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0章 顶替
小药童跟在大夫后面把沈维玄送出了房间才返身回房。
“师父,小的要去一趟净房。”在房间里呆了片刻,小药童跟师父告了假。
大夫挥挥手让他去,小药童便冲了出来,到了净房外,他四下看看见没人,便钻进了旁边的夹道里。
片刻,沈维白先前吩咐过的暗卫也进来了。
小药童被一把抱起,听话地趴在暗卫肩头跟他耳语了一阵,告诉了他沈维玄进房间的一举一动。
暗卫点点头,把小药童放下,摸了摸小药童的头以示夸奖,小药童嘻嘻笑了,与他挥挥手跑了。
小药童是暗卫的同乡,跟着沈府大夫当学徒还是暗卫介绍的。
刚才主子交代他和另一个兄弟,让他们密切留意大少爷的动向,他和兄弟分了工,他负责跟后院,兄弟负责跟前院,先前他一直悄悄跟着大少爷的,等大少爷进了大夫配药的房间,却不方便跟进去了。
没办法,他只得悄悄在窗口探头朝小药童使了眼色,约在老地方见面后闪了人。
他这个机灵的小同乡没有让他失望,把沈维玄进屋后做了什么都跟他交代了。
暗卫等小同乡走了一会之后,也匆匆离开,直接去向主子的门客姚先生汇报去了,请姚先生定夺。而他的兄弟自然会跟着出了后院往前院去的大少爷。
皇宫里,苇杭的母后携着皇后的手坐了下来,德妃则坐在了两人旁边的椅子上。
“姐姐,德妃妹妹是自己人,我们说话不用避着她。”皇后首先为德妃正了名。
苇杭母后跟德妃并不是太熟悉,听皇后这么说,对德妃的态度立刻亲切起来,她觉得妹妹在宫中能有个知心姐妹挺好,这是她乐意看到的。
德妃听皇后说她是自己人,心里很是感动,这么些年,皇后就如同她的亲姐姐一般,处处关照她,让她在森严冰冷的皇宫中,切实感到了温暖。
这次琇儿的驸马带头叛乱,皇上大发雷霆,也是皇后挺身而出,为琇儿开脱,让琇儿和她这个母妃少受了很多罪。
所以德妃早就在心里发誓,今后皇后需要她帮忙,就算是赴汤蹈火,她也会在所不辞的。
“皇嫂,您和姐姐今后有用得着臣妾的地方,一定不要客气。”德妃心生感触,脱口而出。
苇杭的母后伸手拍了拍德妃的手,朝她温婉一笑,转回头对皇后说:“妹妹匆忙来找我为了何事?”
皇后擦了擦眼泪,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来,说起皇上的病。
“姐姐,他,他若是真如太医说的那般,我该怎么办啊?”说到最后,她拉住了苇杭母后的袖子,流着泪抽泣起来。
皇上快不行了?
苇杭母后心里五味陈杂。
这个小叔是先帝最喜欢的弟弟,她也一直把他当作亲弟弟的,直到他向她表白心迹那一刻。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晚上,她正在灯下抚着肚子跟腹中的胎儿说话,还有一个多月,孩子就要出生了,要是先帝还在,他们一家三口人该有多么的幸福啊?
这般想着,她的情绪就有些低落伤感,眼中的泪滑落,滴在隆起的腹部上。
然后就听到通传皇上来了,虽然不明所以皇上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她还是让宫女扶着起身恭迎皇上。
小叔一进门,她便闻到了淡淡的酒味,这是喝了酒?再看小叔的脸色如常,但眼里跃动着光芒。
她不禁在心中猜测,莫非是先帝被害的事查清楚了?
小叔制止了她的参拜,但是接受了宫中其他人的参拜后坐到了椅子上,也请她坐了下来。
接着以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为由,屏退了其他人。
房间里只剩下她和小叔,她还以为小叔要告诉她有关先帝的事情,结果说的竟然全是爱慕她的话。
“皇上您喝醉了吧?”她断定小叔是醉酒后说胡话,便出言打断了还准备继续说的小叔。
小叔瞪大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凑到她面前,热切地告诉她,他没醉,他很清醒,甚至抬起手来比划了一下,说他只喝了很小一杯酒。
然后说到第一天见到她的情形,确实是思路清楚,没有胡话。
她堪堪躲开靠近她的小叔,捏着锦帕掩着口鼻,那酒味让她胃里翻腾,而小叔说的话让她心里翻腾。
或许看到她脸色不好看,小叔退开了,重新坐回椅子上,叫了她的闺名,让她不要担心。
担心?她只觉得恶心。
原来这个小叔对她竟然有那样的心思!她是他的嫂子啊!先帝尸骨未寒,他竟然就来打她的主意,太可恶了!
她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喜欢的都只有先帝一个人,生是先帝的人,死也是先帝的鬼!
所以她很严肃地告诉他,自己是他的皇嫂,永远都是,请他收回这层心思,从今再不要提起……
可是小叔却不管不顾,发疯般地继续向她倾诉对她的爱慕,还跟她讲了他的计划,将如何掩人耳目,把她名正言顺地留在自己身边,让她不用发愁,他会许她一个安稳荣华的下半生。
他还说,他以后只专宠她一个人。
她被他滔滔不绝的话惊住了,大声制止了他继续说,然后用极其严肃的语气呵斥了他一顿,话说得很重很重,到后来,她看见小叔垂了头,站起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她以为小叔被她说得无地自容了,事情也就会就此打住,可是她错了。
他哪里是被她说服了?他只是再搞缓兵之计,给她时间,想让她慢慢接受。
没过几天,他又来了,许是已经把话说开,这次谈话更加肆无忌惮,霸道强硬,还暗示她,若是不从,就废了当今皇后,打入冷宫。
皇后是她的嫡亲堂妹,皇上竟然拿来威胁她?
她气得腹痛,咬牙强撑着明确告诉他,如果再逼迫她,她就以死明志。
或许她这句话吓着了他,他愣怔了片刻,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当晚便派了一队太监来,宣了圣旨,命令她离开皇宫,另外择府居住。
听了圣旨,她大松了一口气,既然知道了小叔对她的心思,离开皇宫,远离小叔是最好不过的安排。
还好,小叔尚有理智,这是做了正确的决定。
于是和心腹嬷嬷及几个宫女迅速收拾好东西,也只带了她们几个,就跟着太监出了宫苑,上了马车,到皇上安排的一处别院住下了。
在别院待产的时光相对平静,皇上也没有再来打扰过她,她也就彻底安心下来。
生苇杭的前一天夜里,先帝最信赖的李将军,自先帝去后一直暗中保护着她的李将军,亲自潜入别院向她禀报,得到确切情报,有人想对她腹中的孩子不利。
然后跟她讲了他们的安排,到她发作要生之前,想法送进来一个初生婴儿,然后把苇杭换走了,他们母子才见面就不得不分离,而那个从进来的新生婴儿和母亲又何尝不是呢?
她当时就下了决心,要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这个顶替苇杭的孩子。
果然当晚有人来抢走了孩子,她被直接劈晕,敌人十分强大,别院的护卫,包括李将军安排的暗卫,一起拼死对敌,死伤惨重,但最后孩子还是被抢走了。
她认为这一切定是皇上做的,所以皇上来到别院时,她直接找他要人。
第1081章 请罪
皇上却说他并没有派人掳走孩子,那孩子是他兄长唯一的骨血,他怎么会做这种倒行逆施,针对一个无辜孩童的事?
然后当着她的面,下旨严查严办,务必要找到太子。
皇上继位前有过承诺,这江山是他暂时为先帝守住的,若是先帝有了儿子,便立为太子,他会原封不动的把江山社稷交还给太子的。
虽然皇上很有理由为了自己坐拥江山而杀了这个孩子,但见他的做派不似作伪,再加上回到别院,李将军想法递了消息进来,查证到那晚夺走孩子的是西戎人,善良的她遂相信了皇上,不再怀疑他。
接下来他加强了别院的安全警戒,但是一个月之后,她依然被下毒,至此瘫卧在床。
后来听说那个可怜的孩子被西戎人残忍杀死,她当场伤心痛哭,悲戚不已。
那个小小的生命,只在她怀中呆了几个时辰,软软的小肉团,身子的温度,她都记忆犹新,可是现在却天人永隔了。
他才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看清楚这世间,就再也无法体会生而为人的历程了,何其不幸,何其可怜!
这一切都因为他要顶替杭儿所致,杭儿是活下来了,可那孩子却…
那时她还不知道那孩子是萧先生的头生儿子,但作为一个母亲,她可以清楚的想象出那孩子的母亲知道了会有多哀痛。
后来皇上又以别院不安全为由把她接回了宫中,如果说出宫前她是一个期待孩子降临的,年轻有朝气的母亲,回宫后就活脱脱变成了一个暮气沉沉的老妪。
哀莫大于心死,她已经被打击得七零八落了。
没过多久,皇上不知道怎么想通了,竟然同意她提出到道观去的请求,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派人送她出了宫,住进了道观。
十来年过去了,皇上渐渐遗忘了她,尤其是有了新欢惠妃之后。
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所以也就更加放心了,以为从此不会与皇上再有联系了。
哪知道前不久皇上突然来到道观,又重提旧事,甚至直接让人把她押回了皇宫,禁足在这间宫苑中。更让她生气的是,还派了妹妹来探她的口风。
她再次重申了自己的观点,表示在这件事上她不会有任何动摇,绝不会屈服于皇上。
今天算是平静的一天,她没见到不想见的人,还以为皇上再次碰壁后有所收敛,却原来是生病了。
若是如太医所说,病势凶险恐有性命之忧,那她算不算是解脱了?苇杭母后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马上被她自己否定了,算了,那毕竟是先帝的亲弟弟,不能这样盼着他不好。
她敛了敛心神,深呼吸了两下才抬头看向皇后,柔声劝了妹妹几句,然后话题一转,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妹妹,既然你说这次叛军围城关大人居功至伟,虎威和龙腾两位将军也立下了汗马功劳,证明这三人是东原之柱石,是最可靠的贤臣良将,遇事召他们来商量决断最好。”
皇后一听,双眼一亮,对啊,可以问关大人,关大人是守卫皇城的大功臣,是忠心耿耿的大忠臣,若是皇上有不测,把皇上的身后事交给关大人去办是极为合适的。
“还是姐姐您考虑得是,妹妹一慌乱就无甚主意了,我这就叫人去请关大人。”皇后腾地站起身往门口走,大概是起得太猛,加上得知皇上病情后一直心神不宁,刚迈出一步,她的身子便晃了晃,差点歪倒,还好德妃一把扶住了她。
苇杭的母后拉住她说:“妹妹快坐下,你要不要紧啊?宣太医来看看吧?”
看着姐姐担忧着急,皇后忙摇头说自己不要紧,只是起来太快了,不妨事的。
德妃插了一句:“要不姐姐您歇着吧,这件事就交给妹妹来办。”
皇后觉得自己头晕乎乎的,好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就同意了德妃的请求:“那就有劳妹妹了。”
“看姐姐您说的,这也是妹妹应当应分的。妹妹这就去办,您和皇嫂说说话,您多听听皇嫂开解自然就能想开一些了。”德妃边说边伸出手,与皇后的手握在一起,郑重补充了一句:“姐姐放心,妹妹一定尽力办好的。”
“姐姐相信,那妹妹快去吧。”
德妃便出去找人吩咐下去,急速出宫请关大人前来,她自己则亲自带着几个太监并引了一队内廷侍卫,到外朝进内廷的第一道宫门处等候,一旦关大人到了,她便引着关大人来找姐姐和皇嫂。
平素大臣是不能进内廷的,尽管现在是非常时期,但也要做得合乎规矩,让人挑不出错来才是。
“妹妹有德妃妹妹帮忙真好。”苇杭的母后轻轻拍了拍皇后的肩感叹了一句。
皇后点头赞同,这些年,她和德妃相互扶持,在宫中才能有惊无险地熬了过来,否则还不知道会多遭多少罪呢。
姐妹俩说了几句话之后,苇杭母后正色道:“妹妹,皇上已经立了惠妃所生之子为太子,若是他不行了,按照圣旨还必须迎回那孩子为太子,如此我估计时局会产生大动荡不的。”
皇后抬起头叹了一口气说:“姐姐,您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可是皇上已经下了圣旨,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若是我儿还活着,或许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事已至此,苇杭母后决定露出一点口风给妹妹,让她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哪知道她不说这一茬还好,一说就令皇后的脸色大变,血色退去,一片惨白。
对哦,姐姐的儿子是皇上害死的,她昨晚已经下了决心要跟姐姐坦白的,因为皇上突发急病,慌乱之下她竟然忘了。
从来不提自己儿子的姐姐今天突然提起,皇后心中一凛,脑中随即灵光乍现,觉得这一定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老天爷都在提醒她,是时候说出事实真相,诚心诚意替皇上向姐姐请罪,姐姐要怎么惩罚皇上和她都由着姐姐。
想通之后的皇后咬了咬唇,猛然站起来,咚的一声跪在了苇杭母后面前。
“妹妹你这是做甚么?快起来!”苇杭母后吓了一跳,忙伸手扶她。
皇后却挣脱了苇杭母后扶她的手,就这么拜伏于地。
苇杭母后再次伸出手拉扯皇后:“妹妹,你这样是要折煞姐姐吗?你现在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岂有跪在我面前的道理,快些起来,否则姐姐要生气了。”
“不,姐姐您听我说,我有罪,皇上有罪,我们夫妻俩对不起先帝和姐姐啊!”皇后眼中泪水滚落,声音哽咽,低低嘶吼起来。
苇杭母后楞了那么一瞬间,很快就镇定下来。
她大概明白了妹妹是为何请罪了。
“妹妹,如果你还听我这个姐姐的话,你马上起来坐好,跟姐姐好好说说是怎么对不起先帝和我?”她的声音异常平静,没有半点起伏,却让皇后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威严。
她不由自主地按照姐姐所说的话做了。
见她坐好后,苇杭母后清淡出声:“说吧。”
“是,姐姐,当年皇上因为您不答应他的要求恼羞成怒,与西戎人联合把您的儿子给抢走害死了。”说到这里,皇后顿了顿,偷偷看了看苇杭母后的脸色。
第1082章 争夺
姐姐的眉头已经皱在了一起,嘴唇紧抿,显然是生气了。
“姐姐,皇上他枉顾人伦亲情,不是人;妹妹知道后帮着他隐瞒,也不是人,这么多年来,我们内心备受煎熬,如火烧油烹;也经常做噩梦,算是得到了报应,但是与姐姐所受之苦比起,这点报应根本就不算什么。
我们应该受到更大的惩罚才是。
所以,姐姐您要怎么惩罚我们便怎么惩罚吧,这都是我们应该受的。”
皇后说到这里顿了顿,把已经滚到舌尖的那句话给吞了回去,她决定这句话还是不说了,应该直接用行动来赎罪。
她想要说那句话是:皇上这次若是死了,算他解脱了;若是不死,等安排妥当一切之后,她便杀死他,然后自杀,以死谢罪。
这是他们欠先帝和姐姐的,欠了那孩子一条命,那就用两条命来还清吧。
她说完之后看向姐姐,眼睛里饱含着愧疚,涌动着自责的情愫。双手捏紧,手指甲深深掐进手心里,她却一点都觉不出痛来。
苇杭母后没有出声,闭着眼睛陷入了沉思之中,脸上的表情浮动着痛苦。
顶替杭儿的那个可爱的小婴孩,萧先生和萧夫人的心头宝,竟然真是小叔所害。
为什么,为什么?
