在心中立刻抛弃了弥勒教。
在围剿结束之后,贾昌朝施施然的离开了西城,这件事他做的极好,也极为妥当,围剿弥勒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所有的手尾都已经甩给了弥勒教,唯一让他没想到的事便是东城豪门早已把手段备下,当贾昌朝从吕夷简的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就知道,弥勒教就算现在不覆灭,过段时间也会跟着覆灭。
即便是官家没有盯上弥勒教,也会被这些人给揭发出来。
现在看看西城的景象以及白云寺的惨状,贾昌朝只觉得的自己的后脖颈飕飕的冒凉风,这帮人的谋算,实在是太大了,太远了。
自己现在才发现,唯一的作用就是向吕夷简传递了一个消息,而且还是他们早已料到的消息,或是准确的来说,自己只是给人家透露了一个时间!
马车的颠簸让贾昌朝惊醒,自己已经做好了该做的一切,这也是吕夷简对自己唯一的要求,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做得多,错的多。
自己现在的一切都是按照吕夷简说的来做,没有露出一点的马脚,可以说是尽心尽力的履行一个北平府知府事的职责。
围剿弥勒教当然是不遗余力的,即便是西城的围剿结束了,自己要是要在北平府范围内继续搜查弥勒教,官家有旨,即便是剿灭白云寺的弥勒教之后,依旧要着重打击信仰弥勒教的人,只有这样的重典,才能让百姓远离弥勒教。
而这一切都是东城豪门早已猜测到的事情,甚至吕夷简分析的丝毫不差。
这差事贾昌朝震惊的地方,在白云寺不光查到了火药弹的踪迹,还一并查出了许多东西,比如弥勒教和城中大小帮派往来的书信,还有一些尸体和兵器等等…………
但唯一让贾昌朝不知道的是,为何吕夷简要递给自己一张面具,这张面具已经按照他的要求放在了一个小箱子中。
那是一张人皮面具,贾昌朝不知为何要这么做,但这其中一定有大隐密,否则吕夷简把那张人皮面具交给自己的时候颤颤巍巍,也不会那么的再三交代。
马车再次到了朱雀大街上,这里是整个神都城中最为繁忙的道路,大街上车水马龙,因为车马太多,时常会有拥堵,北平府的当差衙役要好久才能调度完成。
在车马拥挤的时候,有些相熟或是相识的人家马车之间便会互相问候,或是打招呼,或是赠送点东西之类的,这在神都城是在寻常不过的事情。
甚至有两家马车之间还因为一段短暂的驻留而结下亲事的美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街上便流行起这股奇怪的习俗来。
尤其是在御道上,更是如此,往来这里的不是朝中大臣便是东城豪门或是权贵,双方之间多少有点关系,在这时候双方打个招呼本就是情理之中。
这一次停在贾昌朝马车边上的是一辆拉货的牛车,牛车上的老农斜斜的靠在了车架上,上面堆满了蔬菜。
贾昌朝瞧得分明,这老农便是一生便装的吕夷简,不光如此他还举起一个托盘,上面是新鲜滴水的青萝卜。
水润润的青萝卜实在是诱人,这样的牛车在御道上时常出现,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没人会去在意,更不可能有人会想到堂堂的致仕老臣吕夷简会装扮成老农。
端起托盘,尝了一口萝卜,贾昌朝满意的赏了一张交钞道:“东西已经放进去了,应该会被人发现,北平府的人撤走时,皇城司和黑手的人已经开始搜索整个白云寺,东西一定会被发现。”
吕夷简顺手拿起交钞仔细的看了看,笑着对贾昌朝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副面具极为重要,一定要让人发现,把所有问题都引向白云寺的那些弥勒教!”
