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报复
柔怜快速的穿梭在禁中,她已经在路上耽误了太多的时间,本是打着去御膳房取滋补汤的名义出去的,现在看来只能把罪责推卸到御膳房的身上,宝慈宫中依然是灯火通明,石榴树的枯枝在亮如白昼的烛光下如鬼魅一般投射在宫墙上形成斑驳的鬼影。
悄悄的摸到草丛中摸了摸温热的笼屉,柔怜长舒一口气,还好笼屉的底部有木炭保暖,否则这么长的时间过去,滋补汤早就凉透了。
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石榴树柔怜的嘴角微微挑起,这石榴树本事寓意多子多福的意思,可直到先帝大行皇太妃的肚子也没有一动静,不得不说这是个莫大的讽刺。
拿起草丛中的笼屉柔怜三步并作两步的向宫殿中走去,也不知杨妃是怎么保养的,脸上的皮肤好的如情窦初开的十八岁少女,简直吹弹可破,难道是因为这笼屉中的滋补汤?
柔怜悄悄的走到殿门口,早有在此等候的紫霞帔和小殿直一等长行上前接引,“柔怜妹妹你今天怎生这么慢?太妃都等急了,不断的派人询问嘞!”紫霞帔见到柔怜来了开口就埋怨起来。
“好了好了,你快去把这滋补汤送与太妃便是,现在埋怨已然晚了!”一等长行赶紧开口劝慰。
紫霞帔不服气的瞪了柔怜一眼,一个小小的尚食做错了是还说不得了?但她也知道不能耽误时间,便向内走去。
柔怜见她进去才松了一口气,一旁的一等长行苦笑道:“妹妹是个机灵人,如何会范这种小错,难道不知现在的后宫中一切都是杨太妃说的算吗?以后可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才是!”
“谢谢姐姐提醒,柔怜晓得了……”她的话刚刚说完便见紫霞帔急急的出来,对着柔怜恨恨的瞪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娘娘唤你进去,说是今晚的滋补汤甚合她的胃口嘞!小蹄子也不知走了什么运气,居然连这种小事都能得到赏赐!”
紫霞帔阴阳怪气的说话让一旁的一等长行暗自皱眉,一个三等的紫霞帔和五等尚食叫什么劲?光你一个月的俸禄就顶上人家半年的赏赐!但她却没有看见紫霞帔嘴角露出的冰冷笑容。
柔怜在一等长行同情的目光中进入正殿,她才不在乎什么赏赐,也不在乎紫霞帔的恶语相向,为官家办好事情才是正理。
身穿丝绸里衣的杨采薇正在擦拭小而精致的羌笛,羌笛表面仿佛镀上了一层薄蜡已经变得油光发亮,烛光下的美人轻启朱唇吹奏出美妙的音律,悠悠的羌笛声仿佛把人带到了辽阔的平原之上。
柔怜看着杨采薇,仔细打量之下才发现这位太妃其实不过二十出头而已。
“羌笛是你们中原人的叫法,党项人称之为切勒,每当吹奏的时候就能把思念带回遥远的家乡……”杨采薇轻笑着向柔怜解释,薄如蝉翼的丝绸下隐约的显露出她完美的身材。
见柔怜惶惶不安的样子,杨采薇走近用手中的羌笛挑起她的下巴,“多好看的美人啊!只可惜卿本佳人奈何为贼?背叛本宫你能得到什么样的好处,说出来也让本宫为你高兴高兴!?”
柔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没想到杨太妃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背叛,“太妃娘娘的话奴婢听不懂……”柔怜装作害怕的样子瑟瑟发抖道。
“你的手段都是本宫一手教出来的,在本宫面前演戏是不是有些班门弄斧?你知道为何今晚要让你而不是紫霞帔去取滋补汤吗?”
说完杨采薇的眼神中露出戏谑的目光轻轻的抚摸着柔怜的肌肤。
柔怜已经完全明白,今天皇太妃对紫霞帔说的话其实就是在误导自己,今晚上的一切都是个局!是杨太妃试探自己的圈套,看来御膳房中的人才是杨贤妃的内应,还有那个紫霞帔!
“嗞嗞……真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儿,可惜你发现的太晚了,有人已经向本宫传来消息,你是一路去了官家所在的福宁宫是吧?怎么样那里好玩吗?”
杨采薇的表情就像是猫抓老鼠后的戏谑,眼神中带着得意的光芒,心中散发着报复的快感,小狐狸居然敢瞧不起自己?!我会让你后悔的!
柔怜惨然一笑,“既然太妃已经能够抓住了奴婢,奴婢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您动手吧!”
她的话让杨采薇眼神一凝,“你难道就不担心自己的家人?本宫记得你有一个瞎了眼的老娘和被人搭设了腿的弟弟,怎么现在不在乎他们的生死了?”
柔怜笑了笑:“柔怜没有后顾之忧当然不怕死!”
“哈哈,本宫怎说你背叛的如此干脆,看来你是没了后顾之忧了啊!好既然如此,本宫不会杀你,却要让你受到一生的折磨。你不是喜欢那个男人吗?我便让你再也看不见他!”
杨采薇微微一笑的对外面喊道:“紫霞帔进来,本宫要赏赐柔怜……”
宝慈宫的后殿是最让宫人害怕的地方,经常有些宫女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紫霞帔看着被俩个膀大腰圆的嬷嬷掐住的柔怜阴阴一笑:“就说你的好日子过不长吧?你一个小小的优戏能得到太妃的赏识已经是天大的恩德,居然还背叛娘娘!不杀你便是便宜你了,自己喝下去省的脏了我的手!”
柔怜哈哈大笑:“你是什么东西居然也配这么说我,你自己也不过是个工具而已!身为她的替身就那么好吗?即使怀上先帝的孩子也要被堕掉你就不觉得痛苦?”
“够了!你个我住嘴!你自己呢?不过是被俩个禽兽玩坏的贱妇而已!”紫霞帔扬起巴掌重重的扇在她的脸上。
柔怜的话深深的揭开紫霞帔内心深处的伤疤,一时间让她状若疯魔,紫霞帔原本是宫中的一个小宫娥,因为长得和杨贤妃很像便成为了她的替身,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在为能代替杨贤妃得到官家的临幸而激动万分,可后来她渐渐发现自己就是一个工具,尤其是当怀上了先帝的骨肉后还有被逼着打掉。
这种痛苦是别人不能理解的,但为了荣华富贵她愿意默默承受这一切,现在却被柔怜揭开让她内心的痛苦一下爆发出来。
苦涩的药水被灌进柔怜的嗓子中,一种灼热的就像是火在烧她眼睛的感觉,痛苦难耐的柔怜惨叫一声便昏迷过去,“把她扔到外面去!”紫霞帔再也不想看到她,挥手对俩个嬷嬷说道。
仿佛连老天也看不下这种悲惨的场面,鹅毛般的大雪从空中落下慢慢的遮住宫墙外的可怜人,宝慈宫内的杨采薇紧紧的捏着拳头,光滑细腻的额头上青筋跳动:“既然本宫在你的眼中连一个优戏也不如,那本宫就毁了她!用她的残生报复你!”
渗人的惨笑在宫殿中回荡,仿佛充满了报复过后的快慰……
第一百八十三章鸣枪礼,文武七条
天还没有大亮,一缕阳光刚刚从天边映射出来的时候,赵祯便兴奋的睁开眼睛,今天便能出东京城了,他现在的心情仿佛即将出笼的小鸟。
“三才,三才!”躺在床上叫了两声赵祯便皱起眉头,往日里他起的绝对比自己早,现在应该带人来给自己洗漱才是。
薇拉急急的冲进来,眼神中带着惊恐的看着赵祯,“主人不好了……”
“什么叫主人不好了?朕现在好的很!”赵祯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一大早就被人这样称呼实在是倒霉。
薇拉干咽了一下口水,碧蓝色的眼神中满是恐惧:“昨晚那个女子晕倒在外面,被侍卫大哥捡到,现在她什么都看不见,好像是失明了!”
“什么!?”赵祯瞬间就惊坐而起,掀开被子就向外走去,薇拉拎着鞋子跟在身后不断的叫嚷:“主人把鞋子穿上啊!还有衣服……”
此时的赵祯完全感觉不到冬日的寒意,无边的愤怒像火山一样在他的心中喷发。
柔怜的整个身体已经被冻僵,躺在温暖的值房中才好些,而三才正指挥着小宫娥不断的用雪给她搓手搓脚,“千万不要直接去烤火,让房间里的温度慢慢暖她!”
三才这种急救方法无疑是最正确的,赵祯弯下腰抓起一团雪水便开始搓揉柔怜的脚。三才惊呼:“官家使不得啊!”
柔怜颤抖的缩回僵硬的脚,她现在看不见,但是能听到三才的惊呼。
赵祯固执的拽着已经发青的脚掌用力的揉搓,“不许躲开!你的命都是朕的!”
一种甜蜜的感觉从柔怜心中升起,没想到在年轻的官家心中,自己还是有一席之地的!虽然她看不见,但是却能从愤怒的声音中感受到担心和愧疚,他是九天之上的真龙天子,自己只不过是个泥潭中的小鱼,仅仅这些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薇拉现在已经嫉妒的快发疯,往日里被自己搓拢的双手现在正抓着一只青紫色的烂脚在搓揉,主人不带这样偏心的!看着柔怜嘴角露出的幸福笑容,薇拉只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即使眼泪从她孔洞的双眼中流出……
虽然嫉妒但薇拉却不记恨,端起一盆温水用毛巾沾湿便开始擦拭柔怜发紫的脸颊。这个女人是有多顽强?在雪地里冻了一晚上才被救起,要是普通人怕是早被成冰疙瘩。
赵祯手中的脚掌慢慢的恢复红润,万幸这双脚是在黑手配发的棉鞋中被冻伤的,要是穿着宫中的单层绣鞋怕是这脚就不能要了。
“怎么回事?”赵祯把手中的莲足轻轻放下开口问道。
“奴婢被杨太妃发现了,她知道奴婢是官家的人……”
赵祯冷声说道:“她知道你的身份还肆无忌惮的报复?”
柔怜微微一笑,无神的眼睛眨了眨:“这算不得什么,官家不必动怒,只不过是没了一双眼睛而已,奴婢还有手有脚,伺候官家还不是问题……相对于那些被埋在牡丹花下的尸首,杨太妃算是开恩的。”
“朕会请最好的大夫给你治眼睛!三才传胡远来瞧瞧!”
赵祯的话刚刚说完,柔怜便伸手拉住他的袖口:“官家不必了,柔怜不想在看见,柔怜只想留在官家身边伺候您就行!”
“你连看都看不见还怎么伺候朕?必须把眼睛治好!”赵祯说完也不听柔怜的辩解急急的起身而去,薇拉红着眼睛一路小跑的跟上。
三才看了看默默流泪的柔怜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作孽哟!”
赵祯虽然担心柔怜的眼睛,可他知道现在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时候,司天监算好的良辰吉日就在今天的辰时三刻便要启程,老爹下葬这种事情绝不能耽误,也许这就是杨采薇挑选这个时间动手的原因,赵祯暗道一声:好毒的计策。
门口送葬的车队已经整装待发,浩浩荡荡的大驾卤薄摆开,五千人全副武装的仪仗队伍,在大宋几乎可以横着走。
赵祯一身衮冕的走上马车,在二十七声钟响后便出发。
浩浩荡荡的队伍一出宣德楼就立刻散开,百姓们自觉的把御道让出站在两边的小巷子里观看,先帝入陵这种事情几乎整个东京城的人都来送行。
当赵恒巨大的棺椁在马车上缓缓出现后,整个东京城哭声直上九天,无论赵恒做了多少劳命伤财的封禅之事,在百姓的心中他依然是位圣明的皇帝,他的咸平之治给大宋百姓的生活带来了质的飞跃。
减免五代十国以来的税赋,注意节俭,铁制工具制作技术进步,土地耕作面积增,并引入了高产的占城稻,农作物产量倍增,这对农民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不光重农,赵恒还保留老赵家的传统,重商!
纺织、染色、造纸、制瓷等手工业、商业蓬勃发展,贸易盛况空前,即使丝绸之路的西北走廊被党项人占据,依然有大量的商人从泉州港,广州港登陆进行和大宋进行商品交易。
国内的贸易繁荣,国际贸易中占据主导地位,这使得大宋在这个时代无疑称得上是超级强国,在军事上虽然与辽国的檀渊之看似赔款,但却为大宋争取了长期和平,三十万贯的赔偿对大宋来说简直是毛毛雨,名声上不好听,事实上却为大宋的经济发展争取了时间。
这些都是赵恒留给大宋百姓的财富,也是留给赵祯的坚实基础。虽然现在国库中没有多少存余,可内藏库的库房中却堆满了从榷场收来的钱财!