那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小生命,那是一个鲜活的小人儿啊!
心里一阵剧烈的钝痛袭来,苇杭母后觉得自己就像是掉进了水中,慢慢往下沉,就要沉到水底,眼看着就不能呼吸了。
她认定那个孩子的死与她是有关系的,如果不是她,小叔就不会动了杀那个孩子的心……
此时,举廉爹带着人马,跟着沈维白,往道郡郡城行来。
而沈秋风在经历了又一次头痛,再次痛晕过去之后醒来了。
他脸色苍白中泛着潮红,呼吸粗重,显然十分难受。
看到床边的有利,沈秋风吃力得示意有利把他扶起来,用迎枕垫在腰间,勉强靠着床头坐好,又吩咐随从去传大儿子两口儿来见他。
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清楚,沈秋风越发觉得他的预感准确,这次他在劫难逃,就快要不行了,有些事情必须交代清楚了。
咳咳,咳咳咳…
沈秋风突然咳了起来,站在床前的有利站忙替他顺背,咳了好一阵之后,沈秋风才止住了咳嗽,有利伺候他喝了些水后,他重新靠在了床头上。
等待儿子和儿媳过来的这段时间,沈秋风盯着房顶的梁发了一会呆。
回想这么些年来,他被仇恨牵着鼻子走,绞尽脑汁,一心想为儿子报仇,可到头来报的是什么仇?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团烈火,他想用这团火烧死自己的仇人,结果这团火烧错了人,最后还引火烧身,烧到了他自己,他甚至能感觉到灼热的痛。
闭了闭眼,沈秋风嘴角一牵,扯出了一个苦笑。
还好他就要死了,否则会被自己内心的愧疚折磨得生不如死的;
还好维白是个明智的孩子,不会再走他的老路,有维白在,沈家一定能躲过灾难,重新兴盛起来的。
维白像自己的大儿子,又比自己的大儿子更聪明能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沈秋风扯着唇又笑了笑,这次的笑容不是苦笑,是欣慰的。
他不喜大儿子便是从大儿子反对他报仇开始的,那个木讷迂腐,从来都顺从他的大儿子,因为他要报仇的事情,竟然梗着脖子与他争辩,力图阻止他报仇,希望他放下仇恨,放下心结。
还说先帝不是故意为之,是失手,谈何报仇?
请他放过先帝,也是放过自己。
现在想来,大儿子说的话着实有道理,可当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他半点都没听进去,而是把大儿子捆绑起来痛揍了一顿,还威胁他,若是再敢反对他,他就杀了与大儿子定下娃娃亲的那个小姑娘……
自此与大儿子达成协议,大儿子不帮他报仇,但是也不能反对他自己去报仇。
当然,他们的父子关系也变得淡漠疏离。
如今回想起来,当年他要是听了大儿子的劝,今天何至于如此,何至于犯下滔天大错?
所以他急着找大儿子过来,等一会他要单独跟大儿子谈一谈,在大儿子面前忏悔,也算是临死前少留些遗憾吧。
他还要告诉大儿子,其实他这个做父亲的,对他们两兄弟都是一样疼爱的。
且说沈维玄找到前院,把自己的心腹召集起来,偷偷商议了一番。
沈维玄把他的态度表明得很清楚,那些心腹都是沈维玄的一丘之貉,又全被沈维白排挤,本就希望沈维玄掌权,那样他们就能摆脱现在的尴尬局面,摇身一变成为大功臣,必然会升官发财,光耀门楣……
想着这些好事,心腹们如群狼一般围住沈维玄,积极怂恿他去夺权,尤以潘永言为首。
潘永言到道郡来了之后,与沈维白在好些事情上产生了分歧,沈维白对他很不满,使劲打压他,后来连带着沈秋风对他也不待见,甚至警告过他,再不听从六少爷的命令,就会重罚他。
只有沈维玄还帮他说话,所以他表面唯唯诺诺,暗地里坚决投靠了沈维玄。
此刻见沈维玄有野心,又下了狠心,他自然是要支持的,而且还要火上浇油,加速促成沈维玄的成功。
沈秋风,原来以为你算是条好汉,其实也不过是个妄图上位的阴谋家,既然这样有什么资格收拾我?现在就等着你的孙子来收拾你吧。
于是以潘永言为主对沈维玄进行出谋划策,很快制定出了夺权方案。
沈维白派去盯着沈维玄的暗卫,武功很是高强,如猫一般伏在房顶上,听到了沈维玄一伙人密谋的全部计划。
他悄无声息地从房顶离开,房中的人并未发现半点异常。
正当沈维玄他们商量好准备瞅机会就实施计划时,有信兵冲进了道郡郡衙,是来禀报六少爷已经与虎威、龙腾两位将军见了面,即将回到道郡城内。
沈维玄得知消息后,咬牙命令心腹们立刻提前行动,他们要赶在沈维白回来之前让沈秋风宣布死后让沈维玄接替他,然后他沈维玄便可以命令道郡城里的军队,再联合西戎、北凉人,继续与朝廷对战,直到他沈维玄坐上龙椅。
在时间紧张和极度膨胀的野心之下,沈维玄甚至都没有认真考虑这场对战他胜算的可能性有多大,就不知天高地厚地笃定自己能获得胜利。
不过以沈维玄的性子,他才不会去权衡这一点,因为他认为失败都是别人的原因造成的,与他沈维玄无关。他沈维玄就是天字号最厉害的,这皇位本就该属于他的。
再加上刚才心腹们的一阵吹捧,沈维玄已经如搭上弓的箭,就要飞出去了,其他的都不在乎了。
沈维玄的心腹们得令后,立刻分头行动开来。
潘永言去控制住沈维玄的父亲,好让沈维玄以他父亲的性命为威胁,威胁沈秋风重新任命沈家家主人选;另外一个心腹则去负责带人去清剿沈秋风的心腹,趁其不备,把沈秋风的心腹全部抓住,留待大少爷成事后发落;又派了两个心腹带了更多的兵士去围攻沈维白留在道郡中的亲信;而沈维玄则带了两个人径直往大夫的药房去了。
第1083章 着魔
他走得又急又快,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
这次的计划周密巧妙,多管齐下的突然袭击,他就不信老东西和小杂碎还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既然已经撕破脸,他沈维玄也就不用顾忌什么了,只需要放手去做,只要谁敢挡着他沈维玄,他沈维玄就弄死谁。
沈维玄边走边在心中冷哼,表情阴狠,脸上的肉随着他走得飞快的脚步抖动着,周身覆盖着森森的气息,看着煞是吓人,宛如阎王殿放出来的厉鬼。
这个厉鬼很毒辣,很狡猾,也很猖狂,现在更是处于一种着魔的地步,却不知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自有被收拾的时刻。
郡衙前院一角,最偏僻的那间耳房内,姚先生安排布置好后,问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众人皆信心满满地回说没有问题了。
“那就分头行动。”姚先生点点头,率先走出了耳房。
耳房外负责放风的暗卫立刻凑上来,指着自己向姚先生点头,姚先生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只返身指着后院点了点头,暗卫立刻欢喜地闪人了。
要是外人看着这两人的举动一定是一头雾水,全程没有一句话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而且双方都是明白的。
这就是让人羡慕的心领神会,姚先生管理这些暗卫的本事着实高明,与他们早已达成默契。
暗卫重新转回后院,潜到了大夫配药的房间后,沿着后房檐悄无声息地往窗户靠近,找了最佳角度,贴在窗边往里看。
沈维玄带着人正好从前门进来。
“大夫,我祖父的药熬好没有?”一进门,沈维玄就关心发问。
大夫正在炉灶前忙碌,小药童负责煽火,浓郁的药味弥漫得满间屋都是,沈维玄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这味道真他娘的难闻。
听到沈维玄问话,大夫连忙直起身,对沈维玄施礼回道:“回大少爷,药马上就得了。”
“嗯,那就好。对了,我父亲也不舒服,你先去给他看一看,这里让这个小子看着熬药即可。”沈维玄朝小药童抬抬下巴,倨傲地命令大夫。
大夫不疑有他,立刻放下手中家什,对小药童吩咐说这药再熬半柱香的时间,加药引子入内,片刻就熄火,晾凉后就可端去伺候老太爷服下了。
小药童点头应了,大夫便跟着沈维玄的手下去见大老爷,沈维玄和另一个手下留在这里继续看着小药童。
走出房间,沈维玄的手下便把大夫引到后院旁的西跨院,大夫有些不解地问,大老爷不是住在东跨院那边吗?
手下不悦地说:“大老爷就不能到西跨院来吗?”
大夫想想也是,便不再询问,跟着大少爷的手下往西跨院的二进院子走去。
到了沈维玄他们约定的房间,不远的廊柱下站着一个侍卫,朝手下点了点头。
手下也回应着点了头,然后抬手拍了拍门,门一打开,大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拽了进去,带他来的手下则迅速闪进了门内并关好了身后的门。
廊柱下的侍卫四下看了看,见无人跟来,遂放心地坐在了凳子上,紧盯着院门方向望风。
被拖进去的大夫踉跄了两步才站稳,这才发现房间被遮挡得暗沉沉的,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看清角落里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他本能地以为那是大老爷,便朝着椅子方向施礼问好:“给大老爷请安。”
椅子方向传来一阵压抑的低笑,大夫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踹到地上跪下了。
那人一直隐在更暗的角落,这时才站起身走到大夫面前,居高临下,面露得意地说:“看清楚老子是潘大老爷,不是沈大老爷!”
大夫猛然抬头一看,原来是经常跟在大少爷身边的潘大人。
“给潘大老爷请安,请问大老爷在哪里?在下还要给大老爷诊治。”大夫望着头上的潘永言问。
潘永言皮笑肉不笑地说:“大老爷就快来了。”
正说着,外面便传来着急的说话声:父亲的病情危急,他不去救治,把我叫到这里来做甚么?
是沈维玄的父亲来了。
大夫惊愕地张开了嘴,听沈大老爷话中的意思,并不是沈大老爷叫他来的,而是这帮人以他作饵把沈大老爷给引了过来。
这帮人的目的是甚么?大夫顿时觉得事情不简单。
他正要出声问潘永言,脖子突然一痛,眼前一黑,就软倒在地,昏了过去。
潘永言带着的两个手下立刻上去把大夫捆结实,准备拖到角落里去。
而刚跨进房间的沈大老爷,全程看见了这一幕,他指着潘永言呵斥:“你干甚么绑住大夫?”
