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5章 守卫
面对皇后一连串的质问,泰祥帝根本答不出来,脑中反复回旋着皇后说的那句话:如果您真的喜欢姐姐,就应该看着她快快乐乐的活着……
自从皇兄死了以后,他就从来没有看到皇嫂笑过,以前皇嫂是最爱笑的。
皇嫂的笑颜就像盛开的桃李花,煞是好看,泰祥帝的眼前变幻着皇嫂以前的笑颜,重重叠叠,闪闪烁烁……
突然画面一转,皇嫂愁云密布的脸、含悲带怯的脸、流着泪的脸,取代了先前的笑脸,一股脑儿地浮现在他面前。
泰祥帝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一颗心猛的揪紧,疼痛从心窝处蔓延开来,迅速散布到他的全身。
而他的喉咙就跟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出口气都困难。
泰祥帝勉强睁开眼,躬着身子晃悠悠地挪到了椅子前,就跟撑不住似的坐回了椅子上,脸上泛起了青色。
“皇上,您怎么了?”皇后看到泰祥帝捂着胸口,瘫软在椅子上,忙跟了过来。
泰祥帝只觉得皇后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虚空中传来,他听不真切,接着眼前一黑,头向后仰,嘭的一声撞在了椅背上。
在意识彻底不清楚之前,他看到了皇后朝他扑了过来,满脸都是焦急之色,那一刻,他的心好像才从揪起的状态放松了一些,说到底,皇后还是关心他的。
泰祥帝想说话,可是连嘴都还没来得及张开,就陷入彻底无知觉中去了。
“来人啊,皇上昏倒了。”皇后抱着泰祥帝的头,尖声叫了起来。
很快,潘公公和宫女、太监们全都涌了进来,殿内一团混乱。
此刻城墙上却是紧张中掺杂着和乐的景象。
因为三殿下的到来,城墙上的士兵们都铆足了劲与叛军展开了新一轮交战。
考虑到三皇子的安全,举廉爹原本是打算让他亮个相就下城墙的,可三皇子执意要与将士们多呆一段时间。
“王将军,吾不会打扰到您们的战斗,吾只是想陪你们一会儿。”三皇子言辞恳切,眼巴巴地看着举廉爹请求。詹建武也帮着三皇子说话,还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会紧随着三殿下,保证三殿下的安全。
举廉爹只得应允,又派了自己的两个亲兵一起护卫三皇子,才放心地投入到战斗中去。
城墙下,叛军人数太多,黑压压的一片,又开始向城墙发起不知是第几次的冲锋。
双方互相往对方阵地下箭雨,空中箭矢乱飞,破空的呼啸声,中箭的惨叫声、喊杀声混杂在一起,加上死伤者的尸体、鲜血带来的视觉冲击,带给从未经历过战争的三皇子极大的震撼。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三皇子看着城墙上奋起守卫的将士们,心中的崇敬油然而生,这些人都是东原的柱石。
他也看到了战争的残酷,来这里才一会儿工夫,叛军死伤惨重,但城墙上己方也不断有中箭的士兵死伤,三皇子看着他们被抬下城墙,追问詹将军这些人要怎么处理。
詹建武接过一个士兵扶着的伤兵,这个伤兵伤了腿,鲜血淋淋,要先送到随军大夫那里包扎一下。
三皇子也学着詹将军的样子,伸手扶住了伤兵的另一只胳膊。
被詹将军和三殿下一左一右搀扶着的伤兵,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此刻腿上的痛都消失了一般,伤兵咧着嘴笑了。
到了角楼前临时疗伤处,三皇子见有好些个大夫正在忙碌。
詹将军跟他解释,自守城战开始以来,随军大夫明显不够用,京城里的大夫们自发组织起来帮忙,在城墙上下设了多处疗伤点,伤兵都能得到妥善救治。
三皇子点点头:“大家做得很好,等战争结束吾必向父皇为大家请功。”
“多谢三殿下美意,若有可能,请三殿下为战死的士兵家属请优厚抚恤。”
詹将军很是感动,顺势向三殿下为那些在守城战中捐躯的勇士们求了追赏。
“那是自然的,请詹将军放心。”三皇子没有半分迟疑,当即应了下来,他甚至在心里考虑要给这些人建一个英灵堂,让后世人永远铭记缅怀。
这时有个大夫替上一个伤兵上好了药,他面前空了,三皇子和詹将军便把伤兵扶了过去坐下。
那大夫头都没抬就开始给伤兵处理伤口,见受伤较重的伤兵一声不吭,心想这是个硬汉子,遂抬头看向伤兵。
他以为会看到一个咬牙忍痛的伤兵,却看到的是一个笑眯眯的脸,伤兵似乎感觉不到疼,大夫有点奇怪了。
要不是亲眼看到伤兵腿上的血渍还在往外冒,他都以为这血是旁人的呢,因为这个伤兵怎么看都不像是受伤的人哪。
不过治伤是首要的,他按下心中的疑惑,麻利地帮伤兵处理好伤口,上药包扎好,全程伤兵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做完之后,他再抬头看时,才发现扶着伤兵过来的两个人竟是詹将军和三殿下,难怪伤兵一直在笑。
原来如此,大夫总算明白了刚才那个伤兵的表现,若是他,他也会这么笑,这么勇敢的。
于是欲起身见礼,被詹将军按住了他的肩头:“大夫不必多礼,您继续忙,我和三殿下把人先扶下去。”
三皇子也对着他笑着点了点头,大夫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大声应了是,就忙着去招呼和治疗下一个伤兵去了。
詹将军和三皇子两人扶着伤兵下城墙,一路过去,三皇子观察发现城墙上的弓箭手身边的箭袋里的箭都不多了,少年人拧紧了眉头,转头问詹将军是不是箭矢快告罄了?
“三殿下明察,箭矢确已经快用完了。”詹建武点头承认。
那接下来用什么?石头吗?
“王将军已经安排下去,接下来将士们先用滚石、再泼油、最后只能浇沸水了。
不过,王将军派去边城送信的信兵传回了信息,虎威将军带着援军就快到了,叛军猖狂不了几天了。”詹建武信心满满地说。
镇定自若的王将军、勇敢顽强的守城将士们、威名赫赫的虎威将军给了他这么说的底气。
三皇子被詹将军的情绪感染,原本略显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白玉似的脸膛因为涌上的热血而涨红了。
三人走到登墙道上,有百姓奔来接应伤兵,詹将军和三皇子便放心的把伤兵交给他们,重新转回城墙上。
“詹将军,吾能做点什么?请给吾分配任务吧!”少年皇子再也不愿意等闲旁观,跃跃欲试起来,
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他也想撸起袖子,投入到守城中大干一番。
詹建武没想到三殿下主动请缨,忙拱手作答:“三殿下能来看望将士们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再做甚么了。”
三皇子跟着回礼,很认真地说:“詹将军,吾知道自己在守城战中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吾很想尽一份心力,还请詹将军成全。”
言辞恳切的三殿下一双眼睛饱含着希冀看着他,让詹建武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往王将军那边看了看,对三皇子说要这事要请示一下王将军才行,毕竟王将军是守城军的最高指挥。
三皇子点头表示理解,詹建武便派了王将军的一个亲卫去禀报。
第1066章 坚守
举廉爹听了亲卫的禀报,沉着脸说不行,现在战斗越来越激烈,流矢无眼,万一伤到了三皇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将军,求你给吾一个机会。尔等都在为东原尽力,吾身为皇子也应该为东原尽一份力。”估摸着王将军不会同意,三皇子索性亲自前来相求。
看着少年皇子稚嫩脸庞流露出来的真诚,本就对他有担当而在心里盛赞过他的举廉爹,也跟詹建武一样,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比起根本不来看望将士们的他那个皇上老爹,三殿下可以说是完胜了。
举廉爹在心里鄙视了昏君一下,对着三殿下施了一礼。
三皇子连忙还礼,又催促了一句。
举廉爹便给他派了个相对安全的活计,让他去帮着搬运石头到城墙上来备战。
三皇子得了令,开心得跟什么似的,拽着詹建武的胳膊请他带自己去搬运石头。
被拉着袖子的詹建武心里乐开了花,他还是生平第一次被皇子这么拉着呢。于是忙跟举廉爹示意要带三皇子下去,举廉爹笑着说去吧,你可得好生护着三殿下。
等三皇子和詹建武两人离开之后,举廉爹继续投入到战斗中。
“将军,三皇子真是不错哩。”举廉爹身旁的一个弓箭手射出手中的利箭,看着那箭直中一个叛军的面门,高兴地叫了一声,然后转头对举廉爹说。
刚才这个士兵就站在三皇子的旁边,听到三皇子和将军的对话,心中感动,射出的箭也有如神助。
举廉爹还未说话,他的五徒儿把箭搭上弓后接了一句话:“师父,您真了不起,三皇子都听您的安排。”
“就你话多,赶紧瞄准,争取做到箭无虚发。”举廉爹嗔怪道。
老五大声道:“师父您放心,徒儿至今为止,还没有一支箭是放空的。”
“你这家伙!又想找师父多要箭矢。”举廉爹一边说,一边把最后一捆箭解开,都放到了老五身边的箭袋里:“不过师父还是要说你一句,干得漂亮,没有给为师丢脸。”
老五憨憨笑着谢过师父,拿了一支搭到被拉紧成弯月的弓上,瞄准目标。
这次守城战,举廉爹的徒弟们全部上阵参战,个顶个的都是好手。
其中以老五为首的几个徒弟射箭水平很高,和守城军中的弓箭手一道,组成了弓箭队,虽然人数上不及叛军的弓箭手,但是准头上远超敌方水平,所以一直都掌握着主动。
唯一不足的是城里的箭矢就快用完了,接下来只能以滚石等对付了,效果比起弓箭来就逊色多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举廉爹甩了甩脑袋,不想了,走一步算一步,等二哥的精锐之师到了一切就解决了。
带着队伍往京城赶的云霞爹,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喃喃自语道:“一定是三弟在盼着我们快些到吧。”于是传令加快行军速度。
苇杭和云霞快马加鞭跑在前军中,两人的骑术都很不错,一点都没有连日奔波的疲累之色。
离京城越近,举廉的担心也多了起来。
叛军围城,父亲大人一力扛起了指挥守军作战的重担,他手下的兵马并不多,面对数倍于守军的叛军,又坚持了这么多天,情况如何了?父亲大人有没有受伤?这些问题走马灯似的在他脑袋里打着转。
关心则乱,举廉越想越着急,遂追上苇杭和云霞,把自己的担心一股脑儿跟他们说了。
苇杭和云霞在他左右两边骑行,一人一句说了好些劝慰他的话,总算让举廉把悬着的心放到了实处。
他们说的很有道理,京城城墙又高又牢固,想要攻破没那么容易;父亲大人也确实是有本事的,实战经验丰富,定然能把京城坚守住的。
放下心来,举廉也有闲心跟苇杭和云霞说笑了。
又行了一段,云霞爹下令就地休息片刻,三人便找了个土坡坐了下来。
马儿交由亲卫去喂料了,他们也赶紧揉捏了下腿脚,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腿都酸麻了。
然后大家就着炊事兵烧好的热水吃了点干粮,云霞把自己的干粮分了一半给苇杭,理由是苇杭的饭量大。
苇杭幸福地接过来,吃得心满意足,宛若进嘴的是天下最好吃的珍馐。
举廉悄悄弯了弯唇,不就是半块大饼吗,苇杭竟然吃得脸上的笑都快溢出来了。再看云霞,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苇杭吃饼子,那脸上的笑容也没停过。
两个人郎才女貌,看着十分登对,十分般配,一个是他的好兄弟,一个是他的好师妹,他对他们是满心的祝福。
不过,此时他已经知道苇杭就是明光,看着这样的情景,脑子里就闪出了一个好玩的念头:小师妹啊,小师妹,每次都是你打趣我和瑶华,这次是不是也该我来打趣打趣你们俩了?
