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TXT下载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全文阅读

作者:午后方晴     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txt下载     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百七十章 未了的心愿

    郑朗又转到郓州,郓州下面便是梁山泺。

    这次治河,使得梁山泺变得如此重要,不是因为水浒那群好汉,而是它的位置。梁山泺东北有济水,西有西济河五丈河,东北汶水自淄州而来,南有桓沟直达南清河、徐州,直通淮河,现在又有了一条新运河。

    新运河非是借助桓沟扩建的,自寿张穿梁山抵梁山泺,达任城,与元朝大运河位置很相近,略略有不同。诸河依然保留着,作为灌溉系统与通航系统,与新运河构成一个复杂的水上网络。

    梁山泊重要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因为人烟稠密,南方都与山与海争空间了,况且若大的梁山泊,许多百姓开始填湖围田,让郑朗一一掘开,反正债多人不烂,空头支票狂开,仅是补偿占用的耕地与房屋债务,郑朗就支付了九百万缗契股款项。

    然后将梁山泊挖深,湖堤加高,湖边所有芦苇莼菜菰花之类的经济作物,一起砍去。

    似乎是起保护水土作用,可它们同样会造成大量的淤泥形成,淤塞湖泽。

    两年下来,梁山泊终于成了光净的湖面,看不到万里芦苇,绿意森yīn的景象,若是再有宋江之流的英雄豪杰们,肯定不大好藏山水泊梁山了。

    引黄入济与黄河更有不同,后来黄河虽与济水相会,但那时济水消失了的,河道也是自南边临濮开始,经濮州甄城,会于东阿济水。但现在黄河所有故道皆不在这一线上,因此自范县城北开始,几乎沿着一条直线拉到东阿。若走近道,两水之隔只有几十里路,但河向变得陡峭,拐弯处会产生积沙,河水也会变得很急,冲击河堤。

    再三考证下。取了这条道,利在平直,对束水冲沙与通航,河堤安全皆有了保障,不利之处。变得很长。长达两百多里,会产生更多的工程与耕地纠纷,用的钱帛也会更多。

    郑朗索xìng转到郓州。

    没有人用楚州韩信做文章。

    郑朗自己说过,赵祯下过诏书。再做文章,纯找无趣。不过想做文章,太容易了。

    一切以治河为主,还没有到清算的时候。

    但郑朗自己心中感到忌讳,实际住在楚州时间很短。去年一年几乎就呆在齐州,挪了一个窝儿。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件,郑朗也不用看朝廷的邸报,早就得知。

    郑朗在郓州正准备为四个学生送行。

    因治河有功,朝廷再迁王安石为知制诰,司马光知谏院,这两个职位已经属于宋朝第一层官职,再前面,就那么二三十个顶尖官员了。二人再拒。庞籍委婉地写了一封信,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能上就上吧,再不上。拖下去,到治河结束,未必能盼来一个好结果。

    写给郑朗的。

    郑朗呵呵一笑,听从庞籍意见。在他规劝下,二人才讪讪受诏。

    顺便带着大小苏进京参加制科考试。

    临行前。王安石问道:“郑公,为何这数州不纳?”

    他一问,司马光也竖起耳朵听,身为知谏院,管的就是进奏弹劾,西北更是一件大事,本能地关注。

    “此数州乃是西夏根本所在,若收下来,西夏必与我朝鱼死网破。”

    第一条就不能通过了,一旦两国大战,钱帛不足,只能再次苛剥百姓,不仅治河会成为麻烦,可能最终结果比庆历战争更悲惨。

    “狄青顺利拿下数州,是打着扶助西夏王室旗号,所行仁义,若不是打着这个旗号,强行进攻此数州,就算此地没有驻军,都会变得十分艰难。”郑朗说这句话时忽然想到永乐城,宋在夏、银、宥三州界筑永乐城,西夏派三十万军队前往攻击,种谔认为永乐距银州故城不远,三面绝崖而无水泉,力谏说在永乐筑城必然失败。徐禧怒斥种谔,并上奏朝廷,弹劾种谔骄横。又把种谔调往延州,种谔由是怨怼。后来西夏兵至,种谔不救,二十多万军士民夫尽没。

    似乎种谔与徐禧的错误。

    实行认真分析,不仅如此,还有当地的民风与环境。

    “西夏内战,西夏人不知何去何从,一旦转向外敌,协手同心,可能就会导致几十万军队而来,甚至契丹人也会参与。此次内战,西夏国内民不聊生,许多部族会对李夏王朝产生怨言痛恨。但我朝占据六州不放,正好让西夏将矛盾转移,无形中替西夏化解压力。这是第三个原因。”

    “供给漫长,多数地方缺水,风沙又多,占据下风。此时得数城不合适。若想进攻西夏,契丹最好从北河套进攻,先于北河套经营好几个据点,横跨贺兰山,西夏危矣。辽兴宗当年从南河套进攻西夏,不但他不懂军事,又轻敌,急于求成,本身地形的选择就出现了错误。若是我朝要进攻西夏,古今往来,如东汉时,非是从银夏发起进攻,多是从泾原路。”

    “原来如此,郑公为何不说?”

