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六十九章“倒下”的契丹
增加了战车的宋军军阵出现了另一种声音,一种契丹人从未听过的战阵之声,似是骑兵又不似骑兵所发出的轰鸣,马蹄的沉重中带着车轮碾压大地的声音他们当然有些听不来。
直道插着大宋龙旗的战车进入他们的视野,契丹人这才惊讶的发现原来这一次宋军居然有这么多的马车出现。
这些马车并不平凡,而是在上京城前组成了车阵,巨大的车阵减缓速度缓慢前进,车与车之间连接起来,如同一座移动的城池。
四轮马车的宽敞和高大超出了契丹人的意料,更加过分的是宋军的车夫居然在马的身上披了马铠。
这哪里是马车,简直是刀枪不入的怪物,战车组成的城池不断的向前移动,在经验丰富的将领指挥下靠近上京城,但又在契丹弓弩射程之外停了下来。
契丹人经过多年的仿制,已经能制作出射程达三百步的劲弩,但可惜的是宋军的棘轮弩也在不断的改进。
最重要的改进地点便是对弩箭的改变,在棘轮弩上已经用了大宋能用的性价比最高的材料了,太过则耗费万巨,钢臂帑已经是最好的了。
拜通商之便,疆土之袤,大宋获得了大量可用的牛筋,这些牛筋也不再是简单的安装在棘轮弩上,而是以复合的形势出现。
箭矢也经过了特殊的改造,连赵祯都在感叹这个时代的匠人回想到气动外形这个东西。
因为条件的限制,大宋还没富有到能给书百万大军全部换装火枪的可能,即便是军械司加大了工厂之中乾宇二年造的产量,也远远不能满足出征军队的需要。
所以只能进行高低搭配,弩箭配合火枪保持远程打击。
大宋进攻特有的军号被吹起,这种短促有利穿透的号角声传遍整个战场,无数的声音组合在一起,令城墙上的契丹守军微微惊讶。
而接下来便是有序的进攻,宋军放弃了以往围尔奸之的战术,对上京城发动了正面的进攻,这座城池的庞大不是能轻易毁灭的,而且契丹人的斗志也很明显,死守不退。
再宋军上下看来,契丹人是打算在上京城和大宋决一死战了,这个时候就不应该考虑别的东西,直接硬刚。
大宋的战车开始前进,其中的攻城战车已经开始了准备,中间的炮车也填装了弹药,只要靠近城门,便会对其进行轰击,简直就是破城利器。
有多少的木门能抵挡住大宋的火炮?一炮不行那就两炮,总能把城门击垮。
无数的箭矢组成了乌云从城墙上倾泻而下,这时候契丹人也毫不犹豫的反击,有弩箭上带着燃烧的火焰,为的就是烧毁大宋的战车。
有些战车会被点燃,但火焰很快会被扑灭,有些重要的战车则是完全不会着火,因为上面铺设了火浣布。
火浣布,就是用石棉纤维纺织而成的布,也是石棉布的古称而已,其实在《列子汤问》中便有记载:“火浣之布,浣之必投于火。”
因为这是一种不怕火烧的布匹,而且如果上面染上了污渍,然后把它放在火里一烧的话,它还会像一般的衣服在水里清洗过一样干净靓丽,所以得名。
火攻不行就用滚石檑木,这算是人类历史上最简单的城防工具了,但不得不说很有效,只不过需要宋军靠近了才行,否则完全没有效果。
宽阔的上京城前,宋军的马车组成了无数的军阵逼近,当进入有效射程的时候,最后的车厢顶盖被掀开,火枪手和弩箭手同时对城墙进行覆盖射击以掩护前军的冲锋。
宋军攻城已经不再满足于对城门的直接攻击了。
相对于城门,城墙虽然坚固但防线太长,契丹人即便是站满城墙也难以做到面面俱到。
宋军的攻城兵开始发挥作用,只要战车抵达城墙之下,他们便会在掩护下跳下马车,开始疯狂的挖坑,或是开凿城墙。
当然这么做不是为了撼动城墙,而是为爆破做准备,宋军的烈性炸药威力惊人,即便是一次爆炸不行,但却会动摇根基,然后接二连三的进行爆炸,再坚固的城墙也抵挡不住。
这就是代差,大宋和契丹之间的实力对比已经不能用数量来衡量,完全是俩个层面的东西。
无论是从战术思想,还是作战体系上来看,契丹人刚刚前进到了汉家文明的基本层面,而宋军则是已经超越了所有的汉家文明。
在强大的力量面前,没有东西能阻碍他的前进,火药的爆破声便是最好的证明,巨大的轰鸣掀开了城墙的一角,接着是无数的轰鸣。
契丹人在城墙上疯狂的向下丢着滚石檑木,以及烧了的滚油铅水,速度上的比拼当然是宋军更快些,即便是牺牲和死亡也在所不惜,何况是契丹人的滚油铅水?
一段的城墙被炸开,随着爆破的距离越来越短,南门边上的一大段城墙终于在契丹人的惊叫声中坍塌,巨大的烟尘冒了出来,如同一片浓雾,伸手不见五指。
坍塌的威力比火药爆炸要大得多,烟尘弥漫在战场上阻碍了契丹人的视野,而宋军并没有停止,爆破上京城城墙的任务还在继续。
契丹人也涌向坍塌的城墙,他们要在城内组成一道防御,而张俭依旧站在城门楼子上发号施令,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张俭觉得脚下开始正常,接着便是“轰隆”一声。
此时此刻的张俭微微绝望,他知道宋军攻城的速度惊人,但没想到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么快的破坏结实的城门。
城门的坍塌也让张俭心中原本的坚持产生了动摇,这城门乃是用上好榆木外包金铁制成,厚厚的包铁基本上没有五六个人根本别想推开一扇。
但现在却如同纸糊的一样被撕碎!
可惜张俭不知大的是,宋军也很惊讶,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契丹的城门并没有多么解释,即便是包铁之后也不过是更加厚实一些,但这一次他们用了半个时辰,连续的火炮轰击才摧毁。
并且这种摧毁是因为巨大门栓和门轴吃力不起才倒塌的,城门并没有破裂………………
城门如同摔倒的契丹猛士,他自己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出在了最为基础的地方,国力和根基完全无法与大宋抗衡,只能得到这种结果。
第一千六百七十章英雄末路?
张俭手持长剑环顾四周,茫然四顾,只觉得天也昏地也暗,世界变成了一片灰白。
厮杀的声音仿佛消失,从契丹勇士和宋军将士口中发出的厮杀声消失了,整个世界变得特别安静,只不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鲜血刺人眼睛。
他是契丹的太傅,曾经的大辽左丞相,见惯了战场的厮杀,什么样的苦战他都经历过。
当年兴宗皇帝西征党项失败他经历过,之后又在自己的失误之下袭杀宋军皇帝失败,瞧见了兴宗皇帝的尸首被送回大辽,这些他都经历过。
但眼下的惨状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从未经历过,简直如梦魇一般。
原本勇猛的契丹勇士在宋军面前简直不堪一击,站在城楼上他把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那喷火的火器轻而易举的就能带走一个训练多年,骑射无双的草原勇士,即便是身上穿着厚重的铠甲也难敌宋军轻描淡写的一击。
一种绝望的无力感油然而生,从心底占据了张俭的所有的内里,只觉得胸口发闷,气息补偿,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不自觉的升起一股寒意。
宋军的将士在进入城中之后立刻以步卒组成军阵,从缺口开始一步步的向前推进,如同在挤压果子里的汁水一般,每向前一步便要血溅一方。
狭窄的地方难以施展,但宋军并不在意,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在最宽阔的御道上驰骋,来回冲杀,速度提升起来的骑兵哪里是放弃战马的契丹人能抵挡的?
还好自己让将士们放弃战马躲入民居之中和宋军巷战,否则死伤更为惨重。
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这么难以抵挡,多如民居街巷之中的契丹军给宋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利用一切可以成为障碍物的东西阻止宋军的前进。
但这同时也暴露出更为重要的信息,上京城中没有百姓,除了契丹军之外没有任何人!
宋军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并且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名居街巷成为了伏兵的墓地,宋军开始一个一个房舍的推进,火药弹成为“敲山震虎”的工具。
火药弹的狭小的房舍之中轻而易举的灭杀埋伏在里面的契丹士兵,侥幸未死的也被宋军屠戮的干净………………
张俭只觉得契丹的将士们就是待宰的羔羊,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能被宋军化为无形,但他这么做确实起到了拖延宋军的作用。
“丞相快走!”
亲兵们的叫喊终于唤醒了张俭,看着四周不断包围过来的宋军张俭微微苦笑:“尔等速速退避,远遁而去,休要管我!”
“丞相?!”
“上京失守,老夫唯有以死殉城!”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从宋军进攻到城墙崩坏,再到城破厮杀,眼下的上京城已经全面失守,六万契丹将士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性命去拖延。
见张俭不退,亲兵们也没有离开,他们也知道眼下的局势是什么模样的,既然留下了就没打算走,能杀一个南贼,就杀一个。
一身银甲的宋军将领出现在了城头上,华丽威武的装束立刻让他成为焦点,契丹箭矢全往他那招呼,这时候站出来岂不是找死?
叮叮当当……弩箭集中了盾牌,宋军的防御向来是坚固如铁。
从一开始到现在银甲将军并未有任何动作,轻轻挥手,盾牌撤走,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但他望向张俭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契丹丞相,我大宋皇帝陛下召见!束手就擒,饶你不死!”
张俭轻蔑的看着眼前一身银甲,面色白净的将军,咧嘴笑了笑:“老夫当是谁,原是杨家的好男儿,杨怀玉你亲自给老夫送行,也算是不错!”
杨怀玉点了点头:“不错,正是怀玉,丞相,陛下召见,你是去也不去?”
“去!当然要去!我乃契丹丞相,又居太傅,位极人臣,岂能怯你汉家天子?”
“放肆!”
杨怀玉没有开口,边上的宋军将士便忍不住,如此态度实在嚣张,一点也不像是败军之将该有的态度,当然即便如此他们也只能呵斥了。
毕竟契丹没有被灭国,契丹的女皇帝也带着上京城以及大半个临横府的百姓撤走了。
现在的张俭只能算是一个败军之将,但却不算是一个亡国之臣。
一国之太傅无论是国家如何,都应该得到尊重,这不是他们这些士兵能控制的,即便是他们的主将杨怀玉也没有太大的怒意。
而是平淡的望着张俭,完全没有愤怒也没有胜利者的得意,拨开身前的亲兵,杨怀玉完全无视对他怒目而视的契丹士兵,望着张俭道:“某说最后一遍,我大宋皇帝陛下召见!”
这是他从赵祯那里得到的提示,越是无视越说明他们的无用,所以杨怀玉并不在乎。
只要这些契丹人敢动一下手中的刀剑,还没等刀剑落在自己的身上,他们就会丢了性命,四周大量的火枪手难道是吃素的?