打定主意的举廉清了清嗓子,似笑非笑地说:“苇杭,你应该早些告诉为兄你就是明光的。”
苇杭咽下口中细细咀嚼,已经嚼得很烂又舍不得下咽的饼子,一本正经的向举廉道歉:“举廉兄对不起,不能尽早告诉兄长实情,是愚弟的不是。”
他坦城的直接道歉倒让举廉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摆着手道:“无妨,愚兄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旁边的云霞听举廉突然扯到这个话题上来,便盯着举廉看了看,只一眼,她就发现举廉笑容里的促狭。
看来十五兄是想引着这个由头来打趣她和苇杭。
于是马上插话:“十五兄,这事可不能怪苇杭,他就连我都瞒着呢。但是他瞒着我们的动机是好的,是不想让我们陷入担心中。”
举廉见云霞一副维护苇杭的模样,更坚定了要打趣的心。
遂笑道:“小师妹,我可没有怪苇杭的意思,只是我和瑶华不知道他就是明光,还一直在为明光担心呢。”
“担心什么?”苇杭总算彻底吃完了,拍了拍手好奇问。
“当然是担心小师妹喜欢上苇杭,就不喜欢明光了呗。明光不在小师妹身边,然后小师妹被你近水露台先得月了,那明光可就太可怜了,所以为这事我很是着急了一阵,还绞尽脑汁想着怎样帮明光一把哪。”
举廉的话让苇杭脸一下就涨红了。
嘿嘿嘿,这次总算打趣到了,举廉马上看向云霞,却没有看到他设想中云霞的大红脸。
云霞淡定自如地起了另一个话题:“十五兄,您的意思就是想替明光当媒人吧?啧啧,真想不到我十五兄还有这个喜好。”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轻飘飘地从云霞嘴里说出来,却立刻让举廉的脸红过了苇杭。
做媒甚么的是媒婆的事,他一个正经读书儿郎当什么媒人,传出去那还得了。
最后,云霞三下五除二转变时局,还用替举廉保密这个要求换来他的承诺,以后不敢乱打趣她和苇杭。
这当儿,云霞爹的命令又下来了,队伍继续赶路。
得胜者云霞昂着头走在前头,率先上了马,苇杭崇拜地跟在她身后上了马,心里对举廉兄生出同情来,云霞这般机敏伶俐,敢惹她铁定讨不到好处的。
走在最后的举廉则摸了摸鼻子,小师妹伶牙俐齿太厉害了,他想打趣她结果反被打趣了,唉,认了吧,谁叫自己说不过小师妹呢,以后定要管住自己这张嘴,坚守今天的承诺。
三人并驾齐驱,这回举廉自觉走到了最右边。
队伍行到京城与道郡的交界处,沈维白带着几个亲兵骑着马赶了上来,径直往道郡飞驰而去。
显然是先行去跟深秋风汇报的。
第1067章 死守
三人并驾齐驱,这回举廉自觉走到了最右边,他觉得横插在云霞和苇杭中间不太自在,好像隔开了他们两个,自己便有罪过似的。
见举廉兄这么识趣,苇杭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番,还是自个的媳妇有本事,三言两语就把举廉兄说得开不了口,以后恐怕再也不敢打趣他和云霞了吧,哈哈!
队伍行到京城与道郡的交界处,沈维白带着几个亲兵骑着马赶了上来,与他们寒暄了几句后就作别,径直往道郡飞驰而去。
沈维白是先行去跟深秋风汇报的。
也对,沈秋风是该知道真相了,只是知道真相后这人会怎么做?
这时,举廉的上司派人来找举廉过去,举廉离开了,云霞和苇杭又得到了一段独处的时光。
两人放慢了骑行速度,走在前军和中军之间,前后没有人,倒是适合说话,便就沈秋风的事情畅所欲言起来。
“苇杭,我们来猜猜沈秋风知道事实真相会怎么做?”云霞率先提议。
苇杭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事情还真不好说。
沈秋风现在明显是打着赶昏君下台的旗号,暗地里为他死去的幼子报仇,如果得知真相,对皇叔的恨意会有增无减,索性更加变本加厉的叛变是很有可能的。
听了苇杭的回答,云霞点了点头,沈秋风已经反叛,破罐破摔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不过我们告诉沈维白实情也只是不希望与他歪缠耽误了时间而已,收拾沈秋风的叛军还是有把握的。”云霞拉了拉缰绳,马儿的速度略快了些。
苇杭一夹马腹追了上来:“说得对,沈秋风不会有好下场的。”
“苇杭,若是沈秋风曾经参与过害你的父皇,你想怎么处置他?”云霞紧了紧缰绳,把马儿的速度降了下来,侧头问苇杭。
苇杭抿了抿嘴唇,紧紧地咬住了牙齿。
这个问题他也设想过多次,毕竟沈秋风与西戎王早就勾搭在了一起,再加上沈秋风认定其幼子是父皇害死的,所以沈秋风绝对有害死父皇的动机,同西戎王共谋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就连皇叔在这件事上都可能脱不了干系!
苇杭闷声闷气地回答:“那就亲自砍下他的头为父皇报仇。”
纵使他苇杭一心与人为善,但在这件事上他绝不让步,绝不会轻饶杀害他亲人的刽子手。
他还要找到害了萧家兄长、廖叔叔等人的凶手,让他们血债血偿。
见苇杭的情绪陷入低落悲伤中,云霞忙转开话题:“苇杭,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个预感,总觉得不用你出手,沈秋风便会被老天爷给收了。”
苇杭转过头来:“云霞的预感一贯很准,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这么说来,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要出手惩罚沈秋风了?”
“对啊,俗话不是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嘛,作死的沈秋风大限该到了。”云霞说完,朝苇杭一笑。
因了云霞的话,苇杭的情绪随之好转,回了云霞一个浅浅的笑。
两人又就沈维玄和沈维白两人会怎么做展开讨论,商量了下相应的应对之策,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队伍行了半日,京城已经很近了,云霞爹命令队伍暂时原地待命,派了一小队人马前去探查叛军围城情况,为剿灭叛军做足准备。
京城城墙上,举廉爹用力扔出一块大石头,石头把正攀爬城墙的一串叛军给砸了下去,发出几声凄厉的惨叫。
但是举廉爹脸上一点高兴的表情都没有,因为密密麻麻的叛军正在往城墙上爬。
自打他们的箭矢彻底用完之后,叛军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仗着他们人多,一轮一轮地发起攻击。
最令人担心的是叛军手里还有箭,他们时不时的放一阵箭,或者来个冷箭,城墙上的士兵中箭的不少,还牺牲了十数个,其中就包括刚才还活鲜鲜跟他说笑的五徒弟。
五徒弟被抬下城墙时,举廉爹的心就跟被剜掉了一大块一般痛,他生生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口腔,却一点都不感到疼。
送走了死难士兵们的遗体,举廉爹传令将士们等叛军开始攀爬城墙时再反击,这样方能减少被流箭射中的伤亡率。
后来叛军确实是不放流箭了,因为他们像蝗虫一般涌到了城墙下,开始爬墙攻城。
举廉爹带着城墙上的士兵们拼尽了力,轻伤的不下火线,就是有些伤势不轻的都还在坚持,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总算是勉强压制住了叛军。
不过举廉爹很清楚,再这么继续下去情况就不妙了。
因为他们的石头也不多了,城墙下虽然架起了柴堆,烧起了水,但是把沸水运上来耗时耗力不说,还很容易误伤城墙上奔忙的士兵们。
“将军,那边爬上来几个叛军,被兄弟们给砍死了,您看尸体怎么处理?”一个小将飞奔过来报告。
这是第一次突破他们的防线爬上了城墙的叛军,所以小将不敢擅自做主,跑来请示将军。
举廉爹看看自己面前已经空了的石头筐子,对小将说走,过去看看。
边说边转身,迈开步子先走了,小将应了一声,忙跟了上去。
匆匆奔走的举廉爹神情紧张,叛军既然已经爬上墙了,接下来的仗就更难打了。
到了那个地方一看,几个叛军的尸体叠在地上,血污把他们身下的地都染红了。举廉爹探头看了看下面,叛军的攻城梯架起了不少。
将士们在往下扔石头,各个筐子里的石头也所剩不多了。
举廉爹示意小将和他一起抬起地上的一具叛军尸体,本来这些尸体是不该这样处理的,即便这些人是叛军,毕竟已经死去了,所以会留个全尸等战后掩埋的,但现在没有法子了,举廉爹只能把他们拿来对付叛军。
小将顿时明白了将军的用意,和举廉爹一道抬着一具尸体对准一个攻城梯扔了下去,尸体砸在正往上爬的叛军头上,把那个叛军直接砸懵了,仰脸倒下去,顺带着把他下面的好几个往上爬的叛军给秃噜到了地上。
梯子前站着的还没开始爬的叛军看到从天而降的尸体,吓得炸开了,引起了一阵混乱。
很快,另外一个攻城梯也被砸倒,举廉爹指挥着将士们用这几具叛军尸体,顷刻间就解决了好几处叛军好不容易架设起来的攻城梯。
“以后严防死守攻上城墙来的叛军,杀掉之后尸体就这么用。”云霞爹沉声下令,将士们大声说好。
见这边危机暂解,举廉爹便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
原来的地方石头已经用完了,刚才负责射箭的弓箭手们已经开始往下浇沸水,举廉爹也加入其中,中间被烫了很多次。
不过他觉得比起旁边的三个弓箭手,他这不能算受伤。
那三人因为沸水烫伤了手,手背上的水泡磨破了之后,血肉模糊,依然咬着牙在坚持往下浇水,城墙下的惨叫声中,他们也痛苦地甩手缓解自己的痛。
举廉爹叹口气,这就是用沸水的弊端,没办法,现在只有沸水可用了。
桶里的沸水就快用光了,他索性端起水桶往下倾倒,被沸水一淋,下面的叛军鬼哭狼嚎叫得好不凄厉。
举廉爹把桶扔下,举起被烫得红通通的手在嘴边吹了吹,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模样。
第1068章 解惑
“再运沸水来。”举廉爹大声喊道,有士兵即刻应了要去传令。
“泽宁兄,先别忙运沸水了,先运石头。”詹建武和一个汉子抬着一个筐子,远远大声应道。
运石头?举廉爹不解其意,莫非詹建武又找了几筐石头来?面对这么多叛军,几筐石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啊。
这当儿,詹建武和汉子已经迅速来到了他身边,把满满一大筐石头放到了举廉爹身边。
举廉爹旁边的士兵立刻欢呼起来,有石头了,对付叛军就多了几分底气。
举廉爹好奇问詹建武道:“贤弟这是从哪里找来的石头?”
詹建武掩饰不住的开心,眉飞色舞地回答:“是三殿下的功劳,三殿下说石头管够,马上就陆续运上来了。”
三殿下从哪里弄来的石头?举廉爹又惊又喜。
“泽宁兄,三殿下命人把他外祖家赠给他的一座别院给拆了,拆下来的石头和滚木正源源不断地运过来,我先下去指挥着往城墙上搬。”詹建武说完,提起先前装石头的空筐子,催着和他一起抬石头的赶紧下城墙去再运石头上来。
举廉爹楞了一息,马上传令几个士兵也下去帮忙搬运。
很快,浩浩荡荡的运石头队伍穿梭于城墙上下,有士兵,有三殿下的手下,有自发前来的老百姓,他们很快就为守城将士们准备好了充足的石弹。
这些石弹被将士们投掷下去,打得爬墙的叛军吱哇乱叫,死伤无数。
将士们一举夺回了控制权,以碾压的姿态打得叛军丢盔弃甲,如退潮一般逃回去了。
举廉爹总算松了一口气,城墙上的危机暂时解决了。
他拉着詹建武问,三殿下呢?
三殿下今天立了大功,他要当面向三殿下致谢。
詹建武端着热汤碗喝了一口,满足地砸吧了下嘴,才回答了举廉爹的问题:“三殿下刚安排好人拆别院,就被请回宫去了,估计皇上有急事吧。”
皇上有急事?会不会是不喜三殿下拆了房子,要训斥三殿下?举廉爹不禁担心起来。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是三殿下外祖家赠给三殿下的别院,三殿下是有绝对的处置权的,就连皇上也没资格管,谁叫他对三殿下一点都不好,逼得三殿下的外祖家都看不过去,才将自家的别院以祝贺三殿下生辰的名义送给三殿下的。
要说也该皇上不好意思,对自个的嫡子吝啬至极,偏心惠妃之子,简直是本末倒置,不可理喻。看看,现在不是就引来了叛军之祸?还有西戎王虎视眈眈,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来哩。
举廉爹在心里愤愤然,又把皇上鄙视了一番。
且说沈维白几人快马加鞭赶回了道郡,沈维白没有等马停稳,就翻身跳了下去,冲进了沈秋风设在道郡郡衙中的大本营内。
沈秋风乍然见到孙子,皱纹密布的脸都笑开成了一朵菊花,一把抓住了沈维白的胳膊,欢喜地打量起来。
反叛不到半月,沈秋风已经变憔悴了许多,人也瘦了,看着精神萎靡。毕竟是揭竿而起想夺皇权,担惊受怕是不可少的,沈秋风吃不好睡不好,还要想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样的重压下能好才怪。
他现在最仰仗的便是这个孙子了,笃定这个孙子一定能帮沈氏站到巅峰上去的。瞧瞧,维白出师就大捷了不是。
“祖父没有看错维白,这么快就得胜凯旋了。”沈秋风激动得眼泪花都快滚出来了。
沈维白从沈秋风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搀住了祖父,接下来他要跟祖父讲从云霞爹那里听来的消息,他怕祖父承受不住,所以要把祖父安顿好后才能讲。
“祖父,孙儿扶您坐下,容孙儿慢慢跟您讲清楚,好不好?”沈维白开了口,声音里透着嘶哑和疲惫。
沈秋风反应过来:“对对,我的好孙儿辛苦了,来人,快给少宗主上茶来,还有,给少宗主拿他最喜欢吃的点心来。”
有利应声进来,给沈维白请安之后就要退下去张罗,沈维白叫住了他,让他只上茶来就行。
等有利端茶来的功夫,沈维白和祖父寒暄了两句,便把话题直接说到和李勇钦遭遇上面去了。
沈秋风浑浊的老眼珠飞快地转了两圈,急巴巴地问埋伏战的收获,心里为自己的老谋深算很是得意,他就料定李勇钦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救驾,所以让维白带着人阻击李勇钦。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派了维玄带着西戎北凉人在维白之后再次阻击,这样妥当的安排,一定会让李勇钦插翅难飞,束手就擒的。
现在看来一层阻击就起了作用了啊,李勇钦也不过尔尔。
沈维白正要转了话题说正事,有利端着茶进来了,给沈维白奉上后,便退到角落里站定。
“我想和祖父单独说会话。”沈维白直接把有利轰出了房间,吩咐有利在门口把守,任何人没有经过他允许都不能放进来。
然后砰的一声关了门并上了门栓。
等他走回祖父身边重新坐下时,沈秋风已经醒过味来了:“维白,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沈维白凝重地点点头:“是的,不过祖父要先答应孙儿,不管听到什么先别激动,保重您的身体是首要的。”
他这么一说,沈秋风顿时坐直了身子,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维白,祖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只要不是天塌下来,些许小事都惊不住祖父的。”
话说回来,他现在都敢与皇上抢龙椅了,只要不是宣布他起事已经失败,其他还有什么事能为难住他?
