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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全文阅读

作者:午后方晴     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txt下载     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九章 长啸

    第五更送上了。

    “是谁?”

    “文宽夫。”

    范仲淹不由摇了一下头,果然是问字不问贵贱,自己与欧阳修二人出身贫寒。然而这个文宽夫……

    也就是文彦博,原来姓敬,其曾祖父文崇远避石敬瑭读,改其氏为文,高祖又复其姓,宋太宗时,避宋翼祖赵敬庙讳,再度改为文。这姓氏改了又改,可一家子不得了。文崇远为燕国公,文锐又为周国公,其父文洎为魏国公。

    更荣耀的还是在后面,文彦博有八子三十九孙,一半人皆入朝为官,历要职。可以说是北宋最顶尖的官宦世家。

    他的消息,范仲淹都知道,是去年一道与欧阳修考中进士的,现在担任翼县知县。

    郑朗只确认一下,史书上这一段记载得不是很清晰,要么还在京城候职,要么在翼县担任知县,要么在绛州担任通判。后面两者问题皆不大,翼县本来就在绛州境内,若是在京城,自己恐怕会白跑一趟。

    问一下,是做一个确认的。

    得知文彦博的消息,立即告辞,此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离开了河中府,一路向北。以黄河为界,北方再也看不到水稻了。大道两边全部是高梁地,快到成熟的时候,一个个弯下金sè的梁穗。也夹有少量豆子,同样快到了成熟的时候。

    叶子还没有黄,青sè的叶子,在末夏的南风吹拂下,闪起了绿sè的bō浪。景sè好,郑朗暂时放下了心中乱蓬蓬的念头,观察着一路大好风光。心里面却在琢磨着如何将这些景sè带入绘画当中。

    这一点不是范仲淹所能知道的,不然又要劝说一番。

    然而此行略有些不快。

    无他,是这次拜访的这个大神观念有些怪。

    在他想法中,他认为书法是小技,是工具,当然,字也要写好。为了写好字,他也下过一番苦功,曾遍览诸家书法,连苏灵芝这样的唐朝没有名气的书法小家,都留心过,斥为墨猪。

    看了看后,觉得颜真卿字蛮好的,于是钻研了一番。

    好了,我的书法满足“工具”需要了。

    可是不是如此呢?若别人,也许真成了工具,可他超人的才气,xiōng中珠矶罗列,放在书法上,书法怎么会仅“满足”二字。相反,正是他这种不作为,与传统书法有些相悖,比如从不藏头护尾,却让他的书体自有一种自然平淡之气,虽出自然,仍不失雅逸的书卷气极浓的文士书风。不能比苏米蔡黄,但在北宋之初,文体是占据着重要的一席之地。

    可正因为这xìng格,当看到郑朗将米体写出来后,文彦博皱眉道:“好了。”

    当作“工具”了,你才十四岁,有此足够!

    还是下苦心钻研学业吧,这才是你的正事。

    并且拉着郑朗坐下来,进行劝说。

    遇到了这个大佬,郑朗怎么办?就是写出不遑二王的字迹出来,人家也未必说你有本事。

    听了大半天,有些汗,这样下去不行哪,我是来观摩你的字,结果一个字没有看到,反而让你口吐莲花,说得心慌意乱。于是道:“文县令,小子问一句。听说你喜欢释家?”

    “不错,”这也不是丑事,以儒家治学治政治国,以释家修心养xìng,此举说到天边去,也没有人敢反对。

    “为何不作一赋,禁止天下人信仰道家?”

    文彦博愕然,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这样玩。宋朝皇室信仰的是什么?正是道教。

    “文县令,若是天下所有农夫放下耒锄,读书识字,期求谋一官半职,工匠亦是如此,商人也是如此,那会如何?”

    文彦博更是不能回答。

    “人各有志,本来我也不急,毕竟年还幼,然困于心,无法安心学业,所以才出行,遍观诸家手法,以求突破。只有突破,才心继续专心县令何必反对?”

    文彦博让他说得无法回答,只好勉强的写了几百字给他。

    但临走时,又再次苦口婆心的劝说。

    走了好远,江杏儿才松了一口气,敢情文彦博的口吐莲花,她也有压力,拍着yòu人的xiōng口说道:“此人好烦恬,不就是出身好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非是,”郑朗摇了摇头,此次拜访数人,文彦博也算得上未来的巨神之一。此君还没有成长起来,一旦“醒悟”,以此君的战斗力与嘴巴子功夫,今天不但讨不到字,有可能被他活活虐死。这仅是个人xìng格立场的问题,与出身无半点关系。

    但让文彦博说教了大半天,这一行收获并不大。索xìng来到汾水河畔,雇了一艘稍大的船只,带了一些草料,将大黑牵上船,几人将牛车合力抬上船舶,顺着汾水而下,再沿黄河,直向京城。

    顺流而下,船速十分快。眨眼之间就来到了三门,看着两岸山石崔嵬,黄河上船帆点点,两边还响着纤夫的号子声,江杏儿与四儿兴致勃勃。

    船夫脸sè却慎重起来。

    无他,这一段是黄河漕运最险的一段。

    南边是鬼门半岛,北边是人门半岛,一南一北,一下一上,尖兀的延伸于黄河之上。中间又有神门与鬼门两个大岛,生生的将黄河切成窄小的三段。水流到了此处,变得湍急异常。

    并且因为鬼门半岛立在下游,带来的回流,使神门与鬼门河水更急,就是技术高明,得以驶过去,也会百分之百撞到鬼门半岛的礁石上。只有人门河才是唯一通航的渠道。

    但险处不仅于此,驶过人门河,下面一百多米处正好是一个大石柱,隋杨广为了开凿此石柱花了无数人力物力,终没有成功。黄河冲涮了几百万几千万年,也没有将此石冲走。

    因此,有一个成语叫砥柱中流,说的就是这块大石头。

    它是褒义词,实际上古今往来,无数船舶因为此石柱,航行时撞了上去,船翻人亡。说它是砥柱中流,不如说它是一个真正的鬼门关、催命符!

    船只进了人门河。

    两个小丫头这才变了脸sè,水流急,船更急,船舶与河水相撞,发出雷鸣般的响声。眨眼之间,就冲出了人门河,径直向砥柱向撞去。

    这才是最要命的。若按照水流的走向,正好对着砥住。

    船夫拼命的扳过舵,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落下来。

    江杏儿与四儿看着那高达数米的大石柱象飞一样迎了过来,吓得哇哇叫了起来。

    最终在船夫的操作下,眼看撞上去时,舵扳了过去,正好从侧面驶走。

    江杏儿才与四儿抹了一把汗,河水一吹,身上不由发起冷意。

    然后看着郑朗,郑朗却发出一声叹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当初赵匡胤敏锐的察觉到开封的地理位置不妙,想逐渐将都城从开封迁往洛阳,再从洛阳迁往长安,此举很好的。都城到了长安,国家重心就转到了西北,那么西夏人还有没有机会崛起?非但没有,还有可能得到大量战马与骑兵,再以宋朝发达的“军火”,有了潼关作为缓冲,会不会受辱于女真人?即便宋朝重文轻武,多半不会形成偏居南宋的格局吧?

    但赵匡义这小子,那时候已起了歹心,用了不扰民劝阻了赵匡胤。不能迁,一迁赵匡义担任了几年开封府尹所积累的人气,全部重新归零。北宋赢弱的格局自此开始。

    当然,后人也没资格嘲笑。宋朝还好歹打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战役。甚至差一点将越南都给兜掉了。再弱,也比后来……好!

    一百步是永远没资格嘲笑五十步的!

    但真如赵匡胤的安排,仅这个三门,一年就会死许多百姓。

    这中间的是非对错,谁个能讲得清。

    眨眼间,数十峰已过。思绪万千,风景秀丽。郑朗忽然长长的啸了一声:“啊——啊——啊!”

    C!。

第九十章 三家祖

    江杏儿听着啸声在黄河两岸的山峰间清越的回荡,看着郑朗的仪态,发起了花痴,道:“郑郎啸得都那么的好听。”

    郑朗是长时间不能突破,看到如此壮阔雄奇的山河,借着长啸将心中一口郁气吐掉。听了江杏儿肉麻的话后,都啸不起来了。扭头看着杏儿,船过了数十峰,水流变得渐渐平缓下来,可是两岸山峰连绵不绝,河风依是剧烈,鼓起了她湖绿长裙,似乎让她随时羽化而去。

    江杏儿也正用水汪汪的美眸看他:“郑郎,你好了不起,刚才都将奴吓坏了,郑朗却稳如泰山。”

    未必稳如泰山,就这性格,即便有些惊吓,外人也看不出来。

    然而江杏儿眼波里荡着春情,一**的将媚意送向自己,样子十分可爱,郑朗心中有些感慨,小书呆子长大啦,也开始知道思春啦!戏谑了一句:“哪里吓着?”

    “你摸摸,这里到现在还怦怦乱跳呢,”红着小粉脸儿,大着胆子将郑朗的手牵到胸口。

    呆在宋代惯了,习以为常,摸了摸,道:“很软,很滑,其他的嘛,很正常。”

    但手感很好,摸了好几十下,郑郎才留恋不舍的放下。

    江杏儿的小心脏反而似乎跳得更厉害,同时还害羞的低下头。

    四儿隐隐有些妒意,可看了看江杏儿的胸脯,又看了看自己的胸脯,心中无奈的想到,过几年吧,等它长大……

    看着两岸风景,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东京城。

    没有进内城,只在外城租了一间小院子,人有些多,变成了四人,因此要了一间院子,还有三厢房间,杏儿与四儿住在一个房间,自己与宋伯各住在一个房间。

    很低调。

    这种低调不是做伪,生性就爱静,怕烦,真正的出于本心。

    安顿了下来,天也黑了。

    主仆四人点了几个小菜,坐下来慢慢吃。

    这时候就听隔壁两个文士在谈论:“知道吗?郑州那个郑家子又出来了。”

    郑朗筷子上的一块羊肉差一点都掉到菜盆里,这都怎么啦!又是自己的消息!

    “什么时候的事?”第二个文士问道。

    第一个文士将从洛阳传来的消息告诉了第二个人。

    虽然有些走样,大约上不差多少。

    太平盛世,人们的好奇心就重。于是一起围过去打听,然后七嘴八舌的议论。浑然不知,他们所谈论的对象正坐在他们身旁。可消息倒也灵通,居然知道郑朗观摩了欧阳修、范仲淹与文彦博三人的书体。

    接着就在猜第四个人是谁?接下来还有谁?

    十之**将晏殊算了进去。

    实际上此次郑朗所观摩的对象,根本就没有晏殊。但另一个观摩的对象,却有许多客人猜了出来,三家祖——周越。

    何谓三家祖,黄庭坚初就是以周越为师的,米芾自言十岁写碑版,学周越、苏子美札,蔡襄少年时,同样师从周越。不用本人书法多了不起,仅凭做了这三人的师父,是何其的不易!

    欧阳修、范仲淹等人的书法只能说自成一体,不能说是自成一家。正是这个周越,起着启上承下的作用,说严重一点,都能说他是书法艺术断层的重建者。连苏东坡的书法都受到了周越书法的影响,寻找到了以意为法,法不伤意的突破口。

    一个在书法史上很关健的人物,一个在书法史上又被许多人忽视的人物。

    接着又猜,居然在众人的猜测下,郑朗在京城要寻找的四人,全部猜了进去。尽管有两人同样因为岁数的关系,猜中的人很少。

    江杏儿与四儿听着诸人的谈话,不住的想笑,让郑朗狠瞪了她们一眼,才将笑声吞了回去。

    第二天,郑朗就去拜访了周越。

    他还有一个刚去世的哥哥,叫周起,比周越名气大,曾做过礼部侍郎枢密副史,刚去世没几年。但周越的官职一直很得很小,至今才是一个国子监的博士。

    同样也听到了传闻。与范仲淹他们不同,书法即便不是工具,也只是一个小道,考虑更多的是国家与政治。周越官做得很小,反而更专心于书法。他也正在猜,若是郑家子四处观摩书体,大约会找上自己吧。

    正在想,就找上门了。

    很有脸光,这也是代表着这个神童对自己书法的认可。并且到了京城,第一个就是找自己的,改天看到晏殊时,要与他显摆一下。很客气的将郑朗接到家中,然后坐谈书法。

    欧阳修他们看得轻,谈得不多。周越看得重,又高兴,不但写字给他看,还仔细的教给郑朗一些自己心得。

    虽是三家祖,但也不是周越的书法,就超过了黄米蔡,真草行隶皆长,犹其是草书,集古人书艺,于老辣于见恣肆,不过匠气同样很重。后者是他书法的最大缺陷,也是妨碍他进入顶级大家行列的重要因素。

    这一切,郑朗不好说。

    毕竟现在周越字写得很老辣了,严格来说,胜过了范仲淹的字,更胜过了自己。但在交流时,还是将一些书体拿了出来,比如他写得稍有些熟练的蛇书,或者枯藤体,或者王铎的涨墨,张瑞图的尖锐行草,傅山的大喜大悲,吴昌硕的行云流水书,除了前两者,后几者都很生涩,可不妨碍使周越受益。

    周越每看到一种字,都讶声连连,喜不自胜。

    这一番交流,郑朗也受益非浅。虽没有让他找到突破口,却进一步的夯实了他书法的基础。并且周越有着丰富的理论,教得又认真,不明白的地方,还亲手拿笔在纸上书写做示范,更加快了郑朗吸收的速度。

    一老一小,交流到了三更时分,周越才将他放回去。若不是他宅子小,都有可能想留郑朗住下来。

    临行前,又将他与兄长周起合著的《书苑》赠送了一本给郑朗,这本书中专门讲述了宋朝以前历代书法艺理论的,可以说是书法史上一本重要的工具书籍,然而因为种种原因,后世失传了,仅有片断文字,散于历代文人书家的引文当中。

    郑朗如获重宝,连说了两三声谢字,这才告辞。

    ……

    崔娴也在家中练字。

    敢情是比上了。不过郑朗可不知道。但这一天心情忽然烦闷起来,哥哥看过了,说是收下那个行首仅是因为她喜欢书法。笨蛋哥哥,这岂不是更危险,情投意合啊。

    看,聪明人想法就是不一样的。

    还有哥哥又说了一句,担心郑家子长不大,一开始不明白,真的不是很懂,过了好几天才渐渐领悟过来。

    渐渐长大了,知道得更多。

    自己早晚要嫁人的,可找了一个夫婿,乍就这么多麻烦?

    想到这里,不由的恨恨用毛笔,在纸上狠狠戳了几个大墨汁。

    “小妹,你在做么?”

