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八十四章火炮也是有差距的
的确,如赵祯猜想的一样,契丹的火炮之所比大宋的火炮大上那么多就是因为冶铁技术的不过关,唯有通过加厚炮壁才能持久的发射炮弹。
萧挞里和契丹的匠人都忘记一个重要的问题,火炮造出来是用来干嘛的!
远程打击和威慑,这个时候的火炮要做到的本职就是射程占据战场上的第一,远超所有远程火力。
当火炮的射程不足对方又不方便移动的时候,这东西就真的失去了必要的价值,而成为耗费国帑的废物,除非能做到出奇制胜,否则毫无用处。
契丹人的火炮就是这样,机动性不如大宋,射程不如大宋,威力不用说自然不如大宋,这样的火炮除了能威慑吓人以外,还真的没有什么作用。
即便是吓人也要有所长,赵祯识破了其中的诡计,也就不存在任何威慑,明知自己面前是“纸老虎”的时候你还害怕吗?
赵祯风轻云淡的模样也让殿中的众人有了底气,连皇帝都不担心,自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些年来他们对皇帝的信任已经到了盲目的程度。
因为无数的事实证明赵祯的能力总能在任何时候发挥出来,大有惊人之举。
若是官家心中没有底气,怎么可能如此平淡?
果然,赵祯缓缓开口说出其中的奥妙:“我大宋与契丹交战多年,契丹人又盗过朕的火炮,岂能不知其中妙法?原理很简单,在座的诸位怕是也应该知道。”
众人连连点头,火炮就是利用火药爆炸时产生的推力抛射弹丸,细细想来也就是这么回事,契丹人若是还不明白,真的就可以“一头撞死了”。
“既然知道其中的奥妙,又知道用什么制造出来,契丹人岂能造不出来?不过是耗费的时间和材料多一点罢了,没甚的关系。
朕不相信契丹人初窥门径的火炮能和我大宋的神兵利器相媲美!即便是契丹人想提升火炮,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够了,眼下咱们该做的是过好年关,莫要自乱阵脚。”
王韵有些好奇的发问:“官家,那背嵬军该何时进攻?毕竟他们和踏白军合兵一处,而巨母古城近在咫尺!”
赵祯笑了笑:“什么时候攻城不是朕说的算,而是火炮要多久抵达,即可派兵向背嵬军中运送火炮,同时给他们多送些肉食,眼看着年关快到了,也该吃顿好的了。”
王韵点头道:“臣遵旨,这就去安排人送去。”
大殿中压抑的气氛和很快一扫而空,赵祯端起就被看着蔡伯道:“今年咱们就在这过年了,在这契丹之地,想想也是备有一番滋味啊!”
“微臣怎么觉得官家有些暗自窃喜呢?”
“咳咳咳…………心中了然就好!”
这不是赵祯第一次在宫外过年,当年北伐燕云的时候也是如此,不过眼下却比当年惬意许多,大军已经攻下上京城,大半个契丹也只剩下草原而已。
当初的大宋是举国之力攻取燕云,如今亦是如此,只不过当初的契丹国力虽不及大宋却也差的没有这么多,而现在大宋的国力可不是契丹能比拟的,赵祯完全是成竹在胸。
虽然有些担心,但这种担心不过是担心对契丹人斩草不除根而产生的麻烦而已,大宋已经寰宇无敌,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不是靠着一国之勇武或是拼搏的勇气就能改变的,在强大的国力,众志成城的斗志,训练有素的士兵,以及超越这个时代的科技面前,契丹人真的不行。
别说是契丹人,就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行,赵祯甚至开始怀疑现在的大宋可以开始征服世界了,当然他不会这么疯狂。
庞大的疆土需要大量的本族人去统治,眼下的大宋人口还没有那么夸张,但在这种封建时代,领土的扩展要远比后世的“相对和平”时期要容易的多。
大宋窥伺的不是光光是草原,还有这个世界上最为富庶的土地,从撤军开始,赵祯就不准备再对契丹投入大量的国力了。
他早已把另一个地方作为大宋的重点,甚至是重中之重。
不适别的地方,而是早遥远的大洋彼岸,美洲大陆,那片一直与大多数文明隔绝的土地之中埋藏着无数的“宝藏”,大宋需要的东西几乎都能在那里找到。
殖民统治在道德上有失儒家一贯的精神,但贸易通商完全没有问题,赵祯已经把目标设定好,就等待着征服草原之后把国力投入到对美洲的贸易之中。
但现在有一个小麻烦要解决,高原之地。
直到如今,即便是草原都被大宋拿下了大半,但依旧有一片土地大宋几乎寸土未得,吐蕃一直是唐王朝的心头之患,到了大宋虽然有所消停,但也不是靖边之地。
当然对付吐蕃不需要消耗多少大宋多少的国力,只是士兵的问题,高原的海拔要远比草原上的高得多,大宋的士兵需要长久的训练才行。
这也是赵祯为何要把背嵬军调集到草原的原因,这一次下了高原之后,就但是休息,到草原上捞取战功,背嵬军将士巴不得呢!
他们在高原上过了数个春秋,现在已经适应了高原,下了高原之后也没有太多的不适,反而有些压力骤减的轻快,身上有用不完的力量,舒服的很。
一场宴会结束之后,赵祯在偏殿之中召见蔡伯了,之所以召这货前来实在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办。
蔡伯看着眼前的赵祯,心中已经开始了哭号,他就知道官家的这顿饭没有那么容易吃,千小心万防备,最终还是入了套。
“怎么?朕叫你办事你还委屈了?这些东西可都是要送过去的,有些还是朕亲自做的!你要是办砸了,你在外面和胡姬鬼混的事…………”
“陛下之托臣万死不辞!”
蔡伯看着殿中堆积如小山一般的东西微微苦笑:“陛下,这也太多了…………”
“朕亏欠他们娘俩的总是要补上。这封信也要带去,朕的事情只有你知道,别人送去不妥,无比跑一趟!”
蔡伯看着赵祯期待的眼神认真的点了点头:“陛下放心,臣遵旨!”
第一千六百八十五章蔡伯俙与毕世杰
还有三天便大年三十,赵祯此时最放不下的反而是萧挞里和萧仁母子俩,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年不好过吧?
眼看过年了,都城陷落,无奈北侧,也许萧仁这孩子觉得新奇,但萧挞里这个久居皇位高高在上的女人心中,应该是觉得苦涩吧?
每到年节之时,总是人多愁善感之际,赵祯相信自从耶律宗真战死燕云之后,萧挞里的年基本上就过好过,每逢佳节倍思亲嘛!
这个时候有一个身在远方的人送上一份温暖和记挂,对与萧挞里这个苦守闺房的人来说应该是莫大的温暖和慰藉。
威胁要有,武力征伐也要有,当然也少不了温柔的攻势,虽然这一切看似是自己造成的,但赵祯相信,萧挞里一定也知道大宋北伐契丹乃大势所趋。
蔡伯这次带着东西很多,足足三年马车才装下,其中吃的东西就占了一整辆的马车,剩下的都是些衣服和珠宝。
既然要过年了,无论是孩子在那里,无论是两国状态如何,赵祯都打算给孩子送一个大红包,毕竟这么多年来少了如此多的父爱实在不像话。
蔡伯得了旨意后自然不会懈怠,把所有的东西全部装车,并且要求士兵把东西固定好,有些东西进步的太大的震动,三天时间,完全足够他们一路北上前往巨母古城的了。
高高举起使节的旌旗和节杖,有了这两样东西,契丹人不会有任何阻挠,毕竟大国交战是一回事,两国一直没有中断使节的来往。
经过改造的马车一路向北,蔡伯坐在车上无奈的撇了撇嘴,这也意味着自己要在契丹过年了,年节的时候不能回家就算了,但要替皇帝送礼物给“情人”。
………………怎么想都觉得有些酸酸的。
北上还算是顺利,路上只用了两天半的时间就抵达了巨母古城之外,来的路上顺便把消息告诉了鼠三和背嵬军的杨怀玉,让他们先撤军回上京城中休整,待开春之后再连同火炮一起进攻巨母城。
背嵬军全是骑兵组成,速度很快,眼下要过年了,也是归心似箭,行军速度极快,蔡伯看着鼠三和杨怀玉兴奋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岂有此理,他们两人都能回上京城过年,自己倒好,北上苦寒之地,万一那位契丹女皇帝心情不好,说不定还会刁难自己。
车队来到巨母城下,契丹的士兵白便团团包围过来,当他们看到蔡伯以及大宋的旌节后,脸上的表情恨不得吃了蔡伯。
不过蔡伯知道自己在气势上绝不能输,越是如此越被人瞧不起。
“呦!这不是大宋的财神爷吗?怎么来我契丹的城池了?这是想要通商还是出使啊!”
蔡伯并不在意,看着来人笑了笑:“听闻萧家遭了难,我便前来送点东西,聊表慰藉不是?”
“你!”
萧捷大怒,萧家这次是有不少人死伤,而且都是死在了皇帝手中,他虽然知道这是为何,但通过蔡伯的嘴说出来,便是羞辱!
眼看着萧捷捏着拳头“怎么,这次我以使节之尊而来,不可放肆,你对我之不敬,便是对我大宋以及大宋皇帝不敬!”
“萧将军,万万不可动气,敌之诈,乃激将之!”
萧捷怒气顿时消除,而蔡伯微微惊讶,望向来人不禁开口道:“毕先生?!”
“什么先生,毕相公现在是我大契丹的相公了!”
这在情理之中又在蔡伯的意料之外,契丹的朝堂上能担任相公的文臣确实不多,但也轮不到毕世杰,他的才能是出众,可资历尚浅。
但稍稍一想蔡伯便明白了,此乃契丹非常之时,而萧挞里又是一个魄力不输与男儿的国君,这时候不拘一格降人才,也在情理之中。
瞥了一眼边上嚣张的萧捷,蔡伯双手相叠,恭恭敬敬的给毕世杰行礼道:“蔡伯拜见毕相公!”
毕世杰温文尔雅的回礼:“蔡驸马客气了,舟车劳顿,还请入城休息!”
毕世杰说完便一挥衣袖,城墙上伸出的黝黑火炮在一瞬间齐刷刷的收起,整齐划一,气势惊人。
即便是蔡伯知道这些火炮远不及大宋,可心中也是莫名的打了一个突,这东西的威慑实在是太惊人了,是个人被黑洞洞的炮口指着都会害怕,即便是炮口在自己的头上。
萧捷有些不舒服,蔡伯在面对毕世杰的时候恭恭敬敬,但对自己的态度便要嚣张的多,显然是看不起自己,只尊重文臣的,当然他也不傻,这可能就是蔡伯的又一个激将法而已。
即便是要护送蔡伯进入城中,萧捷也是强压着内心的愤怒,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表现出发怒,便在蔡伯面前落了下乘。
当蔡伯进入城池之后才发现这里的规模已经远超自己的想象,这巨母古城并不比上京城小多少,而且有着大量的空地,契丹的百姓不光在空地上临时搭建的帐篷中居住,还在那里蓄养马匹。
城中的街市,医馆,店铺,水渠等等一应俱全,完全就是一个设施完善的城池!