“那孙儿就说了。”沈维白站起来,朝沈秋风施了一礼:“祖父,害死叔叔的凶手不是先帝,而是当今皇上。”
这话如一声惊雷震得沈秋风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眼珠子转动着在沈维白身上来回扫了好几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维白,你,你从哪里探知的?”
“祖父,叔叔抬回家时手上握着一块玉佩,您一直带在身边的对吧?”沈维白没有回答祖父的提问,反而追问起了那块玉佩的事情。
沈秋风恍惚了一息,抖着手在怀里摸索出起来。
那块玉佩是他小儿子被害的证据,他一直揣在身上,以前是要提醒自己时时刻刻记住为小儿子报仇雪恨,后来仇人死在了西戎边城,他已经揣习惯了,所以还是带在身上,就当是小儿子给的一个念想,那孩子走的时候可是紧紧捏着这块玉佩的。
现在孙子要看,他自然没有意见,所以很快便把摸到的玉佩递给了沈维白。
沈维白拿到玉佩对着光线看了看,便唤了有利进来,让他拿火齐来。
有利看向老太爷,见老太爷朝他点了点头,才敢转身出去拿去了。
火齐可是老太爷的宝贝,是用透明的宝石磨成的,是老太爷看舆图用的,精贵着呢!一般人老太爷连摸都不让摸的。有利到书房捧出装着火齐的匣子,小心翼翼地捧着返回来。
“维白,你跟祖父说说,要火齐来干甚么?”等有利走了,沈秋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沈维白指了指手中的玉佩对祖父说,他要火齐来是看这块玉佩用,因为这块玉佩上就有杀害叔叔的凶手之信息。
第1069章 解围
沈秋风呆住了,他那双浑浊的眼珠全都定住了,直直地盯着沈维白,似乎完全没明白沈维白的意思。
沈维白拿起火齐对准玉佩开始仔细查看,抿着嘴,神色认真且严肃。
过了一会儿,沈秋风的眼珠才转动起来,他忍不住低声喃喃:过去这么多年了,这玉佩上能看出什么呢?声音又轻又小,如蚊蚋叫,沈维白并没有听见,还专注在玉佩上。
沈秋风很快住了嘴,他动都不敢动,身子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就怕动了影响孙子检查玉佩。
沈维白先看正面,却没有什么发现,玉佩正面色泽澄澈纯正,一水的绿色,宛若一汪碧泉,很是养眼。
他承认,这是块极品好玉佩,估计先帝也是怕雕刻字体对玉佩正面整体有影响,所以便没有在正面进行刻字。
于是沈维白把玉佩翻了过来,用火齐再照着看背面,只一瞬的时间,沈维白的眼睛就睁大了。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了一个赠字,玉佩上确实如云霞爹所说,是微雕刻了字的。
他赶紧把火齐往下挪,果然赠字下面便是天佑福七享平安七个字,这一行字比赠字还要略大一些,但若是没有火齐的帮忙,凭眼睛却是看不见的。
再往下看,最后一行正是先帝的名讳,还有日期。
沈维白死死地盯着日期看了两遍,又迅速在心里进行了推算,赠送的日期是在他叔叔死前一个月,那天正是当今皇上的寿诞日。
云霞爹没有说谎,这块玉佩当时已经属于当今皇上了。
所以,真正害死叔叔的人不是先帝,而是当今皇上。
沈维白垂下拿着火齐的手,愣怔了几息,才站了起来,郑重给沈秋风施了一礼开口道:“禀祖父,李勇钦告诉孙儿,叔叔去世时捏在手里的玉佩不是先帝的,是昏君的。刚才孙儿…”
“怎么可能?”沈秋风大惊失色打断了沈维白的话,愤愤道:“李勇钦在撒谎,他和先帝情同手足,定是乱说帮先帝脱罪。先帝亲口承认是他害死了你叔叔,怎么可能有假?”
因为说话说得很急,沈秋风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使劲咳嗽起来。
“祖父,您别急,身子要紧。”沈维白忙冲到他身后,抬手帮他顺背。
折腾了好半天,沈秋风才止住了咳嗽,沈维白又唤有利送了茶进来,让沈秋风喝了两口,等沈秋风缓过劲后,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祖父,这块玉佩原本是属于先帝,但他把玉佩当做生日贺礼转赠给了昏君,还别出心裁的在玉佩上微雕刻了祝福语。
李勇钦告诉孙儿祝福语的内容,刚才孙儿用火齐已经看清楚了,祖父您要不要看看?”
沈秋风抓住沈维白的手,让他赶紧拿给自己看。
但他老眼昏花,只勉强看到有字,内容却是看不清楚,急着让沈维白念给他听。
沈维白便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听完以后,沈秋风颓然往后仰去,头向椅背上磕去,好在沈维白身手敏捷,抢先扶住了沈秋风的头。
“祖父,您怎么了?”看着倒在他臂弯中,脸色惨白的祖父,沈维白也吓得不行。
沈秋风紧闭着的眼缓缓睁开,看向沈维白,刚要张口说话,一阵昏眩袭来,沈秋风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来人,快来人!祖父昏过去了。”沈维白一边掐着沈秋风的人中,一边慌乱大叫。
离京城不远的边城军原地待命,等将军派出去侦查的士兵回来。
侦查兵们探到了情况后一刻都没有耽搁便迅速返回,把叛军围城的布防、人数、所处位置等具体信息摸得一清二楚,一股脑儿都向云霞爹进行了汇报。
云霞爹很满意,夸奖了侦查兵们,然后让他们去稍事休息,他则转身大喊来人。
将军一声令下,亲兵们迅速围了过来听他的吩咐。
“去把将官们都召集到这里来。”云霞爹点了几个亲兵让他们赶紧去办,几人应了便跑去请人去了。
云霞爹又命令一个亲兵去把萧公子和大小姐找来。
等大家到齐后,便一起商定了行动计划,各将官领了命令,然后才集合队伍往京城奔去。
路上,云霞对苇杭说,叛军如此差劲,我们速战速决,尽快解围,然后进攻沈秋风在道郡的大营。
“对,沈秋风先抓起来以后再问罪,京城危局平定后,就该集中精力对付西戎王了。”苇杭说完,拍马向前冲去。
云霞扬唇一笑,一夹马腹,跟着追了上去。
此刻京城城墙上下,战役还在激烈进行着。
因为有了三皇子及时送来的石头,守城军又让叛军吃了好一阵石头雨。
叛军架起的梯子被迫撤回了一大半,死伤者不少,城墙下的地面和散落的石头都被血给染出斑斑驳驳的红。
伤兵的惨叫声充斥于耳,让守军们更加振奋,仗打得也更加英勇。
很快叛军就顶不住了,他们被打得惨不忍睹。叛军首领不得不下令又一次撤退。
得到逃命指令的叛军立刻屁滚尿流地退回到石头砸不到的安全地方去了,他们急需去舔舔伤口,找回被吓飞的魂。
叛军首领看着自己的兵将如乌合之众,溃不成军,不免气急败坏。
明明他手下的兵士人数倍于守城军,结果围了这么久的城,愣是攻不下来。他都快愁死了,再这样下去怎么向沈老交代?
领兵围城之前,他还拍着胸膛跟沈老保证过,尽快攻入京城。现在却是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说大话,搞得这会儿骑虎难下。
叛军首领的视线投到高高的城墙上,见城墙上的将士严阵以待,俨然一副绝对不许他们入侵的姿态,脸色更加难看,面上的愁云聚得更浓了。
他很清楚,现在最可怕的是这样打下去,他的人会越来越少,优势丧失,对方再来了援兵的话,他会死得很惨。
趁叛军败退之时,举廉爹组织士兵向叛军喊话,让他们认清形势,及早收手。现在迷途知返,天恩浩荡会不责罚,但是执意一条道走到黑,不会有好下场。
士兵们声音洪亮,齐声大喊了好几遍,确保城墙下的叛军都能听到。
果然士兵们喊话不久,叛军那边有了动静,许是有叛军心生怯意,想临阵脱逃,但很快被镇压了下去。
叛军首领亲自上阵,甩鞭子抽打那几个被抓回来的兵士,一边打一边斥骂。他已然成了惊弓之鸟,所以生怕手下的兵士乱起来,那样他会更快落入万劫不复之中。
所以他打得很狠,想警示其他兵士,莫要再想逃跑,必须给他往前冲。
叛军兵士们全都不敢作声,看着首领抽打自己的战友,听着他们撕心裂肺的痛喊,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然表面上他们顺服了,可是内心却并没有服气,是,沈家老太爷告诉他们,昏君要立西戎王的外孙为太子,昏君杀了先帝,昏君作恶多端……要带领他们把昏君赶下台,出征就给每人十两银子,并允诺事成之后还有更大更多的赏赐。
他们见反叛昏君的人特别多,京城也被团团围住,城里只有为数不多的禁卫军,觉得这场仗的胜利一定是他们的,所以欣然倒戈,成了反叛昏君中的一员。
但现在他们发现跟先前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莫说打赢得赏赐,能否保住各自的小命都是问题。
第1070章 解决
休整了一会之后,叛军们又被呵斥催促着开始攻城。
这一次进攻比之先前的进攻显得更加疲软,叛军兵士们都无精打采,组织起来的进攻根本就没有什么效果,很快败退。
叛军首领气得跳脚,这样下去不行啊,得想办法把涣散的军心给整顿起来。
他揪着胡子想了想,唤了两个亲信来下命令,让两个亲信去抓几个不出力的兵士来,他亲自上阵,一阵暴打加威胁,甚至杀了一个想反抗的兵士,总算吓唬住了其他兵士。
叛军们在首领的淫威下,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进攻。
他们如潮水般涌上来,举廉爹一声令下,三殿下送来的砖石就开始往叛军身上招呼。
砖石雨下得很有气势,中间还掺杂了一些滚水,给叛军们来个落石流水,又砸又浇的,打得他们哀嚎连连,惨不忍睹,又一次溃败退下。
“将军,三殿下运来的砖石也不多了。”两个士兵抬着一大筐石头过来,一边把石头筐放到地上,一边向举廉爹汇报砖石的最新存量。
举廉爹想了想,喊了亲兵过来跟他交代了几句,亲兵应声离开,下了城墙。
在城墙下找了数十个壮汉,又征用了几辆板车,亲兵带着一行人去三殿下的别院把拆下来的滚木也给运了过来。
叛军见砖石掉落得渐渐稀了,知道守城军的石弹快没了,胆子又大了起来,一窝蜂涌上来开始架梯子爬墙。
自然又遇到了滚水伺候,被烫得发疯般狂叫的,掉下梯子摔伤的很多,因此丧命的也不在少数。
满以为这次可能得逞的叛军,兴冲冲来,灰溜溜退去。
短暂消停后,叛军首领又组织起两次次进攻,但都被砖石雨给打退回去。
抵挡住叛军这两次进攻后,城墙上的砖石基本用完了。
叛军再进攻,城墙上守军已无砖石可用,对付叛军全靠沸水在支撑。
沸水终归不如扔石头方便,叛军人潮袭来之后,架在城墙上的梯子中有几个梯子上的叛军得了手,纷纷爬上了城墙,城墙上的守军立刻把他们围住,一番艰难的厮杀之后,才把这些叛军给拿下了。
举廉爹用力投下最后一块砖头,砸下了一个叛军,那叛军掉下去时又带下去一个跟在他后面爬梯的叛军,这块不大的砖石算是一石二鸟,物超所值了。
旁边的士兵接着浇下沸水,把底下扶着梯子的叛军给吓跑了,梯子也轰然倒了下去。
举廉爹啐了一口,拍了拍手笑了。
这次用完砖石的心情与他上次投下最后一块石头截然不同,三殿下拆别院为他们争取了时间,也为他们歼灭更多的叛军立下了汗马功劳。
另外三殿下此举还跟举廉爹提供了一条思路,他已经想好了,等滚木运上来,他就吩咐亲兵带几个士兵,再找好些老百姓,一起去把他的将军府给拆了。
举廉爹挺直胸膛,再次咧开了嘴,呵呵,他就不信还治不了这些叛军。
正思忖间,滚木运上来了。举廉爹立刻挥手让大家继续投入战斗中,自己则把亲兵招过来跟他下了命令。
“将军,真的要拆您的将军府吗?”亲兵听了犹豫地反问了一句。
将军府是先帝赏赐给将军的,若是拆了,以后将军心里会不好受的。
“对,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连三殿下都拆了自己的别院哪。你们快去快回,要多找些人,人越多拆得越快!”举廉爹态度坚决地回答。
亲兵便不再耽搁了,他总是以最快的速度执行将军的命令,所以立刻点了几个兵士,飞奔下城墙。
到了城墙下,他对在城墙下帮忙的老百姓讲了王将军的命令,请他们协助自己。
老百姓们听完亲兵的话,都交口称赞王将军,在危难时刻显出英雄本色指挥大家坚守京城,现在还舍弃自己的将军府来抵挡叛军,这是一等一的好汉啊。
三殿下也是好汉,有三殿下、王将军这些人,京城绝对不会被叛军攻破。
老百姓们群情激昂,全都对胜利充满了憧憬,相信他们一定能赢了叛军。
一个壮实的汉子突然振臂高呼:“不拆将军府,拆俺们家的房子。”
很快有许多人回应,一时之间,大家都纷纷要求去拆他们家的房子,把举廉爹的亲兵两个胳膊都拉长了。
最后亲兵好不容易才挣脱了拉扯,但又被一个黑脸汉子直接给拽住了,他要求亲兵带人去拆他家的房子,理由是他家离城墙最近。
黑脸汉子的邻居也站出来,帮黑脸汉子说话,顺便推销自家的房子。
亲兵见此情况,又觉黑脸汉子家近,便于运送,便对黑脸汉子说:“壮士请放手,那就拆你的房子,等战争结束,我请将军为你申请赔偿,再替你重修房子。”
“好好,那就请将官随小的来。”黑脸汉子转身就开始往自家领人,身后老百姓涌涌前去帮忙。
再说城墙上,滚木加滚水雨的效果不比砖石雨的差,照样打得叛军哭爹喊娘,逼退了他们两次气势汹汹的进攻。
但滚木数量少,很快就所剩无几了。
叛军首领见城墙上的滚木也扔得稀了,就像看到荤腥又发现主人不在的猫一样,眼睛都发绿了。
他指着城墙方向得意地叫嚣,他们快没有滚木了,这下只能束手就擒了,快,传我的命令,开始又一次冲锋。
很快叛军首领的命令被传了下去,兵士们被驱赶着又一次往城墙冲去。
石头还没有运来,叛军抓住了这个空档,虽然有沸水应对,但有数十个叛军还是突破了防线,爬上了城墙,与守城军展开了自围城以来最大规模的近身交战。
因为陆续又有叛军上城墙加入战斗,叛军的数量越来越多,守城军应付起来也就越来越吃力。
等好不容易把上城墙来的叛军降服,举廉爹得空清理了下守军,发现己方伤亡也不小。
他看了看城墙下还黑压压一大片的叛军,向城堞上重重擂了一拳,叛军太多,打了一批又上来一批,源源不断,接下来的硬仗因守军人太少,打起来更加不容易了。
也不知道二哥到哪里了?举廉爹往西边看了看,轻轻叹了口气。
想来沈秋风会想尽办法阻止二哥带着队伍进京的,二哥一路上也不容易。还有,二哥带来的人也不会太多,毕竟边城还要留一半的防守力量,以预防西戎兵的异动。
所以就算是他和二哥里应外合包抄叛军,估计这仗也会打好些功夫才能结束。他必须再多灭一些叛军才行,那样二哥来了,压力也会减少一些。
打起精神来,举廉爹在心中为自己鼓劲,然后转身快速在城墙上巡视了一圈。
其间他调动人马,把捐躯的兵士给抬下去了,临时安置在城墙附近那块空地上搭设的灵堂棚内,伤兵也安排了妥善的救治,接着重新部署了兵力,定下了新的守城方案。
刚做好这些事,叛军的又一次冲锋就来了。
将士们又投入到防守之中,坚持了一会儿,亲兵运来了砖石。
举廉爹发现这些石头颜色与将军府的砖石颜色不太一样,但大战当前,他一门心思扑在对敌上去了,也没有功夫询问。
第1071章 解脱
又有了砖石在手的守军,顿时如虎添翼,砖石哗哗地往下扔得欢,把叛军打得晕头转向,哭爹喊娘,在城墙根下留了好些死尸后逃回了安全地带。
他们被砸得不明所以,不是说城墙上的守军没有石弹了吗?那刚才砸他们的石弹是从哪里来的,数量还那么多,源源不断似的?莫非守军会变戏法?