潘永言不作声,只阴笑着朝手下扬了扬下巴,几个手下迅速围住了沈大老爷,捆手脚,往他嘴里塞汗巾,很快控制住了沈大老爷。
沈大老爷发不出声,只能扭动挣扎。
潘永言站在他身前,凑到他面前说:“我们是奉了大少爷的命令请大老爷在这件房里来歇息的,有对不住的地方还请大老爷多担待。不过我劝大老爷还是不要做徒劳的挣扎了,好好配合我们才是。”
沈大老爷瞪大了眼睛,恨恨地看着潘永言,试图用头撞向他。
潘永言退后一步躲开,朝他投来不屑一笑。接着命令留下两个手下看住他和角落里昏着的大夫,便带着其余的人手走了。
“大人,只留两个人看得住他们吗?”潘永言的亲随有些担心,跟在他身后边走边问。
潘永言阴笑回道,就那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制得死死的。老爷我为了保险起见,还多派了一个人。
亲随遂放心了,向潘永言讨好了两句之后,与潘永言一道去与大少爷汇合去了。
沈维玄那边已经让小药童把熬好的药给倒入了碗中,趁着小药童去拿托盘的功夫,沈维玄的手下从袖中拿出了一小包药粉倒入了药碗中,拿起旁边的筷子迅速搅动了一下。
碗中汤药打着漩,很快把药粉卷入融化不见了。
小药童拿着托盘过来时,那碗汤药已经恢复如常。小药童小心翼翼地把汤药端上了托盘,然后向大少爷禀报:“大少爷,汤药已经熬好,可以给老太爷送去了。”
他以为大少爷会接过托盘,所以双手举起托盘呈递给了大少爷。
等了片刻却没见大少爷出手,小药童不敢抬头,依然保持着举着托盘的姿势,小手都在打颤了。
“前面带路,给老太爷送药。”大少爷终于开了口,却是要小药童亲自送药。
“小的遵命。”原来大少爷不接是这个原因,去老太爷那送药平日都轮不到他,现在听说让他送药,小家伙还有些欢喜,立刻应了下来。
于是小药童小心端着托盘走在前面,沈维玄带着手下跟在他身后往沈秋风房里走去,小药童若是转头看,就会发现大少爷的笑容好阴险。
此时,沈维白和举廉爹已经快走到道郡的城门了。
接近城门,举廉爹便把手搭在了沈维白的肩头,若是这小子敢耍什么花样,他就拧断这小子的脖子。
沈维白自然知道举廉爹这么做的原因,所以没有半点反抗,很是配合。
不知道的看着两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还以为他们关系甚好。
第1084章 着道
举廉爹不知怎的想到了四公主,就侧头对沈维白说,四公主是个很不错的姑娘,这次的事情对她打击可不小,你小子应该好好跟四公主认错才是。
这次守城,四公主悄悄遣人送来了许多食物,他记着四公主的好呢。
沈维白楞了楞,对啊,他名义上的妻子佩琇还在京城中,这段时间一定过得很是煎熬。
当初祖父的意思是要他把佩琇一起带出,必要的时候可以把佩琇做为人质威胁皇上,他没有同意,好说歹说总算劝服了祖父,把佩琇留在了京城里。
佩琇嫁给他已经够委屈了,他不想让她为难,也不想再伤害于她,所以坚持把佩琇留下,专门给沈氏军下了命令,一旦攻入城中,万不可伤害到四公主。
他想好了,万一沈氏军事败,佩琇也不会有责任,甚至还可以重新嫁人,去过好她自己的下半生。
想到这里,沈维白朝举廉爹笑了笑,那笑容干净澄澈,竟让举廉爹看呆了那么一瞬。
“王将军教训的是,等灭了来挑事的西戎军队,晚辈会亲自去跟四公主认错,求得她谅解的。”沈维白答应得很是爽快。
举廉爹对沈维白表现出来的态度很满意,搭在他肩头上的手也松了松。
看来这小子对四公主应该很好,否则我提起四公主他就不会笑成这般模样了。说起来都怪那沈秋风,要不是沈秋风作怪,人家小两口怎会分开?
他们成亲时间也不长,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结果却摊上这样的事,唉!
听说四公主得知沈氏叛乱围城之后,终日在府里以泪洗面,可怜得紧。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皇上并未责怪四公主,否则四公主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越想越对沈秋风不满,举廉爹的两道浓眉不由自主地攒在了一起。
沈维白并不知道举廉爹在为他和佩琇操心,只是见举廉爹表情不悦,猜测举廉爹还在因为沈氏造反不开心,便带着讨好的语气对举廉爹说:“王将军,现在沈氏归顺,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您就不要继续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举廉爹盯着沈维白看了看,然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啊,看在你们祖孙能悬崖勒马的情面上,我就不跟你们这些始作俑者计较了。走吧!”
说完,终是憋不住,自己也咧开嘴笑了。
是啊,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问题得到解决,该高兴的。
这当儿,他一抬头,就见道郡的城墙已近在眼前了。
停住脚步,整了整衣袍,举廉爹收回了搭在沈维白肩上的手,转过身,挺直了脊背向身后的将士们传令,整肃队伍,军容严整的进城去。
将士们齐声应是,个个精神抖擞,生龙活虎的,脸上全都洋溢着过年节时会有的笑容。
对于这些将士来说,在道郡的叛军里面,他们的亲戚朋友、熟人都不在少数。
如果真的打起来,军令如山,战场无父子,就算是至亲站到了对立面,他们也必须出手剿灭。
虽然于理当如是,但从情感上来说,他们着实不愿与亲朋好友在战场上厮杀,更不愿看到有亲朋好友在战场上阵亡。
现下好了,这样的事情不会出现,全都和平解决了,他们怎能不高兴呢?
举廉爹心里也是这般想的,眼看着一场战争一触即发,在关键时刻出现转机,能化干戈为玉帛,兵不血刃结束战争,那可是一件极好极好的事情。
他黧黑的脸膛上虽然没有笑容,但双眉飞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里面蓄满了兴奋激动的光,昭示着他现在的好心情。
沈维白亦然,他其实也听到了周围将士们的议论,甚至被周围将士们的笑容给感染了,所以在心里感叹祖父和自己所做的决定太正确了。
道郡城墙外,沈氏起兵之后,一直压抑紧张的气氛第一次被取代,现在一方天地间都充斥着和乐。
道郡郡衙内沈秋风所在的房间,却完全不像城外一副和乐融融的气氛,而是低沉地吓人。
被五花大绑的沈维玄跪在地上,身后跪了一串被捆成粽子似的手下。
潘永言垂着头,跪在沈维玄正背后。尽管是冬日,他却浑身冒着冷汗,在心里嘀咕着:这次怕是完了,沈秋风那个老东西最恨被人背叛,定然不会饶他潘永言,他会死得很惨的。
可是他们的密谋那么周密,部署也没有漏洞,又是突然袭击,怎的就失手了呢?到现在潘永言还没有反应过来。
沈维玄更是没有想通,他是临时兴起开始计划的,是确认老六的手下未监视到自己,而且又在老六离开后才动的手,如此万无一失的安排,没道理会露馅的,但是偏偏第一时间就东窗事发了。
老六这个该死的,又让老子着了他的道。
他埋着头,苦着一张脸,心里又气又恨,却无可奈何。
不过比起追究失败的原因,想办法如何脱困更为重要。刚才他已经被老东西臭骂了一通,老东西简直恨不得生啖他的肉,要不是骂着骂着气晕过去,恐怕已经扑上来咬他了。
这次想让老东西原谅自己恐怕比登天还难。最可气的是那几个心腹,出了事后都像缩头乌龟一般躲在了他身后,就没有一个挺身而出替他顶罪的?
既然这样,那帮蠢货也别指望老子帮他们出头。
还好有娘在,娘一定会想办法保住他的。
沈维玄胡思乱想之际,他的母亲跪在沈秋风床前,兀自哭得梨花带雨,好不伤心。
她的儿子竟然起了心要害自己的祖父,这可是违背人伦的事,罪大恶极会被处死的,可是那毕竟是她的儿子,她如何能看着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去死呢?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儿子,她该怎么办?
此刻房间里最难过的人非她莫属,她纠结不堪,已经哭得快岔气了。
沈秋风本就灰败的脸色又加上了铁青色,看着更像是行将就木的人。他抖着手指着沈维玄骂了两句后,再次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老太爷,您先冷静,千万不要动怒。”刚给沈秋风施过针,把他从昏迷中弄醒的大夫看他这样,忙出言劝慰。
姚先生也站在沈秋风的床前与大夫一起劝了沈秋风几句。
沈秋风在两人的劝解下,喝了重新熬好呈上来的汤药,人才稍微缓了过来。
他问了问大儿子的情况,得知大儿子已无碍,便让人去把大儿子叫过来。又对床前跪着的儿媳说,不要哭了,吵得他脑仁疼。
沈维玄的母亲想停了哭声,但因为刚才哭得太投入,一时半会还没止住。
姚先生忙搬了一把椅子,请夫人坐下。
如木头人一般坐到椅子上,沈维玄的母亲脸上的泪却依然不停地往下流,身子就像寒风中的树叶颤栗着,抽泣着呜咽。
很快,沈维玄的父亲被人扶着进来,他扑到沈秋风床前欲跪下去,被姚先生给扶住了:“大老爷,老太爷不让跪,您坐着吧。”
然后扶着沈维玄的父亲到床头的椅子上坐下。
沈维玄的父亲心怀愧疚地向沈秋风请罪,表示都怪他教子无方,才会让沈维玄这个畜生生出了不良居心,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第1085章 着调
一边说,一边抬手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那劲大得,登时就让他半边脸给肿了起来。
他得知儿子要谋害父亲之事后,急怒攻心之下,咚的一声就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大夫施救之后才醒转过来,躺在床上哭了好一会,听到父亲找自己,忙撑着过来了。
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在说了那么几句之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那些话全都哽在了他的喉头。
玄儿这个不着调的,太令人寒心了!
沈秋风闭了眼,长叹了口气:“儿啊,这事情也不能全怪你,孽畜也是为父亲自教养的,结果教出了这么个混世魔王。说起来,为父也在责难逃。”
“爹,怎么能怪您呢?养不教父之过,是儿子的责任,您惩罚儿子吧!”沈维玄的父亲带着哭腔回道。
沈秋风没有回应,只是伸出手摆了摆。
沈维玄的父亲羞愧难当,愤然起身,走到沈维玄面前,憋了一口气,抬脚狠踹了他一记。
这一踹的力道很大,直接把沈维玄踹倒在地,发出一声哀嚎。
沈维玄的母亲本能欠了欠身,想拉起儿子,很快意识到这么做不妥,便重新坐直了。
沈父还想再踹,沈秋风摆了摆手,揉着太阳穴,虚弱地说:“算了,维白也快回来了,等他回来处理这件事吧。”
他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沈秋风一心盼着的沈维白,此时正带着举廉爹进了城,径直到了兵营。
他迅速召集军队将士集合训了话,告诉大家他已经将兵符交与了王将军,今后军队必须听命于王将军。
又知会他们,城外驻扎着虎威将军带领的边城军,等一会儿让他们一起去迎接虎威将军和边城军进城。
最后他振臂高声宣布:沈氏军队自此重新归顺朝廷,不再攻打同袍,我沈维白将与大家一起,在虎威、龙腾将军的带领下,去剿灭挑起战争,妄图攻入我东原的西戎兵。
将士们楞了片刻,一个将官带头吼了一声:听六少爷令,打垮西戎人!
其他将士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口号声:听六少爷令,打垮西戎人!
群情激昂,斗志滔天,站在沈维白旁边的举廉爹也兴奋地跟着喊了起来,此刻他已经彻底放心了。
转身对亲兵招手,亲兵立刻跑到举廉爹身边,举廉爹附在他耳边跟他交代,让他带几个人出城送信,迎接李将军进城。
等亲兵走后,举廉爹抬手示意大家静下来,将士们兀自沉浸在激动之中,他连连示意了三次都还没安静下来。
沈维白见状也抬手让大家不要闹了,很快整个兵营的吵闹声戛然而止。
举廉爹不禁看了看沈维白,这小子听着调的啊,治军严谨,能服众,倒是个当将军的好苗子。
“王将军,将士们还没习惯,请勿见怪。”沈维白怕举廉爹不高兴,专门出声为大家解释了一下。
举廉爹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说:“我刚接手,他们不适应很正常,我自然不会计较的。”
“那就好。他们都是听令行事,身不由己,现下好了,跟着您和李将军去打西戎人,也能真正建功立业了。”沈维白松了口气,将士们跟着他和祖父起事,是对他们的信任,他不希望这些将士受到影响。
举廉爹听出了沈维白话里的意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举廉爹跟将士们训了话,然后把自己带来的将士分别安插到沈氏军中,又把沈氏军进行了重新编排。
等云霞爹带着边城军进城来后,又是一番忙碌。
云霞爹和举廉爹商量着做了最有利于沈氏军融入边城军的安排。
沈氏军的人数多,差不多是边城军的两倍,所以一个边城军负责两个沈氏军的管理,先让他们结好对子,三人成组,好让边城军做好传帮带的工作。
整饬好军队,云霞爹和举廉爹准备去郡衙见见沈秋风。
沈维白告诉他们,他的祖父重病在床,时日无多了,对自己这次做的事情极为后悔。
不能光听沈维白说,他们得去看看真实的情况。
对他们的要求沈维白自然没表示反对,只是提出能否请云霞也一道去,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不等云霞爹开口,举廉爹直接就应了下来,反正他和二哥都在,保护好云霞不成问题。
沈维白连声道了谢,他已经想好了,要让祖父见见云霞,祖父看过云霞之后一定会喜欢上云霞的。
不过转身之后,少年清隽的眉眼间却悄然爬上了一抹忧伤,把他的眉头打了个结。
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也清楚自己今后绝不能再肖想云霞了。
跟着虎威、龙腾将军打败西戎人他很有信心,胜利之后皇上也不会再让七皇子为太子了。
那他们沈家以不满西戎惠妃所出之子为太子这个理由起事,也就不会被定罪,算是逃过一劫。
但是他和佩琇的亲事就不能有变动了。
沈维白眼中有了浅浅的雾气,他是真心心悦云霞的,为了云霞,他才愿意争取沈家家主之位,甚至一步步走到想夺取那最高的权利的地步,只因为他认为那样就能彻底拥有云霞。
结果呢?一切不过是他的白日梦。
云霞已经不心悦他了,是他自己把云霞推开的,是他自己啊!