清水萝卜是极为美味的,脆爽多汁,还有一股子辣味,让人欲罢不能,此时的贾昌朝和吕夷简心情非常好,狠狠的嚼着自己口中多汁的萝卜,发泄自己心头多日的紧张。
而另一边的白云寺中却是一副清冷,禁军的包围圈已经到外围,自从官家离开之后,这里便由蔡伯俙和三才接管。
但两人并没有让自己手中的辖骑翻遍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寻找,而是命令禁军和辖骑移动到了更为远一点的包围圈,他们把搜寻白云寺的任务交给了死骑。
这是赵祯特意交代的,因为相比黑手和皇城司,死骑的追索能力应该是大宋最强的,他们要把白云寺的一切都挖出来,把弥勒教的一切黑暗都扒出来。
师橫带着自己的手下在白云寺一寸一寸的搜索,时间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找到所有罪证,但结果却令人意外。
所有罪证都指向了弥勒教,他们不光策反八千巡城司兵卒,还有挑唆神都城帮派之间的械斗,甚至还和边军有所牵连。
这让师橫以及整个死骑目瞪口呆,之前他们一直认为所有的事情都和东城豪门有关,可没想到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弥勒教。
师橫没想到边军的走私居然和弥勒教还有关系,他们在弥勒教的废墟中找到了账本,找到了走私的诸多证据,但越是如此,师橫的心越不安。
这么说来弥勒教也应该和奎大以及仁恒商号有联系?!
这样的想法刚刚出来,手下便及时来报:“将军,我等发现了一个锦匣,里面……里面是一副人皮面具!”
听到这话,师橫的心便凉了,急急的叫道:“速速拿来!”
在看到面具的一瞬间,师橫瞬间红了眼睛,随即大怒道:“贼子猾如狡狐!”
因为在白云寺找到了奎大的人皮面具,那就说明仁恒商号便是白云寺的,不光有面具,还有账本!
但师橫却不认为仁恒商号和弥勒教有关…………
第两千一百三十九章神都城中的“臭水沟”
奎大和仁恒商号背后的一切都是师橫和所有死骑最在意的东西,他们自从来到神都城之后就从未放弃过打探,甚至不惜和他们最为厌恶的东城豪门“狼狈为奸”。
但事实上他们从未进入过东城豪门的内部,最多也是见识了一下神都城中在商界数一数二的掌柜而已,幕后的东家他们根本就没有资格会面。
而奎大和仁恒商号这件事师橫已经放出风去,他们的计划堪称天衣无缝,但谁知道眼下却在白云寺找到奎大的人皮面具。
找到这里就说明线索断了,只要没有新的证据,那只能把账算在白云寺的头上。
别人无无所谓,一个西北地的走私小商号的消失算得了什么?在大宋商号之间的倾轧几乎无时无刻的存在。
消失的商号只能给大宋来带好处,很快就会有更多的商号出现,并填补仁恒商号的空缺。
师橫握着手中的人皮面具久久不语,四周的亲兵都在期待他的回答,这件事关系很大,若是发现了奎大,确认了仁恒商号和弥勒教有联系,甚至就是弥勒教的教众所办,那他们昨夜的屠戮就是一场复仇。
师橫也希望如此,但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事情不对,单单一个人皮面具做不得数,而且他还知道,这些弥勒教的贼人和东城豪门有关。
顺着这条线索仔细的思考就会发现一个重大的问题,在白云寺找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多的令人发指,而且每一样证据几乎都证实了弥勒教和之前所有的事情有关,甚至是在幕后策划一切的真凶。
但事实是这样吗?
对弥勒教的调查和了解死骑并不弱于黑手和皇城司,三方的消息都会互通有无,这时候就能轻易发现,他们之前掌握的情报并非如此。
现在白云寺变成一堆废墟,弥勒教覆灭,而所有在他们之前情报中没有出现的大量“确凿证据”却突然出现在了白云寺,这无疑是一场刻意的“栽赃”!
虽然白云寺和弥勒教也不干净,可看着眼前这些证据师橫却发现这不是不干净,而是太过诡异。
一来白云寺和其中的弥勒教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能力,第二便是这些证据虽然有力,但却缺少“前因”,只有一个“后果”摆在面前。
这样一来人为栽赃的痕迹便很明显了,之前一点迹象也没有,突然之间西北之地的那些走私商号就开始和弥勒教之间产生非同一般的关系了。
“这些东西有问题,不知道蔡驸马和三才大官如何看?”
