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名人,都是名人啊!
彭七看着呆呆的官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就是一个稍有才气的少年吗?官家至于这么惊讶,激动的走路都快飘起来了。
赵祯不断的打量着前面的少年人,心中大喊:欧阳文忠公!我活了这么多年居然看见活的了!
提起欧阳修后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初中的课本中就有他的醉翁亭记: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
这潇洒快慰的游记是赵祯最为难忘的文章,如今见到活的欧阳修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蔡齐轻轻的拉扯一下欧阳晔的袖口:“那少年气质如虹,满身的富贵,定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弟可知其出处?”
欧阳晔摇了摇头,他哪能知道?
“兄之所言问道于盲啊!弟久居洛阳如何能知晓东京城的事情,这样的少年要么是出自天潢贵胄之家,要么就是宰臣执臣子弟。兄久居东京城此次又是陪着皇驾而来,难道就不知道?”
欧阳晔的疑问让蔡齐瞬间打了个冷颤,伸手拽住他的衣袖道:“你说这位会不会是龙撵上的那位?!”
“吓!这种事情可不敢妄加揣测!那位是天上的真龙,堂皇之所在,岂能游历民间,还……还跟修儿有说有笑?你是老糊涂了还是怎生,尽说些荒唐之言。”
欧阳晔听了蔡齐的猜测被吓了一跳,转而想了想便开始笑话他的荒诞不经。
“兄之所言也有几番道理,可我见那些跟班护院,怎生如此眼熟?像是在大庆殿外见过的班直!”
蔡齐还是有些怀疑,他是去过大庆殿的,也看过官家的登基大典,虽然有那衮冕隔着看不清官家的相貌,可大殿门口的班直他还是见过的。
再说他作为五品的京官,一路上跟随皇驾,多少还有些印象。
“那他说不定是宗室子弟,出来了官家定然要给侍卫跟随以示恩宠嘛!”欧阳晔的话让蔡齐打消了一疑虑。
“诶?兄之所言有理。难怪他身上一副寰宇气象。”
彭七早就感觉到身后有人打量,悄悄的对赵祯说道:“官家,那俩个老臣好像是看出什么来了,要不咱们就不去那小娘子家做客了,省的纠缠。”
赵祯摇头道:“不行,我和那欧阳修相谈甚欢,此时错过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再说咱们现在走不是更引人怀疑吗?人家吴小娘子盛情难却,欧阳修又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咱们怎好现在离去?”
彭七无奈的了头,官家要是执拗起来谁也拦不住,只能交代四周的侍卫准备好托词以备不时之需。
吴家的马车在前面慢慢的行驶,那小娘子坐在车中不断的安慰婢女,也不时的把头探出车外和欧阳修,赵祯两人交谈。
闺阁中的女子对外面的事物不太清楚,赵祯讲些东京城这中的桥段就把她惊讶的合不拢嘴,“家父也是去过东京城的,可从未跟我提起过东京城的繁华,如此看来那里才是人间极致。”
欧阳修从小就跟着叔父欧阳晔在各地游历,肚子中的故事也不少,见吴家小娘子被赵祯的话说的惊叹连连也跟着说道:“东京城之繁华在于热闹,但大宋的山川瑰丽却不止于此呢!”
这货不愧是大宋今后的文坛领袖,赵祯说的是市井繁华,他便说山川秀丽,赵祯说世间百态,他说奇骏险峭,算是相得益彰,之后两人都反映过来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两位公子真是有趣之人,连说话都是如此对仗默契!”吴家小娘子抿嘴一笑,接着伸出白净的手指对着不远处的门第道:“此处便是小女的宅邸,两位公子务必坐上一会,小女以茶代酒谢过二位的出手相助!也请两位长者歇歇脚。”
欧阳晔和蔡齐两人为长者先进入府中,欧阳修连声道好,赵祯也是微笑着头。
赵祯看向身旁的欧阳修道:“如此佳人真是温柔似水,却又不失坚毅,如果那婢女不是她苦苦坚持怕是早就落入游侠儿的手中了,难得,难得!”
欧阳修警惕的盯着赵祯道:“难道公子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赵祯惊讶的问道:“我只是觉得她与众不同而已,欧阳兄为何用也?”
赵祯虽然表面上不说,可心中那个气啊!小样看上人家便对我如此警惕,连我叫什么都不问?看我不整你!
他生气不是因为儿女私情,而是这欧阳修到现在也不问自己姓甚名谁,只单单称呼自己为公子,简直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仿佛是感受到赵祯心中的怨气,此时被他说的尴尬的欧阳修才开口道:“哦!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小弟不才,免贵姓赵,单名一个振字!”
两人以平辈之礼相互报了姓名,瞬间就觉得舒服许多,一口一个欧阳兄,赵贤弟叫的亲切。
只有一旁的彭七不断的抽出嘴角,能和官家称兄道弟的也只有这个叫欧阳修的小子了。
此时的欧阳修与晏殊的年岁差不多大,赵祯对他自然的产生亲切的感觉,两人进入吴家的花厅用茶,完全忽视了一旁两位老者的打量。
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欧阳修面露尴尬的向赵祯道:“真是罪过,还未向赵贤弟介绍我家叔伯,这位是为兄之叔父欧阳晔,本是知鄂州,但三年勘磨已满,便回到洛阳祖宅,这位是家叔的好友翰林学士蔡齐,这次是跟随皇驾来西京的。”
赵祯对着两人施礼道,“赵振见过两位叔伯。”他看着两位老者在心中大叫:都是名人啊!
等众人坐倒后气氛变得尴尬起来,蔡齐和欧阳晔对视一眼便装作喝茶开始潜水,欧阳修则是和赵祯开始畅谈起来。
多是欧阳修在说话赵祯静静的听着,“贤弟有所不知,我着叔父乃是断案的高手,一年百姓中有州民为争船互殴而死,凶器乃是一柄尖刀直从死者右肋插入,因为人数太多案子悬了很久没有找到凶手。”
“那后来呢?”
欧阳修得意的说道:“叔父亲自到监狱,把囚犯带出来,让他们坐在庭院中,除去他们的手铐与脚镣,给他们吃的喝的。吃完后,善加慰问后再送回监狱,只留一个人在大厅上,叔父说:“杀人的是你!””
“哦?端是如此神奇!”
欧阳修笑道:“那是当然!贤弟知道其中的缘由吗?”
赵祯笑道:“难道是看他们持箸的手不成?”
欧阳修惊讶的一拍大腿道:“贤弟所言甚是啊!这个人假装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叔父却说:“我观察饮食的人都使用右手持箸,唯有你是用左手,被杀的人伤在右边肋骨,不是你能还是谁?”贤弟果然聪慧一下就想到其中缘由,为兄佩服!”
赵祯连连摆手谦虚的说道:“欧阳兄谬赞了,我只是根据你的话进行猜测而已,其中的细节真要让我去查,绝不会能看出端疑。”
上首的蔡齐笑道:“这也算是难得的紧,平常人岂能想到其中缘由?那凶徒不也是着了道吗?”
欧阳晔指了指侄儿说道:“这都是些小聪明罢了,偏偏修儿就觉得其中蕴含奥妙,每每遇到旁人都会说上一说,实不堪赞赏!贤侄就当一个玩笑听听便罢了,小道不经用,大道方永续!”
欧阳修显然不服气的嘟囔一句:“道无论大小,只要有用就行。”
“荒谬,小人之道也是有用,难道你要去学不成?!”欧阳晔显然对侄儿的话不满,开口训斥道。
欧阳晔的话音刚落,花厅之外便传来一阵大笑声:“哈哈……仗义之士所在何处?快快引我去拜谢!”
第一百九十八章西京的蔡记
赵祯眼前站着一位极为豪爽的中年人,只要一看他的面相就觉得这人痛快。
方方正正的脸上长满了壮观的大胡子,真难想象吴家小娘子是他亲身。
古人对胡须有着特殊的喜爱,唐朝时曾经还出现过染胡须的时尚,到了大宋虽然没了染胡须的爱好,但修剪胡须却成了时下流行,这位吴大官人的脸上就是一把修剪整齐的胡须,配合着两边垂下的鬓角还真有美髯公的样子。
蔡齐和欧阳晔齐齐的迈步上前,欧阳修和赵祯跟在身后,执子侄之礼为他介绍两位老者。作为长辈这是他们应该享受的待遇。
因为和欧阳修相谈甚欢,却举止谈吐彬彬有礼,蔡齐和欧阳晔已经把赵祯当作自家子侄看待,这对豪爽的宋人来说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进门的吴大官人在得知是两位老者出面解围后,赶紧深深一礼拜下:“两位果然是德贤长者,请受吴才一拜!”
“吴大官人多礼了,举手之劳而已,要说谢,还是谢谢这两位小哥才是。”蔡齐虚手一引就把赵祯和欧阳修推到人前。
看着头上包着自家女儿手绢的欧阳修,吴才哪里能不知他就是被打伤的人,赶紧嘘寒问暖一番,同时招呼赵祯进入花厅坐下。
“老牛!快些过来给这位小哥的护卫送去谢礼!”吴才是个极有眼色的人,招呼大家坐下后也不忘彭七等人的出手相助,赶紧叫官家给他们送去谢礼,看他的身价每人少不得三五贯钱。
赵祯并未阻拦,这是彭七等人应该得的,他们不是洛阳城的巡城虞侯,也不是河南府的衙役,出手相助完全是出于赵祯看不过去而已,既然钱是给他们的就让他们自己处置便是·。
显然欧阳修对赵祯的不闻不问很是不满,“赵贤弟一看便是出自大富大贵之家,何以在乎吴大官人这小钱?”
赵祯调笑道:“这还不是你岳丈家就开始为人家心疼钱了?”
欧阳修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通红活像一只猴屁股,“贤弟真是俏皮的很!为兄不愿与你分说!”
“欧阳兄莫要生气,我只是觉得你们很相配而已,郎才女貌又门当户对,何不让你叔父现在就为你提亲?”
赵祯的话让欧阳修眼睛一亮,但随即想了想摇头道:“虽是机缘巧合,却难免有以恩相胁的嫌疑,叔父定然不肯,还是算了!等我明年高中再来提亲也不迟!”
赵祯惊奇的望着欧阳修,明明心中已经喜欢的不行还审慎克制,思虑周全果然是正人君子的做派啊。
但到了明年他高中的时候这吴家小娘子在哪还不知道嘞!
“欧阳兄果然是谦谦君子,可时不我待啊!万一你高中之时这吴家小娘子已经嫁做他人妇怎办?”
欧阳修被赵祯的话说的一呆,这确实是个问题。
随即露出求助的目光望向赵祯,“贤弟有何良策?”
“说不上是良策,只不过是让你叔父先和吴大官人把事情定下,商议让他家等上你一年时间,如果你果然高中便把小娘子许配给你,如果不中……”
“如果为兄不中,那就让她随便嫁了!”欧阳修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赵祯听了欧阳修的话撇了撇嘴,是不是傻?如果不中举也没关系,只要门当户对两情相悦之下,还有办不成的事情?
他吴家乃是一个商贾,能把闺女嫁给你这种官宦人家高兴还来不及能,何况你们二人已经有了情意,到时只要找人说和一下便成,何必说此狠话,万一不中岂不是害了吴家小娘子又害了自己?
这在赵祯看来这不叫君子,而是迂腐!
不趁人之危是为君子,但明明能两厢情愿的事情,却要因为狗屁的凌云志而变得悲伤就是傻逼了。
看了看欧阳修眼中冒出的不成功便成仁的神色,赵祯微微一叹,看来宋人的官本位思想已经是深入骨髓,就连这个潇洒飘逸的醉翁也不能免俗,也许等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后才能看清虚妄。
吴大官人是个善聊的性子,这边跟两位老人聊完就吩咐官家备菜,洛阳城的人家果然是奢华,所谓的备菜就是去酒楼菜送到家中的宴席上。
这在后世几乎是不可能的,你让五星级大酒店单独给你家送菜试试?
吴家的仆从在花厅中摆上大桌,小厨房端上蜜饯心等物,还有吴大官人亲自去树下起出的好酒,花厅瞬间就变成宴会厅堂。
出于礼貌两位老人坐在了上首位置,正对着花厅的门,吴大官人在一旁作陪,赵祯和欧阳修坐在下首。
仿佛是看穿了欧阳修的心事,蔡齐笑眯眯的捋着胡须对欧阳晔道:“我看你家修儿和这吴家小娘子挺相配的,又有今天的事情作为契机,不如好事成双如何?”
欧阳晔听了脸色一变:“这如何使得?我等乃是出手相助而已,岂能以恩相挟?子思此言不妥,不妥!”
果然是一家人啊!赵祯听了暗自头。
那吴大官人听了却皱眉想了想:“蔡老所言不错,如果能结为儿女亲家也是好上加好的事情,不如我去问问小女意下如何,如果是两厢情愿的事情,那便就此定下!”
欧阳晔还是固执的摇头道:“此事不妥……”
吴大官人是个极有眼色的,见欧阳晔这么说也不再强求,只是开口道:“也对,小女的意思我这个当爹的还不知道嘞……来喝酒喝酒!”
其实能把女儿嫁给官宦人家这对吴大官人来说是一门相当不错的亲事,总比嫁给商贾之家要好上许多不是,何况那些游侠儿已经看上自家女儿,早早把亲事定下也免受威胁。
酒楼的速度很快,众人闲聊没一会就有小二拎着箱笼走了进来,初春时节,每道菜还是如刚出锅一样热气腾腾,吴大官人笑道:“诸位快快吃菜,这家迎春楼乃是东京城的蔡记分号,大师傅也是从东京城来的,炒菜的手艺更是相当的地道!”