这么近的距离差点就把枪管捅到契丹人的身上了,根本没有射不中的可能…………
杨怀玉转手走了两步把后背暴露给了敌人,这在战场上是兵家大忌,契丹人中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但手中的刀剑刚刚举起,身上就多了十几个血窟窿,连带着在他身边的士兵也被打成了塞子。
杨怀玉弯腰捡起地上的长刀,刀剑是士兵最重要也是最基础的东西,也是他们在战场上的第二条性命,在这里只有死掉的人才会放弃保护生命的伙伴。
用手握住刀柄,猛然一脚踏在契丹人的长刀上,乒………长刀应声而断。
“瞧见没有,刀是好刀,但终究会折断,你们契丹人是草原上的勇士这不假,但却和这刀一样,越来越不是我大宋的对手,或是说不会在是任何汉室的对手。”
张俭瞧着杨怀玉笑了笑:“这不是你能说出的话,莫要在老夫面前这般,你宋家天子的口气还是这样,戳的人心中滴血,看似什么都说了,其实什么都没说。还是那句汉家独大,天下为尊的意思。”
转身看了一眼俩个倒在地上浑身抽出的血人,挥剑划过他们的喉咙带走他们最后的痛苦,张俭望向杨怀玉:“老夫确实也想觐见你赵家皇帝。”
“请!”
“带路!”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军中对
张俭虽然被宋军俘虏了,或者说他自己让宋军俘虏的,但上京城的战斗远没有结束,当杨怀玉引着张俭走下城门楼子的时候,赵祯的旨意也来了。
旨意很清楚,也让宋军将士大吃一惊,大军以肃清上京城之契丹残兵为主,无有旨意不得北上追击。
同时还下令斥候尽出,探明敌军动向,整顿大军随时出击。
这道旨意在大宋的将士们看来有些奇怪,即便是军中为数众多的参谋们也是不得要领,纷纷上疏请旨,大军应该向北继续索敌追杀。
上京城是契丹的都城不假,可灭国灭的不是都城,历史上都城被灭又死灰复燃的王朝实在太多,远的不说,唐朝的都城就被攻破六次之多了。
可盛唐还是延续了数百年的历史,所以在宋军将士们的眼中,攻陷上京城还不算什么,最好是能生擒契丹的女皇帝,灭了契丹的宗室贵族。
当然最好是把契丹百姓也俘虏了,捣其宗庙,毁其社稷,一举拿下整个草原。
但赵祯却没有一丝动摇,他从惠州一路北上,把自己的便宜“爷爷”太宗皇帝的两次北伐卷宗反复观看数遍,在快要被翻烂之前,下定决心,暂不追击。
圣驾缓缓抵上京城外,这时候的上京城战火还没有停歇,一座巨大的都城,六万多的守军,分散埋伏,巷战绵延,其实一日之间就能清剿完毕的?
赵祯可不打算把整个上京城给拆了,只能靠大宋将士的缓缓推进逐个击破,赵祯不求快,但求稳。
眼下依然是不打算继续追击了,那就没有必要用将士们的性命换取时间,只要能确保每日都在推进,将士们的性命都能得到最大的保障,赵祯便满意了。
可契丹人并不打算引颈就戮,明知必死的契丹人展现出了他们的民族骄傲,这东西每个民族都有,但只是或大或小,有些被深埋在内心深处。
危难之时,这种民族的自尊心与骄傲使得契丹人突然出现了一种大无畏的牺牲精神,甚至开始了奋力反击,造成宋军大量的伤亡。
他们用上了一切能用的手段,推倒墙体掩埋正在清剿的宋军,用长矛利刃刺穿废墟,也刺穿宋军将士的甲胄。
可以说现在的上京城才是真正厮杀的战场,要远比城破的时候战况激烈的多。
张俭不去关心这些,在他看来上京城的战争已经结束了,萧挞里带着临横府的百姓撤走就是最大的胜利,大宋皇帝不再步步紧逼便算是完成了使命。
只不过曾经属于契丹荣耀和上京城彻底沦陷,多少让人心中凄惶,谁不希望“还于旧都”?可眼下这一战让张俭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契丹和大宋之间的差距。
这种差距是巨大的,如天地之间的距离,凡人难以跨越,即便是契丹出了一个不世圣君也没用,因为在大宋,因为在自己眼前,就有这么一个不是之君!
他把大宋带领的太快了,远远的走在了契丹的面前,张俭发现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辽被甩在了身后。
而现在………………契丹更不是大宋的敌手。
大宋皇帝的圣驾就在上京城外不远的地方,被近十万大军死死的包围着,四周更是环卫了百万大军,这些人都没有投入到征伐上京城的战斗中。
因为根本就没有地方让他们去征战。
数百万人,这个数字实在太过恐怖,在马上起伏的张俭看着密密麻麻的宋军营帐绵延到天边,心中升起一种可怜的无力感和卑微。
华夏历史,汉家王朝,鼎盛如汉唐也一次拿不出这么多的士兵来,这样的消耗有多少?
张俭想都不敢想。
当然他知道,宋军的士兵远没有自己看到的这么点,在祖州,咸宁,长霸,扶余等地依旧有着大量的宋军,数百万的大军不可能全部集中在一起。
距离赵祯的御帐越来越近,张俭便觉得越来越轻松,既然已经输了,那就输了,好歹要见一下大宋皇帝,亲口把他满脸仁义道德,一身大国威仪撕掉!
大宋强大吗?他赵祯强大吗?
强大!
但张俭一点也不怕,他不是没见到过他赵祯,在他眼中赵祯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做作,号称天朝上国,号称礼仪之邦,号称仁德治国,号称心怀天下,而事实上不过是强者践踏四方而已!
所谓的御帐很简单,并没有多余的华丽装饰,从外面看也只不过是比四周的军帐大一些而已,并且在御帐之外一个宫人也没见到。
即便是相比契丹的御帐也要寒颤许多,张俭心中冷笑,大宋皇帝最拿手的便是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平易近人之君。
到了军帐之前,张俭便瞧见一个人席地而坐,边上放着厚厚的一摞奏疏,面前是一碗暖饮子,在寒风中还冒着热气,边上是一个大大的火盆,霹雳啦的燃烧着木炭。
大宋皇帝,一国之君,天下霸主,就靠在一根普通的柱子上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奏疏,显得极其无聊。
张俭不待通传,便快步上前躬身施礼,大声喊道:“外臣大契丹国太傅张俭参见南朝皇帝陛下!”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四周将士怒目而视但却没有开口,这里轮不到他们说话…………
赵祯抬了一下眼皮,在奏疏的一角打了个对折留下记号,轻轻的合上奏疏放在边上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空地道:“你来了,坐吧!”
这随意的话语,平淡的表情都让张俭警惕,他太了解这个赵宋王朝的君主了,年幼时在高阳正店中的沉着应对就显得不凡,而现在完全收敛了身上的锋芒,这才是最可怕的。
看似平和之下,蕴藏的是绝世的力量,百万雄兵环绕在侧,这些难道是摆设?
待张俭坐下便听见对面的帝王如同拉家常的一样笑着开口道:“萧挞里去北面了吧?你出的主意?不错,不错。”
“陛下何意?”
“朕觉得你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
赵祯端起边上的暖饮轻轻吹了吹表面的酥油,饮下一口只觉得味道香浓,瞥了一样头仰四十五度,大义凛然的张俭继续道:“知道朕为何这么说吗?因为这给了朕彻底屠戮契丹人的理由。”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吾欲灭汝,与汝何干?
平淡的话,声音没有一丝拨动,但却如同泰山压顶给了张俭沉重一击,彻底屠戮契丹人,难道他赵祯打算把整个契丹灭族不成?
这句话也瞬间让张俭想起了历史上惨无人道的大屠杀……白起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项羽坑杀秦降卒二十万,这一切都是都是浩劫。
然而到了契丹这里,要想彻底屠戮可就不是几十万人的问题,二十数百万,契丹这几年时间的吞并和发展,人口急剧增加,已经比圣宗皇帝时的人口翻了一番。
最多时已经有九百万之多,但随着燕云的丢失,西京道,东京道,中京道的不断被吞并,契丹的人口也在下降,连同从临横府撤走的百姓加上草原上的人口约有五百万之多。
“陛下打算逆天而行,行昏庸无道之举?”
赵祯奇怪的望着张俭,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伸出双手掌心向上的耸了耸肩膀:“张俭,难道你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那个桎梏吗?“吾欲灭汝,与汝何干?””
轰动一声…………张俭只觉得这句话在他的心中炸响,这话语实在是嚣张到了极点,可谓是鸱张蚁聚!
哆嗦着嘴唇,张俭甚至大不敬的指着赵祯直呼其名:“你赵祯好歹也是天子,岂能说出如此张狂之言?!我大契丹当初也是入主燕云气吞东西…………”
赵祯摆了摆手:“这些都不重要,眼下是你契丹日落西山,穷途末路!如同蝼蚁比之魁虎,岂能同日而语?我宋之强大震慑万邦,西海皆臣唯有你契丹残喘,朕岂能留你?”
看着已经呆呆坐在原地的张俭,赵祯长叹一声:“朕不该与你说这么多,但朕想起一个笑话来,今日便讲与你听一听,听完之后你便明白。”
张俭不再说话,而是紧紧的盯着赵祯,他不期望赵祯能说出什么好话来,讲笑话?他大宋皇帝难道这么有闲情逸致给自己讲笑话?
其中必有深意。
“从前有一只蚂蚁,其与滚粪郎乃好友,一日滚粪郎吹嘘自己何其厉害,扬言道:这粪球巨大如山,我亦推之如轮,我壮也!你所不及…………”
不光是张俭,便是四周的将士也竖起耳朵听,他们也想知道为何官家用滚粪球的滚粪郎和蚂蚁作比喻,这两样东西可都没有好。
赵祯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张俭,见他还是那副仇人的表情便又继续道:“蚁不答,而专心躲于草叶之后,滚粪郎怒曰:“何故不答?!汝怯也?”
蚁曰:“噤声,北面象来,瞧我绊这厮与地也!”象至,二者皆糜也…………”
噗哧…………叮呤咣啷…………
三才手中端着的暖壶掉落在地,整个人蜷成了虾米,边上的宋军将士亦是如此,即便是对面一直苦大仇深的张俭亦是有所笑意,唯有赵祯风轻云淡。
盯着张俭看了许久直到他发毛,才缓缓开口道:“这就是朕当年看待你大契丹国和西夏时的感觉。朕先灭西夏,再灭契丹,与尔等毫无干系,只不过是必然之举。你满口仁义道德与朕何干?如同蚂蚁的腿伸得再长,难道就能绊倒大象?”
张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四周将士的声音也越笑越大,每个人如同无尽的嘲笑契丹的不自量力,也再嘲笑他张俭的假仁假义。
此时张俭涨红的脸不再是憋笑,而是因为愤怒和羞愧。
他明白赵祯的意思,如同草原狼猎兔,与兔子做了什么毫无关系,这是一种本能,也是一种求生求存,一切都是以狼为主,而不是兔子。
只不过是他赵祯的比喻太过……太过轻蔑而已。
这不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轻蔑,也不是强者对弱者的轻蔑,而是根本就毫不在乎的轻蔑,因为不在乎契丹,即便是契丹做出挣扎很反抗也不在乎。
眼下赵祯的模样不像是赢得一场战争的胜利者,而是更像是一个在路上不断向前赶路的旅人,窗外的风景是好看,也最多是转一下头,看上几眼而已,却不会留下多少注意。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道风景而已,风景或有不同,但风景就是风景,也许会在心中留下一点,但却不会阻碍前进。
现在的契丹就是他大宋天子眼中的风景,并不是很重要,他的目的也很简单,并不是攻取上京城灭亡契丹,而是要让华夏一统草原。
在张俭看来,汉家王朝并没有真正彻底完全的统治过一次草原,或是征服过,或是毁灭过,但从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统治。
为何?