不光如此,城中的士兵数量也不在少数,来回巡逻的士兵鲜衣怒马,一点也不像是疲惫的大军,无论是武器还是士气都算是相当不错的了。
城中西南角甚至还有驿馆,里面也是设施齐全,完全看不出是临时准备的样子。
待把马车之中的东西卸下,蔡伯便对一路相伴的毕世杰道:“未曾想到,你契丹之巨母城居然已经如此完善,莫不是……”
毕世杰一听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微笑着摆了摆手道:“这乃是太傅和陛下的先见之明,早就料到大宋会北伐我契丹,便准备了这一处后方城池。”
话里有话啊!蔡伯面色不改的笑道:“哦!果真是有先见之明!但我大宋崇尚勇气之说,从无退路可留,陛下常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
毕世杰哈哈大笑,望着蔡伯道:“驸马好辩论!”
“客气,客气…………”
蔡伯面色僵硬,这毕世杰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往人心上捅刀子,驸马,驸马,谁不知道自己是驸马?这是在嘲笑自己吗?!
第一千六百八十六章契丹的城堡
巨母城中并没有契丹的皇宫,但这里却有着极大的建筑,军堡!
一座高高竖起还在不断建设的城堡就在巨母城的最中央,四周的房舍,帐篷在它的面前显得那么的矮小,完全由石头建成的军堡气势宏伟,壮观惊人。
蔡伯站在军堡面前有些说不出话来,这样的城堡即便是大宋都没有一座,他是懂得兵事的,眼前这座城堡更加注重防御,巨大而坚硬的石块一看就是山石,这才是最让蔡伯惊叹的地方。
因为巨母城附近并没有高山,这些山石就必须要从遥远的地方运过来,显然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直到现在契丹人还没有把这座军堡建设完成。
站在巨石堆砌成的军堡面前,是个人都会觉得自己渺小,风格与大宋或是契丹的完全不同。
高大的军堡不是它的全部,这是一座建筑群,四周的石头围墙把大半个巨母城环绕其中,甚至还引来了海乐水环绕在军堡之外成为护城河一样的存在。
可见契丹人是在这里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不过这依旧是草原上的一座孤城,最大的缺陷也暴露出来,四周无可援助之地,依无可退之处。
蔡伯在毕世杰的引领下,带着使团队伍缓缓向军堡前进,市井之中到处是契丹百姓,他们恢复了草原上的装束,厚厚的皮毛再次成为他们的“铠甲”。
在上京城中蔡伯见过契丹百姓的“汉化”,穿着的衣物也大多与汉家无异,发型和佩饰也是相同,但现在完全恢复了胡服骑射的模样。
契丹人独有的发行显露出来,只不过他们在头顶并没有再留下一片秃顶,而是以高高的束发显现出来。
这是一种全新的发型,不同于原本的契丹,也不同于汉家的束发,显得更加的威武,给人的感觉仿佛是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最让蔡伯惊讶的市井之中并不缺乏交易,商贾依旧有不少,这些商贾不再是契丹的贵族,而是一些平民百姓,他们带着货物在集市之中交易,或是干脆开设了店铺。
完全没有从上京城中撤走的惊恐,过着依旧按部就班的生活,只不过战马充斥其中,所有人都是披坚执锐,即便是妇人和老人也不例外。
全民皆兵,这才是全民皆兵,蔡伯甚至看到了一些刚刚十岁的孩子骑着战马,佩戴长刀和弯弓穿行于街市之上。
在心中蔡伯已经被契丹人的这种执着所震颤,他们享受过富足的生活,但现在却能完全的抛弃,重新回到了草原民族特有的那份对武力的崇尚,这实在是太少见了。
在安定富足的状态下生活那么久,契丹人并没有失去本心,反而是在为难来临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找回了,这对蔡伯来说才是最震撼的地方。
从这些人的眼神中蔡伯就能感受到强大的战意,每个人的眼睛中所流露出的感情不是平和,安逸,而是充满了战意和坚强。
而相比之下,自己带着一车车的礼物前来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仿佛是能读懂蔡伯的心声,毕世杰带着和煦的笑容开口道:“蔡正使莫要惊讶,我大契丹遭遇劫难,自然不会再度消沉下去,此番大彻大悟,胡服骑射岂不快哉?”
蔡伯望着毕世杰,忽然笑了笑道:“说的是!我大宋官家曾有一语,蔡某本不理解,如今见了你契丹人算是明白了。”
这话让毕世杰忽然感兴趣了:“哦?不知大宋皇帝是如何说的?”
“陛下有云:“历史不断进步,人已经告别了茹毛饮血之时,只会越来越文明,越来越收敛,杀气不在显露于体,内敛而华,敌犯,怒而遥遥一指,灰飞烟灭,”毕相公觉得呢?”
这话看似随便一说,但毕世杰心中却听出了狂霸之意,心中寒气顿生。
蔡伯想要表达的东西很清楚,真正的大国当是内敛的,含蓄的,可一旦动怒,便是雷霆万钧之势,强大到无可匹敌,静如谦谦君子,动如无双猛士。
一路上蔡伯在观察契丹的同时,毕世杰也在观察着蔡伯,从衣着到举止,从神态到目光,双方之间都希望做到知己知彼。
毕世杰看到的蔡伯就如同大宋一样,虽然内敛,却有着不一样的“嚣张”大国风度展露无疑。
果然如同张俭所说,这蔡伯就是大宋一等一的聪明人,并且胆魄惊人,能在眼下这种情况出使上京城,可见他的成竹在胸。
赵祯和萧挞里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张俭在留守上京城之前曾经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给了他,契丹朝堂上的规则和交易,皇宫中的秘闻和是是非非,他都了若指掌。
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的辅助萧挞里,成为契丹的辅政之臣。
他知道蔡伯为何而来,也知道大宋皇帝为何在年关之前送来如此多的礼物,不光是按“老规矩”的朝贺,更是对契丹天家母子的关心。
最少能看出,他大宋皇帝对女皇陛下还是心中有情,对太子也是关心思念,如此便够了。
在毕世杰看来,契丹能够延续到现在,不光是萧挞里和张俭的高瞻远瞩,还有一部分的原因便是大宋皇帝心中的那份感情在作祟。
但毕世杰并不知道,赵祯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要把草原纳入大宋的统治之下,顺便把自己的妻儿接回大宋,从始至终第一目标都不会有所改变。
在赵祯看来,契丹不是必须毁灭不可,但草原必须纳入囊中,萧挞里和萧仁也必须接回大宋。
蔡伯这次前来看似是给萧挞里和萧仁送东西,但实际上也带来了赵祯的最后通牒,事情远没有契丹人想象的那么简单。
大国之间的战争怎么可能说结束就结束,一个年节算得了什么?
赵祯为了北伐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甚至不惜调动国内的四百万退役老兵参与到对临横府的围剿之中,虽然萧挞里成功北撤,但却并不影响大宋前进的脚步。
在没有达成目标之前,赵祯绝不回朝,草原之患是笼罩在汉家头顶的阴云,若是不能彻底统治草原,后世还会有更多的,源源不断的麻烦。
第一千六百八十七章论格物
蔡伯一路上和毕世杰两人绵里藏针,虽然“火力全开”但都佩服对方的捷才,看似平淡的对话却有来有往暗含深意,若是懂得朝臣的官员在边上一定大赞一声精彩。
通过这番对话,双方都知道对方是有本事的,也难以轻易拿下,英雄之间惺惺相惜是常有的事情。
蔡伯看着眼前放下的吊桥,以及并未冰封的河水道:“这么是引来了活水作为护城河?”
毕世杰微微点头:“如同你大宋的神都城一般,只不过我契丹耗费不起那万巨的人力财力,只能在军堡之外护以河水,无法在整个巨母城如法施行啊!”
蔡伯看着深深的河水感叹道:“这也是不简单,按照折射之景,怕是有两丈之深,不简单,不简单啊!”
虽然不知什么是折射之法,但毕世杰却知道蔡伯一语中的,这护城河确实有两丈之深,但看似却只有一丈些许,颇为惊讶的望着蔡伯。
瞧见他的模样,蔡伯指了指插入护城河中的桥柱子道:“你瞧,这水面之上的柱子和水面之下的柱子并不在一条直线上,这就是因为光的折射所造成。”
“光?光的折射?”
说的是水,怎么和光车上了关系,毕世杰狐疑的望着蔡伯,心中怀疑是不是这货在忽悠他…………
蔡伯笑眯眯的点头:“当然是因为光,光穿过气照射在桥柱上,所以我们看得见桥柱是直的,但穿过水却不一样,会出现折射,你说这是什么东西在折射?当然是光了!”
“哦!原是如此!这便是你大宋的格物之学?当真是研析天地之理!”
无论什么原因,毕世杰对于知识的态度依旧是尊重的,而蔡伯顺水推舟的说道:“是格物,但这知识格物中的一项,名曰物理,乃是这种桥柱之类的死物之理。”
“死物有何可以研析的,何不研析活物之理?”毕世杰微微有些惊讶,又有些玩笑的说道。
在他看来死东西是好研究的,但活物该如何研究?你大宋真有本事就研究活物去。
“当然有!格物之中还有一门,名曰生物学,研析的就是活物之理啊!您是怎么知道的?”
毕世杰一愣,随即笑道:“那不知为何要研析这些?放着儒家典籍不去钻研其理,何故把文人的时间和脑子浪费在这东西上面?”
蔡伯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摇头道:“毕相公谬矣!大谬矣!你可知我大宋之火器从而何人来?来自这物理之学,医术为何突飞猛进,流产之妇人甚少?来自这生物之学!
此二者皆有大用,便是朝中有大儒也常曰:物理可强国力,诸如火车,蒸汽机之流;生物可救人性命,乃济世之不二之学!二者相合,乃格物之,儒道之!圣贤千百年之晓谕,我等今日才明,实乃苦读案牍之迂腐也!”
被蔡伯如此一说,毕世杰涨红了脸,他没想到这两样东西却有如此大用,显得自己极为无知,但很快他便明白,这是自己上了蔡伯的套…………
从蔡伯开口夸赞护城河之时,就已经在一步步的给自己下套了,没想到这小子看似温文尔雅,却是个奸猾狡诈之徒!
于是乎毕世杰便本着说多错多的原则,极少与蔡伯搭话了,省的他有说出什么奇谈怪论出来,显得自己多么愚蠢似得。
在吊桥上耽误了一番,进入军堡之后的蔡伯便瞧见契丹的内侍大官在等待。
这军堡之内完全是另有乾坤,高高的围墙与堡寨相连,更是有不少的房舍也在其中,还有专门饲养牲口的马厩,打造兵器的铁匠铺,已经普通百姓之家。
显然,这军堡之内才是巨母城的真实面貌,而外面的城池不过是外城而已。
高高的箭楼拔地而起,圆柱状的箭楼上满是小窗口,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冰冷的寒意,其中定然有弩手安置,一旦有警,可随时射杀来犯之敌。
蔡伯相信四周这些箭楼就能把整个使团队伍射成塞子。
图鲁迎了上来,笑呵呵的说道:“奴婢说是谁来了,原是蔡“财神”,你的名声在我契丹可是如雷贯耳啊!在上京城的时候就有人说,谁想赚钱,就找财神爷!今日一见果然是招财进宝之相……”
会不会夸人?蔡伯无奈苦笑:“大官谬赞了,此次蔡伯前来是带着我大宋官家的手书和礼物而来。”
“哦!原是如此,老奴以为你这是带着“刀剑”而来呢!既然这样应该不妨碍搜查吧?”