欧阳晔惊讶的问道:“这蔡记已经开到西京来了?”
“哈哈,日华也知道蔡记的大名?我在东京城常去吃喝,味道确实独树一帜,不是那些正店能比的。”
欧阳晔和蔡齐的话引起了吴大官人的注意,笑着说道:“不光西京,咱们大宋的州府几乎都有蔡记的身影嘞!”
这个消息让两人一惊:“蔡记为何如此迅速?”
吴大官人微微一笑道:“这其中的秘诀我也算是摸了个清楚,蔡记从东京城开始由近及远向各个州府而去,就像那蜘蛛一样,结成一张大网!钱财物资的运转也极为快捷,相邻的州府之间半日便可周转,这样的速度大宋有哪家商号可以比拟?再说他们手中还能拿到漕运的官船通券,这样下来每日都能从进京城发出货物。”
欧阳晔和蔡齐对望一眼:“这蔡记的发展居然如此可怖。连朝廷的漕运官船都变成他的私用之物?真是岂有此理!”
两位老者的话让赵祯有些不爽,他好不容易从小胖子嘴中虎口夺食的掏出那些钱容易吗?还不是为了大宋漕运的发展?那些钱可全部用在河工上了!
再说就冲人家蔡记每年交的税就应该给他白用官船,官船能值几个钱?蔡记完全能自己买船来用,何必买那些官船的通券?
这典型是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的强盗逻辑啊!
赵祯不服,却又不好开口反驳为蔡记洗地,这样多少会引人怀疑,只得对桌上的酒菜发起攻击……
第一百九十九章有缘无份
无论古今酒桌上永远是聊天讨论之地,什么吃不言寝不语!那都是在自己家中才能实施的规定。
酒过三循菜过五味,俩个老人开始讨论蔡记的商业行为,赵祯奇怪的问道:“难道蔡记的所作所为有违法度不成?”
他的话一下子让欧阳晔和蔡齐说不出话来。
是啊!这蔡记确实没有违反大宋的律法,也没有做出什么损人利己的事情,反而是做了不少架桥铺路利国利民的善举来。
两位老者都把眼光钉在蔡记挣钱的多少上了,这是文人的定向思维。
商人重利是文人的习惯看法。
欧阳修皱眉道:“贤弟的话颇有道理,可贤弟想过没有,如果各行各业都是他蔡记一家独大,其他的商户又该如何?”
吴大官人笑道:“这有什么,人家交的税也多着嘞!每月的税务顶得上四京商税的三成!朝廷要是打击蔡记,后果会是如何?”
赵祯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没想到这吴大官人也不是个等闲之辈,不光把蔡记的连锁发展看的如此清楚,甚至连蔡记税收多少也知之甚详,赵祯甚至开始怀疑这人是蔡记的人。
果不其然吴大官人笑道:“其实我也是跟着蔡记赚钱的,蔡记再大也需要有人帮他不是,总不能自己变出瓜果蔬菜,鸡鸭鱼肉吧?蔡记没有布匹上哪去剪裁华丽的成衣?没有匠人的打造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日常用度出售?”
吴大官人的话让欧阳修了头:“说的也是,蔡记也为大宋不少百姓提供了吃饭的机会。”
“我就和小侄这么说吧,这蔡记的工钱高的很,去别人家做工每日不过十几文,去蔡记都是按月算的,每月能给一到五贯不等嘞!”
吴大官人的话让桌上的人一惊,包括赵祯都没想到蔡记居然如此的阔绰!
单单是工钱就这么多,那它每日要赚取的银钱又有多少?!
说实话连赵祯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大宋没有分公司一说,也没有复杂的手续要办理,这使得蔡记的连锁发展进入病毒式的爆发状态,快速的在各州府侵占市场。
垄断资本慢慢的开始形成,完全是大宋自有的商业环境所造成的,还好蔡记是捏在自己手中的,如果这是别人的产业,赵祯这位官家都会寝食难安。
果然吴大官人露出神秘的表情在欧阳修的追问下说道:“其实这蔡记的东家蔡伯俙只不过是官家手中的傀儡而已,真正的东家应该是咱们大宋的天子。”
欧阳晔和蔡齐脸色一变道:“吴大官人这事情可不能随意说出,官家乃是九五至尊,万民之家长,岂能经营蔡记与民争利!”
吴大官人自觉食言,眼前的两位老者都是官员,在他们面前说这样的话不是找难看吗?赶紧笑道:“这也是我从市井坊间听来的,道听途说当不得真!”
但欧阳修却连连头:“如果说是和官家有牵连也是应该,这样庞大的产业,没有官家的帮助绝不会有如今的气象。吴伯父的消息应该没有错,试想一下,这样庞大的产业不是在官家手中又会怎样?”
欧阳修的话让桌上所有的人陷入沉思,两位老人脸色剧变的对视一眼,大冷天的居然生出白毛汗来。
此时吴大官人开口道:“如果不是官家在予以方便,恐怕这蔡记早已灰飞烟灭!”
没想到这吴大官人不管眼光独到,还能举一反三的分析出商业中的政治学,却是个难得经商天才。
见酒桌上的气氛有些不对,吴大官人开口笑道:“诸位先吃着,我去去就来!”
他的离开让欧阳修的脸色一红,不用问都知道,他是询问小娘子的态度去了。
欧阳晔见自家侄儿这种模样开口道:“即使吴家小娘子中意你,叔父也不会现在为你提亲!”
蔡齐微微头,“日华所言既是。”
欧阳修脸红的站了起来道:“叔父教训的是,修儿不会以恩相挟,明年便是科举之年,修儿要等高中之后再来吴家提亲!”
欧阳晔和蔡齐对视一眼哈哈大笑:“果然是欧阳家的子孙,这才是有礼有节的话,既然如此我就豁出这张老脸为你定下两年之约!”
“多谢叔父成全!还请蔡伯伯做个见证!”欧阳修欢快的施礼。
蔡齐伸手了欧阳修道:“你这小子志向不小,顺便还把我们这俩个老家伙一网打尽了。”说完又看向赵祯道:“这位小哥可否也愿做个见证?”
赵祯端起酒杯笑道:“有两位长辈就不必小子佐证了吧?”
欧阳修佯装生气道:“你我一路走来相谈甚欢,就是引为知己也不为过!为兄的事情,贤弟就不能佐证一下?!”
见欧阳修着急的模样,赵祯笑道:“那朕……真是我的不是,为你佐证便是。”
两位老人是看出自己的身份不凡才会让自己佐证,赵祯岂能不知?这是在拿自己做伐的阳谋啊!谁说谦谦君子的文人就不会使小手段?这俩个老狐狸就六的很!
吴大官人去了许久才回来,脸色上带着尴尬的问道:“这位小哥能否借一步说话?”
桌上的众人奇怪的看向赵祯,这吴大官人回来后怎么变了一副脸色?欧阳修的脸色随即变的苍白,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吴家小娘子会看上同行的赵祯!
赵祯见欧阳修的表情灰败苦笑着对吴大官人说道:“哦,吴大官人请!”
吴才引着赵祯步入后堂,对着一方几案伸手道:“公子请上眼。”
几案上是一副压在镇纸下的画作,不是赵祯又是谁,画作的边上留下娟秀的小字:
美如冠玉润如珠,倚马文章话珠玑。
锦绣心肠能脺面,山川秀丽见丰姿。
陈思妙句应文气,卫玠仪容差合宜。
一段风流谁得解,能挑卓女醉西施。
赵祯僵在原地,这什么鬼?!难道自己就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狗血的剧情就是来的如此突然,赵祯转头对面露苦涩的吴才道:“你家小娘子可否愿意做妾?”
吴才脸色一变怒道:“这怎生使得?!我吴家好歹也是富豪之家,虽不能嫁与公子做正妻,却不会平白的做那下等人!”
赵祯不说话而是笑眯眯的望着他,这下吴才明白赵祯的意思,“公子已有婚约在身何不早说!平白的让我误会,实属不该!来来来且随我去花厅喝酒去!”
其实赵祯的话让吴才长舒了一口气,他本就看好欧阳修,多年在商场厮混的他岂能瞧不出赵祯身上的气度,一看就不是等闲人家能比的,这样的人家自己家的闺女可高攀不起。
“你这吴大官人好不晓得事理,本是给我兄说亲,你找我谈论买卖干甚?!”
赵祯气呼呼的从后厅走来甩着袖口埋怨,吴才瞬间就明白了赵祯的想法赶紧赔礼道:“公子不是东京城的人嘛!瞧你这身打扮定然是认识牙行中人的,小老就想差了,多有得罪自罚三杯如何?”
“如此便罢,我兄对小娘子爱慕有嘉,今发下宏愿,明年高中便来迎娶,你痛快些给个话便是!”
欧阳修见赵祯和吴大官人是去商议买卖的事情顿时安下心来,脸色红润道:“贤弟莫要说了,羞煞我也!”
吴才对上首的欧阳晔和蔡齐道:“这是好事啊!如果贤侄能金榜题名,我便也省的榜下捉婿不是,哈哈!”
酒桌上又开始变得热闹起来,只是花厅之后的厅堂却是另一幅光景。
吴家小娘子看着自己的画作暗自垂泪,泪水滴落在画纸上慢慢的晕染开,原本潇洒飘逸的飞白成了模糊的字迹:卿本佳人,奈何有缘无份……
第二百章真相
赵祯和欧阳修聊得很开心,正应了那句古话: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发现欧阳修完全不似他叔父欧阳晔的古板,话语中透露出大胆和进取。
“时下大宋的文章虽然是花团锦簇,却过于空洞无物,骈文,文风华丽,但是免不了说大话、套话,空话,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居然是科举的主要文体,此大谬也!”
欧阳修的话让赵祯很是惊奇,这小子生在制度之内居然开始质疑起制度来了,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啊!
果不其然欧阳修的话音刚落,他叔父的手就招呼上来,一个暴栗让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蔡齐更是笑眯眯的幸灾乐祸道:“小小年纪就口出狂言,唐时的公文皆是骈文所作,其中精华者不计其数,李商隐,段成式,温庭筠皆是各种高手,骈文三十六体,岂能小视?”
欧阳晔甚至懒得回答,从嘴中挤出一句:“坐井观天!”就给欧阳修的话判了有罪。
但赵祯却觉得很有道理,他看过骈文,除了华美的句子就没有其他的东西,由于迁就句式,堆砌辞藻,往往影响内容表达。
一句简单的话往往要费劲的迎合对仗,有时不惜参杂进生僻难懂的字眼,这大大的影响了朝廷的办公效率,如果有人指出,反对者就会声称对方学识浅薄,不好读书。
赵祯苦笑不得的看欧阳修道:“兄之所言甚是,却所言非地,令叔乃是官员,你当着他的面说骈文不是,当然是自讨没趣啦!”
欧阳修苦笑着看了欧阳晔一眼道:“明明和吴大官人聊得很好,为何还听我们两的话!”
赵祯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欧阳修还是不理解两位老人的苦心,他们虽然看似在和吴大官人了得火热,其实却把心思用在了自己和欧阳修的交谈上,这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也是一种指导。
欧阳晔看似在指出欧阳修的错误,其实是在告诫他不要想着打破传统和制度。也不要去挑战科举这种皇帝和文臣共同制定下的游戏规则!
有这样的一位叔父,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赵祯有时真羡慕身边的欧阳修。
想想自己的皇宫,他就觉得一阵头大,皇宫中除了老爹留下的祸害就没有亲近的人了,那些未生育子女的嫔妃都到了皇家的家庙中出家去了。只留下赵祯的小娘娘杨采薇这只蛇蝎还继续盘踞在后宫中。
自己家的宗族更是不堪,出了一个谋逆的八叔赵元俨不算,剩下的除了赵元佐这位亲大伯外都是些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
赵祯和欧阳修聊得很开心,不光是在文章上,甚至还包括政治上,赵祯小声的和欧阳修说这朝堂中的事情,当告诉欧阳修汝州,邓州两地正在发生干旱饥荒的时候,欧阳修脸色大变。
“贤弟所言当真?!”
“千真万确!”
欧阳修脸色难看的说道:“官家刚刚继位便遇到这种事情,真是天灾啊!”
“是天灾吗?我看却是**!大宋个府州县皆设有官仓,常平仓以备不时之需,如果遭遇旱灾也应该由当地官府第一时间赈灾才是,且按照每年的三司统计,官仓,常平仓一齐平价放粮能很快的稳定粮价,绝不会出现饥民逃荒的事情来。”
赵祯和欧阳修的对话引起了其他三人的注意,蔡齐摇头道:“小哥想当然了,如果不是身处当地,谁知道状况如何,你也只是听到些传闻而已,朝廷怎么会不去赈灾呢?况且常平仓的粮食有限啊!”
“何止有限哦!简直是屈指可数才是,某家便是从邓州回来的,不瞒诸位,其实我之前就是做粮食生意的,此前在汝州,邓州两地皆有粮铺,可饥荒一起,家家粮铺都关门歇业,所有人都提高粮价待价而沽啊!”
吴大官人说完,欧阳修就奇怪的问道:“伯伯难道也这么做了不成?”