一边减免税负,一边又要养着冗兵,冗官,冗费三座大山,且国库能达到收支平衡还有些许盈余,这对大宋来说简直是个奇迹。
百姓们嚎哭的模样完全是真心而发,不少老人在悲痛中缓缓倒下,学子,商人,贩夫,走卒,匠人,甚至包括妓馆的清倌人都在为大宋曾经的主宰者流泪送行。
赵祯觉得如果自己死的时候能有老爹这番光景也算是没有白来大宋走一遭。
挥了挥手,五十发燧发枪齐齐的向空中开火,巨大的响声响彻东京城上空,一时间众人都被惊呆,队伍缓缓前进枪声也是不绝于耳。
五十声枪响,十二次鸣枪,这是最高规格的国葬礼仪。
威严肃穆的鸣枪礼让百姓震撼,心中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宣德楼上的横幅被放了下来一直拖到地上,上面是用毛笔写下斗大的字,《文武七条》!
清心,平心待物;奉公,公平正直,自身廉洁;修德,以德服人,勿要以势压人;务实,不贪图虚名;明察,要勤于体察民情;勤课,勤于政事和农桑之务;革弊,革除各种弊端!
老爹告诫文武百官的话被赵祯挂在宣德门的门楼上示众,百姓跟着仪仗的禁军大声朗读,《文武七条》均是廉政之举,是赵祯苦心孤诣的安排,也是百姓们的热切期望。
朗读声伴随着马车缓缓移动,人们接力相传,直到南熏门外,这些振聋发聩的声音就如巨锤不断的敲击百官的胸膛,时刻提醒他们。
第一百八十四章连降五级
出了东京城赵祯首先看到的不是城外的田野而是林立的厂房,在蔡记的带动下,将门的产业逐渐的从销售向手工业转型,这是赵祯乐意见到的事情,工厂的大规模发展能让流失土地的农民找到归宿,最少能保证他们有口饭吃不会变成失去土地的流民。
赵祯比所有人都清楚流民意味着什么,大规模的土地兼并使得农人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他们提着瓦釜荆篮,栖息道边,拿着简陋的器具,到收割过的土地里去捡青荚来充饥,或是进入城市靠小偷小摸度日,更有甚者聚众而起,上山为寇。
工厂在离开城郊不远处便消失了,放眼望去依然是广阔的农田,稍稍有些兴奋的赵祯瞬间被打回原形,传统农业依然占据主导地位,骑在马上的朝臣在离开工厂所在区域后低声交谈,“国以农为本啊!这些作坊的规模如此之大,所入利润如此之多,长此以往下去怕是会有更多的人弃农为商!天下之财止有此数,不在农人则在商贾,长此以往……”
赵祯扭头看向群臣,他想知道这话是谁说的,简直是迂腐之极的狗屁之言!
一个身穿五品朝服的文官骑在马上在别人的恭维之声中得意的讲解自己的观,“商人何其小利也?见利忘义,名义上互通有无,实则谋取其利,江陵之稻米百十文一石,而京中之稻米几何?!
那人越说越起劲,身边的人也是被他的话所打动,纷纷开始声讨商人的行为,唯有晏殊的嘴角挂起冷笑……果然不出他所料,赵祯在车驾中突然高声问道:“汝之用度从何而来!”
那文官一时未听出官家的声音反而笑道:“南门市子界身巷!”
赵祯怒道:“汝受商人之利最甚,如今却言商人之无德!商人翻山过水,送锦帛与京城,运漕粮与店铺,盐铁,丝绸,瓷器,笔墨纸砚,一路上间千辛万苦,所获之利润又要去掉帮工,车马,本钱种种,何其难也,万一遇到流寇则血本无归,朝廷鼓励商人便是为了促进各地之间互通有无,看看周围的旌旗,车马,仪仗,难道是无中生有凭空变幻出来的不成!”
赵祯的怒斥让那年轻的文官吓得瑟瑟发抖差从马上栽下来,一旁的朝臣也是跟着低头不语,车队缓缓停下,赵祯从车上跳下走向文臣的队伍中,一旁的武将早就看不顺眼那文官的叨叨,都勒马翻身而下,斜斜的瞧着。
“你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职?”赵祯站在那文官的面前冷声问道。
那五品官已经被吓得不行,跪在地上两股战战的说道:“微臣户部员外郎权司农寺少监,周立诚叩见官家。”
“周立诚,好名字,人无诚不立,是这个意思?你平身说话。”赵祯见他在地上抖得厉害便让他起来,周立诚叩首道:“谢官家!家父正有此意。”
“如果我没记错你父亲叫周开霁,原本是个戎边的振武军都虞候,在先帝檀渊之战时充当先帝亲卫却一马当先,亲率所部阻敌而获得荫恩,朕说的没错吧?”
赵祯的话让一旁的文武百官目瞪口呆,官家居然能把这周立诚的渊源说的这么清楚,包括他父亲的来历都所言不差,这是真的有过目不忘之才!
其实赵祯是把朝政官员的资料追起三代全部记录进帝国百科之中,强大的搜索功能让他事无巨细的知道这个周开霁细节,甚至长相如何,官员的告身详细描写了长相。
周立诚没想到官家居然能知道自己父亲的事迹,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赵祯心中有些小小的得意,随即开口道:“你身为司农寺少监那一定知道上月京朝官之禄米供应几何,报与朕听听!”
这下周立诚傻眼了,他是司农寺少监不假,可所有账目多得不行,他只在当日查看并发放,过了这么久如何能记得,“额,总数约三万……八……八……”
赵祯失望的摇了摇头:“上月京朝官之禄米供应三万八千九百六十石,又支给驿站候补官员九百石,其中稻米占四成,麦面占五成,另有一成为糙米!”
看着周立诚惊呆的模样赵祯叹道:“如果你能答出第一个答案朕不罚你,如果你说出支给的粮食朕会赏你,说出所发之详细朕重重的赏你,可你居然连所司之事都能一问三不知,刚刚还在大放厥词,朝廷留你何用?难道还想在这里大放厥词以不真之言迷惑他人。
既然你是荫补来的官身,朕便不贬你为白身,但这司农寺少监你却做不得,且去司农寺上林署做一小令,掌苑囿园池,植果蔬,以供朝会、祭祀及尚食诸司。季冬,藏冰千段,仲春启冰亦如之。”
“谢官家……”周立诚惶恐的再次拜下,此时的他再没有之前的意气风发,只有无尽的悔意。
群臣等赵祯离开后便炸开了锅,刚刚官家的话对他们冲击很大,看来这位官家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更是个博闻强记的主!没想到前日刚刚送去的奏表他就全部记下,往日里先帝只粗粗看一遍,觉得数字差不多便不会查问。
周立诚的以身试法让他们敲响了警钟,以后所有的文书都要记好才行,万一遇到官家考校也能说得过去,赏赐什么的都是浮云,不被降职留用才好,文人的勘磨不比武人的简单!
晏殊躲在人群中不发一言,身为赵祯的伴读他了解赵祯的所为,这看似是在警告群臣务本,其实是在提醒群臣不要空谈国事,这位年轻的官家最讨厌的就是夸夸其谈的人。
此时失魂落魄的周立诚刚刚骑上马背就有内侍前来把他引向从八品官的队伍中去,一下连降五级这对大宋的官员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也是最严厉的惩罚。
先帝规定,文官三年一勘磨,五级就要十五年的时间,人生有多少的十五年,何况他不一定每次勘磨都能得到升迁。
没人去嘲笑周立诚,因为大家都差不多,只不过周立诚太过招摇且运气不好而已,随着赵祯前往巩县的都是些低品级的官员,从五品在这群人中已经算是高官了。
晏殊因曾是赵祯的伴读,现在已是平步青云,加之他自身有才干,被升迁至迁右谏议大夫兼侍读学士、加给事中这样的正五品高官并穿上了朱红色的公服,就这样他也不敢随意发表言论,官家曾经说过:有时沉默是金!
但有时天不遂人愿,晏殊越是想躲着赵祯就越躲不掉,看着驾马而来的彭七,他微微苦笑,看来官家在车驾中一个人无聊了,果不其然彭七策马跑带晏殊的身边笑道:“晏家的小子,官家招你嘞!”
第一百八十五章悲剧的彭七
晏殊微笑着向彭七拱手道:“恭喜彭大哥了,几日不见彭大哥已经从太子亲卫的指挥使调任到御前宿卫了,怎么样当了殿前司指挥使的感觉如何?”
彭七被他调笑的有些脸红不断的用手绕动着铠甲上的纽章,“你这小子都跟文官学坏了,上来一张嘴就调笑人嘞!”
晏殊轻喝一声催马向前,看着彭七道:“哦?我可没有调笑你,而是真心诚意的祝贺,怎么殿前司的差事也不好做吧?哈哈……”
彭七悄悄的看了赵祯的车撵一眼小声对晏殊诉苦道:“哎呀!俺真的应该听你的话,把那鸟殿前司的指挥让给杨家的杨文广那小子,这差事简直不是人坐的位置,每天还要看那密密麻麻的公事文书,好多的字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你说这样下去俺还怎么当那指挥使?不行就和官家说说,还是让俺当个亲从官得了!”
晏殊笑道:“本就和你说要当就当原先的差事,官家心里清楚着呢!他就是故意准了你的请求,也不看看殿前司指挥使原先都是什么人干得?那个不是将门中文武双全的子弟才能胜任?现在给了你,就像是一个烧烫了的鏊子,你可受得了?”
彭七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一阵红一阵白像是川剧变脸似得,既羞愧有害怕的他伸手抓住晏殊,在他的惊叫声中抱到自己的马上,“晏家小子,不,晏给事!俺请你到官家面前说说话,让俺还当一个带御器械,不行调到御前班直中去当个亲从官也行啊!”
晏殊看着急眼的彭七摇头道:“不行,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在殿前司呆不下去了,不光是那些文书吧?”
彭七的脸色变得尴尬,好奇的问道:“你咋知道的?小子两天不见居然能掐会算起来了!”
“我还用算?你大字不是一箩筐,手下的人稍稍给你下绊子你就难熬,你总不能天天抱着《说文解字》吧!当初和你说过不要贪图那位置,你既不差钱,又不差权,官家随便许你一个差遣都能带兵,非要抢那位置干嘛?!你以为刘美离开了那位置就是你的了?官家只是让你知难而退呢!说吧,人家给你下了什么绊子?”
“也没啥,就是整天往俺的桌上送文书,昨天的没看完,今天的又送来,俺生怕有错,每本都要核查一遍,如此一来……嘿嘿。”彭七说完傻笑着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向前走。
晏殊这才发现彭七是要给自己牵马,翻了个白眼摇头苦笑道:“你呀!心里面白的很,只不过是想让我帮你开这个口,罢了,就帮你这一回,以后我可要躲着你走,难怪蔡伯俙说你是披着猪皮的狐狸一不假!”
彭七对着下马准备上车的晏殊连连拱手作揖,“多谢晏给事!”
好事多磨,彭七的话音刚落,晏殊的一只脚搭上车驾的边缘纹着漂亮花纹的车帘就被掀开,赵祯伸出脑袋冲着彭七就是一顿怒怼:“你想得美!彭七你给朕听好了,不满一年你就别想从殿前司的位置上挪下来!不然朕发配你去沙门岛做个狱卒!”
登州府的沙门岛对宋人来说就是一个如炼狱般的地方,谁要是被发配到那里几乎就相当与被判了死刑,甚至生不如死,不少被刺配沙门的犯人往往买通押解他的官差,公人在路上给自己来个痛快的。即使是死也不想去那里流放。
更为恐怖的是岛上的生活状况,曾经有人做过统计,每年配岛三百人,十年约有三千人,内除一分死亡,合有二千人见管,而今只及一百八十之数何不怪也?
那些消失的人去了哪了?不用说肯定是丢下海里淹死了,整个沙门岛的粮食只够三百人的配额,多出的人要么抢要么死,加上环境卫生奇差,得了病的人没法送医只能丢到海中,所以才会出现只有一百八十人的情况,在大宋这几乎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晏殊爱莫能助的对他摇了摇头,彭七苦着脸的最赵祯行礼道:“遵旨……”
赵祯拉住晏殊的手道:“莫要被这厮的模样骗了,当初他向朕要这官职的时候比现在还可怜!”
晏殊感叹:“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臣对他说过那张交椅烫人,可他就是不听!”
“人的贪念要是起来了,别说是身边的朋友,即使是亲生父母的劝说也没用,小殊你想不想尝尝语嫣的手艺?来来来,这是她临走之前做的糕,还好是大冷天的,不然早就坏了!”
晏殊看着官家从车厢的小笼屉里抽出一个食盒,里面是一排排制作美观的心,只不过这心都冻得**的,晏殊试探的问道:“官家这是什么时候做的?”
“语嫣走之前啊!也就是上个月月底。朕可是一个都没舍得吃,语嫣说了这是留给大家一起吃的,送去的事情我给忘了,趁今天这个时候解决它。你先吃起来,马上蔡伯俙那小子也要过来!”赵祯扭头随意的回答道。
晏殊拿着糕的手微微一颤,都这个时候了官家还不忘记叫上自己和蔡伯俙来分享糕……虽然不可能只是来吃糕这么简单,但官家多少还能想着自己,这就殊为不易了。
赵祯拿起一个心在手中掂量一下笑道:“是朕疏忽了,这东西硬得像块石头,来,放在这炭盆上烤着吃!”晏殊想要上前帮忙,毕竟他的岁数要比赵祯大不少,可还没过去就赵祯撵了回来:“这小事可不用你帮忙,朕还等着你帮大忙呢!”