蔡伯俙和三才两个人站在师橫面前,面对这个浑身都在黑甲之中,双眼闪烁着仇恨火焰的男人,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为了能配合死骑,也为了避免冲突和方便合作,黑手和皇城司的头子自然是要和师橫见面的。
所以在当下,师橫毫不避讳在三才和蔡伯俙面前暴露,毕竟死骑也要受到他们的监控,有了死骑之后,三方便算是互相监察和监视,也在互相帮助和互利。
蔡伯俙随意的翻了翻眼前的账本,长叹一声道:“这些东西其实都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但出现在这里就不应该,无论是白云寺还是弥勒教和他们都没有多少关系,相反你也应该知道这些东西应该出现在哪里。”
师橫点了点头:“末将也是这么认为的,弥勒教的覆灭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他们成为很多人洗白的手段。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出现在白云寺中,说明从一开始弥勒教就被人抛弃了,否则官家雷霆万钧的对白云寺动手,东西不会这么快的出现在这里。”
三才肯定道:“背后是有人在耍手段,但我等没有证据,现在所有人都把脏水泼在了弥勒教的身上,而弥勒教除了一个行将朽木的娄守坚便再也没有活口了,这时候他定然是什么都不会说,认下所有罪责,此人已经癫狂,为了报复大宋和官家不择手段。”
师橫捏着人皮面具的拳头不断的发出声音:“这么说来我等追查多日的线索断了?”
蔡伯俙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并非如此,你还有一条线可以经营,只要经营好了,说不定理会成为另一个奎大!而这时候想要收集他们的罪证便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可奎大和仁恒商号…………”
“他们还重要吗?”
三才出声冷冷的说道:“别忘了,咱们已经有了目标,也知道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东城豪门就是幕后黑手,他们虽然做的隐秘,没有遗留下任何证据,但是他们做的我等甚至是官家都是洞若观火!
这时候有没有奎大和仁恒商号的证据还重要吗?只要有定罪的证据就足够了,你的差遣就是要从他们那里获得走私的证据。莫要执念,否则你们只会在这条死路上越走越远!”
师橫不再说话,确实如三才所说,他们的目的是要找到幕后的主使者,而非是奎大和仁恒商号,现在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所以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经营好木先生这个角色,利用手中逐渐掌握的走私道路和东城豪门之间进行……博弈……对,就是官家所说博弈这个词。
只要想明白这件事,所有的事情就都想明白了,而师橫看着蔡伯俙和三才两人并不在意的模样就知道,他们早已看穿弥勒教所有的一切。
这里已经变成神都城的“臭水沟”,变成所有人丢弃“脏东西”的地方,很多“证据”都出现在了这里,而且愈发的怪异。
甚至连青楼买卖女奴的账本都能在在白云寺中找到,这简直就是最不堪的事情,弥勒教多少也是佛门的教派,难道还和灯红酒绿的妓馆搀和到了一起?
而且这妓馆乃是东城有名府宅的产业,这明显是不合理的,只能说是这些人“泼脏水”泼的太不“用心”……
师橫率领死骑把东西整理好之后便带着人皮面具和仁恒商号的账册离开了,他们心中的执念依旧难以化解,虽然无法确定奎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仁恒商号到底在什么地方,但有了这些“罪证”多少个自己心中一个慰藉,师橫相信早晚有一天能查到奎大的下落。
第两千一百四十章惊人的巧合
对于弥勒教的清剿已经能尘埃落定,整个神都城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那些曾经信过弥勒教的人大多“回头是岸”,无辜百姓被蛊惑当然是情有可原的事情,没有人会把弥勒教的所有信众全部绳之以法。