    崔娴急忙将纸叠起来,回过头,咬着牙,看着大哥二哥三哥,不平的嚷道:“哎,我长大啦,这是我的闺房,你们进来,请通知一声好不好?”

    二哥老实,嘿嘿道:“是大哥拉我们进来的。”

    大舅哥朝他瞪了一眼,然后笑嘻嘻的说:“小妹啊,郑家子出来啦。”

    “他又到哪儿生事了?”

    “没……”说得很不理直气壮,这次郑家子出来虽没有做坏事,也不能说没有生事。

    三哥嘴直口快,直接说了:“我听说他此次出来与人交流书法的,去了洛阳,找了一个去年的进士叫欧阳修的,又去了河中府,找了范仲淹,接着又去了绛州找文彦博,然后转到东京城,找了国子监的博士,书法大家周越交流心得。也不算是生事。”

    “不生事,怎么传到你们耳朵里面?”

    三哥不能言,过程是这样的,中间却出现了一些古怪的细节,所以才引人注意。

    二哥道:“小妹,我们三人商议了一下,他在京城,京城里的书法高手多,一定会逗留很多天,不如我们一道去京城,你偷偷看一眼。”

    “我为什么要偷偷看他一眼?”

    不就是让你安一个心吗,可这话儿怎么说出口?

    但就是崔娴不去,哥三个也要去看一看,怕郑朗万一长不大,那同样关系到小妹一生的“幸福”。

第九十一章 为官大道

    一开始郑朗来到京城,无人知道。

    是周越的作用。他虽是低层官吏,也接近六十岁。什么人情世故不懂?传扬出去,前来拜访的,问话的,将会严重的耽搁了这个少年的时间。还是这样好,不但使此子能迅速长进,自己好象这几天因为眼前这个神童的“奇思妙想”,得到了许多好处。

    面对各种书体不断的出现,他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说神童果然与众不同!

    但受益更多的是郑朗,以前学习书法,仅是脑海中的资料,然后自己琢磨,至于更细致的理论教导,却是严重的缺乏。这几天的学习,正好弥补了他书法的不足之处。

    可纸终包不住火的。

    本来就有人议论,有可能郑朗会来京城,来到京城后必然找周越,现在郑朗每天带着两个小美妹,出入周家,怎能不引人注意?

    第九天,郑朗正在与周越交流,来了客人,是刘知州派了家仆来请郑朗的。

    你只顾学书法了,好歹我还是你半个座师,到了京城也不来看望我。刘知州有些恼,听说后就派了仆人过来。

    “疏忽,”郑朗拱手抱歉。

    带着江杏儿与四儿,到了街上买了一些礼物,来到刘宅。

    见了刘知州,再次谢罪,毕竟这是一个尊师重道的年代,况且刘州确实给了他许多帮助。

    既然来了,刘敬也不怎么生气了,问道:“怎么想起来,要观摩书法?”

    听到许多传言,真假难辨,问一问。

    郑朗将事情真相说了一遍。

    “书法终是小道……”

    五人的看法皆不同,钱惟演是雅人,没有反对。周越更是认为对的。范仲淹略劝了一下,而因为他成名较晚,所走的道路也使范仲淹更加看好厚积薄发,对少年就扬名不是很赞成,磨一磨,也许是好事,耽搁一些时间,以后能弥补上来。刘知州喜欢书法,可将郑朗视为他的学生,就站在了郑朗以后成长的角度来考虑了。

    江杏儿对文彦博很反感,不仅郑朗喜欢书法,她自己更喜欢书法。可是文彦博同样是好心。否则你就是再神童,与他有何干系,难道他差了吗?

    “刘少监,后生只是出来走一走,不仅是书法,也是开阔眼际。能悟出更好,悟不出,心也就死了,几月后回去也能安下心去。”

    刘敬还能说什么呢?

    现在他也不叫刘敬了,文家那是小心的,这才改了姓氏,避讳也不用避到那种地步,但听到了文彦博,刘敬想到了这段故事,于是自己儿也将名字改掉,换成了刘处。再次劝戒了一番,对书法的看法不同,所以并没有象郑朗,在翼县差一点与文彦博不欢而散。

    刘处说是小道,实际对书法还是很看重的,不过仅认为眼下郑朗还是以学业为重,谋取了功名后,那怕再沉迷于书法,倒也问题不大。交谈了一会儿,相互离开。

    刘处听说了,更不用旁人。

    客栈老板一听这个少年正是郑朗,腆着大肚子,带着媚笑迎上来,道:“不知郑郎来到,怠慢之处,还望恕罪。”

    客栈的老板都知道了,况且老太太。

    只过了三天,就让老太太喊进了宫,顺便着将四儿与江杏儿也一道喊了进去。

    坐下后,刘娥看着江杏儿。

    虽是行首,老太太不排斥,当初她是什么身份?跟着丈夫在京城谋生,一手打着小鼗鼓,一边说着鼓儿词,四周的人围得水泄不通,说好了,唱好了,喝一声彩,手拿着小托盘,开始收铜钱。老太太是没有看过《还珠格格》,否则一定大发同感,俺当初就是那个小燕子。

    这与行首有什么区别?

    看了看,梳着一个童子头,穿着一身净白长裙,倒也十分干净。于是道:“你就是江杏儿?”

    “奴是,”还好,书痴,外界的事物看得淡,勉强能控制心情的紧张。虽身体略略有些颤抖,已经很不错了,有的大臣地位低,第一次进宫,比江杏儿还要更差。

    “你倒也命好。”

    “是……谢过太后。”

    “为什么谢哀家?”

    “太后说奴命好,奴命好不好是在郑郎,郑郎命好不好,是在太后。”

    “咦?”刘娥惊讶一声,与帘旁的罗崇勋对视一眼,不错嘛,这个小行首,倒也不是书呆子。

    但今天谈话主角不是江杏儿,喊江杏儿前来,仅是满足一下自己好奇心。转向了郑朗,问道:“郑家小子,你又来京城掀风鼓浪!”

    “我也不想的。”心里面埋怨,之所以有今天,还不得谢你老人家,不将我关进开封大牢,哪里发生这么多事?

    “哀家听说你要悟什么书道?”

    “是,”郑朗将经过说了一遍,大约这段时间被人劝多了,又怕老太太碎牙,说完了又说道:“太后,臣民斗胆请问一句,即便考中状元,以后能否进入宰辅行列?”

    “不能,要看他的吏治之材。”

    “是啊,朝廷科举制度十分完善,读圣贤书,修心养性。固《大学》有语,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

    “嗯,继续说。”

    “物格知至意诚心正身修家齐,后国治,天下平,自己都不能做到心正,如何辅助天子治国安天下?”

    “有理,但与你的字有什么关系?”老太太七分欢喜,三分恼羞不得。正是因为抱着这信念,所以一介布衣,黄毛小子,都敢与自己据理力争。但是这样的人,从长远角度来看,才是朝廷最需要的忠良之臣。还不象那个寇老犟子,无法无天。这小子又懂一些名份、法度,不过终是小了,只好留给养子以后重用。

    “有。且听臣民说下去。祖宗法制就很好,先让人在青少年时读圣贤诸义,修身立心,然后名列高榜,再进行勘磨,有才有德者,逐步提拨,这才是真正的选官之道。真说起来,不仅是字,文章,诗赋皆是末流,修的德操、吏治之能,才是官员的大道所在。”

    “也有理。”老太太道,在帘后她又冲罗崇勋点了一下头,眼中是赞许之意,别看这句话,放在一个成熟的官吏身上说出来,也许不足为奇,但一个少年读书人,说出来很是不易的。

    但还是不知道这与书法有何关系?

    “太后,臣看过欧阳推官的字,范判官的字,文县令的字,皆是以人入字。臣民只顾钻研了书法技巧,却疏忽了这一点,”实际不对的,以人入字,早就知道,可不仅以人入字,他仗着领先于这时代的书法知识,想创出一个既以人入字,又能流传后世自成一家的书法,这才陷入了苦逼的瓶颈之中,但不能说出来。说出这番话,仅是说服老太太不要反对就行了。

    又道:“可臣民愚钝,至今没有领悟,这一次出来,看别人如何作书,顺便看看我朝的山河壮丽,人物风情,用外物对比自己,不仅仅是悟得书法之道,也是悟得做人之道。人都做不好,学一些教条的儒家圣言,有何作用?”

    说完了,垂下双目。

    就看能不能将老太太忽悠了。

    不容易啊,对面坐着的可是智商达到妖孽级别的大人物!

第九十二章 争琴

    又有几张催更,吃不下去了,今天码仁义,直接给千百年仁义一个新解释,理了大半天,才将道理说出来,比较满意。刚刚码完,后天大家就能看到。

    其实老太太对他学不学书法,根本没有在意。

    郑朗说得很简单,但这句话不仅是为官之道,也是人君的择才之道。李煜与宋徽宗亡国,正是将这点忘记了。将文章之才书画之才当作了吏治之才,又不顾官员的德操,一味以才艺用人,结果用了许多宵小之辈,国家迅速**。

    老太太不是这二个主儿。她看重的是郑朗在内宫那一番言论,对政治的见解。

    考不中进士又怎么的?开一个恩科,岂不同样录用?况且她也不相信郑朗连一个小小的省试都难住了。嗯,若不认真读书,不好说的。若是加上解试,一年参加科考的学子最少有几万人,到了仁英时,最多一次达到四十二万人,仅是贡举省试的就能有两万人,然后从中选出那可怜巴巴的一点进士。

    那有那么容易录取的?

    看看郑朗这几年来,每天抱着骈文苦读就知道了。

    老太太没有往深处想,一是不在意,二是以前都在悟道,又有那么多释家禅宗玄之又玄的说法在民间流传,郑朗说得有些玄,也能理解。于是道:“哀家听闻你替刘少监制了一壶,去年让他带到宫中看了一下,果是雅趣……”

    明白啦!

    什么字啊啥,敢情老太太根本没在意,在意的是这个壶!

    别看这个小壶,看看老老赵的小蓝子就知道了。不给老老赵小蓝子,赵普还振振有词,不是针对你的,是针对你的子孙,防止他们操蛋,因此皇宫无论需要什么,都得层层审批,这一来耗时长,过了一段时间,皇帝没有兴趣,还会不会再要?这样你的子孙就不会象杨广那样穷奢极yù了。赵匡胤一听这主意好,它就是规矩啦!于是皇帝无论升谁的官,给谁的钱,都要经过多个部门审批,对皇权进行自我监督。

    在宫中说要赏给郑朗一千金,那是王曾与曹利用不在,若在,老太太会很自觉,哀家不开这个口!

    打听到这个壶主要材料取自宜兴的一种紫泥,一是宜兴的工匠有没有本领制出来,未必可知,二就是这个手续,她不敢开口,怕言官又要上书的啥,东西没有讨到,反而惹了一身臊!

    郑朗转念想到此节,制度是好的,可也要看执行的人,比如花纲石……

    既然老太太为了这件小东西,居然将自己召入宫中,只好说道:“这是臣民为了消遣,偶尔制作的小物事,多烧坏了,总共只有六件成品,一件赠给了刘少监,一件自己在用,还有一件给了大娘。”

    “为什么不给你四娘?”

    “……”郑朗噎了一下,老太太,你难道派了大内密探零零八到我家打探过?不能不答,只好道:“启禀太后,非是,成品少,家有七个娘娘,四娘虽是臣民亲生母亲,若是给她,其他几个娘娘难免会有一些想法。倒是大娘操持家务,使几位娘娘和睦相处,委实不易,只好仅给她一把。若是以后有空,多制出几件成品,臣民再每人送一件。不过正好还有三把,臣民让家中老家客回去讨来,带到京城,给太后、皇上、皇后一人一把。”

    其实清楚,老太太话中有话呢!

    但不能回答大娘最大,以后此事儿还有许多bō折。

    含糊略过。

    已让老太太很满意,道:“那好,你去吧。”

    “喏。”

    走了出来,四儿忽然道:“大郎,奴tuǐ软了。”

    自始至终,老太太一句话也没有与她说,可宫中的气氛,还有那种华贵,将小四子吓软了。

    “你太没出息,”郑朗摇头。

    “郑郎,不是,奴也差点吓得话都说不出。”江杏儿道。

    这时候人们对皇权的畏惧,就是郑朗知道,还是远远低估。所以他那种淡定,才让其他人觉得稀奇。

    无奈,将瘫软了的四儿扶上了牛车,返回客栈。

    在路上,对宋伯说道:“宋伯,你到了客栈回去一下,向几位娘娘报一声平安,再替我取一千缗钱过来。”

    “大郎为何要这么多钱?”

    “前几年我在家中就答应了陈四娘,替她买一把好琴,正好来到京城,几天前看中了一把,价格也适中,替她买下来。”

    是无意中所遇,乃是道士卫中正所制,这时候卫中正还没有后来的名气,因此所制之琴价格并不贵,直到十几后,为宋仁宗斫出“琼响琴”后,声名才大振。

    看到后,郑朗很惊喜,又亲自上去试了试音sè,确实是一把好琴。这是现在,若再过十几年,这把琴没有五百金也拿不下来。而现在仅开价一百来金,还一还价,一百金足矣。正所谓的物超所值。

    正好让老宋回家取壶,顺便带钱将它盘下来。

    “大朗,钱太……多。”

    一千缗钱对于现在的郑家来说,也非是小数字。

    “是多,但严格来说,陈四娘也是我曾经的授琴先生,我又承诺过的,岂能以富贵看人,若那样,我这几年圣贤书岂不白读了吗?再说,她家已无亲人,我家就等于是她的娘家。”

    宋伯还能说什么呢?过了大半天道:“大郎,你就象大娘一样,心好。”

    “做个好人吧,只要不滥老好就行。”

    宋伯走后,郑朗继续向周越求书道。这个时间会有些慢,最少得两三个月时间,是进一步夯实他的书法理论知识,对书法的认识,但对突破起的作用很小,于是选择了下一个目标。

    这是兄弟俩人。

    名气还不是很大,但是后来名气同样非小可,老二苏舜钦更是有名的大才子。黄庭坚所说的学书于苏子美,子美正是苏舜钦的字。但在书法上,老大苏舜元稍胜一筹,特别是草书,非是苏舜钦所及。

    兄弟二人此时才二十出头,兄长苏舜元xìng格稳重一些,老二苏舜钦xìng格却十分豪放,不但字有新意,这时候复古风潮还不大,然而苏舜钦已经与穆修好等人开始在鼓吹古文古风诗歌,许多豪俊多从之。又因为有才气,被父荫为太庙斋郎。苏舜元也谋了一个小吏。但官职皆不高。

    郑朗到来,弟兄俩人都感到有些愕然。他们此时也略有才名扬于外,可在京城中,写一笔好字的人不要太多,为何寻找到自己二人?

