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零二十四章使者入关
大宋与吐蕃之间的交界处从原本的西凉府变成了大雪山的雨雪关,大宋以数万人的伤亡换取了这座险要的关城。
当使者的双脚站在雨雪关上的时候,四周宋军的眼神简直能生吞活剥了他。
巫玛有些彷徨,他不是青唐部的人,不知道大宋的厉害,事实上吐蕃人已经好久没有和中原接触了。
他没想到在原本在吐蕃人心中并不强壮的汉人居然如同山岳一样站在自己的面前,那庞大的铠甲下是一双黑洞洞的眼睛。
“吐蕃使者巫玛前往大宋神都城,还请这位将军通关放行!”
巫玛记住了大相临走之前的交代,对待宋人要不卑不亢,不能因为青塘的大胜而骄傲,亦不能因为大宋的强大而过于谦卑。
在巫玛的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使者队伍,牛羊,马匹无数,毛皮,药材等等装了不下十车,甲士掀开脸上的面罩,露出的居然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脸。
解开头盔放在腋下,详细的看着赞普角厮罗亲笔书写的国书,抬头诧异的望向巫玛:“你们吐蕃已经会盟结束这是来向我大宋称臣来了?”
巫玛点了点头:“我吐蕃诸部已经会盟成功,各部头人都已经获得了七官,我家赞普命我等前来出使,向大宋皇帝讨要册封…………”
邵文有些惊讶的看着巫玛:“我大宋和青塘打了两次,你们居然还要向我大宋讨要册封?是让你来求和的吗?”
巫玛并没有生气,望向邵文道:“不知将军能否决定国事?若是可以便尽情羞辱我等,若是不能还请询问上官,我等从吐蕃而来,山高路远还要早日返回。”
瞧见巫玛说话不卑不亢,邵文便笑了笑道:“激将法对你们不起作用了,老师说的对,你们吐蕃人越是地位遵从的人越有脑子。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就放你过关!”
巫玛吃惊的望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神中满是狐疑:“你是何人,居然有这般权利?”
邵文笑道:“我乃翊麾副尉,宁夏路西凉军雨雪关都虞候邵文,奉命驻守雨雪关,你若是要通关便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巫玛点了点头:“只要你能让我通关,问题随便问,只要不涉及隐秘,必然告知与你!”
“你们吐蕃还是沿袭设官父死子代、绝嗣则近亲袭之俗?”
巫玛想也不想的点头道:“这是自然,亲袭本就是我吐蕃旧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但不知将军为何如此一问?”
邵文并没有回答巫玛的问题,而是点了点头便挥手对关城上的士兵道:“吊起关门,让他们过关,放狼烟!”
巫玛还没有离开雨雪关的时候,三道粗粗的狼烟便向空中飘去,直直飘起的狼烟在无风的晴空下很是清晰。
临走之前巫玛反问邵文:“为何将军以如此简单的事相问?为何如此轻松的便放我等入关?”
邵文笑了笑,笑容中满是自信的味道:“因为官家早已料到,若吐蕃人立国,赞普必会派出使者前往大宋。
说是向大宋称臣,实际上是告诉我大宋你们已经立国了,这种简单的事情我大宋何人不知?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放你们入关,我便把之前好奇的问题问出来,你既能为我解惑又能通关何乐而不为?”
巫玛一时目瞪口呆,这还是宋人的武将吗?这和他之前了解的大宋武将简直天差地别!什么时候大宋的武将和文人一样狡黠了?
他不知道,自从大宋的武将必须从军武院中出来之后,大宋的武将就开始了文武双修的道路,这条路很难走,但却依旧有不少人从中走出来,并成为军中的佼佼者。
虽然他们还很年轻,但已经和传统意义上的武将有了天壤之别,他们随是文道出身,但对于军事的了解更加透彻和专业。
军武院系统的教授了他们该如何带兵打仗的学问,又交给他们如何拥有文臣的思维和忠贞。
邵文便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驻扎在雨雪关,也是当初种世衡的命令。
当巫玛带着这样的疑惑离开雨雪关的时候,远处的凉城关已经冒起了同样粗壮的三道狼烟。
巫玛觉得很奇怪,他虽然很久没有来过宋朝了,可这里的变化也实在太大了些,完全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巫玛自认为自己不比其他的吐蕃的学者要差,便是和仁钦桑波相比他的见识也要高出不少,可他依然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撼。
巫玛不是角厮罗的人,他是一群吐蕃头人推举出来的智者,因为他曾经去过大宋,有着广博的见识,最重要的一点,他向来公正的态度在吐蕃闻名。
这些头人希望通过巫玛来看清楚大宋的模样,他们希望巫玛把在大宋看到的一切带回来,如此便能知道角厮罗的言语有没有夸大。
这位赞普已经
雨雪关,凉城关,这些小小的关城都不算什么,但可怕的是源源不断涌现出来的人群和物资。
雨雪关还没有太多的变化,可凉城关这个小小的关城现在却开始变了模样。
凉城关在雨雪关之东,原本是大宋宁夏路最西北的关城,这座关城因为靠近青塘,在青塘和大宋相交的那段时间并没有扩建,反而因为和大宋的贸易而变得尤为繁荣,但现在已经没有繁荣的模样,到处是士兵和不断赶来的民夫。
这座小小的关城已经拥挤的不像话,随着民夫和士兵的到来,凉城关也开始了扩建,大量的物资开始集中到这里。
巫玛第一次见识到大宋的厉害,一条笔直而又平坦坚硬的路面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像是做梦一般蹲下身子摸了摸地面。
这条路好似是一整块石头铺就的,一直延续到了天边的尽头,这根本就不是人力所及的事情!
凉城关已经模样大变,无数的民夫开始运送沙土,碎石过来,高高的木制龙门吊比城墙还要高,数十人拉扯一个吊索把巨大的石块高高吊起在关城的边上。
巨大的石块如同小孩手中的玩具,轻松就被垒在一起,巫玛稍稍估算一下,若是以这样的速度,只要数十天的时间就能在这平原上出现诺大的新关城!
第两千零二十五章汉家的通病
巫玛非常希望在凉城关停留下来,好好的看看宋人的建造能力,许多新奇的事物对他来说已经超越了认知。
他在高原上有大智者的称呼,主要便是因为他会制造许多精巧实用的器物,也是为何仁钦桑波极力把他推荐给角厮罗的原因。
但很可惜,凉城关的守将张瑜派出了八百铁骑护送使团前进,这是巫玛没有办法拒绝的要求,身在大宋,只能按照大宋的规矩办事。
骑兵的模样实在太过吓人,这些骑兵穿的像是魔鬼一样,不光身上的铠甲带有尖刺,甚至是马头的面甲上也带有一根长长的尖刺!
充满美丽弧度的盔甲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背后猩红的披风和头盔上雪白的羽毛让人怀疑这是一支从天国而来的军队。
但最让人巫玛惊讶的是眼前这些骑兵的规矩,整齐划一如同一骑,便是这些骑兵最让人惊讶的地方。
八百人紧紧的收拢在使团的四周,带队的将军名叫吴成,骑术相当了得,但指挥的手段更是不凡,巫玛可以从他简单的命令中看到他治军的能力。
简单的两个字,八百人的启禀就做到巡视,探查,护卫,前哨等诸多任务,大军几乎是滚动向前,前军经常变为后军,而后军变为前军。
巫玛仔细的观察后发现,总有四百人是在最前面探路,如此一来也就意味着总有四百人能够调整休息。
这样是保持骑兵战力的最好办法,八百人的骑兵队伍足有一千六百匹战马,他们绝不会使用驿站所提供的军马。
吴成没有将军的铁血,相反他和巫玛在雨雪关遇到的邵文一样,都是一个带有文人气息的将军。
这是巫玛发现宋军最特别的地方,宋人一直都是以文御武,这没有什么,谁都知道这是大宋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可什么时候连大宋的寻常虞侯将军都是文人了?
宋人的军队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巫玛不是说不出来,而是奇怪的地方太多不知如何说起!
一群厮杀汉,居然干净的不像话,别说身上没有那些虫子,便是衣着上都带有一点单单的香味。
这很奇怪,完全不应该是军队该有的状态,更像是皇帝的御前亲卫,但这些人还真不是。
越来越多的不同让巫玛摸不着头脑,这些骑兵对于他来说更像是贵族一般,从他们的吃食上便能看出不同来。
白面,大米,羊肉这些都不算什么,可在冬日里还能吃到绿菜,那就是贵族,不,比贵族还奢侈的事情!
一路走来,驿站中提供的吃食种类繁多,但绿菜好似不要钱似得一捆又一捆送来,有烧汤的,有炒菜的,口味各不相同。
最让人新奇的是一种叫土豆的食物,这东西和一种叫辣椒的调料一起炒,味道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高原上的人吃一口辣的食物几乎不可能,从成都府卖到高原上的茱萸价格高的吓死人。
可这种叫辣椒的粉末不光口味重,而且很开胃。
在这些宋军骑兵的护送下,速度根本就不是巫玛能控制的,使团的队伍如何行进完全是由吴成说的算,他的八百骑兵把使团包围起来,速度从始至终都是一样的快。
每天赶路一百里,这对于巫玛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使团的队伍很长,带来的东西也很多,怎么可能一天赶路百里?
但很快他就知道为何吴成会这样和他说,在路的两边有一些矮小的石柱子,上面明确的表明行走的多远的距离。
这便是大宋公路的厉害,你会在不知不觉中便发现自己走了很远。
都说赶路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可在大宋的公路之下,这种困难已经变得很小,以至于巫玛希望放开了速度前进,如此他便能测算一日最多能行军多少里了。
但很可惜,吴成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日百里是他们的规定,无论走多长时间,一日就走一百里。
即便如此,巫玛也能从赶路的时间进行推算。
吴成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他甚至比邵文还要健谈,一路上几句话的功夫就能让人对这个文武兼备博学广才的人充满好感。
即便是巫玛也不例外,望向吴成的眼神充满欣赏:“你的这些学问便是放在平辈中也能傲视英杰的,真不知道为何你大宋会出现这么多的英才啊!之前雨雪关的邵文亦是如此!”
“邵文?使者遇见了那位末学?”
“哦?吴将军认识他?”
吴成哈哈大笑:“自然是认识的,我俩乃是同窗,军武院十二期一起入得学,他是最后一名,我是倒数第二,否则也不会被发到这雨雪关和凉城关来做虞侯。”
“什么?!以你们二位的才学居然是最后两名,这怎么可能?莫要诓骗与我!《晏子使楚》的典故我还是知道的!”
吴成笑了笑:“怎会如此?官家既然召见使者,那您就是官家的客人,也是我大宋的客人,为何要诓骗与你?
难道是为了彰显我大宋的强大?没必要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啊!我大宋之强硕,您自己也看到了,何须这些下作的手段!”
巫玛有些呆滞,是的,大宋根本就没必要用这些人炫耀它的强大,眼前的这些骑兵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他还是不明白,这个能把声和光速度差距说的这么浅显易懂的人,怎么可能是大宋的末学之辈?
吴成的本事巫玛是留意到的,这个将军能作诗,能写赋,能弯弓射猎,能纵马驰骋,甚至还能做学问!