在朝堂上的官员们眼中,百姓大多数是愚昧的,容易被蛊惑的,只要把弥勒教的“本性”披露出来,再施以教化,那百姓自然就会对弥勒教弃之如敝履。
但在赵祯眼中,无论是朝堂还是弥勒教的行为其实都是一种蛊惑,当然朝廷是站在正义一方的蛊惑,而且说的大多是事实。
赵祯不认为弥勒教会死灰复燃,因为这个属于佛门的教派在大宋已经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虽然弥勒教被清剿,事情已经过去,但无论是神都城还是大宋的其他州府,对弥勒教的容忍度依旧为零,只要有人还敢公开的信仰弥勒教,甚至在家中悄悄的信仰弥勒教,那都会被治以重罪。
赵祯每每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哭笑不得,作为帝王,你心慈手软,法度宽松的时候,百姓非但不遵从,相反他们总是会以身试法,总会存有侥幸心理,而当你律法严苛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谨遵法度,而这并非是因为法律的严峻,而是一种从心理上的理所当然。
在百姓眼中,甚至是在臣子眼中,皇帝就应该是个冷酷无情的君王,就应该是个铁血手腕的君主,就应该是个威严无比的皇帝…………
说的难听点,身为帝王的赵祯若是仁慈起来,百姓也就不当一回事,而若是威严起来,那整个国家的人都会为你喝彩…………
最近一段时间法度森严,尤其是对走私和弥勒教的打击力度加大,民间的叫好之声是不绝于耳,在他们看来这是帝王在保护百姓的手段,再森严也是一件好事。
而最受到冲击的人不是百姓,也不是官员,而是商贾,或者说是一部分最赚钱的商贾,普通的商号规规矩矩的做生意自然不会有什么损失,相反这段时间他们还是赚钱了的。
弥勒教的被清剿,神都城中多桩案件被侦破,许多事情都找到了“脚跟”,原来都是弥勒教在背后操纵一切,都是弥勒教在使坏。
无论是民间的杂纸,还是朝廷的邸报,都详细的刊登了的弥勒教的罪证,并且有大量的文人墨客留下的评论以及对弥勒教的斥责。
在大宋,还真没有一样东西能和报纸相抗衡,这是赵祯手中最强大的舆论工具,也是帝王的口舌。
何况这些报纸上发布的内容大多数都真实的,即便是有一些不当的地方也是为了宣传需要,比如把神都城以及宣毅军中的动荡全部归咎于弥勒教。
因为从眼下的证据和线索来看,确实是弥勒教在背后操纵了一切,这是十分肯定的事情,五证齐全,人证嘛……娄守坚已经揽下了全部的罪责。
这个老头当真是倔强的厉害,在大宋三大辖骑面前好不变色的把所有罪责担下,并且供认不讳,不光如此,他还把所有事情的详情都能描述的一般无二。
突然起来的变化打乱了赵祯原本的猜想,若是东城豪门栽赃,娄守坚不可能如此的应对自如,这说明所有的事情弥勒教也参与其中。
赵祯一直以来都认为弥勒教和东城豪门之间的勾连便不深,弥勒教只不过是东城豪门的弃子而已,但现在看来并非如双方之间的应该有牵连,甚至是利害关系。
但现在,娄守坚已经把所有罪状全部扛下来,最大的受益人是谁?当然是东城豪门,他们已经从所有不堪的肮脏中脱身,变得“纯洁无瑕”。
师橫手中捧着一张人皮面具,颤抖的单膝跪在赵祯的面前,随手看了看这人皮面具,赵祯不由得对三才道:“这东西可比你皇城司做的要精湛许多,看来这个奎大始终没找到,或许他就是那些弥勒教尸首中的一个,或许依旧逍遥法为,唯一的办法就是从那些豪门之中得到消息。”
师橫抱拳道:“官家,娄守坚还在大理寺的天牢之中,罪臣请旨提审妖僧!”
赵祯摆了摆手:“不可能了,他什么样的酷刑都会承受下来,你们之前不是没试过,此人已经如同朽木,根本就不会在乎自己身上的痛楚,朕早就说过没有用这种最没用的手段对付他,杀人要诛心!起来说话。”
师橫无奈的起身,他只是希望再试一次,但他也知道这个老和尚已经打定主意扛下所有罪责了。
赵祯忽然转身道:“娄守坚原本是佛门的主事人,但他既然已经皈依弥勒,那现在佛门的主事人是谁?”
对于赵祯的提问,三才微微诧异,随即想了想道:“应该是大相国寺的贤觉法师,此人当年和娄守坚……”
“贤觉?朕当年大婚之后便在大相国寺遇到过他一次,而在遇到他之前,朕……在大婚之前还做了什么?”
赵祯陷入回忆,毕竟是数十年前发生的事情,许多细节他早已记不清。
“官家在对付世家!”