    但不管怎么说,似乎是一件很有脸面的事,于是细心的交流了一会。

    老太太闻听也感到纳闷,所找的六人当中,若让她猜,只能猜中周越一个。于是让吕夷简将欧阳修、范仲淹以及文彦博,还有苏氏兄弟的字找到观看。比较好找,上的奏章,科考时的试卷,等等。但真正能让她看上眼的,只有范仲淹一个人的字,其他几人也就那么回事。

    可老太太也很有几分眼力,又细看了一下,终于看出单论新意,这几人书法皆有了。不过也不明白,郑家子是怎么知道这几人书法写出了新意?

    九月开封府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与老太太有连姻关系的大臣王méng正之子王齐雄捶死老卒,新任开封府尹程琳受审此案。老太太想包庇一下,对程琳说道:“王齐雄非杀人者,乃是其家奴捶打至死。”

    程琳对答道:“就是家奴捶打的,也要交给开封府审理。”

    老太太默然。

    这时候老太太还是很相信程琳的,毕竟前几年他进献了一幅《武后临朝图》,暗喻自己可以做武则天,只是反对的声音太大,只好说:“我不能做当负祖宗事。”

    算是“自己的人”,于是让他按法处理此案。

    郑朗闻听此事后,知道老太太有些粗心大意了,这已经是一个很不好的征兆。

    但此时他也顾不了这么多身外之事。观摩了六人的书法,又接受了周越的细心指导,对书法领悟更深。可还是没有找到突破口!更非是他所能管的。

    郑朗都有些心灰意冷,心里时常想到:难道我这一辈子就只能写这六七分形似神不似的米体字?

    正好宋伯回来,先将那把琴买下来吧。与店铺掌柜讨了半天价,不是郑朗讨的,让四儿与江杏儿去讨价还价,他就站在边上听,好不容易将价钱压到一百金。忽然听到耳边说道:“那把琴我要了。”

    声音很好听,郑朗心里却叫了声不好,这个东西放在哪里无人过问,价钱会一落千丈,就怕有人哄抬,一哄抬,价格就会立即扬起来。若是抬到一百五六十金,难道为了这把琴,不顾字,不顾路上吃住用费,讨饭回家去?

    C!。

第九十三章 讲仁(一)

    回头一看,一个二十五六岁的丽人,长相十分美艳,几乎不可方物,服饰也很精美。不仅她,就是身后的两个小丫环穿着打扮,同样十分精致。

    店家似乎认识,热情的说道:“方大家,久未见了。”

    丽人额首。

    四儿不服气的说道:“这把琴是我们看中的。”

    郑朗拽起了她的衣角,将她拉了出来,道:“回去吧。”

    “为什么?”

    “我家虽有小资,可京城之中有多少豪贾巨富,有的人家资产能达十万金,此女不知何来历,”心里面还在琢磨着大家这个称呼,放在那女子身上,代表着什么含义,又道:“但看她的穿着打扮,非是我们所能争赢。”

    两人都不放,一争抢起来,价就高,只要价稍高一点儿,郑朗腰囊就干了。实在不行,再转一转,看能不能让自己捡到便宜。但争,肯定无法争了。

    四儿还不服气,郑朗又道:“你不怕她万一是那位公主什么的?”

    滋溜一下,四儿跳上了牛车,再也不敢言。

    江杏儿呵呵的大笑。

    四儿虽跟着郑朗见过了一些世面,终是太小。

    回到客栈,却见到苏舜钦带着一群小哥子,正等着他。

    “苏兄……”

    “闻听郑朗前来京城,我的几位好友皆十分高兴,想一睹郑小郎的风采。”

    “苏兄夸奖,真论风采,苏兄当之,我只是一个玩物丧志的酸人罢了。”

    “郑小郎过贬啦。”

    寒喧,看样子要长谈下去,郑朗那有时间与这群小青年长谈,并且也不是苏舜钦一拨人。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道:“我还要悟字,不如这样,三天后,我于相国寺门口,讲一儒义,儒家之仁,权当与诸位做一交流。”

    讲这玩意儿最好在太学。但是郑朗未必有资格进入太学,况且不是做为学子听讲,而是作为学者授讲。就是进去了,其他人也未必那么容易进去。京城寸地寸金,唯有相国寺前有一片很大的广场。

    但在相国寺前讲儒学,不知道相国寺里那些大和尚们该如何作想?

    “好!”苏舜钦高兴的差一点跳起来。

    此小子在狱中悟道,只是听闻,但未看到。想登门拜访,却用一块大石碑拦在家门口,让人望而却步。这一回设在相国寺门口,再无阻碍。

    但苏舜钦回去后,就让大哥狠批了一顿:“郑家少年岁数小,不知天高地厚,难道你也不知道吗?”

    “为什么?”

    “仁是儒学的核心,京城里那么多大儒们,什么时候轮到郑家少年有资格开讲?”

    “只是交流。”

    “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这几年郑家少年风头如此之劲,爱之有,恨之同样也有,他虽然才华有的,可终是年少,听说认真学习仅四年辰光,就是孔夫子转世,又能学到什么?相国寺前无阻无拦,只要有数儒对之发难,到时候必然下不了台。太后又十分喜爱,前几日复将他召入内宫询问,下不了台,他仅是年幼,到时候太后会询问原因,如何看待你?不但太后,还有皇上,许多老臣,也十分喜爱他。又如何看待你?”

    “大哥,没有那么复杂。”

    “你这轻狂xìng子,这一辈子必然会吃很多苦。”

    另一边事情很快传到刘处耳朵里面。

    这几年郑朗在狱中悟道都传疯了,地点奇怪,是在大牢里面,年龄奇怪,太小,人奇怪,以前是一个典型的败家子。于是越传越疯。京城各大瓦舍里,为了此事,最少编排了一百出杂剧。

    但仅是传。

    从未听闻,这次机会却大好,就在相国寺门口,任何人都可以过去听一听,因此,几乎一夜之间,京城家喻户晓。

    刘处差一点将郑朗提过来抽屁股,没有抽,郑朗到了他家中后,立即问道:“为何有此想法?”

    “后生失误了,只是推却了许多人,再推却,会有人说我故作清高,作此举权当回报,以平息这些人的不平之气,当时也没有想到后果。”说完了,郑朗略略后悔。

    仅是讲一学,怎么就演变成这种样子?连宋伯出去,都被许多人围上去询问。

    看着他的表情,刘处知道有可能是郑朗判断失误,虽有才气,岁数终是小了。不是岁数小了,是郑朗低估了人们的好奇心。刘处踱了几步道:“如今如何补救?”

    “刘少监,也无事,大不了让后生替儒学正一正名。”

    “……”老刘差一点扑倒!

    郑朗连忙将他扶住,安慰道:“刘少监,我是你的后生,你一向也以后生为荣,但这一次请相信我。”

    反正事情也闹成这样子,难不成对外公布,我不玩啦。索xìng玩一场大的,说不定还能给后人带一些启发。

    看看向后,都将孔夫子的话曲解成什么样子?

    “郑小郎,儒学要你正什么名?”刘处缓过气了,如今诸家皆废,唯有儒家长存,何来正名之说。

    “非是,就象书法之道,学者唯言二王欧褚颜柳,但看看小子破开这片天地后,会不会再有这说法!”

    刘处有些失神,也不知道对与不对,这时候他才感到王博文、晏殊当时的心态,别人是学习,他是鲸吞,胃口好得不得了。迟疑的问:“你有几分把握?”

    “刘少监,请相信我,后生不会替你丢脸。”

    但让我怎么相信你?刘处身体不由的又哆嗦了一下。

    “刘少监,既然至此,若这一关闯不过去,休说说出之言如泼出之水,不能收之,受于此阻,我书法以天直烂漫为长,以后也休想有长进,甚至学业都会受阻”

    “真如此,仅说仁。”刘处很无语,不大好办了,收不回去,退求一步,来小一点,说一说仁,什么替儒学正名的事,你别玩。

    “刘少监,放心,我仅讲仁。”

    “那你坐下来,先与我说一说。”得先通过我的审核。

    “现在还不行,我根本没有准备,不过事情闹到这份上,我只好将书道放下来,做一些准备。”

    “你……”刘处差一点让他气昏过去,这真敢情好,都准备替儒学正名,居然连一个准备都没有。就是孔孟在世,也不敢这样玩啦!

    “刘少监,放心吧,两天后,后生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我这就告辞,回客栈安排去。”

    刘处让郑朗弄得就差没有口吐白沫了,木呆呆的看着郑朗离开,然后觉得心窝都痛疼起来,大声喊道:“来人哪。”

    家中老仆跑了过来。

    “替某揉揉后xiōn一口气憋着太难受!

    C!。

第九十四章 讲仁(二)

    出了刘家,四儿不解的问:“大郎,不就讲一个仁吗?做好人哪。为什么刘知州那么紧张?”

    好象是……

    郑朗被四儿这一句说得生生回答不出来。

    江杏儿让她一句话惹得发出银铃般的笑,四儿睁大迷茫的大眼睛道:“杏儿姐姐,难道我说错了吗?”

    “你说得很对。”还是笑。

    当然不是那么简单,这个仁字,牵扯到儒家的核心所在,若讲得不好,或者偏差,有可能郑朗一生的名声就丢在大相国寺了。

    回到了客栈,这次将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郑朗反而心安静下来,仔细的回想着,从脑海里翻找着各种资料。这时候讲儒学,有一个优势,皆拘于前朝。再过两百年后,想开讲,想让听者折服,恐怕就变得很困难。

    不过无论是后来的新学、苏学、洛学,或者其他学派,都有这样那样的缺陷。就是集诸家之大成的理学,一度受到儒者的追棒,到了明朝成为标准,实际上漏洞同样不少,弊端更多。

    一边想,一边将一些比较完善的理论写下来。再将这一条条理论整理出来,最后才能成为讲稿。

    好在有硬盘……

    整理时,郑朗苦笑,难道我是一个明爱静,实际喜欢出风头的人?

    不然为什么每一次出行,都弄出这么大动静来?

    ……

    传得快,老太太在宫中肯定也得知。

    很好奇,不过立刻想到了郑朗的麻烦,对罗崇勋问道:“郑家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恐怕当初他也没有想到后果。”

    “大约是,他会不会有麻烦?”

    “臣也不知。”这玩意儿,罗崇勋听到后,头也晕。

    “你去将几位相公喊来。”

    “喏。”

    东西两府人事略有变动,除了原来的吕夷简、薛奎、陈尧佐、夏竦、范雍外,枢密副使姜遵病卒,但又加了两人,一个是刑部侍郎赵稹迁为枢密副使,还有寇准的女婿王曙除授参知政事,这是一个很方严的大臣。至洛阳,闻欧阳修等人游宴无度,厉色戒修:“诸君纵酒过度,独不知寇莱公晚年之祸邪!”

    欧阳修起,对道:“以修闻之,莱公正坐老而不知止尔!”

    一语中的!

    王曙默然,虽然欧阳修说岳父不好,也不动怒,后来为相时,第一个推举的人才就是欧阳修。

    总之,这时候有朝争,可大多数人保持着一种温和的古士大夫之风气,言语行为皆以宽厚为本为美。但几十年后,经过君子党洗劫之后,这种古士大夫之风气,荡然一空。

    一会儿几位宰相喊了进来,问了一下政务。

    这很正常,作为一国之实主,必须亲自关心与过问国家军国大事。不过问的话,反而言官会罗嗦。但后面就不对了,老太太谈完了国事之后,问道:“哀家听闻那个郑家少年说什么仁?”

    几个大佬都低下头去笑。

    少年人终是少年人,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众卿勿笑,此也是美事,非是太平盛世之时,何曾有之?”

    老太太话说得也对,不是宋朝这种重文轻武的风气,就不可能有这么多文坛雅事出现。若是此时郑朗连饭都吃不饱了,还谈什么仁,赶紧寻找一条活路吧。

    “太后言之有理,”赵稹说道。

    这个人在官位上倒也称职,只是同样过媚,甚至为了升迁,不顾大臣身份,巴结刘家的婢女。机会难得,立即拍马屁。

    “哀家想与陛下率众卿去看一看。”

    “不可,郑家子实乃胡闹之举,对错乃民间之事,太后与陛下前去,有失国家体统,况且此时京城传扬纷纷,前去观听百姓将会数不胜数,太后与陛下亲临,就是美事,也因为戒卫,惊扰到了百姓。若听,召郑家子前来内宫,或者让一小吏将他所道之言记录下来,传到内宫观看即可。”王曙站起来反对道。

    “王相公,未必,相国寺前地方广大,腾出东面空暇之地,圣驾安置,南面与西面让百姓观听,亦无不可。况且此乃彰显文华之事,若圣驾亲临,会鼓励后进学子刻苦求学,探寻圣贤精神。”赵稹予以反驳。

    “赵相公,何媚如此!”王曙可不会给他面子,一个媚字就将赵稹脸说得红起来,又道:“若成,固然是美事,若不成,是小子胡闹,圣驾又亲临了,到是小子出丑,两位圣驾颜面何在?”

    王曙话同样说得很有理,郑朗胸有成竹,可谁人知道?

    老太太在帘后想了一下说道:“就依王相公之言,派一小吏将他的言变记录下来,看看这小子,有多大能耐。”

    “喏!”王曙抢在诸位大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答道。

    不仅老太太好奇,几位大佬多半也在好奇,并且吕夷简阴沉沉的,很难看透,陈尧佐纯粹不管事,薛奎开封府尹做得很好,进了两府反而成了打酱油的,夏竦也是半个马屁精,范雍刚直,可资历太浅。老太太若坚持,几位宰相的不得力,很有可能让她做出失去体统的事。

    但老太太也不生气,正如郑朗所说,老太太是一个很务实的人。埋藏天书是一例,后来又做出一件事,对大臣们说,将你们子孙及亲戚名单写出来,我推恩。一群被宋太宗与宋真宗养得肥肥胖胖的高官一听眼睛冒绿光,回家后查家谱,甚至将门客都写在名单上面,上了。结果好了,这些名单让老太太挂在垂帘的墙壁上,凡是大臣推荐官员的,上面有一率不用,没有才用。

    老太太是无奈的,丈夫一边孝敬神仙,一边体贴大臣,花钱都花到麻木的地步,连丁谓这样的奸臣都让宋真宗花得怕起来,进劝道,陛下,不能这样玩。丈夫却答道,没关系,只要我们不乱花钱,谨慎一些,就不会出麻烦。但养了一群什么亲信,看看丁谓如何噬主的就知道了!