“某家倒是没这么做,少少的放粮出去卖,而且价钱也几乎没什么变动,可是你知道吗?没几天就有一群刁民冲进我家粮铺大肆抢夺啊!你们想想这些刁民是从哪来的?为何又要抢夺某家的粮铺?”
欧阳修想了半天从嘴中憋出一句:“恐怕百姓是饿的着急了。”
“哈哈……贤侄真是天真!”吴大官人看着欧阳修年轻的样子不忍告诉他残酷的现世,只能摇头长叹一声,“世事无常,天灾**难料啊!”
大宋不以言治罪,这是个言论自由的时代所以吴大官人敢这么畅所欲言的说话。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反正赵祯觉得很刺耳。
欧阳晔和蔡齐两人对视一眼,他们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无奈与担忧,如今正是国家最高权利交替的时期,官家年轻且刚刚继位,旱灾饥荒这种事情多少会有些影响官家的名声。
“这些刁民不用说也知道是其他粮铺指使的。你挡了人家的财路呗!”
赵祯的话瞬间就让欧阳修眼前一亮,连连头:“贤弟说的对,他们看不得吴大官人的善举!怎么不报官?”
吴才苦笑道:“无凭无据的怎生报官?那些官老爷正焦头烂额的想办法填补常平仓和官仓的窟窿呢!”
“什么?!”吴才的话让欧阳晔和蔡齐两人大惊失色。
“邓州汝州两地的常平仓和官仓不是满仓的?”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惊叫。
吴才苦笑着摇头道:“怎会是满的?如果是满仓,灾民也不会往西京来了!”
“灾民往西京来了!”又是一条让欧阳晔和蔡齐猝不及防的消息。
吴才奇怪的问道:“两位不知道这事?邓州汝州的灾民在当的得不到官府的赈济,便一路向西京而来,更何况他们听说官家也在西京更是舍了较远的东京城直奔洛阳城而来了!”
相对于叔父和蔡齐的大惊失色,欧阳修反而轻松许多:“这下好了,有官家在此处,灾民们算是有救了!贤弟你说是不是?贤弟?”
此时欧阳修才发现,原本温文尔雅的赵祯变的如冬日里的寒冰,脸上阴沉沉的不说一句话。
小心的拍了拍赵祯手臂道:“贤弟这是怎么了?”
赵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们还不知道吧?官家在前往巩县的路上就已经下旨,命距离受灾之地较近的颖昌府和唐州火速运粮至汝州邓州赈灾!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那么吴大官人路上见到的灾民又是从哪来的!”
吴才小声说道:“兴许是他们走的早了些,粮食还未运到?”
“不可能!灾民但凡有一希望都会守城待援,绝不会千里迢迢的前往西京,要知道在路上的消耗比原地等待还要大得多!更何况官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让治下百姓前往京师乞讨!”
赵祯说完猛地站起对众人拱了拱手道:“赵振还有急事要办,就不久留了,来日再续!”
彭七和一帮侍卫早就在花厅不远处等待,见赵祯怒火中烧的出来开口问道:“官家咱们回宫?”
“不回!”
“那咱们干嘛?”
“杀人!”
第二百零一章灾民如潮
赵祯走后的吴家花厅变得有些不正常,欧阳修老气沉沉的说了一句:“今天的事情怕是对赵贤弟影响颇大,毕竟是个少年人啊!”
蔡齐笑眯眯的说道:“哦?真是这样吗?怎么在老夫看来他却比你成熟许多!”
“蔡伯伯你又拿我说笑!”
面对欧阳修的不服,欧阳晔嗤之以鼻的端起酒杯,而吴才却摇头道:“刚刚那少年思绪清晰,说话做事有礼有节,主要的是他的话总能直指要害!这样的人中龙凤确实是我家高攀不起的。”
蔡齐头笑道:“你倒是个灵醒之人!”
以欧阳修的才智瞬间明白其中关窍,赵祯是为了他的面子刚刚才那么说的,不禁脸上一红喃喃自语:“世间真有这样玲珑剔透的人?”
一直默默不语的欧阳晔开口道:“怎么没有?当今圣上便是!我现在才觉得子思兄的猜测应该是对的!”
蔡齐问道:“哦?日华何以见得?”
“刚刚那少年对官家下发的旨意和时间都如此清楚,再加上年龄的相仿,除了官家本人还有谁?”
欧阳晔的话让陪酒的吴才抖了抖,手中的酒杯叮当一声落在碟子中,“居然是官家!我刚刚居然和官家一起吃酒?!”
在吴才的猜测中,赵祯应该是个宗族子弟,可万万没想到他本人居然就是大宋的官家!由不得他不激动,回想起刚刚说过的话,心中顿时后怕起来。
而一旁的欧阳修更是呆呆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已经被震撼的消息给吓傻了,刚刚自己是在和官家称兄道弟吗?
还在他面前发下宏愿,明年要高中科举嘞!
想想这些都觉得自己是在痴人说梦,刚刚列举出的科举骈文弊端也不知给官家留下多狂妄的印象!
蔡齐见欧阳修的模样笑道:“瞧你慌张的样子,难道你没发现,刚刚的话都是官家引你说的吗?他说不定还是在考校你呢!”
“那官家对我的回答中意可否?”
“这可就不知道了,官家的心思岂能是我等揣度的!”
得了蔡齐的开解,欧阳修也是笑了笑,“官家中不中意我管不了许多,只知道我刚刚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也算是一吐胸中的郁闷了。”
欧阳晔了头道:“如此便好!”
吴才见气氛好上许多,便对欧阳修道:“明年即使科举之年,愿贤侄金榜题名!”
蔡齐捋着胡须调笑着对欧阳修道:“金榜题名还需苦读才是,可洞房花中却是板上钉钉!你小子何德何能居然让官家给你说媒!这要传出去,还有谁敢娶这吴家小娘子?!”
提到这件事情,欧阳修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通红:“蔡伯伯又笑话小子!”
一旁反应过来的吴才此时却悔恨无比,难怪他刚刚问自己女儿做妾行不行!皇帝的女人当然是妾啊!早知道这少年就是当今圣上,别说做妾了,就是当个常伴身边的宫女也行……
一想到自己刚刚与皇亲国戚擦肩而过,吴才心中就难受的不行,更何况如果女儿嫁给皇帝,自己就是皇帝的岳父,多少也能得个国丈的称呼,这一下不光是甩掉商贾的身份,更是挤进了外戚的队伍。
但多年混迹于商场中的吴才知道,失去了就不会再拥有,既然自己当着官家的面和欧阳家定下两年之约,就必须要履行,何况这欧阳修的少年人得到官家的青睐,将来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即使出将拜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心中酸溜溜的安慰自己:“相比起深居宫中,还是让女儿嫁给欧阳家的小子比较好!”想到这里吴才的心中终于平衡了些,对待欧阳修更是热情起来。
吴家之外的康平坊中,数匹快马疾驰而过,赵祯不断的挥舞手中的马鞭,看的彭七提心吊胆生怕他从马背上摔下。
他哪里知道赵祯此时的愤怒,在去巩县的途中就下旨让乡邻的州府往邓州和汝州送粮食,在他看来应该能缓解一下燃眉之急,等待朝廷的救援,他最怕的便是百姓离开家乡往京师而去!
现在好了灾民是没有往东京城走,全齐齐的投奔西京而来,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冲着自己这个大宋天子来的!
赵祯不是担心民乱,而是担心灾民在路上损失太大,相比守城待援,路上的损耗更是惊人!
这种浅显的道理灾民们怎么会不知道,但他们依然成群结队的往西京来,只能说明俩个问题,要么是相邻州府的粮食没有按时抵达,要么便是邓州汝州两地的官员彻底没了办法只能放灾民离开自寻活路。
无论是哪一种赵祯都忍不了。
骑在马上想了想赵祯突然拉住缰绳,强大惯性差把他甩出去,看得一旁彭七直冒冷汗:“官家怎么了?”
“不回宫了!”
“不……不回宫了?!”彭七被赵祯的话吓到了,看了看天上的皎洁的月亮胆战心惊的问道:“那咱们去哪?”
“出城!朕倒是要看看有多少灾民,灾民的情况又是如何!你要是再啰嗦朕就一个人自己去!”
彭七无奈的对侍卫们挥了挥手,“官家要出城彭七不拦着,拦也拦不住,可否让亲卫司的兄弟都跟上?”
赵祯头答应,彭七的话无可指责,晚上出城本就是不安全,这时候绝不能认为自己是真龙附体,宵小之徒大半夜的可不会去分辨你是谁。
彭七带着赵祯向城门慢慢的晃悠,等待着亲卫司的侍卫到来,他不时的用眼睛偷偷的大量马背上的赵祯,看来今天的官家是被气着了,也不知在吴才家那些人都说了啥,怎么让官家如此气愤。
洛阳城这样的重镇城门是不能随便开启的,当守门的禁军看见官家的手谕后立刻开门,在大宋官家的旨意就是最高法律,甚至可以说是凌驾于律法之上的存在。
皇帝出口成宪岂是闹着玩的?
出城后的赵祯被亲卫们团团护住向彭婆镇疾行而去,按照吴才的说法,灾民今晚就等到达那里,可赵祯等人才刚刚到了龙门镇就走不动了。
官道的路上密密麻麻躺着的全是灾民,连马都无处落脚。
几乎个个都是面黄肌瘦,其中不乏有孩童妇女,初春的时节灾民们身上几乎没有多少衣物御寒,一个妇人躺在路边不断的喝着凉水,直到喝的快要吐出来也不停下,只是希望能让自己怀中的孩子喝上一奶水。
这些灾民中几乎看不见老人,都是些年轻的壮劳力。
孩子们把裤子上的腰带勒的紧紧得,希望这样能减少独自中的解饿感,更有甚者把腿翘在树上来缓解记得的感觉。
灾民们看见一群骑马的人过来,立刻围堵过来,跪在地上把啼哭的婴儿捧出:“大官人行行好,带走这个孩子吧!俺啥也不要,给他口饭吃就行!”
看着这种人间到地狱般的惨状,别说是赵祯这样高高在上的皇帝,就连彭七这些经过训练的侍卫也忍不住眼圈一红。
实在是太惨了,路上的树木都是光秃秃的,两边的野菜野草全部被拔出来吃个精光。
这时候连草根都是活命的食物。
赵祯恨自己出城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身上都是些对眼前灾民来说最不值钱的东西。
“你们谁身上有吃的?全部留下!彭七你带着朕的私印快马去西京的常平仓运粮!直接就把粮食运到龙门镇来!要快!”
彭七接过赵祯扔出的印章在马上抱拳道:“公子放心,俺这便去!”临走之前还不忘小声对李九道:“保护好官家!”
他能看出来赵祯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这时候还是官家让他干嘛就干嘛的好。
第二百零二章神医王唯一
马前已经围满了饥民,看着一双双饥饿的眼睛,赵祯翻身下马把仅剩的食物分发出去。
这些都是大宋的子民,也就是他赵祯的子民。
他们在饥寒交迫之中最后的希望就是自己这位大宋官家!
走向一个年纪稍微大些的中年人,赵祯开口问道:“这位大叔来自哪里?”
中年人警惕的看了看赵祯,当他发现这少年手中有食物后,小声说道:“俺们一家是来自邓州新野……”
赵祯皱眉道:“新野?!那距离唐州湖阳不过十几里,为何不去湖阳避难而千里迢迢的来西京?”
中年人从赵祯手中接过一块糕饼,仔细的看了看仿佛是在用眼睛品尝美食,但他却没有塞进嘴中,而是掰开分给妻子和孩子。
“这位公子一看就是高门大户的衙内,您说的话就有些不着边际,连新野都受了旱灾十几里外的湖阳怎能幸免?在这逃荒队伍里有多少州府的百姓俺都数不清嘞!呵呵……”
赵祯被他嘲笑的有些脸红,随即问道:“那路上还有多少灾民?”
中年人满意的看着孩子吃下食物,小心的从他嘴角捏起饼渣按到他的嘴里,享受着说道:“多少?俺没那闲工夫数,但是比这龙门镇的人多得多!俺们都是些年轻力壮的,也是先赶往西京的,老人早就走不动在后面等死呢!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种饥荒!您说新皇即位,老天爷怎么说也该给个丰足年不是!”
赵祯脸色变得相当难看,这是老天在坑自己啊!
面对老天出的难题赵祯并不怕,怕的是**,**比天灾更可怕……从这汉子的口中得知,受灾的不光是邓州汝州,甚至还有随州和唐州!
为什么在之前的奏折中没有看到?!
赵祯眼前稍稍有些发黑,怒火一路从心中升腾,直至天灵盖,眼前的景象不单单是天灾还有**!
当别人看到赵祯给人食物后,都把自家的孩子推过来,不是求些食物就是求赵祯收下当奴仆。
有些豆蔻年华的少女甚至愿意给赵祯当通房侍女,只为要一口吃的活命,赵祯瞧她们的样子也有不少是知书达理的人家,顿时心中越发的酸楚。
人在这个时候为了活命,尊严什么的统统可以不要。
毕竟活着才能有尊严。
不时的有悲伤的声音响起,年幼的孩子终究是抵挡不住饥饿的折磨而悄然逝去在父母的怀中,杜鹃啼血的哭声让气氛越发的沉重。
一个和尚在人群中穿行来到死去孩子的身边口宣佛号:“南无阿弥陀佛,稽首本然清净地,无尽佛藏大慈尊,南方世界涌香云,香雨花云及花雨……”
这是在为亡者超度,孩子的父亲刚刚从侍卫的手中拿到一块救命的口粮却发现孩子躺在妻子的怀中一动不动,发了疯似的把食物塞进儿子的嘴中嚎啕大哭。
看着灾民吃东西的样子侍卫干咽了一下口水,这些人吃东西的样子简直是在享受人生最美妙的时刻,但脸上的疯狂却让他们毛骨悚然。
“李九!带人把马全杀了!”