蔡伯摆了摆手:“不妨碍,不妨碍,但有一条,轻拿轻放,里面有不少吃食嘞!”说完又贴近图鲁道:“你可万万小心,我大宋官家亲自下厨,可不是一般的心意!”
图鲁微微点头,心中了然,望向蔡伯的眼神也稍稍和煦了些,又是一年年关,萧挞里的心情便开始不好了,虽然有太子相伴有意克制,但心中之苦谁又能知?
把马车引到一处房舍面前,图鲁亲自开箱检查,之后才道:“果然是贵国皇帝有心准备的,老奴佩服,佩服!东西便直接送去宫中了,蔡正使还请稍后,待我大契丹女皇陛下召见,呈交国书。”
说完图鲁便带人头也不回的走了,虽然箱子里的东西很重,但他们走的时候步伐轻快,引路的图鲁恨不得跑起来。
蔡伯微微点头,伸手致意便随着毕世杰进入宫殿,说是宫殿,其实就是堡寨的一部分,上面是塔楼的模样,下面宽阔一场,十来根巨大的宫柱支撑着这一宏伟的建筑。
说实话这要远比上京城的宫殿威严气派的多,这时候他才知道,刚刚经过吊桥所看到的一切不过是外堡而已,这里才是算是真正的宫殿和军堡!
如此看来这军堡并不简单,有城墙,箭塔,城垛,壕沟及护城河,吊桥,闸门,外堡一应俱全。
这军堡的四周还有许多小堡寨的存在,他们就如同拱卫军堡的士卒,被称之为要塞。
和谐东西同时存在,构成了整个军堡,也是契丹的内城和皇宫,规模之大,防御之齐全,实属罕见,并且这军堡还在不断的扩大和修建之中…………
第一千六百八十八章契丹的财富
巨母城的不断扩建也引起了蔡伯的注意,契丹人怎么会有钱来进行如此宏大的军城?契丹人是富有,可也不会如此富有!
是谁设计了这座城池,怎么从未见过但却觉得非常实用?
而困扰蔡伯的最重要问题便是契丹人到底从西方的贸易之中积累了多少财富?
别的都不是什么问题,唯独最后,一点即便是大宋的密探都不清楚。
甚至连契丹人自己也没有多少人清楚财富的价值,他们只知道朝廷的钱像是永远花不完。
不断扩建的城池需要大量的劳役,而和大宋一样这些劳役并非是无偿劳作,而是要给工钱的。
而朝廷发放的也不再是纸做的官钞,而是银角子。
之所以叫银角子,乃是因为这些其形状是规格一样的三角形纯银钱币,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不光大小一样,连上面的纹路也一模一样。
大量的银角子流入契丹的市场,成为硬通货,也有一些金角子出现,成为更值钱的货币,这些东西都是真金白银,完全不用担心它们如官钞一样沦为废纸。
而且手中有官钞的人可以前往朝廷兑换成金银角子,即便是大宋的交钞也不例外,虽说稍有损耗,但谁不愿意去兑换?
可事实上他们并不知道,大宋的交钞更加值钱,契丹朝廷兑换出的金银角子并不是足色的,其中的杂质影响之下的纯度完全不能与大宋的金银相媲美。
但对于惊弓之鸟的契丹人来说,能兑换就已经是极好的了,还有什么可挑三拣四的?
再说若是真的想要赚钱,在巨母城中充当劳役便可,每天足足有两枚银角子可拿,积少成多之下,总会有富裕的一天。
而蔡伯知道,这些东西并不值钱,只不过给了契丹百姓一个更加珍贵的东西,希望。
大宋的官钞在契丹并不流通,只能购买大宋的商品,可是随着契丹与大宋之间的战争,这一行为成为最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乎百姓手中的官钞就彻底沦为废纸,除非他们能拿着这些钱前往大宋购买商品,最好的止损办法就是从朝廷低价兑换金银角子。
虽然在百姓手中这些大宋官钞花不掉,但到了朝廷手中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有钱想要花掉很难吗?
契丹朝廷不断的通过一些秘密渠道,大量的使用大宋的官钞换取物资,其中甚至还有金银器皿,而且大宋的官钞不光在大宋境内通行,在所有和大宋有贸易来往的国家都能随意使用。
因为特殊的纸张技术以及彩印和钢印,大宋的官钞基本上就没有人能仿制,并且仿制的成本太过高昂。
一张一贯钱的官钞你要花五贯钱才来仿制出一张一模一样的,你还仿制个什么劲,亏不死你!
而粗劣的仿制轻而易举的就能被发现,除非眼神不好的人,否则别想把手中的假官钞用处去,而且有极大的风险,在这个封建时代,刑法相对后世可是重了不知多少倍。
藏匿假官钞一贯者,徒六年,单单是这最轻的出发已经让人望而却步了,何况是在此之上的?
一些铤而走险的人基本上都被判处了大辟的极刑,时间一长再也没有人敢以身试法。
于是契丹人就拿着大宋的官钞在世界各地的国家兑换真金白银,当然也不是直接兑换,有些是卖给商贾,毕竟商贾做长途贸易,随身携带金银不方便,官钞就省事的多了。
再说前往大宋做买卖,有大宋的官钞多方便,还不用去大宋的钱庄兑换。
契丹朝廷收缴大宋的官钞,然后再卖掉换回真金白银,再在以不足色的金银兑换给百姓,其中的差价和利润是多少?百姓们还要以劳役换取更多的金银角子。
如此一来便是一出利用信息差而获利的好戏。
契丹朝廷以此获得了大量的财富,从一开始甚至是大宋和契丹发生战争之前,萧挞里就和张俭已经开始准备这一切的,这是空手套白狼挣钱的最快办法。
只不过这一点契丹百姓不明白,他们消息闭塞,处在信息端的下游,而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压榨的对象。
事实上这就是契丹朝廷在剥削和压榨自己的百姓,即便是知道如此,萧挞里也没有办法,这实在是黔驴技穷的无奈之举。
有了钱财就能做许多许多的事情,这巨母城就是这样建设起来的。
契丹的百姓并不知道自己被压榨了,只是觉得朝廷给的钱虽然不是很多,但却是给了他们一定的经济来源,再加上自己辛勤的劳作,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过上好日子,这才是契丹百姓梦寐以求的生活,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向着安定,美好的生活而努力。
他们也是有自己骄傲和坚持的人,前不久还是住在天子脚下的人,过着安逸的生活,有着富足的储备,不菲的身家,毕竟住在京城的人有多少是真正的赤贫?
他们已经习惯了那种生活,但现在突然变得颠沛流离起来,他们内心也接受不了。
这段时间他们看到了大宋的强大,也看到了契丹的没落,现在他们唯一想做的事情并不是萧挞里心中所想的“还于旧都”,而是过上安定的生活。
颠沛流离的生活他们已经过够了。
国破家亡对于他们来说是个致命的问题,国家民族都不存在了,自己的生活如何保障?所以在宋军大军压境的情况下,他们恐惧极了。
为此他们做了极大的努力,当萧挞里要带着他们离开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一句怨言,同时也在萧挞里的带领下看到了希望。
所有人都看不出来其中的问题吗?
显然不是,其中必有聪明人发现了问题,但他们却没有点破,即便是朝臣也在下意识的保守这个秘密。
很奇怪,在这件事上基本上都没人计较,或是四处宣扬,即便有几个自以为聪明的人说出来,也会被旁人给骂回去。
若是自家婆娘念叨这不公,也会被男人呵斥或是揍上一顿。
这也是为何大宋不知契丹人这么多财富从何人来的原因。
其实这就像是契丹百姓自己交上去部分税款用于战争,再通过劳作赚回一部分回来。
第一千六百八十九章发自肺腑的“威胁”
当然,契丹的这一切蔡伯是不知道的,他现在所要面对的问题只有一个,向契丹的女皇陛下献上赵祯的贺礼以及国书。
这算是一次正式的的外交访问,没有人会忽视其中的意义。
相对于大宋,契丹更希望两国有外交的往来,这种意义完全超越了战争,契丹的文臣最担心的就是大宋根本不和契丹交谈,这样一来最后的退路也没有了。
其实契丹的朝堂之上也是分为两种心态,并不是全都支持萧挞里苦战到最后,毕竟文武有别,毕竟出生有异,和大宋相同,契丹也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
汉人,契丹人,草原鞑靼,女真,等等多少都有一些。
他们的想法和契丹人的也都不一样,即便是契丹人自己也有一部分保有一些小小的心思,在他们看来即便是大宋战胜了契丹,自己也不是没有退路。
悄悄大宋党项人,女真人,倭人,甚至是一部分失地之中没有撤走契丹人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这些人的日子过的也都不错,甚至比他们现在过的还好。
这种感觉事实上就是在给他们一种心理暗示,即便是输了也不会有什么关系,即便契丹彻底沦为大宋的统治也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此后他们的日子不会过的太差,甚至可能会更好…………
而这些人最担心的是什么?就是大宋和契丹之间的交流完全中断,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死敌”。
这样一来所有的退路都消失,大宋和契丹之间会演变成一种全新的局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即便是当初汉唐和草原之间的敌对也没有出现过使节完全中断的现象。
连谈都不愿意谈,最后的结果肯定是死战到底,说实话契丹人不希望这样,大宋同样也不希望这样。
战争永远都是在为政治服务,有政治意义的战争才是正确的,否则战争就没有了存在意义,而是供人发泄“野性”的娱乐工具。
大宋对契丹发动战争的主要目的便是毁灭契丹所建立起来的王朝,统治整个草原。
否则赵祯完全没有必要耗费如此大的国力进行攻伐,而达成这一目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使用暴力进行征服。
在这个时代达成政治目的最简单的事情就是使用暴力,人都怕麻烦,用最简单的手段,达成最完美的结果,谁不喜欢?
经过三四道关卡,蔡伯这才抵达军堡的中心宫殿,说是宫殿其实就一座在军堡内部空间极大的房间,大到可以容纳近千人站立。
蔡伯仰头看了看,头顶上不再是高高的藻井,而是完全平顶的模样,因为在此之上是一层又一层的楼房。
巨大的吊灯燃烧着灯油照亮整个宫殿,在高高的御座上做的是契丹最为尊贵的女人,契丹女皇萧挞里,一身衮服的她略带冰冷的坐在白熊皮包裹的御座之中,远远的给人一种别样的纤美。
四周是契丹的朝臣,文武百官分立左右,除了张俭之外一个也没少,这次契丹人从上京城北侧的很完整,朝堂之中的人基本上全部随着皇驾撤走。
只不过相对于文臣来说,契丹的武将人数少了些,很显然这些人都是契丹的贵族,因为契丹的清理而消失在了契丹的统治阶级中。
蔡伯并不关心这些,因为这些事情在大宋占领上京城后便全部知道,他只能感叹萧挞里的手段高明,下手恨厉,为契丹“续命”不择手段。
走到宫殿中间靠前的位置,蔡伯缓缓拜下:“外臣蔡伯参见契丹皇帝陛下!”
萧挞里看着蔡伯以及抬入殿中的几口箱子微微点头道:“平身。”声音虽然依旧冰冷,但还是让蔡伯察觉到了一丝疲倦。
想想也是,一个女人负担着整个民族的命运与未来,一点也不必赵祯要轻松多少。
“外臣这次前来,乃是佳节将至,以国礼庆贺之。”
萧挞里点了点头,完全是客套之言:“有劳大宋皇帝记挂,有心了,那为何大宋皇帝屡屡犯边,征伐我大契丹?”