一直在后面的叛军首领却是看出来了,这些砸向他手下的石弹是砖石、滚木,显然是拆了城里的房子运来的。
他心塞塞,咬牙恨道:“好你个王泽宁,居然想出了这一招。”
骂完,他气得连跺了几脚,这样下去,王泽宁有使不完的石弹,压着他的兵士,要攻城谈何容易?
一个亲兵上前去劝他不要生气,叛军首领抬脚踹了亲兵一下,骂道:“老子能不生气吗?久攻不下,沈老铁定饶不了老子。”
亲兵被他踹了个趔趄,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子,又赶紧站好,躬身对叛军首领施了一礼。
叛军首领大概也觉得自己刚才做的有些过火,走过去抬手拍了拍亲兵的肩膀,算是表达自己的歉意。
亲兵被他的举动安抚了,忙讨好地对他说:“将军,小的无能,不能为将军分忧,但现在有一计想献与将军,不知当讲否?”
叛军首领正黔驴技穷之际,立刻抬了抬下巴,示意亲兵快讲。
亲兵便凑近他,低声嘀咕了两句,叛军首领听了连连点头,神色舒缓不少。
等亲兵说完站到一旁后,叛军首领哈哈笑了两声道:“好,就这么办,等胜利了老子要重赏你。来人!”
皇宫中,太医院的御医几乎倾巢出动,全都涌到了皇帝病床前。
几乎是一路跑回来的三皇子,刚一踏进母后的宫殿内,就见到从正殿鱼贯而出的太医们。
他揪住一个太医问父皇的情况,那太医看向太医院掌院肖大人,对三皇子说自己的医术不精,没有近前给皇上把脉,具体情况不得而知,请三皇子问询肖大人。
三皇子知道自己心急唐突了,遂丢下这个小太医,直接去问肖大人。
“三殿下,臣刚才已经给皇上把完脉,初步判断皇上乃急火攻心所致,容臣与其他太医共议之后开出对症的方子,为皇上祛病。”肖太医垂着头,掩住面上的凝重神色,躬身跟三皇子简单解释了一下。
三皇子这才松缓了一些,对肖太医道:“那就劳烦肖掌院和各位太医了,你们去忙吧,吾就不耽搁太医们开药方了。”
肖太医受宠若惊,刚才他已经被赶来的其他皇子威胁过了,只有三皇子没有那般无理取闹,所以忙躬身回道:“这是臣等应尽之责,殿下客气了。”
其他太医也跟着施礼诺诺,对三殿下保证会竭尽所能让皇上恢复健康。
三皇子对着大家笑了笑,与太医们分开了,太医们被太监引到偏殿开处方自是不提,三皇子则被引到了父皇的床前。
因为皇上是在皇后宫中病倒的,所以暂时歇在了皇后的寝宫里,得到消息前来探望的皇子妃嫔们,看过皇上后便被安排到偏殿去候着了。
此刻皇后已经哭过几回了,眼睛又红又肿,皇上身子一直健旺,平白无故昏倒,她觉得都是自己说话不当所致,心里自责后悔不已。
那些话她应该慢慢说的,好好规劝皇上便是,像刚才那般一股脑儿把话**地甩出来,皇上才会气病的。
现在她也没有功夫想其他旁的,心思全放在了皇上身上,若是皇上因此有个什么不好该如何是好?她想想都觉得怕。
说起来,她还是太在乎他,盲目地喜欢他,生怕他遭半点罪,宁愿自己替他受罪。推己及人,她相信皇上也舍不得伤害姐姐,或许要杀姐姐也只是口头说说,真到要下手的时候便下不了手了。
皇后越想越悲伤,嘤嘤嘤又哭了起来,眼泪不听使唤地往下掉。
三皇子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母后的哭声,甫一踏进门槛,见到母后远远地守着父皇,哭得好不伤心,顿时心头一阵揪痛。
他忙走到母后身边出言安慰:“母后,您不要担心,父皇定会没事的。”
皇后闻声抬头,见儿子站在身侧,就跟落水的人见到浮木一般,一把抓住了儿子的手,抖着手跟儿子说话:“珩儿总算来了,母后都六神无主了,你父皇这次昏倒很是凶险,刚才,他,他还吐了好几口鲜血。”
三皇子没想到父皇会口吐鲜血这么严重,转头看向了床榻上躺着的父皇,只见这个平日里身康体健的父皇,此刻面色蜡黄,双眼紧闭躺在床上,看着着实有点吓人。
他好言安慰了母后几句,便走到父皇面前,蹲在床前把手伸进锦被里,找到父皇的手握住。
父皇的手冰凉,似乎没有一丝生机,若不是还能听闻到父皇的呼吸声,他定然无法如此平静。
咬了咬唇,三皇子手上加了把劲,把父皇的手捂得更紧了。
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升起不详的预感,又赶紧在心里斥骂自己,强制压下那些胡乱的念头。他心里不停喃喃,父皇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一遍又一遍,往复循环。
昏迷的皇上一动不动,任凭三皇子捏着手,在心中为父皇祈祷完毕的三皇子,不免在心底叹了口气,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与父皇如此亲近。
打从记事起,他就知道父皇不喜欢他……
小的时候他奢望与父皇亲近却屡屡碰壁,便以为是自己不好才惹得父皇不喜欢他,所以拼命改掉自己身上不好的习惯,严格要求自己,不断完善自己,等他的老师、大臣、御书房的同窗、甚至皇兄弟们都对他称赞不已的时候,父皇还是不喜欢他。
少年小小的心灵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母后看出来了,抱着他对他说不是他的问题,是母后的问题,父皇是因为不喜欢母后才迁怒于他的,所以不怪他,要怪只能怪母后。
他替母后擦去眼泪,很贴心地对母后说:“母后别伤心,您在儿臣心目中是最好的,儿臣永远都不会怪母后半分的。从今以后,儿臣不再贪心奢求父皇的喜欢,尽量不去父皇面前碍眼就是了。”
那一年,他刚满十岁,便把对父皇的孺慕之思深深压在了心底。
自那以后,不是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凑到父皇面前去,跟父皇的父子关系平淡如水,没有半点寻常父子间的亲昵。
但奇怪的是他却得到了内心的安宁,也算是从中解脱了。
皇后看着已改成跪姿的珩儿,身姿笔直地跪在床前,心头袭过一阵难受。
她的珩儿小小年纪就承受了不该承受的东西,这孩子心里苦啊。
但她也是欣慰的,珩儿仁厚端方,善良大度、敬贤礼士、文武兼备,其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间都是君子风范,是个优秀出众、无可挑剔的好孩子。
她何其有幸,能拥有这般出色的儿子,因着珩儿,她对皇上的宽容又多了一些,皇上纵使不心悦她,却赐了她珩儿,她满足了。
皇后边想边挪动脚步向父子俩走去,亲自拿了小杌子给珩儿坐,然后才坐在床沿上,把一只手伸进去盖在儿子手上,一家三人的手叠在一起,另一只手则捏着手帕拭泪水。
第1072章 病势
“母后,儿臣刚才问过太医院肖掌院了,他说父皇昏倒是急火攻心所致,儿臣想知道父皇昏倒前发生了什么事?”三皇子抬起头,澄澈的眸子盯着皇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皇后的视线与儿子的视线相接,忙敛下了眼睫。
要不要跟儿子说呢?她只犹豫了片刻便做出了决定。
她知道沈秋风散布的谣言已经传开了,呃,那其实也不算是谣言,想来珩儿一定也有所耳闻了。若再不跟儿子讲清楚,恐怕儿子会对她这个母亲失望的。
于是咬了咬唇,斟酌着开了口:“珩儿,是母后和你父皇争执了几句,主要为了沈秋风传出来的流言。”说了这么一句,她停住没有往下说,而是看了看儿子的面色。
儿子抬头看着她,眼睛里有不可置信的光芒闪过。
三皇子并不是惊讶与母后和父皇谈论的话题,而是没有想到母后会与父皇争执,打他记事起,他就从未见到和听到母后反驳父皇,母后总是视父皇为天,对父皇言听计从的。
看出了珩儿的疑惑,皇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对,珩儿没有听错,母后今天豁出去了,和你父皇据理力争了起来。没曾想你父皇就,就这么昏过去了,还吐了血,母后现在后悔得紧,若是你父皇因此有个什么不好,母后…”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嘴唇一阵哆嗦。
三皇子膝行到母后面前,柔声劝慰道:“母后,父皇昏倒是因为他生病了,不是您的过错,您千万不要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特别是在其他宫的娘娘面前,绝对不要这样说,好么?”