“官……公子!这如何使得?!”
李九说完就看见赵祯血红的眼睛,叹了口气就指挥人开始杀马,这些不是普通的马屁,乃是百里挑一的军马和御马。
侍卫们身上的食物早已发完,现在唯一能作为食物的也只剩下这些膘肥体厚的御马了。
眼前的是些什么人?是自己的子民!赵祯觉得让他们活下去才是自己这个官家应该做的事情,几匹御马又算得了什么?
饥民实在太多,一边是不断饿死倒下,一边又不断的赶来。
如世界末日一般的恐怖场景就活生生的在赵祯眼前上演,这不是电影中的描述,而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向赵祯表达灾难的残酷。
赵祯从未祈求过神灵,也不屑于祈求虚无缥缈的神灵。
可他现在却真的祈祷彭七快点带着粮食过来,早一分钟,就能挽救一条生命。
官道两边躺满了人,你不知道他是饿的昏死过去,还是已经死亡。
所有人为了减少消耗都一动不动的瘫倒在那里,直到几十匹御马在悲鸣中倒下,路边的饥民才恢复生气,两眼放出饿狼般的绿光,却没有人敢上前,侍卫手中的三棱军刺在月光下闪烁着阵阵寒光。
只有几个孩子不惧锋利的军刃冲了过去,捧起温热的马血送入口中……李九和侍卫们抽搐着脸,飞溅出的马血和泪水混合在一起缓缓流下。
饥饿到底有多可怕,能把年幼的孩童折磨成这样?!
身穿青衣带着药箱的大夫冲过去拉开一个孩子大喊:“把孩子拉开!马血有大毒!生马血入人肉中,一二日便肿起,连心即死!”
侍卫们听了赶紧拉开在地上的孩子,这时候大夫的话肯定是权威的。
一旁原本两眼放光的饥民在听到他的话后立刻露出恐惧的目光盯着地上抽搐的马匹。
赵祯刚想驳斥他的荒谬言论,随即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马身上有多少寄生虫谁也说不清,万一吃死人了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
“这位公子大德,能把这些好马杀了周济灾民亦是难得,但这些马肉最好还是烤熟在分给他们,不然救人反成害人。”
李九怒道:“俺家公子什么时候要害人,这生马肉俺也曾吃过,这不好好的吗?”
大夫瞬间就暴跳如雷:“你一个粗人,大字不识一筐!《备急千金要方》上明确记载的事情,你还争辩什么?我王唯一行医多年岂能诓骗与你?”说完便对赵祯急打眼色。
赵祯听了他的话转头对李九道:“听大夫的!所有马匹交给他处理,他说能吃再给灾民们发下去。”
李九赌气的让侍卫们生火切割马肉,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没必要的事情,这时候能吃上马肉就是不错的了。
就在王唯一告诉侍卫马的什么地方能吃,什么地方不能吃的时候,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冲了过来,寒光闪烁的军刃被她无视,直直的跪在王唯一的面前道:“王神医,快看看我的孩子,他已经发热两天了,刚刚突然就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王唯一迅速的把孩子接过毫不客气的对李九道:“大个子快把他按住,容我为他施针!”
这番动作看在赵祯眼中瞬间就想起他是谁,金针,王唯一,经络铜人的发明者!这也是个名垂千古的人物啊!
“谁有玉佩牛角?!”王唯一为孩子针灸过后大喊。
“我有!”赵祯毫不犹豫的解下腰间的玉佩递了过去。
王维一接过看也不看的就开始为孩子刮痧,其间不断的从腰间的小葫芦中到出清凉的薄荷油配合刮痧。
李九看着白璧无瑕的玉佩上沾满青色的油脂抿了抿嘴,官家平时最喜欢把玩这块九龙玉佩,好好的玉佩就这样被糟蹋嘞!
抬头看了看赵祯,却没见他一点心疼的样子,而是仔细的查看孩子的脸色,李九心中顿时就觉得自己跟着官家这辈子都值了。
第二百零三章大医救国
孩子渐渐平静下来,苍白的小脸恢复了血色,但呕吐出的都是清水和没消化的草根,李九看着他的小脸心疼道:“可怜的娃娃,咋能吃些这种东西?”
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块肉干用手撕开喂给他吃,孩子看了一眼母亲在得到同意后才小口的舔舐着,王唯一看着李九的动作点了点头,对他的看法有所改变。
慢慢的站起走向赵祯道:“多谢小公子的玉佩,惟德物归原主。”
这粗神经的神医居然连玉佩上的图案都不看就把玉佩还给自己,赵祯很是奇怪笑着推辞道:“这块玉佩在你手中能治病救人,在我的手中却只是徒有其表的装饰,不如就送给先生了!”
“这如何使得?小公子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王唯一脸色难看的说完就要把九龙玉佩塞回赵祯的手中。
赵祯不受,背着手道:“我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教先生,马血有大毒是否确有其事?”
“这是当然,《备急千金要方》中有明确记载……”
“哦?那你就不觉得奇怪,自古以来吃马肉的人不知多少,为何我没听说过吃马肉能死人的?”
“小公子你我都是明白人,我这么说是为了这些灾民的性命,也是为了你们这群人着想,看这些侍卫应该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亲兵,万一灾民们冲过来抢夺马肉该如何是好,是杀,还是不杀?”
王唯一的话让赵祯面露惊讶,没想到他刚刚的行为居然还有此深意,几十匹马对饥民来说充满了无可抵挡的诱惑,如果一拥而上的疯抢后果将会不堪设想,但王唯一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让灾民们克制住,可见他的急智。
“受教了!这玉佩当是给先生的束修吧!”赵祯施施然的离开,留下王唯一呆呆的站在原地。
无奈的摇了摇头王唯一叹道:“真是个高门大户的败家衙内,这玉佩色泽饱满九龙……九龙?!”
王唯一揉了揉眼睛借着月光仔细的查看,圆盘的玉佩上盘踞侧卧着九条苍龙,在月光下泛起温润的光泽,生怕认错了,他不断的用手指数着上面的飞龙,连续数了三遍,才确定是九条!顿时双手颤抖的捧着玉佩。
王唯一看着远处蹲在地上烤马肉的赵祯,嘴中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强烈的冲击使得他僵直在原地,官家居然亲自来赈灾,还杀了御马给灾民果腹!
连滚带爬的冲向赵祯就要跪下,随即被李九一脚揣在腿弯由跪变坐,“你要是敢把官家的身份说出来,老子现在就送你去见药王去!”
“你知道《千金方》乃是药王孙思邈所作?!”王唯一坐在地上呆呆的对李九问到,他的话让一旁的赵祯噗的笑出声来。
果然李九听了他的话脸色难看,这是瞧不起自己啊!
怒喝一声:“气死洒家了!凭啥爷爷就不能知道《千金方》是药王孙思邈所作?!”
这也怪不得人家,在文人眼中武将都是厮杀汉,大字不识一筐的李九知道药王孙思邈对王唯一的冲击比赵祯是官家还大。
说实话马肉很难吃,虽然赵祯知道这是哈萨克民族的传统美食,可没有人家的独家秘方,烤制出的马肉真叫一个难吃。
常年运动使得马肉没有多余的脂肪,肉又柴又硬,还有些偏酸。赵祯吃了几口就觉得剌嗓子,但一旁的孩子却毫不在意,拼命的往嘴中塞着刚刚烤熟的马肉。
侍卫们结成军阵把赵祯护在中间,“让妇孺伤残先来拿食物,之后再让结实的汉子来取!”李九大声的呵斥不断围拢过来的人,嘶喊着赵祯的话。
灾民们快速的把妇孺孩子推到人钱排队,他们知道只有孩子和妇人吃上了食物才能给他们吃的,毕竟他们刚刚见识过侍卫手中三棱军刺的厉害,一匹马在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就流干了血,这是什么样的兵刃如此阴毒……
三棱军刺的放血速度绝对是这个世界上对快的兵器,同时也勾起了王唯一的好奇,在得知赵祯的身份后也不怕,从李九的手中要来三棱军刺不断的观察研究着。
当他准备用锋利军刺戳一下手指的时候,李九魂飞魄散的从他手中夺走。
“你这措大不要命了怎的?这东西放血快得很嘞!”
“我就是向看看他为何放血快的,难道是这上面的血槽有何机巧不成?为何我的金针不放血,而这匕首却血流不止?”
赵祯嘴角抽搐,这货是医学狂人啊!为了实验连自己都不放过,狠!
原本整齐的队伍突然开始变得乱糟糟,李九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军刺防备着,“怎么回事?!还想不想要点吃食活命了!”
李九的话瞬间就引起一帮人的不满:“凭啥这些妇孺能有口吃的,我们没有!”
“凭啥?!嘿!就凭老子手中的家伙!”李九被气笑了,甚至懒得和他解释直接开口威胁道。
自古以来,尊老爱幼就是华夏百姓的基本准则,尤其是遇到这种天灾的时候,都以保全妇孺为先,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还需要问为啥?!
那一群人显然是不服李九的话,推搡着就要冲过来,却被其他百姓死死的拦住,他们孩子婆娘在前面领吃的,岂能让这些浑人抢了?
但这群人显然和普通百姓不一样,都是些光杆的汉子,没有一个拖家带口,这便让赵祯警惕起来,招呼李九上前道:“小心这伙人,如果他们乱来,杀无赦!”
李九点了点头:“臣遵旨!”
“这时候妇人之仁只会害了更多人,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官家真是果断!”
坐在赵祯身边的王唯一,对着火光眯着眼睛摸索着手中细小的金针小声说道,他的动作看的一旁侍卫心惊胆战,差点要把手中的三棱军刺捅到王唯一的身上。
“你也是够大胆的,知道朕的身份还这般散漫?”赵祯笑眯眯的开口。
王唯一无所谓的用金针拨开侍卫手中的军刺小声道:“官家不想暴露身份吧?再说我也不混迹与朝堂中的人,沉醉医道才是我的志向……”
赵祯点了点头,这种人是真正的无欲则刚,自己这个大宋皇帝都拿他没办法,杀又杀不得,气又气不过!
“医者为国为民,小医救人,大医救国!就看你怎么选了。”
“陛下何出此言?”
“朕打算现在大宋建立完整的医疗之所,把医者纳入朝廷之中,每州府设立医院,县以下设立医馆,四京设总局,主治病救人,防疫,宣传,研医理等差遣,这算不算的上是大医救国?”
赵祯的话让王唯一眼睛亮的像探照灯,直愣愣的盯着赵祯,“官家真有这种打算?!”
“当然!朝廷甚至会派遣专人对其进行管理,医者只需治病救人研析医理即可,俸禄由朝廷支给,但医院所得钱款也要上交朝廷,这样如何?”
“好啊!如果能成将活人无数!陛下不知那些游医中有多少害人的庸医!甚至还有巫医不分的江湖骗子,如此循规蹈矩的医院乃是大宋百姓的幸事!”
王唯一兴奋的看着赵祯,到现在他还有点晕乎乎的,眼前年轻的官家居然能考虑到这种事情,不得不说他的高瞻远瞩令人敬佩。
赵祯笑眯眯的看着他,“怎么样,先生愿意用毕生的所学投入到这为国为民的盛事中去吗?”
“王唯一必将肝脑涂地不负陛下之期望!”
嘿嘿……是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弱点,即使你不图钱不图利,总有一颗悬壶济世的心吧?赵祯看着兴奋的王唯一心中得意,又一个人才被自己收入囊中!
第二百零四章 罪己诏
夜幕下,火堆旁。
王唯一就着火光仔细的观察金针与三棱军刺的区别,他已经揭开三棱军刺的秘密,血槽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赵祯对这种喜欢探究万事之理的人很有好感,随口解释了三棱军刺的特点,听的王唯一连连点头感叹道:“这兵刃果然是杀人利器。”
人群中的那一小帮人已经开始冲击饥民,显然他们相比饥民更加的身强力壮些。
李九和一群侍卫不再言语呵斥,而是静静的站在原地蓄力,这时候他们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一丝一毫的体力也不会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冷冷的看着那群人,赵祯觉得他们不是普通饥民那么简单。
果然在一身齐喝后,人群被他们撞散,领头的汉子在赵祯等人面前直直的站住,“小子,识相点就把马肉奉上,爷爷心情好说不定放你们一条生路……”
赵祯从容的走向他,在两人之间用个树枝画了一条线,转头对李九等人说道:“越线者杀无赦!”
如此冷酷无情的话从赵祯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口中说出让人觉得无比怪异,可这时候谁也笑不出来,李九等人齐齐的抽出手中的兵刃随时准备战斗。
“呵呵……我赖八在光化军宣毅卒这么多年怕过谁?小衙内倒是细皮嫩肉的,真要伤着家里的大人该心疼了!”
王唯一大怒:“你们就不怕朝廷的王法吗?”
赖八身旁贼眉鼠眼的汉子不服的开口道:“你这穷措大说的什么浑话,我等都快饿死了!谁还在乎朝廷王法?法不责众,你不知道吗?谁再罗嗦一句老子砍了他!”