因为汉家的农耕就不适合草原,草原有自己养活自己的方式,不是靠种地,也不是靠的经商,而是靠逐水草而居的游牧。
茫茫的草原上分散了多少的族帐,部落,甚至是小部族谁都不知道,有些人家甚至三五人的散落在草原上放牧为生,若不是年节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哪!
草原有多大?
大到不可想象,别说是百万人,就是千万人散落其上也不是那么容易寻找的。
现在大宋皇帝要进军草原,这庞大的队伍和漫长的路线就是个问题,即便是打下来了,如何去统治?
这些东西他张俭能想到,赵祯同样能想到,瞧着他还保有一点自信,赵祯笑眯眯的望着他道:“你是不是觉得朕还统治不了草原?”
张俭回头望向赵祯道:“陛下当然能击败或是征服,至于统治,嘿嘿…………”
不恼不火,赵祯指了指脚下:“你觉得这临横府以后府会变成什么模样?”伸手又指向遥远的东方:“你再想想东京道变成了什么模样,或是西京道,亦或是中京道。这些都曾经是你契丹人的土地,而现在呢?”
张俭带在原地,他赵祯说的没错,这些地方原本是契丹的土地,也有草原遍布其中,或是不适汉家耕种,可后来…………
张俭慌了,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如他赵祯所说,只要是落入大宋手中的土地,很快就会变为汉化统治,一者是汉家百姓的人口众多,完全可以完成迁徙移民,二来便是汉家的教化。
出生文臣的张俭自然知道儒家教化的厉害,这东西看似无影无形,却能改变人心,现在的契丹之所以不似原本草原上的民族,最大的原因便是受到了儒家的影响。
忠君,尊孔,尚公,尚武,尚实这是现在大宋儒家的主要教义,以此为教,天下岂能不安?
大宋的宗族完全把地方上的百姓拢络其中,他赵祯又打破宗族,打破皇权不下县,派遣官吏进入村社之中,想想张俭都觉得不寒而栗。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征服与统治
上京城的战斗持续了三天,在这三天的时间里赵祯非常惬意,并没有一丝着急,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从他得知上京城都是士兵没有百姓的时候,赵祯就知道萧挞里往北迁徙了。
历史上的辽朝有过西迁,成就了一方西辽,在蒙古的铁骑下坚持了八十八年。
可现在的西域在大宋的手中,花刺子莫也在大宋的管辖之内俯首称臣,西迁的路被堵死了,那唯一能迁徙的地方只有寒冷的北方。
这让赵祯想起了一个地方,一个群山环绕的大草原,他曾经去过那个地方,可谓是草原上的明珠,也是黄金家族的故乡,它的名字叫乌兰巴托。
一旦契丹人在那里生根发芽,以后麻烦的事情就多了去了,草原的广阔赵祯知道,所以他才急迫的要剿灭契丹人,若是让他们臣服其实很简单,只要大宋的骑兵征服草原就可以了。
但有一点却是无法解决,征服不等于统治…………
征服只是打败敌人,统治是打败然后占领,成为主人,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赵祯需要的是以王道统治草原,而不是以霸道征服草原,即便征服了人家可还是会反抗的,契丹人和党项人不同,大规模的迁徙进入大宋,后果不可知。
战争还是在别人的土地上打比较好,引入国内却是会动摇根基的,万一出现叛乱甚至会引发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无异于引狼入室。
这时候就需要找一个人来说明问题,征服和统治二选一。
赵祯从御帐中走出去,他觉得眼下的军中就有一个明白人,就是他的兵事参谋长王韵,此人的才学在这次北伐中体现的淋漓尽致,最重要的一点,他是以文入武。
黑色的夜空下,王韵正坐在一堆篝火前吃着烤馒头,这东西在军中可是金贵的很,白面馒头不易保存,幸亏这是寒冷的冬天,否则早就变质。
冻得硬邦邦的馒头经过火烤,也算是金黄,但在嘴里很快就会成为碎渣,即便如此他也吃的香甜。
赵祯在他的边上坐下,王韵一惊立刻起身行礼:“臣王韵参见陛下……”只不过他在行礼的时候手中还握着烤馒头。
“味道如何?虽是不比想做的,可你这东西倒是金贵嘞!军中一般找不到,娘子做的?”
王韵尴尬的搓了搓手,从边上的布包中掏出一个:“贱内拙技,馒头做好后便晒干,撒上一点细盐,吃的时候直接烤火便可。”
赵祯点了点头,接过一个递给边上的三才,让他去烤,顺便也便宜他吃上一口,宫中的规矩即便是到了外面也不会变,三才最近一段时间对这个极为看重。
“朕想问你个问题,王道统治,霸道征服,和以适用于草原?”
王韵惊讶的抬头,看了赵祯一会皱眉道:“陛下,这两者之间所别甚大,其一王道先以“人之道”,“霸道”先以“权之道”;其二“王道”首重视他人之利,“霸道”却重己之利;其三“王道”以“以德服人”,“霸道”以“以力服人”;其四“王道”可让人主动跟随,“霸道”却让人被动屈服……”
“那草原呢?和以为先?”
“陛下是想彻底灭了契丹人,还是留存血脉?”
赵祯伸手接过三才割去半边的烤馒头咬了一口,顺便用杆子戳了一下王韵:“你真不愧是出生文资,朕问你问题,你倒好,反倒提了回来,当真是军中的武戏足球?你且说说你的看法。靠近些,朕又不会吃人!”
王韵嘿嘿的靠近赵祯坐下,摸了摸下巴道:“官家,臣以为此二者虽有区别,但却并不矛盾,可合二为一,只需做的妥当!”
“继续。”
赵祯咬了一口馒头,他还真的没想过统治和征服能同时进行,因为一旦征服了,便难以进行以德服人的统治,毕竟你的征伐和杀戮先入为主,而统治需要的归顺,心甘情愿。
王韵憨笑着说道:“陛下,臣以为当以百万雄兵为先,征服契丹人,彻底把他们的勇武之心击溃,同时在草原上设立重兵,广建城池,每年以役兵充任,对契丹严加看管!”
高雅政策,赵祯翻了个白眼,他以为王韵能有什么好主意,原来还是传统的派兵征伐。
“之后呢?我大宋一朝要一直在草原驻以重兵?朕答应,三司也不答应!”
咕噜,也不知王韵从哪摸出一个葫芦,轻轻的灌上一口,酒香四溢赵祯伸手抢了过来,他却嘿嘿笑道:“官家,这只是开始,接下来才是以王道统治,以德服人!”
“哦?说来听听!”
“官家,这派遣重兵自然需要运输补给,可从中原而去岂不是得不偿失?自然是从当地获取,可又不能白拿治下之民东西,无论他们是不是契丹,于是便只能以钱财买卖……”
赵祯望向王韵,这一次他看待王韵的眼神不一样了,原本他觉得王韵是个极为出众的文资武官,对战况和占据的把握眼光都很独到,可现在看来远非如此。
“你的意思是我大宋……不,朝廷买卖当地百姓的粮食,让他们离不开大宋。”
“官家圣明!契丹虽然不产粮食,但却有肉食,不光要买契丹人的肉食,还要买他们的战马,或是把战马给他们来放养,每年按时按期购买,如此契丹人便彻底离不开朝廷,接着便是通商,这种手段三司可伶俐的多!”
赵祯微微点头,确实,如此一来便让契丹完全依靠大宋,在征服之前的交易和征服之后的交易完全是两回事。
一个是赚钱的买卖,而另一个是活命的东西,一旦大宋征服契丹,契丹人买给大宋粮食,他们自己难道就不需要粮食?
肉作为粮食只能替代一部分,主要的粮食绝不能单单靠放牧产出,还是需要普通的粮食,比如面粉之类的饼子。
这些从哪来?自然是大宋的商贾…………
这在无形之中把大宋粮食的补给压力转移给了契丹,在强权面前,你不卖都不行,而帮助朝廷放养战马,自然也是赚钱的买卖,只不过这钱终究要被大宋商贾给赚走的。
有了商贾的地方就会逐渐的出现市场,有了市场就会有城市,久而久之便会在草原上出现无数的城池。
而接下来王韵才说了更为重要的计策,只有区区几个字,但却字字诛心…………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对契丹要下狠手
“官家,募兵为重!我大宋于契丹驻兵,同样也要抽调契丹人服兵役,为我大宋驻守四方,汉人可背井离乡,驻守四方,那为何契丹人,党项人不行?他们的百姓也当成为军中的一部分,就如同女真人一样。”
这话说的极是,赵祯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样一来可让契丹更快的融入大宋,也让他们对大宋产生归属感,让他们觉得自己就是宋人,而不是区分种族的契丹。
“算是收买契丹的年轻人吗?”
“官家您觉得呢?”
“你下手比较狠,一点余地也不想留给契丹人啊!”
“打虎不死,必遭反噬!您还有别的办法吗?以现在契丹人的表现就能看出,想要彻底屠灭几无可能!”
赵祯微微点头,王韵说出了他的心声,契丹和党项、女真不同。
女真没有立国,党项国祚太短,都没有民族的归属感,而契丹人不同,他们的国祚比大宋还要长,且是一刀一枪自己拼杀出来的。
说实话在契丹人的民族自豪感和归属感要比党项和女真都要高得多,也比黄袍加身因兵变而得国的大宋要正统。
只不过契丹不是汉家文明,没有得到千年儒家,汉家的文化加持,少了这个光环正统性就跌落到了和大宋一样的档次上。
毕竟“大哥别说二哥”。
…………………………
王韵和赵祯一君一臣坐在夜空下的篝火前,烤着馒头偷喝美酒,看似逍遥但嘴中却说出至之契丹于死地的话。
王韵不是善类,而他赵祯更不是,两人的交谈都是在把契丹按死在地上,让这个游牧民族永远爬不起来,却不是想着如何去征服。
在他们口中,契丹已经被征服,已经成为大宋的一部分,他们讨论的是如何善后,如何被大宋所统治。
至于战争……两人还真的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需要讨论,上京城的彻底沦陷也就是这两天,国都被毁之后,大契丹国也就是剩下苟延残喘。
北迁的契丹人在苦寒之地即便是发展又能如何?大宋的征伐将会瞬息而至,只不过赵祯和王韵都明白,这种征伐不再是数百万大军的征伐,而是用以精锐,破杀契丹。
两者之间的区别很明显,百万大军如刀砍斧劈,大开大合,十万精锐如同钉凿刻绘,精雕细琢。
若是百万大军追击契丹人北迁的队伍,攻伐整个北方草原,消耗是大宋承担不起的,眼下的百万军彻底拿下临横府也已经是大宋的极限。
每日的消耗大的吓人,这数百万人不是自己养活自己,而是朝廷养着,每天运送粮食的车辆就有数万之多,这还是早早做好准备的,否则饿死的人就不知道多少。
此战是把赵祯的家底全部掏空了,多年积攒下来的军粮,财物全部砸在了北伐之中,看似大宋洪流猛进,事实上早已油枯灯尽。
而这些却不能有丝毫显现,尤其不能在张俭的面前显现出来,所以赵祯让大军驻扎下来,并不急于追赶,但事实上却早已派出了精锐铁骑,否则东京道的张舟所部去了哪里?