关于儒家的典籍他说的头头是道,自己若不是对儒家多有研究,怕是在他面前都会出丑!
军武院难道就是那么可怕的存在吗?里面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末学后进都是这般的水平,那些魁首头筹之类岂不是如同文曲武曲下凡来?!
巫玛知道人才培养的重要性,只有人才足够多,才能保证一个帝国,一个王朝永远的繁荣下去,否则江山必会败在愚蠢之人的手中。
一个王朝出现治世之后,往往会走下坡,人才凋零不说,对教育的重视也会出现不足,这几乎是汉家王朝的通病,也是吐蕃灭亡的原因之一。
可现在,汉家的通病在大宋身上好像没有发生………………
第两千零二十六章大宋的谜题
大宋是大宋又不是大宋,这个王朝在赵祯的改变下已经开始出现转变,转变成这世界上前无古人的王朝模式。
越来越多的陈规陋习被舍弃,越来越多的新规矩和法律出现,这是在保障百姓的生活,同时也在保障大宋的王朝统治。
巫玛不知道什么叫改革,他只是知道现在的大宋和他曾经认识的大宋有很大的区别,这个王朝是那么的生机盎然,所有人都能找到养活自己的方法。
随着和吴成聊天的深入他知道那些修筑凉城关的民夫还会前往雨雪关,这些人不是在为朝廷服役,相反他们是在挣朝廷的钱!
巫玛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挣大宋朝廷的钱,从一开始他就认为这些人是朝廷的劳役,是在执行数千年来汉家王朝不便的劳役,谁知道根本不是。
经过吴成的解释他越来越糊涂了,什么叫工程队?这数万人居然是数百支大宋各处的工程队。
也就是说一群靠力气吃饭的人在一起需要一个头人领着为他们招揽活计,为有钱的大户人家或是一方乡镇,州府衙门做工,这些人用劳力换取不费的报酬。
而凉城关是一个特例,是大宋朝廷第一次把关隘的建设交给寻常这些工程队来做。
修建关隘要花多少钱?巫玛不知道,但他看着模样便知道耗费不少,但这已经节省了许多开支。
大宋朝廷只要一文不少的把钱交给工程队,并且签下契约,这些工程队就会完成自己需要建设的地方。
数百支工程队,数万人在凉城关忙活,只需要派遣不多的官员调度,工作起来便会很快,先干完活的人的就能先一步离开,这对谁来说不是一种鼓励?
拿钱做事,做不好不光钱要被罚没,甚至可能吃官司,就这两条就能把人拿捏的死死的,没人敢在这种事情上做手脚。
巫玛不是傻子,吴成稍稍解释他便明白其中的利弊,总的来说自然是利大于弊的事情,大宋朝廷简单的几步就完成了以前冗长的劳役事物。
最简单的便是付钱,派遣督造官,其他的事情完全不用操心,还没有人敢诓骗朝廷的钱财,修造的时候有督造官负责,工程队只需要签字画押即可,待凉城关造好后还有朝廷派来的专员负责验收,一旦出现问题,不光那些工程队要倒霉,督造官也要更着吃瓜落。
巫玛感叹宋人的聪明,简单的办法用在这种工程量极大的地方就是一举两得的法子。
原本的劳役是谁都想躲掉的事情,可现在却成为赚钱的买卖,多少人前来只为了用自己的力气赚钱?
至于朝廷自然是给钱痛快的,契约都是白纸黑字早早写好的,极难在这上面做手脚,自然避免了层层盘剥。
所用的支付也是交钞,更是少了克扣,巫玛心中嫉妒的有些发狂,这样的君王,这样的国家还有什么事情干不成的?
一路从西往东去,路上的所见所闻越来越多,过了宁夏路的兴庆府之后,速度便开始猛然提升,道路平坦的不像话,于是使团队伍从百里行进变成了昼夜不停。
别人不知道原因,巫玛却是知道的,他早已瞧见过了兴庆府之后驿站的数量也开始变多,不光是军驿的数量增加,便是民驿的数量也在不断的提升。
州府的数量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不过三五百里,便能遇到一座巨大的城池,这完全颠覆了巫玛对中原王朝的认知。
原本属于州府的县城规模大的吓人,已经超越了县城该有的规模,人口数量极大不说,城池之中的市场更是繁荣。
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大宋商贾繁荣谁都知道,可也不该到处都是如此啊!
一些特定的州府繁荣就算了,寻常的城池也是繁荣的有些不像话了,开始的时候巫玛还以为这是大宋故意为之,但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愚蠢的想法。
就像吴成说的,大宋根本就没有必要这么做,就算是显示强大也没有必要。
巫玛坐在马车中静静的思考这个不解的谜题,对于他来说大宋为何如此繁荣比什么都重要,这个王朝已经把农人安抚的妥妥帖帖,根本就不用担心农人造反的事情。
而商贾的繁荣也是在安抚工人,士农工商,四民皆被大宋照顾到,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天下间就没有完美的事情,《周易》有云: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
士农工商被大宋安抚的如此完美,巫玛是不相信的,他不光不相信,甚至还怀疑其中必有自己没发现的问题。
于是他谢绝了吴成的邀请,拒绝了族人的面见,一个人在马车中静静的思考问题所在,他要找到大宋如此繁荣的背后破绽,唯有如此才能为吐蕃寻得一线生机。
但很可惜,所有的问题都是环环相扣的,大宋的士农工商亦是如此,这不是一个闭合的循环,相反赵祯从一开始就把解决大宋的问题当作是一个开拓的问题来看待。
这也是他解决三冗三费的所在,不是在内部寻找原因与解决办法,而是用最暴力的手段和方式解决问题。
复杂的问题可以简单化,简单的问题更是可以粗暴的解决。
官员多那不是科举制度的问题,事实上每年大比选取的人才并不多,在赵祯看来甚至需要加大力度才行。
官员多是因为土地少,是因为衙门少!那就简单了,增加土地,增加大宋的地方衙门便是。
朝堂之中的衙门也在增加,三省六部都是存在的,还要保留九寺,太常、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大鸿胪、宗正、大司农、少府谓之九寺大卿。
如此安置了多少官员?
大宋夺取了大理,西夏,辽朝,南海诸国,以及海东州,女真的土地,这些地方需要建设,需要大宋的衙门,需要官员管理。
于是大宋的士人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太少,直到现在朝廷大宋朝廷的科举还在不断的增加频率。
原本三年一次大比,现在改为两年一次了,这在之前都是对天下读书人的恩赐,可现在去而是大宋朝廷的急迫。
若不是有朝臣上疏担心科举不值钱,赵祯甚至打算一年一次科举。
第两千零二十七章民心的自信
马车里的巫玛还在寻找问题的源头,车驾滚滚向前,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思考了三天,可这三天时间并没有让他找到答案。
他想明白了一些问题,但还是找不到根本。
大宋皇帝免去农税,这是因为大宋已经完全不需要依靠农税来满足国库的需要,事实上农税的价值完全不能为朝廷提供所需。
所以与其聊胜于无的收取农税,还不如直接免除,如此天下亿万农人安定比什么都划算!
巫玛看到了赵祯的打算,他从一些简单的物价推算之中便能得出这个结论,粮食在大宋不值钱!
即便是粮商没有故意压低或是抬高粮价也是如此,粮食对于大宋百姓来说就是一个通过走量来获取利益的东西。
来自南方和南海诸地的粮食大批大批的往北方运送,巫玛看到了这样做的好处,不光粮食被运来了,还有大量的货物被运来了。
粮食说到底是根本,没有人敢怠慢,北方的粮食少,产量小,需要依靠大量南方的粮食,那就需要一个庞大的运输。
唯有如此才能给这个庞大帝国提供足够的粮食,而如此一来也自然的带动商业的发展,交通愈发便利啊!
没想到大宋皇帝下了一步妙棋,看似免去农税是减少国帑,可事实上却是为大宋增加更多的财赋!
一路向神都城而去,巫玛终于走出了马车,开始在这里到处走动,他要看看大宋的不同。
所有的事情和新奇的事物在巫玛眼中都不算新鲜了,他知道这些都是大宋皇帝改变大宋所带来的。
越是靠近神都使团的队伍的速度便越慢,这一直是汉家王朝的规矩,让外朝使团有机会了解汉家,尤其是靠近国都之后。
随着大宋国都的北迁之后,大同府已经成为大宋的燕云重镇,这里不光有雄伟的城池,还有繁华的商业。
在一个馄饨摊前吃了一碗馄饨,巫玛笑眯眯的给了卖馄饨的小姑娘十个铜钱,一碗馄饨只要五个铜钱,多出来的自然是赏赐。
小姑娘可能是第一次瞧见高原上的人,黝黑的皮肤和脸上的高原红让她畏畏缩缩的,若不是看着十个铜钱在阳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她早已吓得跑掉。
“小女女莫要怕,我是来自吐蕃的使者,是你们大宋皇帝的客人。”
“官家的客人?那便莫要付钱了……不过是一碗馄饨的吃食而已……”
小姑娘在听到皇帝二字后立刻大方的摆手,眼神中没有畏惧,相反还有带有一丝骄傲和崇拜。
就是这副模样!
巫玛心中猛然打了一个突,虽说这是个小女子,但她的模样到处都是,在买糖块的小贩身上,在宝马香车的文人身上,在酒楼茶肆前叫卖的伙计身上。
每一个知道自己身份的人都是如此,心中的高傲虽然没有刻意的显露出来,但那种在骨子里对皇帝的崇拜和对外族的不屑却如同太阳一般耀眼!
大宋皇帝在大宋就不是个人,而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只要是在百姓面前提到他赵祯,这些人的眼中就会表现出近乎疯狂的崇拜。
即便是角厮罗在吐蕃以活佛自居也没有那么的多信徒如此崇拜,而大宋皇帝一个凡夫俗子却能做到这一切。
虽说皇帝是天子,是代替上天牧民,可自从五代十国后晋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荣喊出一句“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这句实话后就没人相信了。
固执的把十个铜钱拍在馄饨摊上,巫玛拔腿便走,一个小男孩在馄饨摊的后面趴在竹子做的小桌上拿着毛笔一笔一划的写字,这一幕让巫玛又停了下来。
仔细的一看,这孩子居然写的是《诗经-小雅》中的诗句。
巫玛一时看呆,而那写字的小子也毫无察觉,在仔细写完之后,一字一句的朗读一遍。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巫玛的声音把小男孩吓了一跳,望向巫玛后猛然冲着馄饨摊前大叫:“阿姐!咱们这来了一个吐蕃人!”
卖馄饨的小女孩掀开布帘道:“你这人怎生还未走?”
巫玛有些惊讶的望着小男孩道:“你怎生知晓我是吐蕃人?”
小男孩指了指巫玛的衣服道:“你身上穿的衣服便是吐蕃的衣服,先生说过,肥腰、长袖、大襟、右衽长裙、束腰及以毛皮制衣便是吐蕃人的服饰,而且你们住的地方高,距离太阳近,皮肤发黑,脸上红晕较重!”
巫玛目瞪口呆道:“你们先生还会讲这些给你们?”
“这是自然,先生说天下学问如东之大海苍茫不可胜计,我等要活到老学到老!”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他山之石,可以为错。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谷。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巫玛从头到尾把这首《鹤鸣》念完之后道:“小子,你可知其中的意思?”