他清楚,以母后的柔弱性子,是敌不过父皇的某些嫔妃的。她们时时处处在暗中窥视,等着抓母后的把柄,想把母后从皇后的位置上拉下来,甚至是打入冷宫中。
这中间尤以惠妃娘娘为首,万幸的是这次这位父皇最宠的妃子尚不在宫中,否则定会歪缠母后的。
老实巴交的三皇子在这宫中长大,吃了很多亏后也算是明白了宫中的生存之道,少年人觉得自己长大了,必须要护母后安全。
皇后自然也是清楚儿子这么说的原因,见儿子望着她等她的回信,便点头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分寸的。
三皇子这才放心下来,他看了看父皇,又看了看母后,垂着头道:“母后,珩儿听说了沈秋风传出来的流言。”
流言初起时,他本是不相信的,但后来他结合这些年的事情,慢慢理了一番,竟然有了几分相信。
不如趁今天这个机会问问母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母后,儿臣可否请您借一步说话?”三皇子扶着床沿站了起来,跪得太久,他起身后,手撑着床沿等了片刻才缓过劲来。
皇后轻轻点了点头,珩儿现在大了,有些事情应该跟孩子讲清楚,这样也可以避免孩子不知道内情,无意间就惹了他父皇生气。
本来皇上就不喜珩儿,不能再让皇上对珩儿添了不好的看法。
见母后答应了,三皇子便率先走到外间,皇后跟着出来,屏退了外间的宫女太监,母子俩坐下来,正准备说话,肖掌院前来求见。
于是母子俩立刻放下其他心思,先召见了肖掌院。
刚才肖掌院已经为皇上施过针,暂时稳住了皇上的病情,但是几位医术好的太医把过脉以后,都觉得皇上的病来得又急又重,所以商量着开出了一个方子,但效果如何,他们心里并没有多大把握。
肖掌院按照和几个太医一起打好的腹稿,跟皇后和三殿下禀报了。
皇后听完脸色煞白,捏着锦帕的手抖得厉害,眼泪又涌涌而出。
“皇后娘娘,臣等学艺不精,让您担心了,臣有罪,请皇后娘娘治臣之罪。”肖掌院一撩衣袍跪到了地上。
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皇上这次恐凶多吉少,而以他的医术水平,却是束手无策的。所以先行请罪,希望皇后能另请高明,或许能救救皇上。
但是他也知道,现在叛军围城,要再找到比他医术高,比他和手下几个太医都强的大夫怕是不可能了,除非出现奇迹,京城内还藏着隐世高手。
虽然皇上治国理政远不如先帝,虽然皇上立了惠妃娘娘所生之七皇子为太子,他还是在心里暗暗祈祷,皇上能有天佑,京城里能找到比他们太医院的太医医术更好的大夫。
作为一个大夫,医者仁心,他不希望任何一个病患得不到妥善的救治。
三皇子亲自扶他起来,镇定地对他说:“肖掌院,母后和吾都相信太医院会尽全力救治皇上的,请肖掌院放心为皇上治病。”
肖掌院瞬间就明白三殿下的意思,三殿下对他们信任有加,还释放了极大的善意。
于是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臣等定当为皇上康复竭尽所能。”
“好,那就有劳肖掌院和诸位太医了,请大家进来给皇上伺疾吧。”三皇子说完,再次扶起肖掌院。
肖掌院立刻行动起来,很快太医们分了工,数组人忙碌开了,配药的、熬药的、给皇上推拿的、在皇上床前候疾的……三皇子和皇后杵在那里倒显得碍事,母子俩便离开正殿到了另外一间偏殿,继续刚才的话题。
听完母后所说的一切,三皇子眉头拧成了一条绳。
原来竟是有这样的过往,先帝是他的皇伯父,而先帝的皇后不仅仅是他的皇婶,还是他的姨母。对他来说,都是极亲近的人哪。
父皇怎么能那么做呢?那个刚出生就被父皇给害死的堂兄,还有姨母真真都是可怜人!
母后做得对,是应该谴责父皇,父皇是有罪之人!
离京城不远的道郡叛军大本营内,沈秋风再次悠悠醒转来,一双眼睛木木地盯着虚空,茫然而空洞的出神。
他周围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他先前短暂清醒的时候,就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说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结果人被他撵出去后,他很快就开始头痛,似乎有个箍子紧紧地箍住脑袋,头时不时地抽巴一下,每次抽巴的时候,那种剧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是第几次抽巴的时候,他又痛晕过去了。
沈秋风抬手揉了揉额角,现下好像痛缓了一些,本来要张口唤人进来的他改了主意,趁着清净,他要好好捋一捋这件事。
害死幼子的竟然不是先帝,是昏君?这个认知让沈秋风的头又抽痛了一下。
这些年他恨得咬牙切齿的仇人是先帝,他恨自己最喜欢的老儿子还没有长成,还来不及享受这世间的美好,就躺在了冰冷的棺材里,被埋入坟墓中。
所以他发誓要为老儿子报仇雪恨。
为了这个目标,他汲汲营营,暗中布局,想方设法报了仇。得知先帝薨了那天,他虽然不敢喜形于色,心里却是狂喜不已的。
那天夜里,他趁黑去了老儿子的坟墓,站到墓碑前,心中喃喃,告诉老儿子,他成功了,他这个当爹的为儿子报了仇了。
想到这里,沈秋风抬起了手,手掌翻了翻,为了报仇,他这双拿笔的手沾上了很多鲜血。
有时候他会愣愣地看着这双手发呆,午夜噩梦醒来时也会心悸,但他自我安慰,为了给儿子报仇,其他的都不用计较。可今天,他再也无法这般安慰自己了。
第1073章 胜势
一开始,他沈秋风就连方向都弄错了。
南辕北辙背到而驰、一步错步步错,他闹了个天大的笑话,也犯了个巨大的错误。
沈秋风的头又抽痛了一下,把眼睛都扯动了,他捏着颌下长须的手也一抖,生生扯下几根胡须来。
望着那几根全白了的胡须,沈秋风那双浑浊的老眼眨了眨,心里升起了后悔的念头。这么些年,他第一次有了悔意。
先帝是个好君王,即便他认为先帝是他的杀子仇人,但是在先帝是好皇帝这一点上,沈秋风还是一直都承认的。
他与西戎王联合害死了先帝,内心上多少还是有点冲击的,那毕竟是天子,是天选之子,是真龙啊!所以先帝刚薨的时候,他经常会做噩梦,吓得整晚都睡不着,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现在他都对当时的情形记忆犹新,还能感受得到那时头皮发麻,脊背发凉的恐惧。
后来他说服自己,先帝纵使是个受黎明百姓爱戴的好皇帝,但害死了他幼子,在他这里就什么都不是,只能算是他的仇人,他杀了仇人为幼子报仇难道不应该吗?
应该,他是君子报仇,先帝再横,还不是被他和西王王给杀了?所以他才是得胜势之人。
靠着他说服自己的理由,沈秋风渐渐走了出来,不再害怕。时间长了之后,更是认为他的做法天经地义,再无半点愧疚之心。
但是他现在得到了事实真相,先帝并不是他的仇人,他一心扶持上位的那位才是。
沈秋风突然就伸出手使劲捶打床铺,直打得床板发出嘭嘭嘭的声音。
“老太爷,您怎么了,小的想进来看看您。”被六少爷安排在门外的亲随听到声音,忙着急地大声央求起来。
沈秋风闷声道:“不准进来!把门守好,没有我的命令通通都不许进来!”
他不想被打扰,他要一个人好好想想,把这一切想清楚。
沈秋风的命令,门外的亲卫自然是不敢不听从的,所以大声应了。
就在沈秋风静静思考的时候,边城军的前军和中军已经弃马步行,悄悄来到了叛军的背后,拉开战线,呈合围之势。
训练有素的边城军行事干练,潜入叛军背后,叛军浑然未查。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见此情形,边城军队伍中的苇杭低声对身边的云霞说:“等会儿手雷说不定都用不上。”
“用不上也好,一来手雷的威力大,给西戎兵用比较好;二来京城是天子脚下,等我们解了京城之围,万一皇上对手雷有不好的看法,反而不妙。”
苇杭轻轻地点了点头,他那个皇叔心胸狭窄,很有借题发挥的可能性,在没有救出母后之前,不能冒半点风险。
难怪刚才商议的时候,云霞提出不到万不得已不用手雷,原来有这么一层考虑。
苇杭用温柔的目光看向云霞,眼里闪动着波光,他的云霞就是那么善解人意,思虑周到。
接收到苇杭的目光,云霞俏脸微红,低声说了他一句:“瞅啥呢?好好看路,马上要踩到坑里去了。”
苇杭忙转头看自己前面,可不,他面前就是个大坑,脚已经踏到了坑的边缘,不是云霞提醒他,下一步可就要踩下去了。
他的脸腾地红了,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为了看你,就算,掉进坑里也,也是值得的。”
云霞斜睨了他一眼,咯咯低笑了起来,笑容如鲜花绽放,如明珠闪耀,苇杭也跟着笑。
队伍停了下来,开始摆战阵,等候云霞爹下攻击命令。
旁边的举廉忍了半天,一路走来就看到他们两个打情骂俏,让他后悔不该跟着这两人走的。因为看着他们在他面前卿卿我我的说话,自觉多余的他偏生还不能打趣他俩,所以必须憋着笑。
好在当事人自己笑了,举廉才觉得解放了,捂着嘴小声笑了好一会,肩膀颤动了好久才停下来。
也难怪他要笑,一来他看了一路,听了一路苇杭和小师妹的窃窃私语;二来他看见了不远处的京城城墙完好无损,这就证明父亲大人带着为数不多的禁卫军守住了城墙。
接下来叛军败北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所以他心情大好。
苇杭和云霞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等他笑完了,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我,我是在笑叛军,数倍于我爹带的兵,楞是围了那么多天都束手无策,堪称废物,等会绝对不堪一击。”举廉整整衣襟,正色道。
苇杭和云霞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色,算了,暂且先放过他。
举廉松了口气,在心里嘿嘿笑,好险,总算没有露馅。
边城军摆好了战阵,看着叛军又发起了一轮冲锋。
城墙上的举廉爹呸了一声,蠢货些屡败屡战,又来送死了。打,狠狠地打,争取在二哥的援军到来的时候,能把叛军打掉一大半。
他粗略的估算了一下,现在离完成这个目标已经不远了。
于是扬起手臂大吼一声:“将士们,继续下石头热汤雨,让叛军吃好喝好,早些上路。”
将士们异口同声:“听将军的,保证让他们吃好喝好上路。”
大家的话音一落,城墙下的叛军杀猪般的哀嚎声又此起彼伏起来。
与此同时,云霞爹命令边城军开始攻击,现在正是围攻大营的最佳时机,叛军分兵去攻城墙,大营这边空虚,兵力少。
当然他也派了一部分兵力截住从城墙处回转的叛军,让他们无法与大营的兵力汇合,达到逐块击破的目的。等三弟的守军出城后,他们的胜算就是十个指头捏螺蛳——十拿九稳了。
边城军的号角骤然响起,大军如猛虎出山,蛟龙出海,随着号角声从叛军后方奔腾而出,迅速把叛军的大营给围住了。
一队人马则往城墙这边跑来,边跑边拉开了战线,阻截逃回大营的叛军。
面对从天而降的边城军,叛军首领大叫不妙,手忙脚乱地冲出中军大营,身嘶力竭地下令对战。
城墙下正攻城的叛军被打得招架不住,准备返身逃跑回去的,看到中军大营被围,瞬间懵了,陷入进退两难的绝望中。
他们的绝望却是城墙上守军的希望,举廉爹和众兵将都看到了边城军的军旗迎风招展,雄师威仪,一来就把叛军大营围了个水泄不通。
短暂的平静之后,守军们都大笑起来,举廉爹命令他们赶紧解决了城墙下的叛军,便打开城门与边城军汇合共同御敌。
将士们手中的石头扔得更来劲了,气势如虹,斗志空前高涨,直打得攻城的叛军惨不忍睹。
而被围住的叛军,他们很快就会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边城军的对手。
第1074章 乘胜
没有任何悬念,经过激烈交锋后,这场交战以叛军一败涂地终结。
负隅顽抗的叛军都被杀死了,暴尸于城墙前。
叛军首领的尸体横在中间的地上,他血污糊脸,唯一双眼暴突圆睁着,他死都没想通边城军为什么这么厉害,厉害到他们在边城军手下简直是不堪一击。
剩下的叛军士兵纷纷缴械投降成了俘虏。
守军和边城军汇合在一起,开始进行战斗扫尾,清理战场。
叛军伤亡惨重,守军和边城军也有人员伤亡,但人数跟叛军比起来就少之又少了。
在守军和边城军伤兵得到妥善救治的同时,投降的叛军伤兵也获得救治,感动得这些叛军伤兵一个个泪水涟涟,一个劲地道谢。
他们没想到虎威、龙腾将军不仅没记他们的仇,还愿意给他们治伤,折让他们越发无地自容,非常后悔当初做叛军的选择。
没有受伤的叛军俘虏会被押解进城,着专人看守。
此时京城城门大开,迎接凯旋的英雄们。
百姓们自发站到城门两边,夹道欢迎战胜叛军的勇士们,好一番热闹。
兵将们进城后就地稍事修整,这是两位将军给他们下的命令,京城守军是东道主,自然要尽地主之谊,把边城军招待得很是周到。
云霞爹和举廉爹却没有进城,两人带着云霞和苇杭站在开阔地,周围让亲兵们远远的警戒着,方便叙话。举廉来找父亲,都被亲兵们拦住了。
长话短说,四人很快互通了信息,得知叛军的主要兵力都被剿灭后,他们略作商量,决定派人去皇宫送信,禀报皇上京城之围已解,但道郡的叛军还虎视眈眈,他们要乘胜追击,一举歼灭沈秋风及其叛军。
于是举廉爹唤了两个亲兵过来,跟他们交代了命令,两个亲兵立刻领命飞马进城去了。
“三弟,廉儿可是等急了,快去见见他吧。”安排好一应事宜后,云霞爹催着举廉爹去见儿子,让父子俩好叙叙话。
正在此时,关泽带着人出城来见他们,刚抬脚向举廉走去的举廉爹立刻住了脚,挥手对着儿子喊了一声:“廉儿,你自个在那等着爹,等爹处理完正事再来见你。”
“爹,儿子知道了,您去忙吧。”举廉见父亲忙得很,也听话地表示自己会乖乖等着的。
不过,看着云霞和苇杭跟着自家父亲和李将军一起去见关大人,举廉很羡慕,其间自然还是掺杂了那么一丝丝心塞,师兄妹三人,就他被排除在外了啊。
看来自己这个当兄长得加把劲了,不然以后苇杭和云霞可以参与的正事都没他的份。
皇宫里,皇上还处在昏迷状态,太医们已经熬好的药,只给皇上喂进了一口,还流了半口出来,便束手无策了。
皇上毕竟是尊贵的天子,无论是太监,还是太医都不敢强行给皇上灌药。
用不上药可如何是好?肖掌院和众太医都急得团团转。
皇后和三皇子商议之后决定亲自喂皇上喝药,一筹莫展的肖掌院暗自松了口气,忙命人重新把药呈上来。