一口烤肉一口酒,草原的夜晚端是惬意舒畅,天高地扩,星空无垠,什么宇宙之浩瀚,草原之壮美皆是伴奏,唯有眼下的一堆篝火,滴油的羊肉,香酥的馒头和美酒才是当下!
对边上的三才挥了挥手道:“张俭做什么呢?”
“独坐于帐中,并未有动。”
“吃了没?”
“未动分毫…………”
三才和王韵都奇怪的望着赵祯,难道官家还想请他过来一起用膳?
赵祯笑了笑:“把这些烤肉分他一些,让他吃完上路,朕当年困于契丹军中,这老倌可没少送饭,算是朕还他的,只不过……今日一别便是无期!”
三才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官家行刑之日……”
赵祯一惊:“谁让你杀他的?!送他走,杀他作甚!”
嘎……
三才呆立原地,边上的王韵打了个嗝,在他们看来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张俭是什么人?契丹的文臣领袖,和大宋的宰执一样,甚至还是太子太傅!
这样位高权重的人怎么能说放就放?即便不是斩首祭旗,也该长困与大宋,以此震慑契丹才是。
“还不快去?朕一刻也不想在军中瞧见他,碍眼!”
三才唯唯诺诺的离开,他太了解赵祯的脾性了,没人能改变他的想法,只能执行。
赵祯放张俭离开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张俭的信心已经被打击的体无完肤,大宋的强大在他面前展现的一览无余,这时候需要的不是毁灭,而是打击。
作为契丹的高层,瞧见大宋的强大之后他基本上已经绝望,经历了上京城一日城破给了他多少打击?
既然他支持契丹北迁,那就由他去了,征伐契丹是比较难,但不是办不到,数百万的人口又如何,大宋夺取上京城之后可以此为基,连连征伐。
终究会让契丹彻底败亡,接下来便是统治草原。
征伐不成问题,统治才是终极目标,两者之间区别很大,前者可快速实现,而否则却需要漫长的经营。
党项女真人少,可迁徙大宋境内,且他们的土地也能由汉家百姓耕种,但契丹不同,迁徙的费用赵祯想都不敢想,而草原对于汉家百姓来说稍显陌生。
即便是汉家百姓可以驾驭草原,也需要大量的时间,不是说把人放在草原上就行的。
说的难听点,汉家百姓连“羊盘”都不知道是什么,怎么放牧?
所谓的羊盘就是每年在草场放牧时羊的粪便堆积物,别小瞧这东西,在冬日里,羊就要靠这些羊盘保持身体与地面的距离,否则早就冻死了。
在茫茫的草原上寻找羊盘可不是简单的事情,更别说放牧时需要的技巧与经验。
赵祯一直觉得统治契丹的最好办法不是让契丹人内迁,也不是高压统治,而是一种大融合与同化。
说的简单,以帮助的名义迁徙汉家百姓前往草原,接着便拿出汉家百姓最拿手的东西,组成城市,进入服务业与制造业,从而繁荣草原城市的文化和生活。
说到底就是大杂居,让汉人和契丹人居住在一起,不分你我,两族通婚,因为人数的劣势,大宋经过几十年或是近百年的时间就能完全同化契丹人。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赵祯的恐惧
赵祯看着张俭离开军帐,但他并没有直接上马离开,而是径直走了过来。
“陛下为何放外臣离去?”
“朕高兴……”
一句就把话聊死了,这是赵祯的绝技,往往堵得人说不出话来,也让人憋得难受,天子都说自己高兴了,你还能如何反驳?
张俭呆了好一会,盯着赵祯看了许久他知道这是在调侃自己,绝不会告诉自己为何要轻易的放自己离开。
人就是这样,轻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会去怀疑它的真实性,总是担心阴谋和诡计环绕在它的周围。
当然事实上也是如此,赵祯怎么可能轻松让张俭离开,他要让张俭作为一个信使,向萧挞里传达自己的讯息,也让她进入两难的选择之中。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张俭能成功把信息传递到的情况下,所以赵祯毫不犹豫的放他走,当然是在他情愿离开的情况下。
只不过眼下张俭仿佛一定要知道答案,但边上的三才已经迫不及待了,挥手招过侍卫道:“把他送出军营,驱赶北上!”
三才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被契丹的太子太傅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圣意难违。
赵祯起身走向张俭,毕竟是“老相识”多少要“送一送”,微笑着看着张俭上了马车,这是从大宋军中抽调出来的一辆粮草车。
说是粮草车,但也能运送士兵,而且空间还很大,里面也准备了些许干粮和水,免得张俭死在北上的途中。
张俭从军帐中走出来之后便表情麻木,怎么说呢?有些老年痴呆的样子,嘴里还一直在念叨着什么,三才自己的听又感觉什么都没听懂,都是些没有意义的词语。
赵祯也不去计较,而是对他摆了摆手:“张俭,此番北上替朕向你契丹女皇问好!若是想通归顺大宋还来得及,以免生灵涂炭。”
张俭并未说话,而是微微一愣后登上马车,一言不发的模样颇有大儒风范…………
边上的三才一脸嫌弃的撇了撇嘴,在他看来契丹逆势而为,张俭顽固不化,有什么可赞叹的,瞧着边上王韵感叹的模样用胳膊肘顶了顶。
“你懂什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张俭对契丹女皇的忠诚就如同你对官家之忠诚,这忠义有何区别?主辱臣死,换做是你能给契丹女皇好脸色?”
三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若是见了契丹女皇当然要给她好脸色,而且是大大的好脸!你不知道…………张俭的马车不会是粮草司拖来的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王韵奇怪的望着三才:“这张俭的马车从哪来的你不知道,不是你派人收拾的?”
“怪了,刚刚我是去兵马司还是去的粮草司?这要好好看看,以免乱了……”
王韵甩了下衣袖:“不知所云!”
赵祯望着马车心中不知该说什么好,现在的心情颇为复杂,萧挞里最终还是夺过了被自己生擒的命运,带着契丹人北上了。
当初为何自己要先攻伐黑汗?一直打到恒逻斯城?为的就是把契丹人西迁的道路堵死啊!
要不然他吃饱了撑的和塞尔柱人开战?
他知道塞尔柱不足为患,即便是强大到了可以窥伺华夏文明的地步,也能被遥远的战线和强大的汉家王朝打烂,甚至有自身崩溃的危险。
当初三万唐军便给了阿巴斯王朝以重创,何况是实力强大配有火器的宋军?
可千算万算,自己却把北面给漏掉了,在他看来北面苦寒,契丹人不会自己冲进那片“荆棘”之中,但没想到最终萧挞里还是选择了北迁。
这是赵祯最不希望的事情,但他却没有办法,北面他实在够不着,鞭长莫及!
而且北面的草原之中会孕育出一个怪物,这是埋藏在赵祯记忆深处的恐惧,他从来不去想,但总是挥之不去,孛尔只斤家族究竟有没有漏网之鱼,契丹人的到来会不会成为一种契机?
一切的一切充满了未知数,他本不相信命运,但这么多年来亲身经历的蝴蝶效应却不在少数,而历史的重演和必然也经历过不知多少。
但赵祯怕的不是这些,而是恐惧,一种对未知的恐惧,这么多年来他太过强大,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算计,未卜先知的东西也给了他强大的自信。
现在却带来了恐惧,本来未知就是人的宿命,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现在却成为了赵祯不适应的东西。
这种恐惧平时不显,但却一直在赵祯内心深处躲藏。
他知道,若是不能彻底统治草原,这种恐惧会一直存在,如同挥之不去的梦魇。
不知过了多久,张俭的马车早已消失了赵祯依旧望着北方,边上的三才小心的开口道:“官家,车走远了。”
赵祯回过神来“哦”了一声,扭头回了军营,王韵靠了过来,在军中赵祯从无宫中的那些臭规矩,所以他也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官家,该来的总会来,好事坏事又有什么区别,如今咱们大宋还怕坏事?要是好事的话求之不得何其之寡欢?”
这话算是没错,赵祯挑了下眉毛望向王韵:“你这嘴里有时也能说出让人大彻大悟的话来,端是不容易,朕以为你向来是端正之言,谨谨之语!”
是啊!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但以如今大宋之庞大,一个区区铁木真赵祯还不一定放在眼中,再说他相信孛尔只斤家族会被契丹人给剿灭。
当初自己可是耗费了好大经历才让契丹人相信毁灭他们的人就是草原上的孛尔只斤家族。
天色稍亮的时候一起快马冲入军中,在赵祯的御帐前单膝跪地高声大喝:“启禀官家!大军以肃清上京城中所有叛军,恭请陛下入城!”
这倒是出乎赵祯的意料,六万契丹人居然被彻底消灭完全出乎赵祯的意料之外。
稍稍一算这还不到一周的时间,足以展现宋军的强大与毁灭性,在攻城战中契丹人完全不是宋军的对手。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汉家之固有领土”
上京城的陷落在赵祯的意料之中,这里已经超出了汉家统治的最远地区,这是一座游牧民族的都城,也是历史上为数不多的草原都城之一。
若不是契丹人急于学习大宋,窥伺商业繁荣,大宋和上京城之间的距离会更加遥远。
但通商之后,上京城乃至整个临横府便因为公路的勾连而近的多了,同样的大宋也在苦心经营者辽朝当年留下的中京道也就是大宋的北京路。
北京路遍布公路,这要得益于继任者对当年蔡伯政策的支持,更是地方官员对公路的坚持,北京路流行这样一句话:“要想富,先修路。”
虽然是大白话的庶民之语,但却是极为精炼,一句话概括了公路的重要性以及致富的方法,无人不遵从。
当然这样的话也不出意外的流传到了大宋全境以及契丹。
于是无论大宋还是契丹人都开始疯狂基建,这简直成为一种病态的嗜好,连赵祯都忍不住感叹,一旦东方土地上的人较真起来,那是相当可怕的。
连赵祯都忍不住感叹“基建狂魔”提前了数千年,这简直是一场奇迹,当然这也得益于他从后世带来的经验。
既然上京城被拿下了,赵祯作为大宋的皇帝自然要进入城中,享受胜利者的荣耀时刻。
城门打开,城墙上插着的宋字大旗猎猎招展,全城已经被大宋将士占领,空出的大量房间自然就成为宋军的房舍,一瞬间便解决了宋军的住宿问题。
毕竟在草原上风餐露宿可不舒服,四周的城池完全能容纳大宋的士兵,这是好事也是坏事,证明了萧挞里快了大宋一大步,在宋军抵达之前最大程度上的撤走了临横府的百姓。
从最远的扶余城,到最近的长霸城,皆是人去屋空,若是换成汉家文明是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撤走如此多的百姓的。
但契丹人办到了,他们完成了一项壮举,在大宋攻伐之前完全撤走百姓。
虽然这和萧挞里的果断和才智分不开,但也体现了游牧民族的最大优势,机动性。
契丹人在作战的时候长途奔袭,甚至不需要劫掠便能存续很久,皆是他们的作战方式完全依靠战马来进行,游牧民族作战时,不需要后勤人员,一人带三马:驮马,战马,走马。
顾名思义,驮马就是用来驮物资的,宝贝的很,因为在紧要关头,驮马还可以产马奶,以供军中所需,而战马便是作战时所用,走马是正常行军时所用。
契丹人常以地为席,以天为被,饿了的时候随便弯弓射箭,猎物手到擒来,或是靠劫掠的方式以战养战,不像传统的中原军队,三十万战士中有五万是押运粮草的!