    光恩不行,得有威。

    所以郑朗对老太太也不排斥,恩威并用,是她执政时最好的写照,也让她成为历史有作为的太后之一。到了小皇帝,人是好,可只知道恩,不知道威了,然后朝堂变成了菜市场,大妖怪在闹,大神也在吵,什么样的怪事都发生了。

    最后一句老太太露出了尾巴,道:“诸位相公,对下面说一说,若郑家子所言不太过妖异,看在他年少份上,不要太为难。”

    几位大佬犯不着吃郑朗的味,可下面还有许多儒生想要上位,想要扬名。几位大佬向外散发一下传言,会镇压某些眼红儒生的不良想法。

    这是对未来才子的保护,王曙没有再反对。

    老太太又说了一句:“哀家在想刘少监,不知道他此时是高兴,还是发愁。”

    几位大佬闻言,皆轻笑起来。

    犯谁收到这样的学生,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可怜的刘少监!

    有的人今天还看到刘处的,脸上堆满了愁容,想到他的样子,更是笑得厉害。不过场合不对,只能憋着声笑。

第九十五章 讲仁(三)

    “何为仁?”此时在皇宫的那一边,小皇帝向冯元问道。

    “咳,”冯元呛了两声咳嗽,然后正sè说道:“陛下,虽郑家子薄有才气,然而此举错也。臣闻刘少监离开郑州时,他前去送行,刘少监曾叮咛过,君子之道,温为其首。但他才来京城没有多长时间,掀起这么大风浪,非是君子所为。”

    总之,不好。

    老太太给赵祯找了四个老师,第一个是崔遵度,只教了一年多就去世了,还有张士逊,半官半师,第三人是孙奭,一个长者,第四个人就是冯元,这几个人抛去吏治不谈,单论个人的品德教养,对儒学的认识,在整个宋代都罕见匹敌之人。但四人当中,冯元对赵祯的影响最大。

    “那也未必,当初他声名狼籍,都让晏学士担扰,不敢收他进入雎阳书院,最后才知道是误会。也许此次他因为某种原因,或者因为年幼,没有想到后果,才有此举。前年朕在皇宫见到他,举止沉稳,谈吐不凡,与朕说了法度二字,以字喻朕,让朕至今铭记于心。”

    老师没有看到过郑家子,但小皇帝凭借直觉,隐隐感到郑朗不是这样的人。

    冯元也没有办法辨,确实,前几年郑朗声名很恶劣,甚至在诗社上作出那首长诗,都有许多人是认为他人代作的,后来才知道是错了。

    也许这少年人大意了,也许是有其他原因。想到这里,说道:“是与不是,明天自知。”

    管他是什么原因,到明天就知道结果了。若是中规中矩的将仁说出来,那么情有可愿。说得多好,冯元没有指望,毕竟岁数太小。若是说得不好,只能说他是为了扬名,刻意招风惹事,以博幸名。

    看着皇帝期盼的样子,知道今天皇上再也听不进去他所讲的经义,道:“正好明天臣轮休,臣去听一听,回来告诉陛下。”

    “谢过冯卿。”

    “是臣的本职,非不敢当也。”

    然后合上书本,摇头离去。

    ……

    还有几个郑朗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京城。

    崔娴羞羞答答的,不说。

    哥仨不傻,明白就是。但小妹又要脸面,怎么办呢?于是在她闺房里正襟危坐,大哥道:“就这么说定了。”

    崔娴不言,继续飞小白眼。

    忍不住了,拉着老二老三,跑出小院子,然后抱头大笑。笑完后说道:“二弟,三弟,你们猜我现在最盼望的是什么?”

    “省试榜中。”老二说道。

    “不是,省试要靠运气,好难。不过有一条倒是能看到的。”

    “是什么?”

    “郑家那位小郎与小妹吵架会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孔孟老庄这些大义翻出来,用作骂人,是不是雅事?”

    “哈哈哈,”二舅哥与三舅哥再度一起笑弯了腰。

    但想要到东京城去,必须经崔有节同意,三兄弟跑到崔有节面前,支吾道:“爹爹,我们想去一趟京城。”

    先捡容易的说。

    崔有节瞟了一眼三兄弟,知道他们打什么小算盘,此时郑家子正好去了京城,有可能想入伴,倒也不是坏事,特别是三子与长子,学业一直进步不大,让他感到很苦恼,或者能从郑家子身上学到一点什么。道:“去可以,你们能学习郑家子的刻苦,但不可学习他的浮浪。”

    事情传出来,也让他气不得怒不得,想观摩下书法,不是不可以,怎么就能弄出这么大动静呢?

    郑朗可以,自己三个儿子绝对不可以学习。

    想装逼,想浮夸显摆,那得有学问,否则在京城能让人笑话死。

    “喏……爹爹,还有小妹……她也想……去,”大舅哥一边说,一边瞅着父亲的神情,若不对,赶忙改口。

    “为什么要带娴儿去?”

    “她……她……”

    “去可以,切记,若是做出什么败坏我们家门风的事,你们就不要回来了。”

    “是,”大舅哥狂喜,没有想到父亲居然这么轻易的答应下来。

    非是他们请求,是郑朗上次的不安好心,让崔有节心中起了一个小疙瘩。似乎宫里的老太太不恶,连小皇帝都不恶,而且那次进谏,又给小皇帝留下了一个情份,才气又有了,二十岁未必能高中省试,但省试只是早迟之事。以后必然比自己与好友都有出息。

    其实这时如范仲淹所想,崔有节都有些后悔自己郑州一行。

    不如让两个小人儿碰一个面,相信自己女儿的相貌与才学,必然会打动郑家的少年。那么这门亲事,也不会有闪失。

    到这时候,都有些担心了。

    但三弟兄不知,乘着父亲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得立即动身,又跑到崔娴闺房,大舅哥搞怪的敲了敲敞开的房门,尖声尖气地说:“请问,崔小娘子在家吗?”

    “进来。”

    “喏。”

    也不是没有做大哥的样子,同样是一种兄长的宠爱。

    哗啦,三人冲了进去,大舅哥道:“大喜事,爹爹居然没有任何反对,就同意下来。”

    “咦,没有骂你们?”

    “没骂。”

    “奇怪。”

    “我们也感到奇怪。”

    “为什么?”

    “小妹,你不知道爹爹的严厉,他对你宠,对我们可不宠,哪儿敢问。”

    崔娴却在想原因,想了半天,隐隐想出一点,但没有全部想出来。不过有机会去京城,也是不错的。在心中也想看一看郑家那个少年长得是什么样子,顺便看一看京城的繁华。

    四兄妹马上就开始收拾东西,崔娴动作比三位哥哥还要快,也怕父亲反悔。但自始至终,崔有节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叮嘱路上一定要小心,让三兄弟将崔娴保护好,然后给了一些钱。并且让他们去呆上一段时间就要回来,冬天到来,崔家大郎要成亲了。这门亲事也拖了很久,本来想等他省试考中才成亲的,不影响学业,谁知第三次省试,还是名落孙山。

    崔有节几乎对长子完全失去了希望,还是将亲事落实得了,人家大闺女在家拖不起!

    不过有可能长子成亲后,自己就要离开孟州。在孟州他时间很长了,大约朝廷闻听到儿子的婚姻,给予了一定照顾,暂时没有调任。若是迁得远,以后再想碰面,机会很难。这也是崔有节网开一面的另一个原因。

    兄弟四人,带着家中一个老仆,以及崔娴的小丫环环儿,离开了孟州。渡过黄河,到了郑州。过了郑州,再向东京城赶。也不是很急,一路游山玩水。傍晚来临,在郑州与京城中间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吃晚饭的时候,这里离东京城很近,仅不到三十里路,京城的消息传得快,就听到郑朗于大相国寺讲仁的消息。

    “讲仁?”几位舅哥一听全傻了眼。

    不是不能开讲,那都是饱读诗书的儒生们做的事,就是他们,也不能公开在大相国寺开讲。京城有多少人才豪杰?

    这无疑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崔娴噘起了小嘴chún,喃喃道:“真不是一个省心的主!”

    “也不一定,说不定能给他说出什么,若没有把握,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大舅哥宽慰道。可说这句话时,连他自己都没有什么底气。

    此时郑朗也很后悔,自己只想将这些人打发走,腾出一些时间与空间,可做的这件事,是太草率了。然而外面已经传开,不得不为。这也非是兄妹四人能猜到的。

    开讲的时间就在明天。

    兄妹四个商议了一下,决定早早入睡,第二天天méngméng亮,就起来了,雇了两辆马车,用最快的速度往京城赶。环儿坐在车上,看着道路两边景sè飞快向后闪去,问道:“小娘子,他能不能成功?”

    崔娴气呼呼的答道:“就是成功,也不能这么做!”

    C!。

第九十六章 讲仁(四)

    但就是这一夜,事情又起了新的变化。

    刘处听到老太太的关照,忽然灵机一动。这件事本来是后生的失误,只想将诸位拜访的人打发走,又显得不孤傲,招来批评声。但疏忽了后果。老太太既然想开恩,为什么不再求一下。

    先找到了晏殊,他是一个爱才的人,自己地位低,没有说服力,但晏殊有了。做了一番说服后,两人又拜访几位大佬,就说了,相国寺乃是国寺。之所以成为国寺,不仅是它离皇宫近,汴梁城还有其他三座名寺,开宝寺、天清寺与太平兴国寺,离皇宫也不远,并且一开始规模相当的。这是因为赵匡胤前去相国寺烧香,相国寺的名僧赞宁拍了一个小小的马屁,道:“现在佛(指皇帝)不拜过去佛。”

    于是自此以后,宋代各个皇帝烧香皆不拜。

    相国寺也因此走上了兴旺发达的道路,被奉为国寺,并且历代皇帝皆从国库里拨出大批款项,对相国寺进行扩建,规模越来越大。

    这是国寺,又是释家重地,郑家子在这里讲儒学,不是很适合,会惹出非议。

    不如破例在太学,腾出一间居舍让郑家子宣讲,凡去听讲的必须是学子儒生,也能省去许多非议与麻烦。这也是郑家子的本意。听的人又能听明白,说不定还能来个相互的学术交流,成为文坛佳话。可放在相国寺门前,观者必然如山,示问,寻常老百姓有几人能听明白儒学?

    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可是刘处用意不在于此,这样一来,负面影响将会降到最低。

    几个大佬看着他微笑,是不好意思笑出来,否则看到他焦急的样子,都能放声大笑。

    说倒底,还是郑朗岁数太小,皆认为对他们位置构成不了危胁。于是笑完后,答应下来。向宫中递了一个奉折,说明事情的经过。对这事儿,老太太心里面也没谱,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刘处大喜,拿着诏令,来到客栈。

    还有一件事也要弄明白,究竟开讲什么,否则他能派人强行将郑朗押回郑州。

    天sè已黄昏,郑朗住的客栈离内城有些远,但在外城有外城的好处,比内城安静,地方也宽阔,客栈的各个小院落里,因为地广,又载了许多树木。半黄的树叶,在晚风下婆娑着摇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听到刘知州过来,郑朗立即迎了出来。

    刘知州将来意一说,郑朗大喜,弯下腰施了一个大礼,说道:“谢过刘少监。”

    正在为此事发愁。

    “你不用报喜,有没有准备好?”

    “正在准备,”说着将他引进房中,房间里有许多字,都是这段时间以来写的,有的写好了,有的没有写好,还有的写得怪模怪样。但刘处进来也没有心思看这些书法作品,让郑朗将正准备整理的书稿拿过来看。

    还没有理出来,可大约意思是能看明白。看完了,六神无主,道:“怎么可能?”

    “所以后生说过一句,为去圣继绝学。”

    “有没有错?”

    “没有,可以开玩笑,但这个玩笑后生绝对不可开。”

    “为……”

    “孔夫子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是不是全部百分之百正确?”

    “难。”

    “这就是了,况且他……所以后生说讲仁。其他不仅是仁,就是其他方面,后人也多有曲解。”

    “你……”刘处说不下去,其实郑朗早就说,什么叫为去圣继绝学,往上古找,不要受后人注义méng骗,从上古找圣人的真正大义,继往开来,可当时大家只觉得他xiōng怀很大,没有想到眨眼之间,他就“真”找了。

    “没有他,就没有儒学的发扬光大。”

    “是,可他发扬的是一种虚假的儒学,害了许多后人。比如对契丹,对党项,能不能用他的什么仁,什么义,去感而化之。所以孔夫子说,以直待人。可惜,曲解如斯,现在的儒学还能叫儒学吗?不如叫墨学。也不是他,许多大儒都有错。”

    “可你……”

    “后生是很小,但是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刘少监,万一那一天后生才学超过了你,你会不会高兴?”

    “会……”

    “你能不能比上夫子?”

    “不能。”

    “你都有这个心xiōng,况且夫子。后人不断的超越,将他的圣学发扬光大,这才是夫子梦寐以求的。但是发扬光大,不是将他的圣学曲解。”

    “你要做啥!”刘处很méng,看了这篇讲仁后,绝对比听了他在狱中论道还要méng,难不成你小子想做一个亚圣?

    “后生不做啥,只是还圣人学问一个真相。其实后生一直在说悟道,这个道说它是天下大道夸矣,后生还没有雄心如此,最少是自己的小道,立身正义,树德做人,一生不移。就是小道,后生……好遥远,不读书便罢,一读书才知道自己懂的是这么少。”

    刘处知道他这句话发自内心,然后看着这纸,没办法了,摇头,失hún落魄的离开。希望没有漏洞吧。但是它一旦抛出去,在不在相国寺开讲,都无所谓了。那怕在皇宫门口开讲,影响都没有这几张纸上的影响大。

    回到家中,妻子走上来问:“官人,怎么啦?”

    “别问,有人想替汉唐以来的儒学纠正,替上古儒学正名。”

    “你说你那个门生。”

    “不说他能说谁?”

    “但妾没有听明白,正什么名?”

    “按照他的观点,汉唐以及我朝以来的儒学,甚至包括科考所用的五经正义,有可能都是错误的。”

    “啊!”刘夫人捂着嘴巴。

    “我管不了啦。”老刘说完了,倒ángméng头就睡。

    ……

    崔家四兄妹就在这种情况下,来到京城的。

    到了相国寺,人不少,可在门口没有停留。崔娴说道:“是不是传言错了?”