根本怨不了其他任何人……
他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希望云霞在祖父面前留个好印象,祖父自来不喜云霞,这个他不能忍,他不允许祖父对云霞有不好的看法。
他心悦的姑娘当然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应该得到这世上所有人喜欢的。
“我去干嘛?我不想去。”听说沈维白点名要自己去,云霞看了看苇杭,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负责传信的云霞爹亲兵心里也在埋怨沈维白,凭什么要让大小姐去看那个沈老头子?正好,大小姐不愿去。他忙点头道:“大小姐,小的这就去回话,告诉他说您很疲累,就不去了。”
云霞爹听了亲兵的回话,走到沈维白面前正要跟他说,就见沈维白抬头看着他,满眼的期待。
他心里咯噔一下,显然沈维白对云霞还有心思呐。
云霞爹顿时有了怒意,这可不行,我得跟他先说道说道,趁机警告一下他。
他对沈维白和云霞曾经的过往还是有了解的,也清楚霞儿现在与杭儿两情相悦,所以自然不能容许沈维白再觊觎霞儿。
于是拍着沈维白的肩膀要他借一步说话,把他带到了旁边没人的角落。
“李将军,您,您要跟晚辈说什么?”肩膀上承受了不小的力道,沈维白多少感受到云霞爹心情不好,所以小心翼翼地发问。
“沈维白,我的霞儿与杭儿已经定亲,我希望你以后不许再打霞儿的主意,否则我绝对会让你好看。”云霞爹异常严肃地说完,朝沈维白挥了挥拳头。
沈维白这才明白云霞爹的怒意从何而来。
他躬身施礼,把自己心中的想法一五一十全都和盘托出,并郑重承诺,以后不会打扰云霞分毫。这次算是最后一次,他想让祖父改变对云霞的印象。
沈维白说得很真诚,云霞爹虽然听出了他话中的伤感和不舍,但最后沈维白承诺的时候,他发现少年人脸上露出了决断的神情。
第1086章 逆子
阅人无数的云霞爹立刻坚定了对沈维白的信心,他觉得沈维白是会说到做到的。
于是再次拍了拍沈维白的肩,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相信他,会以观后效的。
沈维白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补充了一句:“请李将军放心,晚辈言必行,行必果,您可以走着瞧,也可以随时督促晚辈。”
他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霞爹本来已经到了嘴边那句云霞就不用去了的话,一下就说不出来了。
作为一个父亲,女儿被人喜欢,他自然是骄傲自豪的。
霞儿是个出挑的好姑娘,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很正常的嘛。再加上他也年轻过,知道沈维白此时对心仪之人的心情,也明白沈维白求而不得的遗憾,更赞赏沈维白做出的决断,所以他对眼前的少年认同的同时,竟然生出了丝丝同情来。
算了,看在沈维白识趣的份上,我就满足他的愿望,劝云霞一起去见见沈秋风吧。
沈秋风大概是误会先帝害了他的小儿子,再因为我和先帝的关系才不喜霞儿的,现在一切都水落石出,他凭什么还要仇视霞儿?
这个老糊涂……
云霞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沈秋风几句。
另外,他想着把霞儿带去,霞儿那么聪明,说不定能套出沈秋风的话,若是沈秋风参与了害先帝的事情,大家或许能知道一些端倪。
不过云霞爹也做好了问不出话的打算,沈秋风真如沈维白所说时日无多,那是决计不会承认他做过这事的,否则他的子孙后代都会被连累。
想来以沈秋风的老奸巨猾,以前绝对是把这些事对家人瞒了个滴水不漏,如果他抵死不承认,这事还真比较棘手,因为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要不然请杭儿一起去,或许让杭儿来定夺比较合适……
见云霞爹好一会儿没说话,沈维白忍不住出声追问:“李将军不想让云霞小姐一同去么?”
说完之后,躬着身,紧张地等待云霞爹的回话。
云霞爹收起思绪,眼神闪了闪,回了他一句:“没有,我这就去叫上霞儿和杭儿,让他们俩都去。对了,杭儿一起去你没意见吧?”
“当然没有。”沈维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根本不会去计较是否多一个人。
“那就好,你在这里等我片刻。”云霞爹丢下这句话后便转身冲着云霞和苇杭的方向走了。
经过到举廉爹身边时,举廉爹忙叫住他问:“二哥,您这是要让霞儿和杭儿一起去?”
云霞爹点点头,举廉爹也跟了上去,边走边追问。
与父亲站在一起的举廉,听到父亲叫云霞爹为二哥,眼睛都瞪大了,父亲和云霞爹是什么时候结拜的兄弟?
他忙疾跑几步追了上去,伸手拉着父亲的胳膊,吵着他也要去。
“不行,你就跟这呆着。听话!没事就跟着你李大哥一道熟悉下兵营。”举廉爹很严肃地下了命令,把他交给了自己的亲随李副将。
然后嫌弃地从儿子手中抽出胳膊,跟着云霞爹走了。
呆站在原地的举廉顿时有种自己是大风刮来的感觉,亲爹对他一点都不耐烦,反倒是对苇杭比对他还喜欢。
他抚着胸口,唉,心里面有点凉,自己焐一焐吧。
焐完又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扯出一抹苦笑,举廉啊,举廉,你可得好好努力,要不然亲爹都不待见你啰。
“大少爷,末将带着你在兵营转转?”李副将提出建议。
举廉忙不迭地同意了,两人便绕着兵营走了起来。。
他一边走一边还注意着那边的情况,亲眼看着云霞爹和自己的爹一道走过去,跟云霞和苇杭说了一会话,然后四人又一起走向沈维白,接着云霞爹唤了亲兵来吩咐了几句。
很快,云霞爹的亲兵牵来了五匹马,几个人翻身上马,径直驶出了兵营。
“六少爷您可回来了。”一到郡衙门口,沈维白的暗卫见到他就跟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飞扑过来见礼。
沈维白下马把缰绳甩给走过来牵马的兵士,才转头问暗卫:“怎么了?”
“大,大少爷想害老太爷。”暗卫四下瞅了瞅,附在沈维白耳边说。
老太爷说家丑不可外扬,所以暗卫只敢悄悄回禀沈维白。
沈维白因为早就有所准备,听了暗卫的话并不慌张,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他这个大哥还真是不省心啊,竟然敢对祖父出手,太过分了!
“我祖父没事吧?”沈维白与暗卫拉开距离开了口。
暗卫对沈维白佩服得五体投地,六少爷不愧是沈家家主,这气度就是不同,一点都没有惊乱。
他立刻恭敬地告诉六少爷,老太爷没有事,姚先生把事情都处理好了。
沈维白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暗卫立刻闪到一边去了。
云霞四人也下了马一同走过来,沈维白忙转身迎了他们,一起往沈秋风所在的院子里走去。
一进院门,看见院子的廊檐下站了一排侍卫,仆从也都在门外候着,沈维白也没有瞒着云霞他们,简单说了下原因,然后让侍卫先去通报。
云霞对沈维玄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一点都不奇怪,苇杭倒是同情地拍了拍沈维白的肩,劝了他几句。
侍卫通报后,沈秋风便吩咐人把沈维玄和潘永言等关到旁边偏房去,一串“粽子”被推到偏房塞了进去。
沈夫人也跟着出来了,她站在门口看着沈维白,等他过来。
沈维白让人带着云霞几人去休息片刻,吩咐手下招待周全之后,才疾步走到母亲身边,关切地询问母亲的情况。
他母亲红肿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的摇头。房间里传来沈秋风唤沈维白的声音,沈维白只得跟母亲说自己要进去了,让她先去休息一下。
“白儿。”沈维白的母亲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抖着嘴唇求他:“救救你大哥。”
她终是不忍心大儿子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开口求了沈维白。
“娘,儿子会视情况而定,尽可能保住大哥的性命,但是重罚必不可少,否则大哥得不到教训。”
说完,他跟母亲施了一礼,径直进屋去了。
沈夫人得到他那句保住性命的承诺,心下安定了不少。
其实玄儿这个逆子做出此等违背人伦之事,实在是可恨至极的。就算是父亲要杀了玄儿,她也不敢反驳的。而她的夫君是个一根筋的人,定然是不能容忍玄儿的行为,会跳出来坚定支持父亲的决定。
正因为这些原因,沈夫人才哭得不能自己。
玄儿是该死,可那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拉扯大的长子啊,让她看着玄儿去死而无动于衷,她无论如何是不干的。
好在父亲点了白儿来做主,而白儿刚才答应她了,会念在手足情分上饶玄儿一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她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看着白儿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沈维白的母亲抹着眼泪,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开了。
走过偏房的时候,潘永言从窗口看到了沈夫人,忙对沈维玄使了眼色。
刚才沈维玄和潘永言一进偏房就凑到一起商量出一条脱身之计来。
潘永言知道这次他触犯了沈秋风的逆鳞,沈秋风绝对不会饶恕他的,他又怕又气而且很不甘心。
第1087章 陷阱
害死沈秋风这个主意是沈维玄出的,他潘永言充其量算个帮凶,但事发后沈维玄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他却是难逃一死的。
既然这样,他不得不豁出去拼一把,想办法挽救自己的性命。
刚才他已经看清楚了,沈夫人哭得最伤心,所以他的突破口就要在沈夫人身上。
于是再听到沈秋风说把他们关进偏房时,他就暗自庆幸自己的机会来了。
一进偏房,等侍卫离开之后,他便挪到沈维玄身边,跟沈维玄说了自己的主意,顺便威胁了沈维玄一把,说什么老爷子最恨这种行为,现在又快不行了,虽说把处决权交给六少爷,其实最终做主的还不是他?
他为了六少爷地位稳固,会怎么做您应该有数对不对?再说,六少爷知道您有心和他争权,又岂能容您?
沈维玄听了潘永言这番说辞,又想到沈维黄的遭遇,不禁心中一凛,自己这事可比沈维黄的严重多了,祖父处置沈维黄时,是老六求的情,可是这次他对付的是祖父,祖父会替他求情吗?肯定不能够啊。
没准一贯精明的祖父还会从这件事上推断出沈维黄是被他下了圈套,更加恨他,加重处罚他。
潘永言分析的还是有道理的,自己那个迂腐无能的父亲指望不上,他现在也就只能把希望放在母亲身上了。
“大少爷,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您可得赶紧做出决断哪。”潘永言朝窗口方向努了努嘴,很是着急地催促沈维玄。
沈维玄看向窗外,眼睛盯着院中的树木,动了动被绑缚着的手,一阵钻心的痛让他面色沉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给他捆的手,捆得死紧不说,还生生给他磨下了一块皮,痛得要命。还有沈维白手下那几个侍卫,把他当做什么似的推推搡搡,太他娘的气人了。
想到这些,沈维玄就下了决心,他咬咬牙对潘永言点了点头道:“好,那就干!”
潘永言脸上闪过一抹奸笑,沈维玄愿意干,对他来说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他按捺住自己的激动心情,低声夸了沈维玄一句,说他英明果断,堪当大任之类。
沈维玄毫不客气地受了,哼,等老子逃过这一劫,定要老六那个小杂碎好看。
两人便把视线集中在窗户上,等着沈夫人走过来的时候开始按计划行事。
没过多久,沈夫人从偏房前的回廊走过来了。
她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得很缓慢,脸上还挂着泪痕,边走边想着该怎样救沈维玄,沈夫人为了这个儿子也是操碎了心。
“娘,我知道错了,求您救我。”沈维玄看着母亲走到窗前,立马带着哭腔大声哀求。
沈夫人一下就顿住了脚,扭头看向窗户,甩开丫鬟,冲到了窗前。
只见平素风流倜傥的儿子被绑着手脚,困在偏房中,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玄儿啊,娘跟你六弟讲过了……”
挨着沈维玄的潘永言轻轻撞了一下他,沈维玄会意,立刻打断了他母亲的话:“娘,没有用的,现在只有您才是真心想救儿子的。”
“怎么会呢?玄儿…”沈夫人刚想劝说大儿子要相信维白,但沈维玄再次打断了她的话。
他滑下凳子,竭力往前挪动着身子往窗边靠近,他知道母亲一直站到窗边也不是个办法,必须赶紧让母亲进屋来,他们才好实施计划。
潘永言自然也是明白的,跟着沈维玄有样学样,扭动着一把老骨头也往窗边凑,还不停地替沈维玄喊冤,请沈夫人救大少爷,想博得沈夫人的同情,让沈夫人走进他们设下的陷阱中。
果然,沈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凄惨的样子,眼泪流得更加凶猛,直接冲到了偏房大门口,让两个侍卫开门,她要进去看看沈维玄。
“夫人,老太爷说不能放人进去。”两个侍卫站到门前,拦着沈夫人。
“娘,您告诉他们,儿子跟您说两句话就行。”听到门外侍卫不准他母亲进来,沈维玄立刻扯着嗓子帮母亲出主意。
沈夫人本就心情不好,这会儿一心要进屋去见儿子,所以对拦着她的侍卫很不客气:“你们没听到吗?我只是去跟大少爷说两句话。”
她的丫鬟见主子动怒了,也跳出来责骂侍卫:“夫人只是说两句话而已,你们凭什么拦着夫人?”