太监试药确认安全后把药碗双手奉给了皇后,皇后接过,对儿子点了点头。
三皇子示意两个太监把皇上扶起来,他扳开父皇的嘴,母后则迅速喂一口药,母子俩辛苦了好一阵,总算把药喂了小半碗到皇上的腹中。
喂完药把皇上安顿好,累得够呛的皇后母子刚坐下来喘息片刻,便接到战报,边城军援军到,与守军一起围剿歼灭了城墙前的叛军。
“太好了!”听闻战报后,三皇子高兴地喊了一声。
皇后、房间里的太监、宫女和太医们也跟着开心起来,因皇上病了压抑恐慌的气氛总算有了缓和。
“珩儿,这是不是解了京城的危机了?”刚才听珩儿讲了城墙上的事,皇后担心叛军会打进城来,又担心皇上的安危,所以一颗心一直高悬着,这会儿才放了一半下来。
三皇子笑着点点头:“是的,母后,京城危机暂时解除了,但要真正解除,还得把沈秋风叛军总部给端了才成。”
皇后坐到椅子上,拍了拍胸口说:“暂时解除了也很不容易了,守军将士们辛苦了。你父皇又生病了,否则应该召见领兵的两位将军才是。”
“母后,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臣会与皇兄们商议,派出代表或者大家一道代父皇去慰问的。请母后毋须担心。”三皇子出言安慰。
皇后满意地看了看儿子,珩儿长大了,能起大作用了。
母子俩正说着话,就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进来,先跑到潘公公面前,附耳说了几句,潘公公点了点头,小太监才退下了。
小太监离开后,潘公公躬身上前,向皇后和三皇子禀报。
潘公公本就对皇后非常敬重,现在皇上病了,所以他首先请示皇后意见,再说目前皇宫里最大的就是皇后了,他此举也是合规的。
潘公公简单把事情说了,便奏道:“两位将军请皇上准奏乘胜至道郡剿灭叛军之事,还请皇后娘娘定夺。”
皇后对朝廷之事并不清楚,所以下意识地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轻轻跟她点了点头,皇后便对潘公公说:“请潘公公传话去,就说准奏。”
潘公公立马应了自去安排。
“珩儿,母后做出这样的决定没问题吧?”皇后还是有点不放心,等潘公公一走,便唤了儿子近前,低声问他。
三皇子亦低声回答:“母后放心,没有任何问题。
打铁要趁热,两位将军获胜后,趁着士气高涨,一鼓作气剿灭叛军是上好之策,应当支持的。
再说现在形势不明朗,父皇生病的消息最好不要走漏出去,以免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儿臣刚才已经吩咐过宫内之人,也知会过前来探望父皇的各位皇兄弟们,在这点上大家都达成了共识。”
皇后没想到珩儿行事这般稳重可靠,刚才她一心挂着皇上的病,整个人都慌神了,全然没有考虑到这些,结果儿子帮她做了,而且做得很好。
于是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三皇子以为母后又忧心父皇的病,连忙在母后身侧低头软语安抚,让母后不要着急。
皇后拭了泪,对儿子挤出浅笑道:“珩儿,母后这次哭是因为高兴你长大了,能帮父皇和母后分忧了,是喜极而泣。你看,有你在,母后总算是撑住了。”
三皇子蹲下身来,仰起脸,很认真的对皇后说:“母后,儿臣会努力成为您最稳当的依靠。”
皇后使劲点头,热泪盈眶,因皇上突发疾病而慌乱的心绪也安定了不少。
举廉爹的亲兵得到皇帝准奏的旨意,立刻出了皇宫,快马加鞭赶回城墙处禀报了举廉爹。
于是城墙上下都忙碌起来,云霞爹和举廉爹联袂行动,一起调兵遣将,安排好京城防务,便带着剩下的所有兵力出发去道郡。
关大人亲自把他们送出京城。
他与苇杭同乘一辆马车,行到京城数里之外才从马车上下来,就此别过。
在马车上,他与杭殿下谈了许多,也知道了杭殿下目前的一些想法,虽然有点不能接受,但他还是愿意遵照杭殿下的意思去做。
第1075章 追溯
关大人和随从站在道旁,目送着威严齐整的军队走远才转回京城。他一刻也没耽搁,立即开始部署安排,准备先将杭殿下的母后救出来。
道郡衙门里,躺在床上的沈秋风突然一阵心慌,头又抽痛了一下。
这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吗?莫非京城外的军队抵挡不住?沈秋风神色严峻起来。
但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会,京城守军才多少人,自己派去围城的人马是守军的数倍,就平日里守军的情况来看,自己的兵马断是不可能被守军反戈一击的。
至于李勇钦,虽然维白放过了他,不是还有维玄吗?再说西戎的乌其玛带领的联军也在,拖住李勇钦还是有把握的。
提到西戎,他便想起了西戎王,回忆的闸门紧跟着倏然大开……
那年,他痛失爱子,正独自舔舐心中伤口之际,也不知道当时的西戎王是如何得知情况的,竟然悄悄派了人请求与他密会议事。
起初他直接把来送信的人给撵走了,老西戎王连着遣了两次信使被他轰回去之后,一天夜里,老西戎王亲自登了他沈宅的门。
他亲眼见到老西戎王时也愣住了,隐隐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老西戎王亲至,他就不能不打起精神迎接了。
在府上最安全的房间里,他和老西戎王密谈了半宿,结成了同盟。
他现在还记得老西戎王一双鹰隼似的眼睛盯着他,似乎看透了他的内心,毫不客气地指出他不会任由自己的爱子白死。
老西戎王确实抓准了他的心思,接着老西戎王表示愿意出手相助他报仇,前提条件是他帮着做一件很容易的事。
事情对他来说确实很简单,只是让他联合他的亲家翁一起向皇上参奏抚远将军汤立晏。
他的亲家翁,维白的外祖父,当时是吏部尚书。
老西戎王说,汤立晏杀了他最心爱的儿子,他也要报仇。
汤立晏曾驻守西戎边城,在一次与西戎兵的交战中,把老西戎王最器重的长子给砍死了。
或许是同样的境遇,让沈秋风与老西戎王的距离迅速拉近。
沈秋风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表示可以参奏汤立晏,但能不能成功就不得而知了,因为当时的皇上对汤立晏信任有加,很是重用。
老西戎王哈哈大笑,拍着胸膛说,只要他肯参奏,能保证他成功,因为老西戎王手里有汤立晏的罪证。
当然,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老西戎王手里的证据,是莫须有的,是老西戎王栽赃汤立宴的。老谋深算的老西戎王还找了人证,把汤立晏的罪名坐实。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老西戎王和他交换了信物,两人互相留了文书,然后老西戎王满意而去。
接下来,他拿着老西戎王给他的汤立晏的罪证,去游说了亲家翁,亲家翁得知汤立晏竟然私下勾结西戎,顿时气得跳脚,第二日便将罪状呈给了皇上。
对于重兵在握的武将,皇上本就有所忌惮,加上此次证据确凿,还有人证辅证,皇上立刻下令传汤立宴回京。
莫名其妙被召回的汤立宴,皇命难违,不得不准备赶回京城面圣,老西戎王立刻拉起队伍冲到西戎边城挑战,一边是皇上的圣旨召回,一边是边城的安全,汤立宴选了保护边城安全,与西戎兵交战,直接把西戎兵打回了西戎境内。
等边城安全了,汤立宴才奉旨回京,结果等待他的便是牢狱之灾,而且不由他辩驳。
沈秋风按照与老西戎拟定的计划,向皇上透露了汤立宴这般做是与西戎串通演戏,实则心怀不轨,然后把老西戎王送来的大量证据又呈递给皇上,气得皇上当场掀了御书房的几案。
汤立宴本来会被处以绞刑的,但皇上后来只夺了他的兵权,下了流放到北凉边城的命令。深秋风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是当时的太子,后来的先帝为汤立宴求的情。
汤立宴接到流放命令,只得带着妻子和一双儿女,被押解到北凉边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落了脚。
他不知道的是,老西戎王在他离开京城就派了人暗中跟着他,一直跟到了他的落脚点,等他们一家安置好后才悄然离去。
这些事沈秋风却是知道的,老西戎王已经把汤立宴一家人视作了菜板上的肉,定要剁碎了煮来吃才罢休。
他与汤立宴虽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想着汤立宴一家人就要做那西戎人刀下的冤魂,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汤立宴就罢了,他无法救得了,但那两个孩子是无辜的,尤其是汤立宴的独子,被一起杀了多可惜啊。
将心比心,他自己失去幼子的痛还历历在目,如同剜心切肝一般,所以就生出救下那个孩子的念头,汤立宴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保住汤立宴唯一的儿子,也算是他为其做的一件好事吧。
汤立宴这个孩子就是后来改了母姓和名字的丁默卿,他派了人去汤立宴流放的村庄附近蹲守,在老西戎王动手之前,把那个孩子虏了出来。
老西戎王太狠了,派去暗杀汤立宴的人全是东原人,好冒充成是皇上派来的人。
这些人趁着黑夜把汤立宴所在的村庄围了个密不透风,一把火给烧了。又把从火中逃出来的人杀死,只留了两三个活口。
留下的活口自然是要让他们把今天的事情宣扬出去,皇帝派来的人为了杀汤立宴,连带着把他们整个村子血洗了。
若不是沈秋风派去的人是功夫高手,且先一步把丁默卿给救了出来,丁默卿也绝对被大火烧死了。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从村里找了个与丁默卿年龄相仿的少年,打晕后扔到了丁默卿的床上。
这个替身反正都要死,就让他代替丁默卿。
他的人带着被弄昏的丁默卿刚出村,就见老西戎王的人来了,无奈之下忙躲到了村边的一个干沟中。
老西戎王的人围住村子之后,派了两个人进村,没多久抬了一个少女出来,借着火光,沈秋风的人看清楚了,那少女正是汤立宴的长女,丁默卿的姐姐。
当时沈秋风派去的人想不通老西戎王把汤立宴的大女儿救出来是何意,不过时局也容不得他们多想,遂等那帮人放火烧村的混乱时刻带着丁默卿逃了。
本来按照原计划,他们将把丁默卿带回京城交给沈秋风安置,但走到一半的路程,一直很听话顺从的丁默卿逃跑了,这小子钻了空子,跑得无影无踪。
沈秋风的人垂头丧气地回京城复命,沈秋风想着反正人已经救出来了,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就不再理会丁默卿,随他去了。
但他吩咐了专人去查老西戎王把丁默卿的姐姐带到哪里去了,查得的原因竟然是老西戎王无意中见到了丁默卿的姐姐,被她的美貌打动,惊为天人,便起了占有之心。
所以在杀汤立宴之时,率先救出了丁默卿的姐姐。
后来得知他娶了丁默卿的姐姐为妃,沈秋风还恨恨地骂了几句才解恨,这个老狐狸,老不修,急色鬼,杀了人家姑娘的家人,还要玩弄人家姑娘,真真是不地道。
那可怜的姑娘就更不用说了,被蒙在鼓里,嫁给了杀父杀母的仇人,还好她不知道,知道了一定会活不下去。
但最后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这个姑娘生的儿子竟然脱颖而出,成了新一代西戎王。
第1076章 叩问
造化弄人啊!躺在床上回忆过往的沈秋风揉着太阳穴,嘟囔了一句,然后长叹了一口气。
他又抬起自己的手,这双胖胖的手虽然有了寿斑,但看着却干干净净,连指甲都剪得齐齐整整,但沈秋风知道,他这双手并不干净,上面沾满了鲜血。
汤立宴确实不是他杀的,但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实际上,从他告发汤立宴,导致汤立宴夫妻惨死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从那以后,他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却是参与了毒害先帝的计划、杀先帝的皇后和遗腹子的行动、帮继位新帝铲除异己,暗中培养势力,对付可能威胁他的人……
一步一步把一双手渐渐染红,直到今天他揭竿而起,直接与皇上对抗,死在他手上的人就更多了。
最初的几年中,他眼见着自己变成了以前最憎恨的那种人,内心也很煎熬很痛苦。
有时候他也会想,他这般罪孽深重,以后死了会不会下十八层地狱?也会恐惧,去求神拜佛安慰自己,夜晚更是常常辗转反侧,想那些因为他的关系而死去的人,然后做噩梦。
良心受到拷问,他开始自我谴责,决定自我救赎。
所以帮着新帝坐稳了龙椅后,他主动请辞,远离了朝堂,想过归隐的生活,也想让自己不再被卷入杀戮中,徒增更多的罪孽。
刚卸甲归田的头两年,他过了一段平静自在的生活,可是这样的生活却被新任的西戎王给破坏了。
比起老西戎王,这个小西戎王心思更加深沉,野心蓬勃,手段狠厉,小西戎王以他参与杀害了先帝一事做威胁,要他为西戎效力,否则就会把这件事情告诉皇上。
沈秋风自然知道皇上得知此事后他的下场,不仅是他,他的家族都要被诛灭。
他不得不答应小西戎王的要求,继续当帮凶。
不过,暗地里他开始着手培养自己的力量,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有足够的本事对付小西戎王。
几十年的准备,他忍辱负重,运筹帷幄,总算是达成了与小西戎王抗衡的目标。
蛰伏了这么久,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他亲手扶持上位的皇上越发昏庸,让他越来越看不上,继而生出了取而代之的念头。
但是今天的真相,让他的底气如开闸的洪水泄掉了:首先,不管直接或者间接,明君是因为他被拉下了皇位的,如果明君还在位,东原现在一定是繁华盛世;其次,真正的仇人竟然在他的帮助下坐稳了皇位的,也在他眼皮下成了昏君;所以不管怎么说,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扪心叩问,他沈秋风几乎不敢正视自己。
现在他该做怎样的选择?他该怎么做才好?