    “人还没有来。”大舅哥说道。

    “不是未来,若是他……在此讲学,会引起轰动,你看人很多,可皆是香客与到瓦市的百姓,并没有人在外面停留等候,也没有衙役与禁兵提前维护秩序。”

    瓦市又叫瓦舍、瓦子,指在城市空旷地区交易形成的集市。除了交集外,还有一些看棚,看棚里有艺术表演节目,不收门票,到关健时候用小盘子讨要赏钱。宫中的老太太就做过这样的事。

    因为相国寺是国寺,本身世俗味很浓厚,占地又大,去上香的香客多,于是也形成了一个瓦市,并且是京城最大的瓦市之一,每天交易逛dàng的人多达万人。

    就是郑朗不来开讲,相国寺也是东京城最热闹繁华的所在之一。

    小妹不提罢,一提三兄弟觉得很古怪。大舅哥对二舅哥说道:“二弟,你去问一问。”

    揪着一个人,二舅哥问了一下,才知道郑朗开讲的地点改了,改到了太学,只有学子儒生才能进去听讲。本来早上来了许多老百姓准备看热闹的,听闻后,全部散了。

    崔娴一听说道:“去太学。”

    “但你进不去。”

    “大哥,三哥,你们是举子,我进不去,你们可以进去,我就坐在车上,在外面等你。”

    兄妹又折返回去,重新离开朱雀门,太学就在朱雀门东南御街边上,与贡院挨着一起。但来到太学后,四人哭笑不得,就是这样做,京城有多少举子儒生?

    全部要进去,太学的守门士卒一看人多,不敢再放了。这些学子儒生胆子大,都敢向老太太发出怦击,哪里害怕一个小小的太学,一个个挥舞着手,正在抗议,还有的举子风流倜傥,带着美妓,于是美妓也随声附和,手中摇着花手帕,jiāo声jiāo气的抗议。

    太学里的几个官员看着这混乱的场面,不知如何是好,正用手抹汗呢。

    C!。

第九十七章 讲仁(五)

    感谢第二位舵主景牛,第二位执事凡船。感谢名窑、苍夜飞龙、雨叶淋、dacidabeide2541、灵靖子、神域毒刺、飞扬跋扈为谁雄?、妖月、虎会飞的、天地一帆等书友的打赏,再次谢谢其他诸位书友的支持。

    因为来得晚,崔家兄妹两辆车子只能停在几百米外,还没有完,后面陆续的有车有人跟连着过来,横街之处眼看停不下,渐渐向御街方向转移。

    崔娴说道:“大哥,三哥,你们立即挤到前面去。”

    “为何?”

    “这等架势,官府与太学必然还要放人进去,但人多,不会全放,挤到前面才有机会。”

    “小妹,言之有理。二弟,你将小妹照顾好了。”

    “大哥,三弟,你们放心吧,有我在,保证小妹安全无事。”老二学业无成,大多数在家里替崔有节打点着家产,有时候做一些粗事,因此身体长得壮实,不停的拍着厚实的xiōng脯,还举起了大拳头。

    “只是让你看着小妹,不是让你打架的。”大舅哥有些小头痛,但有小妹在,想来二弟会无事。不过这都是谁保护谁啊?

    弟兄俩下了车,拼命往前挤。

    看着大哥与三弟在人群中挣扎,崔娴气得皱起眉头,自家爹爹替自己订的什么亲!看看不生事的,再生事,还不知能折腾出多大风bō!

    太学官员表示压力大,只好向开封府求救,老程同志带着一批衙役与禁兵急忙奔过来支援。

    来到此处后,看了看,额头上也有汗。先分开了人群,进了太学看了看,呆在某一个课室是不成了,这么多人,就是放在早朝的长春殿(明年改为垂拱殿)也未必容纳得下。

    “这些学子都疯啦?”程琳摇头道。

    一是稀奇,二是有的学子还是很仰慕郑朗的,那叫正气,三是好奇,稀奇的是年龄,好奇的是学问,看看十二岁就想悟道的郑朗,能说出什么仁。

    程琳哪里顾他们感受,只求不能出事情,这才是他的职责。

    不过心中抚了一口气,还好放在太学,若放在大相国寺门口,自己还不知道该担着多大的担子。

    正如崔娴所料想的,不放肯定不行了。人太多,放那么几十个进去,皆不服。转了转,指着里面一块空地说道:“不如让郑家小郎在这里讲吧。”

    这一变,就能容纳更多的人。至少一千几百学子不成问题的,紧一紧,能放上两三千人进来。外面的压力会松些。太学官员也无法可想,郑家子前来讲儒学,是老太太与几位宰相都恩准的,自己这些小芝麻官敢不同意么?

    商议后,程琳来到外面,说道:“诸位莫挤,改了地点,可以多放你们进来,但诸位当中非举子者莫入。还有,不准带任何女眷进去。”

    都成了什么?本来就挤,还带着一些美妓前来,难道是来看耍猴的?

    有的人不服,不服也不行,开始放人了。大舅与三舅哥此时也挤到前面,都不用他们挤,后面人就将他们挤入太学中。进了太学,哥俩对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好不容易进来了。跟着衙役与官兵的指引,往前走。人太多,不可能让这些人随便乱逛的。那么整个太学都乱了。

    ……

    郑朗终于到了。

    “好多人。”坐在车上,四儿紧张的看着周围说道。

    郑朗不语,心中有些感慨,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幸好刘知州出了一把力,若放在相国寺,会更加混乱,自己不是有心的,到时候也会惹起非议。

    主角到来,万众瞩目。

    许多人没有进去,放了一批,不能再放,还有一些人不得入,包括原来想看热闹的非举子,以及带来的一些美妓们。但大多数没有离开,在等着得到第一手消息。这个讲仁,能讲出什么仁?

    看到郑朗到来,一个个都议论起来:“那就是郑家子。”

    “好小。”

    “才十四岁,当然小啦。”

    “这么好的才气为什么不科考?”

    “不知道,人各有志吧,但他想科考,还不容易?”

    二舅哥道:“小妹,看到没有,他就是妹夫。”

    “什么妹……”崔娴让二哥一句话噎着。

    “大哥担心了,小妹,你看,”二哥没有留心崔娴的反应,继续没遮没拦说道:“嘴chún上有了一些小绒胡须,还有喉结,不会长不大。”

    “不准说。”崔娴害羞道。终于释去了她一块心病,可是不喜。看到了,但看到的情形让她十分不高兴,前面老仆驾着牛车,后面车上郑朗坐在正中,左边是那个叫四儿的小婢,右边长得更漂亮的大约就是那个书呆子行首。两个小姑娘紧紧依偎在他的肩膀上,不知道在悄声说些什么。可样子十分亲昵。

    别人看很正常,人不风流枉少年。

    然而崔娴看到,能高兴起来么?还没有下面一幕让她苦恼的。牛车往前行驶,主角来临,没有人阻道,让开一条道路。忽然人群中有清脆的声音喊道:“郑郎,那天奴不识郑郎,抢了你的琴,今天晚上奴将琴送还给你。”

    正在为陈四娘琴着了一些愁,闻言郑朗扭头一看,正是那天那个美艳的“大家”。夹在人群里,向他喊道。这一回明白了她的身份,所谓的大家,有可能也是京城有名气的行首,只是因为善长某一方面的技艺,这才让人美称为大家。

    虽想着琴,但不想凭借名气,从别人手中得到,冲她摆了一下手,那意思是不用啦。

    过程崔娴不知,对二哥说道:“二哥,你去问一问那个美艳女子谁?”

    二哥下去问了一下,是京城的行首柳玉芳,一手琴技冠盖京华。崔娴咬上了小红chún,更不乐意了。先是书呆子,后是奏琴大家,这都是什么呀!二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难不成冲下去,将郑朗从牛车上揪下来,狠揍一顿,那么回家后,父亲还不将自己tuǐ打断了!

    ……

    到了太学门口,挤了挤,挤出一块地方,让宋伯守着牛车留在外面,带着四儿与江杏儿一道进去。别人带美妓进去是不行的,可不好阻拦四儿与杏儿,老太太都将她们召入内宫过。

    带着两个美妹,进去了。

    好奇的瞅了瞅,差一点自己就来此地学习。占地很大,有许多房屋,载了许多树木花卉,景sè也很好。不过到了讲解的地方,还是皱了一下眉头。好多人!

    不仅是放进去的一大批举子,还有太学自己的一些学生,也挤了进来。包括一些官员,以及太学的儒生。黑压压的,根本就没法从人群中辨认出他还有两个舅哥到来。

    程琳摇着头迎了过来,将他领到正中,并且给了他一个台子,说道:“你开始讲吧。”

    外面还有许多举子没有进来,正气愤的指责他,而这一切,正是眼前这个小哥子惹起的。

    郑朗知道程琳不快了,先是冲他拱了拱手,又冲人群拱了拱手,道:“我来京城,本来想观摩一些大家如何作书的,但因为外面的传言,使我背上了一些虚名,有许多学子前来互访。这本来是美意,互相交流才能进步。可是我有一些不好的习惯,不仅为科考读书,平时又钻研了一些儒学大义,又浏览了诸子百家的一些文章。这还不是不好的。又喜玩物丧志,学书,学画,学琴,甚至还亲手制作一些小物事。”

    大多数人对郑朗抱有好感的,这个小物事就是指传言中的紫砂壶与笔筒,都是会心一笑。

    “所以时间紧,恨不能一天当作两天用。这也是我无法抽身,与诸学子互相交流的原因。但诸位是好意,回绝了终会让人觉得故显清高。可我那有资格显清高呢?因此前几天子美兄来访,我愧疚不能作陪,于是做了一个承诺,讲一下儒家的仁,权当互相交流,以示回报。没有想到造成这么大风bō,也给开封府诸位官员与太学带来了很大麻烦。在这里,我先陪一个罪。”

    说着,向几个方向鞠了一躬。

    原来如此!这样还差不多,冯元在人群前面暗点了一下头。

    这一番谦虚的话,也让程琳怒气消解了些。毕竟人家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小嘛。

    郑朗又说道:“我自幼时承méng先父教我读书写字,只是学了一些基本功。后来家父病故,我又浪dàng了两年,才幡然醒悟。跟了陈四娘学琴,跟了刘少监学做人,此番进京,又跟在周博士后面学书法,这是我严格意义上的三位先生。其他的皆是我在家中琢磨的,有可能见解荒谬,但看在我没有接受过正统教育的份上,诸位若有不满之处,还请包涵,权当我以丑砖抛出,引良玉而来。”

    刘处也来了,其他几位官员对刘处说道:“刘少监,你这个后生很谦虚,收到了。”

    刘处苦笑,别忙说谦虚,马上大戏就要上演!

    C!。

第九十八章 讲仁(六)

    打开了准备好的稿纸,又道:“这是我的一番看法,有可能对,有可能不对,不对请各位指出,对我纠正,也原谅我年少无知,胆大妄为。”

    说着再次鞠了一躬。

    争议可以,别攻击我,我小,什么都不懂,又是野路子来的。第一次郑朗觉得自己这个幼小的身躯原来也是一件好事情!这是先将丑话说出来的。可诸人皆不知,还以为他继续谦虚呢。

    人多,在后面听得就不清楚,好在大家很安静,郑朗有意将声音放大,半猜着,也能勉强听出他说什么。

    三舅哥说道:“大哥,真的不错,这么多人,居然十分镇定,我就做不到。”

    “他在内宫中都没有失态,这个场合又有什么,三弟,不要再说话,要开始了。”

    三舅哥闭上嘴巴。

    郑朗打开稿纸,其实准备了两天,不用稿纸也可以夸夸其谈,但那样就更显得卖弄了。这个稿纸仅是做一个样子的。开始读道:“道家有《老子》,兵家有《孙子兵法》,而儒家大义散于诸经,诗长于诗乐,易长于卦辞,书春秋长于事史,礼长于礼教,非有专类理义书籍也。而后道释方兴,诸经罗列,儒家式微萤灭也。故昌黎曰,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汉,佛于晋魏梁隋之间。”

    仅一个头,就让大家愕然。

    这句话意思很简单,儒家书籍虽多,可没有一本专门论述儒家“道理”的书,只有诸句,散于五经当中,但看五经,又有几人专门搜集这些散句?看春秋无外乎看史,看礼记无外乎看什么礼,缺少一个专门的书籍论述儒家的道理,所以到了汉朝后,黄老方兴,后面佛教东来,信仰佛教的人更多。因为人家有许多专门论述教义的经义,可供信徒宣扬,这才发扬光大的。

    是不是很简单?

    是,但在宋朝儒学没有兴盛之前,就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连兴盛后,都没有对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做过思考,以至西方的大哲学家黑格尔在研究中国古代思想时,说了一句话:“孔子只是一个实际的世间学者,在他哪里思辨的哲学一点也没有,只有一些善良老练的道德教训,从里面我们得不到一些特殊的东西。”

    勉强的承认了一些道家的东西,可对儒家却认为分文不值。

    仅一句,就给大家来了一个小小的震憾。

    有的儒生抹汗。

    不是没有阐述儒学的书籍,有,但一直以来很零碎,比如注春秋,就是讲春秋,注易,就是讲易,可从来都没有将儒家各义综合放在一起去阐述。

    郑朗不顾大家惊愕的表情,继续道:“斯如是也?《道德经》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以证天地阴阳转换也,天地昼夜交替,四季轮回,阴盛则阳之始,阳盛极阴自来也。故天地循环不息,生机不灭。引理其去儒家乎?非也。《系辞》有言,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见者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予曾用两家言思之。儒家者,出世也,故飞龙在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道家者,避世也,故虚消为善,盈实为恶。予不知乎?盈实不求不留,复求虚消乎?复以为道消如之五代者,为善乎?”

    又是一说,维护儒家正统地位的。

    两家皆承认虚实阴阳之间的转换,或者换到细处,没有永远的国家,没有永远存在的制度,盛有衰的时候,衰也有重盛的时间。等等。这是符合客观逻辑的说法。

    但两家又不同,儒家刻意追求盛,留下盛,因此在乾卦中,龙在虚处,称为潜龙在渊,勿用。从龙从深渊里出来,一直为吉。吉到盛处转衰时,反为不美,所以亢龙有悔。然而道家却刻意的追求这种消极。

    两下比较,高下立分。

    有的没有细说,但乾卦,只要是读书人,就没有不知道的。也无需细说,这段话仅是总领今天要说的大纲。

    再次发前人所未言!

    冯元用一块硬板托在手下面,一边听一边用草书速记下来。记到此处,多少也有些汗颜。心里想到,这小子果然有些门道。

    刘处身旁的几个官员已经向刘处拱手了。那是恭贺!刘处摇头,别急,最后你们向我恭贺,那才是恭贺。

    郑朗继续往下读道:“儒家浩瀚无际,其之予所能悟也,仅举一例。下说仁义。《说卦》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兼三才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分阴分阳,迭用柔刚,故《易》六位而成章。”

    易经从乾坤两卦开始,减阴减阳,分出八卦,又用两仪分之,演化成六十四卦象。但是不是象孔子疏注《易》经那样,将天道分为阴阳,地道立为柔刚,人道分为仁义,兼三才而两之,成了六爻之数的?未必。

    甚至上古六十四卦,也经周文王手中一变,序列变掉了。后人看到的《易》,非是伏羲之易,也非是文王之易,只能说是孔夫子的“易”。

    孔子的易对不对,郑朗也不去管,他要的是孔子的易,对儒家仁的阐述。

    有的人隐隐感到又有惊人之语出现了。自古以来,仁义一体的。可用了孔子的疏注,这里,仁与义是对立的!