赵祯摇了摇头,这王唯一身上的书生气太重,人家这样明显是铁了心的要抢东西,这时候还拿大宋的法律威胁,显然是毫无作用的。
但光化军三个字让赵祯提高警惕,“你们是光化军的宣毅卒?!”
“是又如何?”
“连你们也没有粮食吃了吗?”
赖八嗤笑道:“光化军是军州,治下有乾德,均县,虽是领县,可那鸟提举平日里中饱私囊就算了,天杀的居然在饥荒年把粮食卖给粮商!那些都是朝廷给俺们这些厮杀汉的军粮啊!”
赵祯点了点头:“此事我知道了,既然如此你们到路旁等待,有多余的马肉定然会分一些给你们……”
那贼眉鼠眼的汉子立刻跳脚道:“俺们人多要先分!这么多灾民分到我们还剩下多少?”
可赵祯说完就转身给孩子们继续分发马肉也不回答他的话,这让那人能没面子,而赖八却犹豫起来,多年的厮混在军旅他看人的眼睛绝不会错,那些护卫都不是好相与的人。
“兄弟们跟我吃肉去!”三角眼的汉子喊了一声带着一群人一拥而上。
赵祯伸手捂住小女孩的眼睛,李九等人如猛虎下山般的冲了过去,没有呐喊,没有呵斥,甚至没有惨叫声,只能听见军刃透过身体发出令人胆寒的轻微声响。
被军刃刺伤的人几乎只有等死一条路,即使在医疗条件发达的后世,被三棱军刺刺伤也几乎难以保命,何况是在大宋?
超高的肾上腺素分泌让受伤的人并未感觉到疼痛,只是浑身失去力气的倒下,血水如不要钱似得从伤口涌出,直到这时候才发出惊恐的惨叫。
一边是无声的军阵,一边是垂死哀嚎,这中诡异的景象吓坏了所有人,当这群宣毅卒退到赵祯留下的那条线后,李九等人立刻收手。
地上受伤的人已经没了救援的必要,失血过多的他们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无力的停止挣扎。
众人看着火光下稚嫩的脸庞两腿战战,这少年有着一颗什么样的心啊!面对如修罗地狱般的场景居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虽然这时候的妇人之仁会死更多的人,可也不能冷酷到这般地步,王唯一干咽了一下口水,真是伴君如伴虎!
赖八庆幸自己没有脑瓜一热的冲上去,带着剩下的兄弟远远的躲在饥民之后……
领取食物的人群又开始整齐的排队,几十匹马肉很快被分完,但依然有不少人没吃的只能把骨头放进大锅中烧汤骗骗肚子。
这大锅还是李九从龙门镇的脚店借来的,灾民们没有进入镇子,而是沿着官道前进,大宋律法规定,凡是逃荒的灾民不允许进入小镇,只能投奔大城寻求庇护。
灾民们很好的遵守这一点,谁也不希望从灾民变成乱民,乱民是要被杀头的,枉死不究!
这时候多少能看出人性的光辉,龙门镇的百姓开始自发的送来粮食,毕竟河南府这两年大丰收,大户人家的存粮还是有一些,龙门镇的氏族乡绅便在官人的带领下捐献一些粮食出来。
穷**计,富长良心,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人在一个阶段就有那个阶段特有的价值观。
马骨和糙米熬一锅粥能救上不少的人,即使这般也喂不饱源源不断赶来的灾民。
赵祯现在担忧的是大宋各州府的受灾情况,想想自己看到的奏疏,赵祯气的都想笑,奏疏中明确的说出只有邓州汝州两处受灾,三司更是估算范围不广,甚至不必从东京城转运粮食,相邻州府救济便可度过灾荒。
肯现在看来,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奏疏!
光化军的情况让赵祯对贪赃枉法厌恶到了极点,难怪大宋历史上有那么多的农民起义,不是天灾,是**,是**的吏治逼得人家起义嘞!
连饭都吃不上了谁还会老老实实的做顺民?
在赵祯眼中这些灾民的出现都是自己的错,哪怕自己只是当了短短一个月的皇帝也要承担罪责。
彭七终于在天亮之前带着粮食赶来,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官员队伍……
洛阳城的所有官员全部前来齐齐的跪在赵祯的面前口呼万岁,这下灾民们才知道这位和他们共度一夜杀马救民的衙内是大宋的皇帝,朝廷的官家!
太阳的第一束光芒照着在身上,赵祯无力的抬了抬手:“都平身吧,昨夜朕经历了许多,遇到了不少的人和事,朕也反思了一夜,这大宋到底是怎么了!”
“我等万死!”官员们按照习惯回答。
“万死?!可笑!愚蠢!荒谬!这是最无用的话!蔡齐你来告诉朕,人能不能死一万次?”
人群中的蔡齐缓缓的抬起头道:“回陛下,不能。”
赵祯长叹一口气再起开口道:“杜杞,你有没有想清楚朕勘磨你的原因?”
“臣下明白了!陛下勘磨微臣是因为见死不救,见灾不济!”
“聪明人一点就透啊!这就朕为什么让你勘磨的原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
“臣明白!”
赵祯转头对灾民道:“尔等皆是我大宋子民,亦是朕的子民,尔等受灾饿莩载道,鬻儿卖女乃是朕这一家之长的过错!天灾不可怕,可怕的是**!朕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也会给死去百姓一个交代!”
“陛下!”一时间哭声四起,悲鸣环绕,王唯一哄着眼圈伏倒在地,赖八等人更是以头抢地大声自责,灾民们自发为赵祯辩解。
皇帝认错不是没有,罪己诏就是专门为皇帝准备的,可赵祯在百姓面前道歉让人觉得更加真实走心,其实这就是赵祯的罪己诏。
第一百零五章与尔同食
天色已经大亮,龙门镇的官道上涌来更多的灾民,他们大多是拖家带口的前来其中不乏有些老人,乱哄哄的场面一度失控。
身为河南府知府的杜杞紧急从洛阳,尹川,颖阳,寿安四地调运粮草等物支援龙门镇,小小的龙门镇变成了伊水之畔的难民营。
赵祯下旨从附近的禁军厢军征调军帐以供灾民安置,所有政府部门飞快的运转起来,谁都知道官家就在龙门镇亲自监督赈灾,一个不好就会惹得龙颜大怒。
“尔等皆是宗室子弟,在天灾面前要约束好家中的生意,特别是粮食,谁家要是在这个时候待价而沽,休怪朕不念及宗族情义!”
“官家放心,我等一定约束好后辈,绝不囤粮牟利!”赵德雍赶紧附和,说完还对弟弟打眼色,这个时候官家要的就是宗族的表态,即使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也要开口支持。
宗室的荣华富贵是从哪来的?还不是官家给的!
“是,我这就休书一封发往家中!”赵德润得了哥哥的眼色赶紧上前道。
赵祯点了点头转向赵元佐道:“如此甚好,还要麻烦大伯以大宗正的名义发出族书通告赵氏全族,此时若要囤粮沽价大发国难财的,让朕查出一律贬为庶民!”
赵元佐急急的点头应是,带着宗室向一旁的营帐走去,现在就要给东京城的家中写信,严厉斥责家中子弟在受灾地区囤粮的行为。
之所以动作如此之快,实在是官家的眼神让人害怕。
皇帝作为封建王朝的最高统治者,尤其是在大宋皇权如此集中的情况下,发出的中旨就是最高法律。
王唯一带着各地赶来的大夫在营地中巡视,他们主要是医治病患和防疫,如此多的人聚集在一起,难免会有些传染,还好是初春,冬日里的寒冷还未被完全驱散,大大的抑制了病毒的扩散和传播。
彭七带着侍卫巡逻,只要发现有尸体便立刻装车运到远处埋掉。
营地中弥漫着悲伤的气氛,即使有赵祯这位官家坐镇,但死去的人也不会重生。
都说死者为大,可现在的灾民却根本办不起像样的丧事,死去的人只能草草埋在远处的山坳中。
吃喝的问题解决了,赵祯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见他安心下来,三才看了看手中的奏疏不知该不该上前,王曾跟在身后不断的催促他快点。
“又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朕?”赵祯瞥了一眼踌躇的三才嘲笑的问道。
王曾上前躬身行礼道:“启禀陛下,东京城的奏疏到了,是唐州颍州两地受灾的奏疏。”
“只有这两处?”
王曾点头道:“只有这两处!”
“可朕怎么听说光化军也受灾严重?连宣毅卒的军士都在逃荒的人群中?都这个时候了他刘兴德还想瞒着朕!命大理寺派遣司直前去拿人!”
王曾大惊:“官家,刘兴德如有其罪,确实十恶不赦,可官家要明正典刑是否应该发文两府查明治罪?”
嘭~赵祯拍案而起:“证据确凿好还要行文两府查明?好!好!好!既然你这么谨小慎微,那朕就派你亲自去光化军查处他的不法,彭七!”
“到!”
“带着朕的旨意去陪王相公走一遭!”
“是!王相公请!”
王曾目瞪口呆的望着赵祯,他没想到这件事让官家如此生气,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刘兴德贪图钱财而已,这对大宋的文臣来说简直算不上大事,最多就是罚铜或是贬职留用。
可他不知道,赵祯气愤的是刘兴德的所作所为很有可能导致兵变,自古以来军队哗变都是最严重的事情,如果宣毅卒的厢军哗变,很有可能变成一只出笼的猛兽,这对受灾的州府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臣领旨!”王曾无奈的接过赵祯手书的圣旨跟随彭七出去,他倒向在还不敢想象这些变故。
看着人来人往的营地哀嚎遍野的哭声,王曾自言自语道:“怎生如此?怎生如此?!”
原本的一切都是好好的,官家游历洛阳城一日,便可启程返回东京城,可现在看来官家是早就打算来看看灾民的情况如何,眼前这一幕是真的触了官家的逆鳞。
三才小心的看着上首御案后的官家,原本白哲的脸蛋变得通红,眉头皱的紧紧,官家这下是真的动了真火。
“三才,晏殊和蔡伯俙的奏报送来了吗?”
“启禀官家,还没有。”
“怎么这么慢?”
赵祯焦急的样子让三才苦笑:“我的官家啊,这邓州和汝州距离河南府看似不远,但最快的急脚递也要一天才能抵达,他们俩才刚刚走了三天,恐怕蔡伯俙还没到邓州呢!”
三才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李九的声音在大帐外响起,“启禀官家,晏给事的奏疏到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赵祯舒展开眉头道:“快快呈上来!”
伊水边的营地变得静悄悄的,即使有婴儿哭泣也被母亲赶紧捂上嘴巴,谁都不敢喘大气,生怕惊扰了盘踞在中间大帐中的龙。
刚刚传出一声扭曲的尖叫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三才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他甚至感觉到了两腿间的湿热,李九跪在地上小心的抬头便飞快的把头低下。
此刻官家的表情扭曲到了极点,也不知晏殊那小子在奏疏中写了什么,居然让他变得如此疯狂,桌上的笔墨纸砚全被扫落在地,这是一向好脾气的官家第一次砸东西。
“饿殍千里,百姓易子而食,老者投井皆为子孙活命,路上草根难见,树皮难寻,城中十室九空而店家坟茔。”赵祯麻木的走向大帐之外,嘴中不断的念叨着晏殊的汇报。
这还只是距离河南府较近的汝州,远处的邓州又是什么样的情景,赵祯连想都不敢想,这就是繁华如斯的大宋?这就是极尽繁荣的大国气象?为什么在天灾面前不堪一击!
赵祯在晏殊的奏疏中找到了答案,因为各地的常平仓官仓要么是不满,要么就是根本没有粮食!
**啊!这是**裸的**!自己还在傻傻的对百姓道歉自责,这些该死的官吏却让他背黑锅。
门也没有!
赵祯看着营地中一双双惊惧的眼睛面露苦笑,“这下总算明白为什么老朱当皇帝喜欢杀人了!可恨!”
灾民们看着官家在侍卫的护送下走来,赶紧让开一条路,清澈见底的稀粥别说立筷子了,就是连牙签也立不住!
赵祯把自己碗中的肉粥倒了进去用大勺搅了搅给自己盛了一碗,“朕与尔等同食。”
“官家不可!”周围的侍卫急急的阻拦蹲在人群中的赵祯。
不光如此,跟随的官员更是不堪跪地连连苦劝,就连灾民也是惶恐不安的出声反对。
“你们认为这是朕一时兴起?不是,以后灾民们每天吃什么,朕就吃什么!直到灾民离去一个不剩,朕再返回,你们要是看不下去就配朕一起吃!”
赵祯的行为不是作秀,他也不用作秀,在大宋他的名声已经好的不能在好,即使作秀也没意义。
他这么做就是在告诫官员,他在看着,同时也是在安慰灾民,他不会离开。
“吾皇仁德!”灾民们自发的呼喊,其中包括原本应该在监牢中的赖八等人,现在还有谁不心服口服?
赵祯什么都没付出,只不过是吃的差一些而已,但就这种简单的小事却能获得民心,他其实还赚了。
舆论的力量有多强大没人比他清楚,等这些灾民回去,便会一传十十传百的把今天所见所闻宣扬出去。
赵祯在心中念叨:得民心者得天下,此理万世不易!
第二百零六章烈火焚城
蔡伯俙带着侍卫在干涸的田地里走着,初春的寒风刮进他的后领中让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这贼老天是要活生生的把人折磨死啊!”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话,脚下龟裂的土地砰的一声被踩穿,小胖子的一只脚陷了下去。
侍卫们赶紧把他拉扯起来,领头的吴中开口道:“蔡小子留心脚下,这些原本都是上好的水田,干涸了便形成空洞,要是遇到大一点的,说不定你就掉下去了!”