“草原不宁,我大宋边疆不靖,唯有接受我大宋之统辖,方能使中原与草原和睦相处,此乃仁者之帝王道!”
“大胆!”“放肆!”“无礼!”
契丹朝臣忍不住开口呵斥,这是实话,是赵祯心中以及大宋朝堂的真实想法,但在契丹人耳中就成为嚣张跋扈之言。
蔡伯面无表情的看着契丹的朝臣,又淡然的转头向萧挞里道:“陛下,此乃我大宋之肺腑之言,无有虚妄!”
他的话说的很坚定,也很“真诚”当然也很“嚣张”只不过态度很明确,这是大宋征伐契丹的事实。
“哦?你的意思是我契丹该拱手奉上草原,以免生灵涂炭喽?这与巧取豪夺有何区别?难道这就是你汉家千年所宣扬的仁义,礼法?”
蔡伯摇了摇头:“我大宋皇帝从未说过要让契丹拱手奉上草原,是礼是兵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而我大宋要做的便是出兵收复草原,要的也仅仅是草原而已。”
契丹的朝堂之上针落有声,所有人都被蔡伯的话给镇住了,包括萧挞里也是如此。
这话都么嚣张和目中无人,大宋要的就是草原,管你拱手奉上还是死战到底,大宋的目标不会改变,哪怕是你不断的向草原撤退,像北方撤退也没有关系。
因为一切都是大宋说的算,蔡伯表达了一个很清楚的观点,哪怕是离开草原之后,大宋占领了草原,也不会对契丹进行追杀。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离开了草原的契丹还叫契丹吗?离开了草原的契丹还有什么资本崛起?
不少人回过神来,蔡伯不是来送国礼的,也根本不是庆贺佳节,而是来向契丹施压来的!
他的话如同一盆冬日里冰冷的凉水,把契丹的朝臣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寒冷刺骨。
显然大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夺取了上京城以及临横府后的大宋如同一支饕餮一样,根本就不会满足,还会继续攻伐整个草原。
萧挞里心中有些后悔,不该在大殿之中,当着契丹文武百官的面召见蔡伯,他的话几乎在一瞬间击垮了自己营造出的信心,尤其是那些本就不支持战争的文臣…………
第一千六百九十章蔡伯俙的外交
蔡伯最后还是得到了萧挞里的单独召见,刚刚在大殿之上的嚣张和目中无人完全收敛起来,恭谦的模样就像是萧挞里的“家臣”,脸上无时无刻的不挂着谄媚的笑容。
即便是图鲁都有些受不了,这笑容也实在太过明显,太过人了些。
可惜蔡伯完全不当回事,你以契丹内侍头子,管我这个大宋使节呢?我想怎样难道你还有意见吗?
于是蔡伯就在图鲁鄙视的目光下献上了赵祯的国书,因为是单独召见,所以也没有什么避讳,图鲁把国书递给萧挞里之后,她便直接拆开。
刚刚在大殿之上被蔡伯气的不轻,但萧挞里知道蔡伯说的都是实话,大宋的目标不是毁灭契丹民族,而是更大,更加执着,他要统治整个草原。
这么多年来虽然见得少,但并不妨碍萧挞里对自己心中男人的了解,赵祯是个什么样的人?
疯狂执着的人,为达目的不惜放弃一切,从燕云开始,他对契丹就已经盯上了,虽然对契丹的用兵不是持续进行的,但几乎大宋所有的战争都和契丹有关。
即便是用兵西域,用兵倭国,或是灭亡西夏,都是在为北伐做准备,都是在为他赵祯征服草原做准备,这些暗藏在其中的东西萧挞里还是能看得见的。
而大宋对西北的用兵最为明显,夺取黑汗之后,拿下了西域,彻底堵死了契丹西迁的可能!
西迁原本是张检给契丹的最好出路,可谁知道他赵祯再次领先一步。
张俭曾经说过,那里有草场,有河流没有湖泊,有戈壁有沙漠,最关键的是气候宜人,不似北国这般完全是冰天雪地之态。
农业在这里很难发展,粮食只能依靠贸易,或者是大量的肉食来满足,游牧成为他们生活下去的基础,但游牧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产量不足。
打开赵祯的“国书”,萧挞里从头到尾一口气看完,一目十行,速度极快,并且把每个字都刻进了脑子里。
国书的内容很简单,但却又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其中甚至还有露骨的情话,让人羞红的诗词,但萧挞里在品尝到甜蜜的同时也有苦涩。
因为赵祯的国书中也写的很清楚,把契丹的现状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他是个皇帝,同时也是一个相当出色的政治家,在这里他变成了“谋臣”的角色。
以客观公正的态度和语气,站在第三方的角度上把契丹的问题逐一分析给萧挞里。
这才是最打击萧挞里的地方,因为她本身也知道契丹的现状以及将来所需要面对的问题,而赵祯说的一点不差,甚至有一些她没想到的小节都被赵祯说的一清二楚。
在赵祯的描绘之下,契丹必然失败,或是和党项一样成为大宋的一部分,或是继续向北迁徙,而再度北迁是唯一能延续契丹血脉的办法,可再向北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即便是抵达巨母城后的萧挞里都觉得这里无法与上京道相比,寒冷是一个他们无法战胜的敌人,再向北几乎就是把契丹逼上了绝路。
在国书中赵祯明确的表示会把她们母子二人接回大宋,说的很清楚也很坚决,这让萧挞里心中甜蜜的同时也更加担忧。
担忧契丹这个民族的未来,她知道一旦自己被赵祯击败,成为他的皇妃,整个契丹也会丧失最后的斗志,但她无法残忍的把契丹百姓带去苦寒的北方。
在草原上,最为信奉的就是力量,萧挞里也是如此,眼下赵祯就如同天底下最为强大的勇士,他嚣张的话语虽然让萧挞里不舒服,可就是这种不舒服反而让她心中甜滋滋。
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更何况他赵祯文治武功,完全符合世上女子选择男人的标准。
“陛下,这些都是官家的心里话,您有所不知,官家整理心心念念的都是您和太子,常说心爱之人居于北国,殚精竭虑,此乃大圣大贤之人,天下男子尚不得做到,况一纤纤女子乎?”
蔡伯在官场和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岂能看不出萧挞里心中所想?从她的神态,目光中就能知道她对赵祯的又爱又恨。
而这时候就应该下猛药了…………
“陛下,官家对您一片真情,对契丹也是仁爱有嘉,官家说了,只要契丹愿意归附,自然要比党项人和倭人过的更好,甚至连草原都能给契丹留下!”
蔡伯的话让萧挞里微微惊讶,而边上的图鲁更是吃惊。
大宋一直对契丹咬着不放还不就是因为要彻底统治草原,刚刚蔡伯还说要把草原纳入大宋囊中,大宋无论契丹态度如何都要出兵收复草原,怎么现在突然就改了口风?
蔡伯得到了赵祯的真传,在外交上基本是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现在大宋占据优势,没必要把契丹人给逼急了,这一点也是蔡伯在来之前赵祯特意交代的。
眼下他的任务就是理智的用所占据的优势对契丹人进行精神上的打击,同时也留有退路。
华夏数千年历史之中,通过外交的手段所获得的利益要远比战争上获得的多得多。
赵祯希望蔡伯能说动萧挞里,让她彻底死了心,认认真真的看待大宋与契丹之间的问题,想要存续民族的独特性不太可能。
大宋不是一个具有包容性的王朝,看似包容的汉家其实是在悄然改变任何融入其中的人,他赵祯要做的便是消除契丹的独特性。
如今的大宋土地上已经找不到非常特殊的党项人了,因为他们要么是被庞大的汉家百姓给同化,要么是自己主动融入其中。
党项人发现若是自己不再坚持党项的习俗和特用的东西,汉家百姓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排斥。
于是他们自己便开始了改变,所有的行为习惯,服装发饰等等的一切都向大宋百姓趋同,只不过短短十年的时间,党项人几乎不存在。
除了他们自己知道自己身上流淌着并不纯粹的党项血统外,其他的一无所知,而这一点党项血统他们都希望完全忘记。
因为成为汉人所得到的好处实在太多了。
大宋没有逼着党项人融入大宋,只不过把他们放在了大宋之中,他们是自己融入大宋的,赵祯要做的只是等待而已。
第一千六百九十一章强者不屑阴谋
对于大宋把草原留给契丹这件事萧挞里有着自己的看法,她不认为赵祯会如此好心,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唐时就是采取和亲分化,归顺,甚至是自治,而结果呢?
唐太宗时,设立安北都护府,尽封草原各部落头领为都督刺史之职,实行羁縻统治。
可这样做的效果却并不理想。
四十年后,突厥崛起,安北都护府内迁,失去了天可汗的盛唐连名誉上的管辖权也没有了,这种非郡县制的羁縻统治只能在强大的国力下维系一时而已,最终还是会走向崩溃。
这些萧挞里清楚,她不相信赵祯会不清楚,若是允许契丹保留草原,进行自治,最终的结果就是给契丹养精蓄锐,给草原民族再次崛起的机会!
“陛下,些许是因为太子殿下的原因,大宋皇帝他…………”
殿中的安静让人实在难以忍受,这都快三刻钟了,御座上的女皇还是没有说话,毕世杰忍不住开口。
声音在殿中回响,让萧挞里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他,虽然他也觉得这说法有点不靠谱,但也只有这一点能说得通,再往别的地方靠,也是靠不上。
噗…………
萧挞里在御座之上差点笑出了声音,望向毕世杰的眼光微微有些失望。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到现在还不了解大宋皇帝吗?他做事虽果断怪异,但却往往三思而后行,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如何会夸下海口?因为太子就会把草原留给契丹?绝无可能!”
毕世杰不再说话,但萧挞里的话给了他自己以启发,惊慌之下开口道:“陛下,会不会是大宋皇帝想利用太子殿下?!”
随着他的话,萧挞里的眼神猛然冷冽起来,声音冰冷的开口道:“你这话是何意?”
“陛下,太子殿下终究是要登极大宝的,而殿下又是…………那人的血脉,虽然殿下现在还不知道,可世上知道的人太多,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待太子大了如何能瞒得住?眼下大宋皇帝许诺把草原留给契丹,可否就是因为殿下的原因?若是殿下登基,契丹之主乃是大宋皇嗣,这…………这…………不费吹灰之力啊!”
随着毕世杰的话,萧挞里干干的咽了一下口水,这个问题还是她从未想过的,萧仁一天天长大了,而且模样越来越像赵祯,尤其是眉眼之间,完全是和他赵祯一样。
即便是秘闻也会有瞒不住的一天,到那时又该如何?
若是他赵祯以此为计,再用各种手段拢络萧仁,到时契丹的草原还是契丹人自己说的算吗?
长此以往,契丹的草原和他赵家的草原有何区别,本以为自己走了一步妙棋,谁想到反而成为自掘坟墓。
他赵家反而变成了契丹的天家,而萧家又回到了后族的地位上,这和耶律家统治之下的草原有何区别?
虽然自己一直教导萧仁他是契丹的孩子,可事实终究是他流淌着赵宋天家的血脉,这是无法改变的,若是他认祖归宗……
萧挞里已经不敢往下想了,到时间大宋只需要恩威并施,契丹人和草原就如同大宋自家的牧场一样!