小男孩扬起脑袋:“自然知晓,这是我华夏先祖阐述大义的文章!意思是……是……”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对!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能把《诗经》中的句子完整的写下来,还能背诵就已经是极为罕见的事情,上哪能解释其中意思?
可即便如此巫玛也倍感震惊的离开,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认识大宋。
巫玛步履蹒跚的离开,远处等待的族人立刻上前跟随,有人询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却摆手不再说话。
刚刚趴在小摊边上写字的小男孩给了他巨大的震动,以他这般的努力,只要老师不蠢,不出十年的时间所学必有精进。
而那个时参加科举怕是也能有一个进士及第的荣耀,这样的孩子不在少数,一路上巫玛见了不少,即便是不能和馄饨摊后的小孩相比,这些人也比原本的大宋百姓强的太多。
就算是不能入仕,这些人在别的地方也会颇有建树,他们的学问,见识都比上一代人要高出太多。
巫玛发现他终于明白为何大宋人才在不断的出现了,因为大宋皇帝打破了许多东西。
士农工商,此四民者皆为大宋皇帝所用,互相之间相辅相成,而地位最高的士人现在已经不存在,或者说到处都是。
第两千零二十八章阶级改变
一个摆馄饨摊家的小孩居然也知晓将来参加科举,这样的环境和氛围在大宋比比皆是。
士农工商,四民的地位在悄然发生转变,士人会越来越多,许多人都能成为读书的士人,因为没有人去限制他们。
大宋的教育高的吓人,几乎在每个城市中都有学校的存在,读书识字的人已经越来越多,或者说在大宋知识越来越是普罗大众所能接触到的东西。
知识的神圣越来越弱,随便那个人都能花费三十文在书店中买上一本说文解字,听说这段时间大宋皇帝又在命翰林学士编篡《皇佑字典》一旦完成,寻常人也能多多少少的看书读报了。
报纸这个东西才是给巫玛最大震撼的所在,上面的内容很详实,甚至连朝堂上新出的法度都写的一清二楚。
巫玛看到了许多朝堂见闻,这报纸上的消息甚至比费心巴力的探听要来的详细的多。
对待吐蕃的态度就在报纸之中,巫玛认为宋人肯定会在报纸上大骂吐蕃和角厮罗的狼子野心,但事实上报纸的态度稍显公正。
巫玛从一开始就觉得大宋对吐蕃的态度不会太友好,从雨雪关士兵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当然也不会太差,从大宋的报纸上就能看出。
吐蕃和别的汉家周边王朝不同,吐蕃和汉家的日益争夺一直都在西域而并非是中原的土地和吐蕃的土地上。
双方之间你来我往也是因为报复对方,即便是占据了汉家的土地吐蕃上的人也无法适应这里的气候。
最终离开的只有吐蕃人,同样的汉家军队也无法长期占据占据吐蕃的土地,所以双方之间最大的利益冲突便是在西域。
现在吐蕃刚刚成立,百废待兴,根本无暇和大宋争夺西域的土地,而且也没有办法把手伸到那里。
大宋的新疆路已经是除去宁夏路之外又一个西北重镇,新疆路的稳定关乎大宋经济的稳定,宋人把这个丝绸之路的古道经营成了国家的命脉。
大宋有海上和陆上两条丝绸之路,海船运货多,商品昂贵,但周期太长,路上速度快,但运输比较麻烦。
随着新疆路的稳定,大宋已经开始不断的经营这条路线,再说大宋也没有了别的退路,巫玛一下找到了大宋的软肋,或者说是命脉。
两条丝绸之路为大宋养活了数以亿万的百姓,大宋的货物不断的运往外国贩卖,最后再把大量的钱财运回大宋。
就是这两条商路不断的为大宋带来新鲜的血液,也正因为如此,大宋的财富才足以支撑起连连用兵的消耗。
在巫玛看来,大宋国内的经济都不值一提,最多是南方的钱财因为贩卖货物到达北方,而北方的货物或是因为运输到达南方。
钱财无非是在百姓和商贾朝廷之间来回转换罢了,天下财富皆有定数而已。
这是最简单朴实的经济思维,谁说天下的财富皆有定数?大宋突飞猛进的生产力是摆设不成?
若是放在小农经济的情况下,天下财富的定额还真是有的,但现在不同了,大宋生产力水平的不断提高,已经使得这句话成为最可笑的存在。
财富不光是指的货币,钱财,还有许多东西都能算得上是财富,宝石,珠宝,珊瑚,翡翠等等这些东西都是财富的一部分,还有煤炭,钢铁,丝绸,成药等等这些也都是财富。
越来越的商品被制造出来,越来越多的人进入工厂之中劳作,商品被贩卖到全国各地,遥远北方的草原上开始了城市化进程,商品越来越多的被人们所需要,而南方也是如此。
朝廷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体系,而是在维护一个庞大国家的运转,巫玛不知道什么叫城市化,他只是知道大宋的北方越来越稳定了。
这些都是从报纸上看到的消息,当北方草原上的牧人开始向大宋朝廷缴纳战马的时候,这就说明大宋对北方草原的控制已经到了相当完备的程度。
巫玛看到了大宋朝廷的控制力,这个庞大帝国一旦能把草原纳入到自己的统治之中,那他基本上就解除了草原的祸患。
巫玛不相信,汉家王朝的控制力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可怕的程度。
要知道草原和高原一样都是中原王朝的死对头,中原王朝和草原之间的恩怨和战争打的时间要比高原多得多。
在巫玛的认知中,草原和中原一直是死对头,遥远的历史记录着汉家王朝和草原的争夺几乎从未停止过。
但匈奴人消失了,突厥人消失了,鲜卑,柔然,回纥,全部都在消失,现在草原上的民族被大宋统一叫做蒙古。
这是唐时便出现的民族,还不过人口数量并没有那么多,而契丹人在草原上已经逐渐集中到了城池之中。
广袤的草原成为蒙古人的天下,不过他们成为大宋在草原上的治下之民。
大宋给他们以安定的放牧环境,同时也给他们所必须的货物,开设榷场,唯一需要的便是让这些彪悍的草原民族抵御来自更北方的侵略者,守卫大宋北方的国境线。
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至少在巫玛看来是这样,随着契丹国的消失,草原再一次成为汉家王朝的土地。
无数的城池拔地而起,成为一个又一个军事要塞和重镇。
巫玛一路从宁夏路走来已经看到了不止一个马队出现在道路上,这些马队拥有大量骏马向神都城而去。
谁能想到这个王朝原本甚至连战马都没有多少匹?
而现在战马就如不值钱的东西到处都是,甚至大宋还取消了对马匹购买的限制,只要你有钱,就能购买马匹,便是战马都能买得到!
这些耳朵小巧,身材高大的骏马让人羡慕的不行,即便是在高原上也没有这般强壮的战马,听说这是从遥远的西方帝国引进的战马。
据说这些马都是纯血马!是不可多得的宝马,巫玛有些嫉妒,大宋这个王朝占据了太多太多的优势。
第两千零二十九章吐蕃?谁在乎?
使团的队伍在大同府呆了一段时间,巫玛已经没有了来时的意气奋发,眼前大宋繁华的一切无不如同海啸一般扑面而来。
他太过震撼也太过卑微,他知道仁钦桑波说的话并没有夸大,同样角厮罗说的也是真的,大宋这个庞大的王朝已经超越了吐蕃人的想象。
他的强大不在于庞大的疆域,也不在于众多的人口,而是在于宋人心中完全不同的精神。
使团队伍在吴成的八百铁甲骑兵的护送下滚滚向前,巫玛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大宋是一副什么模样他瞧得真切。
吐蕃各部的头人都希望他能带回去一些好消息,比如大宋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强大,比如角厮罗只是畏惧大宋而已。
可事实上大宋的强大便如同山岳一般,无论你相不相信,它都在那里。
山岳不可能因为人的想法而改变,吐蕃和大宋之间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大宋的百姓甚至不去关心吐蕃的战事,而是想着如何挣钱。
用宋人的话说,每天都要为如何挣更多的钱发愁,谁有功夫去管吐蕃人?有本事他便打下来,瞧瞧我大宋是不是如晚唐一样好欺辱?!
这便是宋人对待吐蕃的态度,一种没空搭理的态度…………
更要命的是宋人理所当然的觉得吐蕃最终会成为大宋的一部分,就如同西夏和辽朝一样,最后都会成为大宋的土地。
巫玛觉得自己仅存的信心已经消失,仅仅是在大同府便有这样的感受,更别提到了神都城之后会怎样了。
若是之前还只是信心消失的话,现在就是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呜呜…………哐当、哐当,哐当…………
整个使团停下了脚步,呆呆的看着这个冒着白烟的巨兽,火车出现在官道的边上,这是一辆通往神都城的火车。
所有的吐蕃人都被眼前这一神话般的怪物所惊呆,他们在大同府的时候就听说过火车,当时他们每个人都被宋人的描述嗤之以鼻。
什么怪物能吃着碳石冒着白烟,日夜拉拽不停,何况还是拉拽万斤的货物?
别说能赶上马的速度,便是能赶上牛车都算是顶顶了不起的!
可现在,神话变成现实,而且就在自己的眼前,由不得不相信,巫玛握着马鞭的手在不断的颤抖,他终于知道为何大宋会如此的突飞猛进。
有了这东西,南方的货物和北方的货物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互通,有了这东西北方再也不用担心粮食不够吃。
吐蕃和汉家一样,经常遇到灾害,也和汉家一样不是粮食不够吃,而是粮食产量不均,有的地方丰收,粮食吃不了甚至被虫鼠祸害,有的地方老鼠都被饿死。
主要原因还是运输不便造成的,把粮食从一地运到另一地需要大量的人员和损耗,一万斤粮食在路上便会被运送的人消耗将近一半!
等到了目的地一群灾民上前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而大宋有这火车之后,怎么还会缺少粮食?
不到一百人就能把粮食从南方运送到北方,火车日夜不停只需几日的时间就能成功抵达。
吴成骑在马上,看着边上的巫玛无声的笑了笑,这一幕不算新鲜的,几乎每个见到火车的外朝人都是这幅表情,甚至天竺的皇帝在一开始看到火车的时候声称这应该是从地狱走出的怪物。
什么怪物哦!不过是格物院的匠人用铁器制作出来的东西罢了,原理很简单,既是在大宋人尽皆知的茶壶理论,听说这还是官家启发格物院赵大匠的嘞!
火车来的快,去的也快,当长长的火车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吴成便开口催促巫玛:“使者,这是我大宋的火车,没甚的可好奇,您还是快些赶路,还有五十里就到神都城了,天色不早,到了神都还需向鸿胪寺讨要倌驿安置,否则鸿胪寺的官员下值便麻烦了。”
回过神来的巫玛点了点头,怅然若失的道:“吴将军,这火车有多少?”
吴成愣了一下,失笑道:“这我怎能知晓?我大宋铁路数十条,火车日夜不息,一站发车不知几何,怕是只有路政院才知道嘞!您还是早早上路吧!”
“不知几何?不知几何?”