那丫鬟也是个伶牙俐齿的,指着侍卫的鼻子继续道:“就是六少爷也不敢这么对夫人,你们这是嫌骨头硬不怕打吗?再者说,院子里这么多的侍卫都在,难道夫人还能放跑大少爷吗?”
这两个侍卫原是道郡郡衙的侍卫,沈秋风起事后被收编的,所以对沈家人很敬畏,现在被凶神恶煞的丫鬟一骂,就完全不敢吭声了。
他们互相对望了一下,觉得丫鬟说得也在理,有他们俩在门口守着,廊檐前有众多侍卫,院门口还有侍卫,大少爷想跑是绝对不可能的,既然这样,那就索性卖了夫人这个人情,让她进去看下大少爷。
于是两人闪到门两边,把门打开后退到了开来。
沈维玄和潘永言在房间里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很是高兴,两人挤眉弄眼后,把视线放到了门上,等着沈夫人进来。
门一开,沈夫人立刻冲进了偏房,扑到沈维玄面前,伸手拉他的儿子:“玄儿啊,地上凉,快起来坐着。”
“娘,只有您对儿子最好。”沈维玄勉强挤出眼泪,望着母亲诉苦:“娘,儿子的手好痛啊。”
沈夫人这才低头看到沈维玄手上的血迹,被绳子捆住的地方已经肿胀发紫,顿时心疼得紧,一边拽绳子一边骂捆绑儿子的人下手重,又让丫鬟掏出锦帕想帮沈维玄包扎伤口。
沈维玄趁机低声求母亲:“娘,您能不能帮儿子把绳子解开,再这样捆下去,儿子的手都快断了。”
“好,娘帮你解开。”只顾着心疼儿子的沈夫人,当真开始解绳子,但解了好几下都没解开,丫鬟便自告奋勇地接过来,飞快地帮大少爷解开了。
沈维玄很是满意,这个丫头今天立了功,而且瞅着姿色不错,等爷出头后好好疼疼她。
他邪魅一笑,活动了下手,迅速把脚上的绳子也给解开丢到一边去了。
“去,帮潘大人把绳子也解开。”他指着潘永言命令丫鬟,自己则和母亲一起坐到了长凳上。
丫鬟听命去把潘永言手上的绳子取了下来,潘永言很快获得了自由,站到了沈维玄身边。
角落里沈维玄的几个心腹眼看着大少爷和潘大人获得自由,也生出了蠢蠢欲动的心,被潘永言一个狠厉的眼神给制止了。
“娘,祖父这次一定会把我杀了,儿子害怕!”沈维玄故意装出一副惊恐的表情对母亲说。
沈夫人忙安慰他,不用怕,你六弟刚才答应我了,会保你的性命。
“娘,您别被六弟骗了,他最后还不是都听祖父的,大夫说祖父的病没治了,就这两天的事,您了解祖父的为人,他为了让六弟坐稳沈家家主之位,一定要铲除我这个异己的。”
沈维玄拉着母亲的衣袖,一脸焦急的分析给母亲听。
沈夫人显然被他所说给吓住了,抖着嘴唇反问沈维玄:“玄儿,你别吓娘,你说的事情不会发生的,对不对?”
第1105章 宣见
而东原和西戎一旦开战,皇上就是再愚钝,也知道被捏在西戎王手中的七皇子不能再继大统了。按照沈秋风的说法,皇上与西戎既然撕破脸,也就不会再害怕西戎王对他的威胁了。”
“沈秋风的意思是皇上有把柄被西戎人拿捏着?”关泽敏锐地捕捉到了云霞话里的话,反问了一句。
“正是,所以关大叔不必担心啦。”云霞说完,赶紧朝关泽使了个眼色。
而苇杭已经低了头,垂下的黑发遮挡住了他的侧脸。
虽然不知道在想什么,也看不出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但他整个人坐在那儿,却显出孤寂和哀伤。
云霞知道,苇杭心里是不开心的。沈秋风的供词,让苇杭完全确认了他父皇的死因,是可恶的西戎人一手策划害死的;而他的七皇叔觊觎他的母后的事情,被西戎人当成了威胁的条件……
换成她,自然也会生气,很生气的。
但当着这么多长辈,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寄希望于苇杭自己能想开,转换心情。
云霞爹则不自然地朝关泽点了点头,因为涉及到苇杭母后,他们刚才跟关泽讲述的时候有意避开了这个话题,想等私下单独跟关泽说。
关泽被云霞暗示,再发现云霞爹和举廉爹的脸色都有变化,大概齐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皇上被西戎人捏住的把柄有关苇杭的母后,他立刻打着哈哈道:“是关大叔突然接收这么信息,一下没适应过来。感谢霞丫头,关大叔不担心了。”
举廉爹跟着打圆场:“可不是嘛,今天一下得知这么多事情,感觉整个脑袋都装满了。还是年轻人比人强啊,看看两个孩子,比我们还镇定。”
“是啊,是啊,后生可畏。”关泽表示赞同。
“这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人未来可期。”云霞爹看着苇杭,语重心长地说。
希望这句话能让杭儿心里好受一些吧。
“爹,师父,关大叔,谢谢您们对我们的高度评价,不过姜还是老的辣,我们还离不开您们的传帮带啊。”
苇杭总算抬起了头,传帮带?好新鲜的说法。
云霞微微扬了扬唇,解释了下她说的传帮带的意思,就是传授、帮助、带动的简称。
几个长辈都笑着说云霞总结得很到位,苇杭亦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眉头明显有所舒缓。
云霞见自己成功帮助苇杭改善了心情,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
大家便开始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云霞爹拿出了西戎地形图,在桌子上摊开来,几个人围着地形图开始议论。
正热火朝天之际,有亲兵来报,宫里派了人来请两位将军进宫,说是皇上要召见他们,传旨太监已经被引到议事大厅了。
皇上这个时候派人来召见他们,不知为何事?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都没有底,因为根本猜不出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不过奉召却不能不去,大家迅速收拾停当出门赶往议事大厅。
云霞和苇杭跟着三个长辈一起出门,几人边走边商议等会要灵机应变。
快到议事大厅时,苇杭和云霞住了脚,关泽没有被传召,但他决定陪着云霞爹和举廉爹再走一段,到议事大厅门前不进去即可。
他们还没到,就见宫里来的太监着急地走了出来,在议事大厅前的廊檐下张望,他看见了和两位将军一道走来的关泽,顿时高兴了。
原来关大人在这里,正好就一道传旨请关大人一起进宫了。
太监尖着声音与云霞爹和举廉爹打起了招呼,还跟关泽问了好。
云霞爹和举廉爹疾步上前准备接旨,关泽则顿住脚步。
见关泽站住不走,太监一下急了:“关大人,皇上有旨意也请您进宫。”
要见他们三个?云霞爹和举廉爹转过头来,关泽和两位将军交换了一下眼色,云霞爹朝他递了个安心的眼神,似乎是说他早就有所准备,关泽当即大步跟了上去。
不过关泽稍微会错了意,云霞爹的意思是有杭儿和霞儿,若是皇上想对他们不利,那两个孩子会想出办法来救他们的。
接了圣旨,云霞爹试探着问了问传旨的太监,但太监显然不知道皇上召见他们的原因,太监自己都处于一头雾水中。
三人便不再耽搁,即刻启程前往宫中。
皇上已经从皇后寝宫中移出来,回到了他自己的寝宫内。
虽然全程都是躺在软轿中被抬回来安置好,但就样皇上还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皇后看着脸色蜡黄,虚弱不堪的皇上,生怕他下一刻就撒手人寰了,尽管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依然不免眼泪盈睫。
她的悲伤皇上都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自己这辈子错待了皇后,没有珍惜她的一颗真心。
皇上皱着眉在心里骂自己,执着于得不到的人,却辜负了对他好的眼前人。到头来,他害了皇嫂,让他们母子分离十余载;对不起疼爱自己的皇兄;也对不起眼前的这个为他付出了很多的女人;更对不起珩儿……
他也不是个好皇帝,要不是父皇和皇兄为他留下了一个太平之世,要不是对皇兄忠心耿耿的戍边将军李虎威、留在京中的将军王龙腾、镇守北凉的黄将军,他恐怕早就连一个守成的皇帝都当不成了。
就是这次,若不是关泽出来挑大梁,恐怕京城都被沈秋风的叛军攻破了。
总之,他就是个失败的人,到了那边,他都不好意思见列祖列宗和皇兄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在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才醒悟?为什么不能早一些醒悟,那样还能做一些弥补不是?
皇上心中千回百转,脸上的神情越来凝重,皇后透过蒙蒙泪眼也看出了皇上的表情越来越难过,遂伸手握着皇上的手,哽咽着劝他:“皇上,您好好歇一歇,闭着眼睛睡一会儿,等他们来了臣妾再叫您可好?”
“皇后,不用了。趁现在就朕和你两人,你和朕说会话吧。”皇上拍了拍皇后的手,哑着声音说。
皇后忙点头说好,她欲抽出自己的手,皇上却紧握着不放:“皇后,朕今生对不起你,若是有来生,咱们早些相见,朕一定对你好,只对你一个人好,你愿不愿意?”
“皇上,臣妾愿意的,皇上,臣妾今生也是开心的,只要能在皇上身边,看着皇上,臣妾就心满意足了。”皇后流着泪,却语气坚定地说。
皇上抬起手轻轻帮皇后擦拭了下眼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低喃道:“你怎么这么傻?”
“皇上,您和臣妾说好了就不能反悔,咱们下辈子还做夫妻,好不好?”已然接受皇上命不久矣的皇后,知道这辈子不可能了,所以跟皇上约了下辈子。
这次皇上没有迟疑,温柔地看着皇后,点头说好。
皇后眼中的泪留得更凶涌了,一滴滴砸在她和皇上交握着的手上,两人都没有心思去管眼泪,就那么对望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似乎要记住对方的面容,并镌刻在自己脑海中,永远铭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直到门外传来太监的禀报声:“启禀皇上,关大人,李将军、王将军奉旨求见。”
皇上才猛然回过神来,他柔声对皇后说:“你先避一避,朕要召见他们。”
等皇后避开后,皇上宣了三人进来。
第1088章 劫持
此刻她已经全然慌了,脑袋里嗡嗡回响着儿子的话,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沈维玄命令母亲的丫鬟去把门掩上,站在门口把风,他则请母亲起身,抬着长凳往里面走,放到角落里才重新请母亲落座,这样便于他跟他母亲说话,外面的人也听不清。
潘永言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刚一坐下来,沈夫人就再次问沈维玄,刚才说的话是不是作数?
沈维玄点点头,告诉她千真万确会作数。
沈夫人颓然矮下身子,缩在长凳上,身子不禁颤抖起来。
“夫人,属下斗胆插一句,大少爷说得一点都没错,唯今之计,只有您能救下大少爷。”潘永言见时机差不多了,跳出来火上浇油。
最后那句话沈夫人听进去了,她猛然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追问潘永言:“我能救玄儿?”
“对,大少爷今天能不能逃出去,就靠着沈夫人您了。”潘永言很肯定地回答。
“那你快说我要怎么个救法?”沈夫人一下就急了,比沈维玄和潘永言还要激动。
潘永言心中那个得意汹涌,简直都快把他的心给淹没住了。
看看,沈维玄的蠢老娘这不就掉进了他挖的陷阱中来了吗?还是甘心情愿的。
他也就有救了……
沈维玄出去后还得依靠他,他笃定沈维玄会把他一并带出去的。
“娘,您听我说,待会儿您…”见母亲上钩,沈维玄立刻压低声音,把接下来的行动方案告诉了她。
沈夫人听完,脸色微变,有些犹豫地问沈维玄:“这样做不大好吧?”
“娘,没问题的,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儿子出去后就放开您,祖父他们也不能说您什么的。再说,您不是要救我吗?不用此计如何能救得了我?”沈维玄继续游说母亲。
潘永言也跟着帮腔,让沈夫人要抓紧时间定夺,否则就来不及了。
被他们一催促,一心要救儿子的沈夫人也来不及再细想了,当即答应下来。
片刻后,门外的侍卫听到屋里传来尖叫声,立刻推开虚掩着的门冲了进去。
进门一看,两个侍卫当即吓得呆立在了门口,如同木鸡。
沈夫人被大少爷劫持了!