对于赵祯的手段萧挞里是领略颇多的,高明的地方就在于出其不意,另辟蹊径,还有着常人很难察觉的润物细无声。
但事实上萧挞里猜错了,赵祯并不会利用萧仁,真正的强者根本不屑于去做这种事情,这么多年来他算是看清楚了,只有弱者才会使用阴谋诡计。
强者只需要用阳谋就好,在力量面前即便是你明知眼前有一个陷阱也不得不往里面跳,因为你别无选择。
对于契丹赵祯就没想过要通过别的手段来统治,最好的,也是最简单没有后患的办法就是把他们打服,打怕,只有这样才能老老实实的接受大宋的统治。
再说利用萧仁一个三岁多的孩子,赵祯还没有那么没下限,同时其中的风险实在太大了,这相当于大宋在草原上设立了一个分封之地。
从分封制的出现到结束,华夏文明早已清醒的意识到分封制所带来的弊端,在至高权力面前亲情,友情,甚至是爱情都不值一提。
赵祯不会为了收复草原而给大宋留下一个巨大的隐患,更不希望看到兄弟相残的事情再次发生,这也是为何他明知赵昀比赵旭聪明,甚至更适合当一国之君却依旧把太子之位留给赵旭的原因。
当然赵祯心中的想法谁也不知道,但并不妨碍蔡伯把错误的信息传递到契丹,从皇宫中离开之后,他便开始在这座从未见过的城池之中花天酒地。
眼下不仅是大宋的年关,契丹人一样根据汉家的礼法过年,蔡伯一人在外,无牵无挂,这还不放肆的游玩一番?
巨母城虽然不是契丹的都城,但规模一点也不输于上京城,城中的一切有条不紊,契丹的士兵在街市上巡逻,小摊小贩依旧很多,他们交易的商品种类五花八门。
有从上京城带来的奢侈用度,有一些贫寒人家做的手工活,甚至还有少女在街上买着自己的女红。
这时候贵重的物品反而销路不好,倒是那些平常殷实人家看不上的便宜货成为了“抢手货”,一些女红瞬间被买的干净,至于多出的成衣更是很快售罄。
蔡伯微微感叹,若是在这个时候拉着一大车大宋生产的毛衣来买,那定然是赚的盆满钵满哦!
当然他也只是稍稍感叹一下,很快就投入到了灯红酒绿之中,青楼妓馆之中的西域女子极多,这些都是往日上京城中贵族们蓄养的,但现在她们失去了主家的庇佑,只能靠卖笑为生。
一路上能活下来已经算是极好的了,没有冻死在冰天雪地的北撤路上。
蔡伯在这里算是找到了归宿,大肆挥霍钱财,这些可都是真金白银,契丹人当然趋之若鹜,尤其是西域的歌姬,更是特别“关照”他。
可惜蔡伯虽然吃喝玩乐,但是有些东西死活不愿碰。
他还有最为重要的事情要做,借着酒意便把一些话说了出来,这些话和在萧挞里面前说的差不多,只不过隐去了萧仁的身份,眼下事情没被捅破,当然是保密的好。
但大宋恩威并施的态度被他完美的释放出来,能在这时出现在灯红酒绿之地的人有几个不知道蔡伯的身份?
第一千六百九十二章年关之乱
蔡伯在城中引起的轰动一点也不比萧挞里下令北撤要来的小,甚至超越了北迁对契丹百姓的重要。
和赵祯一样,萧挞里从一开始给契丹百姓灌输的感觉就是大宋一定会对契丹行进惨无人道的灭族,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和大宋有着百年宿怨民族。
所以在大多数契丹人,甚至是朝臣的眼中,大宋都不会轻易停下征伐的脚步,既然没有退路,那只能和大宋战斗下去。
但蔡伯的言论一出就不一样了,契丹人这下发现他们并非只有一条出路,大宋也不是真的要把契丹人赶尽杀绝,或是内迁同化,他们甚至还能自己拥有草原上的土地!
这些话都是大宋的驸马,这次的正旦使蔡伯所说,对于他契丹人并不陌生,甚至有不少人在提及他的名号时神奇大拇指,赞一声:“言出必行蔡伯!”
当年他在上京城中经营蔡记给他自己赚取了大量的好名声。
做生意最讲究的便是一个信字,靠别的办法或许会一夜暴富,但要想把商号做大,做强,唯一的办法就是童叟无欺,诚实守信。
蔡伯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不但把蔡记经营的很好,甚至连自己的个人信用,名声都经营的极佳。
所以蔡伯的说的话契丹百姓愿意相信,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朝臣们的耳中,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信息,而这一点萧挞里一直瞒着他们。
蔡伯的目的达到了,巨母城的市井中已经开始传出各种各样添油加醋的“版本”。
随着蔡伯的“无意”传播,巨母城中出现了不同的声音和言论。
有人说,宋和契丹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切的根源不过是缘起燕云十六州的争夺罢了,而燕云又不是契丹自己夺取的,那是“儿皇帝”石敬瑭自己双手奉上的,这能怪得了谁?
现在大宋和契丹之间没有什么仇怨,大宋不过是想要草原臣服,这就是汉家王朝高高在上的骄傲,那不如与大宋议和,臣服大宋后养精蓄锐,以图东山再起。
最少能保住契丹的草原啊!
对于契丹人来说,草原的重要不言而喻,中京道和上京道的草场被宋人占据了,否则也不会北迁,眼下若是失去整个草原,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言论得到了不少契丹百姓的支持。
当然也有不同的观点,有些人依旧坚持和大宋战斗,只有赢得了战争才能保全契丹。
城中的这两派观点吵得很厉害,一时间居然在年关的时候演变成一场大“论战”,双方之间谁都有道理,让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纷纷站队。
唯独蔡伯一个人站在旁观席上看的津津有味,连他都没想到自己的言论在契丹引起如此大的争论,这对契丹来说不一定是好事,但对大宋来说绝对是好事。
从一开始他也只是简单明确的传达大宋的意思,传达赵祯的话而已,可现在却没想到契丹人自己乱了起来。
他从一开始只是为了让契丹人的内心动摇起来,谁曾想到居然还出现了争论?
但他并不知道,契丹人的内心已经积压了太多的憋屈,愤怒,恐慌,迷茫,这些负能量裹挟在一起,一直随着契丹人北上,现在骤然安定下来了,又是年关之前,这种情绪在蔡伯的“点燃”下瞬间爆发。
是战是和已经成为这个年节契丹诸位重要的话题,茶余饭后每个人都在发表自己的观点,尤其是在契丹日落西山的时候,更是如此。
突如其来的动荡让萧挞里措手不及,但很快她便冷静下来,显然蔡伯在巨母城中所说的话已经产生了效果。
别说是平民百姓,便是朝中官员甚至是自己也被他赵祯开出的条件所打动,若是只要向大宋称臣纳贡,宣誓王化,这也算不得什么。
但他赵祯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萧挞里忽然明白,为何从朝堂到民间会如此争论,他们都想着留有退路,都想着重新回到他们原来的土地,可被大宋夺取的中京道,上京道还会回来吗?
绝无可能,他赵祯能把这些土地占据了,岂能再还给契丹百姓?
这看似是对故乡土地的眷恋,可事实上且并非如此,朝臣和契丹百姓已经看不到希望,眼下虽然在巨母城中还有一丝安慰和庇护,可在大宋强大的国力面前却难以匹敌。
现在的巨母城是复杂的,在巨大的压力面前有人想要逃跑,有人想要死战到底,有的人却想着以战促和,如此纷乱的局面还了得?
萧挞里知道,这是蔡伯在故意扰乱巨母城中的民心,在这个万难之时最需要的便是团结一心。
萧挞里在心中冷笑,其实他赵祯绝不会给契丹机会,他是要把契丹变成他赵家的契丹!利用萧仁这个拥有大宋和契丹两者血脉的孩子来统治契丹。
城中的乱象并没有对萧挞里造成多大的困扰,反而是蔡伯的话让她心中出现一丝担忧。
赵祯不会轻易许诺这么多的好处给契丹,尤其是在大宋兵甲高歌猛进的时候,这更显得物极必反,萧挞里和赵祯一样都是皇帝,他岂能看不出其中的问题?
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换做是自己也不会停下攻伐的脚步,放任大好机会从手中溜走。
所以赵祯所说的一系列优待政策在萧挞里眼中都是阴谋诡计,唯一的问题是即便萧挞里知道问题但却不知道赵祯耍的是什么手段。
她知道赵祯即便是给契丹人以土地,也是有相当苛刻的条件,所有人都看到的了带来的好处,却没有发现潜在的代价。
与魔鬼做交易能有好下场吗?
包括毕世杰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可以和大宋谈一谈,毕竟是大宋先派出使臣来找契丹的,说不定宋人已经后力不继。
唯独萧挞里依旧坚持,但她并不抵触召见蔡伯,她的想法是当众让蔡伯把话说死,彻底暴露宋人的本来面目,同时还也让还心存幻想的人彻底死心。
既然他赵祯想要装的道德仁义,那自己就偏要把他的“伪善”扯下来!
第一千六百九十三章大宋的“给予”“索取”
见好就收一直是蔡伯的准则,当他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时就再次进入巨母城的军堡准备向萧挞里请辞了。
只不过这次请辞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一群朝臣满怀希望的望着自己,而坐在御座上的契丹女皇却面露诡谲的笑容,一副要把他当众“扒了”的感觉。
一切照旧,按照以往的使者告辞之礼进行,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蔡伯觉得自己做的中规中矩,没有什么错漏,但毕世杰却不愿让他轻松离开。
果然他在客套完了之后,面向蔡伯缓缓开口道:“蔡正使,此番前来你是带来了大宋皇帝的态度,其中就有一条,愿意保留草原与我契丹,那意思是大宋将会撤军?亦或是让我契丹人重回上京?”
毕世杰的话说出了大多数朝臣甚至是契丹人的心声,他们都希望能回到原有的土地,甚至重回原有的生活。
希翼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了正准备转身离开而又僵在原地的蔡伯,说实话,这些眼神之中的期许已经让蔡伯发现了问题。
他知道,但凡是有退路契丹人是不愿和大宋死战到底的,毕竟大宋已经向天下人证明了它的强大,而眼下毕世杰的问题却是不再那么笼统含蓄,而是明确的在询问,也是一种试探。
试探的就是自己所带来的大宋诚意,若是自己的回答和之前所说不一样,显然就会让契丹人恼羞成怒。
而坐在御座之上的萧挞里一句话不说,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如同“冰山”一般坐在那里,眼睛中带着戏虐的光芒,嘴角挂着人的冷笑,这让蔡伯忍不住心中打突。
“问的好!”
蔡伯徒然提高声音,环顾大殿之中的所有人,最后把目光投向了萧挞里,缓缓开口道:“不仅仅是上京道,中京道,西京道,契丹人能回到曾经的故土,牧马游猎之地!”