军队如此,上京城定然也是如此,草原民族最不缺的便是战马,而上京城中的契丹人也不会缺少马匹,赵祯相信若是萧挞里有心要北迁,早早就计划好了北迁的事宜。
一定会把马匹集中分配,最少保证每家都有足够的马匹使用,这个马背上的民族想要搬家实在太容易了。
事实上契丹人并没有放弃游牧多少年,商业的繁荣和工厂的兴起也就是这两年时间才出现的。
现在转回游牧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对于这个马背上的民族来说,放牧就是天生应该做的事情。
上京城算是被契丹人彻底抛弃的旧都,也让他们品尝到了商业繁荣所带来“甜美果实”的滋味,只不过这颗“甜美果实”却对契丹人有着致命的“毒素”。
现在他们发现了这一点,上京城连带着整个临横府都抛弃了,这里是契丹为数不多既能放牧又能耕种的州府,再往北去,基本上就没有适合耕种的地方。
契丹人所面对的情况和大宋完全不同,他们只能孤注一掷的把所有“本钱”投入到草原之上,否则别无出路。
他们的所有退路都被大宋所切断,如同草原上的孤狼,要么饿死,要么孤注一掷,萧挞里的选择让赵祯内心愤怒,你有一个如此强大的男人,为什么还要带着契丹走上不归路?
是,赵祯承认存续契丹的最好办法就是远远的避开大宋,远到让大宋觉得不值得派兵去征伐,现在的契丹已经迁徙到北方,最终的目的地应该就是阻卜大王府。
那里距离乌兰巴托紧紧“几步之遥”完全可以作为契丹人休养生息之所。
可那又如何?
草原的本性就是会向南扩张,这是难以避免的事情!而且作为“华夏的固有领土”赵祯绝不会放弃对乌兰巴托以及整个的控制。
当然赵祯也知道自己心中的愤怒是男人自尊心的可笑想法,面对民族的存续,爱情这东西便显得很奢侈,萧挞里是对他有感情,可这感情怎么能比拟民族的危亡?
明知道归附大宋就会彻底消失,那还有谁会去这么做?
萧挞里的选择是正确的,也是不正确的,在赵祯看来,身为一个女人就没必要扛着如此重的负担,只要和自己见面,万事好商量…………
上京城的规模不小,这是在最近几年才开始扩建的,城区的划分明显有新旧的区别,高大的城墙采用了和大宋差不多的构造,内以夯土,外裹城砖。
只不过这些夯土根本抵挡不住炸药的攻击,虽然缺口已经被堵上,但赵祯依旧能从难以磨灭的痕迹之中看到爆炸带来的威力。
上京城的皇宫相交契丹人其他都城的皇宫并不显眼,规模不是最大的,装饰不是最为华丽的,但却是最有契丹风格,最为古朴的。
事实上整个上京皇宫都应该叫龙眉宫。
精通契丹事物的文官在边上解释道:“陛下,契丹之上京临潢府,本汉辽东郡西安平之地。新莽曰北安平,辽太祖取天梯,蒙国,别鲁,等三山之势于苇甸,射金龊箭以识之,谓之龙眉宫。”
这便是上京城皇宫的由来,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先有上京城,再有龙眉宫。
赵祯进入契丹的皇宫之后,并没有直接去正殿之中,而是去了契丹人的祖殿…………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张俭之死
契丹接受了汉家文明的儒学,自然也有供奉祖先的家庙,不过对于天家来说,家庙有着另一个名字,祖殿。
缓步步入契丹的祖殿,殿中的长明灯还在散发着明亮的光芒,这里算得上是上京城皇宫之中保存最完好的地方,即便是契丹人撤走了,殿中的华丽装饰依旧保留了下来。
金碧辉煌的雕饰,玉石打磨成的祭祀之物,每一样都让人惊叹契丹人的艺术成就,这个文明的艺术造诣一点也不比别的文明要低,反而是因为草原文明特有的粗矿而显得别具一格。
脚踩在殿中的羊毛毯子上,赵祯看着眼前山墙上的巨大牌位默默无语。
虽然从立国到现在契丹只有八位帝王,但这是契丹的祖殿,不光有实际的君王,还有名义上的君王和直系先祖。
从唐时的松漠都督府都督大贺咄罗开始,一共有二十一位可汗,再加上辽朝立国之后的追谥的十五位君王,总共三十六个巨大的牌位。
其中最为特别的便是有一座皇后的牌位,淳钦皇后耶律平,这个女人是契丹第一位临朝称制的皇后,也是堪比武则天的一位女人,手段相当强势,简重果断,有雄略。
述律平小名月里朵,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皇后。阿保机死后,以皇后身份摄政,为全力支持二儿子耶律德光继位,以断腕的方式压众。
赵祯觉得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存在,给契丹人本就存在的母性地位增加了分量。
赵祯上前看着这些硕大的牌位,微微点头,这些人都不是简单的人物,虽然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但终究会被人铭记。
上前点燃香火,赵祯在耶律阿保机的牌位前恭敬的上了三炷香,这不会对契丹的屈服,而是对一代强者的尊重。
跳过其他的牌位,赵祯来到耶律宗真的牌位前,兴宗皇帝四个字让他颇为感慨,虽然契丹没有在他的手中中兴起来,但却是让契丹开始出现转变。
四周的人都退了下去,三才知道这是官家在和老对手叙旧。
这么多年来大宋和契丹之间的战争从未停止过,不管是在明处还是在暗处的一直在进行,但现在随着上京城的陷落,大宋基本上已经赢得了战争的胜利。
契丹人并没有担心赵祯凌辱契丹的祖殿,亵渎契丹的先祖,毕竟契丹和大宋一样都是正统王朝的延续。
环顾四周,这里确实不错,和大宋皇宫中的祖殿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不过高高的藻井上描绘的是契丹的各种风情而已。
赵祯盘腿在蒲团上坐下,望着耶律宗真的牌位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绿了你,兄弟,但她确实需要人照顾,你知道她的性子,一个人扛起一座江山实在不容易,为了放止外戚彻底占据契丹,不惜把大半个贵族拉着一起陪葬,萧家完了,以后只有你耶律家的宗室还能好过些。嘿嘿,不得不说你这个女人娶的实在是值得。”
“你也别生气,这事情没办法,我大宋就是要攻伐契丹,两族之间势不两立已久,即便朕不做个了断,将来还是会有了断的。”
“当然,朕会好好照顾她的,咳咳……若朕数到三你不说话就表示你同意了哦!”
“一,二,三!朕就知道你会同意。”
赵祯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无耻,当然他和萧挞里之间是真心的,萧挞里是真的对他有感情。
望着耶律宗真的牌位说了好些话,赵祯都觉得有些累了才起身,给他上了三炷香后转身离开,并下旨派人看护打扫,不得荒废。
这也算是保护了契丹的宗庙,虽然这个王朝还是会灭亡,但这是对一个百年王朝应有的尊敬。
当赵祯离开的时候,殿外已经站满了人,文臣武将站了一大堆,让原本做了“亏心事”的赵祯吓了一跳。
自己在殿中的话不会被他们听见了吧?这要是传出去真的是有损圣谕…………而且大宋有个极为不好的习惯,对帝王八卦尤其上心。
老爹当年的“绯闻”基本上都被揪了出来,暴露在了大庭广众之下,甚至成为百姓茶余饭后偷偷议论的谈资,大家都知道,只不过不明说出来而已。
但显然赵祯理解错了,事实并非如此,三才上前在赵祯的面前躬身道:“启奏陛下,张俭指纹了与北上的路上……”
“什么?”赵祯大惊,望向三才道:“怎么可能?朕放他走了,为何要自刎与道?”
王韵上前道:“陛下,此乃忠义之举,又意在污蔑我大宋,眼下当昭告天下,大赞其名节忠义。”
王韵说的对,确实该如此,张俭毕竟是从大宋军中离开后自刎的,若是不知道的人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宋军之中遭到了凌辱?
这是一招死棋,无论如何契丹人都会把问题算在大宋的身上,士可杀不可辱,天下共知。
若是不提前采取行动,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
张俭为何要自刎,赵祯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没有人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儒家提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毁伤自己都是不孝的表现,何况是自刎?
张俭这么做很大的可能就是为了栽赃大宋,同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计划,但却不愿被动的配合自己,把话传给萧挞里,于是便使用最简单的方式,自刎。
如此一来栽赃了大宋的同时,也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这才是真的绝杀,赵祯没想到张俭居然能用最宝贵的性命报复自己,这样的代价太过惨痛也太过狠毒。
不过张俭的忠诚确实让人感叹,不惜性命去破坏自己的计划,如同一位迟暮的勇士,宁死不屈。
虽然他是汉人,但生在契丹之后,对君王的效忠一点也不弱于汉家的朝臣,忠义二字体现的淋漓尽致,即便身死也会被载入史册之中。
这也算是求仁得仁,赵祯呆立了许久后,稍稍无力的挥手道:“派人厚葬,命史官记入辽史,并着礼部官员以太子太傅之礼厚葬之!”
“臣等遵旨!”
第一千六百七十八章西域得手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呢?
赵祯是现实主义者,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连命都没有了,便彻底失去翻盘的可能。
但张俭的自刎让他明白了舍身取义,也让他看到了什么叫无可奈何。
毕竟若是有其他办法,张俭也不会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来挫败自己的阴谋,顺便报复大宋。
更为他自己赢得生前身后名。
所以赵祯觉得张俭的自刎是划算的,压根就没往高尚的爱国主义情操上靠。
但对于大宋的,朝臣们来说,张俭的行为却是可歌可泣。
一时间随赵祯北伐的文臣武将个个感慨,甚至有人歌颂张俭殉国的情节,大声疾呼。
当然这种行为赵祯不会反对,毕竟也是让世人明白,张俭是自戕,与自己和大宋无关,中不过这种行为让赵祯颇为不爽。
相比张俭,他觉得自己才是有苦说不出的受害者,谁都知道张俭自刎与宋军之外,而张俭被定义成忠君爱国的君子之后,那赵祯自己就会定义在张俭的对立面。
平民百姓的眼中只有善恶,他们才不会考虑更深层次的问题。
最朴素的思想就是“好人死了,背后一定是坏人使了奸计……”
而身为帝王的赵祯肯定是不能站出来解释的,于是赵祯只能放任文臣大赞张俭的行为。
这还不算,作为帝王的他还要亲自为张俭题词:“*******,*******!”
一时间这句话便成为天下人称赞张俭的句子,也帮赵祯和大宋在一定程度上洗去本就没有的“嫌疑”。
毕竟张俭死于北上的途中,也毕竟他是在离开大宋军营之后自戕的,难免会有人利用。
可赵祯的话和大宋的态度让人们相信,张俭却是是自戕,是忠于萧挞里,终于大契丹的表现。
只有赵祯知道,张俭是不愿成为自己的棋子,不愿把自己的话带给萧挞里而选择了自戕。
赵祯不得不佩服张俭的用心,果断狠厉,而且给大宋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他的这种行为传到契丹之后,一定会成为契丹人的一股动力,有时候穷途末路的民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一点点却可以变得无限巨大的民族精神。
作为操纵民族精神的高手,赵祯太知道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有多强大。
随着上京城的陷落,大宋已经把势力范围向北推进了千里。
基本上传统的汉家文明最远距离已经被大宋收归囊中。
草原已经有一小半在大宋的手中捏着,而东北,西北也尽数如此。
汉文明的最大版图已经被赵祯拿下,冬至库页岛,西至恒罗斯城,南至三佛齐,北至上京临横府。
这片寰宇之内最大的版图属于汉家文明,属于华夏。
而接下来,朝中,民间的声音开始出现,既然上京城都被大宋拿下来了,既然已经把契丹人赶到草原深处了,那是不是应该放手了?