大少爷的手放在沈夫人的脖颈后,瞪着眼睛,凶巴巴地对他们说:“不许动,不许出声,否则我就捏下去了。”
“你们全都要听大少爷的话,否则我出了什么事,就是你们造成的。”沈夫人跟着朝两个侍卫下命令。
两个侍卫已经懵了,这种情况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
趁两人发愣的当儿,潘永言迅速走到两人面前,一把抢了一个侍卫手里的兵器,在另一个侍卫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刀捅进了他的心窝里。
那个侍卫闷哼一声,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鲜血瞬间蔓延出来,染红了地面。
手起刀落,潘永言无声狞笑着抽出刀子,要捅杀另一个侍卫,那侍卫反应过来往门外奔逃,可惜晚了一步,沈维玄捡起倒地那个侍卫的短刀,嗖的一声扎进了刚转身的侍卫后背。
那侍卫中刀后扑向地面,挣扎着往前爬,潘永言上去一脚踩在他身上,用手中的刀狠狠划向了他的脖子。
侍卫只来得及叫了一声,便被潘永言切断了脖子。
侍卫拼死叫出的这一声惊动了院子中其他的侍卫,他们立刻往偏房奔跑过来;也惊动了在歇息的云霞一行人。
苇杭站到窗边看了看,回头对大家说好像是关押沈维玄的房间出了什么事。
“爹,师父,一定是沈维玄在搞事情,我们出去看看吧!”云霞跳了起来,她猜测那个惯于搞阴谋诡计的沈维玄不会甘心被控制,多半在挣扎着想逃出去。
“沈秋风的家事,我们还是不要掺和得好。”云霞爹不同意,依然稳坐如山。
云霞见父亲不许,只得求救地看着师父,举廉爹无法忽视小徒儿央求的眼神,遂出面打圆场:“二哥,万一这中间有什么隐情也不一定,我们不妨去探探。”
云霞爹依然稳坐如泰山。
没办法,云霞只得转回来坐下,抿着唇想该怎么劝说父亲出去看热闹。
又过了片刻,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岳父、义父,沈维玄劫持了人质。”一直站在窗边的苇杭扭头说完,双手撑着窗台一下就跃出了房间,向那边跑去了。
云霞冲到窗边一看,跟着惊呼一声说沈维玄竟然劫持了他的母亲,也翻窗台追着苇杭去了。
云霞爹这下无法再坐着了,他叫上正准备翻窗的举廉爹:“三弟,我们走门出去。”
“呃,好。”举廉爹放下已经抬起的脚,摸摸鼻子,悻悻然跟着二哥出了门。
他盯着二哥挺直的脊背偷偷伸了伸舌头,刚才是太激动了,堂堂一个将军竟然跟着孩子们翻窗,传出去这面子上可挂不住啰,还好二哥及时制止了他。
两人疾步走过去,见偏房门口已经围满了人。
沈维白站在离沈维玄最近的地方,沈夫人被大儿子用刀抵着脖子,刀上还在往下滴血,滴在沈夫人的肩头上,泅开了一团血花;潘永言则用同样的姿势劫持着沈夫人的贴身丫鬟,与这边的众人对峙着。
沈夫人和丫鬟俱脸色煞白,但尚能自持,偏房房间地上的两个侍卫却早已没有了生命迹象,直挺挺地躺在血泊中。
“大哥,放了母亲!”沈维白声音清冷严厉地说,他面上还算镇定,但放在身侧捏成拳头的左手在微微颤抖,还是泄露了此刻内心的忧急。
“答应我的条件我自会放了母亲。”沈维玄嘶吼出声,到了现在这一步,他已经豁出去了。
苇杭扒开沈维白旁边的人,站到了沈维白旁边,云霞也挤了进去,立在苇杭身后。
“说说看,你有什么条件?”站定的苇杭突然出声询问。
沈维玄一愣,这人是谁?好生面熟,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苇杭说完扭头朝沈维白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太着急,他会帮忙的。
沈维白接收到明光的善意,心中一暖,体内都快凝固的血液慢慢解冻,他接着苇杭的话头说:“大哥,把你的条件说出来吧。”
没等沈维玄开口,沈夫人先开了口:“白儿,娘害怕,你快答应了你大哥的条件,让他放了娘,好不好?”
听到母亲的哀求,沈维白心都快碎了,他忙安抚母亲,让她别怕,别着急,他会尽快让母亲安全的。
人群中的云霞打量着沈夫人,见她口中说着害怕,但神态并没像她话中那般焦急,不禁蹙起了一双秀眉。
“孽畜,放开你母亲!穗禾,你没事吧?”沈大老爷被扶着来到了现场,看到此等情形,气得跳脚,指着沈维玄的鼻子,让他放人。
沈夫人摆摆手道:“老爷,我没事,玄儿知道错了,他只是想离开,您就不要再激怒他了。”
“……”沈大老爷胸中怒火中烧,死死瞪着沈维玄,恨不得上去给他几脚。
可夫人的请求和安全他不能不顾,只能压下冲上去的冲动,在心里为夫人不值,都这个时候了,夫人还在为孽子着想,可孽子回报她的是什么?
沈秋风房里,有利被唤了进来。
第1089章 僵持
沈秋风打量了有利一眼,严厉询问他:“告诉我,外面出什么事了?”
有利嗫嚅着不知该怎么回答,沈秋风当即怒了:“当老子是傻子吗?维白和他爹都走了,说是上茅厕,骗鬼呢?快说!外面吵闹甚么?”
被沈秋风吼得一哆嗦,有利不敢再隐瞒,便把沈维玄劫持夫人的事情向沈秋风如实汇报了。
听完,沈秋风呆了一息,叹了一声:报应啊!然后忍着头痛,让有利扶他去看看。
有利忙扶着沈秋风起来,沈秋风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缓过劲来才下床。
刚站到地上,他的身子就晃动起来,有利看情况不妙,又叫了个小厮进来,一左一右才把沈秋风扶出了房间。
三人慢慢顺着廊檐往偏房那边走去。
此时院子里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偏房门口去了,沈维玄喝退了大家,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才开口提条件,旁边的潘永言时不时的进行补充。
沈维玄的条件是准备充足的银票、马车给他,另外潘永言和他点名的几个亲卫要一并带走。
“大少爷,还要咱们的卫队,保护您的安全。”潘永言见沈维玄忘了这一茬,连忙提醒他。
“对,我的卫队也要跟着我一起走。”沈维玄赶紧加了这个要求。
沈维玄的卫队有三百余人,都是些精兵强将,护卫他一段时间不成问题。
“那你什么时候放了你娘?”沈大老爷出声发问,他不关心其他的,只先问这个。
沈大老爷和夫人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感情甚笃,他本来决心只与夫人厮守一生的,父亲却用他夫人的性命相逼,逼着他纳妾,为沈家开枝散叶。
老爷子的理由是小儿子没了,只能指望他这个唯一的儿子为沈家延绵更多的子嗣。
他的夫人便是他的软肋,所以他只得听老爷子的话纳妾,但是他抱着纳了妾也没人能强迫他与其他女人同房的心态,把老爷子选好的女人娶进了门。
结果他低估了老爷子的手段,老爷子竟然无所不用其极,见他不肯理会抬进来的姨娘,就采取灌酒下药等下三滥段强迫他,他才有了另外四个儿子。
为此,他恨上了老爷子,父子关系一度降到了冰点。
任务完成后,他再也没有去过哪些姨娘的院子,老爷子见拗不过他,也就随他去了,近年来,他们的父子关系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是以沈大老爷对夫人的安危看得比什么都重。
沈维玄梗着脖子回道:“等我安全了,自然会放了我娘的。”
沈维白安慰父亲:“爹,您先宽心,儿子定然会解决好这件事情的。”
他的话总算把沈大老爷安抚了下来,眼前这个六儿子,沈大老爷还是相信的。
“大哥,你说的条件我都答应你。”沈维白见父亲冷静下来,遂转头对沈维玄说了自己的决定。
沈维玄得到了沈维白的允诺,心底一下就得意起来了,潘永言这一招挺好用。
“玄儿,娘说得没错吧,你看你弟弟还是会念手足情的。”沈夫人见白儿爽快答应,心情顿好,所以欢喜的低声对沈维玄说。
沈维玄不悦地接了一句:“娘,儿子还没彻底脱离危险,您先别说话,省得他们变卦了。”
沈夫人顿时噤声,也是,现在玄儿还被人围住的,不能坏了玄儿的事。
“既然答应了,就快点给我办好!”沈维玄边说边拉着沈夫人往院门走去,想出院门往马厩方向去,等马车来了就跳上马车。
潘永言押着丫鬟紧跟在沈维玄后面。
沈维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见此情形,急得跳脚:“大哥,您怎么能让母亲作人质?您这样做是为人子该做的吗?”
“七弟,不要吵。”沈维白一把拖住想冲出去的沈维青,跟他摇头,示意他不要意气用事。
沈维青的脾气像极了他父亲,这会儿牛劲上来怎肯罢休,非要挣脱沈维白的束缚要往母亲那冲,要去保护母亲。
这让已经走到院子中间的沈维玄一下就急了,挥着那只没有握刀的手叫嚣:“不许过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潘永言也狂躁地吼道:“谁敢过来?你们不顾夫人的命就尽管放马过来。”说着手下一用劲,丫鬟的脖子上就冒出血来了,丫鬟惊声尖叫,吓得够呛。
“沈维青,你冲上去啊,冲上去就能添乱了!”见沈维青不识时务要坏事,云霞不得不出手,她直接挡在了沈维青面前,低声呵斥他。
少女清冷的声音,加上正话反说地嘲讽,让沈维青一愣,待他看清楚是云霞之后,便不吭声了,安静了下来。
沈维玄眯着眼往这边一扫,发现沈维青面前站着云霞,姑娘一身戎装,看着竟是特别有韵味,他不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同时脑袋里灵光一闪,又生出一条毒计来。
老六不是喜欢李家那丫头吗?老子可以拿这个逼迫他啊!
他眼珠子转得飞快,对,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正是拿捏老六的好时候。
沈维玄很快下了决定,对着沈维白吼:“沈维白,你居然把李家丫头带回家里来了,就这么等不及…”
云霞爹、举廉爹和苇杭一听,全都站到了云霞面前,把云霞挡得严严实实,云霞爹更是霸气打断沈维玄的话,警告他嘴巴放干净点,不许胡诌,否则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沈维玄张嘴刚想说话,一声暴喝传来:“畜生,给我闭嘴!”
是沈秋风来了,他被有利和小厮扶着站在廊檐下,脸色气得铁青。
这个该死的孽畜打的什么主意,沈秋风清楚得很。
孽畜是他从小培养大的,秉性脾气摸得很透,现在孽畜显然是要用维白喜欢李家丫头的事情做文章,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知不知道沈家现在还坐在荆棘丛上,若是皇上知道维白喜欢的是李家丫头,旧怨新恨一起来,还会原谅沈家人吗?
枉自老子还在纠结要不要原谅他这个孽畜,结果这个狗东西居然这么可恶可恨,为了一己私利便要拉整个沈家下水。
沈秋风撑着吼完那句后,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人软倒在了有利让下人搬来的椅子上。
大夫赶紧过来要给他扎针,沈秋风摆了摆手表示不用,他指着沈维玄说:“你要是胆敢再,再多说一句话,我马上叫人把你和你娘都杀了,你娘便是你害死的。咳咳,咳咳……”
这句话成功的把沈维玄吓到了,他下意识地把身子往母亲身后缩了缩。
沈秋风见沈维玄不吭声了,一双浑浊的老眼扫过潘永言,心里涨满对潘永言的不满,不用说,孽畜想出这一招肯定有潘永言从中作推手。
被沈秋风的看了一眼的潘永言缩了缩脖子,这个老东西说得到做得到,一旦沈维玄死了,他也就没命了。
所以他偏过头去劝沈维玄冷静,不要惹老爷子生气。
沈秋风见沈维玄识趣闭嘴,缓了缓,才跟沈维白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跟他交代了两句。
沈维白点点头,直起身对沈维玄说:“我这就去取银票过来,按大哥说的,二十万两银票,我不亲自去,没有人敢拿出那么银票来。”
第1090章 困住
他说的是事实,沈维玄也很清楚自己提的这个条件:二十万两的大数额,还要通汇不能冻结的,只有身为家主的沈维白亲自去才能从账房支走。
于是沈维玄瞪着眼朝沈维白吼道:“那你还不快去?”
沈维白定定地看了沈维玄一眼,眼神中包含了复杂的情愫。
大哥太自私了,非要走到这一步,也好,今天无论如何要让他受到教训。
“快去啊!”沈维玄扯嗓子又催,沈维白收回视线迅速转身走了。
不过他刚走几步,沈维玄又叫住了他,嚷嚷着让他不许耍花样。
沈维玄的做派显然把沈秋风气得够呛,他又是一阵猛咳,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得人心惊。
沈维白复又转身,想看看祖父的情况,结果沈维玄不干,叫嚣着让沈维白赶紧去,不能耽误他的时间。
大夫亲自给沈秋风顺背,沈秋风勉强止住了咳嗽,强忍着心中的火气,朝沈维白挥了挥手:“维白你去吧。”
“祖父,您别动怒。”想着大夫跟自己说的话,沈维白出言叮嘱了他一句,转头又对沈维玄警告道:“大哥,祖父身子不好,奉劝大哥不要再惹他生气,若是祖父气出好歹来,我这个家主必会追究大哥的责任!”
说完,死死地盯着沈维玄又看了一眼,方才拂袖而去。
沈维白的话还是起了一定的作用,沈维玄也清楚,真要惹怒了老六,自己一准落不到好,这点眼力见他还是有的,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暂且忍一忍。
于是闭上了他那张呱噪的嘴巴。
但是他刚才的表现,让沈大老爷心中气怒交杂,如猫爪在抓挠。
要不是穗禾还在孽畜手中,他拼了老命也要暴打孽畜一顿,打得他跪地求饶。
同时他也感到寒心,替父亲不值,父亲一直很喜欢这个长孙,精心培养,到头来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这么想着,对沈维玄这个孽畜更加憎恨。
这次连沈夫人都有些听不过去了,她忍不住说沈维玄,你祖父还病着呢。
沈维玄毫不在意地回了一句:“娘,他要儿子的命,儿子还管他作甚!”