晏殊奇怪的问道:“微……我有什么能帮上官家的呢?”瞧见赵祯不满的眼神晏殊连忙改口。
“这个嘛,要等蔡伯俙来了一块说,先吃东西再说,等他来了囫囵的给你包圆了信不信?”赵祯把碳盆放在车驾中间的凹槽里,顺手放了一个铜盖子在上面,开口卖了个关子道。
晏殊笑着把一块心放在铜盖子上,被冻硬的心遇热开始变得酥脆,一股微微的焦香味升起瞬间就引得他和赵祯两人食指大动,这是王语嫣的拿手糕油脂糕饼,别听名字奇怪,可真真的是美味,豆油和面一起和好,其中加上腌制好的肉干放入火种烤熟便得,尤其是在加热过后,其中的香味更是诱人,油脂慢慢的渗出与香酥的外皮发出焦黄的香味。
第一百八十六在商言商
彭七骑在马上紧紧的跟随官家的车驾不时的向后张望,他在等另一辆马车的出现,“这都已经过了城郊,蔡家小子什么时候能赶上来?”
一扯缰绳慢慢的掉头向队伍的最后面跑去,彭七担心蔡伯俙耽误了时辰,官家可是规定必须在出城郊之前到达,如果晚了便要担上抗旨不尊的罪名!
正想着,一辆马车歪歪扭扭的从远处斜插过来,彭七看着车窗中探出的胖脸松了一口气,这小子终究还是赶上了,过了城郊的惠民河就算是真正的出了东京城,到时追究下来蔡伯俙免不了要被罚铜……
彭七看了看直冲过来的马车摇了摇头,这货富得流油也不怕区区罚铜,连车窗居然都用上了最好的轻容纱做车帘,官家的车驾上也不过用蜀锦而已,这小子都做了这么久的蔡记掌柜还不懂得低调。
“真是罪过,居然还让彭大哥在此久候,蔡伯俙这厢有礼了!”
彭七伸手捏了捏他的胖脸,“你小子现在是越来越胖了,瞧瞧这脸一捏全是油水,快快下车换马!”
蔡伯俙尴尬的笑了笑:“说实话,我的骑术还……”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彭七从马车上拽了下来,一旁的内侍赶紧把马匹迁过来扶着蔡伯俙上马,彭七都不忍心看,那内侍涨红了脸使出吃奶得劲也每把蔡伯俙扶上马背,最后还是彭七亲自出手拉扯了蔡伯俙一下他才稳稳的做好。
彭七斜眼看着蔡伯俙道:“你平日里都吃了些什么?十几岁的人居然有百十斤重!每日都在蔡记中吃些山珍海味吧?”
“这怎生可能,我也不知为何,这一身肥膘蹭蹭得往上涨,即便是粗茶淡饭也是如此!”蔡伯俙听了他的话连连叫冤。
戳了戳他的肚子,彭七苦笑道:“就你这样的,谁不认为你是每天胡吃海喝?快些走,官家还等着嘞!晏家小子可已经上了官家的车驾,就等你了!”
蔡伯俙嗷的叫了一声便晃晃悠悠的骑着马向宽大的车驾赶去,彭七在后面紧紧的跟着,生怕他从马背上掉下来,这一声肥肉摔下非得摔出三两油水不可。
蔡伯俙的内心是激动的,多长时间没见了今日相聚也算是重温旧梦,几人在东宫中的快乐谁也不会忘,可身份的悬殊使得晏殊和蔡伯俙自觉的躲着赵祯走,毕竟谁也不想背上佞臣的名声。
晏殊曾经提醒过蔡伯俙让他和赵祯保持距离,他也试着这么做了,自从在金明池一聚之后,便很少有来往,蔡记的账册全部交给黑手,再由黑手转送赵祯过目。
撩开厚重的车帘,冬日里的寒风里被蔡伯俙胖胖的身型挡了一大半,晏殊笑道:“也只有你进出这车门不会冻着官家!哈哈……”
“好你个小殊,现在做上了五品高官就开始埋汰人了!”
蔡伯俙见晏殊和赵祯两人正在烤心吃,迫不及待的钻进车厢中,皇帝宽大的车驾完全能容纳五六个人坐下还不拥挤。
看着木盒中各式各样的心蔡伯俙伸手拿了个放在炭盆上烤着,一也没有避讳的意思,赵祯笑眯眯的看着他道:“你倒是不客气,朕早就和小殊说过,蔡伯俙来了囫囵的就给包圆了!”
晏殊笑着了头,一旁的蔡伯俙道:“都是多年的老相识,还不了解我?”
“你这一身的肥膘是怎生养出来了?不会是中饱私囊了吧!?”晏殊看着蔡伯俙油光发亮的胖脸嫌弃的撇了撇嘴。
“嘿!你这话说的就有些不务实了,你一个给事中一年之俸禄几何?多不过百十贯,且不及我之毫毛!我在蔡记中可是有干股的!”
蔡伯俙并不避讳直接开口说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且了解赵祯的他知道这时候没什么好避讳的,整个蔡记都是官家的,即使自己想隐瞒也没用。
晏殊苦笑着摇了摇头,“都说商贾之利所获惊人,原先我是不太信的,现在瞧见你了我却是信了……”
他的话就像是燃了导火索,蔡伯俙瞬间就炸毛道:“商贾怎么了?没有我们这些商贾你上哪穿一身的绫罗绸缎?上哪去吃山珍海味?别的不说单单说那些粮商,每日从西水门运进上万石的粮食最后进了谁的嘴里?”
晏殊急急的摆手道:“我又不是和你争辩,只是说你们商贾获利颇丰!”
赵祯笑道:“这倒是实话,商贾相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获得的利润确实很多……”
“官家这话不能一概而论,您看看街边的小贩也算商贾,可他辛辛苦苦一夜所获几何?普通的店铺也算是商贾,您看他们所获又是多少?商人也分为三六九等……”
蔡伯俙的反驳还没说完就被晏殊打断:“你不要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的意思你难道不明白?赚得多就应该交更多的税!你们所获之利皆来自大宋百姓,赚得多了就应该上交朝廷,让朝廷把钱用在需要的地方,赈灾,兴修水利,扶持农桑等等。百姓富裕起来你们才能赚更多的钱不是吗?”
赵祯惊奇的看着晏殊,他的想法很简单,羊毛出在羊身上!
晏殊和蔡伯俙两人看似在辩论,其实是两人思想上的冲突,蔡伯俙代表商贾的思想,晏殊代表朝中文人的思想,两者之间的矛盾就在于如何平衡商人的利益。
看着两人急赤白脸的模样赵祯奇怪的问道:“你们两人这是怎么了?在商言商无可非议,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蔡伯俙的财富是来自他自己的智慧和手段,并未违反大宋的律法。晏殊的想法是从朝廷出发,乃是文官的责任这也没有错。你们两人不理解对方也就罢了,难不成还想动手!这可是在朕的车驾上!”
两人突然反映过来尴尬的放下手中的糕,赵祯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些糕都是王语嫣幸苦做出来的,要是成为两人之间的牺牲品就太不值得了。
蔡伯俙恨恨的咬了一口手中的桂花糕,仿佛是在咬对面的晏殊一般,看的晏殊不甘示弱的回敬,这就是小孩子脾气了,赵祯笑着开口问答:“朕打算提高税收了。”
他的话让晏殊眼睛一亮,对面的蔡伯俙却神色大变张嘴就要反驳,赵祯挥手打断他的话:“朕准提高税收的同时还会给予相应的福利,甚至会用朝廷的订单扶持商业。”
这话刚刚说出口两人的表情开始转变,蔡伯俙喜笑颜开,晏殊紧皱眉头。
朝廷的订单一项是宫中负责采买,将作监负责制造,所有的明细皆是有本可查,如果下放到民间商贾不知会成为什么模样。
第一百八十七章赵元佐
天子车驾中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蔡伯俙和晏殊两人怒目相视,而赵祯歪在软软的靠垫上笑眯眯的看着两人,有分歧是好事,老爹的制衡之道说的一也没错,两人已经开始谈论如何的进行利益交换了。
赵祯笑道:“蔡伯俙的话没错,商人也分为三六九等有高有低,那税收也可以如此划分,小商小贩的便收取较低的税,而每月盈利超过八百贯的就要收取更高的税,但朝廷会给予订单作为补贴,怎么样这样就好些了吧?”
蔡伯俙连忙笑道:“好的很,好的很!可朝廷的订单应该是不用交税的吧?”他知道朝廷的订单量往往是很大的,仅仅宫中一次采买的货物就不是他一个蔡记能吃得下的,何况朝廷的订单不光光是宫中的用度,还有其他各种东西,军队士卒的衣服,将作监的原料,衙门中的用度等等这些都是钱啊!
晏殊看着蔡伯俙得意的模样冷笑道:“朝廷的钱可不好挣!要是东西出了问题可要拿人是问!”
“这还用你说?”蔡伯俙没好气的反驳。
赵祯苦笑着看着两人,虽然嘴上不饶人,可心中却早就没有一丝火气了,“朕只是先把这些告诉你们,不要声张出去,等从巩县回京,便让三司拟出具体的文书来,拿到朝中商讨过后才能行文各司传到民间。”
赵祯的话让晏殊连连头,这就对了,之前他生怕官家避过朝堂发出中旨,现在看来官家还是遵守祖宗之法和君臣之约的。
相较于松了一口气的晏殊,蔡伯俙却心中舒坦,官家把这种事情特意提前通知自己,说明蔡记在官家心中还是很有地位的,可他忘了,蔡记知道这件事就相当于将门也知道。
赵祯是在利用蔡记的嘴告诉将门,大宋的商业改革要开始了,要发展工商业必须先制定出规范的行业规定来,如果是别人一般都是先扶持工商业再在摸索中逐渐的制定规范,但赵祯不同,来自后世的他知道工商业中的利弊,完全可以参照已有规范进行改良,这为他省去了不少的时间和经历。
况且有蔡伯俙和晏殊在,制定好的规范可以让他们两人给出谋划策避免出现过于超前的事情。
天子的车驾其实就是移动行宫,其中不光有软和的地毯,温暖的碳盆,还有御案和书架,笔墨纸砚也是样样齐全,只要能用得上的,在这车驾中都能找到,赵祯暗自感叹:这车大概就相当于后世的房车了!
队伍缓缓前进,蔡伯俙和晏殊两人拉拉扯扯的起身向蔡记的马车走去,两人即便再困也不愿留在宽大的龙辇中过夜,赵祯看着两人狼狈而逃的模样奇怪的对彭七问道:“他俩跑得那么快干嘛?朕有不是吃人的猛兽。”
彭七把脸憋得通红直直的摇头,忙活一天的三才笑眯眯的解释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您又不愿意去附近的乡绅家中过夜,这龙辇就相当官家您的寝宫了。”
赵祯嘴角抽搐着,难怪那两小子跑得那么快,留在皇帝寝宫中过夜的大臣以后就不用做人了……
长长的车队就停在荒郊野外,这是赵祯的要求,严禁车队进入村庄,四五千人的队伍排开,村庄中的农田还要不要?已经到了初春,地里的粮食恐怕早已种下,赵祯在路上就看见田地中已经有了些盎然的绿意。
即使这些御前班直都是经过三卫改造的,赵祯也不想打扰百姓的生活,但事与愿违,队伍的粮食供应还是要取自地方,白沙镇的乡绅地保族长纷纷带着乡仪特产前来慰劳。
所谓的乡仪特产不过是些鸡鸭鱼肉之类的生鲜,这对文武官员来说算不得什么甚至有些寒酸,但对普通的农人来说已经算是相当贵重的礼物。
但赵祯却满意的了头,很好,看来他们也都知道疲惫一天的队伍中最缺的是什么东西。
队伍不是光由官员组成的,还有御前班直的禁军,骑马的还好些,走在路上的打着旌旗仪仗的便要幸苦许多,这些乡仪特产正好给他们补充体力。
宋人的一日三餐与后世不同,在晚上往往要补上一顿夜宵才算是结束一天的饮食,跟随在队伍中的炊事班是太子三卫中唯一保留下来没有被打散的建制,赵祯觉得炊事班长的手艺很好,又适合做大锅饭,便让整个炊事班直接加入御前诸班直中,成为一个全新的建制。
五千禁军在原地安营扎帐,树林中的木材就充分的发挥作用,或是成为栅栏营门,或是成为帐篷的木桩,数口大锅被架在营地的中央,还有不少的柴火被燃,既能取暖又能烧烤。
朝中的相公只有一个王曾陪同,赵祯刻意的让其他人留在东京城,美曰其名的说:政事离不开相公们的处理。还特意交代陈琳,把处理好的公文送到御书房就行,如果有加急文书直接由急脚递送到自己的行辕便可。
其实这是想避开文臣的束缚,但两府的相公们商议过后还是把王曾这位参知政事推出来,先帝下葬入陵,没有一个相公在场成何体统?寇准和丁谓的联名上书让赵祯不得不带上王曾。
文官自然的围拢在一块,武将也是同样的,这是文武对立所造成的必然结果,还有就是宗室的小团体,自从赵祯平了荣王赵元俨的叛乱,把荣王府上上下下全部抄家贬为庶民之后,这些宗室便小心谨慎起来,谁也不敢和赵祯随便说话了。
都是些同族亲戚,往日里也少不了走动一番,其中的老人更是赵祯的叔伯长辈,但赵元俨在宗正司关押犯罪宗室的小房间中撞墙而死,死前还在墙壁上留下放过他儿子之类的话,让宗室们开始用恐惧的眼神看待赵祯这位大宋官家。
炊事班的大锅都是专门找将作监的铁匠打造的,铁锅的好处是加热快又节省时间,这完全符合军队的需要,况且蔡记的炒菜的秘密就在铁锅之中,文臣武将都紧紧的盯着营地中的几口大锅,肥肉扔进锅中没一会就变成猪油,在铁锅的加热下散发出迷人的香味。
赵祯走到宗室的人群中的一位老人,他是代替赵元俨坐上宗正之位的赵元佐,说到底他还是老爹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赵祯应该叫他一身伯伯或是大爷才是,出于晚辈之礼赵祯恭恭敬敬的对着赵元佐躬身行礼道:“伯伯康安,小侄有礼了!”