三才作为赵祯贴身内侍自然是记得许多事情的,尤其是这些事关重大,甚至影响了许多人的事情。
世家这个词在大宋并没有消亡,这些世家和历史上的门阀没有太多关系,他们大多是从大宋立国之后才形成的。
这些世家也是大宋的世家,是当年太祖杯酒释兵权之后所亲自造就的世家,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历史悠久的世家门第,比如王家之类,但他们远远算不上门阀。
世家权贵还是能算得上的,而当时官家在大相国寺遇到贤觉法师之前,就是在对这些世家动手。
现在看看这些东城豪门,和当初的世家都是一脉相承,华夏的历史就是一部家族史,汉家王朝无论怎么变化,在地方上的政策都是一样的,宗族制度。
而这些宗族制度就是世家大族的基础,他们的存在就会酝酿出更为庞大的家族。
这是浸透到汉家文明骨子里的东西,即便赵祯这位帝王也无法改变,这时候回头看看,当初赵祯对付世家的时候,贤觉和娄守坚便出现了。
现在赵祯对付东城豪门的时候,弥勒教也出现了…………这是不是一种巧合?
第两千一百四十一章弥勒教的背后
这世上正真的巧合能有多少?
大宋的世家也好,豪门也罢,他们都和佛门有所联系,双方之间自然是相互利用,相互扶持。
有一句话说的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佛门和赵祯当然是敌人,东城豪门和赵祯同样是敌人,于是赵祯的这俩个敌人就开始联和起来。
而娄守坚和贤觉之间的关系不用说也是紧密的,当初娄守坚和赵祯的会面还是贤觉从中安排的,由此可见,这个大相国寺的主持方丈显然有问题。
现在的大相国寺已经不是大宋神都城中最大的寺庙,大相国寺原本是东京汴梁城中帝王家庙,但后来赵祯把家庙从大相国寺搬到了皇宫中,大相国寺的地位就开始逐渐下降,但规模却在不断扩大。
原本大相国寺深得赵宋皇家尊崇,多次扩建,是东京城最大的寺院和整个大宋的佛教活动中心。
只不过现在大相国寺已经衰落,成为寻常百姓们求佛许愿的地方,香火已经大不如前,至于皈依的信众则是越来越少。
佛门和道教不同,就是需要不断的有人来信仰,一个道观若是没人去几十年还会存在,可若是一个寺庙没人去了,必定会很快败落。
现在不是一两个寺庙香火败落的问题,而是天下佛门都在败落,随着人们生活的越来越好,佛门已经无人问津,至于养生修身的道教却是相信的人比较多。
原本的佛门无论是在乱世还是在盛世都是极为“抢手”的。
乱世的时候人们寻找心理上的安慰,把希望寄托在了虚无缥缈谁也没见到过的来世上,而在盛世的时候人们又希望积德行善,信仰佛教之后能在死后去往西方极乐世界。
但眼下的大宋却不是这样,社会各个阶层之间的壁垒和屏障不再是如原先那么难以打破,读书人不论出身只要有才华和能力便能走上士大夫阶级。
穷人和富人之间的隔阂也不再是那么严重,生产资料不断的普及,只要有头脑,只要勤快,谁都能赚到第一桶金。
聪明人会不断的积攒财富最后利用多年的积攒向上走,而更多的普罗大众则是希望更多的赚钱,为自己的生活带来改变。
大家获得都很幸福,至少比之前的大宋百姓要幸福,不再为温饱发愁,不再为吃不饱穿不暖而担心。
百姓要花费更多的时间赚钱养家,养活自己,手中的闲钱也越来越多。
人的幸福大多来自于口腹之欲和其他的精神或是身体上的感觉,大宋的酒楼茶肆或是象棚瓦里最为受到百姓的追捧。
这些原本高于寻常百姓,经常以文人墨客或是权贵富甲为座上宾的店铺也改变了策略,他们面向所有,只要你有钱,无论身份地位都能到店铺中用餐。
大宋百姓的生活更为充实,幸福感当然是急剧增加,而这些恰恰也是站在佛教戒律对立面的东西。
佛门最基本的戒律是“五戒十善”。
五戒,就是杀生戒,偷盗戒,邪淫戒,妄语戒,饮酒戒。十善实际上是五戒的分化和细化,分为身、语、意三业的禁忌,其内容包括,身体行为的善: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语言方面的善:不妄语,不两舌,不恶口,不绮语;意识方面的善:不贪欲,不嗔恚,不邪见。
真正能做到这些有几人?少之又少,即便是佛门中的僧侣也没有多少人能全部做到,至于寻常百姓更是不可能。
要么便不信,若是信了佛教,那最少要在表面上做到,不吃肉,不喝酒,不去象棚瓦里,不去勾栏瓦舍,这对神都城的百姓来说还是能难做到的。
既然如此,那就彻底不信佛教便是,于是拥有百万人口的大宋都城,信仰佛门的人数少之又少,不足两万…………
这在之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在东京城的时候,大相国寺整日香火鼎盛,往来的贵人便是络绎不绝,更别提寻常百姓了。
便是士子游人都能把相国寺的院落给占据的满满当当,可现在,偌大的一个相国寺居然看不见多少人。
这对于佛门来说就是一场大灾难,而这时候报纸上铺天盖地的宣传弥勒教的桩桩劣迹,同时把弥勒教和佛门联系在一起。
如此一来便使得相国寺的地位日趋下落,贤觉当然知道这一切,事实上他早已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而娄守坚找到他,并且提出弥勒教设想时,他毫不犹疑的便同意。
反正佛门已经衰落到如今的地步,再怎样也无所谓了,大不了破罐破摔,与其被他赵祯悄然毁灭掉不如轰轰烈烈的对抗帝王。
佛门也有雷霆手段,也有护法金刚,若是佛陀不降世,那就让自己化身佛门的怒目金刚!