静……死一般的沉寂,甚至连呼吸声都消失掉,整个契丹朝堂陷入死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这个条件对他们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居于北国之后,才知道这里的寒冷难以忍受,他们太眷恋曾经的故土,甚至连做梦都想回到温暖的家乡。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仿佛近在咫尺,又似千里之外,所有人都在等待蔡伯提出的条件,只要他们能接受,称臣,纳贡,为大宋征战,什么样的条件他们都愿意答应。
连高高在上的萧挞里都忍不住动心,说不定他赵祯和大宋真的要走上盛唐的老路,给予契丹以敕封。
“大宋皇帝如此慷慨?”毕世杰转身对蔡伯露出狐疑的眼光,缓缓开口:“那我契丹所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他的话也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对于全面压倒契丹的大宋来说,给出如此丰厚的好处,必然是要有条件的,所谓有舍必有得,天下至理无出其右。
很好,蔡伯觉得此时他已经占据了主动,这时候谈判才真正开始,看来自己之前做的铺垫已经足够了,可以进行下一步。
官家说的没错,在绝望之中的人看到哪怕一点希望都会死命的抓住,即便是痛入骨髓也不会放弃。
眼下的契丹人经历过大宋的征伐,经历过北迁的痛苦,经历过寒冷的磨炼,最终在苦寒之地停下脚步,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回到曾经的故土。
蔡伯抓住了这一点,但他知道,底线绝对是契丹人接受不了的,或者说是一部分契丹人接受不了。
“契丹只需回到故土,我大宋便可安置所有契丹人,分配草场,安置土地,甚至给予帮助修建房舍,供给口粮,和我大宋百姓一样……”
说道这里蔡伯稍稍顿了一下,契丹人更加期待,眼巴巴的盼着他继续,因为蔡伯现在给出的东西已经让他们心中满意,达到了称臣纳贡的标准。
轻咳一下,蔡伯在所有希翼的眼神中再次开口:“咳咳……我大宋官家仁德之心天地可鉴,日月昭昭,陛下有言:“若让契丹人归附,无比要做到公平公正,此乃万世不移之理!务必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
蔡伯的话说完便静静的望着契丹的朝臣,别说是他们,就连自己第一次听到这几句话的时候都能看到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
字面意思谁都知道,但谁知道他大宋皇帝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事关重大,还是问清楚的好。
契丹的朝臣中有人开口:“何为幼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
蔡伯就知道会有人这么问:“诸位果然是多心了,这幼有所教便是契丹幼童和我大宋百姓家的一样,有学园可上,有书可读,有先生可教参加科举更是不会有阻;劳有所得便是只要劳做便有工钱可拿必有收获;病有所医字如其意,我大宋的医馆对所有人开放,至于老有所养、住有所居亦然!”
这话已经算是说的很清楚了,但契丹人的心中的疑惑更大了,他大宋皇帝会有如此仁德?
若真是如此,也不会把契丹逼得如此狼狈,但眼下大宋给出的这个条件实在是太过优厚,甚至让他们难以决断,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被蔡伯描绘的美好景象所迷惑。
毕世杰依旧冷静的望着蔡伯,缓缓开口道:“到现在你还未说出大宋的条件,或是称臣纳贡,或是为大宋驱使征战四方…………”
毕世杰的话如同一桶冷水,浇醒的契丹的朝臣,没错,大宋皇帝从来就不是一个仁善之君,眼下给予如此“厚礼”其中必有所求!
蔡伯偷偷瞅了一眼御座上的萧挞里,见她嘴角挂着戏虐的冷笑便知道她是想让自己当众出丑。
他很清楚,官家的条件一般的契丹人都无法接受,但他先把大宋的条件说出来,如此一来也好显得大宋的诚意更足一些。
“我大宋官家的圣意很简单,契丹人归附,称臣纳贡,无需内迁;但汉家百姓也不会撤走,更不会撤军,驻军草原亦是首要,契丹人也要服兵役,同时契丹废弃交钞,只能使用我大宋的官钞,且不允许使用金银,铜钱!”
随着蔡伯的话,契丹的朝堂再次恢复了死寂,大宋给出的东西实在充满了诱惑,但提出的条件也是苛刻到了极点。
第一千六百九十四章朝堂之上满是“既得利益者”
聪明人都会发现蔡伯话中的问题,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同时也是把契丹推向深渊的恶魔,名义上的称臣纳贡不是不能接受,契丹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可以保持的尊严呢?
至于汉家百姓并不会撤走,这件事契丹人求之不得,为何?因为大宋百姓所带来的生产力和商业贸易正是如今契丹所需求的东西。
宋人的耕种技术,灌溉方法,连生活习惯都是契丹人所需要学习的东西,但其他条件对他们来说太过苛刻了些。
驻军对与契丹人来说简直是生活在大宋的监视之下,如同牢犯一般,失去了自由。
而且契丹不允许再有兵甲,这一点是契丹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事情,所有人放下刀兵,归附大宋的统治,岂不就是成为宋人的阶下囚?
若是以后不公,连起身反抗的力量也没有,这便是永世不得翻身!
契丹在军堡中的朝堂陷入了死寂,这也正是蔡伯想要的效果,说实话,一切的一切都是在为最后的几处关窍做铺垫。
官家的旨意其实就是这几个意思:称臣,纳贡,解散契丹军,大宋驻军,与汉家杂居。
契丹人只有做到这几点才能才能真正的享受和汉家百姓一样的待遇,否则凭什么大宋要给契丹的孩子因材施教?凭什么要给契丹的劳力平等的工钱,凭什么要给契丹的老人优待,凭什么给他们房舍居住?
这个世界信奉的永远不是道德仁义,只有力量才能成为永恒,成为无法打破的“真东西”。
大宋已经给出了契丹最优厚的待遇了,若是契丹人依旧顽固不化的想要和大宋对抗,结果只有一个,眼下的东西都会失去。
到时便是连连不断的用兵,每年都会征伐契丹,数百万的大军大宋开销不起,但对于十万人,数十万人的军队大宋完全能供养,甚至不费吹灰之力。
想想都知道,在大宋连年不断的征伐下,契丹人只会越来越无助,刚刚积攒下来的一点本钱便会被大宋掠夺一空,培养出的骑兵也会遭到无情的杀戮。
但这些都算不上什么,蔡伯现在还记得官家说出那四个字时候的模样,真的是从高高在上的神仙人物变成了地底的恶鬼。
种族灭绝…………
这四个字蔡伯从来没有听说过,但从字面很容易理解,就是要把契丹人这一人种彻底杀个干净,即便是大宋境内的契丹人也不会例外。
这手段太过残忍,甚至有违天和,每年除了袭杀契丹的军队外,还要袭杀所有的契丹部落,甚至是草原上所有看到的部落。
官家说他要做亿万人唾骂的“愚公”要以大宋数代之力屠杀整个草原上所有能看得见的人,并且把大宋的百姓逐渐的迁徙到草原。
这是最为彻底,也是最为根本的解决办法。
蔡伯想象过那景象,到时草原上便都是大宋的城池,或大或小,放牧的也都是汉家百姓,或老或少,这样一来草原上的契丹人和鞑靼只会越来越少,最后消失的干净。
即便是有幸存的人,也会自己主动的把自己变成汉人…………
但这话他是万万不敢在这里说的,此时的契丹朝臣已经开始了争论,果然以大宋这般优厚的条件还是让一部分人心中不舍,甚至愿意妥协。
这是蔡伯期望的最好结果,他只是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诱惑的种子,只要它们在契丹人的心中种下,就有茁壮成长的一天。
直到现实的残酷再也压制不住它的时候,这些恶魔之花就会一口把“人心”吞噬。
契丹的文臣基本上都是汉人,虽然他们现在和契丹没有什么不同,但受到的教育和思想依旧是儒家的那一套,或者用官家的话说是被“阉割”过的儒学。
他们心中想的更多的是自己的家族,或是天下百姓,而不是真正天家的利益,皇帝的利益。
在他们口中看似什么都是为百姓着想,为契丹着想,可事实上不过也就是贪生怕死而已,因为这些人的存在是有价值的,即便契丹不在了,他们还是朝臣,只不过效忠的皇帝变了而已。
改朝换代又如何,虽然不能成为大宋的高价官员,但他们的生活只会比现在过的更好,所以他们有退路,可以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来大谈“儒家之道”,大谈“天下苍生”。
他们能代表儒学吗?不能!他们能代表天下苍生吗?扯淡!
他们只是一群……官家怎么说来着?哦!蔡伯想起来了,“既得利益者”!
忽然之间,蔡伯觉得这些契丹的文臣非常恶心,甚至与连他自己想要拉拢这些人的想法都淡薄了,相比大宋的文臣,这些人还真的是差的远。
经过这么多年的科举改革,大宋的文臣早已被官家的那套思想搞的“脱胎换骨”,忠君爱国自然是不能少的,但绝不能迂腐和自私。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这四个字刻在了每一个书院的门前石碑上,只不过意思被改变了。
大宋的文臣必须要做到把自己放在天下人面前,在获得权利的同时也要接受天下人的监督,成为为天下人谋求福祉所努力的人。
而不是把自己放在高高在上,凌驾于百姓之上的士大夫。
虽然看似荒唐的事情,只要稍稍一想便明白其中的深意,蕴含着至理名言,随着世家门阀的消失,随着将门的衰败,又一个阶层在大宋缓缓消失。
士大夫,这个原本汉家王朝统治之下的高等传承者和继承者消失了,他们也许有财富的积累,有名声的积累,但在大宋,特权这东西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祯一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虽然有些托大,也有些不可能,可也让士大夫阶层彻底失去了权利的保护伞。
并且在大宋,官员犯法罪加一等,这是一种必然趋势。
蔡伯忽然明白为何契丹输的一败涂地,为何输的永不翻身,不光是大宋有钱,有火器,有板甲,有资源,更是因为大宋的百姓站的就比契丹人要高。
也就是因为明白了这些,蔡伯对眼下的局面忽然有些不那么在意,而契丹人的态度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第一千六百九十五章人心思动
蔡伯态度上的转变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感觉到,此时的契丹朝堂上,文臣和武将之间的争执早已乱成一锅粥。
虽然每个人都是低声说话,可几十人低声说话就不是小声音了,而是嗡嗡嗡的乱成一片。
御座之上的萧挞里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脸色冰冷的同时望向朝臣的眼光带着一丝怒其不争,蔡伯这个大宋使臣还在,如何能在外人面前不成规矩?
契丹和大宋不同,朝堂之上没有监察御史这般的“风纪”监督,但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如此不成体统。
只因为蔡伯给出的条件太过震撼,让契丹人自己忍不住讨论起来,一讨论便难免有所放肆,把平日里朝堂上的规矩都抛在脑后。
蔡伯谁没有说话,可他笑眯眯的看着契丹文臣和武将之间的争执,只觉得倒是一场不错的乐戏,在神都城的象棚瓦里可都不一定能看到的。
他的模样自然也被萧挞里看在眼中,望向毕世杰的目光颇为不满,而这时候的毕世杰却并没有在意蔡伯的目光,而是自己站在原地,皱眉深思,直到殿上的图鲁一声轻咳才让他回过神来。
毕世杰看着殿中的乱象微微苦笑,文臣大多是赞同与大宋议和的,之前便是如此,只不过大宋提出的条件当中有些是不能接受。
但既然是议和,便以议为主,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也是这个道理嘛!
“肃静!大殿之中,喧闹如此,成何体统?!”