巫玛嘴里念叨不停,下意识的挥鞭赶路,他心中以被一个问题填满,既然火车能运送粮食,货物,那也能运送军械兵甲…………
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铁轨后,巫玛才稍稍放心一些,火车所费巨大,不在于火车本身而是在这些地上的铁轨。
大宋的疆域广阔,这么长的道路需要多少的铁轨?需要多少的钢铁?需要多少的人力物力?
锻造这些铁轨可不简单,看着这些做工精良的铁轨,巫玛用了草原上最简单的常识进行推测。
在他看来锻造这些钢铁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以及矿石和木炭?
然而他并不知道,大宋的许多产业已经开始形成产业链,这是在资本运作下而出现的可怕存在。
当产业链的出现,意味着矿石开采以及锻造的需求催生更多的技术创新,催生更多的更大面积的开采和建设。
大宋的铁轨不光是朝廷在铺设,还有大量的商贾甚至是地方州府参与其中。
赵祯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把利益最大化,牵扯的利益集团越多便越容易达成目标,什么事情光靠朝廷去干,往往会因为触及到别的利益群体而导致失败。
历史一个“好老师”,曾经的大宋改革失败就失败在改革者和皇帝触及了大量的利益集团,弄到最后不光改革进行不下去,那挽救江山社稷的措施还被说成了是害民的暴政。
眼下大宋的改革全部是在拉拢所有人进行,不光拉拢了曾经的将门和文臣,甚至还拉拢了老百姓。
农人在改革过后成为最大的受益者,因为取消了农税,这是华夏数千年从未出现过的仁政,单单是这一项,仁之一字就会在赵祯头上永放光辉。
但事实上受到好处最多的还是商贾,这些商贾中还包括了宗室和将门在其中甚至还有一部分文臣。
大部分人都成为受益者的情况下改革怎么可能失败?
第两千零三十章万国咸通
所有的一切巫玛都不知道,他只是简单的认为大宋的成功是一次偶然,他不知道背后涉及的利益之广泛,也不知道产业链是如何形成的。
他只是在为大宋今天的辉煌而感叹,羡慕,嫉妒。
复杂的情绪已经在他心中酝酿,当然不光他一个人这样,整个使团队伍也是如此,在看到火车之后便集体陷入了沉默,他们不知道世上还有什么样的力量能与此对抗。
就在这种极端的情绪下使团队伍来到了神都城天安门外,虽然仁钦桑波已经对他们描述过天安门的辉煌,但当巫玛等人看到这座快要把天空都遮蔽的城门时浑身颤抖。
据说唐时长安城的城墙高度达八丈,可眼前这座神都城的城墙少说也有十丈高!
即便如此在远处还能看到皇宫翘起的飞檐,和高高的屋脊,以及无数的箭楼和低于皇宫的建筑,这说明城中的房屋高度甚至比十丈高的城墙还要高!
心中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一行人只能呆滞的走进城门,四周的百姓带着好奇的表情望着他们,但一会便失去了兴趣。
很快巫玛就知道为什么,城中简直是万国之地,不光能看到身着汉家衣裳的西域人,还能看到白色皮肤的西方人,和一身黑的昆仑奴。
所谓的昆仑一词除了指代昆仑山外,还表示黑色的东西,从唐代开始就把这些黑人叫做昆仑奴了,无论他们来自什么地方都是这个称呼。
有些来自南洋之地,有些来自天竺,还有一些来自大食,虽然语言不通长相不同,但因为都是黑色皮肤,所以被汉家统称为昆仑奴。
在大宋买卖奴隶犯法,但买卖昆仑奴是个例外,这些人被买回去不光不会受到虐待和残杀,反而会被主人当作“宝贝”养着。
甚至有些被大食人带来的昆仑奴自己请求被宋人卖去,他们知道一旦自己被宋人卖去就会过上好日子。
大宋的报纸上还出现过一个趣事,说一个富人打算卖一个昆仑奴,毕竟这曾经是唐时达官显贵才有的待遇。
一天他遇到另一个买了昆农奴的富人,于是便让他的昆仑奴去询问人家的隐私,谁知道这俩个昆仑奴根本就不是来自一个地方的。
他的昆仑奴为了在主人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干,于是便谎称说:“对方最喜欢吃芭蕉!”
于是他为了显示自己的阔绰便请对方吃了这种价格高昂的南方水果,对方不疑有他,对于这种昂贵的南方水果自然是毫不客气的笑纳,谁知道吃了一会居然死了……
北平府的衙役用了一刻钟便破了案子,都没用请提刑司的刑名高手,最终这事情被闹得沸沸扬扬,不少人对报出自家的昆仑奴居然敢对女眷不老实等等,这些昆仑奴也愈发不受待见了。
“腰牌!”
眼看已经过了城门洞子,守城的士兵却要求使团的队伍出示通关的腰牌,这在之前的城池从未遇到过。
吴成皱眉的指了指身上的铠甲道:“宁夏路靖边军护送吐蕃使团进京,文书,通关文牒俱全,何须腰牌?”
守城的士兵摇头道:“若是昨天来还行,直接去往鸿胪寺便是,可从今日开始,凡兵卒三百以上者入城需派人请了殿前司四厢都指挥使的腰牌前来。”
吴成只能暗叹一声倒霉,派亲兵急忙带着文书去往殿前司,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遇到,好奇的对守城兵卒问到:“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为何要如此严格?”
“将军这是哪的话,神都机要之地可不敢说这些……”
“皮痒痒了?!瞧你这模样才入的禁军?可知道你哪天去了边地换防?”
那兵卒脸色一变,望向吴成道:“不知是西面来的猛士,小的怠慢了长官,宁夏路还有仗打吗?小的若是去西军可能赶上战功?”
吴成瞧了一下他的模样道:“难啊!西面大修城防,朝堂的事情谁能说得准?若是吐蕃人…………算了,你还未说为何城防加紧嘞!”
“年关要到了,听说今年官家要在琼林苑大摆宴席,宴请戍边的所有兵马钤辖…………”
“全都要请?”
“这是自然!天子之言还能有错?”
守城兵卒说完又道:“您也应该知晓,各边军的兵马钤辖都有亲兵家将,一路抵京人数自然甚多,所以殿前司下了这道命令。”
吴成想想也是,点头道:“如此也好,人多事情多……”
从吴成和守门官的对话中,巫玛猜测大宋今年过年之前是不会再对吐蕃用兵了,可琼林苑不是大宋皇帝宴请文官和新科状元的地方吗?怎么现在也宴请武将了?
派出去的骑兵去的快回来的可就慢了,等了近一个时辰才回来,带着两面腰牌回来的。
吴成拿了一面看了看,递给巫玛一面道:“使者,这是一面腰牌,你们使团可自由出入神都城。”
巫玛有些惊讶的望着吴成,没想到他居然能自由出入神都城,这不是等于他可以在大宋的土地上随意行走吗?
“贵国就不担心我吐蕃使团离开?”
“离开?你们事情没办完能走吗?走的时候还是我护送你回去,给你腰牌只是方便你出城采买而已,大宗的买卖都在城外进行,你们使团不是经常会采买大量的货物带回去吗?”
即便是脸上有两团高原红也挡不住巫玛的羞臊,整张脸涨得通红但却无法否认吴成的话,只能呐呐的开口道:“多谢贵国的照拂……”
吴成笑了笑便让副官领着大队骑兵去往玄武门附近的军营,而自己则是带着几个亲兵继续护送巫玛前往鸿胪寺。
到了神都城才知道什么叫做辉煌,什么叫做繁华,于此处相比大同府的繁华只能算是暴发户般的繁华。
到了神都城中巫玛才知道什么叫奢侈,豪华的马车比比皆是,寻常人身上都能挂着一幅精美的吊坠。
商家铺面前都是礼貌的小斯或是侍女,把一张张精美的彩色纸张递给往来的行人。
在巫玛眼中,这些彩色的纸张就价值不菲,居然被随意的派发给路人,而且几乎是家家都这么做。
纸张在高原上就是高贵者才配拥有的东西,可到了大宋几乎随处可见,甚至连炸果子的小贩都会用一种麻纸包裹食物递给客人!
第两千零三十一章迷失在神都
衣着不是及其华美,但看着就让人舒服,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丰富,远比高原上木讷的表情多出许多,巫玛知道,人的表情之所以丰富,那是因为人的生活也多姿多彩。
这是一个拥有百万人口的巨大城池,但在这里却不会觉得太过拥挤,城池被方方正正的划定为五个区域,所以也出现了五城兵马司,听名字就知道这应该是城防机构,但事实上这些人却是负责神都城内部的治安。
穿着特殊号衣的官差在街上巡视,他们几乎什么都管,盗窃,缉捕,巡查,打架斗殴,甚至连街边的醉汉都会被他们叫醒命其返家。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氛围,使得吐蕃人很快就迷失其中。
热情而周到的商户,仿佛把你当作最尊贵的人,即便是衣着朴素的老妪进入店铺,也会受到最热烈的款待。
买不买东西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名声…………
但最奇怪的还是文人士子的消失,在神都城中几乎看不到那些身穿长衫的文人,因为所有人的衣服都差不多。
一身直缀,袖口缩起,干净利索,裙摆之服几乎不见,取而代之的前襟,有些则是上衣下裤,一点也没有拖泥带水的模样。
街面也是干净的令人发指,即便是道路房舍边上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卉树木也看不到一片落叶,而且这些东西整齐的不像话。
偶尔一株种在坊间的古树还被围栏圈了起来,上面满是彩带,如同高原上的祭祀山神的石碓。
这里的人不缺信仰,他们有自己的信奉的东西,规矩很重要,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在遵守一种规矩。
原本急着等待召见的巫玛突然发现自己不着急了,他和来自吐蕃的族人们差点便迷失在这座神奇的都市中。
在这里居然能吃到高原上才有特色食物,青稞糌粑,青稞酒还有巫玛自己都快忘记的拿捏饼馕,这种食物是那么的古老,甚至之在吐蕃王朝时代还有存留。
拿捏饼馕以调好的炒面捏成一个容器形状,奶酪、肉羹盛于其内,连容器带羹酪一起吃掉,连碗都不需要,甚至可用手捧酒以饮,直道木碗出现之后,这种食物才逐渐消失。
但现在居然能在大宋的神都城中吃到这样传统的吐蕃食物,而且味道比吐蕃好的太多,里面甚至抹上了一层荤油,以及和香料熬煮过的肉羹。
吃了几个之后一群吐蕃人居然默默的抽泣,边上的侍者立刻消失不见,把该有的空间和悲戚留给了他们。
吃完饭后,巫玛便失去了在神都城中继续“探索”的兴趣,他知道仁钦桑波为何会在到达过这里之后便如此肯定吐蕃即便是联合起来成为一个国家也不是大宋的对手。
不是吐蕃不够强大,以现在的吐蕃而言,便是遇到唐时的帝国也能进行一番较量,可在面对大宋的时候,这种无力感实在太过强烈。
敌人太强大了,通过这些食物巫玛就知道宋人对吐蕃的了解其实不低于吐蕃人本身,能把吃食都打探的如此清楚,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皇帝虽然没有召见自己,但却也没有限制自己,现在的大宋已经是太子在执政,皇帝只是专心解决一些特殊的问题。
这种制度巫玛还是第一次听说,以往汉家王朝的皇帝从来没有这般过,要么便是当一个没有权利的太上皇,要么便是大权在握极少分权给太子。
现在居然出现这样的情况,怎能让巫玛不好奇?