    刘处开始用衣袖抹汗,小子要来了。

    但谁敢说他讲得不对?

    不服气,自己翻翻《易经》去,黑字白纸写得分明。

    冯元自认为遍读五经的,听到这里,都震住了。小子……野心不小啊。

    但还有几人嘴张了张,欲要反驳。郑朗哪里给他们机会,又道:“此言非予首倡也,《汉书·文艺志》亦曰,诸子之学辟犹水火,相灭亦相生也,辟犹仁之与义、敬之与和,相反而皆相成也。阴阳、柔刚、仁义,皆相对而相生也。辟若乾坤,阳显于明,阴生于下,谓之乾也。阴彰于明,阳潜于下,谓之坤也。”

    两者是对立的,但又是相伴相生的,就象世间的事,没有十全十美,没有十善十恶,乾坤是大阳大阴之卦,明处是大阳大阴,但暗处滋生对立的阴阳,所以卦象才能轮转起来。这才符合天地运转之道。

    这一解释,就无法可辨了。

    事实是如此,有可能放在一千年后,这个理论继续会存在。

    不服气又怎么着,只有干瞪眼的份。

    实际后世的辨证观,也有类似的逻辑推理,但不会象现在又是阴又是阳的说得让人感到玄乎。然而性质却差不多。

    大舅哥与三舅哥对视了一眼,眼光都有些讶然。

    这仅是开了一个头,可岂止是说仁义,已经在等于讲“道”了,但不是道家的道,是儒家的道。

    “何谓仁,夫子曰,爱人。何谓爱人?子贡曰如有博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夫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者!”

    分别出自论语的颜渊与雍也两章,什么叫仁,去爱别人,子贡问,如果能帮助所有人过上好日子,能不能说它是仁?孔子答道,岂止是仁,那是圣了,就是尧舜也没有做到。

    当然儒家也有许多弊端,但不让后人反复曲解,有许多积极意义的,就不拍马屁,可取性也比更消极的道家要强,对于一个国家与一个社会来说,也更有实用意义。

    “何谓民?夫人又曰,君子而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君子何为,非是士大夫也,以道德分之。故夫子又曰,我欲仁,斯仁至矣。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在这里,郑朗将孔夫子美化了。在孔夫子的眼里,所谓的君子还是指上层人物的。并且还有类似的言论,什么不要与比自己不好的人交往,不要比自己品德差的人交往,不要比自己地位低的人交往,等等。所谓的己欲立而立人,而达人,是指了所有老百姓,但首要前提是自己,上层人,然后才推广到所有人。

    但对此,孔子不是很自信,也不大相信所谓的小人能够认识到“仁”。

    这句话有人也许意识到漏洞,可时代不同,在唐朝,还有门阀,还有部曲存在,能反驳,但在宋朝,从宽松上说,实行了某种意义的人人平等,就是佃户虽然日子过得很苦,但他们也有一定意义的人身自由,非是唐朝可比,比如老太太出身也就那样啦,还有后面那个宋仁宗那个商人女儿的宠妃,出身同样很贱,但皆荣耀**。所以明知道郑朗在美化孔子,又不能言。

    可郑朗下一句说出来,全部哗然起来。

    “阳阴柔刚仁义相对相成也,相克相生也,有爱亦有恨也!故之义!”

第九十九章 讲仁(七)

    这句话彻底推翻了以前对义的认识,而将它定为爱的反义词,恶、恨!

    这一个推翻,可了不得,不仅是儒学有可能全部推翻,重新认识,连民间的一些说法也要推翻,比如义气,哥们,你对我仗义,好了,不是对我好,讲信用,而是你对我很恨很反感,恨恶!郑朗索xìng停下来不讲,等大家议论完了,再发话。

    有很多大儒不服气的责问。

    郑朗也不回答,等问得差不多,才拱手道:“听我说一句,我还没有讲完,讲完你们再交流或者指教我不迟。还有,我讲的是夫子之道,非是墨子兼爱。请稍等一下,很快我就将它讲完。”

    不管承不承认,也确实要等人家说完了,才能辨。说了半句就辨,也没有这个理儿。人群渐渐平息起来。

    “如是言?夫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

    仅一句话,反对的人没有声了,一句出自论语,一句出自大学,全部是孔夫子说的。

    “故《国语》曰,爱而不仁,又曰仁而不亲。此仁乃仁义也。置于天地,云孤yīn不生,孤阳不长。爱而不义非爱也,仁而无义非亲也。墨子云,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是故诸侯相爱,则不野战;家主相爱,则不相篡;人与人相爱,则不相贼;君臣相爱,则惠忠;父子相爱,则慈孝;兄弟相爱,则和调。天下之人皆相爱,强不执弱,众不劫寡,富不侮贫,贵不傲贱,诈不欺愚,凡天下祸篡怨恨,可使毋起者,以相爱生也,是以仁者誉之。此迂阔言,孟子作恶语曰,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是禽兽也!”

    这一段说有爱有恨,才是对的。若象墨子那样干,将人家的国家当作自己的国家一样爱戴,将别人家当自家,别人当自己。这才是仁。天下有这理么?所以孟子说,是无父之言,是禽兽之言。

    事实也不能这样玩,比如作为一个宋朝人,能将契丹当成自己祖国吗?

    因此仁不但有爱恶,还有敌我。这种仁才能丰满起来,然而后来的人呢?一起被忽悠住了,全部成了傻蛋,不但将此仁变成了墨子那种迂阔的仁,还有什么以和为贵啦。

    这才是让人最痛惜的地方。

    至此,郑朗已隐隐接触到他所在说的仁义核心。也没有看下面满是惊疑的人群,继续念道:“故齐王垫问曰,士何事?孟子曰,尚志。曰何尚志?曰仁义而已矣。孟子又曰,王何必言利,亦有仁义而已矣。何为义?”

    刘处身边一个小吏问道:“少监,不是恨与恶吧?”

    “听他言……”刘处继续摇头。

    “《中庸》曰义者,宜也。上古文字始创,字稀也。先有骨文、钟鼎、大篆、小篆也。”说到这里,抬起了头,道:“何宜为义,等一下我再说,大家看一下骨文宜的写法。”说着将宜字的甲骨文抽出来,传递下去。(奶奶的,甲骨文打不出,复制也不行,大家有空自己搜一搜。)

    “今之宜,安居所也。上古共产均富,所出之瘠也,故俎肉匀之。其义或祭祀也。此为一宜,二宜也……”又传下去一个宜字,这一回在原来的宜字上又加了一把刀字。继续念道:“是故多有钟鼎,曰宜太牢,宜一宰云也。”

    这个宜不仅是割肉,还是杀牛杀羊,甚至杀人的。

    甲骨文现在无人考,可钟鼎文有人研究,验证并不难。

    想要推翻郑朗的话,除非从甲骨文或者金文(也就是钟鼎文)上找出另一个义字出来,这是不可能的。就是找出来,中庸上义者,宜也又如何解释,难道说孔夫子说错啦?

    但承认了郑朗说的对,那么有可能整个儒学都要推翻重写。

    这才是刘处不能言的地方。

    现在对甲骨文与金文考证还没有那么严谨,所以后来董仲舒犯一个严重的错误,将义曲解,这一曲解,又导致了后人曲解。

    两个宜字传下去后,全场鸦雀无声,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有可能听到。

    冯元记录的手都开始略略颤抖起来,一旦今天让这小子说法成立,以后儒学怎么办?

    “义所出者,是于战国中期也。先以仪为宜也,仪行者,义行也,容烈血之威威含嘉彰,始代于仪。墨子又曰,义耳义耳,焉用言至哉,义者,利也,君子不耻!孟子则不然,曰,侧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人皆有所不忍,达之于其所忍,仁也。人皆有所不为,达之于其所为,义也。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礼记》曰,义者,仁之节也,仁者,义之本也。夫子曰,上好义,则民莫敢不屈。此义,非乃墨家兼爱者,善有赏,恶有罚,道德辅之,王化之道也,故则民莫敢不屈,否之,何屈乎?故君子以直报恶,何谓直,义也、理也、德也。”

    这样说,就将仁义讲清楚了。不是墨家那种滥老好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打了我,我先与你讲道理,还不行,再报之德,再不行,大家PK吧。但要反击得光明正大,伐正义之师。

    治国也是如此,以道德化之为主,辅以奖罚,这才是孔夫子没有讲出来的话。

    是不是如此呢?不好说,其实孔子这个义说得很模糊,也许意识到了,丢了许多话尾巴,但没有认真去解释,倒是孟子说得比较清楚。也仅仅是比较二字,还没有郑朗今天说得清楚,直接来一个定位。

    可同样不能否认,郑朗这些话都是从孔孟的言论当中延伸出来的,细思之,确实有此意。

    “仁者,乃侧隐之心,义者,乃羞恶之心。故仁者,乃义之本也,义者,仁之节也。是故《逸周书·本典》云,能收民狱者,义也。易曰,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荀子曰,夫义者,所以限禁人之为恶与jiān者也。《礼记》又曰,大夫强而君杀之,义也。除去天地之害,谓之义。是故庄子取之,云所谓仁者,同好者也,所谓义者,同恶者也。此乃儒家仁义也。”

    这里的义不仅仅是与仁的对立羞恶心,还是一种刑罚,甚至刑杀!

    但不是郑朗说的,也不是从甲骨文中考来的宜、仪、义,是周朝礼官说的,孔子说的,荀子说的,孟子说的,庄子说的。

    随便搬出那一个出来,都将下面这群人活活给砸死。

    “法家苛刻,以惩治民,故秦亡于二世也。道家消积,追求飘缈,故寻于神仙之道也。墨家迂阔,亡哉,久矣。唯儒家仁义之道,长存于天地之间,奉为国家宗教也。”

    也就是法家太苛刻了,不是治国之道,只能被统治者借鉴,道家太消积了,只有用它来修练神仙的法门,但这是好话还是歹话呢?墨家根本不可取,所以很早就消失不用了。只有儒家才是治国的法门所在,也是国家之道的宗教。

    “圣人义,何曲解此?董仲舒也。春秋之所治,人与我也。所以治人与我者,仁与义也。以人安义,以义正我,故仁义为言,人也,义之为言,我也。义者谓宜在我者,宜在我者而后可以称为义,故言义者,合我与宜以为一言。以此操之,义之为言我也。”

    这一段话是出自董仲舒《春秋繁lù·仁义法》。在这里,他将义抽象成“人与我”的关系,更上升到道德的高度,而抹杀了义原来与仁的对立xìng,与刑杀刑罚的xìng质。

    自此以后,仁义变了味!

    “董儒曲之,国者困之罚,无仁义用也,于以法家里,儒家表,一误千年,诚为可恨也。”

    正是因为董仲舒的错识,仁义是好的,爱人嘛,但仅靠爱人怎么能治理国家呢?只好用法家的一些理论,作为国家的里子,辅以儒家的道德治国。何必如此,事实儒家也没有反对刑罚,但比法家更进步一些,以道德爱人化人为主,以“义”为节,这才是儒家的王道。

    实际上也没有多大区别,现在的统治者还不是这个政策?

    但这样一讲,就能更清晰一些,并且明确了治、爱、化为本,义为辅的开明政治,同时也不需要羞答答的以法家为耻,不好谈论。

    就是这个细微的区别,却有可能产生一个巨大的进步。

    合上纸,实际根本没有看,以他的记xìng,还能说错吗?

    然后再次鞠躬,道:“我岁数小,或者见识粗陋,还望各位包涵。”

    说完了,带着两位小美妹,就离开了。

    可在下面听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离开,也没有一个人发出声,一个个全部听呆了。

    C!。

第一百章 区别(上)

    “大郎,为什么那些人不说话?”四儿不解的问。

    “他们不说话,是在想我说的是对是错。想明白了,话就会越来越多。”

    倒是不假,但四儿依然没有听明白。

    江杏儿脸上lù出笑意,四儿有时候很好玩。不过也不易啦,本来认不出几个大字,这几年跟在郑朗后面,逐渐的认识不少字,有时候还能冒出一两句惊人之语。

    江杏儿问道:“大郎,董仲舒真的错了吗?”

    “也不能说错,西汉之初禀程黄老精神,崇尚无为。董仲舒虽正了名份,以儒家有为取代道家无为,可其精神思想,或多或少受了道家无为的影响。义字,与法家或许有些渊源,说不定法家就是从义字发展起来的,就象墨家从儒家的仁字起源一样。所以董仲舒没有去想,或者没有敢去想。这才有了他那种仁义之说。但也注定了他一生的命运,虽得了宠,没有得深宠。那时候汉武意识到无为不是治国长久之计,于是从儒家里寻找,虽然董仲舒的名份他喜欢,可没有提供一种准确的仁义。时至后来,汉武任用酷吏,更将这种有为演化成法家的有为。诚为可惜。”

    “原来如此。”

    “是如此,可后人不敢质疑,误了儒家的真义,更不会想到董仲舒没有得到重用的真正原因。若是当时董仲舒想得更深一点,以他的学问足以办到的,不但还后人一个真正的儒家仁义,他自身的命运,官拜宰相也不是不可能。因此自汉武后,国家治国皆以儒为表,法为里,一误千年,甚至以后还要误下去。”

    替封建统治者正名份,郑朗不是很反对,就象到宋代了,敢不敢说什么民主制度,社会主义,在这时人们的思想认识下,一旦推广后面的制度,无疑是自取灭亡。

    其实仅是治民来说,宋朝的制度比较完善,甚至比明朝更开明。当然,羸弱的军事不能算。

    这个正名,实际是规范了一种秩序。

    化儒家有为,更是赞同。看看东晋与宋齐梁陈,道释大盛,都成了什么?无君无父的结果,意味着几十年国家就重新换上另一个家姓,最苦的还是老百姓。

    可废百家,尊儒术,郑朗不是很赞成。

    对yīn阳的转换,yīn阳家、道家、儒家都有许多共通之处,仁义与法家、墨家也有渊源,纵横是集诸家之长,用于纵横捭阖,兵家专讲军事,可也有许多道儒纵横的学问。杂家更是开宗立义就说了,兼儒墨、合名法,甚至有不懂的人莫明其妙的将它划到yīn阳家门下,或者将《吕氏春秋》居然当成了儒家书籍。名家与纵横家也有一些紧密的联系,医家与农家是实用派,小说家不仅是娱乐,也是以故事喻理。

    就因为董仲舒,百家相继淘汰。

    儒家在接下来的宋代兴旺了一下,到明朝反而更教条了。若是有百家继续存在,中国的思想学说,会不会更加百花齐放,甚至使制度更加完善?