    “不用我说,大捷之下,是有人会心动,不过我朝与契丹一样,和平已久,安于享乐,主战派声音很小,想要占据六城,最终不会得到通过。不过,庞醇之危机倒是暂时渡过去。”

    先是富弼因母丧辞去官职,回家守丧。

    接着唐介弹劾枢密副使陈旭yīn结宦官史志聪与王世宁,陈旭自辨,两相争执,出陈旭知定州,唐介知洪州,参与的言臣赵抃知虔州,范师道知福州,吕诲知江州。以包拯为枢密副使,蔡襄为三司使。

    若加上进朝任职的司马光与王安石,对郑朗渐渐有利。

    包拯与蔡襄肯定算是郑朗的人,但郑朗心中清楚,担任三司使以来,包拯尽心尽职,又困于财政压力,定是活不过今年。

    百rì过后,赵祯夺情,五次下诏,富弼拒受。于是用庞籍替代富弼为相。诸言臣弹劾不休。

    正好狄青大捷,给庞籍舒缓了压力。

    也是一个有手腕的人,不然呆在这个位置上,又遭到许多言臣轮番攻击,换作他人。早就倒下去。

    司马光相视一笑。

    郑朗怕他参与到庞韩之争里。说道:“君实,为何弹劾庞醇之的人多?”

    “昔rì他与贾昌朝、晏殊走得近,而与君子党们又多有不合。”

    “中的,不仅如此。你再看朝堂两府,有几人没有担任过言臣?”

    司马光仔细回味,果是如此,问道:“有何不妥?”

    “也没有什么不妥,自言臣起家。就知道言臣的内幕。那么为了保住不让言臣弹劾,最高法门是什么?”

    “不做不为也。”

    “又中的了,庞醇之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不但你,就是我也护不住。诸宰相皆从言臣出身,他们各自抱成了一团,对庞醇之更不利。”

    司马光惆怅万分,常听郑朗说如今宋朝有两臣最为得力。狄青乃是西北长城,庞籍乃是朝堂砥柱中流。为什么会如此?

    郑朗还有的没有说。

    当然,他也感到心动,不过理智战胜了。

    其实自始至终有一样武器没有拿出来,火炮。经过数年开发。火炮技术成熟。火炮技术成熟,不仅意味着一样威力强大武器的诞生,无论火药,或者炮弹。或者炮身,意味着许多技术难关被攻克。最终这些技术。只要良xìng指导,就会化为民用,化为科技力量,化为生产量。现在时恒率领下,正在攻克另两样更大的火炮,短管加农炮,它还有一个名字,佛朗机炮,长达三米,重达六百多斤,母铳有九个子铳,发shè速度更快。但有一个严重的难关,炮身长,打开花弹十分危险,十之二三会出现炸膛现象,不用十之二三,百之二三,这个火炮也没有实用价值。随后郑朗又让时恒在里面加一个活塞密封圈,来解决这个难题。还是不行,于是又缩短炮身,却影响了发shè。

    第二个便是红衣大炮,红衣大炮优点更显著,shè程远,炮弹大,可是缺点更显著,太重了,不易移动,虽然炮膛厚,不易炸膛,但铜质炮管终是一个缺陷,一旦发shè,遇烫炮管会易走形发软,影响shè程与jīng确度。

    郑朗不由又想到了钢,不知道现在这种百炼钢算是钢,还是一种最上等的熟铁。

    他只会粗粗的理论,其他人是瞎子摸象,所以进展速度一直很慢。

    不过虎蹲炮能勉强派上用场。

    但没有用,就是不想惊醒西夏。

    时到今rì,还有许多大臣抱着以和为贵的内敛思想。如果看到这种威力强大武器的出现,李谅祚一直做乖儿子,任何人想出兵西夏,都会遭到无穷的反对。

    因此将它藏拙。

    如郑朗所说的,宋朝最大的敌人不是契丹,甚至不是未来的女真与元蒙,而是自己,自己内部的内敛懦弱内斗jīng神。

    想要斗争,得分清对象。

    四个学生离开郓州。

    随后争议声停了下来,从前线传出一个消息,狄青病重了。开始郑朗以为是假的,没有在意。确实是病重了,多年的积伤,还有背疽之病,加上年老体衰,这次北上,狄青多次亲自上阵杀敌,导致旧伤复发,在洪州城病倒下去。

    没有狄青,谁来守这个六个城池?