“官家多礼,你已经是大宋的皇帝,即使宗族之间无论长幼都应按君臣之礼处之。”赵元佐赶紧还礼道。
这位大爷还真是如史书上描述的那样,老好人一个。
当年为了四叔赵廷美亲自上书求情,甚至还和太宗当面申诉辩解,赵廷美被太宗囚禁导致赵元佐思劳成疾发疯,如果说在这些宗室中赵祯最尊重的人就算这位楚王赵元佐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老赵家的族长
十三岁的赵祯站在五十七岁的赵元佐身边不像是叔侄更像是一对爷孙,赵元佐所经历过的事情让他比同龄人更加的衰老,早生的华发用一块软裹巾包好系在身后留下俩个小布条,一身随意的燕居服和身边皆是穿着华丽朝服的宗室形成鲜明对比,从容潇洒显示出他的与世无争。
“官家为何如此打量老夫?”赵元佐见赵祯的小眼睛不断的在自己身上大量奇怪的问道,对于这个侄儿他是真心的喜欢,不光是天资过人,重要的是仁孝无双,还有一双灵动的眼睛。
“小侄对伯伯早有所耳闻,只不过今日才得以相见……”赵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元佐挥手打断,“你我不得相见乃是我的问题,与官家无关,毕竟当年你是太子,与我们这些宗室相见未免不妥,你八叔不听劝便……”
到了这时候赵元佐还在为他的弟弟辩解,赵祯虽然不认同他的观但出于尊重还是不置可否的了头。赵元俨的谋逆是他自身的问题,即使听了赵元佐的劝诫不与自己接触,怕是早晚有一天也要谋反。
赵元佐带着赵祯慢慢的向小树林走去,赵祯挥手阻止彭七的跟随,从这位大伯的眼睛中赵祯相信他不会害自己,他引路进入小树林应该是有别的话想跟自己说。
赵祯身上的衮冕让他在小树林中远没有一身燕居服的赵元佐行动方便,“官家感觉出来了吗?你身上的衮服虽然华美端庄,却又是一身的累赘,在这小小的树林中还要担心荆棘藤蔓,远不如我身上简陋的燕居服来的舒坦嘞!”
赵祯尴尬的笑了笑:“伯伯说的是,您以后还是叫我益儿吧!”
“叫你益儿的只能是你的父皇和母后,伯伯还是喜欢叫你一身六哥儿,当年你可是在我的腿上学会的走路,这么久了怕是也忘了……”老人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美好的回忆,赵祯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还是老赵家的人。
果不其然,赵元佐长叹一身,脸上的表情变得悲哀起来,“你爷爷共生九子,你九叔赵元亿早早便不在,其他的几个叔伯也是都没了,年前还有你父皇,八叔和我,没想到如今你父皇和你八叔一下都走了,只剩下我在这浊世中苦苦煎熬,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诶!”
赵祯皱眉道:“伯伯何出此言?父皇是病入膏肓不豫而去,八叔罪有应得,我本打算放他一条生路的,可他……”
“是啊!放他一条生路……可他经不起荣王一系被贬为庶民的惩罚,看不得那荣华富贵烟消云散!老八你怎么就那么糊涂,即使被变为庶民,咱们同气连枝的岂能让你在市井中过活?当个富家翁有什么不好!”
赵元佐悲痛的对着东京城方向怒喝,又仿佛是在提醒赵祯一般。
赵祯微微苦笑这为大伯是在试探自己,轻轻的上前两步眼神直直的看向赵元俨道:“伯伯是怕我取几位表兄的性命?”
赵元佐眼神一凝随即笑答:“官家最是仁慈,这种事情当然是做不出来的!”
“伯伯说的没错,我本就没打算要他们的命,只是把他们贬为庶民,之后的事情便不再管了,至于谁要资助他们做个富家翁也好,做个夜香郎也罢都和我无关!”
赵元佐猛然转头道:“当真?!”
“当真!”
“呼……六哥儿果然仁孝不似你爷爷那般……六哥儿既然答应我的请求,我死后也算是能对你八叔有个交代。”
赵祯狡黠的笑道:“既然这样大伯可要看好他们,如果再有下次我可不会网开一面!”
“这是自然,我死了还有儿子,世世代代也会让子孙看着他们。”
见赵元佐头应下,赵祯放下心中的顾虑,这位大伯是老赵家的族长,拼了命的维护老赵家的团结安定,生怕兄弟相残的事情再发生,所以才来为赵元俨的儿子求情。
月色明亮照射在树林中显得稍稍有些清冷,赵祯看着默默不语的老人轻声问道:“伯伯对我赵氏宗族的了解是透彻的很,小侄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为何宗族中的人都要广置田产,兼并农人之地?难道朝廷每年给他们的还不算多?放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非要殚精竭虑的与民争利!”
赵祯早就想问这个问题,如果说将门是在为自己找退路,赵氏的宗族为什么也要兼并土地,大搞商业,难道他们也要找个退路不成。
“六哥儿难道看不出?他们是在向你父皇表态呢!当年太祖杯酒释兵权之后,将门便开始大肆敛财,为自家找条退路,宗室看在眼中岂能不知,况且谁还会觉得自己家的钱多不是?”
答案居然是这样简单的,为了向执政者表示没有威胁,便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永不停止和满足的捞钱大业中去,从唐朝之后便没了封地一说,大宋的宗室虽然没有自己的封地,但却有赐田,皇帝给自己的亲戚赏赐田地这种事情成为他们唯一剩下的特权。
就这样他们不断的扩充着自己的赐田,赐田是不用交税的,而且大宋不抑制土地兼并,老爹更是下旨,只要是通过正常买卖得来的田地,宗室就不用交税!
这样一来宗室更加疯狂的进行土地兼并,他们用高价的钱财购买相邻的田地,再雇佣原来的农户进行种植且交的税比国家征收的要少,这样一来谁不愿意?
慢慢的宗室的土地便开始膨胀起来,赵祯让黑手做过粗略的统计,有些宗室的赐田在地方上占到上万亩甚至是十几万亩之巨!这样高的比例让他不寒而栗,如果所有的宗室赐田加起来大宋的田地还剩下多少?
不光如此,他们还把手伸向了最赚钱的盐铁,茶酒,包括矾,醋这些国家垄断物资中,甚至包括对外贸易的榷场。
清冷的月光下赵祯努力的昂着头对赵元佐道:“这是不正常的,我赵氏一族的子孙岂能变成肥猪一般的富家翁?各家的子弟不想着如何报效国家反而整天想着如何捞钱,如何花天酒地。
不问世间疾苦,反而讨论着东京城哪家妓馆清倌人的长相如何美若天仙,瓦里女戏的身段如何油光水滑!这样下去宗族只会变成废物和大宋的累赘!伯伯!您看看,将门还在暗中积蓄力量培养后辈子孙,难道我赵氏一族就整天乐不思蜀?!”
赵祯的话像是巨锤不断的敲击着赵元佐的心房,他此时震惊的发现造势宗族的后辈子孙中真的没有几个能拿得出手的后辈来,即使有也与将门子弟和世家豪族的后辈相差甚远……
第一百八十九章子弟兵
月光如水静静的洒向林中的老人,此时的赵元佐脸颊抽动眼神僵直,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在他的心中升起。身为赵氏一族的族长,他比谁都清楚在一个家族中后辈子孙的作用,可就是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却被他所忽略。
灯下黑啊!
赵元佐一直认为宗室不去干涉威胁皇权就是最好的生存之道,可从赵元俨谋逆这一事件中他发现宗室的野心还没有被完全控制中,现在赵祯又在他面前提出赵氏一族后辈子孙的问题,这更让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所作所为。
大宋的宗室在一整套法度的约束之下,这就使得宗室向俩个巨大的方向分歧,一个是拼命的捞钱不问政事,另一个极端就如赵元俨那样疯狂窥伺皇位,以至于走上毁灭的道路。
赵元佐僵硬着老脸望向赵祯道:“六哥儿有什么办法不成?这些宗室子弟皆是你的表亲兄弟,如若真的这样下去,怕是会成为城狐社鼠般的游侠儿,倒是不光皇家的脸面丢尽,我赵氏一族除了天家一脉就真的要殆尽了!”
赵祯叹了一口,扶着老人在刚刚被砍过的树桩上坐下:“大伯也看出来了,现在回想起来我赵氏族人已经被荣华富贵给磨平了棱角,咱们赵氏也算是世家大族,可真要与那些豪门比起来却是远远的不如,文官中有多少是他们的人?
武将就自不用说,十之**出自将门,而我赵氏子孙虽然顶着高官职衔,可却几乎从未上任过,连大伯你都是太尉兼中书令,还有着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等职衔,恐怕您也几乎没有参加过朝政吧?”
赵元佐无奈的摇了摇头:“痴儿,你说的这些都是虚衔,没有一样是差遣啊!伯伯作为楚王怎能上朝,即使你父皇加我检校太师、右卫上将军这样的实职,我也不会去上朝,更不会去走马上任。”
“这是为何?”赵祯奇怪的问道。
赵元佐无力的挥了挥手向赵祯诉苦:“为何?从太祖朝开始,宗室的参政议政之权就被逐渐的收回,到了太宗朝更是愈加的严格,凡宗室子弟才学不佳者一律不许授以实职,自其以后慢慢的宗室子弟便难以胜任差遣,只有极少数像你八叔那样的人,才能获得一些差遣。”
赵祯用力的握住老人干枯的手掌道:“没有才学我便为宗室子弟开设书院!没有不怕,就是怕不学!咱们天水赵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查过宗室子弟成年者已有百人,学童之龄的亦有二百之数,宗族中的老人还请伯伯去劝说,让我从成年者中挑选一些进入宗族书院,年幼者一律进学不得拖延!”
“宗族书院?”赵元佐低声念叨一句随即皱眉道:“宗室本就有书院,这在太祖朝就开始了,只不过从书院中出来也没什么两样,后来便各家自聘西席。”
赵祯笑道:“所以才要新开书院,从严管理,授文武两道皆从亲军!”
“从军?!”赵元佐惊呼一声不可思议的望着赵祯。
自从大宋建国之后,赵氏一族除了之前还在军旅中的子弟外,就没有从军的后辈子孙,现在官家又要把他们送入军中这个消息对赵元佐来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赵祯头道:“没错,从军!在我大宋所有的将才几乎都是出自将门,军阵兵法等物皆是口口相传,就连太宗的平戎万全阵也是束之高阁,必须打破这样的局面才能使得我大宋将才辈出……”
“六哥儿是想提高武将在朝中的地位?”赵元佐打断赵祯的话摇头叹气,“难,实在是太难了,武将的之所以被文官死死压住不是别的原因而是因为将门!且有大唐的前车之鉴,武人掌兵危险太大。”
“如果朝中的武将不光是将门一家独大,而是有不少赵氏子弟或是普通百姓的子弟呢?!”
赵祯的话让赵元佐一惊,随即摸了摸下巴上花白的胡子道:“这样一来便能分化将门,甚至能取代他们!”赵元佐的眼神越来越亮随即感叹道:“官家的计策果然是定国安邦之策!”
赵祯笑道:“不光如此,所有的武将也必须和文官一样参加科举,文有文状元,武有武状元这样才算是旗鼓相当,文武都要一碗水端平!”
赵元佐嘴角慢慢的勾起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还都是天子门生!”
“对!军中之书院乃是皇家一力创办,当然是天子门生,以后的其他书院也要这样!”
“官家好手段,拿我宗室投石问路。”赵元佐话虽这么说可脸上完全是欣喜的表情,他当然高兴,赵祯的举措不仅达到了化解将门的目的,还能提高武人在朝中的地位,更加让他兴奋的是赵氏子孙也一并被拉起来了。
赵祯微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直愣愣的盯着赵元佐道:“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赵元佐大手一挥道:“六哥儿只管说,只要能让赵氏一族兴起,大伯一定许你!”