    有的话能说,比如今天说得很过份了,可自己用的是孔孟,是荀,是周礼官,只会争议,却无事。谁敢说他们说错啦?但有的话不能说,比如董仲舒的废百家,尊儒术。

    即便这两个与自己关系亲密的小姑娘,都不能说出口。

    四儿又说道:“大郎,但你很了不起,居然让他们一个个不说话。”

    “不是我了不起,是他们吓着啦。”郑朗哈哈一笑。方才也看到刘知州夹在人群中,不过人多,不好过去招呼。唉,可怜的刘知州,收下了自己这个后生……

    改天再带两件礼物,去一趟他家中,顺便也到晏殊府上,谢恩一下。今天是在太学,换在相国寺,有可能场面更乱。自己要拜谢的。

    笑完了,搂着两个小美妹,左拥右抱,香艳无比的上了牛车,对宋伯说道:“我们回客栈。”

    “怎么就你们三人出来?”宋伯不解的问。

    “他们在参观太学呢。”

    “哦,”宋伯没有想到其他,赶着牛车返回。两个小姑娘咯吱地笑得象花儿颤抖,伏在郑朗怀中都起不来。

    ……

    “小娘子,他们出来了。”环儿说道。

    崔娴抬起头,正好看到两个小姑娘往郑朗怀中钻,一边钻一边笑得花枝招展,崔娴一对柳月眉儿随着两个小美妹的笑声,都拧到一起了。然而怎么办?因为爹爹的约定,自己最少要到二十岁才能出阁,说不定二十岁都不能出阁。自宋立朝以来,有几人二十岁就考中了省试?况且这人……还分了心思,放在了旁门左道上面。

    “不对,小娘子,为什么只有他们三个人出来,其他人呢?”

    “他们在后面。”

    太学也不是一个吃人的老虎,就是老虎,也吃不下这么多人。

    但这一等,等了很长时间。

    全部mí茫了。

    终是要醒来的,围集的儒生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倒是太学的官员头脑清醒得快,既然讲完,这些人也该散去,不然议论声越来越大,最后能变成了菜市场,都能耽搁太学学生正常的学习。

    不仅如此,还有许多太学的学生也偷偷的跑来听讲了。

    对程琳说了一声。

    老程同志可怜这时候也在mí茫当中,能在场的,就没有几个不懂儒学的。提醒后才想起正事要紧,得让这些学子立即回去,自己担子也就卸掉了。至于郑家子今天这一讲,会掀起多大风浪,与自己无关。

    说道:“郑小郎讲完了,各位,你们也要离开了。”

    诸举子只好离开,在路上还在三五成群的交头接耳议论。

    “出来了,小娘子,他们出来了。”环儿说道:“可他们很奇怪。”

    一个个出来了,有的沉思,有的质疑,有的失hún落魄,有的议论纷纷,表情不一而足。接着做了一件事,宋代的商业十分发达了,沿街的门面大多开设了店铺。

    太学门口不用说,也开了许多店,有吃的喝的穿的,还有就是文具,一起跑到卖纸墨的店里面买来笔墨纸砚,得记下来,大约意思好记,可郑家子引用了许多典故,这是支撑他论点的重要依据,少了一条,意思马上大相径庭。

    一边写,一边还相互询问,有没有弄错了。特别是那两个甲骨文的宜字。若是小篆大篆,多半都会写,可换成了甲骨文,有的就记不起来。不得不问。

    崔娴脸上腾起来一片晕红,轻声说道:“十有**,他……他又在搞怪。”

    这都不是正常的表现,包括这些学子到现在才出来。

    连同两个哥哥都夹在人群里,挤到纸墨店里面,正在奋头书写。这是何苦呢,直接到客栈,连郑家子的原稿都能讨来。

    有的手快就写完了,然后聚在一起议论。

    程琳一看还是不行,这是太学门口,朝廷最重要的教学单位,不是让你们聚会开派对的地方,又说道:“诸位学子,抄好了,散去吧。”

    有人动身离开,可还是聚在一起议论不止。

    大哥与三哥也奋战完了,走回马车,道:“小妹,要出大事情。”

    “慢慢说。”

    “你来看,”将稿子递到崔娴手上。崔娴看完了,也有些méng头,虽然她古怪精灵,但也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休说是他,有几人也往上面想过?看完将稿子放下,轻声问道:“大哥,你可曾见过骨文宜与义?”

    “小妹,你多会看我研究过骨文?”学业都跟不上,还有空研究骨文与钟鼎文?这样的事,都是你们这些天才做的,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无关。

    “还是有区别的。”

    “有什么区别?”

    崔娴用手轻轻在大哥的胳膊肘儿拧了一下。

    “小妹,你要做什么?”

    崔娴忽然重重的拧了一下,又用手指甲深入到皮肤上,不但拧,还狠掐,大哥痛得叫起来,道:“小妹,痛啊。”

    “区别就在这里。”

    PS:推荐朋友的一本书,《逐鹿》军校学生回到秦末.其时,反秦起义,群雄并起;楚汉争霸,风起云涌。是追随刘邦,斩蛇起义?还是在项羽麾下,辅助霸王?亦或者,金戈铁马,逐鹿天下书号:2301527

    C!。

第一百零一章 区别(下)

    “小妹,你打什么哑谜?是在故意报复我吧?”大舅哥揉着掐红了的胳膊,委屈的说道。

    猜中了。

    这个坏大哥,总是拿自己开玩笑,机会送上门,不报复到什么时候报复?但不能说出来,红艳艳的小嘴chún扬起笑意,用小手又狠敲了一下大哥的脑袋瓜子,说道:“这是为了你加深印象。还不明白?”

    “不明白。”

    “孟子说义以德为主,大约有可能是有惩戒之意,”细细回味了一下,崔娴似乎否认不了,不得不承认,又道:“可是到了他……他嘴中,加重了惩戒之意韵,一个是轻,一个是重,这就是区别。”

    以崔娴的能力,只能说出这么多,也是不易,毕竟岁数同样很小。

    但有一个人看得更清楚。

    冯元将手中的草稿誊抄了一遍,回到了皇宫。

    小皇帝还正等着他的消息。

    “冯谕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小皇帝很意外,在他假想里,还要有一会儿,开讲很快的,但讲完了,无论母亲怎么下暗旨关照,总会有一些儒生不服气,很有可能要辨论一会,这一拖,不到下午老师是不会能回来的。

    “郑家子说完,就离开了,所以散得快。”

    “没有人为难?”

    “当场没有人发难,不过……”冯元皱着眉头,这事儿说不清楚,将手中记下誊抄后的稿子递到小皇帝手中。

    小皇帝看了后,同样膛目结舌。

    “没人敢说,所以散得快。”

    、“可仁义怎么变成了如此?”小皇帝也快晕了,仁还好一点,这个义经这一改,都成了什么?

    “在路上我反复思考过,陛下,记得他评价中庸的中吗?”

    “记得。”

    “那非是原来的中,是在原来的中上做的延伸。此义也是如此。孟子想说的话,是仁为义之本,义为仁之节。节,节制、辅助、击也。也就是义对仁起了辅助约束作用,也是仁击发外部的表现。刑惩之意,仅是节制的一种,这个节制不仅有刑惩,还有道德的王化,行为的约束,滥爱的控制,很多种。”

    “谕德之言果是正理,倒底郑家子还是小了些。”果然是自己老师,看一看,义到他嘴边,又扩大了许多,仅是一个节制就延伸出这么多含义。

    “非也,若不是今天听他一番话,臣对义的认识,也与董仲舒一样,”老冯也不停的摇头,小皇帝的夸奖受不起。

    此乃道德之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某些方面,他的言行举止,也是让宋代产生了历史上最另类的皇帝原因之一。为什么郑朗对小皇帝十分敬重,正是这个原因。

    别说什么总统主席的神马,无论是何种方式产生的领导人,几千年前,一千年后,单论仁爱二字,小部族与小国不算,大的国家几千年来数不清的领导人,能达到小皇帝仁爱高度的,不会有五人存在。

    中国五千年历史,尧舜什么的,是传说,真实的历史,就没有一个领导人单在仁爱高度上超过他的。若用好人卡给小皇帝打分,最少能打九十八分到九十九分。当然,才能是另外一回事,若加上文才武略,小皇帝差了些。这中间就有冯元影响的作用。

    小皇帝再度愕然。

    “虽他多少同样也有些曲解,可用意是好的。”

    “为何?”

    小皇帝对郑朗有些对眼,不仅是因为字,打在前年在大殿外面偷听到他与母亲的对话后,好感与好奇心就一直在增加。

    “自汉武罢百家,尊儒术后,虽儒术兴盛,因为缺少了一个罚的理论基础,只好借用法家与道家。而儒家虽尊,一直用的仅是名份、礼教,维护着国家的尊卑秩序。没有罚,百姓没有畏惧心,也会动乱不休。所以杂以道家无为之治去百姓悖妄之心,又杂以法家刑罚之策起警戒作用,时宽时严,又有酷吏曲解国家律法,导致时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因为郑家子的言论,就给了国家一直以来治国方针一个名份。并且将这种罚约束在义里面,是以仁家与道德化之为主,罚为辅。确立下来,都可能使子孙万代受益,也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道法儒三家的争论。”

    “谕德,是好象有此意……”小皇帝十分高兴的踱来踱去,然后眼睛冒着光亮,问:“他怎么有如此雄心?”

    “不知道,有可能是巧合,有可能心更野……”

    “再说说。”

    “在狱中悟道之言,基本说了,可上次在宫中他与皇帝谈话时,似乎臣有一个直觉,就yù言yù止,此次讲仁,更是没有说干净。毕竟他岁数小,声望低,说得多,会惹起非议。所以点到为止,反驳了董仲舒的话后,就结束了。”

    能产生这个想法,是对儒家学术懂,能听出来,那么多人当中,仅只有冯元敏锐的察觉到了郑朗留了一手。崔娴虽古灵精怪,还远远没有达到冯元的高度,也没有察觉出来。

    不留怎么办?

    说出这些,够争议了,再说下去,后果郑朗也判断不出。

    “臣担心郑家子失误。若是有人从春秋钟鼎文上另找出一个义字,郑家子会很麻烦。那么会有儒生对夫子的义者,宜也这句话重新诠释。但无论什么结果,董……董仲舒的仁义之说,会被重新推翻。”

    推翻了董仲舒的学说,罢百家,尊儒术又何以自处?不仅如此,郑家子的言论是对的,那么有可能会对汉以后所有的儒学进行重新诠释,就是错的,也有可能重新诠释。

    这还不是大事件?

    “谕德,不知他是怎么想到的?”

    “天xìng异赋,又无人指导,胆子大,傲。”

    “傲?”

    “是,虽进入太学后,说了一番谦虚的话,仍傲在骨子里。就是臣以前也傲慢,遇到这个学术大事,至少会与他人商讨一番。然而他没有,仅因为打发上门交流的学子,就将它随便的抛出来。”

    “谕德说的……”小皇帝忽然笑起来,笑完道:“经谕德一讲,朕也觉得他是有些傲气。”

    “大约是他自幼虽受父亲教诲,可那时小,仅教他识字而己。后开窍,父亲亡去,又未受过什么其他儒生教导,于是想入非非,从他的字,到他的学问,莫不过皆是如此,全部都很新奇。并且他还喜欢独自思考,甚至为了思考盘坐。臣也曾试过。”

    “效果如何?”小皇帝好奇的问。

    “好是好,就是臣骨架已老,盘坐久了,终不适应。陛下不妨试一试。”

    “若法子好,朕倒想尝试一下。”小皇帝跃跃yù试。冯元却不认为搞怪,是为了加深对学问的理解,是好事,有何不可?

    “但有一点,此子学问是有了。”冯元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思想新颖也要学问支撑,这一讲,从儒家五经,到墨老庄孟,包括董仲舒各大家的语录,再到冷门的逸周书等一些典籍,还有钟鼎文的字,随手信拈,纷至沓来。据他所知,此子这两天呆在客栈里根本没有出去的。随身不可能带那么多书籍去查。也不是提前准备的,因为在他准备讲仁义之前,几乎还没有稿子,这是刘处亲口对自己说的,已讲到这份上,没有必要对刘处撒谎以自显。听到后,当时自己还替这个少年人捏了一把汗呢。

    这证明他确实看过很多书,而且记了下来。再度摇了摇头:“所以很骄傲,还不是一般的傲,傲到骨子里。”

    竟然一上场,居然自己都被他温和的样子méng骗住。

    小皇帝看着老师无可奈何的样子,不由开心的大笑起来。

    冯元又说道:“那么臣就告辞了,还要去查一查。”

    不但他一个人在查,许多人在查……

    C!。

第一百零二章 大家(上)

    星期一,冲榜,求大家支持哈。今天又加一更,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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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了一家客栈,四兄妹住下。

    可是满客栈的人都在谈论郑家子的所谓仁义。

    这些人仅是好奇,当作了一件趣在谈论。最挠人的是京城的那些大儒们,此时都快急疯了。几乎一大半的大儒自从听闻此事后,全部趴在上古的书经里寻找,一篇篇的找,一条条的去理解。

    还有的人象冯元一样,去找相关的钟鼎文。

    不过好在宋代不象唐朝,文坛风气不是很保守,若是象唐朝,很有可能此时无数儒生跑到郑朗所在的客栈,用口水活活将郑朗淹死。但想要反驳郑家子的话,必须找到证据。

    甚至还要找到证据去维护董仲舒的地位。

    这些证据要有力度,毕竟郑朗子所举的证据很充分的,有字来历,有孔孟荀的语录,自己不能用白马非马的例证去反驳,那么更加是一个笑话。

    上哪儿找去?

    大舅哥说道:“只怕郑小郎自此以后,风头更盛。”

    崔娴咬着小嘴唇不作声,美丽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大舅哥本来还想说一句,小妹,你将来很危险哪。但看着她一对乌黑的大眼睛,不敢开玩笑,怕引火烧身,又道:“小妹,我们一道过去看看他现在做什么?”