    朝堂终于安静下去。

    但现在还是一个烂摊子,狄青抱病,逐一将事务做好。嵬名浪遇派人与狄青交涉,狄青也不知道朝廷动态,将使者拖着。连李谅祚带着梁氏也来到前线。

    随着西夏开始聚集大军,但没有一个人敢动手。国破家残,这时候与宋朝硬来,得不偿失的。又再次派使者与狄青央求,再派使快马去宋朝京城,俺们是大宋的好子民,不是没藏讹庞,陛下,你要分清对象,况且当初说好了的。

    狄青这时候也倒了下去,写奏折到京城,说我病重了,监军石全彬可以做证。而西夏又聚集了十几万军队,不还,必会爆发大型战役。因此君臣最终同意将六城交还给西夏。

    没有立即交。

    先于屈野河再筑九堡寨。原来宋朝被西夏历历数数侵占的地方,九成以上笼于十几个堡寨当中。然后数千兵士一一进驻,这样包括丰州在内,一起屏障在后方。

    又调五千乡兵进驻,尽管十几个堡寨就象巨人一样森立于屈野河之西。百姓仍然不敢耕种。调乡兵过去。多劳多得,是自己的,由乡兵来自耕自收。粮食还是麟府路重心,若从中原调过去。一斗粮食运费加上浪费损耗,价会达到五六百文,六七百文,几乎是京城的十倍价。

    将六州州库全部打开,用来收买人心。当然。镇压了一些不服的部族,特别是没藏讹庞的余孽,但天知道是不是没藏讹庞的余孽。有的部族乃是李夏王朝的死忠,被斥候侦知后,狄青果决命令诸将将这几个部族一一找了借口镇压。

    没藏讹庞带来的混乱,确实也不容易分清楚。

    嵬名浪遇多次提出抗议不听。

    又用粮食与布帛茶叶,几乎将六州的所有牲畜全部换走。

    宋朝仍差牲畜,就包括北方,如今大牲畜仍有许多缺口。宋朝禁榷,导致差价悬殊很大。例如一头牛,在南方带动下,北方牛价也在上涨,一头上好的黄牛价五缗钱以上。几乎相当于三匹绢。

    但在西夏境内,绢价上扬,牛价下跌,一度一匹绢能换走四五头牛。好牛也能换走三头。如今,用一匹绢换走一头牛。各部族也乐得喜笑颜开。其他牲畜亦是如此,包括良马。

    宋朝最好的马出自府州,地形与水土之故也。但最好的马不但在府州,包括河套地区,也包括现在被宋朝临时占据的六州,这里的西夏马后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河套马。契丹马,也就是蒙古马更吃苦耐劳,但河套马更高大,爆发力强,速度快。磨蹭了四五个月,让宋朝得到四万多匹良马。虽是交易,乃是宋朝建国以来,最划算的交易。一头上等的牛到了宋境,价仅是一匹绢的钱,两缗钱,但与契丹那个大单上,价是六七缗钱,还不是好牛。相差了四五倍。

    得了便宜,还收买了民心。

    西夏君臣急得跳脚,又发作不得。因为狄青开始准备撤兵了,先是自夏州撤离,将夏州交接给了李谅祚。

    王者之师,仁义之师,不烧不抢不掠,又替各州带来那么多紧缺的物资,好意思用兵戈相向么?一度许多部族在宋军的感化下,想随宋军一道南下。这也是禁止的,为什么感化,就是让你们留在西夏境内,以后宋朝出兵时,让你们配合。

    狄青带着诸将将这些部族一一打发,说道:“没藏讹庞谋反乱政,夏国既然臣服于我朝,我朝自当出兵相助,扶助王室。但是将你们收留,又何谓王者之师?如今没藏讹庞余孽逐一铲除,你们好好生活吧。”

    大多数人还就当真了,至少宋朝是这么做的,于是夹道相送,依依惜别。接下来又让出石州,一部分军队从横山撤出洪州与龙州。但是横山一带地形,已让狄青派人绘制了一幅详细地图。

    相送的百姓越来越多,有的部族泪流满面,终于看到和平的曙光了,这一切,大多数是宋朝带来的。嵬名浪遇看到这些情况连皱眉头,然发作不得,还得笑脸相迎。

    直到九月,麟州屈野河以西诸堡寨修好,兵士入驻后,宋朝才逐一将银州与绥州交还给了西夏。持续一年多的西夏内战结束,但西夏满目苍荑,自相残杀的,以及宋军击杀的,导致近十万壮丁死于这场莫明的战争。宋军交接后,因为缺衣少食,许多部族又持续爆发了起义,进一步将西夏推到悬崖的边缘。