“我要宗室所有多出的土地!”
赵祯语不惊人死不休,赵元佐在听到他的话后狠狠的揪下两根胡子,双手颤抖的抬起:“官家这可万万使不得啊!宗室安逸了如此之久就是因为手中的赐田,这一下让他们全都吐出来怎么可能!一个不好说不定会……”
“我不是要他么现在就吐出来,我是要他们在田地变得不值钱的时候吐出来!”赵祯被赵元佐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安慰道。
赵元佐看了看赵祯的脸色,要不是月光下这侄儿的脸色如常他真以为赵祯得了疯病,“六哥儿,自古以来良田房舍就是家族立身的根本,你看看哪个世家豪族不是良田千顷广厦万间……额!你是要,这怎么可能!”
赵元佐说着说着就觉得不对劲,什么叫田地变的不那么值钱,赵祯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虽然之前接触不多,但他的事迹赵元佐都了解,绝对不是一个乱许诺的人,难道说他能让田地变得不值钱?
谁手中的良田最多?世家豪族!这明显是冲着世家豪族去的。
“既然伯伯看出来了,赵祯也就不瞒着你了,我就是要动一动那些世家豪族!”
赵元佐看着一身朝气的孩子轻笑道:“老了老了还是被你吓到,六哥儿之前的话伯伯佩服,也激动,可对付世家豪族这件事你过于莽撞了,你知不知道什么人在支持赵元俨?就是你口中的世家豪族,他们对你这位大宋太子继承大统心中有着大恐惧!”
赵元佐看着赵祯震惊的眼神嘿嘿一笑,伸出手掌摸了摸他的头小声道:“你现在是大宋的官家了,那有一些密档也高告诉你,当年的烛影斧声纯属好事者杜撰,本应是赵德芳继位,太宗只不过是捷足先登罢了,为何会捷足先登,谁不像让赵德芳继位?”
“世家豪族!”赵祯下意识的开口道。
赵元佐微微了头,小树林中变得静悄悄的,月光照射在两人身上带着一丝凉意,一老一小对视一眼齐齐的长叹一口气……唉!
第一百九十章一石三鸟
两人的叹气声中充满了无奈,他们都清楚世家豪族在中国历史中的地位,多少的王朝更替,多少的君王变迁,最后剩下的居然只有这些手中没有兵权的世家豪族,千年门第不是说说的。
赵元佐恨恨的开口道:“对!就是他们,因为他们知道赵德芳一旦继承大统肯定会接着太祖的路子继续打压他们!不过你爷爷继位却不一样,先是安抚然后用科举对付他们,你父亲也是如此,为什么大宋的科举没有门第之分?而且极为严格?就是这个道理!
说实话两代人,三位官家都想除掉这颗大宋的毒瘤,可他们实在太庞大了,而且错综复杂已经与大宋紧紧的捆在一起,要想对付他们必须徐徐图之!”
赵祯微微头道:“我现在做的就是在把他们慢慢的从大宋的身上剥下来,一一的削弱他们在大宋的力量。”
“吾家有此麒麟儿大伯甚慰,你还小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对付他们,把棋局做的漂亮些,等收官的时候便轻松了。”
赵元佐说完便慢慢的站起身沿着原路返回,赵祯上前扶起他的手臂道:“宗室是我大宋的重要力量,如果运用的好便是子弟之兵,但约束的律法也要跟的上,不然会失去控制的,这些还要劳烦伯伯和各位长辈好好商议一番,赵元俨之事不能再有!”
“六哥儿是要把我这老骨头给榨的干干净净才算完,也罢,反正是应下六哥儿的,只要我天水赵氏的后辈能崛起,我这一把老骨头算什么!这就去找你的叔伯分说!”
赵元佐苦笑着答应下来,但赵祯接下来的话让他一喜,“等宗室书院建好了,大伯便让允升,允言进书院吧!”
“这是定然!”
宗室的老人在看见赵元佐带着赵祯进入小树林以后眼神就没离开,他们知道赵元佐是干什么去了,这位族长一辈子都在为宗室考虑,这次怕是为赵元俨家的小子求情去了。
不少人摇头,在他们看来这位年轻的官家虽然素有仁孝之名,可却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谋逆这种大罪怎么可能就单单贬为庶民就算了?
“四哥儿,你看赵元佐去寻官家的事情能成不?”
说话的是赵廷美的第七子赵德润,显然他的话引起了所有宗室的注意,数道目光投向他口中的四哥儿赵德雍。
“能不能成等堂哥出来就知道了。”赵德雍随意的说道,这么多人盯着让他感觉稍稍有些不自在转脸对弟弟说道:“以后不要直呼其名,毕竟是堂哥又是宗正!”
赵德润嘿嘿一笑道:“怎么连四哥儿也开始怕他了?不就是官家的亲大爷吗?这有什么,赵元俨还是他亲叔叔呢!”
“从哪学来的市井俚语!可不要小看赵元佐,这个人才是宗室中最明白的一个,没有非分之想,又懂得进退,谁都能说他的不是,唯独我们不行咱们欠他的情!就单单为父亲的事情敢顶撞太宗便可知晓他的刚直,这样的人怎么能不得官家的青睐?”
赵德雍的话让人深思,赵德润听了微微头道:“他当宗正再好不过,可官家能不能给他这个面子还难说……”正说着赵德润突然僵住,赵德雍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也跟着惊呆,身为官家的赵祯正扶着赵元佐慢慢的走出来,脸上一副有说有笑的表情!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的宗室看呆,难道赵元佐真的说动官家放荣王一系子孙的生路?
赵祯扶着赵元佐走进人群,宗室赶紧躬身行礼,赵祯微微回礼道:“诸位叔伯无需多礼,此处只有长辈晚辈之分没有君臣之别。”
“官家虽不介意,可我等宗室却要循规蹈矩,无礼不成家,无礼也不成国!”赵德雍赶忙开口道。
赵元佐听了赵德雍的话笑眯眯的头道:“德雍所言在理,官家就勿要推让了。”
这一幅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场面让宗室心中觉得这位年轻的官家也是个不错的后辈,最少对他们这些叔伯是没有成见,反而有些尊重的。
赵祯与诸位叔伯寒暄一番就离开,留下一群人巴巴的望着赵元佐。
“大哥此次和官家说的怎么样?”赵德润首先忍不住开口问道,一旁的赵德雍拉了他的手臂一下。
赵元佐笑着说道:“相谈甚欢,官家的本意便是放过荣王的子孙后辈,既然贬为庶民就不在追究,无论富贵且由他们去吧!”
“这倒是难得……”赵德润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感慨道,一旁的赵德雍开口训斥:“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什么叫难得?官家仁慈的性子怎么会做出赶尽杀绝的事情,既然被贬为庶民就没了威胁,官家自然不会追究,况且赵允良等人又没和他父亲一起。”
赵元佐开口道:“此事不要再提,但有一,各家资助钱财给他们,都是同族子弟,你们现在拔根毫毛也别他们的腰粗,光靠着王妃一人之赐钱恐怕难以度日,咱们多是父辈叔伯,能周济就周济。”
赵德润酸酸的说道:“原先他家巨富,现在潦倒了咱们便要周济?”
赵元佐不喜刚要开口训斥,一旁的赵德雍伸手便给了弟弟一拳头怒声喝斥道:“这话说的全无兄弟之情,亲友之义!原先你出入荣王府少了吗?哪次不是大包小包的带东西回来!怎么现在人家潦倒,你却舍不得些许?”
“舍得舍得,只不过是觉得他家突然这般有些不舒服。”
赵德润被四哥教训,连连头,在这些宗室中他谁也不服,就是服四哥赵德雍。
果然赵元佐欣赏的了头:“德雍不愧是四叔的长子,做事说话有礼有节,秦王一系当隆昌!”
“大哥过奖了,不知大哥与官家商议许久就是为了荣王一系的事情?”
“你倒是看的通透,确实不光光是这事,还有别的事情,你们都过来,让晚辈围在外面,除宗室以外谁也不能靠近!”赵元佐说完便招呼同辈聚到一起。
等靠近火堆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他才详细的把赵祯的计划说出来,一时间整个宗室群体默不作声,但各自的表情却很精彩,有激动难以自抑挥拳头的,有皱眉面露怀疑的,有瞪大眼睛还在惊讶的……但无论是谁都被这条消息震惊了。
“大哥所言真是官家所说?!”赵德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对赵元佐开口问道。
“一字不差!”
“这么说来真是好事了!咱们宗室已经好久没有人从官了,如今官家居然给了这么好的机会,是该把子弟送到宗族书院中去才是……”
赵元佐摇头道:“德雍你想的简单了,官家这次可不是说从在书院中混上两天便能入朝为官,而是要有真本事,不光如此,我宗室书院还要向士人开放!习的也是兵法军阵之术,没有文资。”
赵德润听了失望的开口道:“说了半天出来还是当个厮杀汉?那学它干甚!”
赵元佐微微一笑:“官家是要提高武人在朝的地位!宗室本就贵胄,再拿到兵权和官职,文人还能看不起吗?时日长了便能提高武将和宗室的地位!咱们可不比将门。”
赵德雍在听到赵元佐的话后眼神一凝微微感慨道:“果然是天资聪慧的官家,这是一石三鸟之计,我宗室明知是棋子却还要自己把自己架在火炉上烤啊!”
赵元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明白了?”
“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赵德雍还没反映过来对四哥奇怪的问道。
见在场的宗室中也有些许人慢慢头,赵德雍便开口解释道:“官家此计是用我宗室投石问路,既能提高武人在朝的地位,又能压制将门,更为难得的是文臣中有不少来自寒门的子弟,科举是他们的捷径,可武人几乎都是出自将门,没有一个平民百姓或是军中士卒,开了咱们这宗室书院后,平民子弟也能有了出任武将的可能,你说这算不算是文武并举?官家说了通过书院考核的武举,便最少能当个七品虞侯,这可不是小事,与文人科举也差不多了。”
赵德润听了后喃喃自语道:“这下朝堂要变天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批阅奏章
赵祯悠闲的渡步进入自己的帐篷,薇拉正在铺床叠被整理东西,三才指挥着内侍忙前忙后摆放器具,赵祯笑道:“不过是住一晚没这么多规矩,一方书案便可,顺便在火堆上架个铁壶。”
三才笑眯眯的说道:“那可不行,您现在是官家,这里就相当与您的行宫,东西都是在后面的板车上的,般下来就成!官家还请稍坐,用茶歇息一番,晚上再写字看书对眼睛不好。”
看着薇拉送到眼面前的茶碗,和她满是关心的眼神赵祯笑着接过茶碗,一汪碧绿的茶水让赵祯心情更加舒畅,“你还真是跟随朕多年,知道这炒茶是朕的最爱,这次路上带了多少?”
三才竖起五根手指道:“不少嘞!整整五大箱笼,可官家您吩咐带这么多茶叶干什么?”
“当然是赏赐喽!过了巩县之后且先不回京,去洛阳城住上几天再走,到时请一些名家大儒之人,却不好让人空手回去。”
“还要住上几天?!这……朝中的相公可是已经派人来询问行程了,看样子是在催促呢,这还要在西京住上些时日……”三才的声音越来越小。
赵祯奇怪的问道:“相公们派人来询问,带没带写奏章?怎么朕的书案上空空如也!”
“带了,带了,王相公正在对密押,一会便能送到。可官家这大晚上的……”见赵祯眼神不善后三才立刻改口,“奴婢给您加蜡烛。”
初春的寒意一也不比三九天差,只一个来回王曾的脸上便被冻得有些发紫,手中的奏疏他已经全部对过密押,确保无误后方才向赵祯的大帐走去,两边的禁军站的笔直,手中的手中的长刀贴在裤腿上散发着寒意,这恐怕是大宋最为精锐的力量了,王曾稍稍感慨便加快脚步,他刚刚从急脚递的口中得知这些文书中有不少的急件,必须连夜返回。
官家的大帐中还亮着灯火,一个少年的身影正坐在书案后面低头品茶,王曾心中感慨,已经到了亥时,宿卫的禁军都换了两次,官家居然还没休息,如此勤政就如当年的先帝一般。
三才的帐篷就在大帐的外围,从撩起门帘的帐篷中看到王曾后赶紧上前,“王相公来了,快快到奴婢的帐篷中烤烤火,奴婢这就去通报!”
王曾头道:“也好,最上面的是紧急公务,今晚就要有官家的御批,急脚递还要赶着送回去,下面的官家明日再看也不迟。”
三才头道:“多劳王相公费心了,官家这架势怕是不看完不行。”
“那你便劝劝官家,这……诶,少年称帝便如此损耗,日后可怎生是好!”王曾无奈的叹息一身便进入小帐中烤火,他能看出来官家是在文臣较劲。
三才急急的把奏章送到官家的案头,见赵祯放下茶碗便开始批阅心中有些不忍,“官家,这奏疏中上面的紧急公务,您先批阅了,其他的等明日在慢慢看可好?”
赵祯看着奏章头也不抬的说道:“什么时候内侍能干涉朝政了?朕批阅奏章的时候就是在坐朝理政,你不会不知道吧?”