族人甚至建议他直接去寻大宋的太子,但巫玛直接让他忘记这个要命的想法。
一旦他去寻大宋的太子,非但不能成功,还会被太子砍了脑袋,这是对皇帝的侮辱,也是对太子的侮辱,同时还还是对儒家孝道的侮辱。
即便不是刻意挑拨,也会被人家当作是离间父子君臣之计,对于这种事情任何一个王朝都不能容忍。
而且现在的大宋太子只是拥有执政权,却没有兵权,兵权还是在大宋皇帝的手中,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太子无论在什么时候还是太子,没有军权的太子永远成不了皇帝。
还好这个王朝的皇子数量很少,只有两个,一个还在遥远的方丈洲,虽然巫玛不知道方丈洲在哪,但他知道那个在方丈洲的皇子就是被流放出去的。
那里还能比得上大宋的繁华和富饶?
……………………
“父皇,方丈洲真的有昀弟说的那么大?听说他空暇的时候还要和将士们一起去狩猎,往来的商贾会把那些的猎物换成各种各样的货物运回来,儿臣瞧见过一张好大的熊皮,比儿臣宫中的两张熊皮加起来都大!儿臣真的希望能和昀弟一起狩猎方丈洲啊!”
赵祯无奈的看着赵旭,这小子已经被政事烦的心中长草了,尽想这些没用的东西,无奈的叹口气道:“你想去方丈洲?这段时间都是你在处理政事,朕知道你疲乏了,但多少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我赵家男儿可不能随便撂挑子走人。”
“父皇,儿臣只是羡慕昀弟……”
赵祯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苦涩道:“你怎知他不羡慕你?!你守在朕和你母后的身边他却远窜他乡,你能名正言顺的得到朕打造好的江山,他却要开疆拓土,整日与猛兽搏斗,与百姓同劳!
你以后莫要说这样的话,即便是想你弟弟了也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朕还没有怀疑自己的儿子会做出骨肉相残的事情来。”
赵旭稍稍脸红道:“前日见了贵妃娘娘,父皇是知道的,宫中除了母后外便是贤妃和贵妃二位娘娘待我最好,贵妃娘娘想念昀弟,虽表面无声,但心中悲戚无以言表。”
赵祯的脸色缓和下来笑道:“年关将至,他也是时候该回来了,每年他的方丈洲都有所精进,不知今年如何,你可莫要小看了那片土地,以后天下唯一能和大宋一较高下的怕就是那里了。”
赵旭笑嘻嘻的道:“孩儿这次和昀弟就是商讨这事!终究是不能让方丈洲太慢,也不能让方丈洲太快!”
赵祯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便走了,这俩个孩子之间还在较劲,赵旭赵昀,既是兄弟又是竞争对手,这样并不是一件坏事。
大宋未来的对手只有可能是方丈洲,吐蕃……不过是赵祯留给赵旭的一道“成人礼”试题罢了。
第两千零三十二章巫玛的索求
越是接近年关,神都城便越热闹,来的人越来越多,今年不光有官家与民同乐,甚至还有规模庞大的游行与表演。
这在往年都是少见的事情,听说来自全国各地的青楼大家会在宣德门前争夺花魁,朝廷还特意把教坊司中的奏乐班放出来为百姓奏乐。
谁家的少年郎或是闺中小娘子要是在宣德门前跳的好,还会得到宫中的赏赐,这就是殊为不易的事情了。
在热闹的大宋神都城中,有一小撮人最是悲惨,随时外朝使者,却是沦落到了无人问津的程度。
也就包拯这个老好人,坐着自己的牛车一摇一晃的到了驿馆之中。
看着大门紧闭的后苑微微叹息,开始的时候吐蕃使团还能在城中采购一番,可很快他们就再也不出门了。
使团的花费对于大宋来说自然是要由三司付给的,自己批了足足八万贯给他们当作游览神都城的资费,可这些人不出门了。
朝中所有人都不待见吐蕃人,这种不待见不是在别的地方而是在歧视上,就像是一群人不待见臭狗屎一般。
虽然看着恶心,但却视而不见的让他们留在眼前,这其实并不是一种好现象,国朝标榜自己为天朝上国,岂能没有海纳百川的胸襟?
如此小肚鸡肠的这么吐蕃人,实在有些过了,自己上疏太子的奏疏被留中不发,显然太子也没有把吐蕃使团当做一回事。
官家这段时间根本就不出后宫,要么便是行踪不定的在神都城中转悠,做做善事,惩治一下手脏了的小吏,和不知孝道的学子。
眼下朝臣们都不愿意来,包拯只能勉为其难的亲自过来,年关之际身为大宋的计相稍稍慰问一下外朝使者,这也不算什么事情。
收到消息的驿馆老吏已经过来了,看着包拯这位神都城中出了名的相公大惊失色道:“包相公您怎么亲自来了?这些吐蕃人可不值得您来。”
包拯摆了摆手:“他们这几日都未曾出游?”
老吏点头道:“未曾,怕是被我大宋神都城的繁华给吓到了,一时间有些凄惶,昨夜还听见这院中传出怒吼,滋滋滋,声如孤狼,凄惶的很嘞!”
包拯皱眉道:“你可曾慢待外使?”
老吏连连摆手道:“小老可不敢!虽说是蛮夷的使者,可使者就是使者,鸿胪寺的规矩小老还是懂得,不敢怠慢了外使,让四方蛮夷笑话我大宋的礼数不周!”
这话说的很好,包拯知道这样的老吏是最油滑的,话虽然说的周全,可事情却不一定如他所说的办好。
“叫门,便说大宋的相公来慰问他们了,别的话不要多说,也不许在背后嚼舌根,万一让他们听见了,之前的功夫做的再好也没有功劳!”
老吏连连点头,叩响了院门,只不过刚刚扣了三下,门便开了,身穿眼皮的吐蕃汉子躬身势力:“佛陀保佑您,巫玛大师请您用茶!”
包拯刚要迈步,边上的老吏拉了一下他的袖口,侧着身子道:“相公,这不合适,您便是进去也要带个随从护卫之类的,这些人……”
包拯笑道:“怎么,你这是要陪本官走一遭?也好,也好,你且随我进去,也好有个解说神都风貌的人不是?”
老吏本是好心提醒包拯,哪知居然把自己装进去了,被相公捉住的手岂敢往外抽,只能无奈的跟随包拯进去。
最中间向阳的厢房自然是巫玛的住处,这小院算是不错,还有一间不大不小的花厅,但吐蕃人不喜欢在大宋的花厅用茶谈话,所以地点直接便是巫玛的厢房。
冬日里的厢房烧着地龙,极为暖和,大铜茶壶“呜呜”的冒着热气,保证了热水不会间断,屋里不光有巫玛这位使者,还有许多吐蕃的汉子。
他们留着奇怪的发型,两条边字垂下,模样有点像西夏人,只不过他们和西夏人不一样,没有把头顶的头发剃掉。
老吏利索的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在他看来这些黝黑的皮肤上还有两团红晕的吐蕃人和地府的小鬼没有什么区别,就差戴一顶高帽,上书“你来了”三个字。
事实上这些吐蕃人的吃食他都不管,只不过派人把每日把水送来,还备足了取暖所需的石炭而已。
在他看来这些已经足够了,鸿胪寺给他们的钱够他们在神都城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的了,哪家正店没有叫跑腿的闲汉?
一个地瓜被放置在炉子上,烤的香甜,里面的汁水都被烤了出来变成褐色的硬壳附着在地瓜的表面。
巫玛素手请包拯落座,亲自把一个地瓜扒好了递给他道:“大宋果真是天下亨通之地,此物甜美如蜜,食之一二便可饱腹,又是耐寒耐旱,不知上国可赠送我吐蕃一二?”
“还有土豆!”
巫玛不满的瞪了一眼边上的汉子,低声呵斥道:“不得无礼!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包拯笑着摆了摆手:“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吃食罢了,走的时候你们带上十车也无所谓,大师可能还不知道,这东西不光好吃,耐寒,耐旱,甚至还便与储存,晒干之后劲道,粘牙,可存放一年之久,走的时候也送你们两车!”
“当真?!这事情包相公也能做得了主?”
包拯哈哈大笑道:“我乃大宋三司使,不光掌管大宋财权,还有仓储之则,从神都城的常平仓里淘换几车粮食给你们又有何难?”
“不愧是天朝上国,体恤我高原百姓之苦,包相公不知,这些对于大宋百姓来说不过是些吃食,但对于我吐蕃人来说却是救命的东西!巫玛在此谢过包相公了!”
包拯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你们的意思是要种子?”
巫玛愣了一下:“包相公说的是?”
包拯惊讶道:“看来大师还不知,这土豆和地瓜自然是可以赠与你们的,但常平仓中的土豆和地瓜都是储备所需,不会开花结果,所以…………”
巫玛有些着急,拉着包拯的袖子道:“那种子该向何人索要?”
包拯指了指皇宫的方向:“需向陛下请旨才是……”
第两千零三十三章入宫
包拯不是傻子,他绝不会越俎代庖的答应吐蕃使团什么,就算是送东西也是那些市面上最常见的东西,常平仓中的土豆,地瓜之类全都是用药水泡过的,不可能发芽,他当然知道这些高产的作物在吐蕃的作用。
从土豆和地瓜刚刚出现在大宋土地上的时候,便是农人都发现了它们的恐怖,这两样东西就是祥瑞一般的存在。
包拯亲自去田间地头上观察过这两种农产,种了一辈子地的老人捧着土豆的模样就像是捧着自家的大孙子,像上天磕了头之后才开始卖力的收割。
第一次见到这些作物的时候,便是包拯也被惊叹,地底下的土豆一串接一串,当时他就在想,这些东西是不是受到了老天的眷顾,否则怎会知道汉家王朝历代最缺的便是粮食?!