原本贤觉是打算自己亲自出马设立弥勒教的,但娄守坚却坚持自己来,一来他的卧佛形象和弥勒相似,二来他的岁数已经不小,主持不了佛门繁琐的事物。
两人商量了好久最后制定了计划,并且有了弥勒教试探一番的打算,即便身死也在所不惜。
但佛门的力量毕竟不是世俗的力量,想要做成大事还需要有人帮助,于是东城豪门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们要借助东城豪门的力量进入世俗之中,并且还要得到支持。
这个设想非常妥帖,而且贤觉已经算好了许多事情,甚至把弥勒教的覆灭作为代价和东城豪门进行“交易”!
钟鼓楼上厚重的钟声已经响起,眼下的大相国寺完全仿照东京城中的大相国寺而建造,但规模要比东京城的大相国寺要大得多。
稀稀落落的僧人在洒扫寺院,虽然时间尚早但已经给人日暮西山的感觉。
贤觉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弥勒教还是覆灭了,但他却看到了娄守坚设想的恐怖,从一开始就不是弥勒教在和东城豪门联手,而是大相国寺在和东城豪门之间进行联合。
弥勒教不过是佛门的一个“小手段”而已,是娄守坚为了实现自己的想法而自行运作的。
第两千一百四十二章大相国寺
佛门和东城豪门不一样,无论东城豪门怎么发展,他们的本质依旧是大宋的豪门,依旧是大宋的权贵,脱离不得大宋而去。
他们与弥勒教之间的合作更像是一次利用,因为从本质上来说,弥勒教和东城豪门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平等的,他们只是人家帅锅的工具而已。
真正和东城豪门合作的是佛门,而不是从佛门延伸出去的一个小小的弥勒教,在赵祯这位帝王面前顷刻之间便化为齑粉的小教派怎么可能成为赵祯的对手?无论是娄守坚还是王则都不配。
大相国寺的钟声已经敲,四周的僧侣已经开始做早课,声寥寥不绝。
“法师,不知这大相国寺中的钟鼓和外面的世俗钟鼓有何区别?”
贤觉微微一笑,口向边上的吕夷简解释道:“佛门之钟有大钟和小钟之分。大钟称梵钟、洪钟、钓钟、撞钟。
在撞响时能够清净寺院梵刹,所以称为梵钟;又因声响洪亮致远,而被称为洪钟;大钟是吊在钟架上被撞击而响的,因此又常被称为钓钟、撞钟等。
钟又可称为半钟、行事钟、唤钟等。小钟因只有大钟的一半大小,故为半钟;另外小钟通常挂在大雄宝殿之左,或挂于禅堂之上,用以击鸣通告法会等行事的开始,所以又叫行事钟;又因它常悬于方丈寮外,由侍者鸣击,传唤学人单独入内参学而被叫为唤钟。”
吕夷简再次问道:“不知这钟鼓有何寓意?”