三才惶恐的跪下口称不敢,赵祯笑道:“后宫不得干政早在周朝便有,你忘记也就罢了,可内侍不得干政乃是太祖所立,你难道也能忘记不成?且去请王相公进来,朕有话要问他。”
“是,奴婢这就去……”三才惶恐的站起应道。
见他有些委屈,赵祯开口道:“你要记住,你是朕从东宫中带出来的,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切记以身作则!”
这话让三才心中舒服许多,官家这是在保护自己嘞!
赵祯在三才离开后才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稍稍皱眉便在一封名黄色的奏折上写下宦官不得干政几个字,又在后面批注,“命将作监制铁碑一块,上书后宫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立斩不赦!”
薇拉在一旁不断的给赵祯研墨,王曾坐在书案的下首看着官家的旨意心中翻起惊涛骇浪,如此年轻的官家就拥有这样的远见和杀伐果断的大气魄怎么能不然他惊讶?
合上诏书王曾跪倒在地:“官家圣明!以雷霆手段震慑禁中实乃圣君之举!”
赵祯笑道:“这样就是圣君?自周武王开始便有了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的话,汉武帝更是杀妻立子,唐朝权阉之祸亦不在远,只不过是前车之鉴罢了。”
王曾微微摇头:“官家的作法是在给大宋立下祖宗之法,从此以后便永成定制,实乃大宋幸事!”
听到祖宗之法四个字赵祯眉头一皱,“祖宗之法乃是祖宗之时定下的,完全符合当时的情况,斗转星移之间已过去甲子岁月,如何能顽固不变?朕觉得每代君王都要根据当时的情况适当的改变祖宗之法,方可与时俱进。”
王曾听了赵祯的话后大惊失色:“变法乃是不孝,祖宗之法不可变啊官家!”
“放肆!王曾你任参知政事多年岂能如此糊涂?你且看看如今之大宋和开国之时有多少变化,万事万物都在改变,祖宗之法却不变?一年之中还有春夏秋冬之变,人还有生老病死之变,国还有兴衰之变,可见变乃是天道,顺天而昌逆天而亡你不知道?”
王曾僵在地上呆呆的看着火堆默默不语,赵祯的话一遍遍的在他脑海中回荡,思来想去确实是这个道理,可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赵祯见他不说话便加了一剂猛药:“什么人不希望改变祖宗之法?当然是身在利中之人!”
王曾突然抬头望向赵祯道:“臣非世家豪族之后,乃是孤儿由叔父养大……”
“朕并没有说你是那些人,只是告诉你什么人不希望看到变法。起来说话朕还有事情要问你。”
见王曾起来后赵祯问道:“庐州有一盐井案,本事州府之事为何上呈到朕的案头?其中所涉贪腐并非难判,为何从州府衙门上呈中书又从中书上呈御览?”
王曾想了想答道:“此案关键之处在于涉案之官员乃是刘太后之外戚庞家,案中的庞玉乃是太后之舅父庞维之子,收受盐商贿赂私改盐票数额,按罪当发配沙门岛。”
“庞家托人四处活动,真巧又赶上太后大行,朝中大臣便上呈御览?”赵祯舒服的靠在椅背上开口问道。
“官家圣明!”
“此去沙门便是有去无回,这庞玉可是家中独子?”
“是。”
“发往郑州管城劳役三年,终身不得再用,着大理寺差办!”
王曾惊讶的看着赵祯,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这庞玉是太后在世时最喜欢的子侄,如今官家改判虽是免了他的死罪却依然不用罚铜赎罪可见是对他厌恶到了极。
赵祯随手把处理好的奏章递给薇拉道:“这些奏章朕已经处理好,你快快送与急脚递便早些休息去吧,上了年纪还是好生歇歇才是。”
王曾从薇拉手中接过奏章便躬身退出,当他到大帐之外借着火光翻看奏章的时候才发现赵祯的御批着实惊人,其中的有些见解可谓是入木三分,各种决定都是相当妥帖,完全似先帝的手法。
深吸一口冰冷的寒气缓缓吐出,王曾叹道:“真乃天成!”这么短的时间处理好各种奏章,这对年幼的官家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却实实在在的发生在他的面前由不得王曾不相信。
其实赵祯批阅的时候参照了老爹之前相似的奏章,照葫芦画瓢的批阅结果当然没有问题,但赵祯也在其中加上了自己的观。
第一百九十二章微服私访计不成
送葬的队伍用了两天才到达巩县的永定陵,巩县地处北邙山区,从风水角度讲是块宝地。从陵墓的选址,到各陵陵穴间的相互位置,乃至陵台、地宫的高深等都是根据时下最流行的“五音利姓”设计的。
宫,商,角,徵,羽是为五音,这是古人最基本的音节,与土、金、木、火、水五行正好对应。
这样即可在地理上找到与其姓氏相应的最佳埋葬方位与时日。
宋人受到道教的影响较大,也更加相信这些风水宝地的说法,因此,丧葬择地选日时,若与之相合则阴阳相生,大吉大利,反之阴阳相克,主凶。
王曾之所以跟随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是老爹的安陵使。
大宋官家去世,必须要让一个品德高尚的相公作为安陵使送最后一程,这是从太祖时期便传下来的,大宋的第一位宰相范质便是第一位安陵使。
相对于登基大典,送葬的程序就变得简单不少,在众人的痛哭流涕声中赵恒与刘娥的棺椁被送入永定陵的地宫之中,厚重的大门在落锁后发出沉闷的声响,断龙石彻底的挡住大门让整个地宫与世隔绝。
一个老内侍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不断的向永定陵爬去,被数个小内侍架起带走,赵祯好奇的对三才问道:“那个老内侍怎么朕从未见过?”
“启禀官家,此人名叫雷允恭,祖籍开封,原先是个小黄门,在先帝时因……”三才说着说着就突然断了线,赵祯挥手道:“你接着说,内臣算是禁中的事情便也是朕的家事,算不得朝政。”
三才尴尬的笑了笑才开口,“因预先揭发周怀政伪造天书一事,得到先帝的提拔才,周怀政死后便接替了他的位置,擢内殿崇班,迁承制……这不先帝大行他再被升任西京作坊使,入内侍省押班呢!”
赵祯瞧了三才一眼笑道:“你这是看见人家风光了向朕诉苦呢?不过是个内侍省的押班,瞧把你给嫉妒的,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是跟在朕身边的人,气量要大,别给朕丢脸!”
“奴婢可没有嫉妒,只是这人在宫中的风评一项不佳,可丁相公还推荐他作为山陵都监。”
赵祯瞧了瞧在地上瘫倒的雷允恭,了头:“虽然风评不佳,可也算是一片赤诚,便让他做山陵都监罢了。”
三才欲言又止,他刚刚被赵祯教训了一顿实在没有勇气再来一次,郁闷的转头向哭得不行的雷允恭走去宣旨。
“雷允恭叩谢官家!老奴定当肝脑涂地以报皇恩!”
当赵祯听见雷允恭声嘶力竭的呐喊开始便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了,真要报答自己的提拔默默做事就成,何必在百官面前这样宣扬。但天子之言出口成宪,现在想改已然晚了……
车队开始缓缓前行,赵祯总算忙活完老爹的后世,刘娥的假棺椁也放了进去,还好这永定陵有一处机关能开启地宫大门,否则等刘娥死后如何进去。
赵祯看着手中的密信觉得自己无言以对,刘娥居然要死后葬在永定陵的棺椁中!看着秀丽的蝇头小楷赵祯微微叹息,这刘娥才算是大宋最幸福的女人,活着的时候有身为官家的丈夫关爱,丈夫死了还有老相好陪着,等死了再回丈夫身边……
赵祯本打算不同意的,可她居然在密信的结尾威胁自己,如果不答应便死在皇陵地宫门口,这让赵祯一办法没有,谁叫自己帮助刘娥假死的呢!没想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车厢中晏殊和蔡伯俙两人紧张的看着赵祯连连摇头。
“官家您的计划实在过于冒险,您是九五至尊金玉之体,岂能微服私访?彭七等人虽然武功高强,可万一要是出了事情大宋的天就塌了!”
晏殊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这番话,蔡伯俙也是跟着附和:“小殊说的对!以前干些出格的事情没关系,那时您还是太子,可现在不同往日,您是大宋的官家,江山社稷系与您一身,这么做实在冒险。”
赵祯斜斜的靠在车厢上嘿嘿一笑,把晏殊和蔡伯俙两人吓得直发毛,“既然你们劝说,朕就不去了,不过这样一来朕就看不见民间的状况,昨夜朕批阅奏章时发现邓州汝州两地遭受旱灾,两地不少村县颗粒无收,朕已下旨,开仓放粮平价出售,朕既然去不了你们便代朕走一遭,好好看看各地赈灾的情况。”
蔡伯俙和晏殊两人对望一眼连连头,只要官家打消微服私访的念头要他们怎么样都行!
“官家放心,这本是我等应尽之责!”晏殊头说道。
蔡伯俙则是微微苦笑:“官家早有定计,何必让我等受此惊吓,只管吩咐便是……”
“你这小子说的是什么话?难道朕还是故意用计不成?”赵祯瞪了小胖子一眼威胁着问道。
蔡伯俙小声嘟囔一句:“本来就是……”
“你说什么?”
“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祯见两人应下眼睛一转的开口道:“晏殊你去汝州,蔡伯俙去邓州,走的时候让彭七给你二人挑选几个精干的侍卫,切记注意安全,也务必微服私访,如遇贪赃枉法者也切莫声张,留下证据待朕查办,万万不可让人知晓你二人的身份,以免粉饰太平。”
“臣遵旨!”
见他两人急急忙忙的下了车驾,赵祯气急败坏的骂道:“跑那么快干嘛?朕又不是吃人老虎!”
一直在背后给他捏肩的薇拉抿嘴一笑:“他们是怕了主人了,这叫什么来着?哦!激将法。”
伸手在薇拉的翘臀上拍了一下,赵祯撇嘴道:“学的到是不少,不过这可不叫激将法,而是君子欺之以方。你就不要看戏了,你的任务就是伺候好朕!”
“是!奴婢遵命。”薇拉说完便开始敲打赵祯的肩膀,轻缓适中的按摩让他舒服的发出一阵呻吟。
车驾外的蔡伯俙酸酸的嘟囔道:“官家自己享受把我们俩派去跑腿,我也想让侍女捏腰捶背……”
晏殊嫌弃的拉开距离,“汝此行径吾不屑为之!身负皇命岂能贪图享乐?赈灾事大……”
“你说的轻巧,你去汝州不过二百里,我可是去的邓州!”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蔡伯俙哀嚎:“小殊连你都欺负我,还让不让人活了?你……你别上我的马车!”
“此言差矣,我岁长你因唤为兄!你要往邓州去许路经汝州,载我一程不是正好,况且你我二人也能搭个伴不是?来来来休要多言上车上车!”
晏殊笑眯眯的鸠占鹊巢让蔡伯俙很不爽,但他也没办法只得恨恨的说道:“我以后娶了公主就是驸马都尉,也是官家的妹夫,到时看你还敢这般欺负我不成?!”
“第一公主还没有尚嫁与你,第二即便尚嫁你也算是外戚,外戚吾不屑为之……”
“吃我一掌!”气急败坏的蔡伯俙和晏殊扭打在一起,仿佛又回到在东宫无拘无束的日子,侍卫站在马车外哈哈大笑,他们都是东宫的旧部岂能不知蔡伯俙是个活宝。
第一百九十三章西京洛阳
大宋有四京,分别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每坐京城镇守一方,大大的增加了中央的集权。
相比东京城的紧凑,洛阳城显得更加大气些,这座古帝都保留了汉唐遗俗,整个城市的布局更为宽阔,街道的侵占也相对少一些,不似东京城坊市合一。
但此处的繁华程度却略有不及,西京洛阳是大宋的陪都,有一整套的皇宫内院,并且有不少的内侍宫女。这让赵祯大为惊讶,没想到闲置的地方却要这么多人的日常维护。
更让赵祯惊叹的是洛阳园林之盛!真的如苏轼所说一般园林甲天下,非其他城市可比。
洛阳地处洛河之阳,又在中原腹地,水土气候方面有着优越的先天条件,有利于园林的发展,且多有重要官僚在洛阳安家,其人习于汉唐衣冠之遗俗,居家治园池,筑台榭,植草木,以为岁时游观之好。
泉流之洁,虽其闾阎之人与其公侯共之。
一亩之宫,上瞩青山,下听流水,奇花修竹,布列左右,而其贵臣巨室,园囿亭观之盛,实甲天下。
地理位置更是重要,之所以能作为陪都离不开它优越的地理条件,北倚北邙,南望嵩岳,左控虎牢,右扼函谷自古以来要进入伊洛盆地的路只有三条路。
西边吕梁山与卧牛山之间的函谷关,东边的邙山与嵩山之间的巩义道虎牢关,南边卧牛山与嵩山之间的伊阙龙门,此处虽然没有关卡,但是却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擅长防守的大宋在此专设三厢禁军指挥,如遇敌情便可三管齐下两面夹击。
当赵祯的仪仗来到洛阳城后,中门大开,百姓夹道欢迎这位刚刚继任大统的官家,远在西京的他们早就听说过赵祯的仁孝之名,如今能一睹天颜当然是趋之若鹜。
人群中有不少身着燕居服的老者,这些人要么是儒学大家,要么是致仕的官员,更多的则是官员的家属,不少在开封做官的人都会把家眷安置在环境更好的洛阳城。
赵祯命三才撩起车帘,车驾瞬间变成凉亭,赵祯坐在其中不断的向四周百姓挥手致意。这种亲民的举措在王曾眼中大为不妥,君王就要有君王的威严和神秘,岂能如此率性而为?