沈秋风觉得自己头上那种被紧箍的感觉又来了,痛得他抽了口气,过了片刻才缓过来。
这时,门外的有利突然轻轻拍响了大门。
沈秋风不高兴地问道:“就不能让我消停一会吗?有事快说!”
有利顿了顿才张口:“禀报老太爷,大少爷回来了,在院门口等着求见您,您见不见大少爷?”
维玄回来了?难道他没挡住李勇钦?
沈秋风皱着眉,扯着嗓子嘶声喝道:“让维玄进来!”
片刻,沈维玄冲进了沈秋风房间,直接跪倒在了沈秋风床前,一边磕头一边哭了起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沈秋风心里油煎似的,一见他的表现就明白了:“给老子站起来,老子还没死,你哭甚么?”
因为动怒,加上吼叫,沈秋风顿时觉得头痛欲裂,一张脸涨得通红,就跟要喷出血来一般。
这次的痛比先前更凶更猛,而且痛感一直不停歇,沈秋风呻吟了一声,便头一歪,再次昏迷了。
跟着沈维玄进屋的沈维白最先发现了沈秋风的异样,忙叫了在外面候着的大夫进来,同时制止了沈维玄的哭闹。
大夫用针扎向沈秋风耳垂,放了血,又端来了熬好的药汤给沈秋风服下,沈秋风的头痛才止住了。
他缓缓睁开眼,看见沈维白兄弟俩正跪在他的床前,刚才他的阵仗,把两个孙子都吓坏了。
沈秋风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让沈维白把自己扶起来,斜靠在床头上。
屏退了屋子里的其他人,只留下两个孙子,沈秋风把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两个孙子,然后让他们说说看,接下来该如何做?
沈维玄几乎没有怎么思索,就提出了继续对抗朝廷的建议。
“祖父,叔叔既然是死在了昏君手里,我们必须继续对抗他才能给叔叔报仇。”他笃定以为自己的建议会被沈秋风采纳,所以说得理直气壮,浑然不觉得祖父报仇错害了人是个不可饶恕的罪过。
长孙这话让沈秋风的头又抽了一下,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有种预感,这次的病怕是好不了了。最近一年来,他总感到疲惫不堪,有种大限将到的恐慌,所以才会把沈家家主之位定了下来。
片刻后,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向的是维白:“你来说说看。”
沈维白刚才一直在沉思,祖父刚才所说之事确实让他震撼,果然如云霞爹预料的一样,好些事祖父并没有告诉他。
先帝冤死,祖父应该负很大的责任。
他也听出了祖父心中的悔意,先帝是个真正的明君圣主,这个事实就连祖父都不可否认。实际上,祖父曾跟他说过多次,不考虑先帝害死你叔叔的事,那先帝确是个好皇帝。
所以现在祖父一定觉得自己闹了个天大的笑话,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竟然是个大错误,以祖父的心性来说,定然是内心无比难堪的。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神色凝重道:“孙儿觉得我们已经知道错了,就不应该继续错下去了。”
沈维玄一听不乐意了,梗着脖子质问沈维白:“六弟,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是你身为沈家家主该说的话吗?”
沈维白反问他,知错就改难道不该是沈家家主的觉悟么?再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们不能再制造新的悲剧。
这是沈维白的心里话,现在他算是明白了,祖父一心报仇,结果不但没有报成仇,还间接害死了无辜的先帝,若是此事传出去,必将成为先帝拥趸者们共同的仇人。
到那时他们沈家这条船很可能会覆没,祖父是明白人,也一定想到了这一层上。
唯今之计只有悬崖勒马,停止反叛,再将功折罪,掉转矛头对准西戎王,等杀了西戎王,祖父间接害死先帝这事彻底被掩埋,或许能为沈家寻得生机。
“不管怎么说,我们作为孙辈就该为祖父分忧,为叔叔报仇。”根本没有想到这其中厉害性的沈维玄,竟然恼羞成怒,跳着脚与沈维白顶了起来。
兄弟俩争执的时候,沈秋风一句话都没说,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沈维白不慌不忙地看向沈维玄,脸色平静地问了他一句:“大哥只说要报仇,可您带着那么多士兵拦截李勇钦成功了吗?难道您认为只是凭嘴上功夫就能报仇吗?”
沈维玄一下就涨红了脸,他可是李勇钦的手下败将,刚才还哭倒在了祖父床前,想求得祖父的谅解,对了,哀求的话他还没说呢。
第1077章 纠错
见大哥不出声了,沈维白转向沈秋风:“祖父,孙儿觉得错不可怕,纠错就好,怕的是一错再错。
时间不等人,祖父宜早做决定,或许李勇钦已经带着兵马往道郡来了。”
沈维白的话提醒了沈维玄,他立刻就跟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瞪着眼,黑着脸还击沈维白,指责沈维白作为家主,竟然只说他没有抵挡住李勇钦,而不说自己也同样没有抵挡住,完全没有家主的风范。
“够了!你这个蠢货,好好向你弟弟学学,遇到事情多动动脑子!”沈秋风终于出声,不过是喝住了还想继续借题发挥的沈维玄,并毫不客气地斥责了他。
沈维玄被骂得垂下了头,心里一团火乱拱,鼻子都快气歪了。
吼过之后,沈秋风的头痛再次袭来,这次痛得太厉害,导致他的脸色都变了。
“祖父,您现在还病着,不要动怒。”沈维白见状,忙扶住了沈秋风,唤了一句快来人。
沈秋风忙摆手制止了沈维白叫人进来,沈维白只得又对着门口说你们暂时不要进来,门外的下人们应了,悄无声息地站到一边去了。
“祖父,您感觉怎样?”沈维白很是担心,他觉得祖父的脸色几近灰败,神色也很萎顿。
沈秋风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不妨事。”
说完,沈秋风又在心里默了默,或许这就是他的劫,他的报应,是他误害了先帝必须承担的责任。
罢了,该是了断的时候了。
“维白,就按你说的做。祖父把与李勇钦接洽的任务交给你,务必跟李勇钦说清楚,我们是因为不愿意让惠妃娘娘所出之子为储君而起义的,还要告诉他,愿意与他一道围剿西戎军队。”
沈秋风一口气吩咐完,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一下软倒在沈维白的臂弯里。
“快来人,快叫大夫来。”沈维白揽着沈秋风,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
很快,大夫冲了进来,又重复了先前的一套动作,沈秋风才总算恢复了意识,但却比先前更加虚弱。
人虽然醒了,大夫神色中的担忧反而更盛,他专门叮嘱了沈维白,不可再让老太爷情绪起伏了。
被人群挤开的沈维玄,愣怔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他被祖父的决定彻底搞蒙了。
始料不及,无法置信,老东西竟然听了老六的,要知道给叔叔报仇是祖父的执念,是支撑祖父这么些年做事的力量,现下得知了真正的仇人,老东西竟然选择了不报仇,是得了失心疯吗?
呸,这个老糊涂!该死的!
从沈秋风把家主之位给老六开始,沈维玄私下就把他唤作了老东西。
现在沈维玄对老东西的仇恨达到了空前的高点,站在人群后的他,一双眼睛阴森森地盯着床,在心里诅咒沈秋风早点死。
还有老六,不知道这个小杂碎给老东西灌了什么迷魂汤,得了老东西的青睐,把本该是老子的家主之位生生抢走了。
可恶,沈维玄阴恻恻地想着,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此刻他心里充塞了暴怒、戾气和不甘,全然没有把沈秋风当做祖父,更没有考虑沈维白是他的同胞亲手足,只恨不得冲上去掐死这两个讨嫌的家伙。
不行,他不能由着老东西和小杂碎乱来,让他们俩称心如意,他要想办法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沈维玄暗暗咬了咬牙,悄然往门口挪去,准备先去找他的几个心腹亲信,还有潘永言一起商量一下。
刚出门,就看见大夫和沈维白两人背对着他,在廊柱前说话,沈维玄四下看了看,见所有人都在忙碌,没人注意他,便蹑手蹑脚走过去,躲在廊柱后偷听两人的谈话。
这一听不打紧,竟让他唇角高扬,在心里偷笑起来。
天无绝人之路,他沈维玄的机会来了!
皇宫里,皇上还未醒转,以肖太医为首的太医们都慌了神,现在他们的药貌似未起作用,再这样持续下去,皇上的病情堪忧了。
平日请皇上的平安脉时并未发现异常,这次突发疾病,反而更难诊断治疗。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再向禀报皇后,毕竟在这节骨眼上,皇上的龙体康健是个异常重要的事情。
皇后听了几个太医的禀报,一张脸骇得煞白,听他们的口气,皇上若是几个时辰后还不醒来,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珩儿与众皇子去城墙上慰问浴血奋战,打败叛军守住城墙的勇士们去了,她现在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该如何是好?
而此刻关泽来到勤政殿前,等待皇上的召见。
他已经有了救出苇杭母后的办法,就等着面圣后提出请求了。
皇宫里有他安插的人,等会儿他要想法与他们中的任一个人取得联系,让他们从中配合。
皇上身边的心腹太监,地位仅次于潘公公的童公公把他引到偏殿候着,便慌张退下了。
童公公此人心机深沉,行事一贯平稳,今天却是少见的不镇定,让关泽心生疑问。
他暗自猜测,难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有小太监很快送上了茶水,自从叛军围城之后,关泽觐见皇上都会受到礼待,就连皇上也会尽快安排召见他。
在皇城被围的危难之际,是关泽勇敢站了出来,主持大局,和几个文臣,以及王泽宁和詹建武等几个武将一道,撑起了一片天,守住了皇城,守住了东原的皇权,所以皇上对他还是心存感激的,一改以往的怠慢和不喜。
有几次甚至拉住他的手说,患难见真情,爱卿对朕才是忠心耿耿哪,以前朕被贺弘林等迷惑,冷落爱卿,还望爱卿不要计较,都忘了吧。
等叛军被镇压,朕定要重赏爱卿们。
皇上言辞恳切,说得很真诚。
也是,以前皇上重用的贺弘林之流全都归顺了沈秋风,与皇上对抗起来,现在皇上再不重视他和泽宁几人,怕是会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因为皇上有这样的表现,让关泽觉得他还算没有无可救药,也让大家有信心死守住城墙,奋力抵挡叛军凶猛的进攻,最终坚持到了援军到来。
这么想着,关泽冷静下来,他决定先坐下来等着,反正很快皇上就会来召见他了,到时候再根据情势随机应变即可。
于是端起茶盅,吹了吹面上的浮茶,饮了一口,茶不错。
刚才走得太急,现在正口渴,所以关泽安心品起了香茗。不过茶喝了一半,皇上还没有现身,关泽意识到不正常,遂站了起来,走到门边问小太监,皇上今天来过勤政殿没有?
小太监回说清早来过,呆了一会儿工夫就离开了。
关泽点了点头,重新回到室内,把剩下的一半茶水喝完,他决定不再傻等于此。
借口到城墙上有事情,关泽让小太监去禀报童公公,自己要先去处理事务,等处理完事务再来觐见皇上。
城墙上的事情牵涉到守城的大问题,自然是要首先处理的,小太监立马飞奔去禀报,关泽则出了勤政殿,往午门走来。
出了勤政殿走了一截后,关泽放慢了脚步,边走边寻思怎样与安插在宫中的手下取得联系,结果刚拐过一个弯,就见他的手下,一个负责宫中巡逻安全的侍卫和一个小太监在道边说话。
第1078章 示好
那手下看到关大人,顿时眼睛一亮,忙对小太监说:“那你赶紧去吧,下次你娘要送信来,我再帮忙传话给你。”
小太监说了多谢,听话的与侍卫作别之后走了。
关泽继续往前走,他的手下大方地迎过来给他见礼。
两人大声寒暄了两句,见四下无人,手下便凑近他低声道:“大人,皇上今早在皇后宫中昏迷了,到现在都还没醒转来。三皇子已经下命令封锁消息,所以皇上病倒的事情只有少数人知道。
大人,属下们该怎么做,还请您吩咐。”
这个消息也打了关泽一个措手不及,皇上怎么会突然昏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挑了挑眉看向手下:“知道原因吗?”