当巫玛向他索要土豆和地瓜的良种时,包拯在心中早已拒绝,不可能把这样的宝物给吐蕃人,种子是不可能,若是要点土豆面,地瓜干之类的还是不成问题。
大宋的朝臣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让外朝羡慕和嫉妒,同时诱惑他们对大宋动手,如此便能名正言顺的讨伐。
天竺就是这样毁灭的,可怜的,那耶波罗到现在还没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在包拯看来,吐蕃人也可怜,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吐蕃人还要和高原上恶劣的气候抗衡,但他绝不会因为可怜就去给吐蕃人提供帮助。
包拯最为朝臣的同时也是一个读书人,通晓历史的他知道吐蕃对中原王朝的威胁,便是强如盛唐,也遭受过吐蕃无尽的伤害。
长安城那般的恢宏城池都能被吐蕃所攻陷,所以包拯从未小看过吐蕃的力量。
现在吐蕃诸部从一盘散沙的状态凝结成一个国家,一个王朝,这样的威胁甚至远超曾经的草原帝国。
“包相公,我等前来大宋是为了递交赞普的国书,同时上告大宋官家,我吐蕃已经立国建鼎,乃是一方王朝。”
包拯点了点头:“这些官家早已知晓,不光知晓,而且会给你下旨的,至于册封,你就不要想了,告诉角厮罗,大宋不可能给吐蕃册封,即便是名义上的册封也不会有,更不会承认现在的吐蕃和唐时的吐蕃一样,是一个正统的王朝。”
巫玛在短暂的失望后便坦然的接受事实,他知道若是从包拯这里得不到良种,到了大宋皇帝那里便更得不到。
至于讨要册封,不过是个笑话而已,从一开始吐蕃人自己就没抱有希望。
包拯来的很快,去的也很快,边上的那个驿馆老吏根本就没说一句话,也不需要他说一句话,他的存在只不过是为了证明包拯不是在私会外使而已。
这是大宋的规矩,当然也是汉家王朝的通病。
此行的目的是为什么巫玛自己还是清楚的,见识大宋的强大回去告诉吐蕃的头人们不是一件好事。
他突然明白角厮罗为何要坚持和大宋抗衡,原因很简单,若是没有这样的勇气,把真相全部告诉那些头人,最后的结果便是吐蕃未战先怯。
看来自己回去最后把角厮罗和仁钦桑波的话再次重复一边便是。
现在的他才知道,原来赞普和大相根本就没有说实话,不是说的太过夸张,而是他们的描述远没有达到大宋现在的状况。
巫玛只想完成自己的任务,早点回到吐蕃,他要规劝角厮罗,以最快的速度发展和壮大吐蕃,虽然现在宋人根本就没有把吐蕃放在眼中,但他知道宋人不会善罢甘休。
只要大宋皇帝西北一指,立刻会有无数的兵甲和良将奔赴川陕四路和宁夏路,无数的物资都会往那海填。
这样的王朝如何对抗?
巫玛知道现在能保护吐蕃的只有高原的地势,这种他们已经习以为常的气候在宋人这里却是极为特殊。
当然平原的土地对于高原上的吐蕃人来说也是一样是个屏障,这段时间巫玛发现自己越来越嗜睡了,早上过了巳时才起床,这对于他来说几乎是从不会发生的事情。
使团中的其他人或多或少会有这样的症状,仿佛下了高原时间长了就会生病一样。
这是老天在提醒自己,他不输与这里,要快些离开才是,而大宋的皇帝居然还不愿意接见自己!
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只不过是大宋皇帝现在忙着别的事情。
巫玛站在阙楼之下,看着两座分别坐落于乾宇殿两侧的阙楼心中发苦,谁能想到大宋的皇帝居然已经把眼光放到了更为遥远的地方。
刚刚大宋的朝会刚刚结束,他在进宫的路上刚好听见几个朝臣在谈论大宋在西面的事情,所谓的西面和吐蕃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和新疆路也没有关系,而是更为遥远的西方,大秦国。
听书那也是一个强盛的帝国,虽然和大宋相比没有那么强大,但那里的国家却很多,大宋在和他们做生意的同时,似乎也在参与一场动荡。
究竟是什么动荡,巫玛无从得知,但他知道,只要是大宋皇帝所谋划的一切,必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吐蕃人在宋人心中的地位甚至不及遥远的大秦国,这是么多的可笑与荒谬,也是铁一样的事实,这让巫玛知道,现在的吐蕃还很弱小,弱小到大宋不愿在它身上花费什么功夫。
眼前这座华美的宫殿便是紫宸殿了,大宋皇帝经常在这里召见外使,只不过巫玛很好奇,现在大宋的周围还有多少外朝会派遣使者前来?
蒲甘是一个,高丽是一个,除此之外呢?
领路的内侍走的很快,穿过乾宇殿前的巨大广场后,再绕过垂拱殿的回廊很快就到了紫宸殿。
大宋的每一座宫殿前都站着威武雄壮的禁军,或者叫做亲卫铁军。
和以前大宋皇宫中的禁卫不同,这些人不是模样好看标正的上四军,而是浑身散发着杀气的士兵。
巫玛知道,只有真正上过战场的百战悍卒才会这般的杀气,从这一点便能看出,大宋的风气改变了。
杀气腾腾的士兵出现在皇宫中,这意味着大宋从原本温文尔雅的性格变成了凶狠狂暴的性格。
第两千零三十四章吐蕃的救赎
紫宸殿中只有寥寥无几的官员,这些人应该是鸿胪寺或是礼部的人,这俩个衙门的职司有些重叠,但赵祯却一直没有裁撤鸿胪寺,大宋的外交没有因为附近的邻国减少而变少,相反更加的频繁了。
大宋在这个世界上不断的进行贸易,最远已经到达的非洲。
这些国家的使者大多数没有能力自己或是通过本国的海航抵达大宋,只能通过大宋的海船前来。
而大宋的海船多是商船,这些商人自然是看到了好处,能带着外国使者返回大宋,这样的荣耀可不是一点半点。
当然这些在大宋算不得荣耀,但在当地却是一种象征,象征着大宋商贾的良好信用,让他们的国王都能放心的让使者乘坐大宋商贾的海船出使。
大宋商贾最需要的就是这种信任,这样他们的商品才能更容易卖出去。
所以说,相对于大宋的其他宫殿,紫宸殿还是非常繁忙的,虽然赵旭总揽大政,但他并不是皇帝,所以外交上的事情依旧是赵祯在亲自掌控。
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交换,商路开通,甚至是见不得人的交易等等这些都需要有极高明的眼光才能进行下去。
外交是一门艺术,作为大宋的帝王,赵祯拥有改变大宋外交政策的权利,同样也要承担改变这些外交政策对大宋所造成的危害。
所以每次坐在紫宸殿的御座上时,赵祯总会把即将要做的决定在好好的思考一遍,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所以在下决定之前在脑中进行推演是最好的办法,有备无患不外如是。
今天他稍显轻松,因为所要面对的人不是那些遥远地方来的使者,而是吐蕃的使者,对赵祯来说,对待吐蕃的政策一直没有改变。
吐蕃的状态很好,这时候不该去撩拨角厮罗以及刚刚被他团结起来的吐蕃人,恐吓与威胁只会适得其反。
相对于高丽和蒲甘这些小国来说,吐蕃更加强大,但强大的敌人往往也会有巨大的弱点。
一切才刚刚开始,吐蕃自身的缺陷很快就会逐渐暴露出来,当那些头人看到他们国朝刚刚建立后所需要面对的国内危险时,内心的不安就会慢慢酝酿出来。
赵祯相信角厮罗一定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可即便如此要想让那些曾经叱咤一番吐蕃头人归附他,这些代价还是不够的。
如果自己是角厮罗,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去稳定各个部族,让他们团结在自己的身边,最好的办法就是除掉曾经的头人,提拔任用自己的人,或是亲近自己的人。
但现在看来,角厮罗没有这么做,他的犹豫使得他失去了吐蕃王朝重新建立第一时间开始整合的可能。
虽然在布达拉宫前的会盟已经完成,但即便是父子之间还会隔心,何况利益上有矛盾的一群人?
拉拢,安抚,打压,提拔,亲近等等这一系列的手段角厮罗玩不转,因为他在青塘的时候从未接触过,他不知道一个帝王该如何去做。
当然,这些东西对于汉家王朝的皇帝来说却是轻而易举,只要是不痴不傻,从史书中很快就能找到先例,父辈的传承同样也很重要。
所以在赵祯眼中,角厮罗并不是一位成功的皇帝,也不适合做一个开国之君,但不得不佩服的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或者说能把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变成现实。
活佛这个东西真的极具蛊惑力,赵祯知道后世的活佛天生就高人一等,他们是不是真的转世重生赵祯不知道,但那些孩子天赋异禀是实实在在的。
而且每次随机抽取的孩子都是天赋异禀,这就耐人寻味了,其中到底有没有神秘存在,谁也不知道,所以赵祯从不去怀疑和揣测,信则有不信则无。
但谁知道角厮罗居然真的把自己打造成活佛了,据说佛法高僧,能使顽童开悟,这般的境界自然是要超过一般高僧大德的。
谁能想到一个原本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无双猛将,突然变成吐蕃的活佛,不光能使顽童开悟,甚至能让顽石点头。
这般的**力自然让人产生怀疑,但从巫玛这样的高僧口中说出来便由不得旁人不相信。
便是三才都知道,一个敬佛礼佛的高僧绝不会在这件事情上信口胡说,否则一辈子的信仰就崩塌了。
没有什么比得上信仰崩塌更为要命的。
这个时代的人几乎从不会去怀疑这种事情,诚信或者说诚心已经被打磨的比钢铁还要坚硬,所以当巫玛说出来之后,一群宫人便聚集到了紫宸殿外。
他们也想听听,到底这世间是不是真的有活佛存在。
巫玛很聪明,知道不可能向赵祯讨要到对吐蕃和角厮罗的册封,于是便把方向改为佛门有关,希望能请大宋佛门的高僧前往吐蕃讲经,当然也是邀请他们去见识一下吐蕃的活佛和佛法。
在他来之前,仁钦桑波就说过,若是以佛法为引,大宋皇帝必定不会拒绝,此中缘由就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他知道赵祯一定会同意。
果然,赵祯在大殿之中爽快的答应了巫玛的请求,不光如此,甚至愿意锦上添花:“朕的崇文苑中藏有历代高僧大德的注释经文,唐时的高僧玄奘法师的随笔朕也是有的,若是需要,朕便以白马驮之送与吐蕃!”
对于佛教的信仰赵祯是知道其中厉害的,它就是一柄双刃剑,可以让人团结的同时,也会被信仰所左右,变得愚昧与原始。
几乎任何的宗教都在排斥人类的进步,无论是文化上的进步还是精神上的进步都是如此。
西方的科学家被烧死在十字架上的还少吗?每当赵祯听说天主教在西方发展的愈演愈烈,甚至开始和皇权对抗的时候,他便和三才弹冠相庆,虽然三才不知道为啥。
现在吐蕃人急急的要求佛门在高原上昌盛,赵祯没有理由不同意,虽然他知道,同意吐蕃的请求后意味着吐蕃可能在藏传佛教的加持下更加团结,但赵祯还是会去这么做。
第两千零三十五章大宋的智慧
巫玛不知为何心中特别感激赵祯,大宋在书籍上的赠予是慷慨的,崇文苑中不断的有小吏进进出出,把整理好的书装箱后放置在马车上。
巫玛不断的看着各色各样的书籍被装箱,心中的澎湃说不出话来。
吐蕃有自己的历史,有自己的经验,也有自己的文字,只不过在书籍上的匮乏使得许多经验消失在了茫茫的历史之中。
书籍是什么?是古代先民留给子孙的宝贵经验!