从临横府包括临横府往北,都是不毛之地啊!大片的草原,山川,丛林高海拔,不适合汉家文明的发展与耕种。
但却有着漫长的边防线,需要大量的汉家男儿驻守边疆,戍边之苦谁不知道?!
既然大宋的宿敌契丹北撤了,那大宋就应该见好就收,放弃继续征伐,放弃北面的草原,把上京城守好,发展好就行了。
这话是儒家传统思想在作祟,也是汉家文明传统的小农思想在作祟,只要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积极进行防御,大国之威便可震慑四方宵小。
不光赵祯对此言论很不满,身为此次北伐参谋长的王韵也很不满。
狄青的大军已经彻底拿下西域,契丹人很聪明,他们把西域的当地武装驱赶上了战场,并且告诉他们,大宋是冲着西域来的而不是契丹,若是西域不抵抗,黑汗就是他们未来的下场。
这把胆小怕事的西域人逼上了绝路,这种本就为了求存,求活的西域人很快团结了起来。
因为他们知道黑汗人的下场,要么被赶出家园成为别国的奴隶,要么被屠杀殆尽,片甲不存。
现在没人知道黑汗,只知道这是大宋的新疆。
灭国灭族的恐慌在整个西域蔓延,也逼迫西域人奋起反击即将到来的大宋“暴政”。
狄青所部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而抵抗他们的不是契丹人,却是原本战斗力不在线上的西域人。
无论狄青派出多少使者带着多大的诚意去游说,最后的结果好的是使者回来了,只不过被割耳挖鼻,不好的连人都没回来,被挂在城头上“晒干”。
宋军的愤怒也被高高的挑起,越是强大的军队,越有着高贵的自尊心,即便狄青知道背后一定是契丹人搞鬼,也只能一力降十会。
宋军四十万,兵分两路碾压整个西域,当西域人出兵死战的时候,却发现原本答应和他们共同抗击宋军的契丹人早已不见踪影,原来他们趁乱逃之夭夭了。
这时候回过神来的西域人才发现,宋军的战斗力惊人,在失去契丹人这一有力后盾下,西域联军如用泄了气的皮球,不堪再战。
而这时候的宋军却没有心慈手软,当年他们可是在这片土地上吃过大亏的,连官家都被……那啥了,现在岂能轻易放过这些两面三刀的墙头草?
宋军侵略如火,不留降俘,狄青虽然有心阻止,但却被监军王鹤给拦了下来。
王鹤是文臣,最是受儒家仁爱思想影响的人,每天在军中那叫一个谦谦君子,可在宋军屠戮西域降俘的时候却主动阻拦打算停止这一切的狄青。
而他的话却很简单:“西域人冥顽不灵,见风使舵,强者其敬畏之,若者鄙夷之,仁者欺辱之。如今不以鲜血震慑之,待其归顺亦不可靠。”
狄青被王鹤这么一说,已经准备好的主帅文书被捏成一团,投于篝火之中:“你这人看似儒雅似君子,其实狠厉如凶徒啊!”
王鹤大怒,抖着自己一支空袖管叫道:“休得胡言,吾乃饱读诗书,苦学圣贤之言,岂能如你所言,粗鄙,庸俗……”
狄青指了指王鹤:“你这翻脸的本事,便是去了神都城的戏子瓦里都能讨生活!”
“过奖!”
“不谢!”
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回还是不回
上京城开始了全面改造,城防很快就被修复起来,上京城的城防已经达到了相当不错的水平,几乎和大宋的城池相差无几,只不过在面对大宋威力惊人的火药时,依旧有些力不从心。
被炸毁的城墙只需要用夯土连接起来,再用砖石堆砌,最后在上面浇灌混凝土就好,而大量的水泥需要从大宋运来。
这个庞大的工程若是让契丹人修缮怕是需要一个月的功夫,但对于人多力量的宋人来说,半个月都不到就能修缮完毕,而且修缮后的上京城比之前更加坚固强大。
上京城在临横府的地位非常重要,这里几乎可以打造成北上的要塞,也是大宋北方的重镇,所以城防自然要占到首位。
赵祯对修缮后的上京城非常满意,而接下来便下旨全军在回朝之前开始修缮上京城中所有的名居。
没错,就是百姓的住宅。
因为契丹人的撤走,这些住宅也就成为大宋的囊中之物,为今后的移民提供了大量的房舍,不光是上京城,还有整个临横府的城池名居都要修缮。
这是在为大宋百姓的迁徙做准备。
既然要统治草原,就必须采取一定数量的移民政策,若是全用契丹人自己来控制草原,加之大宋军队的武力威慑,这与传统的汉唐统治有何区别?
从前人的经验得出,单单靠武力威慑统治草原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各种手段的治理。
眼下的临横府就是最大的“试验田”虽然这里没有多少契丹人了,但赵祯却可以在这里开始施展一些手段,加强草原统治的手段,无论是汉民还是契丹人,都要遵守。
而这么做的效果也会很快明显的表露出来。
赵祯留在上京城的时间不会太长,因为朝中的奏疏如雨一般很快就把他“淹没”朝臣们对于帝王出征这种事情非常不赞同。
因为御驾亲征一般是在不得已或是必胜的时候才可以进行的,眼下宋军攻占上京城,已经彻底灭亡了辽朝的遗留和契丹的国都,这时候也应该班师回朝,国不可一日无君。
事实上朝臣们本就不赞同赵祯御驾亲征的行为。
但这时候唯一能顶住压力的只有作为宰执的范仲淹,他这一次罕见的站在了赵祯的这一边,并没有一道出自他以及中枢的奏疏。
赵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最少范仲淹以及六部尚书的相公们是支持自己的。
这一点在大宋历史上非常难得,即便是放眼整个华夏王朝也是极为少见。
当然赵祯也没打算在这个时候回去,在他看来,若是不能把萧挞里“接回”大宋,此次北伐就是失败的。
灭国的基本因素就是攻陷国都,毁其宗庙,擒其国君,现在上京城以及城中的皇宫都被大宋占领,只不过契丹的君王还在。
就是这一点也不算是北伐的成功,君王的意义要远远大于国都和宗庙。
她萧挞里是契丹的精神领袖,只要有她在,哪里都能成为契丹的国都,契丹人也有再次站起来的可能。
而且她这次的北撤显然是有预谋,有准备的,赵祯心中清楚,萧挞里绝不会放弃,也不会听从自己的“善意的劝告”。
这个女人的执着实在是傻的可爱,以现在大宋的国力,怎么可能征服不了草原,这是自己从继位以来便开始的计划。
事情不是一样一样的做,而是可以同时进行。
四百万大军对临横府的征伐已经消耗太多的国力,这时候他们的任务便是开垦土地,今年的屯田,或是在草原上放牧,以维系大军的消耗。
当然与此同时也要遣散一部分士兵回朝,这四百万人几乎都是有家有室的男人,也是家中的主要劳动力,本来征召他们已经有了很多非议,要不是这次大军气贯长虹的拿下上京城,非议还会更多。
赵祯不打算退缩,他要在上京城坐镇指挥,无论是迁徙百姓的移民,还是继续以精锐北伐契丹人,这些都离不开自己。
这已经不是大规模的全面战争,而是不断北伐的长期战争。
一旦自己回朝,就会被朝中繁琐的事物所缠住,时间和政务会如同锉刀一般慢慢的磨去自己内心之中的锐利,把一把快刀变成钝刀。
“朕要留在上京城,决定暂不回京!”
赵祯坐在上京城天圣殿中的御座上,一边把玩着一方笔架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但这话却让原本如热锅上蚂蚁的王韵长舒一口气。
他在这里等待的就是这句话,军中现在都在传言官家会不日回朝,这让数量庞大的北伐将士心中产生了动摇。
帝王回京不是什么大事,御驾亲征也差不多该结束了,但唯一让他们担心的是皇帝走了,自己却被留了下来,将士们心中已经归乡心切。
一旦官家离开,王韵知道大军会出现怎样的一种骚动,这些人可不是现役将士,而是退伍老兵被召回而已,完全是冲着官家御驾亲征而来,冲着丰厚的战功而来。
现在非但不能回朝,连军功都没有兑现,并且还在遥远的地方屯田开垦,这让他们不安的内心更加焦躁。
王韵知道,这个时候皇帝是万万不能启程回朝的,现在得到答复,心中高高提起的一口气终于可以长舒出去。
“官家圣明!眼下虽以过了征伐之紧要,但却也是万急之时,军心不定,将士思动,若是官家回朝,而大军不能撤走,后果不堪设想!”
赵祯望着王韵道:“这朕当然知道,现在就想办法加快疏散,太多了,临横府的将士实在太多了,朕本以为契丹人会在临横府死战,谁知还是北撤了,四百万大军耗费惊人,包拯已经给朕上疏整整四十封了,若是不减少消耗,他能带着三司的官员北上你信不信?”
王韵露出苦笑:“陛下,不光三司,范仲淹来信,他也快挡不住朝臣们的奏疏了,大多是要求陛下回朝,也有一部分州府官员请求陛下休战,放归将士。”
赵祯微微点头:“放归将士是必须的,你派人传令下去,哪一军把自己得到的屯点亩数完成,便可回朝,数不欺,质不变,否则加倍!”
王韵兴奋的躬身领旨:“臣遵旨!陛下圣明!”