蔡伯俙听了他的话赶紧向一旁的阡陌上移动,他可不希望因为这个差事把命送了……
一群人在邓州之地穿行,已经遇到好几个绝户村了,一个村子的人逃荒的逃荒饿死的饿死,能看见的唯一活物就是盘旋在天上的乌鸦。
“吴大哥前面有个村子咱们去看看吧?”
蔡伯俙的话引起吴中的注意,远眺一下便摇了摇头:“前面的村子怕是去不成,你看那树上是什么。”
稍稍的向前走了几步蔡伯俙猛然惊得倒退,那枝繁叶茂的大树根本就是错觉,无数的乌鸦蹲在枝头让人觉得茂盛。
想想也是,干旱这么久,一路上的树木皆是稀稀拉拉的不见树叶,怎么可能还有这样茂盛的。
“诶!没想到百姓在天灾面前如此的凄惨,也不知晏殊所去的汝州怎样。”
吴中抓起地上一把泥土,轻轻一搓就变成沙土从指缝漏下,“汝州怕是也好不到那去。这地已经干透了,一点水也没有,除非下一场大雨把地淋得透透的,否则即使有雨水也无济于事啊!”
几人叹了一口气就上了不远处的马车,他们都知道在乡间村落之中已经不可能找到活人,还是前往附近的城镇看看。
所谓皇权不下县,毕竟县以下就是乡,里两级自治。
乡长,里长也都是由宗族长辈或是有德望的乡绅担任,他们只负责配合朝廷用管理各乡事物,而且多使用伦理这种自然法律,但凡决定不了的事情才往县上送,当然税赋和劳役还是要靠他们征收。
蔡伯俙天真的以为朝廷的赈灾救济粮会送到附近的城镇中,可吴中等人却不这么看,他们都是农家子弟出身,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关窍,如果粮食到了附近的城镇,乡里的百姓怎么会有这么多被饿死?
马车在土路上奔驰,路面的尘土被高高的扬起在车后形成风沙使得本就灰蒙蒙的空气变得更加肮脏。
“蔡小子南阳城到了。”侍卫在马上对车中的蔡伯俙说道,这么久没动静还以为他睡着了,一路上他可是不断的说话,直到看见那些路边饿死的灾民才缩了回去。
蔡伯俙从车上跳下来望着吴中等人道:“你们说当年诸葛武侯有没有算到他的草庐之下会饿死那么多的人?”
侍卫们对视一眼无言以对,蔡伯俙叹了一口气便向城门走去,不远处便是卧牛山,山上的诸葛庐依稀可见。
蔡伯俙已经对着城门交了许久,可却没有人来开门。
吴中无奈的上前拉住气急败坏不断踹门的蔡伯俙道:“蔡小子不太对……”
“怎么不对?我是身负皇命的,这些人居然敢关闭城门不然我等进入这还了得?!”
“人家大白天的关城门你就不觉得奇怪?”
蔡伯俙摸了摸下巴:“是挺奇怪的,附近又没有战事,连饥民也没有,这偌大的南阳城为啥城门紧闭呢?”
“你们快些走吧!进城就是送死,是大老爷下令封城落锁的!”
虚弱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把蔡伯俙等人吓了一跳,没想到脚边还有一个大活人嘞!
蔡伯俙蹲下问道:“这位乡党,南阳城出了什么事情?”
“闹瘟疫嘞!快些走……哇……”地上的人还没说完就开始呕吐。
蔡伯俙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什么时候开始的?”吴中丢下一个水袋在那人的旁边开口问到。
那人并不拿水袋,而是挥了挥手,“我是将死之人,这水袋你们留着吧,半个月前城里开始有人饿死,刚开始衙门还能把尸体往外抬,可后来灾民越来越多,很快就挤满了南阳城,饿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蔡伯俙不信的说道:“难道朝廷的赈灾粮没到吗?均州距离南阳也不过两天的脚程!”
地上的人发出渗人的惨笑,“哈哈,均州?均州都快自身难保,上哪有粮食运给南阳百姓!”
“均州又没受灾,怎么会自身难保?”
“各地粮商待价而沽啊!”
蔡伯俙涨红了小脸怒道:“难道南阳城的粮商也是如此?”
“是啊,可你没瞧见城墙下的尸体吗?他们就是南阳城的粮商,被饥民从城墙上活生生推下来摔死的……可那又如何?城中的灾民实在太多,粮食根本就不够分的,老的小的先被饿死,年轻力壮的开始杀人越货,糟蹋良家子女,这南阳城依然是一片修罗地狱啊!”
“难道就没了王法不成!?”
吴中等人愤怒的捏着拳头问到。
地上的人嗤笑一声:“王法?这时候谁还顾及那些,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嘞,不过报应来的也快,死的人越来越多,尸体暴露在外面开始腐烂便开始出现瘟疫了,大老爷便带人封死城门让这些杂碎都死在城中!”
蔡伯俙敏锐的发现地上的人身穿的是一件公服,虽然被脏的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可他腰间的借牙绯却躲不过去,一把抓起小小的绯红色布袋,蔡伯俙扔给吴中道:“打开看看,是金还是银!”
吴中揭开布袋脸色一僵道:“银的。”
倒在地上的中年人猛地抬头道:“你们是什么人!”
“陛下的人!”蔡伯俙看他快死了也就不怕告诉他实情。
“陛下!臣……有付圣望……”
吴中打断他的话道:“城中的情况到底如何?”
“我已经放良善百姓和官员走了,剩下的就是些暴民,不过瘟疫之下也该死了不少。这城算是毁了,你们走快些走,这位壮士给我来个痛快的!”
吴中看了看蔡伯俙,见他微微点头便答应下来。
“您还有什么事情要小子办的吗?”蔡伯俙轻声问到。
“帮老夫把这火油点上,要想这南阳城破而后立,非得欲火重生啊!让大火烧尽死去的冤魂,烧光城中的罪孽!”
南阳城就这样在大火中熊熊燃烧起来,死去的中年人名叫蔚思源,本是吏部侍郎,被贬至南阳城知县事,所以腰间才有借牙绯的银鱼袋。
南阳城没了,没有保住南阳城的他,也死了……
蔡伯俙回到车内便开始铺纸研磨,他不想写奏章,索性把所见所闻全画在纸上,这比文字更加真实,也能让官家好好看看民间的疾苦。
第二百零七章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一匹快马在官道上急速的飞驰,马上的骑士已经赶了整整两天,风尘仆仆的他在见到不远处的驿站后精神一阵,在那里他将获得充足的补给和休息。
随手把腰牌扔给驿丞,吴中翻身下马:“把爷的马喂好,要是短了粮草仔细你的皮肉!”
驿丞看了一眼腰牌,象牙的材质让他大吃一惊,如川剧变脸一般挤出笑容:“原来是亲从官,这是有皇差在身吗?”
吴中瞥了他一眼:“休得聒噪,且去做你的事情,给爷准备饭菜!”
“都尉里面请,小的这就叫杂役准备!”驿丞说完就点头哈腰的离开准备,他看的真切,像吴中这种官家身边的亲从官可不是他能得罪的。
走进驿站木质的小角楼,大堂中已经有人在吃酒,这让吴中大为惊讶?都什么时候了,外面的饥荒如此恐怖他们还在这里吃酒?
能有俩白面馍馍吃就算是天大的福分!
杂役上菜的时候见吴中的脸色难看,机灵的开解到:“那几位带的是自己家的酒水,俺们这驿站可是没有的,您要是想吃酒怕是没了指望。”
吴中舔了舔龟裂的嘴唇端起桌上的凉水喝了一口,他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尝过酒的滋味了。
三人好像是有意躲着他,都把脸转向另一侧,生怕被他瞧见了样貌似得,可越是这样,吴中越是提起小心,利用喝水的间隙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酒足饭饱的三人起身离开,吴中等他们走了才起身走出角楼,对方头也不回的起马而去……
吴中一眼就瞧出他们起的是军马,随即开口对一旁得了赏钱的驿丞问道:“这三个人是什么来路?”
“小的怎么知晓嘞!”驿丞低头数钱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刷的一声拔出三棱军刺,血槽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泽,“你是要钱不要命的主,这时候爷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这年月你也看到了,在管道旁死个人算不得什么!”
冰冷的刀刃让驿丞头皮发麻颤声说道:“他们说是从襄州来的,可小的看不像,他们的马上印着光化军宣毅卒的戳子嘞!”
吴中皱了下眉头:“他们有没有说要去往哪里?”
“东京城!”
驿丞的回答让吴中心中一惊,从那三人的衣着和军马来看应该是军中之人,跟何况带头那人的腰间悬着一块铜制虎面腰牌,能带这样腰牌的人最少也是个提举,但军中提举非皇命不可离开驻地!
宣毅卒的提举跑去东京城干嘛?这让吴中百思不得其解,事出有异必有妖,吴中飞快的冲向马厩翻身上马向洛阳城赶去,四京皆有黑手分部,只要到了洛阳城便可用飞鸽传书向东京城的黑手示警,好好查查这三人的来历。
马儿吃饱喝足后再次飞驰在官道上,驿丞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瞧着远去的吴中舒了一口气道:“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吴中就感到龙门镇,他惊讶的发现这里和他走之前完全变了个样子,军帐绵延数里,但其中不是军士而是蓬头垢面的灾民。
催马向前走了几步就瞧见彭七带人在搬运粮食,赶紧翻身下马道:“彭指挥这是怎么了?”
“诶?是你小子,你不是跟在蔡小子身边吗?怎么自己个回来了!”彭七看到吴中先是面露惊讶随即脸色难看道:“出了什么事?”
吴中见他误会赶紧解释道:“没甚的事情,只不过是传递文书给官家。”
“哦,没事就好,正好官家就在龙门镇,你且去吧!”
“不了,劳烦指挥您亲自交给官家,俺还要去洛阳城公干。”吴中说完就解下背后的圆筒递给彭七,急急的向外走去。
彭七抓住他的手问道:“邓州的灾情如何?”
“惨不忍睹!”
“这下要坏了!”彭七看着手中的圆筒无奈的苦笑:“老子接了个烫手山芋啊!李九……要不你帮……?”
李九瞬间变成劳动模范,扛起三袋粮食就往前走,回头佯装听不见的问道:“彭指挥你说啥呢?”
“没说啥……三袋粮食太少,下次扛五袋!!”
李九苦着脸应了一声:“唉!”
别说是五袋粮食,就是让他扛六袋也没二话,他实在不愿去官家的大帐,这两天官家的脾气大得很,昨天三才都被吓得水裆尿裤,今天再去送文书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嘞!
呵呵的笑声从赵祯的嘴中发出,彭七看着冷笑的官家觉得,还不如大发雷霆让人舒坦。
“好啊!这么多天朕总算是发现一个好官,一个能牺牲自己的好官啊!可这有什么用?还不是赔上了朕的一个南阳城!南阳城啊!”
这句话即使是从赵祯的牙缝中挤出的,南阳城又宛城,是夏,周、秦历朝兴建,两汉时代盛极一时古城池。虽然经过几百年的时间摧残,可它依然是邓州最繁华的城池之一,居然说没就没了!
没有毁在外敌入侵之下,而是被自己人烧毁,这是最让赵祯接受不了的,郁闷的他都快憋出内伤来了。
彭七躬身站在御案下面不敢抬头,果然如李九说的那样,官家发火的时候恐怖如斯。
“你们两人过来,把蔡伯俙的画作展开给朕瞧瞧。”赵祯无力的坐倒在御案后挥了挥手。
三才和彭七赶紧从圆筒中取出画作展开,一副地狱般的场景呈现在赵祯的眼前,他一直以为毕加索的画作是抽象派,但是在看到蔡伯俙的画作后觉得毕加索的画作也是挺写实……
惨不忍睹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画上的悲惨,妇人袒胸露乳的倒在路边,婴儿的尸体随处可见,老人的身上插着一把尖刀,而尖刀的主人却在吃着不知是从哪里砍下的手臂。
彭七和三才捏着画纸的手颤动着,这样的景象把人内心的所有愤怒都拉扯出来,“这……畜生啊!”
彭七怒喝一声,眼神中带着悲伤的望着赵祯道:“官家……怎么会这样?”
“你们知道极度饥饿的感觉吗?”
三才点了点头,“奴婢知道,生不如死嘞!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塞到肚子里才甘心!地上有只老鼠都当成宝贝只要是活物就想吃!”
彭七听了干咽了一下口水,“俺到现在还记得当年俺娘带着俺逃荒时的感觉,有个善人给了个野菜饼子,那味道就是蔡记的大厨也赶不上嘞!”