手下摇头表示不知情,关泽遂不再多问,拧着眉头沉思起来。
三皇子封锁消息这个做法不错,现在时局紧张,断不能让有心之人拿着此事兴风作浪。
早上昏迷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时辰了还没有醒来,这病恐怕太凶猛,万一他就这样去了,对杭殿下倒是个大好机会。
对了,救苇杭的母后的计划也要改变了。
还有,皇上的病真是病,还是被人毒害的?
……
关泽思绪纷纷,念头转了一个又转一个,脑筋动得飞快。
偏生这时有脚步声传来,手下提醒他有人来了,关泽只得打住各种念头,沉声吩咐手下,先按兵不动,盯着皇后寝宫,一有新的消息便迅速传递出宫。
“是,大人,那属下先行告退。”
“好,注意安全。”关泽叮嘱了他一句。
年轻侍卫扬声回禀道:“关大人请慢行,本卫去履职去了!”然后抱拳作别,与关大人分道扬镳。
关大人一路急行,出了宫门便直接往城墙处去了,他要先探一探三皇子的口风,顺便和詹建武碰个头,商量一下。
道郡那边,沈维白专心听着大夫说话,一双眼睛都眯缝起来,脸色也渐渐变得严峻。
祖父的情况不好,饶是一贯镇定的他也难免慌乱。
说起来,他和祖父的关系好转也就是近两年的事,自从祖父敞开心扉与他分享了报仇的秘密之后,他慢慢理解了祖父,开始从内心接纳他。
当然,现在得知祖父报仇报错了对象,他也是感到遗憾的,但他觉得这也不能怪祖父,要怪就怪世事弄人,造成这阴差阳错的局面。
所以他力主改正错误,让不幸终止于当前。祖父也同意了,一切向着好的方向在发展,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结果才放松下来,又听到大夫说祖父这次怕是熬不过了,沈维白顿时感到天都灰了。
他抱着侥幸反问大夫:“我祖父平素身体不是都挺好的吗?”
“禀六少爷,老太爷的身子早就大步如前了,他命令在下不许声张,怕惹老爷和少爷们的担心。”大夫垂头回复沈维白。
这两句对话正好被沈维玄听到,他听说老东西就快不行了,不仅没有难受,反而心花怒放。
这是老天都站在他这边,正发愁要怎么对付老东西,结果老天就直接要收走老东西,简直对他沈维玄太好了。
只要老东西一死,老六抢走他的东西他定然会夺回来的,老六虽然聪明,但他自有法子拿捏住老六,沈维玄在心里得意地冷哼了一声,继续把耳朵竖起听老六和大夫的谈话。
“那,那我祖父还能清醒多久?”沈维白艰难地问出这个问题。
大夫顿了顿,语气凝重地回答说,老太爷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短,估计也就能再撑个两天左右。
两天?沈维白显然没有料到祖父时日无多至这种地步,所以着急地抓住大夫的袖袍追问他,能不能想办法再多延长祖父的寿命?
他心里还打算等和谈之后马上为祖父延请名医诊治,或许能治好祖父也不一定,当着大夫的面,他自然不好明说。
大夫面露难色地看了看沈维白,见六少爷眼里闪着的希冀之光,便把他原本要说无能为力的话咽了下去,躬身回道:“禀六少爷,在下当竭尽全力,但力有不逮之处,还请饶恕在下。”
沈维白点头道:“放心,这是自然的,所以请不要有负担,尽心为我祖父治疗,等这节骨眼过去,祖父康复后,定当重谢。”
“多谢六少爷理解在下,在下这就去给老太爷配药去。”大夫清楚沈维白的为人,又得了他的肯定答复,顿时心下轻松,作别离去。
沈维白看着大夫进了房间,转身往前院走去,眼角余光扫到廊柱,看到了玄色的衣角。
他连脚步都没停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出院门,才贴在院门墙边往里探看,果然见沈维玄跟着闪进了大夫所在的房间。
沈维白低头想了想,招了暗卫来,吩咐了几句后才离开。
道郡郡城外,云霞爹和举廉爹命令行进的队伍暂停,让孙明先去递个信,做到先礼后兵。
路上他们已经商量好,若是叛军愿意迷途知返,他们便给一个机会。
孙明带着几个人领命出发来到道郡叛军的第一道防线,亮明了信使身份后,叛军的前哨让他们原地等通知,忙忙派了人去向沈老太爷和六少爷汇报。
报信人是个副将,飞奔来到道郡郡衙时,沈维白刚好走到前院,听了通禀,立刻对他下令,让他先回去传令,请李将军入城。
副将有点懵,请李将军入城是什么意思?现在李将军摆明了是来围剿他们的,是敌人,六少爷居然要把敌人请进城?
而且六少爷都没有禀报老太爷,就这么直接决定了?
无数个问号在副将脑袋里浮现,所以他愣在原地并没有行动。
六少爷的亲随拍了他一下:“愣着干甚么,赶紧按照六少爷的吩咐办事啊!”
这家伙平日挺机灵的,怎的今天傻了?
副将被拍得一跳,闪到了旁边,抱拳躬身问沈维白:“六少爷,老太爷,也是这个意思?”
六少爷没有半分迟疑,点头回道:“当然!”
沈维白的亲随马上补充了一句:“六少爷的意思就是老太爷的意思。”边说边又拍了他一下:“今天是脑袋被门夹了还是怎的?净说浑话,还不快走,延误了六少爷的大事,你担待得起?”
然后挥挥手让他走,副将只得转身,跑出几步他灵光一闪明白过来了,六少爷定是想把李将军诓进城里控制起来,那样不就等于控制住李将军带领的军队了吗?
就说六少爷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干糊涂事嘛?副将兴冲冲地准备发力提速,想快些回去。
他身后却传来六少爷吩咐亲随的声音:“备马,我要亲自去迎接李将军和他的军队入城。”
副将一下刹住了脚,因为刹得太急,人还往前冲了几步才站稳。
六少爷连军队都要迎入城来,看来根本没有他想的那种打算,那六少爷这么做到底是为甚么?
算了,打破脑袋也想不出,不想了,遵命行事吧。
副将想通之后当即撒开脚丫子往郡衙大门跑去,出门骑了马飞驰出城去了。
这边云霞爹得到回信,与众人商量,沈维白突然的示好,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大家刚说了几句话,还没有讨论出初步的结论来,沈维白就到了。
第1079章 和谈
他翻身下马,来到云霞爹和举廉爹面前,长揖施礼,然后开门见山地说:“李将军、王将军,沈维白代表家祖父拿出十分诚意来与两位前辈和谈。”
站在父亲旁边的云霞盯着沈维白打量了一下,发现他神色平静,态度端正诚恳,不似作伪。
看来是查证了他叔叔死的真相后,得知了父亲并没有骗他们,所以有所转变,再加上沈维玄大败,京城外叛军覆没,沈家不得不重新审时度势,做出新的选择。
当然,这只是云霞自己的猜想,最终是不是如她猜想的这样,她现在还拿不准,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云霞爹虚扶了沈维白一把,不动声色地问道:“那就请沈公子说说看,你们想怎么个和谈法?”
“对,诚意可不能只是嘴上说说就行的,要落实到行动上。”举廉爹正色补充了一句。
举廉跟着点头,表示极其赞成云霞爹和他父亲的意见。
沈维白立马站直了身子,正色道:“家祖父说了,我们愿意立刻交出军队指挥权,维白也会听从两位将军调遣,一起攻打西戎军。”
云霞爹和举廉爹对视一眼,交流了一下眼神,互相点了点头。
不管是基于什么原因,只要沈家愿意交出兵权,事情就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沈维白自然把他们的举动都看在了眼里,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这两位将军是实在人,愿意给他们沈家一个机会。
这会儿他才有功夫看一看云霞和苇杭,见他们俩都把视线放到了自己身上,尤其是云霞,眉眼弯弯的笑模样对着他,顿时让他觉得受宠若惊,心情也随之好转。
沈维白当即把胸膛往前一挺,再朝云霞回了一个极具亲和力的笑容。
当然,他的笑容绝对不能分给明光那小子,所以沈维白用略带得意的眼神扫了苇杭一眼后,直接侧身对着苇杭,独独朝云霞展露笑容。
苇杭并不以为意,神态自若,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极淡的笑。
因为他知道,沈维白很快就要笑不出来了。
刚才他和云霞可是进行了心灵交流的,他清楚云霞接下来一定会让沈维白拿出实际行动来,不可能让他把交兵权一事只是停留在口头上的。
果然,云霞笑嘻嘻地对沈维白开了口:“沈维白,你既然决定要交兵权,那就先把兵符拿出来吧。”
沈维白的笑容登时就凝住了。
敢情刚才云霞对自己笑,是在打这个主意?
好心塞,就不能让人家好歹高兴那么一会儿吗?
沈维白刚刚好转的心情低落了下去,又沮丧又难过。
但云霞索要兵符并没有错,自己也该给,所以他强撑着笑了笑,伸手从怀中摸出了兵符,恭恭敬敬的双手呈上:“晚辈既然说了必会做到,还请李将军、王将军验看并收下兵符。”
云霞爹亦双手接过兵符,认真看后才递给了举廉爹,举廉爹接过也仔细看了看,方交还给了云霞爹。
他们迅速交流了一下眼色,兵符是真的,拿到兵符也就拥有了沈秋风麾下这支军队的绝对控制权。
不过,为了预防万一,还是要做下防备,先派一队人马进城接收这支队伍,等确认安全后,大部队再开进道郡。
“泽宁老弟,我先带着一队人马进城,你领着剩下的人等在此处,等我安顿好后,便派人来通知你。”云霞爹一边把兵符收进怀中,一边跟举廉爹交代。
“勇钦兄,进城接收这事还是交给愚弟去办吧,您就别跟我抢了。”举廉爹不由分说揽过进城的任务。
云霞爹正要开口,举廉爹又抢在头里截住了他的话头说:“勇钦兄久在边城,对道郡里的军队将领不熟悉,而我对他们几乎都认识,去接收的话要方便许多。”
说完朝云霞爹眨了眨眼,云霞爹略想了想,也就点头答应了:“那就辛苦泽宁贤弟了。”又摸出兵符交给举廉爹,并重重地握了一下举廉爹的手,暗示他要小心行事,注意安全。
举廉爹笑道:“勇钦兄放心,愚弟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话说回来,有二哥在城外驻守,沈秋风之流岂敢造次,量他们也没有胆量掀什么风浪了。
云霞爹这才转身对沈维白严肃开口:“沈公子祖孙此举实属明智,避免了同胞们互相对战厮杀,酿成血流成河的惨况;接下来大家拧成一股绳,精诚协作,一致对外,把妄图侵占东原的西戎人打败,也算是将功赎罪,可免去一些惩罚了。”
不管怎么说,沈秋风挑起战争,叛乱围城是大过,还是要罚责的。
毕竟不依规矩不能成方圆,赏罚本就应该分明。
沈维白也觉得云霞爹所说的话没有半点问题,能将功赎罪,免除死罪已经是他们沈家目前最好的结局了。
所以他立刻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既然如此,就请沈公子前面带路,我们入道郡进行善后事宜吧。”举廉爹上前一步,拍了拍沈维白的肩膀,顺势带着他往前走。
沈维白被举廉爹的铁臂压着肩膀,本想回头跟云霞道个别的,结果连头都转不了,只得放弃了。
京城皇宫内,皇后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三皇子回来,便决定去找姐姐商量一下。
姐姐自来是有主意的人,遇到事情远比她要镇定得多,而且姐姐清楚皇上的心思,她也不必遮掩,可以跟姐姐实话实说。
于是交代了守着皇上的潘公公几句之后,便出了正殿门,走了几步,又让身边的宫女去请了德妃过来,与她一道去见姐姐。
彼时,苇杭的母后被拘在一个宫苑中,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晓。
听到宫女禀报皇后和德妃来了,苇杭母后顿时高兴了,整理了下衣衫笑盈盈地迎了出来。
却见妹妹满面愁云,而跟在她身后的德妃也是一脸担忧之色,她心里咯噔一下,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姐姐……”皇后刚喊出这两个字,眼泪就滚了出来,身子晃动,人都快站不稳了。
苇杭母后立刻伸手扶住她:“妹妹莫慌,随姐姐进来,坐下好好说。”
德妃则搀住皇后的另一只胳膊:“皇嫂说得对,姐姐咱们先进屋吧。”
皇后哭着点头,在苇杭母后和德妃的搀扶下进了屋。
“大少爷有事情吗?”大夫抬头见沈维玄进了屋,忙放下手中的家什,上前跟沈维玄施礼并询问。
沈维玄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我来看看,祖父要服的药熬得怎么样了?”
“回禀大少爷,在下正在配药,配好后便进行熬制。”大夫指了指自己取出的药材回话。
沈维玄凑上前去低头看药材,一双贼溜溜地眼睛扫过了一堆堆的药材,最后还深吸了一口,似乎在闻味道。
他的举动让大夫的学徒,一个小童子觉得很好奇,小药童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视线几乎粘在了沈维玄身上,随着他移动而移动。
沈维玄动了害死老东西的心,所以先来探一探情况,然后便会去跟心腹亲信商量出具体的行动计划。
大夫见他看药材甚是仔细,遂问他是不是懂药材,沈维玄含糊回应说他只是略通一二,又交代大夫好生配药,接着扯了个借口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