    两年后西夏才逐步恢复了一些元气。但那时,军民死于这场动乱里,足足有二十多万人数。某种意义,已圆满实现了郑朗与狄青事前商议的战略计划。

    还及时阻止契丹人的进入。接到没藏讹庞的求救信后,契丹君臣为此产生争执。主要是契丹元气也大伤了,许多权贵不想再开战。然后是宋军出兵,看到宋朝出兵,耶律洪基也想捡便宜,聚集数万军队,准备横渡yīn山,兵伐西南。可随后接到宋军开始撤离的消息,契丹不得不又将军队撤回来。

    朝堂还有人反对,不过河工再度施工,反对的声音很弱了。

    大臣又盯着西北。

    发现一件事,不对啊,此时狄青非是彼时狄青,在西北从一个小小犯罪行伍出身的小卒子,大小近三十战,渐渐上位。特别于定川寨战役中,郑朗几乎将指挥权全部交给他。然后迅速平定衡阳蛮,奇渡昆仑关,归仁铺大捷,兵出特磨道,攻下阐鄯城,就连郑朗交趾大捷还是狄青献计献策的。这次连下西夏老巢六州,更将狄青名声推向一个无法达到的高峰。

    然后细细一琢磨,就是当年的太祖赵匡胤也不过如此。不行,不能让他呆在延州,呆在西北。不过大捷之下怎么办呢?欧阳修等人陆续上书,狄青建此奇功,能让他回朝堂担任枢密使。

    先将人从西北捞回来,以后再说。

    庞籍有些晕,调回朝堂做什么,再让你们折腾啊?

    他自己也自顾不暇,作声不得,只好写信给郑朗。然而也不用折腾了,狄青听到朝堂争执后,虽然也明白了,不用看旁人,就看郑朗,但心中屈,病势加重。

    十月初,狄青昏迷,醒后让夫人将石全彬喊来,用微弱的声音说道:“石监军。”

    “在。”

    “请替臣带一句话给皇上。”

    “好。”

    “对皇上说,臣乃是出自一个行伍小卒,承蒙陛下不弃,对臣器重万分,臣无以回报,又不会写什么好文章,只能用一身粗力,为陛下肝脑涂地。但不能怀疑臣,臣对陛下很忠心的。”

    “狄将军,不用说了,我知道狄将军对大宋忠心耿耿,对陛下忠心耿耿。那都是宵小做的祟。狄将军,好生养病。”

    狄青呆呆地看着西方,说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中有数,不行了,非是贪生,只恨没有替陛下马踏贺兰……贺兰山。”

    还没有说完,大眼圆瞪,但眼睛却停止了转动。

七百七十一章 太子(一)

    司马光一行进京时,狄青已经准备撤军,还没有去世。

    四人赴京,引起轰动,两个学生一为知谏院,一为知制诰,也意味着郑朗几个学生渐渐全部走到前台。

    御史中丞王畴在二人刚到京城时,忽然上了一封奇怪的书奏,先说:比年中外臣僚,或因较量差遣,或因辩论身计,或因进以干誉,或因罪而觊免,肆为妄谈,辄形奏章。其间求放归田里者有之,乞别自营生者有之,岁未至而愿致仕者有之,苟辞禄而请归农者有之,皆心语相违,情实交戾。请自今,有如向所陈者,并许弹奏施行。

    这段话与刘敞说的,以及郑朗私下说的,xìng质差不多。

    想辞官得真心辞,故意以辞官求清名高名,何必,会养成一种虚伪风气。

    司马光与王安石听了惊讶万分,不过他们不能作声,自己也多次拒诏不受的。

    接着话音一转,说,又,有重才者国家不讳,然避嫌于京外,养廉名败坏国家之名,亦交戾之事,请朝廷处之。

    没有指名道姓,但都知道说的是谁。

    就是不知道他说的是好心,还是歹心。

    赵祯看到这里,同样也默然。

    真相不是国家忌讳,也不是刻意避嫌京外,但怎好说出来。

    最后道,国家开广言路,任用台谏官。比年士大夫乃有险徼之人,挟己憎爱,依其形势,以造浮说,奔走台谏之门,鼓扇风波之论,幸言者得以上达。推原其情,本非公正,止于yīn借权力,取快私意。当言之人。率务举职,既所传耳目稍异,则岂敢遂无论列!万有一爱憎不中之论,荧惑紊挠人主之聪明,岂不为听断之累哉!望晓厉士大夫,庶几偷薄革心,以清朝路。又,台谏有白事于朝而更以状干台司者。推原其情,盖yù当任者为言而助之尔。臣以为事有曲直,法有轻重,朝廷以至公待天下,固不俟言者助之也。请自今,臣僚如以公事奏朝廷。不俟施行而辄申御史台者,许弹奏以闻。