随着毕世杰的大喝,殿中的文武缓缓的降低音量,直至消失,所有人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了他,只不过毕世杰没有功夫理睬,而是转身向御座之上的萧挞里躬身道:“陛下,我等商议之事还需一些时间,蔡正使已然是传了大宋皇帝的圣意,理应送回驿馆之中歇息。”
总算是控制中喧闹的局面了,虽然萧挞里也同样可以,但身为一国之君出面呵斥朝臣有失体统不说,还会显得君王的权威稍稍降低。
见毕世杰稳定了朝堂,萧挞里这才微微点头道:“毕相公此言有理,左亲卫,护送大宋使者回都亭驿歇息!”
几个孔武有力的侍卫出班,缓缓走向蔡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蔡伯尴尬的笑了笑道:“启奏陛下,此番蔡伯是前来请辞的,年关以过,今日便是大年初一,我等也该向官家复命才是。”
“蔡正使何须如此急躁?不过是耽误几天的时间,路途遥远,天寒地冻,也要好好休息一番,养精蓄锐之后再上路不是?”
毕世杰热情的拉住蔡伯的手,亲自引领他走向宽大的宫门,门口便是一道长长的台阶,连接着砖石砌成的道路,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蔡伯这次露出毕世杰刚刚的表情:“毕相公客气!”
“你便安心住下,待我等商议之后再传给大宋皇帝,以免两国之间再生间隙!”
见毕世杰目光坚定,蔡伯微微摇头,脸上苦笑不再说话,只不过心中早已开骂,大宋和契丹之间还是间隙吗?裂缝大的早已是天地之遥!
蔡伯知道自己现在是走不了,他本来是转达官家旨意的,但谁曾想却被留了下来,成为谈判的使节,这完全有违初衷啊!
毕竟在契丹的臣服问题上,大宋根本就没有可谈的内容。
条件和底线都说的那么清楚了,为什么契丹人还觉得大宋可以议和?不是接受,就是毁灭,官家根本就不会和契丹人多余的去议和,更不会讨价还价。
显然这些契丹人是理解错了,以为自己占据了优势似得,还在朝堂上讨论用哪一种方法更为上算…………
既然是他们自己误会了,蔡伯也不会多解释,只不过在离开契丹的皇宫后,拉住毕世杰的手道:“毕相公,此乃我大宋之底线,万勿尤过而不及!称臣纳贡,驻兵,解散军伍,杂居,废弃交钞缺一不可!”
但毕世杰却胸有成竹道:“万事可谈,有何不可?蔡正使只需稍待几日,我契丹便会给出答复,到时…………”
“到时若我大宋不允,便是开战之时,年关不过是整军备战,养兵蓄锐之时而已,过了年关,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兵甲寒霜退,刀剑寒芒生啊!”
蔡伯一字一句的说完,便真诚的盯着毕世杰,他应该清楚自己这话的意思,绝不可能有商量的机会,所以自己才会急着离开。
这次自己来的目的就是送上官家的正旦贺礼,同时递交国书,剩下的事情和自己并无关系。
见蔡伯把话说的如此决绝,毕世杰这才发现事情的严重,大宋皇帝的态度坚持远超他的想象,澶渊之盟的前车之鉴还在,这转变的态度也太快了。
他哪里知道,澶渊之盟是因为大宋真的不愿再打下去,国内也真的打不起了,除非勒紧裤腰带,以举国之力供给前线。
可现在的大宋,养军用兵,只要不是数百万大军齐出,根本就不会伤及筋骨,打一场耗时战也是完全有能力的,而且宋军不会常年徘徊在契丹的领土上。
每年都有征伐,隔三差五的来一次大规模的用兵,给予契丹庞大压力的同时,也起到了练兵实战的作用。
毕世杰若是拿以前大宋的国力相比较,那就大错特错了,但他的内心真是这样的想的,他打算利用拖延之计,消耗大宋的力量,给谈判争取时间。
从心底里,毕世杰也是不愿和大宋死战到底,契丹的朝臣当中,除了一部分契丹武将之外,并没有多少人坚持死战。
甚至还有一部分武将希望以战促和,以战促谈,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谁会用命去换无谓的牺牲?在大宋如此强大的战力和国力面前,契丹人已经绝望,没有多少人还保留死战之心。
回味着蔡伯的话迈入殿中,整个大殿安静如鸡,所有人都不敢喘大气,战战兢兢的望着高高在上的萧挞里。
显然陛下这次是真的动怒了,朝堂之上的吵闹也说明了此时的人心思动。
第一千六百九十六章萧挞里的死战之心
萧挞里算是看清了这些朝臣,真正支持自己的人几乎寥寥无几,这些人都是契丹的老臣,愿意为了契丹的延续而不顾及身死。
但剩下的大多数人根本就没有打算和大宋死战到底,即便是张俭留下最为信任的辅弼之臣毕世杰也没有和大宋死战的决心和勇气,因此从始至终他都是支持以战促和的。
可萧挞里清楚,若是抱着这种心态和大宋作战,和大宋博弈,争取筹码,必输无疑!
从一开始就给自己留下退路,给契丹留下退路,真的要和大宋开战了有几成的胜算?都想着打赢之后和大宋谈条件,争取更多的利益,可却没想过若是输了会怎样?
萧挞里蓦然从御座上起身,环视殿中的朝臣,怒其不争的喝到:“愚蠢!我契丹的朝臣居然如此愚蠢!文臣只想自保,口口声声的为契丹百姓着想,实际上哪个不是为自己着想?!即便是毕世杰你也如此,只不过你着想的不光是自己,还有这朝中的所有文臣和契丹的士大夫!”
文臣们低头望着地面一言不发,为何?因为萧挞里说的是实话,这时候有几个不为自己考虑?有几人还去操心别人的事情?
心中的小九九被当众戳破,虽然恼羞,却不敢成怒,除非嫌自己命长。
见他们不敢作答萧挞里有道:“至于武将,也大多是以和为主,即便是以战促和,但却以和为先,如此一来留有退路,如何取胜?我契丹源于东胡鲜卑,虽同言蒙古却与草原上的语室韦、库莫奚是同族异种。
祖上不过区区松漠都督府的都督,土地不过百余里,然太祖以此为基,征服奚、室韦、阻卜等部才有了今天的契丹!
别忘了,我契丹曾经征服女真,经略燕云,征伐大宋!靠的是什么?可不是你们心中的留有退路!这才多久?你们便忘了曾经的荣耀?”
萧挞里在殿中大喝:“你们自己想想,从燕云易主到上京覆灭,这才过去了多久?不过区区二十年!”
“这二十年的时间大宋在作甚?我契丹又在作甚?!”
萧挞里的声音在殿中回响振聋发聩,所有人都陷入了回忆,是的,在大宋崛起的这段时间契丹在干什么?他们仿佛想不起这段记忆,好似每天都在浑浑噩噩,都在享受贸易带来的财富,和征服带来的快意。
即便是大宋夺取燕云之后,也没觉得有什么,总认为自己有机会能再次夺回来,西夏覆灭的时候后套在他们的手中。
大宋征伐西域的时候,他们先一步夺取了西域,这给了他们以错觉,总觉得自己能赢,只不过没有倾尽全力而已。
可现在,即便是他们倾尽全力,在大宋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也已经得有心无力了。
经过萧挞里的呵斥,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契丹以战促和,若是赢了自然是好事,宋人瞧了契丹的厉害必定会有所退让,这对契丹更有利。
可若是输了呢?
眼下契丹本就势弱,非大宋之敌手,此次以战促和若是输了,失去的东西可能会更多!
契丹和大宋不同,大宋可以退让,但契丹退无可退,一旦输了,便是连眼下以战促和的局面都不会有,而且蔡伯的话说的很坚决,若是契丹败了,很可能连这些东西都那不到。
萧挞里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也很坚决,无论如何契丹都是要和大宋死战到底,否则根本就没有谈判的可能。
契丹这个草原民族的特性就是敬畏强者,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让他们屈服,就像是当年的盛唐。
在面对大宋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觉得大宋超越了盛唐,虽然这是事实,可就是因为当初他们曾经战胜过大宋数次,所以觉得这个王朝并没有多么强大。
可事实上,除了契丹以外,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文明在大宋面前都已经是瑟瑟发抖。
他们见识到了大宋的强大,也在享受着大宋带来的商品和贸易,大宋的商贾不光是在别的国家卖出货物,也会从当地采购商品,再沿途卖回到大宋。
大宋在世界上的影响力大大超越了华夏历史上的任何王朝,几乎每一个文明都在和大宋通商或是见解的通商,这也意味着大宋和世界的交流已经达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
可曾经不可一世的契丹人呢?
只能龟缩在北方草原的一隅之地,面对大宋而瑟瑟发抖,契丹有胜算吗?没有,完全没有,这一点不光赵祯清楚,作为契丹的一国之君,萧挞里也很清楚。
但同样的她也知道,契丹必须要和大宋死战,只有如此才有存活下去的可能。
开始的时候萧挞里也明白,但现在她知道了,大宋的强大根本就不是契丹能对抗的,密谍来报,大宋甚至可以调动花刺子模的士兵进攻上京道西北的粘八葛部!
而所付出的报酬不过是允许花刺子模的商人可以到大宋设立在恒逻斯城的榷场进货,仅此而已!
可花刺子模一直都是塞尔柱人的附属国,被塞尔柱人控制和征服,现在却成为大宋的爪牙,开始对草原用兵,甚至不需要大宋提供援助。
而契丹呢?近无援兵,远无盟友,只有大宋这么一个强大的敌人使得契丹完全孤立无援!
四周的势力已经全部或成为大宋的疆土,党项人基本消失了,女真人也快了,至于倭人…………基本上被囚禁在岛上,大宋的通商还在,但迁徙大宋想都不要想。
眼下的契丹已经人心思动,各种各样的想法都在层出不穷的出现,朝臣们算是被自己稳定下来了,可民间的争论还在继续。
无奈之下,萧挞里只能下达“禁言令”,规定虽有人不得再议时局,违者充作马步前军!
谁不知道马步前军的作用?
名头说的好听,其实不过是奴军而已,在战场上他们第一个冲锋,为的不是击杀敌军,而是消耗敌人的弩箭。
年关刚过,大年初一的巨母城中便充满了萧杀之气,而都亭驿中的蔡伯百无聊赖的看着这一切,果然,契丹的女皇还是要坚持和大宋死战到底啊!
看来自己“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打算是彻底失败了。
第一千六百九十七章契丹的“识时务者”
蔡伯本想着自己出使契丹后,回到上京城之后便传来契丹议和的消息,这样一来功劳,名声可都是赚足了、
虽不会有多少的提拔,但赏赐和青史留名是少不了的。
他虽不希望在仕途上有什么更进一步,也不希望家中子嗣入朝为官,但毕竟能青史留名还是不错的,最少给蔡家这个大宋第一外戚留下点什么让别人敬畏。
眼下希望破灭,蔡伯有些不爽利,但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若是契丹人轻易妥协,那也就不是契丹人了,最少朝堂之上的一国之君,契丹的女皇陛下不是这样的人。
蔡伯获取朝堂之中的消息并不慢,只要有钱,总有人会替你办事,只是办事的好坏不一而已,但只要你找对了人,就能把事情办好。
萧挞里的强势让蔡伯有些气馁,当然也在情理之中,若是换做别的人还是会这样选择,现在的契丹只有背水一战才有获胜的可能。
契丹已经把东西收拾好,大宋已经给出了所有条件,甚至不需要契丹人内迁,在这种前提下,契丹人还是不愿接受,那便是说明了一切,自己若是再留在这里也已经没有了什么意义。
下定决心的蔡伯起身走出房门,招呼在院中伺候马匹的骑士准备鞍具。
自己是该像契丹女皇正式请辞了,若是他毕世杰还有一点礼数的话,也该帮他离开,一国之相若是没有这点脑子也算是白当。
但有时候偏偏就是有人来给你送上一些东西,当蔡伯准备出门的时候,门口的骑士来报,有人拜会。
看了看帖子,上面没有姓名,只有四个字,“识时务者”。
呵!