赵祯点了点头,他自己没有经历过这些,因为是在物资充分的后世,即使有旱灾,国家也会利用配给和便利运输调节,绝不可能遇到没饭吃这种情况。
但大宋的百姓不同,这时的农人依然是靠天吃饭,稍微一个不好说不定就颗粒无收。
当遇到大面积的旱灾水灾的时候,人的因素就变得更加重要。
灾民成为暴民其实就是由那些待价而沽的粮商点燃了导火索,如果他们早日把粮食放出去发卖,也不会发生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发生,真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第二百零八章赵祯的布局
世上总是不乏拖后腿的人,就在赵祯努力救灾的时候,洛阳城和东京城传出了不和谐的声音,赵祯在百姓面前的自责被大肆渲染,罪己诏之名也不胫而走。
谣言是可怕的,甚至超了过瘟疫的传播速度,人们谈论着有关南阳城灭城的事情,尤其它还是诸葛武侯的家乡,这便更让人浮想联翩。
宋小乙走出黑手的地宫听到最多的一个话题就是关于赵祯的流言蜚语,在这个不因言获罪的文治时代,百姓几乎是什么都敢说,虽然不敢光明正大的说官家的错,可酒楼茶肆中经常会传出大逆不道的言论。
蔡记的酒楼中,几个文人打扮的年轻人正在高谈阔论:“官家自下罪己诏这说明什么?说明官家知道了自己的错处,这旱灾乃是上天降下的惩罚,也是在警示众人!”
年轻人的话刚说完一旁的年长老者就开始摇头晃脑的念叨着:“下罪己诏之和,变异频仍,咎证彰灼,夙夜祗惧,不遑宁康。乃正月辛未,有流星见于营室,太史占厥名曰彗,灾孰大焉。天道不远,谴告匪虚,万姓有过,在陛下一人!”
宋小乙伸手按住愤怒的鼠三:“莫要轻举妄动,派人查查他们的底细,敢说这样的话明显是不怕事的人,很有可能背后有人给他们撑腰。”
鼠三恨恨的坐下,端起面前的酒水就灌下,蔡记的白酒在运用了蒸馏法后辛辣无比,把鼠三呛得涨红了脸:“这些杀才真是该死,官家在龙门镇救灾,他们却在此处拆台,说的还是人话吗?”
“官家前往龙门镇赈灾的事情谁人不知?所以才让你派人盯紧他们!”
宋小乙的话刚刚说完,就听见旁边一声大笑:“哈哈,真是笑煞我也!你们的诋毁之言即便是三岁的孩童都不信,可还在这里自说自话互相谈论,真是一出活脱脱的杂耍!”
一根身穿素色长衫的文人大笑着指着那群人说道,头上的布巾都在他的笑声中散开露出一丝霜白。
他的话立刻引起年轻人反击:“岂有此理,难道我等所言不实?官家可是当着百姓和官员的面自认其罪的!”
那素衣文士抿了一口杯中的美酒笑道:“天灾与官家有甚的关系?说到底他是个刚刚继承皇帝位的少年人而已,前不久才把先帝送入陵寝,上天就降下罪责?
这天灾可不是官家继位时发生的,旱灾之所以叫旱灾乃是因为大旱时日之长,农人吃光了存粮才能叫旱灾饥荒,从大旱开始算起最少要有数月乃至半年之久!那时官家还是太子嘞!”
面对素衣文士的话一群人哑口无言,他们都是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官宦子弟,上哪知晓旱灾的来历和过程……
虽然如此但依然强辩道:“那官家为何下罪己诏认错?平白的谁喜欢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这是典型的逻辑定罪,素衣文士哈哈大笑:“说你们痴罔还不明白!官家承认的罪责是什么?是**!是他没有管理好大宋的官吏才导致这次赈灾的缓慢!据我所知官家是个知错能改的性子,他知道自己没有管理好朝廷的官吏,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宋小乙和鼠三两人对视一眼,这个素衣文士很不简单啊!
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分析的如此透彻,还能猜出官家下一步棋的落脚。
没错,正如素衣文士所说,赵祯就是要利用这次的旱灾好好的清理地方官员中的蛀虫,他想过从中央到地方的改革无疑是最快捷的,但这也是最容易遭受阻拦的,毕竟朝堂中的阻力太大。
可如果反其道行之用太祖路线,农村包围城市,地方推行到中央,这就容易的多!
别看大宋的皇帝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其实真正的权利还是掌握在皇帝的手中,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其实就是个幌子,麻痹世家大族的障眼法,他们被这句美好的话一叶障目困其中,这是太祖到太宗再到真宗两代人三个皇帝设下的陷阱!
赵祯怎么能看不出温水煮青蛙的事实?如果不大加利用才是真正的败家子呢!
文臣说到底只有参政议政的权利,可最终的决定权却在赵祯的手中,从两府的官职就能看出其中的蹊跷。
虽然宋袭唐制,可宰相不叫宰相而是用唐朝的临时差遣同中书门下平章代替,副相就更加简单一个参知政事就大发了,从字面上的解释显而易见,参加政治事物而已。
枢密使一职始置于唐后期,为枢密院主官,以宦官充任!五代时期由武将充任到了大宋换成了文官,并且对军队已经没了实际的掌控,只不过是一个相当于参谋部的部门。
自从擅调御前班直净街后,赵祯把枢密院最后一点军权也收回了。
只不过赵祯隐藏的很好,他是一点一低的慢慢收回权利,而且是静悄悄的让人毫无察觉。
鼠三兴奋的叫了一声好,顺便招呼小二给那素衣文士上一壶好酒,那人微笑着点头回应,而一旁的宋小乙却表情复杂。
“你这小子是怎么了?人家说了这样慷慨的话你还一筹不展的干嘛?”
宋小乙面露苦涩的摇头道:“官家的下一步棋就这样被他点破,你说咱们是该高兴还是该杀人灭口?”
鼠三的身体一僵,“你不会正打算……”
宋小乙挥了挥手,蔡记中一楼二楼吃饭的人全部起身结账,动作整齐划一,小二开始上门板收拾桌椅,一副打烊收摊的模样。
所有的一切如机簧一般精准整齐划一,只有素衣文士和刚刚高谈阔论的文人目瞪口呆的坐在那里。
只有短短的几个呼吸,蔡记的酒楼就人迹难寻,只留下三桌人还坐在原地。
宋小乙站起走向素衣文士,伸手掏出黑手的腰牌道:“先生莫要惊慌,我等也是为官家办差而已!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老夫魏野,这是什么腰牌?”
鼠三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居然还有人打听黑手,宋小乙绝对不会告诉他的,可接下来的一幕让鼠三的眼睛差点登出来。
“魏先生请上眼,这是黑手的令牌,黑手是大宋的最高情报衙门,负责为官家收集情报和分析……”宋小乙坐在魏野的对面详细的对他讲解黑手的只能和作用。
鼠三一个劲的拉扯他的衣角让他住嘴,可他全然不顾,这下鼠三忽然明白宋小乙是打算拉这位魏先生入伙啊!
黑手还有一个重要职能就是在大宋民间发掘能人异士,不管是哪个行业三教九流只要是各种翘楚就会想尽办法的吸收进黑手之中。
人才不光是二十一世纪稀缺,在大宋更加珍贵!
第二百零九章暴风雨前的宁静
刚刚被魏野辩驳哑口无言的几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大堂赶紧起身准备离开,鼠三帮着伙计合上最后一块门板,转身笑着阻拦道:“几位还是不要离开的好,继续,继续!”
那群人中老者的脸,立刻从道骨仙风的儒雅变成谄媚的菊花,“这位小哥,老夫是司天监的……”
“司天监邓教授是吧?!我们可是盯了你好久,今日就是要看看和你在一起的都是些什么人,身为司天监教授,不测验漏刻,反而胡言乱语荧惑百姓罔议官家,就这以上几条罪状都能让你流放沙门岛!”
鼠三说完亮了亮腰间的象牙腰牌,邓翔作为京朝官岂能不知黑手的存在,身体猛然一颤:“小老再也不敢了,请这位勾官恕罪!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这老头给放了吧!”
“你觉得今天说了这么多还能放你?官家回京之时便是你伏法之日!小六子把他带下去好生伺候着!”
剩下的年轻人赶紧上前躬身行礼道:“我等就没事了吧?我等没有功名在身,只是百姓家的寻常子弟,太祖有言,百姓士人不因言获罪!”
鼠三嘿嘿一笑:“没人说你们有罪啊!只不过是请你们去一处美景至极之地小住几日罢了!带他们去城外别墅住上几日,顺便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几人挣扎着大喊:“杀人啦!杀人啦!”
他们期望外面的路人能听见喊叫,可如果站在大街上就会发现,此时的蔡记已经完全与世隔绝,门中一点声音也没有传出。
“杀人?俺都不削杀你们这些杂碎,反而脏了俺的手!”鼠三看着脚下挣扎的少年人啐了一口道。
鼠三说的没错,在他看来能从一个飞贼变成朝廷的勾当官已然是赵祯的大恩大德。
这几个人诋毁赵祯就是在诋毁自己一样。
“小乙哥,已经查明,那几个年轻人都是普通士子,明面上看和世家大族没有牵扯,可经细查却发现多少有些联系,应该是收受了不少好处才会造谣生事!”
面对手下的解释宋小乙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世家豪族绝不会派遣自己家的后辈子弟出来干这种事,除非他们蠢的不可救药。
“这是个极好的契机!派一队人去他们的家里搜查,再派遣刑名高手从他们嘴中撬出点有用的东西来,咱们的说书人要派上用场了!”
宋小乙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用这些人的话和物证给官家造势,务必要在大宋百姓的面前揭开这些世家豪族丑恶的面孔。
只要是当着百姓的面从他们家抄出巨额的钱财,到时间由不得他们辩解,人证物证俱在人们绝对会相信!
宋小乙回想起赵祯的话微微一笑,舆论的力量有时胜过一切的阴谋诡计和缜密的安排,周公恐惧流言日,这话一点也没有吹嘘,官家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仅仅被冠以万岁的称呼便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何况那些世家大族?
就在宋小乙暗自高兴的时候,一个身穿短襟的小二走进蔡记的大堂放下一枚蜡丸就离开,宋小乙看到红色的蜡丸吃了一惊,这代表着变数!
赶紧把蜡丸揣进袖口走进密室查看,红色的蜡丸被他捏开,展开小纸条仔细的查看宋小乙百思不解,从吴中送来的情报上看好像也没什么重要的,可为什么要用红色的蜡丸传递?
其实吴中在回到西京后便在黑手的分部中整理情报,所有的内容汇总后他发现那三个光化军宣毅卒的提举很有可能就是官家说的宣毅卒提举等人。
宋小乙立刻调来西京的情报加以分析,很快他便和吴中得到一样的结果,那几个向东京城来的宣毅卒提举很可能就是官家要查办的人!
飞快的从面前的小匣子中抽出一张纸,蘸着姜黄水在上面写下抓捕的通告,黑手的命令传递都是用干这种姜黄水与碱水的骗术进行的,即使命令丢失也无所谓,看似简单的化学知识在大宋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也是道门蒙蔽百姓的主原手段。
黑手的职能是收集分析情报,只有宋小乙等几个最高级别的头目才能发出抓捕行动。
所以吴中只是把情报送达东京城的总部而没有直接要求宋小乙抓人,这何尝不是赵祯限制黑手的手段。
黑手的分工极为明确,鼠三带着斥候小队开始在城外搜索起宣毅卒提举等人的踪迹,飞鸽传书的速度要比骑马快得多,他们有充足的时间进行准备和安排。
刘义看着俩个得力手下微微摇头,这已经是三人在一起赶路的最后一天,今日傍晚就能抵达东京城,自从投靠了那家人之后,总是要求自己做些奇怪的事情,这时候不是销声匿迹才好吗?为何要前往东京城去招人眼球?
“吁~!”刘义勒住缰绳转头说道:“赶了这么久的路了下马歇歇,反正东京城就在不远处,只要今日傍晚抵达就成!”
“多谢刘提举关照我们兄弟俩!”两人翻身下马在草地上坐下休息。
刘义随手甩过一个水袋道:“喝点水解解乏。”
“提举,您说的那位大人物真的能保住我们?要我看还不如去官家面前请罪算了,反正那些军粮也被拖走了,没人告诉官家谁知道这事情是怎么回事?上面追查下来俺们就一问三不知,把责任都推卸给看守粮草的狄青便是!”
刘义笑了笑:“你说的倒是轻松,官家虽是仁慈的性子,可也要看看这年景!旱灾波及五州之地,前日没听人说连南阳城那样的大城都给焚毁了吗?你说官家能不能轻饶我等失职之罪?”
两人齐齐的干咽了一下口水摇头道:“怕是不能!”
“所以说咱们要去投靠那位大人物,只有他才能让咱们摆脱险境,到了他老人家的府上,嘿嘿,吃穿用度皆是不愁的,甚至还能改头换面在东京城过上逍遥日子呢!”
旁边稍高的一人问道:“那些粮食该不会就是让他们拖走的吧?”
刘义的眼神猛然变的极其阴冷,抓住他的前襟道:“不该问的别问!”
那人涨红了脸道:“提举说的是,我刚刚迷了心智,以后绝不会乱问!”
“这就对了!”刘义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上马。
两人还在奇怪的看着刘义,明明是他招呼人休息的,怎么反而自己上马了?但刚要发问便觉得腹中绞痛难忍,身体下意识的佝偻在一起。
马上的刘义冷冷一笑:“我实在担心被你们俩个拖累死,还是早早送你们上路来的轻省些!还是那位给的牵机药好使,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啊!”说完他便催马向东京城赶去。
只不过这一幕被趴在草地上的鼠三看的清清楚楚……
第二百一十章仁民爱物
不得不说全力运转之下的大宋朝堂,效率还是不错的,所有的物资开始往龙门镇集结,赵祯明白这是在做给自己看,不把粮食直接运往汝州邓州那些受灾的城镇,往自己所在的龙门镇运送干什么,难道把自己当成中转站?