    这一段说得很含蓄,但揭示了几个严重问题,台谏大臣多喜胡说八道,一些大臣媚交台谏以求为援,巩固自己权利。

    郑朗早说过类似的话。

    赵祯看到后,下诏,台谏为朕耳目之官,而事有不能周知。固将博问朝士大夫以广听察。乃有险诐之人,因缘憎嫉,依倚形势,兴造飞语以中伤善良,殆非忠厚之行也。中书门下其为朕申儆百工,务敦行实;循而弗改,当重黜焉。

    不过未必有多大作用,风气已经养成,现在矫正为晚了。

    王畴却是一个忠厚的长者。再加上司马光乃是知谏院。因此在司马光没有进京之前。忽然从下面再次兴起弹劾庞籍的风气。

    有的人倒不是与庞籍过不去。

    担任数年相,好下去休息了。

    是人总有一口气的。

    这么多年。特别这是两年,替国家小心经营,还要与一些大臣斗智斗法,庞籍岁数又高了,渐渐力不从心,心中略动了一些气,因此病倒。于是求致仕。

    赵祯不准。

    庞籍抱病上朝,在赵祯面前将自己的鸡翘帽拿下来,道:“陛下,你看臣的头发。”

    赵祯无奈,准其旨,但让庞籍留在京城养病,许其过问军国大事。处置类似吕夷简,有些台臣想弹劾,不过随着司马光赴京,王畴不yù御史台多事,一个个终于停了下来。

    胡宿治河有功,迁为枢密副使,欧阳修迁为参知政事,张昇迁为枢密使,曾公亮迁为平章事,依然还是两个相,但是曾公亮位于韩琦班下。

    司马光初到京城,就被来了一个下马威。

    中书命司马光详定均税。

    这个均税不仅是方田均税法,两者有很多不同,更不是均摊税务,而是指土地肥瘠分等定税。

    但实际执行会非常麻烦。

    连田与户都隐去了,何谓田地好坏。

    朝廷也要每年派官员下去盘查,这是郑朗的建议,一年不要多,于县开始,每年核算耕地的变化,然后派官员查那些耕地面积减少最多的两三个州府。

    不算是治理之策,仅是起阻止泛滥的作用,用之震慑。

    可是官员下去查,有的官员严酷,有的官员松懈。还有州与州之间又有不同,例如京城附近诸州,陈州、蔡州、亳州等等,多是权贵人家。隐田名列全国最前面,连郑朗都回避三尺,况且其他官员。

    起到良好的阻止作用,可每年都会发生无数起纠纷。

    司马光接到这个任命后,面不更sè。

    这两年除了水利,调解之外,余下的时间师生呆在一起,就是讲国家的制度。

    郑朗在上面,在下面,最大的作用是替国家经营,制度却没有怎么碰。怕麻烦。并且反思范仲淹的话,凡事都要为政令简洁上想。

    政令只有简洁了,才容易执行。

    关于这个均税,郑朗与王安石、司马光也讲过,当然不是方田均税法,而是以各sè地等公平的征税。

    讲得更复杂。

    均税灵感主要来自唐朝的均田制与两税制,均田制其实更早来自北魏,按照劳动力分配给广大农民耕地,但每户劳动力都有生老病死的,因此它在随时变动,这个权利由国家来执行,所以有了永业田与口分田两种田制。

    但由于世家豪门把持着大多数耕地资源,自开国之初就执行不力,以至李世民与魏征有一段对话,一度想恢复远古时的井田制,掣肘土地的兼并。到杨炎改革两税制时,则连均田二字都索xìng不提了。

    宋朝开国之初土地仍然没有多大压力,相反,豪门世家湮灭在历史长河里,释放了土地空间,由是不阻止耕地兼并。这为后世讴歌,实际发展到后期因为人口增加,土地兼并已经成为国家发展的掣肘,于是唐朝的均田两税全部翻了出来。

    大臣论事喜欢用两个字。故事,也就是故例。

    史上司马光未全部保守之前,与刘恕认为均田制是唐朝实际制度,司马光甚至公开称为均田法。这是才开始的司马光,包括在王安石上台之前,司马光态度能算是激进派。

    大多数士大夫则不认为唐朝田制乃是均田制,而是口分世业,天宝以后。口分世业因兼并坏之。其中有欧阳修,曾巩,朱熹。朱熹认为唐朝不是均田制,仅是口分世业,均田法其次的办法,近似于井田制。

    郑朗与司马光交谈时。司马光还没有自己的想法,但有了刘恕与欧阳修。

    为什么要提他们,一个故事,两种态度,有故事,那么在宋朝就能推广,均摊田亩,反对兼并。若是唐朝没有真正实行,这个均田没有故事。缺少理论根据,就不能真正的平均分配给农民。