但赵祯的举动却给四周百姓留下了极为亲切的印象。
自古以来有多少皇帝会如此亲近百姓?少之又少,即使出宫也都是高高的坐在龙撵上目不斜视,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赵祯的所作所为明显颠覆了百姓的认知,也赢得了洛阳的民心。
进入洛阳城的主干道赵祯才发现此处古树参天,群芳环抱,这样的美景连见惯后世园林医术的赵祯都觉得惊艳,况且还是在主干道上,难怪太祖想要迁都洛阳,这里不光地形险要,风景也是如诗如画。
洛阳城中的官员跟在赵祯的车驾旁不断的解释城中的景象,赵祯随和的态度让他们如沐春风,仿佛身上也轻了二两。
洛阳城中的皇宫完全是保留了唐代的建筑风格,高墙长阶,耸立的阙门,每一处都透露出唐时的威严大气,周武时期的含元殿被完整的保留下来,单单大殿中的柱子直径就有四米多,简直是叹为观止。
赵祯走在地砖之上感受着这座气势恢宏的宫殿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这样的宫殿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完成?慢慢的在含元殿的上首坐下,赵祯瞬间就觉得一览众山小,这种至高无上的感觉令他有些兴奋,他现在完全能理解太祖打算迁都的行为。
这才是天下之主应该待的地方!
群臣看着高高御座上的官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一个老内侍却发现此时官家的表情和太祖当年是何其相似,眼神中充满了一览天下的豪气,气质中带着九天之上真龙的威严。
老内侍揉了揉眼睛,没错,这种独一无二如日当头的感觉他不会忘记!
在三才的搀扶下赵祯从御座上下来,“龙图阁大学士,右谏议大夫杜杞何在?”
文官的队伍中走出一个中年人躬身应道:“臣在!”
“莫要如此紧张,平身说话。”
“谢官家!”杜杞慢慢的挺直摇杆,赵祯细细的打量满意的了头,这人长得不错,国字脸宽额头,一脸的正气,俗话说相由心生大概就是这样。
“你是权知河南府已有三年之久,也到了勘磨的期限了吧?”
“是!”
“嗯,既然如此,你再勘磨三年吧!”赵祯说完便甩手向下走去,留下大殿中目瞪口呆的官员。
杜杞更是大惊失色,刚刚自己的一切都是有礼有节,而且官家也是面露满意的表情,为何突然让自己再勘磨三年?!
王曾首先跟上赵祯,在他进入后殿之前问道:“官家为何要勘磨杜杞三年之久?他在河南府政绩有嘉,且多鼓励农桑,兴修水利,去年河南府的粮食位居大宋两税之首啊!”
赵祯转过头对着王曾反问道:“杜杞已经是龙图阁大学士,且是右谏议大夫,他现在的差遣是权知河南府。如果在上一步是何官职?”
王曾想了想回答道:“理应任参知政事!”
赵祯头道:“王相公说的没错,再往上就是参政议政的参知政事,可他的行径达不到参知政事的要求。河南府粮食充盈,官仓,常平仓堆得满满的,这体现了杜杞的才干,不过这样的才干只适合在河南府一府之地,却不适合进入朝中当个参知政事!其中缘由王相公难道不清楚?”
王曾被赵祯问的有些莫名其妙,直到赵祯进入后殿他才隐约想起前两天奏折的事情,随即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官家是在责备杜杞没有向邓州和汝州运粮以解燃眉之急。
可这却不是杜杞的范围之内啊!官家此举太过苛责,不过也是打磨良玉的办法,只要杜杞能想明白这一,三年之后的勘磨应该能进入两府。
摇头苦笑的王曾被外面的官员拦下,“王相公,官家这是对我河南府的什么地方不满?为何要让杜龙图继续勘磨?”
见杜杞也在人群中,王曾苦笑道:“杜杞你且过来,其中奥妙只能与你一人分说,其他人都散了吧,你们只需知道这是官家在栽培杜杞便好,其他莫要议论。”
众人渐渐散开,王曾领着杜杞向值房走去,“杜杞,你权知河南府这段时间的功绩大家都是看在眼中的,所以才会对官家的勘磨产生疑虑,但你有没有想过官家为何要勘磨你呢?”
杜杞早在赵祯宣布对他的勘磨后就在思索这个问题,可他实实在在没想清楚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
“请王相公解惑!”
王曾笑道:“别人告诉你的是别人的,你自己想明白才算,官家让你勘磨不是因为你治下的问题,而是在更高更远的地方,千万不可小瞧官家的用意,这三年你就好好的想想吧!”
杜杞带着王曾简单的提示向外走去,一路上都在念叨那句简单的提示,“更高更远的地方?”
赵祯站在高高的宫阙上看着杜杞的模样微微一笑:“管理水平高,就是大局观不够强,希望这三年你能想明白,不要让朕再失望了……额薇拉听说洛阳城的温泉也是一绝,洗过之后皮肤会变得光滑细腻哦,要不要跟朕走去洗温泉?”
第一百九十四章洛阳城的早晨
西京的陪都生活要比东京城来的慢上不少,三才晃晃悠悠的起床后看着外面仆从院三三两两的人大怒:“一个个都有在干什么?难道还以为这皇宫中没有官家?!”
三才说完看了看天空随即急躁起来:“都什么时辰了,快快准备盆壶茶罐,在晚些官家可是要不高兴的!”
他的恐吓显然是达到了作用,宫女内侍们赶紧加快脚上的步伐,在偌大的仆从院中忙活着,快步走向赵祯锁在的紫宸殿。
“奴婢恭请官家圣安……”三才说了半天也不见人答话,心中奇怪,难道官家昨夜睡的晚了些?
轻轻的推开紫宸殿的殿门,豪华宽大的寝宫中一个人也没有,连往日里睡在外殿的薇拉也不见了踪影,三才连滚带爬的冲进宫内,他太了解这位官家了,从来都是个天马行空的主!
果不其然,桌子上的一张字条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一段旨意:三才,朕带着薇拉出去体察民情去了,你要是看见纸条切莫声张,就说朕累了要在紫宸殿中歇息一天,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许靠近宫殿半步。
如此一来你就可以安然度过这一天,等朕晚上回来重重的赏你。
字迹极为潦草,一笔一划仿佛初学者,连写错的字都是画了个圈叉掉在旁边重新写的,不用说都知道这是薇拉在帮官家代笔……
三才看着歪歪扭扭的字微微苦笑:“奴婢怕是等不到官家您回来了!”
赵祯带着薇拉轻松的离开了皇宫,宫墙上的侍卫早就换成彭七的人,现在的赵祯无论到了哪都要这些老部下护卫,否则连觉都睡不好。
身上华丽的衮冕被脱去,白细布,圆领大袖,下施横襕为裳,腰间有玉带,这是当下最流行的襕衫,头发随意的用一块逍遥巾扎上,薇拉灵巧的双手飞快的在头巾上系上布带。
一身文人士子打扮的赵祯出现在马车外面众人之前,就连往日里看惯了赵祯模样的彭七都大为赞叹:“官家的样貌真是没得说,面如宋玉貌似潘安!”
“少拍马屁,你就是说出花来也要在殿前司干满一年!”赵祯甩了个眼镖给彭七,让他更加郁闷。
薇拉俏皮的伸出手指不断的给赵祯整理露在逍遥巾之外的乱发,“官家错怪彭大哥了,他的话也算是有道理,您的模样确实好看的紧嘞!”
赵祯看了看身上纯白的衣服抬起黑色的袖口了头:“也许这衣服适合朕,薇拉你这是什么打扮?”
“彭大哥说这是婢女的打扮应该没错的是吧?”
彭七连连头:“没错!”
“好了既然都准备妥当,咱们出发,今天要好好的逛逛洛阳城!”
赵祯瞬间就觉得,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无论他在大宋生活多少年,也无论皇家的礼法如何规范他的行为,说到底赵祯的内心还是一千年后的人,依然拥有强大的冒险精神和打破传统的思维。
他不能接受被牢牢的绑在龙椅上,如果那样即使坐拥天下也不开心,他首先是个人然后才是大宋的官家。
这次潜逃出宫也算是他打破约束的一次行动吧。
洛阳城的格局与东京城的完全不同,依然保留着坊市制度,整个洛阳城方方正正的,与东京城的杂乱完全不一样。
但还好,洛阳城的管理也是按照大宋的规定来的,虽然有坊市,但却没有宵禁,而且各坊之间的隔墙大门几乎都被拆掉,形成宽阔的道路,人们能很快的从一处到达另一处,这样对于商业的繁荣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虽然各坊市已经名存实亡,但人们的叫法依然不会改变。
赵祯根本看不见什么嘉善坊,延福坊,但在洛阳百姓的眼中却一条条一个个划分的清清楚楚。
带着薇拉漫步与古树参天群芳环抱的洛阳城中,心中充满了惬意。
早晨的阳光刚刚出现,在初春时节居然能感受到一阵暖风,洛阳的温带季风气候给城中万物提供了美好的生活环境,难怪还是初春这里的花草树木就已经万紫千红了。
小商贩永远是起的最早的一群人,但在洛阳城却几乎看不见有叫卖热面汤的人,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仆从。
谁家缺一盆热水?
但是城中的小贩依然挑着扁担走街串巷,扁担中的东西也已经被换成各色糕,饮品,有白皙诱人蒸糕,炸得金黄的酥饼,香气袭人的香圆子,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
但凡路过早起的人家,必然会被唤住,“食货郎你站住,桂花圆子多少文?”
挑着扁担的小贩立刻笑眯眯的说道:“桂花圆子香又糯,十五文钱绝不多!”
院门中探出脑袋的婆子走出门外啐了一口:“甚的不多!十五文嘞!”
“哎呦!这可是冤枉人,现在整个洛阳城可只有我溯源阁有这桂花圆子,其他的人家可吃不得!您老看看这是什么日子口?能有桂花这种稀罕物!”
一个小脑袋从门缝中探出,“刘婆子你怎生这么慢?小娘子等着用呢!一吊钱且全给他,要什么吃食咱们拿,多了的当赏钱便是!”
小丫头的一句话就让老婆子脸色变得尴尬起来,本想贪赏钱,谁曾想被小娘子的贴身丫鬟给截了胡,赏钱没捞到不说,还全便宜了这个食货郎!
小贩高兴的唱了一声肥诺就把扁担放下,拿着一吊钱就走了,一吊钱是整整五百文嘞!这小娘子的贴身侍女还真是大方的很!
这一幕活生生的戏剧不断的在洛阳城上演,赵祯看的津津有味的同时,整个城市也跟着活了过来。
漫步在街道上走走停停,一旁是咕嘟,咕嘟,的口水声。
薇拉已经被那些小贩的吃食馋的不行,赵祯哭笑不得的拉扯薇拉的手臂道:“马上就到了,你莫要在咬手指!”
了解洛阳城的侍卫在前面带路,终于看到了刚刚小贩口中的溯源阁,这是一家专门做糕的铺子,门口不断有小贩挑着扁担进出。
洛阳城中的官宦人家多,每个坊中几乎都有,这些小贩自然就是跑腿送货上门,谁家的小娘子,衙内会到店里来吃个早饭?
赵祯牵着薇拉的手进入其中,金发碧眼的薇拉把掌柜的下了一条,但看见赵祯的装束后便开始见怪不怪了,这女子也许是来自西域也说不定,赵祯的一身打扮和洛阳城中的小衙内一般无二。
别说是带着鬼魅似得女子,就是带着男扮女装的“轻衣小袖”也是常有的事情,何况他的身后还跟着膀大腰圆的壮汉,掌柜的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游侠儿
对于洛阳城的人来说,早晨几乎没什么事情,除了衙门里的官员,就数各家各户的采办最忙,溯源阁的二楼除了赵祯等人就没了闲汉,此时早市刚开没多久,人们还沉静在夜市的热闹之中,不少人都选择去妓馆中听个小曲悠然入梦。
经济繁荣的大宋造就了享乐之风,一大早就能听见靡靡之音,丝竹之声这让赵祯不知是感叹生活水平提高了,还是人的奢侈是风大涨。
见二楼也没什么人,赵祯便让彭七坐下一块吃饭,外面的暗哨也在得了信号后散开各自找些吃食。
薇拉抱着一碗桂花圆子吃的香甜,却偶然间从窗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主人,那个人好面熟哦!”
赵祯随着薇拉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一辆豪华的马车飞快驶过,车上的窗帘飘起露出车中女子熟悉的容貌。
“王柔?她怎么在洛阳城?”随即对薇拉笑道:“肯定是看错了。”
“奴婢怎么会看错?王柔姑娘我在碧雅轩见过好几次,公主殿下还专程对我说起过她呢!”