“洪钟初叩,宝偈高呤。上彻天堂,下通地府。上祝当今皇帝,大统乾坤;下资率土诸侯,高增禄位。三界四生之内,各免轮回;九幽十类之中,悉离苦海。无风十雨,免遭饥馑之年;南亩东郊,俱瞻尧舜之日。干戈永息、甲马休征、阵败伤亡,俱生净土。飞禽走兽,罗网不逢;浪子孤商,早还乡井。无边世界,地久天长;远近檀那,增延福寿。三门镇靖,佛法常兴,土地龙神,安僧护法。父母师长,六亲眷属,历代先亡,同登彼岸。”
这话放在原先没有任何问题,随着佛门的衰落,越来越多的学术崛起,文化的繁荣和百姓智慧的拓展增加,这些话看来更多的像是在吹牛。
吕夷简原本是深信不疑的,他信仰佛教很多年,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佛教在他们面前变得开始扭曲,甚至可笑起来。
贤觉的话原本是有大道理,大禅机的,可现在却是又假,又大,又空,说了那么多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又等于一句话没有说。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让吕夷简觉得佛门靠不住了,但现在他还需要贤觉,需要佛门的帮助,毕竟刚刚用弥勒教让东城豪门摆脱了许多事情。
“法师,不知弥勒教之灭,是否会牵连到佛门?”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如实知一切有为法,虚伪诳诈,假住须臾,诳惑凡人。一切依靠因缘而生的世间法,都如梦幻,如泡沫中的影子,如雾霭一样的不可琢磨,无常变幻。同时又如同闪电一样的快速变化。”
贤觉通达的模样再配上寥寥钟声,吕夷简颇为惊讶的望向天空,他是个理智的人,贤觉的意思很清楚,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不要在执迷于过去,显然他对弥勒寺的事情已经毫不在意了。
吕夷简作为在朝堂上混迹多年的人都被贤觉的这份果断与无情惊呆。
毕竟那么多的人死于非命,毕竟事情影响了整个神都乃至大宋,一句过去了岂能草草了事?
这份无情应该是佛门高僧的境界?吕夷简有些不相信,但又确确实实的发生在眼前,他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认识一下佛门,认识一下贤觉这个人。
吕夷简不知道,宗教的极端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信仰这东西会让人变得坚强,但有时也会让人变得疯狂。
赵祯在不断的打击佛教在大宋的传播,使得贤觉和娄守坚这样的拥护者走上了极端,这不是一天两天才形成的疯狂,而是数十年形成的。
他们在数十年前赵祯登基即位的时候就看见了赵祯针对佛门的行动,这数十年的时间他们想要反抗,想要妥协,想要用一切可行的办法为佛门挽回,但都失败了。
于是这数十年的时间里,他们开始逐渐从执着变得疯狂,佛门不断的衰落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打击。
所以娄守坚才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来,才会继承弥勒教的因果,在神都城乃至整个大宋兴风作浪。
他们太需要力量了,以至于在知道东城豪门利用的情况下依旧冒死做出这疯狂的一切。
弥勒教搅动朝堂,搅动神都城的安宁,为的是什么?为的仅仅是试一试娄守坚心中的想法,用更加疯狂的行为来振兴佛门的可能。
虽然弥勒教的失败,使得弥勒教成为天下百姓唾弃的对象,连带着让佛门也跟着受屈,但这比不影响娄守坚和贤觉两人的计划。
他们早就发现,只要赵宋天家坐稳江山的一天,佛教就没有出头之日,那既然如此,若是这江山不姓赵呢?!
娄守坚只不过是一次尝试罢了,他的尝试证明利用弥勒教这样的宗教乱世非常成功,他赵祯是举世无双的帝王,可佛门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这次只是开始的一个试探,再往后还有许都手段,就算是江山换不得主人,他们也要让帝王妥协。
“法师因何而怒?”
吕夷简的话让贤觉进行,他知道自己的脸上一定浮现出了戾气,但他觉得这戾气并不一定是坏事,这戾气一直埋藏在他的心中,促使他心中的坚强和勇敢。
“吕施主,贫僧已经决定把西城白云寺的土地从简卖出,不知谁对那片土地…………”
吕夷简的眼睛猛然一亮,惊讶的望向贤觉道:“法师真的要把白云寺及其产业都买了?那可是一笔不小的买卖!”
贤觉笑道:“这是当然,贫僧不知那白云寺的主持连带着信众僧侣都投了弥勒魔教,如今后悔把那里卖给他们做修佛之地,如今向来还是卖了去,以解烦恼!”
吕夷简笑道:“法师果然有大智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