堵得沈夫人说不出话来,心里都生出一丝后悔来,觉得自己当这个人质似乎有些不妥。万一老爷子真的因为此事归西了,老爷不定怎么恨她呢?
再者说,老爷子出来后也没有提要玄儿的命这一茬,没准老爷子会饶过玄儿的。
沈夫人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答应得冲动了,便寻思着等会儿瞅空规劝下儿子。
两方人马继续陷入僵持中,沈维玄扯着沈夫人已经要走到院门口了,门口的侍卫并没有让开,他们此刻也不知道该不该让开。
沈老太爷在此,就听老太爷的命令。
侍卫们打定主意,老太爷不说让开,他们就不让开。
沈维玄和潘永言挟着人质张狂地朝侍卫喊话,逼着他们让开。
于是侍卫们把目光都投向了沈秋风。
众目睽睽下,沈秋风终于发话了:“孽畜,在维白回来之前,你最好不要离开这个院子。”
他说得很坚决,说完,整个人又软坐在了椅子上。
“祖父,您出尔反尔,刚才明明答应了的。”沈维玄不满地反驳。
没等沈秋风说话,潘永言抢先告诉他:大少爷崩跟他们废话,继续按照原定计划执行即可,他们不敢不管你娘的。
沈维玄想想也是,便跟着潘永言,押着沈夫人继续往侍卫逼近。
沈秋风很是焦急,他想要困住孽畜。
维白才出去不久,还来不及安排好射手就位,如果孽畜现在就出去,肯定会直奔停放马车的地方,在那地方再要找到有利地形攻击潘永言几乎不可能。
难道眼睁睁地看着良机错失?
沈秋风的头又抽痛起来,他死死捏着太阳穴说不出话来,一时也想不出解决办法,因为他怕表现太强硬了会引起孽畜怀疑,到时候孽反应过来,为了自保很可能伤了自己的母亲。
那样的话,儿子一定会怪他这个爹的,他也就这两天活头了,不想临了临了还招这个独子的恨。
云霞站得离沈秋风不远,刚才沈秋风召了沈维白说悄悄话,她就敏锐地感觉到沈秋风要采取行动了,现在再听了沈秋风咬牙切齿的话,云霞大致有了猜测,估计沈维白根本就是借拿银票为幌子,去按照沈秋风的安排做部署,好对付沈维玄和潘永言。
既然来了,她就好心帮帮沈秋风好了,谁叫沈维玄那个家伙心黑手辣对付她呢?嗯,这次借着沈秋风的手收拾收拾他,也算解气了。
打定主意后,她便低声跟站在她前面的父亲和师父说,现在可以去见见沈秋风了。
“霞儿,这个时候去见他不好吧?他面子上挂不住,大家都很尴尬。”云霞爹扭头表示不同意,他行事一贯厚道,一码归一码,此刻不忍心在沈秋风的伤口上再撒盐。
云霞只得朝父亲使劲眨眼示意,云霞爹才明白过来,女儿就是要他们现在去,而且是有用意的。
虽然还不太清楚女儿的用意何在,云霞爹却很快改了主意,女儿有意要他们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那就不用在意沈秋风了。
而举廉爹也在旁边帮腔:“二哥,听霞儿的,我们走。”
说完他率先转身迈步,云霞爹扬了扬唇跟了上去,这个三弟,护霞儿比他这个亲爹还有过之无不及。
两人径直走到了沈秋风面前,沈秋风被他们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视线,抬起头来正要叫让开,才发现是两位将军过来了。
于是强撑着站起身与他们见了礼,苦着脸说:“家门不幸出了逆子,还望两位将军不要见笑。”
说这话的沈秋风脸色发灰,神情萎靡郁闷,看着就像即将燃尽的灯芯。
沈维玄见到李勇钦和王泽宁与老东西凑到一块,顿觉不妙,索性不走了,只把沈夫人的胳膊抓得更紧,手中的刀贴着沈夫人的脖颈更紧了。
潘永言也停了下来,他担心的是李勇钦和王泽宁会不会帮着老东西对付他和沈维玄?
云霞让苇杭跟她一起去沈秋风那里,苇杭很是听话,也不问去做什么,为甚么要去,就跟在云霞身后过来了。
这是绝对的信任,云霞扭头向他投了个赞赏的眼光,转回头去还背着手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苇杭的心瞬间就掉进了蜜罐中,若不是此刻面对着沈家的糟心事,他定要大笑出来,以表达自己的好心情。
两个年轻人走到沈秋风面前后,与沈秋风见礼,互相介绍认识后,不知道云霞说了什么,沈秋风竟然难得露出了笑容。
这让潘永言和沈维玄直接傻了眼,两人更不敢走了,都在担心云霞是不是在给沈秋风出主意。
沈维玄只觉得头皮发紧,李家这个丫头古灵精怪,鬼主意多得很,他是领教过的,万一,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大少爷,他们凑在一起准没好事,您得强硬一点。”潘永言凑近沈维玄,朝着沈夫人努嘴,示意沈维玄用人质吓唬住那群人。
沈维玄本就担心,这会儿听了潘永言的建议,立马就着手实施了。
不过,算他还有点良知,先附在他母亲的耳边低语了一句,算是跟他母亲通了个气:“娘,儿子要借您吓吓他们,手重点您得忍住。”
沈夫人没有立即答应。
第1091章 趁势
此刻沈夫人的理智总算回笼了那么一些,她劝儿子说,还是不要再惹事了,好不好?
“娘,您也不救儿子了?”沈维玄气得想跳脚,若是母亲不帮他了,他就完了。
沈夫人忙回答他:“不,娘当然要救你,但是现在的情形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沈夫人别说了,再说就会害了大少爷。”见沈夫人要动摇沈维玄的决心,潘永言忙插嘴警告沈夫人。
这句话提醒了沈维玄,沈维玄直接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沈夫人的嘴,脸上还露出一丝终于清静了的得意笑容。
与此同时,皇宫里,苇杭的母后也捂住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刚才妹妹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了她,虽然她早有猜测,可猜测是一回事,真正亲耳听到,确实证实又是另一回事。
她对皇上的恨现在已经达到了顶峰。
以前是恨,现在是痛恨,恨得牙痒痒,恨得想杀了皇上为那个可怜的孩子报仇。
妹妹先前在她面前哀哀的哭,哭得她头痛欲裂,她直接起身唤了婉儿来,让婉儿替她送客。
“姐姐,您别生气,您的身子才好,经不住气的。妹妹就先行告退了。”皇后也无颜再呆下去,趁势起来辞行。
姐姐已经够宽容了,没有甩她即几巴掌,或者扑过来打她,虽然她做好了承受着一切的准备。
身体上的痛虽然免了,可她心里的痛却加剧了,以至于觉得周遭都是肃杀和压抑的气氛,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失去自己的孩儿,对一个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会有多伤心,她当然明白,姐姐内心的痛苦她也感同身受。因为这些年,她都记不得自己问过自己多少遍,若这件事落在她身上,落在珩儿身上会怎样,恐怕她早就疯掉了。
出了姐姐住处的院门,被宫女搀扶着的皇后缓缓吸了一口气,眼角滚落下几滴泪来。
快行到岔路口,宫女见皇后神思恍惚,不得不发问:“皇后娘娘,您要回寝宫吗?”
皇后没有搭理她,宫女只得又问一遍,皇后才反应过来:“不回去,扶本宫去找德妃。”
宫女并不知道德妃娘娘去哪了,所以愣怔着没动。
皇后指了方向说:“内廷到外朝的大门处。”
宫女这才连声应了,扶着皇后往那边赶去。
刚拐过墙角,眼尖的宫女就发现德妃带着宫女和几个太监往这边走来,他们身后不远处,侍卫簇拥着一个大人跟着。
“皇后娘娘,德妃娘娘回来了。”宫女立刻激动得向皇后禀报。
皇后抬起头看了看,连忙又用锦帕把脸上的泪痕擦了擦,还让宫女帮她看还有泪痕与否?
宫女指了指她的右脸,皇后立即把锦帕塞给宫女,让宫女替她再擦拭擦拭。
等皇后勉强整理好仪容,德妃已经走得很近了。
德妃趋前给皇后请安,身后的宫女和太监也忙着跟皇后施礼。
“免礼。”皇后挥手让他们都起来,伸手挽住德妃,等着关大人一行。
关泽走得很急,他才走到城墙附近,还未见到三皇子,就被宫里派来的人找到,请他即刻进宫。
到宫中的路上他一直在猜测突然叫他进宫的原因,以至于心都悬了起来。
结果竟然是德妃娘娘在内廷大门等他,看到面色忧急的德妃娘娘那一瞬间,他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是皇上彻底不行了?
与德妃娘娘见了礼后,关泽询问德妃娘娘召见他的原因,德妃娘娘告诉他皇后娘娘有事情要与他商量,请他随她一道去见皇后娘娘。
关泽便与德妃娘娘一行进入了内廷。
刚走一小段路,皇后娘娘就迎过来了,关泽忙上前给皇后娘娘行礼,同时心里也充满担心,皇后娘娘如此心急要见他,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关大人快快请起,自京城被围以来,关大人一直任劳任怨,奔波忙碌,为皇上分忧解难,本宫万分感激,在此向关大人表示谢意。“这是皇后的肺腑之言,她是真心实意感谢关泽的。
这些日子,关大人的操劳她一直都知道,不仅皇上经常在她面前说起,就连宫里的太监、宫女都知道关大人、王将军等人为守住京城所做的巨大贡献。
她早就想跟关大人致谢,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见到关大人,岂能错过机会?
关泽忙躬身施礼,口中连称不敢受此重谢。
“皇后娘娘,下官只是尽了绵薄之力,真正的功臣是虎威、龙腾将军带领的将士们,尤其是那些为守城捐躯的将士,他们才是东原的英雄。”
皇后娘娘点点头:“是的,他们是功臣,关大人亦是,你也当得起英雄之称。”
关泽正要说话,德妃娘娘抢先插了一句:“对的,关大人您万勿推辞,否则皇后娘娘和我等都难心安。”
话说到这份上,关泽也不好再出声了,只得笑着转了话题:“多谢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抬爱,那下官就愧而受之。皇后娘娘此番召见下官所为何事?”
“此番本宫是代表皇上征求一下关大人的意见。”也准备切入正题的皇后,立刻肃容正色回道。
关大人再施一礼:“皇后娘娘请讲,下官定会知无不言的。”
“那请关大人跟本宫到那边水榭详谈。”皇后抬手一指前面不远处,水榭在开阔之地,可以防止有心之人偷听,确实是谈论重要事情的好去处。
皇后的话音一落,德妃就对身边的宫女和几个太监挥了挥手,那几人便知趣地走到稍远的地方去候着了。
而关大人身边的侍卫早就得了德妃娘娘的命令,立刻奔至水榭处,仔细查看了一遍,确保安全之后才四散开来,负责警戒。
皇后、德妃、关大人三人踏入水榭中。
听完皇后的讲述,关泽意识到皇上的病情已入膏肓,太医院掌院肖太医和一众太医都束手无策,那就真的没办法了。虽然皇上昏庸,但作为臣子,他还是为皇上感到难过。
他先安慰了皇后和德妃两句,便陷入思考之中。
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啊,首先就是解决苇杭母后的问题……
“皇后娘娘,皇上的病暂时还能瞒着,但下官估计瞒不了多久了,所以有些事情必须按照轻重缓急着手安排处理。”关泽恭敬郑重地对皇后禀告。
“关大人所言极是,本宫从未处理过这类事情,还请关大人多费心,告知本宫该如何做。”皇后非常信任地向关泽提出了请求。
关泽长揖之后趁势提出要把先帝的皇后接出宫,另行妥善安置的要求。
“接姐姐出宫?关大人为何觉得这是最重要的事情?”皇后不解发问。
“回禀皇后娘娘,此次叛军叛乱的由头之一便是皇上违背人伦,强行带先帝的皇后回宫,想必您也听说了吧?”关泽严肃反问皇后。
皇后有些尴尬地点点头,恨恨道:“都是沈秋风这个逆贼做的恶,故意传得沸沸扬扬。”她本来想说沈秋风造谣诋毁皇帝,但想了想,终是没有说出来。
严格意义来说,沈秋风并没有造谣,皇上本来就有这个心思,她已经帮皇上隐瞒了很多年,现在也不想隐瞒了。再说,沈秋风都能知道,焉知关大人和其他人不知道?