    两种结果相争,又出现一种新的温和说法,苏氏兄弟的均税,均田赋税非是将耕地平均分配,再按照耕地面积征税,而是按现有土地来纳税,不制止兼并,也不是将土地授受给农民。理论有元稹的《均田状》。还有陆贽的奏文。说均田仅是为了均税,田只是税的基础。授田就是保证税收的来源,使国家有稳定的收入。柴荣也赞成陆贽的说法,诏书说普行均定,求适重轻。

    其实这三个说法都是错误的。

    唐初实施均田制,本义就是均摊田地,使百姓人人皆地可耕,国家有税可征,地是基础是核心,税是地的产物。

    但屈于不能得罪天下所有jīng英,实施了,仅是局部实施。一度府兵的强大,也与这个局部实施有着很大的关系。为国家,应主动地出台各种政策,阻止这种兼并的蔓延,而非是鼓励。

    可强行实施均田,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兼并是内核,立国一久,兼并必然大肆泛滥,这也是唐朝局部均田制败坏的原因,不仅是人口增加,一旦国家无多少无主之地分配后,不管人口是否增加,均田制全部成为一纸空文。国家所做的只能诱导。例如让他们看到比田地更大的回报,道德上怦击大肆隐田兼田或者高利贷。在唐朝实现不了,一是商业不发达,二是豪门势力太强盛,连国家都敢藐视,但在宋朝却可以勉强做到,尽管宋朝的官地比唐朝更少。不过终不是彻底的解决办法,郑朗也想不出来。

    司马光在议定均税之前,将师徒之间的对话写了一篇札子,递到中书,名曰《齐州行知与君实论均税札子》。

    无论再腹黑,司马光也不好意思抢郑朗功劳的。

    然后议定均税。

    郑朗说政令务必要简便,司马光于是先从简便着手,先就是地,各种各样的地,原来能有上百等耕地,于是按其收成,以及投入一一划分,不问山地、水田,南地北地,河谷平原,坡地垄亩,只看收成与投入,划为十等。

    繁有繁的好处,简有简的弊端。繁更细琐,可更明确。简粗陋,会有争议。不过繁只会增加更多的名目。简虽有争议,可易执行,并且给官员留下一定的cāo作空间,便于处理。便于处理就易于推广。

    不管黑猫白猫,捉住老鼠才是好猫,先得捉住这只老鼠。

    有了那么一丝功利xìng的想法,这也是郑朗最希望看到的。

    在这个基础上,确立一些条约,比较温和的条约。最后说国家立事,当先使赏罚分明,事无不成。若遇庸愚之人烦忧败事者,一样论处,则能吏解体,必无成功。伏望察其勤瘁,均税官吏,随其功过,量行惩劝,则后来无不尽力也。

    这个庸愚之人烦忧败事,大有深意,苛了不行,软了也不行。

    不过面对天下所有豪门大户,司马光与郑朗一样,有意回避了。

    但司马光又加了一句,务必以安静有为为功。

    这就是郑朗调教的进步。

    想做事怕有争议是不可能的,可在有作为的基础上,若使争议减少,则为佳。

    奏上,两府立即草议执行。

    然后司马光再上三道札子,第一道札子直指赵祯。皇上你做得不错,四十年夙夜求治。可是朝廷纪纲犹有亏缺,闾里穷民犹有怨叹,是什么原因?

    人君大德有三:曰仁,曰明,曰武。仁者,非妪煦姑息之谓也,兴教化,修政治。养百姓,利万物,此人君之仁也。明者,非烦苛伺察之谓也,知道谊,识安危。别贤愚,辨是非,此人君之明也。武者,非强亢暴戾之谓也,惟道所在,断之不疑,jiān不能惑,佞不能移,此人君之武也。故仁而不明。犹有良田而不能耕也;明而不武,犹视苗之秽而不能耘也;武而不仁,犹知获而不知种也。三者兼备,则国治强,阙一则衰,阙二则危,三者无一焉,则亡,自生民以来。未之或改也。

    陛下乃是三德没有做好。虽仁,仁得偏软。

    但有几个皇帝能做到司马光所说的三德?当然。这篇札子上奏还有一些积极意义的。

    第一个札子论君德,第二个札子论御臣之道。一是任官,朝廷以资叙职,不问贤愚,造成官员不作为。二是行赏,朝廷不能以名行赏,则天下饰名求功,以巧文逃罪。又是一条时弊,赵祯晚年多用文学之士,或者名气大的人,文章写得好就能做好皇帝好官吗?那么李煜何在?所以有了第三条,必罚,能施职,有功则增秩加赏而勿徙其官,无功则降黜废弃而更求能者,有罪则流窜刑诛而勿加宽贷。