见赵祯不信,薇拉赶紧解释道。
“你也开始往碧雅轩去了,那地方就那么好玩吗?”赵祯惊讶的问,没想到赵妙元的碧雅轩连薇拉都喜欢去,真是老少贫贵通杀。
赵祯的话成功的转移话题,薇拉腼腆的说道:“奴婢只是去买些脂粉之类的东西,对了!三才管事说主人是大宋的皇帝,奴婢也要收拾一番不能丢了您的脸面。”
她的话让彭七差把嘴里的圆子喷出来,这个小丫头说话也太直白了些,瞬间就把三才那家伙给出卖了。
赵祯仔细的看看薇拉,难怪觉得她这段时间怪怪的,原是开始学着涂脂抹粉了,无奈的摇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一顿早饭吃了半个时辰,赵祯在楼上看了许久才满足的离开,西京洛阳的生活其实和东京城的差不多,只是更加雍容华贵了些,大抵是这里的官宦人家比较多的原因。
在汉唐遗风的影响下,建筑风格也更加阔气秀美,不似东京城的秀气内敛。
如果说东京城是低调奢华有内涵,洛阳城便是恰恰相反,高端大气上档次!
赵祯微服私访的任务是查看民间生活,拜访高明大德,可他发现洛阳城几乎都是所谓的名士大儒不少都是宣传出来的,人们都知其大名却对个人观没甚的了解,只是知道他的名号而已。
侍卫的打探来的情况几乎是千篇一律,那些大儒要要么是没有多少真才实学,要么就是替那些豪门鼓吹的文人,被生生的送上了大儒的宝座,赵祯听着听着就打消了拜访的念头。
看来所谓的大隐于市只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
正在赵祯失望自己的茶叶送不出去的时候,溯源阁的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抬眼望去居然是妓馆门口发生的事情,这对赵祯这样喜欢看热闹的人来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但等他慢慢的靠近窗台的时候却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一个青衣女子正被人拖拽向妓馆,而身旁却是一个身着蜀锦襦裙的女子苦苦拽着不愿撒手,嘴中不断的喊着:“画儿,画儿……”
“彭七派人看看怎么回事?”
赵祯的话让本就看不下去的彭七立刻窜了出去。
端着红果饮子上来的伙计看着彭七直接从二楼跳下去吓了一跳。
见赵祯才主人连连说道:“客官,可不敢招惹这些游侠儿,他们都是各府的衙内,习得一身的好武艺却整天游手好闲的晃悠,您这么体面的人就不要招惹是非了。”
小二本是善意的提醒,可说着说着眼色就变了,眼前这位翩翩佳公子说不定也是哪个府上的小衙内嘞!
暗暗的骂自己一句多嘴便转身。
“游侠儿?”赵祯开口唤住那小二问道:“游侠儿不都是些锄强扶弱,劫富济贫的人吗?怎生会欺负一个弱女子?”
小二奇怪的看了赵祯一眼道:“客官不是本地人?”
一旁的便衣的侍卫在得到赵祯的眼神后开口道:“我家公子是从东京城来的,来西京走亲访友。”
小二哦了一身笑道:“难怪不知道游侠儿的事情,原是从东京城天子脚下来的衙内,咱们这西京乃是大宋的陪都,多是些官宦人家安居于此,城内几乎没有什么城狐社鼠,不过这些游侠儿却也差不到哪去!”
这小二是个健谈的性子,在得了赵祯的赏钱之后更是眉飞色舞的开始解释起来:“原先的游侠儿多是些豪门子弟,看不惯富人欺负百姓,便出手相助,到真真是些好人家。”
见赵祯听了他的话有些奇怪,小二赶紧递过一杯红果饮子又道:“客官莫要奇怪,您且喝着消食的酸饮子,小的这就往下分说。”
“这些游侠儿越来越多,当然好坏不等,有些良善之家便唤回自家的子侄,剩下的就更加肆意妄为。常常自恃勇武、讲义气而轻视性命起来,在城中纵马飞驰上了路人一笑了之者繁多。就是被杜知府抓去也没多久就被放出,人家家大业大有的是钱财,罚铜抵罪对他们来说是小事一桩嘞!”
“难道他们不知当今官家移驾陪都?”赵祯好奇的问道。
他的话让小二差笑出声来:“官家?!官家亲自来了也没用嘞!”
砰的一声,侍卫拍案而起:“放肆!”
赵祯看着两腿发软的小二皱眉挥了挥手,“你们这是干什么?官家管不到的事情多着呢,人家说些实话就不高兴了?小哥你莫要怕,接着说便是。”
“官家当然是圣明的紧!只不过这些游侠儿可不买账,先帝大行,告示上说举国三日不饮宴,可这些游侠儿却不管,强要酒楼正店开业,否则便砸了人家店铺嘞!”小二先是歌功颂德一番然后才说出实情。
赵祯听了心中大怒,可表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哦?还有这种事情,难道就不怕别人告到京师?”
小二差有笑出声表情变得僵硬的说道:“谁去告?人家的大人,叔父,伯伯就是京师中的大臣,谁敢去啊!”
侍卫在一旁小声嘟囔一句:“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小二也是和豪爽的人:“这位壮士的话在理,可谁不知道官官相护?你就说眼前的事情,那小娘子乃是街角康平坊吴家的闺中小娘子,今日路过此处被游侠儿看中出言不逊,青衣的婢女骂了句登徒子,那些游侠儿哪里能让,这不就要把那婢女强拉进妓馆去!”
彭七已经回来,在赵祯的耳边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变,居然和小二说的一般无二,顿时就让赵祯怒火中烧。
今天真是倒了霉,本打算拜访洛阳城的大儒,没想到大儒没见着,反而尽是些欺世盗名之徒,吃个饭还能遇到这种强抢民女的事情,真是不顺的很!
赵祯带着薇拉就向楼下走去,小二跟在后面叫了声:“公子还是不要招惹他们的好,外地人在西京就更吃亏了。”
彭七嗤笑道:“这些纨绔算个屁,老子……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
见赵祯一伙人走了,小二对着彭七的背影啐了一口:“好心当作驴肝肺!有你们吃亏的时候……”
第一百九十六章庐陵欧阳修
赵祯慢慢的走进围观的人群,看热闹这种事情几乎是国人的本能,无论是在后世还是在如今的大宋,皆是如此。
看着几个游侠儿的嚣张模样,有老者怒以杖触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陪都西京居然有这种事情发生,简直是无法无天!”
旁边的闲汉笑道:“这位老人家说的真好,可您怎么不上前制止?就您这把老骨头怕是上去了也被人打得半死嘞!”
闲汉的话显然引起了旁人的不满,围观者中有一身着黑色燕居服的老者摇头喟叹。
“我等乃是年过花甲的老者,在此说出正义之言即可,你一个年轻力壮的小哥为何还在此说这样的风凉话?”
闲汉就是再好的脾气也被说的有些脸红,捏了捏拳头又无力的放下。
“你二位老人家一看便是外地来的,不知这西京城中的游侠儿都是些什么人,他们皆是高门大户官宦人家的衙内,我等一介平民如何能得罪的起嘞!”
“即便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也应该遵守朝廷法纪才是,如何能知法犯法?你们都不去我去!”
搀扶老者的少年人英气勃发的说完就向外走去,老者抬了抬手最终放下,只得无奈的跟上,生怕自家子侄会吃亏。
原先说话的老者也赶紧跟上口中唤道:“欧阳兄稍后,如此卫道之事怎能少得了我蔡齐?”
本打算出手的彭七被赵祯按住。
“你着什么急?没见有人出头吗?这事情咱们能不搀和就不搀和,如果那少年人和老者吃亏,你再出手也不迟!”
彭七郁闷的放下拳头,对一旁面露兴奋的侍卫挥了挥手,身边传来的幽怨声让赵祯翻了个白眼。
这些侍卫好久没真刀真枪的打过,每个人都手痒的很。
“有你们动手的时候,看不出来那少年和老者都是文人吗?指望他们吓唬走游侠儿几乎是痴人说梦,除非把官员的身份搬出来压人,不过俩个从五品的官员估计也压不住人家。”
赵祯在两人说出姓名之后便知道他们是谁,一个是尚书屯田都官员外郎欧阳晔,另一个是掌制诰的翰林学士蔡齐。
彭七想了想也是,随即嗤笑道:“这些文人就是这样,只要占着大义就天不怕地不怕的,真要动手怕是就三两个呼吸的事情。”
他的话是没错的,少年人义正言辞的斥责,引来的却是游侠儿手中的刀鞘,赵祯摇头感叹:“正义有的时候就是那么的脆弱。”
游侠儿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地上捂着脑袋的少年笑道:“你是什么人,也敢管爷爷的闲事!怎么你也想做个锄强扶弱的豪侠?”
少年人面对几人的哈哈大笑面不改色,“你们也算是豪侠?只不过是些仗着家中颇有势力的浪荡子而已,自诩锄强扶弱,其实净干些鸡鸣狗盗之事,哪有大男人欺负弱女子的?就是城狐社鼠也不屑为之,尔等却不亦乐乎!”
马上的游侠儿的伪善面具被少年人揭开,人群中慢慢的传出叫好声,赵祯等人叫的最大声,彭七一边叫好一边感叹道:“没想到这少年人还真是个硬骨头,脑壳都被人打破了都不怕!”
“大宋总是不缺正义之士,良善之言的!”
就在赵祯感慨的时候,马上的游侠儿仓啷一声拔出腰间的朴刀怒道:“你这厮难道是想死不成?”
“住手!”两位老者齐声喝到,刚刚那位被少年搀扶的欧阳老者怒道:“你们还想当街行凶不成?看来你们是忘了西京旧事!”
他的话让游侠儿手中的朴刀变得犹豫起来,太宗时期洛阳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当街行凶,之后便被太宗斩首弃市,这是在游侠儿之中广为流传的事情,也使得现在的他们束手束脚了许多。
两位老者的话虽然让游侠儿不敢当街杀人,但是却依然坐在马上高傲的看着两人道:“你们是何人,敢坏爷爷的好事,有种的报上名来!”
“老夫欧阳晔!”
“老夫蔡齐!”
少年在听了欧阳晔的名字后眼睛一亮,嗤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俩个下阶官!”
所谓的下阶官就是在上朝时不能站在殿内的官员,因为排在文官队列的后面,已经到了大殿的台阶上所以得名下阶官。
这种说法对文人来说是极为不体面的,欧阳修和蔡齐两人面露温色的扶起少年人,默默不语。
此时如果他们回应,要么是觉得自己的官衔底,要么有**份,无论哪种都让他们处于被动,没想到这些个游侠儿的脑子转的还是挺快。
几个游侠儿在知道他们的官价后哈哈大笑,继续旁若无人的拉扯地上的婢女,那小娘子见唯一能施以援手的人都被人打伤已经绝望,只能死死的抱住婢女不撒手。
老者和少年组成人墙那婢女和小娘子挡在身后,就算是游侠儿驱马前进也寸步不让!
马蹄慢慢的在地上敲击,发出金石交鸣的声音。
老者的所作所为震撼住了围观的众人,还是赵祯先反应过来踢了一脚彭七道:“再不出手更待何时?给我打!”
彭七愣了一下带人就冲了上去。
游侠儿突然见七八个壮汉冲出,不惊反笑,为首的一人道:“还真有不怕事的,你们别动,让我来收拾他们!”
那人说完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这身手连彭七都不禁暗叫一声:“好俊的功夫!”
但当那人刚刚落地,还没来的及听清背后同伴的叫好声,一群如狼似虎的侍卫就扑了上去,对着他的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开玩笑,即使你身手再好难道能顶得住群殴,没听说过双拳难敌四手这样的话?
几个侍卫手中用的是黑手军械司特制的熟铁哨棒,打起架来绝对是让人伤筋动骨一百天。
地上的游侠儿被打的惨不忍睹,身上自不用说,单单原本俊俏的脸颊就肿的像是供桌上的猪头,一旁还有好几颗飞出的牙齿,躺在地上呻吟都能听见他嘴中漏风的声音。
剩下的几个游侠儿见状齐齐的上来报复,他们之间可怜的义气让他们也享受了彭七等人的“服务”。
人群中不断有人叫好,彭七在老人的劝说下住了手,“这几位壮士快些住手吧,再打下去就要成了人命官司。”
有人在人群中说道:“他们这样的打死也就是为了咱们西京除去遗害嘞!”
少年帮着小娘子扶起地上的婢女,两人对视一眼又急急的转头,这让彭七很是吃味,救人的是他好吧!要感谢也应该感谢他们这些侍卫才对!
少年人上前对彭七躬身行礼道:“在下庐陵欧阳修,多谢几位壮士出手相助,诸位应该没有功名在身,还是快些离去才好,我的叔父伯伯是官人就算官府追究下来也没甚的大碍。”
少年的话说的在理,人群中也发出赞同的声音自觉的给彭七等人让路。
赵祯惊讶的望着那少年脑中一片空白,直到彭七等人靠近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欧阳修!居然是欧阳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