第1092章 醒转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这个道理皇后是明白的,所以决定缄默不语,不为皇上辩护,对关大人坦诚以待。
关泽见皇后承认,就接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对皇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又说许多文臣武将对先帝尊敬犹存,感念有加,将先帝的皇后拘在宫中本就不合规矩,正应该接出宫去,一来安抚文臣武将,二来也能制止谣言继续散播。
他说得中肯贴切,皇后想想是这么个理,便做主应允了。
关泽内心激动高兴,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又对皇后说了接出去之后安置在什么地方,又交代了安全保证和饮食起居照顾之类的,总之让皇后娘娘放心就是。
皇后觉得关泽做事周到细致,能如此妥帖安排,她也就没有什么担心了。
不过事关姐姐,她想了想还是跟关大人提出来,要先问问姐姐的意见再回复。
“自然应该这样,还请皇后娘娘带微臣去见见她。”关泽顺水推舟,答应得极为爽快。
等见到了苇杭的母后,关泽把情况禀明之后,苇杭母后马上点头答应,没有丝毫犹豫。
以至于皇后如鲠在喉,觉得姐姐一定是心里难过才这么急着离开皇宫。
等关大人离开出去安排之后,德妃宫里的嬷嬷找来,说是四公主带信要来见母妃。
“皇上病重,让佩琇来见见她父皇,多见一面是一面。”皇后携着德妃的手交代,并和姐姐一道,亲自把她送到宫苑门口,德妃便匆匆回自己宫中去了。
转回到房间,只剩下皇后和苇杭母后两人,皇后鼓起勇气拉住了苇杭母后的手,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期期艾艾地对苇杭母后说:“姐姐,都是皇上和妹妹的不是,您有什么气尽管发在妹妹身上,妹妹不敢有任何怨言,只求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说到这里,皇后眼眶中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滚滚落下,整个身子就像秋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
苇杭母后伸出右手揽住她的肩头,就像小时候那般相拥在一起,轻轻拍着她的肩头,柔声告诉她:“妹妹,我想来想去,这事也不能全怪你。
所以你别再想那么多,姐姐原谅你了。”
说完用左手轻柔地帮她擦了擦眼泪。
刚才皇后离开后,苇杭母后冷静下来之后,想到妹妹对皇上的一片痴心,也就理解了她为皇上隐瞒的初衷。罢了,妹妹也是可怜人,即便当时揭露皇上又能起什么作用了,那个可怜的婴孩也活不过来了。
所以她决定原谅妹妹,但是绝对不会原谅皇上,除非那孩子能活过来。
不过她也知道,这是完全没有指望的事,那个孩子和苇杭一样大,要是活着现在也是个翩翩少年,肯定和萧先生一般聪明博学,是个经天纬地的人才。
现在,她只能祈祷那孩子早日转世投胎,托生在好人家里,健康平安快乐的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过上幸福的好日子。
她对那个孩子的怜惜有多深,对害了他的皇上的恨就有多深。
先帝对这个弟弟那么好,结果这个白眼狼回报他的是什么?竟然连他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都不放过。
他怎么下得去手?他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苇杭母后想起多年前,那个成天跟在先帝身后的少年,看起来是那么的忠厚老实,他经常羞涩一笑,脸还会红。
没想到在少年无害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毒辣的心,更没想到他真会做出此等天怒人怨的事。
先帝在天之灵都会不安的,错付了一腔真心啊!
好在苍天有眼,善恶有报,虽然晚了点,但终归还是不会饶过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要收了他的命去……
皇后被姐姐柔情以待,眼泪滚落得越发凶猛了,一会儿就沾湿了她手中的锦帕。
“妹妹快别哭了,姐姐擦不及了。”苇杭母后抽出自己的锦帕替皇后擦拭,只一会儿,又打湿了她那张一张锦帕,于是佯装嗔怪皇后。
皇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说:“姐姐,您真好,妹妹无地自容了。”
从小姐姐对她就特别好,处处为她着想,可是她为了皇上却辜负了姐姐,她有罪,罪不可恕。皇后越想越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姐姐,此刻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她好扒开钻进去。
“妹妹快别这么说,那孩子并不是你害死的。姐姐其实知道你心里的苦,不过以后你也不用再自苦了,好好对自己吧。”说完,苇杭母后叹了口气,她不想再说这些伤心的话题,马上又扯开了话题:“对了,姐姐就要出宫了,帮姐姐一起收拾东西吧。”
皇后抽泣着答应了,现在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姐妹俩携手来到苇杭母后的寝殿,只见婉儿带着几个宫女在忙碌。
婉儿很高兴,俏脸上挂着笑容。
娘娘终于可以逃离这个牢笼了,她替娘娘开心得紧,被皇上押进宫来后,她就祈盼着能早些出宫去。
但皇上这回态度强硬,连娘娘都说恐怕不会再轻易放她们出去。娘娘没有瞒着她,把皇上抓她们进来的原因都跟她讲了,婉儿知道后也是担心得夜不能寐。
她了解娘娘,外表柔弱,内心却是坚强的。皇上若是来硬的,娘娘定然会与他抗争到底的,甚至是豁出命去。
所以婉儿自打进宫后就没笑过,以至于那些宫女都以为她不喜言笑,不识人间烟火呢。今天见到她笑,一个个都直楞了眼睛。
这会儿婉儿见娘娘携着皇后进屋,立刻如同林中飞鸟一般,张开翅膀飞了过来。
宫女们都捂着嘴偷笑,和娘娘、婉姑娘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她们已经喜欢上了娘娘和婉姑娘。
等娘娘说明来意,婉儿忙申明不用帮忙,请两位娘娘歇着,交给她和宫女做便好,硬是把她们劝到长椅上坐下了。
婉儿行事一贯利落,风风火火地指挥着宫女们,收拾得井井有条,苇杭母后和皇后两人觉得自己也未必打的上手,也就放弃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姐姐,出宫后需要人和物,您一定要跟妹妹讲,妹妹其他不能帮您,只有这点上可以略尽尽心。”皇后拉着苇杭母后的手,低声喃喃。
“关大人办事可靠,给我找的安置处一定不会差,人和物也会配齐,妹妹大可放心。”
听了姐姐的话,皇后有些尴尬地轻应了一声,也是,关大人答应的事定会办得尽心尽力的,她想赎罪都没有机会。
过了一会儿,婉儿来找姐姐请示事情,姐姐跟她招呼了一声后带着婉儿走了。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眼泪又砸了下来,她忙抬手悄悄抹去,然后走到外间,招手让侍立在门口的宫女进来。
宫女很快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去找苇杭母后,告知她皇后娘娘不舒服,先回自己的寝宫去了。
苇杭母后点头应了,等宫女领命走开后,深深叹了口气。
也好,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情与妹妹多说。
“娘娘,您身子才好,可千万别再气坏了身子。”婉儿凑到近前低声劝她。
且说皇后心情低落往自己宫内走去,此刻她还不知道,躺在她寝宫里的皇上,刚刚缓缓睁开眼睛醒转过来。
第1093章 醒悟
皇后心中五味陈杂,想着皇上的病,姐姐的悲伤,自己和皇上的过错、先帝那个刚出生就夭折的孩子……各种思绪纷至沓来,扰得她心神不宁,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一阵一阵的抽痛袭来,导致皇后的脸色很难看,苍白不堪。
宫女也看出皇后娘娘很难受,所以搀扶着皇后娘娘,把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影响到皇后娘娘。
三殿下怎的还没回来,要是三殿下在,劝解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兴许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宫女一边想一边四下看了看,希望能看到三殿下突然出现。
自从京城被叛军围住以来,三殿下就成了皇后娘娘的主心骨呢。
宫女自然是没有看到三殿下的身影,她有些沮丧地眨了眨眼,继续悄无声息地陪伴在皇后身边,缓缓地往回走。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转过拐角,就见皇后宫中的一个小太监正飞快地向这边跑来,看到她们之后,瞬间如释重负,拧着的小眉头舒展开来。
小太监一边喘着气,一边跟皇后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有什么事吗?你跑得如此急?”皇后抬手让他起身并问道。
“回禀皇后娘娘,奴婢可算找到您了,陛下醒了要见您呢。”小太监缓了缓,一口气把来意说清楚了。
皇后一听皇上醒来,立刻激动起来:“皇上醒了?太好了,快走,本宫要赶紧见到皇上。”
她的步子一下就迈得急了起来,宫女也跟着加快了步伐,小太监则先飞跑回去禀告潘公公,告诉潘公公他已经找到了皇后。
潘公公把皇后宫中的宫女、太监遣派了好几个出来寻找皇后,他最先找到皇后,算是立了功,定然会得到潘公公的表扬,所以小太监边跑边在心里偷笑。
他如同小旋风般刮进了皇后寝宫内,径直往潘公公所在冲了进去。
等他禀明潘公公后刚退出来,皇后娘娘已经进了宫门。
虽然是冬天,皇后娘娘愣是走出了满额头的汗,宫女最后都是小跑着才能跟上皇后的步伐。
潘公公急急迎出来,与皇后娘娘在院中碰上,他刚施完礼,皇后说了一句免礼,她人就像是突然吹来的一股清风,飘然而去了。
直起身的潘公公看着皇后的背影,颇有些感叹,其实皇后娘娘才是真正最在乎皇上的人,不知道皇上为什么就视而不见,对皇后冷冰冰的呢?
圣心难测啊,潘公公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不过潘公公也是这么一转念便没有心思想这些了,皇上虽然醒转,但据肖掌院等太医诊断情况来看,病情并不乐观。作为伺候皇上的身边人,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潘公公仰起头,眯着眼看了看天,天上的乌云比刚才更多了,移动速度也更快,要变天了啊。
希望东原不要再如前些时间那般动荡,能平稳过渡,让老百姓继续过上安生的日子。
望天祈祷了一番,潘公公才迈步往皇上呆着的房间走去。
此时,皇后冲进房间,已经扑到了皇上的床前:“皇上,您感觉怎样了?好些了吗?”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可见到皇上那张脸,皇后就满心满眼都是对他病情的担忧,暂时再考虑不了其他的事。
皇上的头枕在高枕上,吃力转过头来,见皇后正一脸焦急地望着他,心里就莫名一暖,这个女人是他的结发妻子,是把他稳稳放在心上的傻女人。
明知道他喜欢的是她的姐姐,可这个女人还是义无反顾地对他好。
刚才一定是听说他醒转来了,所以她急匆匆跑回来见他,以至于跑得头发都有些散乱了,额头上更是布满了汗珠。
他抬手挥了挥,示意屋子里的太监宫女全都退下,他想跟皇后单独待一会。
正准备进屋的潘公公立刻住了脚,指挥着太监宫女快出来,然后贴心地把门关好,让皇上和皇后好不被打扰得说说体己话。
房间里一下就陷入安静中,皇上拼力抬了抬头:“皇后把朕扶起来一下。”
皇后立刻应了,把皇上扶起来,在他腰间垫了个大迎枕,让他靠得舒服一些,又仔细地帮他掖好被角。
忙完之后,皇后又问皇上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她让人准备。
皇上伸出手拉住她:“朕现在不想吃喝,只想和皇后好好说一会儿话。”
皇后顿住,垂下眼睑,低低回答皇上:“那臣妾谨遵皇上圣喻。”
她说完便站在床边,就那么愣愣地站着。
皇上轻轻拍了拍床沿,示意她坐下来。
皇后似没有反应,继续呆呆地站在原地。
“坐到朕身边来。”见皇后不动,皇上出了声,那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和温煦。
皇后没想到,皇上竟然会用这般语气与她说话,在她印象中,皇上对她的语气都是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她的耳朵里还回旋着皇上的声音,那声音像是清风轻抚,也如一根软软羽毛在挠,带来丝丝酥麻柔软,让她沉浸在舒适惬意中,有种如坠美梦中的感觉。
她真希望置身在美梦间永远不要醒来。
“咳咳咳、咳咳咳……”皇上突然发出剧烈的咳嗽声,把皇后从梦境中拽了出来。
候在门外的太医们隔着两层门听到皇上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不禁面面相觑,这不是好现象啊,皇上的病怕是又加重了。
“皇上,您怎么了?臣妾去宣太医进来。”皇后一边拍着皇上的背,一边心急火燎地想喊人。
皇上摇头,不同意她召太医进来,只顺手拿起枕边的锦帕捂住了嘴。
等咳嗽停止,皇上拿开锦帕,眼尖的皇后看到雪白的锦帕上竟然有刺目的红,好大一团,比先前几次吐的血都更多,不免惊叫起来。
“皇后别怕,朕没事。”皇上虚弱地朝她笑了笑:“来,坐到朕身边来,朕有话跟你讲。”
皇后哭着坐了下来,泪眼蒙蒙地盯着皇上,等他说话。
“适才朕做了个梦,梦见了大皇兄。皇兄负着手站在河边,背对着朕,始终不肯转回头来看朕。”皇上幽幽开口,语气极为沮丧。
皇后用锦帕捂住嘴,竭力控制自己的哭声。
她心里是怨的,怨皇上要做出那等让人不齿的事,皇兄唯一的骨血被害,遗孀还被你惦记着,他肯转回头来看你才怪。
看来皇兄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原谅你,可这都是你咎由自取造成的,有什么办法呢?
可是看着皇上蜡黄泛青的脸,想着那锦帕上皇上吐出的鲜血,责备的话她又说不出来了。
皇后正兀自寻思之际,皇上又开了口:“朕此番似在梦中,醒来后头脑异常清醒,感觉醍醐灌顶一般,有些事情朕突然就醒悟了。”
“皇上,您的意思是?”皇后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她很想知道皇上想通了哪些事情,难道就这么昏迷一下,皇上就转了性了?
“朕觉得你先前说得对,朕太自私了,不管不顾执着于皇嫂,无端给皇嫂套上了枷锁,不是喜欢是害她啊。所以朕的报应来了。”
说到这里,皇上眉眼间升起郁郁之色:“皇后,朕是不是醒悟得太晚了?”
皇后听皇上这么说,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儿,皇上突然大彻大悟,会不会是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