    “别忘记了爹爹临行前说过的话,败坏了门风,我们都不要回去。”

    “小妹,我们只是过去看看他。”

    “要去你们去,我不能去。”

    大舅哥想劝,然而不敢劝,父亲说败坏门风,妹妹过去看一下未来的夫婿,算不算败坏门风,不大好说。

    崔娴只是看到郑朗得意的样子,有些儿恼,父亲用意似乎隐隐猜出,但偏偏不让父亲如意!若知道她的想法,崔有节会不会将她放出来?咬了咬小薄唇,又说道:“你们可以去的,顺便看着那两个小婢。”

    “小妹……”大舅哥摇头,小妹越长越大,才气也越来越大,人越长越漂亮,可这醋味也越来越……大。

    二哥很赞成,说道:“小妹所言,不得不防,你们离开后,妹……郑家小郎就到来了,不但带着他那两个漂亮的小婢,又与一个美妓打了招呼。我过去问了一下人,说是京城里有名气的行首,叫柳玉芳,并且弹得一手好琴技。”

    说完了,二哥一脸担心,那个柳玉芳长相不仅美丽,毕竟二十多岁了,自有一番成熟的风韵,不是小妹所能拥有的。

    主要郑朗风流的名声在外,几个舅哥都多少有些害怕。

    “那我们要过去看一看。”大哥也担心了。

    “大哥,要去我们晚一点去,”三哥说道。

    “为何?”

    “晚上要就寝,万一有什么,我们去正好捉个正着……”

    还来一个现场捉奸呢!

    “你们在胡说什么!”崔娴羞得丢下筷子,飞快的拉着环儿逃走了。

    ……

    有可能自今天起,京城能多出几百万根头白急白掉。这个郑朗不去管。我也说了,也应筹了,各位,你们大约不好意思再来打扰我。这才是他炮出这一篇另人匪夷所思仁义的原因。

    但他炮制出这篇仁义,当真一点野心没有?

    到了客栈中继续练字。

    敢情字比他所说的仁义更重要,不知道这个真相传出去后,冯元会不会拿着菜刀与他拼命?

    到吃晚饭的时候,客栈胖掌柜忽然闯进来,一下子跪下来。

    郑朗吓了一大跳,扶他起来,扶也扶不动,两百多斤重的大肉,不是他现在这副身板所能拉起来的。抹着汗水道:“严掌柜,你起来,有话好好说。”

    不是恶心人么?你这么大一把岁数,就是我父亲在世时,也未必有你的岁数大,往我面前一跪,算什么?

    “小的求郑郎一件事,你不答应,小的就不起来。”

    “严掌柜,你不是小的,按岁数我要喊你一声伯父。”

    “小的就是小的。”

    “……”好,你就是小的吧,道:“你说什么事?看我能不能办到?”

    “小的只有一个孙子,今年十岁,让你拜你为先生,学习经义,只要郑郎君同意,要什么小的都答应你。”

    “严掌柜,你怎么产生这种想法,想要学习,京城里面有那么多儒生,他们都比我学问高深,况且你看看我……”比划了一下身高,我还小呢,收什么学生?

    然后狠狠的看着江杏儿,江杏儿摇头,那意思是辨解,我拜你为师的事,从来都没有对外人说过。

    “京城的儒生都不及郑郎,我小孙很聪明的,都能背诵整篇《千字文》,一定不会侮辱你的名声。”

    “严掌柜,这话儿不能乱说啊,”郑朗真让他吓着了,凭借后世人对儒学的认识,自己可以讲解一些新的观点,甚至更全面更透彻更有说服力的观点,但真实功底,眼下还赶不上一些老儒的。就象写字一样,也许将来自己会写一笔好字,可基本功,就不如周越。

    大约是严掌柜听到外面一些传言,这些传言又传得夸张,认为自己是什么天上的星宿,正好自己住在他客栈里,好来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便宜他小孙子。

    只好又说道:“严掌柜,真的,相信我,除了一些观点新颖外,我基本功差得很远,否则我都不会不敢参加科举了。”

    然而无论他怎么说,严掌柜就是不起来。

    郑朗气苦,最后只能说道:“这样吧,我差的是基本功,你先让你的孙子进学,将基本功打扎实。以后我科举成功,若有闲赋的时候,你让你的孙子到我身边,相互交流如何?”

    “郑郎不要诳我。”

    “不会。”

    严掌柜这才高兴的爬起来,科举对这个小神童还是问题吗?不仅孙子以后能学到学问,还搭了这一层关系,后面一点也很重要。可怜郑朗就这样被算计了。

    严掌柜摇着胖大的身躯,走了出去,一会儿几个伙计端来了许多佳肴,还领了一个小孩子,一个小胖墩,将菜放好,是答谢郑朗的,很丰美的佳肴,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四儿倒底小,看着直流口水。郑朗却想回绝,然而看到严掌柜可怜巴巴的眼神,还有这是菜,烧好了,又不能放,难道兜售给别的食客?只好由他。

    小胖墩跪了下来,说道:“参见先生。”

    看上去很老实,就是胖,有可能重量与现在的郑朗重量差不多。将他扶起来,道:“别,你起来,喊我一声大郎即可。”

    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将严氏祖孙打发走。然后一边吃晚一边发呆,当真出了一篇仁义,以后就安静了?

    吃完晚饭没有一会功夫,严掌柜胖大的身躯再次出现,跑进来说道:“大郎,外面有人拜见。”

    “何人?”郑朗不悦地说。还要拜?自己在太学里不是说得很清楚,因为不想打扰,才讲了仁义。

    “不是学子,是京城里的大家柳玉芳。”

    这一回清楚什么大家了,无他,此次来京城,做了一些打听,若是书法绘画,他知道谁的字写得如何,谁的画画得好,但琴不同,不是历史上记载的欧阳修,或者苏东坡。那是文人弹琴,不是琴弹得好,是琴到了他们手中弹了一下,变成了雅事,于是记于史册。真实的欧阳修与苏东坡很有可能琴技顶多与陈四娘差不多。

    问出了几个人,有的是宫中的御用琴师,有的是名妓,人家就是吃这行饭的,还有一种职业,那就是和尚道士,特别有一些和尚道士,琴技特别出色。很有可能是他们不需要多少劳动,又修养的是静心,清静无为,因此琴技反而十分出色。

    这个柳玉芳就是其中一人。

    不过字没有悟好之前,不敢贪琴技。

    但“送”上门来,也勿用客气。道:“你让她进来吧。”

    “喏,”严掌柜喜滋滋的跑出去,这少年郎好脾气,可惜他没有听到宫中的御用老师,大儒冯元的评价。一会儿,人未至,香气已至,一股淡淡的兰花味脂粉香传了进来。

    一个二十来岁的妙龄女郎跟着香气,走了进来,徐徐欠身道:“奴见过郑郎。”

第一百零三章 大家(下)

    既然名动京师,肯定很美丽。

    美则美矣,四儿却尖叫起来:“怎么是你?”

    柳玉娘再次欠下身体,说道:“郑郎,那天奴不知是你,多有得罪之处,望请海涵。”

    说着,用一双美目看着郑郎。

    事情经过很简单,郑朗看中了那把道士卫中正斫的古琴,都谈好价格了,然后柳玉娘横插了一把,说了,这把琴我要了。

    但没有那么简单。

    柳玉娘那把古琴的岳山因为某件事,摔裂了,虽做了修补,弹奏时或多或少影响了音质,于是打算重新物色一把好琴。东京城的好琴很多,有的琴好价也好,不值。往价贱的琴寻去,又不大放心。寻了很久,看重了两把,另一把是名斫琴师斫出来的琴,制工精良,外形美观,材料也好,可价很贵,居然需要六百多金。

    六百金,等于是六千多缗钱,没有经过花会,很有可能将江杏儿与娄烟两个人赎回来做小婢。纵然是柳玉娘,也多少舍不得。

    另外就是这把卫中正斫的古琴,她试了试,音质很好,除了外形修饰稍简陋些外,其他皆无话可说。可卫中正此时还没有名气,价又贱,心中始终不大放心。

    那一天正好转到那家琴铺里,就看到郑朗试了试琴音后,不语了,让两个小丫环在还价。不认识郑朗,可从他手法中能看出,是一个内行人。再无迟疑,眼看价谈好,说了一句,这把琴我要了。

    事也不大,可若往细处思,就不是这样了。换谁讨了大半天价,忽然来了一个旁人说我要了,多少有些欺侮人的味道。人家是学子打扮,自己虽有名气,终是一个行首。

    当时心中犹豫了一下,可听到几人说话是外地口腔,一狠心插足进去。果然,她一插足,那少年就退开,让她将这把琴得到手。

    后来听到郑朗说仁之事,心中再度疑惑。

    总不大放心,又来到太学门口,辨认一下,真是碰到这个郑家子。这事儿不能传,传出去,自己是一个行首,居然强行从郑家子手中将琴夺走,绝对不是美谈。自己用琴做什么的?是取悦客人的。人家用琴做什么的?是文人雅事,陶冶情操。况且如今他名门天下,自己这事儿做得太过荒诞不经。左思右想了一下,忍痛割爱,喊了一句,我把琴还给你。

    虽亏了一百金,然而这样一做,事情就能扭转过来,反而有可能成为一件美谈。

    心思细腻如此。

    但吃这行饭,又想走红,没有好心思是不行的。要么就象江杏儿,整成了一个书呆子,明明气质胜过其他四女,花会之时,名落孙山。

    用一对美目瞅着郑朗,看他面部表情。

    不能以为他岁数小,外面都在传言,是天上文奎星下凡的,只是因为以前还没有到开窍的时候,所以才荒废了两年。一旦开窃,人家学一年,他一个月就学好了。

    忽信忽疑的,可不敢怎么说,这近千年来,有谁敢说董仲舒的话说错了?

    郑朗到哪里能想出这中间曲折?

    身在宋代,大部分思想还是后来的,因此看到老太太,并不感到有什么畏惧害怕的啥心理,可也忽视了这时代人们还存在的一些不平等,以及淳朴风气。

    就是认真想,也未必想到。

    还认为自己看中了,人家也看中了,价高者得是天经地义的。

    所以很客气的说:“柳小娘子,勿用,是我不是我,皆一样,我喜欢能买,你喜欢也能买。”

    “这怎么行?”

    “你坐下来说。”

    美不美不提,个头比自己高,站在自己面前欠着身,郑朗看着难受。

    柳玉娘坐了下来,从丫环手中将琴接过来,推到郑朗面前。

    郑朗再度推了回去,道:“柳小娘子,无功不受禄,所以我在内宫拒收太后一千金,况且此琴。”

    柳玉娘有些急了,不是琴的问题,这把琴只要在自己手上,会烫手的。眼睛珠子转了一转,道:“要么这样,奴斗胆恳求大郎为奴作一首长短句,权当给奴之功。”

    那也不行!

    “柳小娘子,你的情意我心领了,最难消受美人恩,小娘子之情意非是金钱所能衡量,长短句虽是文学小道,终是文坛奇葩,也非金钱所能衡量。至于琴,我在学琴时,陈四娘曾说过一句话,弹琴最要心静,平和,所以古人弹琴前有许多规矩,比如净手焚香,还有六忌七不弹。更是高洁之物。若是用来交换,却是污了它们。”

    就是不要。

    柳玉娘更急,难不成非要将我逼得就象你身边那个小行首,投入你怀抱,才甘休?就是郑朗愿意,她不也乐意啊。现在自己年轻之时,风华正貌,可这少年太小了,等到他三十来岁,正是一生中最黄金时光,可自己呢,四十多岁,怎么办?

    带着委屈道:“大郎,难道你嫌弃奴出身低贱?”

    “柳小娘子,此言错矣,看看我身边的杏儿,我可嫌弃过她?还有家中的六娘七娘,我也将她当作了娘娘一般。真的不能要。”郑朗此时也不乐意了,我都这么说了,不要这把琴了,你怎么不讲理儿?

    其实心中已经有了打算,等书法的事结束,自己再寻那家店铺的掌柜,问一问卫中正本人在何处,大不了约掌柜一些钱,然后上门亲自求卫中正替自己制一把琴。这时候他名气还不显,只要出的钱足够多,未必不答应。何必非要与一个行首争一把琴?

    两人想法都有些偏,柳玉娘说服不了,焦急的伏下来,说道:“奴知错了,行不行?”

    “你起来说,”郑朗更晕,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将她扶起来,严掌柜又跑来,道:“大郎,又有客人拜见。”

    “不见。”郑朗没好气地说。想图一个清静,结果越来越热闹。

    “他们说是孟州崔家的哥子。”

    “见……不,还是我迎出去,”郑朗立即改口,怎么办呢?无论后来,还是现在,舅子都大三分。走了出来,一看,哥仨全来了,上次去崔家,只看到大舅哥,不过脑海里还有二舅哥与三舅哥印象,唱了一个喏道:“见过大郎,二郎,三郎。”

    不能喊大舅哥,二舅哥,三舅哥。这婚事也两晃悠着,同样不能喊大哥二哥三哥。但亲戚的事,一直让他脑子有些蒙,表哥表弟太多,崔家还好些,三个舅哥,两个表姐,另一边还有几个娘娘家几十个表哥表弟的,一到元旦相互拜访,若聚齐了,几桌子人,若再加上姨家的亲戚,人更多。就不知道几百年前荥阳郑家没有解体之前,是如何叙的。作为家主,那一定非常麻烦。

    寒喧了几句,问:“你们怎么来到京城?”

    不能说特地看看你能不能长大起来,顺便带小妹过来认一个人,大舅哥打了一个哈哈道:“在家中学问久了,闷,今年我也要成亲,所以借着这辰光,来京城看一看,哦,对了,今天我与三弟也去了太学。”

    “恕罪,人太多,我没有看到你们。”

    “不怪你,况且有那么多大人物。”

    说了几句,将他们请进屋中,几个舅哥眼睛就象灯笼一样,先往床上看,若是两个小美婢陪寝,总会找到蛛丝马迹,比如一些换洗衣服,或者其他物事。床让他们满意了,很干净,房间里似乎没有任何小婢的物事,倒是有许多字稿,一把古琴,还有一些文具,几本书籍,别无他物。

    可这一点满意,其他的更不满意了。

    二哥低声说道:“就是她。”

    刷!

    三个舅哥眼睛充满敌意,整齐无比的盯着柳玉娘,六道眼光就象六把冲锋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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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61/ 第一时间欣赏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最新章节! 作者:午后方晴所写的《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为转载作品,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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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介绍:
这是一个文人最向往的年代,在这个朝代的文人过这一种非正常的文人生活,不必战战兢兢的担心掉脑袋,你可以跟皇帝叫板,把唾沫星子溅皇帝一脸,衣冠不整的去上朝也无所谓;你不必满口的主子奴才,哭哭啼啼的说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是理直气壮的回答问你“天下什么最大”的皇帝是“道理最大”,你更有一帮以“左右天子”谓之为大忠的同僚……
在这个美好的时代,被漏电笔记本电晕了穿越而来的郑朗,悲催的发现在成为一个读书人,跨入士大夫行列过着这种堕落腐败的日子之前,他有着更为严峻的难题要解决,例如怎样扭转先前纨绔恶少的名声,怎样应付走因听闻自己争风吃醋被人打晕而上门意图退婚的未来老岳父……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