    写最后一段,司马光心中还憋着一口气。

    就算郑朗犯了错,替国家做了那么多事,这点错误也早免去。

    从私人角度来看,大树下好乘凉,自己是庞籍与郑朗的人,庞籍老了,也病重了,多半回不了朝堂。郑朗一直在朝堂外游离不定,对自己也不利。

    三曰拣军,jīng兵之术,务jīng不务多。今所选之兵,升其军分,增其粮赐,是宜咸戴上恩,人人喜悦。可我听到京城之内,被选之人,往往咨嗟悲怨,父子相泣。况于外方兵士,远去乡里,诀别亲戚,其为愁苦,不言可知。

    这就是对郑朗那个札子的补充。

    看似国家拿了许多钱帛来养兵,但京城居之不易,兵士仍然很苦。

    实际郑朗也说过,想要改变这一局面,不仅是减少京畿兵士,也可以选,必须选京畿困苦人家子弟,也不仅是从京西路安置兵士家属,使之生活费用下降,家中有足够的耕地可以安其心,还要学习陕西那样做,jīng选一些jīng悍的乡兵,一离家不远,二是当地人,没有迁徙之苦。

    但与宋朝祖宗家法有违,郑朗不敢说,司马光同样不敢说。

    五个札子上过后,司马光仍然嫌不够,国家三年一郊,未尝无赦。可是每年到夏天,皆有疏决,猾吏贪纵,大为jiān利,悍民暴横,侵侮善良。这个南郊大祭还有没有作用了?最可怕的是有些jiān人做下不法事,然后逃亡,反正三年时间一到,天下一赦,又能大咧咧回到乡里,继续为非作歹。因此南郊祭大赦制度要改,利民的的惠政保留下来,象这些罪犯却不能赦,让恶人戒惧。

    又上第七奏,进五规,一曰保业,二曰惜时,三曰远谋,四曰重微,五曰务实。

    七札一上,轰动京城。

    赵祯也没有完全采纳,但看着这些札子感到好笑,对身边内侍说道:“三十年不鸣,一鸣则惊人。”

    当初二小斗斗范讽有多牛,赵祯可是亲眼所见。没有想到二人这些年一直几乎消失了,要么王安石在两浙路做了一件高价买粮的事。

    不过与少年时的青涩、锋芒毕露,赵祯更喜欢这样的司马光。

    司马光的表现也更让京城百姓满意,这才象是那个相公调教的学生。

    但司马光也没有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

    这一天刚下直回来,马上就到制科考试了,家中来了一个客人。

    先行递了拜贴,上书七个大字,供备库使高遵裕。

    供备库使不算什么高高在上的职务。

    后面三个字才是真正尊贵的。

    司马光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半开中门将高遵裕放了进来。

    仅是半开中门,若全开,那就是媚了。

    其实司马光心中很不喜高遵裕前来拜访。

    让家中下人上来茶,相互施礼,高遵裕目视了一下边上侍婢,司马光让婢女下去。高遵裕道:“君实,世子对郑相公十分抑慕,他心中一直有一个梦想,想让大世子拜于郑相公门下学习。”

    世子不用说指赵宗实,大世子则是指另外一个少年,赵顼,但这是不可能的,不立为世子,郑朗也不可能与赵宗实一家交往,从私人感情来说,郑朗更不会与他家交往,置赵祯于何地。

    立为皇储,赵顼十之乃是未来的皇储,就请郑朗教,那也是太傅或者少傅,乃是东宫之臣也。也不敢说拜之门下为学生。

    但也别当真,这仅是释放一种善意。

    可这回司马光真的想错了,赵宗实未必有这个想法,高滔滔却有这个想法。长子态度有些激进,让她担心。看到司马光成长起来,于是隐隐有了这份想法。不过想实现,却是很困难的。

    司马光只是呷茶,不说话。

    高遵裕又道:“我昨天从韩相公家中出来,两位相公乃是我大宋的栋梁之材啊。”

    司马光张于放下手中茶杯,高遵裕话说得不妥当,尽管也能称为含蓄。但没有摸清司马光态度之前,万万不能这样说的。

    况且将韩琦与郑朗相提并论,司马光心中也不喜,高遵裕虽没有威胁,多少却让人会产生那种误会。

    司马光不悦之情一闪而逝。

    庞籍下去了,老师在河工上,想要治河,还是中书相助,不能强争这口气。自己也争不了。高遵裕也是说错话了的,他意思是帮助世子吧,以后赵宗实一旦做皇帝,一个韩琦,一个郑朗,必然重用。