书籍多么的金贵,当然应该记录下最有用的东西,所以汉家的先祖留下了《周易》《论语》《左传》《尚书》等等宝贵的财富。
但书籍的奢侈已经到了吐蕃人无法接受的程度,从天赤七王时代开始,吐蕃人就有了自己的宝贵经验,一代一代人通过口口相传,无上的妙法越来越少。
当吐蕃王朝建立之后,吐蕃人有了自己的文治,有了自己的书籍和文化,这些东西使得吐蕃开始发展。
但吐蕃也没能夺过唐朝的厄运,在最后还是走上了疯狂的内乱之中。
而这一乱便是百年,根本就没有停下的可能,在这个时候能站出来并且统一吐蕃的人就是英雄。
虽然是在大宋的威胁下,但只要角厮罗站出来,终究是还是让吐蕃重新找到了主心骨,重新开始稳定下来。
巫玛知道,各部头人之间的利益冲突还是存在的,当大宋的威胁不再那么迫切的时候,那些往日里的仇恨再次浮上水面。
所有人都知道,大敌当前的时候该团结起来,可当大宋败与青塘的时候,所有的吐蕃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知道大宋段时间内是不会再出在吐蕃的土地上了。
于是曾经的仇恨再次被拉出,多少人开始酝酿心中谋划依旧的阴谋。
巫玛太了解吐蕃人的性格了,虽然豪爽痛快,但也很记仇,俩个部族之间的仇恨不是那么能轻易抹灭的,即便是角厮罗也不行。
所以角厮罗开始大力推行佛教,为的就是让各部之间的仇恨能最大化的消除掉。
大宋给的书籍中佛经最多,最全面,当然也有其他的书籍,但大多是经书中记载的东西,当然也有一些杂书。
杂书的内容让巫玛更加兴奋,居然还有关于天文和占卜的书籍,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意义重大,若是需要他甚至可以用这些书籍中的方法算出天上的星象。
巫玛自己就是佛门的修行之人,只不过他是入世修行,对戒律的要求并不严格,但对于精神上的归宿却丝毫不曾放松过。
他相信若是能带着这么多的书籍返回吐蕃,一定会对角厮罗起到巨大的帮助,不光如此,他还会积极的帮助仁钦桑波,使得吐蕃高原稳定下去。
这些书很重要,但大宋皇帝的话却更为重要,虽然大宋皇帝没有给吐蕃任何册封,但吐蕃使团在走的时候带走了大宋崇文苑中大量的经书这意味着什么?
这就等同在告诉天下人,大宋暂时不会吐蕃出手,大宋和吐蕃之间会保持一种平衡和稳定。
吐蕃人从来就没奢求过大宋会给他们册封,也没有奢求过大宋会承认大宋的地位,他们需要的只是大宋暂时的态度。
现在很好,大宋的赠书行为表现了两国之间的和平,这样的和平会使得商贾,佛门出现在高原上,给高原上的吐蕃带来他们最需要的东西。
一车车的书籍被装箱运送到了使团的驿馆中,这些书籍对于现在的大宋来说几乎毫无所谓作用,而且在活字印刷术的普及下,大宋的知识变得很廉价。
巫玛甚至不知道,赵祯的崇文苑有一个完整的备份,以防火灾的出现使得这些宝贵的知识付之一炬。
当然,大宋最全面的知识储备并不在崇文苑,而是在智慧宫中,那里才是大宋无上智慧的储存之地,也是发散之地…………
若是巫玛看到了智慧宫的模样便不会对崇文苑那么感兴趣了,赵祯现在就在智慧宫中,与其说是一座宫殿,不如说是一个庞大的建筑群。
智慧宫被分为十六个区域,每个区域储存着大宋这么多年来所收集的所有知识,翻译的工作每天都在进行,同样的,学习与教学的工作也在同步开始。
从简单的基础数学到复杂的原始微积分概念,从简单的变化到复杂的化学反应,这些东西不是留在书本之中,而是在不断的被人学习,实验,讲解,授课。
知识永远都不是停留在书本之中的,否则毫无意义,如同废纸一般的存放只会占据大量的空间。
“圆周率的计算是早在汉代便被先贤发现的,后经南北朝的两位数术大家精算之,刘微和祖冲之诸位都应该知道,否则便别来上老夫这门课!”
赵祯饶有兴趣的从侧门溜进了后排坐下,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学生们都知道这位楚衍先生的厉害,上他的课最要小心,稍有不慎就会被提起来答题,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数术已经相当了得。
楚衍拿着白色的骨粉笔在黑石板上画了一个精准的圆圈后道:“今日便来讲隔圆术!所谓割圆术,就是不断倍增圆内接正多边形的边数求出圆周率的方法。”
“谁知道圆周率的大概数值是多少?”
“三点一四!”
“三点一四一五!”
“三点一四一五九二六!”
老先生转身看向学子,点了点头,随即发现最后一排居然坐着一个什么都没带的学生,顿时大怒:“你是何人,为何连书本笔墨都不带便来上老夫的课?!”
老人家研究了一辈子数术,早已把眼睛熬坏了,近视在所难免,但前排的学生在看到赵祯之后便立刻小声道:“楚衍先生,官家,是官家坐在最后!”
“官家来了?!”
楚衍立刻走进观瞧,待发现是赵祯后立刻施礼道:“陛下驾临如何不知会一声,老臣失礼了!”
赵祯摆了摆手道:“课堂之上没有君臣,只有老师和学生,无需多礼,朕只是好奇,祖冲之能把圆周率算到后七位,不知先生算到了多少?”
老先生伸手比划了一个九道:“老臣不才,只是算到了第九位……”
“第九位?!”
赵祯有些吃惊,圆周率这东西越是到后面越难计算,在这个没有计算机的时代,要想计算出圆周率之后的精准数位几乎是难于登天。
第两千零三十六章大宋的学问
圆周率看似是一个数学问题,但对赵祯来说却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他看似是人们追求天地大道的一种方式,是理解自然的一种学问,但更多的是对格物学也就是科学的推进。
赵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环顾四周,看着颇为兴奋的学子与楚衍:“尔等都知道圆周率的求取方法是通过割圆术,那割圆术是什么呢?”
“是数术中的一种!”
积极的回答总会出现,这是学子们要求进步的表现,也是课堂气氛的活跃,所有人都知道官家是个随和的性子,对待学子最是宽容。
赵祯点了点头,他需要的不是正确答案,而是眼下这种气氛,笑着对那个胖胖的学子道:“没错,是数术的一种,可你们知道圆周率不光能对数术研析的精进,更是对格物的精进。”
赵祯的话让一些人摸不着头脑,赵祯就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即便是楚衍也是一脸迷惑,他是数术大家,但却不是格物大家。
望向楚衍,赵祯缓缓开口道:“圆周率乃是精确计算圆周长、圆面积、球体积等几何形状的关键所在,是也不是?”
“官家圣明,只要有了圆周率,即便是个大铁柱子,臣也能知道他的体积多少。”
赵祯笑了笑望向所有人道:“尔等可能不知,今天你们把圆周率算的越精准,日后我大宋的工匠便能造出更为精准的火车车轮,或是车轴。
别小看这东西,甚至是在军中都需要用到圆周率,火炮的制造,同样也离不开,否则炮弹比炮管还大,如何去轰击敌人?!
同样的,别的数术也和日常所需息息相关,格物院培养的匠人中有不少都是数术大家,为何?因为他们在格物的时候需要用到这些数术。”
众人立刻躬身施礼,口称受教,赵祯也满意的离开,这样的行为自己在智慧宫中进行了不知多少次,为的就是让学子们知道,他们眼中上不得台面的杂学也能起到极大的作用。
格物便是科学,这是赵祯心中认定的事情,科学家自然是崇高的,可在大宋依旧只能获得杂学的地位,而不是如同科举所需的学问,那些是儒家之学,也叫显学。
这个观点早早就在华夏的土地上站稳了脚跟,韩非子著有《显学》一书,书中明确的说过:“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
墨家的学说早已消失在了历史之中,唯一留下的显学显学也只有儒学一个,而格物的兴起与沉寂千年的墨家学说太过相似,于是便被文人所不耻。
当然,皇帝的大力提倡,商贾从中获利,便是普通百姓都在受到格物的恩惠,连儒家的士大夫也参与其中,自然不能太过打压。
于是杂学这种带有一点贬低又有些承认的叫法便出现了,大宋有了显学,也有杂学,这在读书人眼中就已经是一种极大的平等了。
但赵祯知道,随着格物的发展,随着时代的进步,随着国家越来越强盛,随着资本的不断壮大,儒学的地位将会变得岌岌可危,而格物的地位将会出现质的飞跃和提高。
这些不是儒家能左右的事情,更不是人力在左右的事情,这是时代的脚步,会把一切挡在面前的“落后”碾压成齑粉,除非儒学开始改变,开始适应这个时代的发展。
新学便是最好的“加速剂”,对于一个封建王朝来说,儒学依旧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所以不可能完全放弃儒学,这个时代或者说之后的无数的时代,儒学依旧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毕竟华夏的礼数,尊卑,道德,观念都是建立在儒学之上的,若是有一天儒学轰然崩塌,崩塌的不光是儒学而已,还有华夏数千年建立起来的道德体系。
一个道德观,价值观,人生观完全毁灭的文明有多可怕?赵祯想想都会觉得遍体生寒。
他是在改变这个时代,不是在毁灭这个时代,所以新学要大力提倡,用这种能够取代传统儒学的新学来润滑这个时代飞速旋转的齿轮。
事实表明他是对的,现在的大宋新学固定了人们的道德和思想,又使得人们不断的接纳和包容格物的兴起。
原本比较对立的两种思想,在不知不觉间开始融合。
幸亏格物这东西在儒家典籍中出现过,也幸亏格物的解释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对格物的定义与发展可以创新的融入到新学之中。
不过代价是张载这个关学的代表人物不到五十岁便已经白了头,赵祯有些愧疚,又有些敬佩,这样的人才能配称作是真正的大儒。
智慧宫中当然也有新学的位置,事实上张载讲学最多的地方就是智慧宫,这里是思想文化的碰撞之地,来自全世界的智慧与知识在这里被总结出来,被传授给汉家文明。
汉家文明有时便如同心一样,坚硬的时候堪比钢铁,柔软的时候又如海纳百川。
新学便是最好的代表,他对格物的吸收最为纯粹和彻底,把格物当作是儒学的一部分来看待,认为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格物是通过对事物的判断来认识世界,而儒学是通过学问来认识世界,最终都是在往明理上走。
“天下的道理就在那里,不会因为你的学识而改变,只是你的学识达到了,便会有一双能看到道理的眼睛,如此便能窥道,儒学便是如此,格物亦是如此。试问谁能一辈子不与格物打交道?谁能一辈子不与圣人之言打交道?天下众生,上至君王下至小民无外如是!”
“先生的意思是,即便海外之学也有一些道理?”
“这是自然?莫要小看海外的学说!一千年前,海外大秦人便发现了勾股定理,虽然比咱们华夏晚了数百年,可终究是人家自己发现了,你难道能说他们就没开化?”
张载的讲学很有特殊,或者说在仿古,地点不是在学舍之中,而是在智慧宫的巨大花园中。
一块石头,一壶茶水,一个头戴逍遥巾的长者,以及无数渴求知识的学子,就在这郁郁葱葱之中一问一答。
知识的魅力和环境的优雅让所有人都忘记了追求大道的痛苦。
第两千零三十七章谁人得胜?