第一千六百八十章临横府是个好地方
赵祯是不打算走了,对于他来说此时离开就意味着失败,只要有他坐镇上京城,无论是出征将士们的士气,还是朝廷向临横府迁徙百姓的速度都会相当可靠。
当士兵们得知官家并不会早早归朝之后,心中的不安也降低了下去,对于他们来说一旦皇帝离开,心中的底气也就消失了。
他们是官家征召而来,自然是战时需要,一旦战争结束,就应该回到大宋去,军纪这东西自然是无法撼动,没有军令他们也不会擅离职守,可一旦赵祯离开,他们的心中的恐慌与不满也会与日俱增。
这是一种看不到的情绪,随时随地的影响这大军的士气,而士气也是军队最为重要的东西。
这一点赵祯都知道,并且要安抚将士们内心的焦躁。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开始遣散一部分士兵,四百万大军基本上都算是临时动员兵,全部由退役老兵组成,他们的武器装备也不是现阶段大宋最好的。
有些人甚至使用了已经被淘汰的盔甲和武器,但实在是没有办法,毕竟即便是以大宋如今的生产力也不能满足四百万大军的需要。
赵祯需要做的不过是下达一道旨意,接着兵事参谋们便开始金罗密布的规划起来。
王韵带着一般参谋以最快的速度给出方案,并且有着极大的可操作性与实用性,算得上是一举三得,赵祯在看过奏疏之后感叹,这就是华夏智慧的体现,统筹学被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因为大宋基本上告别的步兵用脚行军的时代,所以大宋的战车马车数量惊人,这些车驾都是几年,十几年积攒下来的,只要有马就行,大宋的马匹已经完全能满足需要。
毕竟不是所有的马车都需要上好的军马,普通的驽马也完全能胜任,毕竟战车不是一匹马拉车的。
上京城的士兵逐渐撤离,以五万人为单位,有条不紊的撤离,而运送他们的马车在抵达大宋境内之后便会统一集结起来,这些马车不会各自离开,而是集中起来前往北京大定府。
而大宋的移民已经在这里等待,他们需要做的便是乘坐这些空着的马车,拖家带口的前往临横府。
对于大宋的百姓来说,迁徙也已经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毕竟他们已经迁徙了许多次,云南,宁夏,黑水,黑汗,等等都有汉家百姓的足迹。
最重要的一点是,无论到那里,总会有发家致富的消息传来,或是成为一方地主,吃喝不愁,或是拥有自己的工厂赚的盆满钵满。
确实,移民百姓的政策会向他们倾斜,发家致富的可能也会更大,但不是所有移民都会发家致富。
但人都是这样,报喜不报忧,把所见所闻之中最好的事情大肆宣传,因为这是一种别样的嫉妒。
再加上朝廷的刻意强调,鼓励,以及不可告人的需要,便造成了一种不可避免的迁徙狂潮,有些人就等着迁徙之后发家致富。
只要有人愿意,那就好办了,地方上的官吏巴不得出现一些移民,随着粮食的丰产,随着医疗技术的提高,大宋的人口这几年不断的增加。
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基数越大指数越大的道理,地方官只知道人口是衡量政绩的一个重要指标,而人口增加也会使得当地的经济有所下降。
毕竟这么多的人有时已经超出的当地工厂和土地能养活的范围,或是说能养活,但生活质量太低,一旦如此便会出现治安上的不稳定。
而和人口一样属于勘磨硬指标的东西就是迁徙百姓数量,这些迁徙的百姓不光会算到当地的人口之中,更是会有一个独立的嘉奖。
只要把握一个适当的度,迁徙百姓不光会使得当地治安转好,还会使得经济富庶起来,又多出了迁徙百姓的政绩,这简直就是一举三得!
于是地方官吏们精打细算,到底迁徙多少人口合适他们的需要,既要让大规模的迁徙不会使得地方上劳动力不足,又要最大限度的迁徙百姓。
这一点几乎成为大宋地方官员的基本功。
配合朝廷迁徙也很简单,有时甚至给予少量的补给,这些百姓自己就能乘坐长途马车或是火车北上。
一般州府之间都有默契,距离集合地点最远的州府先一步迁徙,最后才是最近的州府,如此一来便可达到集中的目的,缩短时间差,也缩减公共交通的占用。
半个月的时间便有七十多万的士兵抵达北京大定府,这已经是大宋运兵速度最快的一次了,甚至超过了北伐时进军的速度。
以此可见将士们的归心似箭。
当然,在大定府之中也可以领取军功,并且在这里解散回家,方式很简单,步行……这对训练有素的老兵来说算不上什么,再说每到一个县城都会有一定的补给。
这些县城也欢迎老兵的经过,毕竟这些老兵都是“有钱人”他们不会仅仅在补给点领取补给,还会在城中花钱……甚至是娶老婆!
这些老兵在地方官员眼中简直就是摇钱树,巴不得伺候好他们。
运送七十万人的马车再次运载迁徙的百姓返回临横府,正好可以填补士兵离开后留下的空空房舍,对于迁徙的百姓来说,这简直就是拎包入住,舒服的不行。
最为让迁徙百姓兴奋的是,官家就在临横府,他们也算是在天子脚下了,而这里的大老爷和官吏们非常亲民,对待百姓友善,给予各种帮助。
百姓们看到了什么?
大片大片开垦出来的田地,这些田地都是从未种植过庄稼的土地,土地肥沃当然不可想象,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这里拥有大片的草原和森林。
森林可以打猎,获取最基本的食物同时也能获得珍贵的皮货,随着大宋的购买能力增加,皮货的价格也水涨船高。
而草原更是不可多得的“宝藏”牛羊,马匹都可以养殖,草场连天,风吹草低,而牛羊的价格在大宋可是相当金贵的。
于是临横府瞬间变成大宋百姓发家致富的好地方,消息也如长了翅膀一样飞回大宋境内。
第一千六百八十一章万象更新
赵祯觉得在上京城待得这一个月相当漫长,如同过了好几年,尤其是在他需要等待消息的时候,越是觉得时间长的吓人。
每一分每一秒在焦虑,他需要得知详细的情况,以了解契丹人的动向,但这一次他失败了。
这次契丹人的迁徙也使得大宋在契丹埋下的“钉子”完全失效,所有的黑手和密谍都无法渗透到遥远的草原上,这时候出现的陌生人显然非常引人注目。
商贾一道完全行不通,原本有大宋商贾的地方就有大宋的眼线,而现在则全部消失,即便大宋的密谍存在与契丹人之中,完美的伪装起来,但这也没用。
他们不可能轻易离开,也不可能向外传递消息,这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唯一能打探到契丹人消息的也只有派出去的探马了,他们远远的坠在契丹队伍的身后,观察契丹人的一切动向,隔三差五的向赵祯汇报。
但这种最原始的情报方法却有着相当大的时效性,赵祯收到的情报往往是十天前的,当下契丹人在什么位置,在做什么他一无所知,也无法预判,时间间隔太长了。
在契丹人撤退的时候不是进攻的最好时机,大宋的背嵬铁骑还在赶来,他们是大宋最为精锐的骑兵,只不过此次北伐只有一部分参加。
还有一大部分在遥远的地方训练,在战争开始的时候,他们便开始向上京城进发了,只不过路途遥远,到现在才堪堪穿过平地松林抵达仪坤州的广义城。
还需要两天时间才能到达上京城,而北上追击契丹人又需要大把的时间和情报,契丹人在草原上行踪不定,少有不慎连经验丰富的大宋斥候都能跟丢了。
按道理来说百万人不算少了,可谁知道进入草原之后,这数百万人根本不够看,轻而易举的就能消失在哪一片庞大的树林里,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赵祯此时有些痛恨那个高原上的民族,为了对付他们,自己不得不把最强大的重装铁骑安排到了高原训练,否则萧挞里根本就没有机会带着契丹人走远。
赵祯当然不会停下战争的脚步,尤其是真宗皇帝的前车之鉴还在,当初澶渊之战大宋占据了极大优势,甚至大宋当时已经算是取得了反攻的胜利。
而在这时候却签订类似于城下之盟的赔款条约,实在是令人懊恼,事实上那一次是大宋距离收回燕云最近的一次。
赵祯不会轻易放弃这次北伐,四周所有影响大宋征战的因素都被赵祯解决了,即便是遥远的塞尔柱王朝都和大宋成为了“贸易伙伴”。
高原上的吐蕃瑟瑟发抖,大宋不找他们的麻烦就已经很不错了,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契丹人。
眼下的契丹也已经被大宋逼到了最北方,甚至离开后世的华夏领土,龟缩在广袤草原草原之中,但赵祯并不会停下征伐的脚步。
只要契丹人不投降,不归附大宋,战争就永远不会停止,在赵祯这里,选择至于俩个,要么臣服,接受大宋的统治,要么彻底灭亡,和后世一样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留存在史书之上。
在战争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脆弱,所有的仁义道德都不值一提,当然这也适用于国家利益。
大宋的百姓到达临横府之后便开始了“疯狂”的劳作,汉家百姓的勤劳是毋庸置疑的,并且这种勤劳似乎是从祖先的身上与生俱来。
不劳作就感觉对不起自己这条命,当然这种方式也是发家致富的最快办法。
所有人都想着现在劳累,日后自己就能清闲下来,转眼富家翁,可放眼望去,连赵祯这样的帝王都累成狗,天天盘算着什么时候退休,何况是大宋百姓?
真正富裕的人永远比下面的人要勤劳,他们知道贫困的滋味,知道失败的滋味,当得到财富和权利的时候更加难以舍弃。
反而是第二代或没有经历过苦难的第三代成为纨绔,他们不知道生活的来之不易,不知道财富积累的艰辛。
性情的百姓在劳作,即便是入了寒冬放弃了年货的准备也在所不惜,又是一年年关将至,大宋的百姓已经开始准备过年了,随着物资生活的富裕,大宋的百姓早早就开始准备年货了。
入冬之后,由于天气寒冷,庄稼地被积雪覆盖,农事渐少,这一段时间称之为“冬闲”。
但在现在的临横府却没有冬闲一说,虽然土地已经被开垦好,但百姓们却利用冬天的时间加固房舍,修建暖炕,契丹人的房舍可没有大宋的房舍那般舒服。
汉家百姓最会做的事情就是把生活的地方改造的适合人居住。
暖炕做好之后,男人们便前往树林之中打猎,孩子们前往采集坚果,以备过年之需,而女人们则是开始了拿手的女红,因为临横府刚刚被大宋拿下,百废待兴,工厂自然是没有。
过冬的物品也并不丰富,即便是朝廷向这里拼命的运送物资也是需要时间的。
纳鞋底,纺布,做衣,这些都是能赚钱的东西,没人会觉得钱多,家家户户都是如此,补充着本就不多的资源。
建设的速度很快,朝廷补给只是一部分,而来自民间商贾的补充却是最快的。
商贾永远都是最有“嗅觉”的人,他们在朝廷开始移民之前就统计货物,想尽办法的北上,刚好当迁徙的百姓到来时,他们带着货物也就差不多到了。
即便是百姓不舍得钱财购买货物,也多少有些必须之物需要购买的,再说他们把价格压的很低,以量获利,购买的人自然不少。
也为这些商贾赚取了好名声,迁徙百姓都是从腹地而来,自然知道这些东西在当地的物价,眼下便宜许多,自然是商贾照顾。
赵祯对此也非常满意,这些商贾终于能做到应有的但当了。
商贾无论古今都是社会的重要组成部份,承担了看不见的社会责任,现在商贾们的行为虽然是本能,但也多少有了社会责任的体现。
赵祯自然不会错失良机,下旨嘉奖了几家降价最“狠”的商贾…………于是便出现了商贾纷纷降价,甚至是平价出售的情况。
受益之人自然是百姓,最少让他们把最难过的第一年熬了过去。
第一千六百八十二章契丹新相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母后为何如此壮丽的话到了这本书里就成了别的意思?”
童真的声音响起,萧挞里回头苦笑,拿起萧仁手中的书看了看,果然上面的内容和诗中所写…………风马牛不相及。
萧挞里忍不住看着书本开始呢喃,说着完全不知所云的话。
“反映了物候与地势高下有关系。说的是高原之冷。仿佛看到了疾风席卷大地的情景和大雪纷飞随风飘舞的情状,又仿佛听到了激荡于耳际的狂风的怒吼声,这是一幅壮丽的境界,但其中的信息告诉我们,物候学的知识与作用,今天所讲的内容与海拔有关,所谓海拔是指地面某个地点高出海平面的垂直距离。是某地与海平面的高度…………”
萧挞里望向萧仁道:“你是不是又跳着看书了?!朕和你说过多少次,这些书要一本一本的看……其中的学问是积攒下来才能看明白的。”
“那母后这书中讲的是什么意思?”