蔡伯差点被逗乐,这人还真是直言不讳,果然是识时务者,顺便还把自己比作俊杰了!
向门口的骑士使了个眼色,蔡伯便转身回到了房舍之中,很快,一个蔡伯从未见过的汉子被骑士带到了房舍之中,之所以说没见过,乃是因为契丹的朝臣蔡伯都见过。
只不过眼前这个人从衣着到发饰,再到说话,完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汉人,但他却精通契丹语。
一进门便是以契丹语打招呼,并且用契丹语自报家门,蔡伯自然也听得懂,可惜他却不会说契丹语,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很难学会的语言,官家说他的舌头不会蜷曲,所以说不清。
这人是契丹朝臣的一个管家,至于是谁他没有明说,但却用茶水在桌上留下了一个徽记,蔡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契丹四大汉人家族中的刘家,只有他家的徽记用的是梨花。
但蔡伯怎么也不能相信是刘家来找的自己,要知道这刘家几乎都是契丹的皇亲国戚,刘家的第一代乃是在辽朝大名鼎鼎的刘景,在辽景宗时,任礼部侍郎、尚书、宣政殿学士、南京副留守等要职。
他的儿子刘慎行并不怎么出名,但却生了六个不得了的儿子,各个都是享誉契丹的人物。
取名的方式也算是独特,刘一德、刘二玄、刘三嘏、刘四端、刘五常、刘六符。
除刘一德早逝外,其余五个儿子均居高官要职,显赫一时。刘二玄历任守太傅、中书令等职,最后任上京留守,赐鲁国公,他是辽秦晋国妃萧氏的第三任丈夫。
也是从他开始便把刘家变成了契丹的外戚之家,而在契丹的外戚可与大宋的外戚有着天差地别,乃是契丹皇族最为信任的人。
而且随着契丹皇族的易主,萧家的女婿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刘三嘏、刘四端娶的都是辽国公主,为驸马都尉,刘四端曾经以卫尉少卿之职,出使过大宋贺官家生辰,刘五常曾经做过三司使、武定军节度使等官职。
至于最后一个刘六符……此人是张俭的至交好友,又曾经身居高位,但最后却也算是因宋而亡,刘家为何会来找自己,难道是要像大宋归顺?
见蔡伯带着疑虑的目光,来人笑道:“小人是刘家管事刘复,想必蔡正使应该知道刘家。”
蔡伯微微点头,可随即苦笑道:“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刘家人找来,你们不会不知道刘六符因何而死吧?”
刘复点头道:“这是自然,因效忠大辽而死,有何不可言?!不知蔡正使此言何意?”
蔡伯瞬间便在心中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这人不简单,一句话便能把尴尬的事情变得如此理所当然,还能让自己产生好感以继续谈下去,没有成熟冷静的心智万万做不到。
“果然是个妙人!面对家族的利益和存亡,牺牲一些东西也是必然,好!你且说说本家的意思,蔡伯在此洗耳恭听!”
“痛快,蔡正使果然是个通情达理之人!那小人便有话直说了,我刘家乃契丹汉人之大族,不知我等归附之后可否保留这等现状?”
蔡伯狐疑的望着刘复道:“此话何意?”
“小人听闻大宋官家最厌世家大族,我这刘家便是世家,亦是大族,若是归附,岂不成为大宋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吗?”
听了刘复的话,蔡伯话让笑了笑:“可你们有的选吗?”
刘复并未惊讶,也没有慌张,而是笑眯眯的说道:“当然没得选,但归义又先后,若我刘家归义,可为大宋带来怎样的好处?又有多少人会相随?蔡正使应该知晓。”
这倒是实话,蔡伯玩味的看着刘复,此人深谙谈判之道,有拿有放,有进有退,端是知其利害。
“刘家要的就是保全如今的地位和财富,但你可知道,入仕就别想了,科举与你刘家无缘。”
刘复笑道:“为何?难道因为六郎之故?大宋皇帝无有容人之量呼?”
蔡伯摇了摇头:“非也!陛下有言,寺踞千峰,十方同聚。家贼难防,令人惊怖!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你刘家原为汉人,却居于契丹之庙堂,如今契丹势弱,则寻大宋庇佑,以利而入,可信否?”
刘复忽然笑了,微微点头道:“蔡正使说的是!如此只要刘家保全,万万不敢奢求其他!一切皆听宋家天子号令!”
蔡伯笑着点了点头:“好,如此便请刘家一切照旧,万勿妄动,待我大宋天军攻城!待时乃驱刘家而出。”
刘复终于变了脸色,但蔡伯却面露微笑,伸手送客,刘复也只能作罢,最少他明白蔡伯的态度,也知道大宋需要刘家。
第一千六百九十八章一场“小闹剧”
蔡伯走的很轻松,契丹人终究是不愿轻易妥协,最少他走之前从刘家了解到,在赢得一次战争的胜利之前,契丹人不会妥协了。
朝堂之中的文武百官都一致决定要给予大宋以重创,然后再继续和谈这件本就应该发生的事情,以增加“筹码”。
蔡伯知道现在的朝堂看似被萧挞里整治成铁板一块,可事实上却是人心各异,并非看到的那么团结,当然民间的声音便更多了。
双手相叠,拱手向前来相送的毕世杰行礼,待其还礼后,蔡伯便上了马车,全程一句话也没有。
昨夜下的雪直到现在都没停,蔡伯还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雪花,真的就如鹅毛一般,不是飘飘悠悠的下来,而是如被倾倒下来的一样,即便是高高的军堡箭楼都有些模糊。
这里果然是一处苦寒之地,化外之地,但最终要成为大宋的治下疆土,绝无例外。
撩开车窗上厚厚的帘子,蔡伯探头从车窗中伸出对着毕世杰道:“成王败寇,契丹要赌上一切,我大宋亦是如此,但万望你们照顾好贵国陛下,若是有碍,我大宋官家以所有契丹人及其归附者命偿!”
毕世杰笑着挥了挥手道:“蔡正使无需操心,陛下乃我契丹至尊!何人敢放肆?!”
“如此甚好,后会有期!”
蔡伯的马车缓缓开走,在这冰天雪地里,想要快马奔驰也不可能,只不过毕世杰望着马车的眼神微微发冷,显然蔡伯最后走之前的那句话有问题。
什么时候契丹的一国之君需要宋人来操心安危?于情于理不和,而且他显然是意有所指,难道他知道什么?
但毕世杰既然受了蔡伯的提醒,也会重视起来,他虽然不知道为何蔡伯说这话,但他知道蔡伯根本就没有必要骗他。
既然示警,必有危险潜伏,毕世杰自己也说不准,毕竟眼下的契丹朝堂波云诡谲,万一真的有人昏了头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不光是他们遭殃,整个契丹都会遭殃!
毕世杰从没有觉得蔡伯说的话是玩笑之言,若是陛下有什么万一,大宋皇帝真的能用整个契丹的人作为陪葬,不光是契丹人,甚至是连草原鞑靼和归附的女真人,汉人都不能例外。
回到军堡之中,毕世杰立刻下了钧旨,在军堡之中安排更多的守卫,这个是契丹皇宫,更是一座堡寨,这里的严密程度可比以往的皇宫大得多。
当初那欧罗巴的匠人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这里的安全,这次也要让他完善军堡的防备。
但他忘记了一点,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契丹的朝堂之中并不安定,越是在这乱糟糟的时候,越有人铤而走险,大宋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些,而且耶律氏也没有被彻底根除,萧挞里终究是起了怜悯之心,放过了耶律氏的族人。
但你放过了他们,他们却不打算放过你,这就是怜悯仇人的代价,他们不会感恩戴德,反而觉得这是你应该的,因为你是罪人。
耶律氏的所有人几乎都对萧挞里没有感恩之心,但现在掌权的是萧挞里,他们失去了军队,没有任何实权,但这些并不妨碍他们的复仇,甚至让他们的决心更加坚定。
而这个时候,有些人却需要耶律氏这个曾经的皇族撑门面,毕竟他们耶律氏是大辽的天家。
入夜的军寨静悄悄,在这夜晚上没人会在军寨中走动,除了巡逻的士兵,而一场蓄谋已久的宫变也在悄然进行。
耶律氏得到了一些契丹武将的支持,他们为伪装成士兵进入军寨之中,但在这里要想进入萧挞里所在的位置还有着很远的距离。
想要渗透进去唯一的办法只有硬拼,台阶上是带着闸门的岗哨,但契丹的火药弹也足以摧毁这些,随着火药弹的炸响,整个军寨陷入紧张之中。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出事便是天大的事情。
厮杀开始的同时,所有收到消息的朝臣也在向军寨赶去,但却没人能进入其中,毕世杰带着众多皮室军也赶来了,拦下了所有的人,并且还把来人包围了起来。
毕世杰非常冷静,成竹在胸的样子谁都能看得出来:“诸位稍安勿躁,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握之中,宵小必会伏诛!”
确实如此,耶律氏的人冲杀进去之后便傻了眼,四周密密麻麻的都是盾牌和弩箭,显然这是一座先进,无差别的射杀之下,所有人的顷刻之间被屠戮殆尽。
但却有一人被留了下来,这人便是耶律浩,他是真的倒霉,本没有参加这次起事,但却被毕世杰抓了。
并且要求他加入其中,但却不能暴露出来,耶律浩极力不往,并且愿意说出是谁在幕府指使,但毕世杰却不愿听了,也不想知道。
幕后之人有关系吗?
他需要的是按照萧挞里的意思指认谁是“幕后主谋”,无论他是不是,只要耶律浩说他是,他就是,眼下到了这个关口,也没有什么好心慈手软的了。
毕世杰包围的人中当然有幕后之人,而这时候吵闹最凶的武将嫌疑最大,除了心腹之臣外,毕世杰把他们全部拿下。
文臣在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毕世杰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就在等待贼人动手。
他们不知道,其实这些逆贼在帮助萧挞里重整朝堂和军权,无论这些武将有没有谋逆,都会被扣押,这扣押了自然要收掉他们手中的军权。
如此一来别说是文臣不想和大宋死战,就是想也要听从萧挞里的。
从始至终,契丹的军权都不是全部在萧挞里的手中,一部分契丹的武将依旧把持着军权,这一点和大宋完全不同。
而通过如此手段,算是整合了契丹的兵力,也是萧挞里早就想做的事情。
一场闹剧结束了,耶律氏的人基本上被发配进了马步前军,无论男女老幼,无论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孩童,还是襁褓之中的婴孩。
如此一来耶律氏真的彻底在契丹的历史中消失了。
整个巨母城胆战心惊,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种事情,唯独刘家的家主刘五常安之若素,幸好自己没有参与其中,那些废物真的以为自己能成事?
若是有机会,刘家早就动手了,也不必私下去找大宋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