赵祯在智慧宫中听了一会张载的新学,这种以儒家为主兼并各派学说的新学非常受欢迎,学说也要有自己的气度,如此才能具有吸引人的魅力。
新学的气度就是包容,包容各派学说,只要是有好处的,说得对的,对人的思想有作用的,新学都会吸纳,唯有如此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新学的出现难免会让原本的儒学和延续儒学的其他旧学不满,辩论便是最常见的事情。
理越辩越明,这是所有人的共识,旧学和新学之间的辩论才是最精彩的,无论谁有道理,都要在辩论上讲的清楚。
一场辩论很快就会开始,而智慧宫中从来不会有人站出来息事宁人,辩论不光能更好的阐述双方之间的观点,更能让人兴奋。
喜爱关扑的大宋百姓甚至已经在智慧宫的辩论之前便已经下注完成了。
那些都是外场的百姓,他们可以随意进出智慧宫,大宋的智慧宫相当随意,只要是大宋百姓,都能进来听课,这是赵祯早早定下的规矩们也是大多数学者赞同的事情。
学问可以束之高阁,也可以施教与普罗大众,这就是学问的魅力所在,新学很聪明的利用这点,把许多儒学中的经典用文白的形势推广。
关学一开始讲究的是以《易》为宗,以《中庸》为体,以《礼》为用,以孔、孟为法,而现在更多的是实学为主,并且强调人的“气节”。
以实用为主,这就关学现在所追求的东西,并且还能把实用学和儒学相结合,用儒学的思想去解释格物的道理,把人们对格物的追求和发展合理化,儒学化。
事物是感觉之源,即物可穷理,他主张通过实践,通过多思方能认识事物,掌握事物的发展规律。
这就是今天张载所讲的内容,赵祯在人群中坐下,四周很自觉的空出了好大一片地方,虽然赵祯没有自报身份,但久居上位的气质使得一般人根本不敢靠近。
在智慧宫中本就是安全的,赵祯身边只有三才这个老仆跟随,所以也就很多人下意识的把赵祯当作是朝堂官员,带着老仆来听关学。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张载的关学影响力很大,也很惊人,朝堂之中的官员来听他讲学的不在少数。
学术的气氛很好,但平和的讲学很快就被激烈的所取代,因为站在的不远处已经开始有另一群人坐下,这些人即便是席地而坐,也是规规矩矩的跪坐,三才小声道:“官家,周敦颐来了,虽说此人是后起之秀,但他的学说在朝堂之中还是颇受关注的,不少老臣说他是洛学柱石,颇有古风。”
赵祯点头笑道:“这下便精彩了,一个是新起之秀的关学,一个是传统之尊的洛学,双方之间的过招必是精彩过人!朕倒是要看看这场讲学和辩论最后谁能胜出。”
“老奴觉得谁都赢不了,谁都输不了,这文人之间最讲究的便是风骨和气度,谁赢谁输,最后都是贬低对方抬高自己。到头来双方都会宣扬自己获胜,或是说什么输赢不存,辩礼为要的话来…………”
赵祯哈哈大笑指着三才道:“没想到你这杀才学问不精,反倒是把儒家的这点事看的一清二楚。”
“老奴就剩下这点小聪明了,比不上官家慧眼。这关学的张载当真是有魄力的,博采众长之下,早已立于不败之地,谁和他对着干,终究是要要输的体无完肤啊!”
三才跟在赵祯身边的时间不短了,他岂能看不出关学的优势?
关学是什么?
关学就是在不断的吸纳天底下所有的知识,然后在用儒学去解释,给一个合理的地位,让他们成为关学的一部分,这样下去还有谁会是关学的对手?
赵祯摆了摆手就继续饮茶,不远处的周敦颐已经站在了张载的对面,双方之间态度温和,辩论的素质还是不错的,最少比后世脸红脖子粗的辩论大会要好得多。
既然双方之间温文尔雅,紧张的气氛便会开始放松,双方之间的支持者也没有言语之间的冲突。
只不过很明显就能区别出来,站在这边的关学学子大多席地而坐,态度随和,颇有君子的潇洒风韵,而对面洛学学子却正襟危坐,摇杆笔直。
赵祯觉得从一开始洛学便要输了,长时间的跪坐伤身体,血脉不通自然不舒服,辩论的时间越长,他们越坚持不下去。
古人都是跪坐的,原因是那时没有高脚家具,所以跪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是礼的一部分,即便是到了大宋,在正式场合中依旧是跪坐为礼。
跪坐还有一个名字,叫正坐,只不过这种正坐对于人来说是一种折磨,正坐当然有好处,对人的腰部比较好,后世膝盖受伤的人往往采用这种姿势进行恢复。
跪坐还可以减肥,可以矫正驼背,锻炼内府,是瘦身瑜伽的基础,往玄妙了说还能条例整个内脏机能,起到了暖腹、暖胃的作用。长期坚持可以改善腰疼。
但拥有这些好处的跪坐最终还是被淘汰了,为什么?很简单,因为不舒服!
不利于腿部血液流通循环,最明显的便是脚麻,还可能会导致坐伤筋骨,谁也不希望和朋友们聚会之后脚麻木的不属于自己…………
人是追求舒适和享受的动物,当胡坐第一处出现解放人的双脚之后,便意味着这种舒适的坐姿早晚会取代正坐。
而这就是时代发展的规律,所以周敦颐打算用坐姿作为突破口来反驳关学的随意可定是失败的。
实用本就是张载和新学的追求,关学能有今天的局面最大的优势便是博采众长,所以在面对周敦颐以及那些正坐学子的诘问时,张载从容以对。
一场精彩的辩论以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而结束,两边的学子听的如痴如醉。
在所有人眼中,周敦颐是古朴的君子,颇有上古先贤之风,而张载更像是一个战士,他打破禁忌,以全新的变革方式对待儒学,发展儒学,这样的人值得受到人们的尊敬。
赵祯知道,无论如何今天这场辩论儒学胜了………………
第两千零三十八章百家争流
赵祯并没有打扰这些人,而是悄悄的离开,他坐的地方本就靠外,在这种地方没人会去注意他的存在,知识的魅力和人的求知欲就像两块强力的磁铁。
赵祯不愿打扰这里的氛围,智慧宫中的一切都是极好的,积极的,人们对知识的追求就是对先进文明的追求,这是人类发展的正常方向。
华夏王朝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这样自由的学术环境,赵祯突发奇想,看着边上的三才道:“拟旨传送中枢,朕要开启一场盛世!”
三才立刻挥了挥手,一辆马车便出现在了偏僻之地,赵祯进入车厢奋笔疾书,这是一个美好的时代,政治上有极高的自由度,君臣之间的环境较为轻松。
还没有进入黑暗的文字狱时代,人不因言获罪便是最快活的事情,没有那么多的****更没有人为此掉脑袋。
那就着这股东风,何不开启一个如同先秦一般的美好时代,百家争鸣,百花齐放,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各种各样的学术争论对于封建王朝的统治并不是一件好事,但对于社会和文明的进步却有极大的推进作用。
自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再出现所谓的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便都是一个笑话,无论是什么样的学术思想,都离不开一个儒家的框架。
只有在此之中才能被称得上是学问,墨家消失了,法家消失了,名家,杂家,纵横家,阴阳家,甚至是农家,小说家…………
其中的代表人物也几乎都是大名鼎鼎的存在,谁能想到吕不韦居然是杂家之人?
当然赵祯不打算再弄一个敢贩卖皇帝的商人来,但专门研究商贾之道的学术门派却是应该出现,也必须出现。
现在大宋的经济环境和形势空前大好,而进行深入的研究和分析商业就成为一种必须,这将会为大宋提供更好的发展。
不光朝廷需要,民间的百姓也需要,那些商贾就更加需要了。
而农业一项是封建王朝的基础,虽然大宋已经到了免除农税的程度,但农业依旧不能荒废,要需要大力发展和研究。
一旦出现特殊情况,南方的粮食不足以及遇到大面积自然灾害的时候,悔之晚矣。
不过农业已经不是传统的农业了,果腹不是农业的全部,更多的生产和溢价的问题,各种各样具有极高经济价值的农作物成为农家研究的方向。
纯粹的学科并不能存在,农家自然是要打着齐民的思想而进行,在学宫中已经不是新鲜事。
事实上随着学宫中知识的不断增加,研究的专业性不断的增强,越来越多的学术团体出现,而且人数还在不断的增加。
思想上的碰撞和冲突自然也会出现,没有人可以忽视这个问题,赵祯早就开始考虑了,同样,作为礼部尚书的欧阳修也在思考。
这位对文化改革有着极高积极性的醉翁,展现了他的才智和胆量,在奏疏中早已提过“罢黜独家,百家齐鸣”的观念。
他把这种观念称为“争流”,唯有百家争流才能欣欣向荣,儒家单单以自己位尊,实在是太过狭隘。
事实上欧阳修也是儒家出身的人,就是因为深谙此道,所以才更为了解,更为担心,更为忧心忡忡。
他知道儒家独尊的地位已经不可能保得住了,没去过学宫的人都不知道学宫之中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
那里的环境和氛围让他不能自拔的深陷其中,不光他是如此,朝堂上的朝臣们几乎都是如此,身为相公的范仲淹常常在政事处理完后便下职去了学宫中,有时一直到了三更天才会返家。
身为格物院监丞的曾工亮常常在那里得到灵感,丁度等人趋之若鹜。
当只有儒学的时候,再多的想法有时也不敢说出来,担心与儒学相违背,不受世人待见,可越来越多的学说出现,越来越多的知识开始在学宫中进行冲击。
人们开始渐渐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表达出来,于是那些新兴的学术团体便开始出现,这个时候堵不如疏的道理就很有用。
欧阳修的奏疏在朝中的影响是惊人的,一石激起千层浪,谁都知道学宫之中已经出现了许多新的学说,但他们依旧不能割舍对儒家的依赖。
于是欧阳修就被人上疏弹劾了,当然,赵祯是留中不发的,因为这样的弹劾实在没有什么作用。
今天在学宫中看到了张载和年轻的周敦颐之间的辩论,无论是环境还是氛围都让人很舒服,再看看越来越多的学术团体开始出现,于是赵祯便在马车中下旨,把儒家独尊的地位解除掉。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独尊儒术意味着儒家是唯一的学说和正统,同时朝堂之中的官员必须出自儒家。
科举的内容也必须从儒学中选取,也就是说考题只能在四书五经中出现。
但现在不一样了,赵祯知道自己的旨意意味着什么,这是在全面撼动儒家的政治地位,同时也是在打击儒学的地位。
一旦做到欧阳修所提倡的“罢黜独家,百家齐鸣”的状态,那儒家在各种各样的学术中将会很快被淹没,当然,儒家的思想不会那么快的消失,毕竟这个时代的规矩和礼数还是依靠它而存在的。
但新兴思想的出现,更符合这个时代的思想的出现会逐步取代儒家的地位。
人类的进步速度远远比看起来的古板要快得多,好的东西就是好东西,你即便是不想承认也要被这些东西所折服。
赵祯的旨意从马车中出来还是词头,唯有经过翰林学士的润色以及中枢院宰执相公的用印才会成为一道合理合法的圣旨。
赵祯是支持欧阳修的,朝中反对的声音很多,但这种反对最终会变成奏疏的形势上达天听,于是乎赵祯便可以用政治的手段进行对抗。
奏疏留中不发是皇帝的惯用手法,而封驳权却掌握在翰林学士的手中,大宋的中书舍人同样拥有唐代的封驳权,而且宰相不能干预。
所以当赵祯支持欧阳修的旨意下达到了中枢之后,被“不出意外”的封驳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