王曾跟随在检查物资的赵祯身后解释道:“官家,这龙门镇乃是进入西京的门户,官道也在边上,过了彭婆镇就是汝州的临汝镇,便算是到了汝州的地界。”
摸了摸鼻子赵祯略微有些尴尬,他倒是忘了这茬,笑着对王曾道:“王相公对地里山川也很是了解啊?”
“不满官家,臣的老家就在汝州,乡邻忍饥挨饿,臣心中也是万分焦急,可朝廷法度犹在,却也没什么好担心……”
王曾越说声音越小,官家的眼神实在他让人难堪了,戏谑中带着嘲笑,仿佛看到一出最嗤之以鼻的闹剧。
“王相公为了维护那些两府官员也真是够为难的,一面担心乡邻,一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赵祯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朝臣最可恶的地方就是所谓的深明大义!
他们的深明大义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藐视别人的改变,即使是死也要变成一股清流。
可他们自认为正确的事情却会害死更多的人,他们的无私其实才是最大的自私,爱惜羽毛到了极端的程度,甚至可以放弃生命和亲朋好友,这才是正真的独夫!
赵祯都不屑去看,省的恶心的吃不下饭去!
王曾显然对赵祯的目光充满了不服,倔强的昂着头道:“官家的意思难道是让臣下私自调运粮食运往家乡?”
赵祯笑道:“你要真这么做朕只会夸你,罚也是象征性的略施小惩,你知道原因吗?”
“臣下不知!”
王曾仿佛听到世界上最荒谬的言论梗着脖子瓮声说道,在他看来官家说出这样的话就是戏弄他。
赵祯摇头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好还要兼济天下?明知乡人在受灾,很有可能连你的亲人都在其中,可你依然见死不救,你只需让人传个话也许就能救上几十甚至几百的性命,可你没这么做。
你是孤儿不假,可难道就没了亲人?一个连亲人都不爱的人,你让朕怎么相信你会爱天下人?”
赵祯的话让王曾一时间无言以对,他没想到自己的坚持居然是错的,自己崇尚的事情也是不对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难道是这个意思?
赵祯临走之前给王曾留下一句:“你叔父王宗元一家全部饿死在逃荒的路上!”
呆呆的站在原地王曾觉得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应该早些把叔父一家接到东京城或是安置在西京的……
三才看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王曾,踮着脚从他身边绕过走到赵祯身边递过一碗米粥道:“官家该用膳了!”
这一幕他已经见怪不该了,死了亲人的灾民也是这副模样,只不过身为一个相公还确实难得。
米粥不再是清澈见底,赵祯笑道:“你又往里面家东西了吧?”
三才腆着脸笑道:“官家刚刚都说了穷着独善其身,我可管不了旁人,只管官家您就行!”
“嗯?你这两天拍马屁的功夫见长啊!”赵祯捞出米粥下面的鸡蛋走向一旁的小女孩,在三才心疼的目光中悄悄放入她的碗中伸出食指比划一个悄悄的动作。
小女孩的眼睛眯成了一个月牙,小心的咬了一口便送给身旁的弟弟,为了不被别人发现还特意把蛋黄搅碎。做完这一切才扭头给赵祯一个大大笑脸。
赵祯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微笑。
赵祯最大的军帐是孩子们的乐园,灾民们也乐意让自己家的孩子待在这里,官家说了能自己走路的孩子都送过来,他有一口吃的就绝对饿不着孩子,天爷爷这样好的官家上哪去找嘞!
逃荒的人群中有不少文人士子,赵祯把他们集合到一起请洛阳城的先生给他们授课,鼓励学子刻苦研读明年科举之后殿试之时再相见。
“你们虽然是少年人,却承载着大宋的希望,少年强则大宋强,一路逃荒过来也该知道这次旱灾的情况,天灾不可怕,**才是最难办的!其中的弊端你们也看到了,那么身为读书人的你们是否愿意为此做出改变?”
“愿意!”
赵祯看着他们的高声齐呼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些都是打破世家大族对朝廷文官垄断的希望。
这次旱灾看似给赵祯的名声带来影响,可他收获的民心却远远超过那些城中飘荡的流言蜚语,而且舆论也开始向赵祯这边倾斜,逃荒的灾民中有不少亲戚在东京城或是洛阳城,他们得了干粮就有专门的差人护送他们前往。
这些人到了东京城或是洛阳城后就把所见所闻告诉打听消息的路人。
谁都没想到,官家居然和灾民同食同住,还声称灾民不走他就不离去,这种亲民仁爱对百姓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奇闻异事,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在大宋飞快的传播。
这其中不乏有黑手的推波助澜,可宋小乙敢发誓就算黑手什么都不做,官家的名声依然会如日中天。
他想象过官家的举动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可眼前的一幕着实让他目瞪口呆,一路上都能看见百姓向着皇宫缓缓拜下,口中更是如呼喊万家生佛一般赞美。
有些人家更是扶老携幼的要前往龙门镇献上微薄之力,推着小车的汉子和家人告别就带着粮食出了城门,一些官宦人家的子弟更是三五成群的赶着满载粮食的牛车前往,这种行为感染了越来越多的人。
甚至有些豪门子弟不顾家人的反对开始在官设的粥棚边上舍粥。
宋小乙看着情报一阵发呆,没想到一毛不拔的豪门居然是被从内部攻破的,家族子弟反而对大人的行为开始产生怀疑和抵触,这算是意外之喜了。
王蒙正看着女儿拼了命的往车上装糕点无奈的苦笑道:“你带这么多官家也吃不了啊!”
“要你管!铁公鸡!”
“你现在越来越没了规矩!怎么和父亲说话的呢!”
“就是铁公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是和三槐王氏的人达成了交易,爹爹你就相信我一次,官家真的和其他皇帝不一样!和他斗绝对没有好结果的!”
王蒙正看着急的掉眼泪的女儿微微一叹:“你以为我不知道?官家确实少年老成,且多智近妖,为父已经打算退却,可其中的牵扯实在太大,我太原王氏是否能延续下去还不可知!为父即使想抽身而退也没了机会。
女儿啊!你要真是当上了皇后一定要把和家里的关系撇清,不行就还用之前的借口对官家说没有我这个爹爹!”
王语嫣红着眼圈道:“不行!你是我爹!”说完就钻进马车死活不肯露头。
王蒙正长叹一声:“也罢,去休,去休!”
马车缓缓开出王家的府邸,向着赵祯所在的龙门镇而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皇帝的梦想
王语嫣在马车上并没有看到所谓的饥民遍野,也没有看到骨瘦如柴的灾民。这她在东京城听见的传闻一点也不符,要不是因为人数太多,她甚至觉得这些人不是灾民,而是因为各种原因前来投奔亲朋好友的普通路人。
在她的不远处的小女孩一手牵着母亲一手把小小的面饼放在嘴中舔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这是世上最好吃的食物,眼中的不舍让王语嫣鼻子一酸,这才肯定他们是逃荒的饥民。
看着车中自己亲手为赵祯做的的糕点,王语嫣伸手拿出几个递给小女孩道:“小妹妹,姐姐这里有好吃的糕饼哦!”
小女孩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母亲,在得到同意后才接过糕饼轻轻的尝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的递给母亲:“娘亲这个好甜啊!你尝一口,剩下的留给爹爹吃!”
百灵鸟般的声音引来了一旁的叹息和母亲的呜咽,显然小女孩还不知他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王语嫣抿了抿嘴缩回到车厢中,眼前的一幕只是这次饥荒的缩影,这个孩子说不定还是幸运的,至少她还有母亲,还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恐怕难以计数。
咚咚咚~
车厢被敲响,王语嫣掀开车帘看到的是小女孩甜美的笑脸,气喘嘘嘘的她跟随马车小跑着递过刚刚手中的面饼道:“姐姐吃!”
王语嫣颤抖的伸手接过咬了一口,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笑眯眯的说道:“谢谢你,姐姐吃饱了!”
小女孩满足的离开反向追赶母亲去了,她天真的认为这口面饼能让王语嫣的肚子不再难过。
坐在车中看着手中被自己咬了一口的面饼,王语嫣用从怀中掏出手绢把它包好,这是从小到大她受到最珍贵的礼物。
马车在官道上飞驰,从东京城到龙门镇的官道上便能看见三五成群或是成双成对的灾民。
王语嫣原本以为赵祯会回到洛阳城,但当她到了西京才发现洛阳城中大部分的官员都在龙门镇,跟随皇驾的京朝官也都在那里,联系了黑手的人才知道赵祯根本就没回过洛阳城一直在龙门镇监督赈灾。
“看来这次是惹得他生气了,倔脾气又犯了!”王语嫣在黑手成员们惶恐的眼神中埋怨起赵祯。
吴中谄笑道:“王家小娘子来的真巧,俺正好也要去寻官家,要不俺给你当车夫算了,让他留下!”吴中说完也不待王语嫣说话就伸手把王家的车把式拎下了车。
王语嫣笑道:“这便省事了,他人生地不熟的反而绕了远路!”
“您就坐稳了,龙门镇距离西京不过十几里,只需两三个时辰便到!”吴中轻挥马鞭卖弄着说道。
马车在官道上飞奔,但是已经很少能看见灾民,王语嫣稍稍一想就明白,肯定是聚集在龙门镇安置了。
远处一片素色的营帐,中间的白色大帐最为明显,王语嫣紧紧的盯着那里久久不语,马上就能和分别许久的人见面,这对已经习惯了赵祯存在的王语嫣来说是最大的满足。
短短的分别拉扯着自己内心的牵绊,总是习惯的叫出他的名字,马上就能看见朝思暮想的人王语嫣的心中升起一丝紧张。
当王语嫣掀开车帘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赵祯俊朗的脸,和他招牌式的温暖笑容,当然不光有赵祯还有她熟悉的三才和略微不爽的薇拉……
赵祯很开心,他原本认为王语嫣肯定来不了,但是没想到未来老丈人居然放她出来了,经过黑手的调查赵祯发现这个未来老丈人不简单。
他居然是太原王氏的掌门人,豪右已经算是谦虚的说法,说是巨富也不为过,他王家本身也算是世家豪族的一部分。
“你父亲怎么会放你到朕这来的?”赵祯牵着王语嫣的小手漫步在大营中。
王语嫣看着灾民都有食物吃才放下心来道:“他是我父亲,你当着我的面这么说他的不是?”
“你是朕的女人,所以朕什么话都可以跟你说,劝劝你父亲吧,跟大势做对没有好结果,谁也不能阻挡世事的变迁,就算是千年不坠的世家大族也不行!”
王语嫣的手猛然变得僵硬,面露哀求的说道:“我知道黑手已经开始布局了,我也不奢求官家放过他们,可我只请求您饶了他们的性命!钱财权利都可以奉还给大宋……”
赵祯看着王语嫣变了的神色晒然一笑:“他们要是早点把不该拿的东西吐出来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你父亲是个能看清时势的人,可他不也没办法脱身吗?”
王语嫣抿了抿嘴道:“我父亲已经脱不开身,我只能请官家饶了他一条性命!”
“你哥呢?”
赵祯提起王语嫣的哥哥没曾想她反而嗤笑道:“他一个浑人怎么会有干系?只不过是个纨绔而已,官家不会在乎这样一个小角色吧?”
“你倒是了解他,在朕看来他倒是个活在当下的人,只不过像一条咸鱼。”
王语嫣不解的问道:“咸鱼?!”
赵祯突然笑了起来道:“是啊,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你哥哥难道还有梦想?他的梦想就是在瓦子酒肆,妓馆勾栏里嘞!”
王语嫣翻了个白眼说道:“那官家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
赵祯突然被王语嫣的问题难住了,他的梦想是什么。
是国泰民安?是收回烟云之地?是马踏边疆?还是建立无上的伟业受万名敬仰?
赵祯忽然转头对王语嫣说道:“朕的梦想是在洱海泛舟,在草原策马,要在雪山观赏奇丽!”
气贯长虹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一时间让王语嫣看痴了,自己选择的男人果然没有错!她知道赵祯是个说道做到的人,如果这些话从别人空中说出她定然是不相信的,可从赵祯嘴中说出她相信一定会实现。
熟读史书的王语嫣明白,赵祯不是要收回烟云十六州那么简单,而是要把辽国,党项,大理,甚至是吐番都纳入大宋的领土范围之内!
男人对战争的渴望在赵祯的脸上一览无余,他有着大宋皇帝没有的气魄!
赵祯心中一直藏着恢复华夏版图的梦想,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要让东方一直领先于西方!
崖山之后无中国,明亡之后无华夏!这不仅是汉人的悲哀,也使得华夏民族这个一直走在世界前列的强大民族慢慢衰弱的原因。
只有稳定的环境才能促使经济,教育,人文,科技,民智等各种社会活动的发展,赵祯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给大宋创造一个安稳祥和的环境。
朝堂的钉子被拔出,世家大族的障碍被消除,这样才能推动国家和整个民族的发展。
有了强大的经济保证和物质基础,赵祯相信大宋的对外战争将会变得轻松许多,当年老爹的檀渊之战的失利还不是因为补给不足,财政难以支持所造成的吗?
老爹临死前对自己说的话赵祯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年就是那些世家大族和将门拖的后腿,不然烟云之地已经被大宋收回囊中。
如今这些世家大族还在利用旱灾给自己施压,各地的粮价几乎还是居高不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以暴制暴,是时候该把自己的大锤拿出来了,拥有绝对力量的自己已经玩腻了猫捉老鼠斗智斗勇的小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