萧挞里认真的想了想,深吸一口气指了指南方道:“这书中的话除了诗句以外,讲的是越往北方地势越高,越高的地方便越冷。即便是八月之天也会奇寒下雪。”
“海拔又是个什么东西?”
萧挞里苦笑着撩起额前的秀发道:“海拔说的应该是地面距离海面的距离,水往低处流,大海地势最低,以此为衡,拔为高起之处,高于海面之处便为海拔了吧…………”
事实上萧挞里也不是很清楚这些,但赵祯送来的这些书中道理很多,也有不少简而易懂的话,她只是通过这些话来说而已,但自己也就跟着知道了。
轻轻摸了摸萧仁的小脑瓜,萧挞里温柔的笑道:“仁儿,天地之间的道理有很多,这书中所写的也不尽是正确的,但无疑这本书中的才智要远比大儒和母后知道的多得多,你要好好读书,把书中的知识都学会了,日后方可融会贯通。”
“孩儿知道了!”
萧仁认真的点了点头,望向萧挞里的眼神充满期待:“母后,这些书都是孩儿的父亲所写吗?他是不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连太傅看到书中的学问都忍不住着迷,太傅什么时候回来?”
一连串的问题让萧挞里心中难受,看着孩子渴望的眼神终于下定决心的开口道:“你当然有父亲,他是世上最了不起的人,最聪明的人,最强大的人,这些书也是出自他的手笔!但你不能见他……”
“为何孩儿不能见他?”
萧挞里目光坚定的望向南方:“因为你还不够强大!因为母后还没带领契丹强盛起来!只有契丹强盛到与大宋平起平坐,你才能见到那个人!”
“儿臣明白了!儿臣相信母后一定会让契丹强盛起来!儿臣也会跟着母后一起去见父亲大人!”
年仅三岁半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来,萧挞里岂能不明白是何原因,虽然萧仁天资非凡,但他所经历的事情并不少,最重要的是这孩子没有因为缺少生父之关心性格怪癖,反而有着孩童难以拥有的沉着和智慧。
此乃殊为不易,也让人心疼的不行。
萧挞里搂着萧仁说话,圣驾的车厢被敲响,图鲁的声音传来打破了母子之间的温情:“陛下,探马司传来南面的消息了。”
萧挞里忍不住心中一紧,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图鲁口中的南面便是临横府和上京城,她甚至能大概猜测到结局回事什么样的。
安抚着孩子睡下,萧挞里起身离开车厢,瞧见图鲁如丧考妣的站在地上,她的心中忍不住又一紧,急急的开口道:“上京城战况如何?可有士兵撤回,太傅安在?”
扑通,边上前来传讯的数十名骑士跟着图鲁跪倒在地:“启奏陛下,六万契丹男儿战死上京,虽有机会却无一人走脱,太傅被宋军生擒,囚于军中,寻宋天子论礼…………”
士兵的声音突然就没了,萧挞里皱眉道:“说!此时有何遮掩?难道他赵祯还能杀了朕的太傅不成?”
“宋天子曰:“吾欲灭汝,与汝何干?”遂放太傅北归,然太傅自戕与道…………”
萧挞里一个哆嗦,张俭死了,还是自戕而死,由此可见他赵祯定然是对他说了什么,而他绝不希望把话传递过来。
这句“吾欲灭汝,与汝何干?”更是显得嚣张到目中无人,唯吾独尊。
“好!好你个赵祯,逼死我契丹太傅,还用如此粗鄙,狂妄之言羞辱朕!”
图鲁等人胆颤心惊,眼下皇帝的表情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狰狞异常,眼中的寒芒仿佛能把人碎尸万段。
“大军继续北上,全军考妣,为太傅大丧守孝三日!”
毕世杰赶来,听闻张俭自戕后呆立许久,忍不住高声长啸,声音悲切,两人之间的关系亦师亦友,常常在一起讨论学问,治国之道,可谓是朝中文臣中唯一能与张俭媲美的人。
若不是毕世杰年轻些,他一样能成为契丹的宰执丞相,文官的领袖。
张俭在的时候就几次上奏,力荐毕世杰为契丹左丞相,都被萧挞里以资历尚浅为由推脱了,因为萧挞里清楚,毕世杰此人有时太过温文尔雅。
虽有君子之风,但却并不适合成为一国宰执。
瞧见他悲痛欲绝的样子,萧挞里反而觉得现在提拔他的机会来了,时机已经成熟,他毕世杰也应该看清朝堂,政治,国家这三样东西的真实面目,并非你谦谦君子就能驾驭的。
“传旨全军,国不可一日无相,丞相为我大契丹而亡,如今为难之际,当有德,有能,有才者充之,文翰大学士,北院林牙毕世杰才德并重,可为宰执,赐大林牙,总掌文翰之事,再迁丞相,辅朕左右!”
图鲁躬身道:“奴婢遵旨!这就命人草诏,晓谕全军!”
当旨意下达之后,全军素缟,白色的布条在草原上形成一片“大雪”,使得原本灰败的草原又添加几分哀色。
张俭的死无异于给了颓废的契丹又以沉重一击,犹如压在契丹北迁长龙身上的一座大山,原本刚刚恢复草原奔放之意的契丹人再次沉寂下去…………
第一千六百八十三章一切反派都是纸老虎!
契丹人的速度很快,在草原上前进的速度比之大宋的车马要快得多,这不光是因为契丹人擅长骑术,而是因为在草原上行进,马匹的速度要比马车快得多。
若是换做大宋百姓,离开了公路的马车根本无法承受这里的颠簸。
契丹北迁的队伍已经过了栲栳泺,不远处就是巨母古城,这座城池原本属于乌骨部,“开泰三年,耶律世良奉命选马驼于乌古部,会敌烈部人夷剌杀其酋长稍瓦而叛,邻部皆应,攻陷巨母古城。”
从此之后这城池便是契丹的北方边城,因靠栲栳泺地势险要而闻名,只不过这座城池地处北方,除了女真人之外基本没有敌手,契丹人也并没与重视起来。
直道大宋崛起之后依旧没人关心这里的城池,而唯有张俭眼光独到,早早发现巨母古城的作用,可作为大后方以防万一。
从一开始张俭就觉得大宋不会善罢甘休,虽然他不知道大宋为何要一直向西进攻,也不知大宋为何没有对契丹下手,但他知道赵祯绝不会对契丹和草原放手。
就在大宋放松对契丹的压制,开始用兵黑汗之后,张俭以最快的速度建设北方的巨母古城以及遥远的阻卜大王府,他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做好完全准备,以防大宋收拾完西北之后挥师北伐。
萧挞里已经看到高大的巨母古城,心中感叹的同时也佩服张俭的未卜先知。
果然与张俭所料,宋人北伐之猛烈出人意料,这时候的巨母古城也就成为契丹的后路,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也能以巨母古城作为防御和补给之地。
若是宋军奇袭,定然能予以重创,看着近在眼前的高大城池,萧挞里心中冷笑:“若是宋人前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宋军是在路上,只不过是小股的踏白军而已,他们没有皇帝的旨意,不能亲自召集大军攻伐,最要紧的是他们没想到契丹人居然在草原深处有如此规模宏大的城池。
其大小一点也不比上京城要来的小,如此坚城若不以精锐攻伐根本没有获胜的可能,即便强攻也也会损失惨重。
最关键的是他们在这巨母古城的城墙上看到了惊骇之物,漆黑的炮管散发着金属的光芒,只要是眼睛不瞎的汉家士兵,都能认识这是什么东西。
带队前来侦查的踏白军主帅鼠三已经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契丹人怎么会有火炮?为何大宋严加看管的神兵利器会出现在契丹人的城墙上?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而且这些火炮相比大宋的更粗,更长。
眼下之状况十万火急,踏白军以最快的速度向上京城奏报,这比袭击契丹的迁徙百姓更为重要。
十万背嵬军整装待发,就等着太白军发出信号便可袭扰契丹人,这长龙一般的阵形最适合骑兵袭杀,可眼前的机会只能错失,契丹人拥有火炮的事情更加重要。
安排三个亲兵备快马向上京城奏报,鼠三便带着踏白军向背嵬军的方向赶去,他要率先一步赶去,南下十万铁骑,袭扰契丹军队已经不可能,攻城的话骑兵本就不擅长,何况还有契丹人还有火炮。
一旦背嵬军攻城,后果不堪设想,想想鼠三便是一身冷汗。
踏白军的骑士以最快的速度向上京城赶去,一路上不敢有丝毫耽搁,直到他们把鼠三的奏疏送到赵祯手中。
赵祯接到奏疏的时候正和蔡伯吃酒,王韵和杨怀玉以及一众官员也在边上作陪,这是一次家宴,也是一次国宴,眼看年关将至,赵祯自然也要照顾离家之人的心。
而蔡伯身份特殊,既是朝臣又是赵祯的家人,毕竟他这个妹婿还是实实在在的名头。
他这次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到上京之战中,但作为后勤保障却是居功至伟。
别说是赵祯满意,即便是杨怀玉王韵等人都极为赞赏,甚至是感激,若是没有蔡伯在后方统筹调度,数百万人的补给用度早已不知成了什么模样。
殿中的氛围极好,已经是推杯交盏,这里没有太多的文臣,又是大战大胜,自然也就是一片欢声。
这时,踏白军到了,三个人几乎是被拖上大殿的,一路驰骋已经让他们耗尽了力气,赵祯命人给他们喝了热饮之后,又好生休息了一下,缓了缓才让他们说话。
三人这才开口道:“启奏陛下,巨母古城已经被契丹人改造成一座坚城,背嵬军攻伐契丹人不得,将军已经前往阻拦,并且……并且在巨母古城之上瞧见了火炮!”
轰…………
他们的话如同一记炸药在殿中炸开,无论是足智多谋的参谋,还是勇武过人的武将目瞪口呆,站在赵祯边上的三才腿脚一软,而蔡伯夹起的牛肉掉落在地。
王韵则是稍稍冷静些,只不过他举杯的手腕也在抖动。
只有赵祯微微惊讶之后便一副释然的模样,继续吃菜喝酒,顺便推了蔡伯一把:“吃酒,吃酒,朕知晓了,你们下去好生休息吧!”
如此风轻云淡的态度让殿中众人一阵无语,眼下都是什么状况了,为何陛下还会如此放松,完全不当回事呢?
赵祯不是不当回事,而是早有准备,根本就没有担心其中的问题。
大宋的火炮出现多年,比火枪出现的还要早,当然也征战了多年,甚至还被契丹人偷窃过,虽然没有偷走,可东西却是落入契丹人手中一段时间。
只要不是傻子,稍稍琢磨也能明白其中的原理。
火炮和火药是一样的,想要死守基本不可能,只不过契丹人的火药没有大宋的完美,只能增加装药来确保射程,冶铁不如大宋,只能增加炮管的厚度和长度。
这东西的精准度实在没办法和大宋的火炮相提并论,射程更是远远不及,最多能把铁质的弹丸射出一段距离,威慑有余而实战不足。
如此笨重的东西只能架设在城头上,若是遇到大宋的炮兵…………只不过是一个标靶而已,大宋的火炮完全能在射程之外摧毁它。
一个不能机动,射程又不足的火炮有什么用?
这火炮可是一国之技术的体现,大宋有这样的技术,而且不断改进,契丹人呢?他们北迁之后要和草原上恶劣的自然环境部斗争,上哪有能力提高冶铁技术和火药配比?
“一切反派都是纸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