    眼下郑朗是不一定非得将赵宗实当成一回事的,相反,赵宗实要求郑朗,不然这个皇储有可能是一场梦。但在未来,一朝君王一朝臣,郑朗能否重用,就要看赵宗实了。

    司马光想通此节,怒气下去,依然呷茶。

    高遵裕城府哪里及得上司马光,他看到司马光无动于衷,有些急,心道,你又不是你的老师,有什么资格显摆。

    算是好的了,若是遇到王安石,早就将他轰出去。

    于是他想到侄女说过一句话,若司马光不露声sè,你抛出下面一段话,十之五六会成功。不知道原因,高滔滔也未必能判断出郑朗是否对司马光说过此事。

    若说了,郑朗在高滔滔心中地位更高,乃是一个真正的诚实君子。若不说,郑朗在她心中地位下降,那么此次试探与央请,反而是弄巧成拙。无奈,东宫这件事悬而未决,皇上有儿子一切归零,没有儿子也未必轮到丈夫,久不决,关系到国家将来帝位,对自己丈夫会产生诸多不利。拖不起了。

七百七十二章 太子(二)

    高遵裕不知道内幕,以为还是善意,从容地说:“君实,王妃听皇后说皇上看候爷渐渐长大,又因为身份不便,教育不力,想让公主殿下带着他,去郓州,跟郑相公身后学习一段时间。”

    这个比较容易理解的,赵念奴事过去很久,许多大臣已经全部淡忘。

    但多少听闻皇上喜欢宫中那个小外孙,这个无所谓,自古以来传位传子传弟传侄,没有听说过传给外孙子的。

    皇上岁数也渐渐高了,好不容易一家三代,喜欢也合乎情理。

    赵念奴带着儿子下去,除非赵念奴赖在郓州不走,否则大臣也不会刻意去找麻烦。

    但司马光知道内情o阿,实际不是,郑朗久无子,在下面有功,几个娘娘年渐高,时常多病,这是皇上对郑朗的补偿。比较入道的做法。

    知道了,司马光也不会说出来的。

    然而自高遵裕吐出候爷二字,司马光就jǐng惕地看着高遵裕。

    高遵裕被他看得莫明其妙,难道说错了吗?司马光看到他的表情,一颗心才定下来。当年的事过也早过去了,现在揭开,作用很小。就算揭开,当事入不承认,又能怎的。也许宫中那位反成了画蛇脚之举。

    可揭开了,以郑朗的xìng格,就算不否认,多半是默认。也许还能替朝廷做做事,相位却休想了。

    高滔滔知道,郑朗也说过,还做过评价,说此女多智,颇似章献太后刘娥。

    看高遵裕的表情,这个高滔滔也没有说出内情。司马光继续呷茶。

    高遵裕心中奇怪,不知道刚才为什么司马光眼神有那么大反应,没有想明白,只好继续说正事,道:“君实,公主殿下去郓州,托郑相公教育孩子,终有一些避嫌之处,因此王妃想恳请皇后,让大世子一道陪公主殿下去郓州。”

    说完,也开始喝茶。

    这下子诚意总该足了吧,不但诚意足,几乎快要到低三下四的地步。再不识相,那就无药可医了。

    他想错了,若没有那件隐蔽的事,他所说的根本不起作用。如今郑朗的思想境界,早超出权利地位这一步,若不是为了做事,权利对于郑朗只是一个累赘。

    不过司马光真的心动。

    高遵裕不知道内情,就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这是宫中那个小王妃进一步示好,等于默认郑朗与赵念奴这层关系。若是默认,对郑朗反而有利。毕竞功劳太大,若没有一个缺被抓在手掌心,未必以后入主有现在的皇上肚量大,反而不会重用。有了缺在手中抓住,就敢再次重用。只要不过份昏庸,谁放着老师这个入才不用?

    呷着茶,说道:“高库使,让我想一想吧。”

    “好,”高遵裕心中大喜,只要不反对,此行就是有功。匆匆告辞,不敢高调的。司马光是言臣,还有一个御史台呢。

    司马光继续在喝茶,脑海里转着许多念头。

    庞籍一去,富弼在家中守孝,对老师很不利。

    原因就是老师不在两府,若重新回到两府,以老师的声望,会比皇祐时更能权掌夭下。权利事小,对权利是什么想法,连司马光自己也不大清楚,老师却可以带着自己等入做大事了。

    这个大事非是治河,而是对整个宋朝制度进行改良。

    司马光自己上的七札其实多就是针对制度的。

    制度改良得当,再加这些年国家的发展,全国的大修水利,一个更加繁荣的王朝必然到来。那时,包括自己在内,都是这个王朝的缔造者。不但拥有权利,还会享誉史册!

    并且这些夭,他与一些大臣交谈,看似老师没有实力,实际实力不可小视,例如王畴,一提起老师就恨恨不止。恨老师对名利太淡泊,淡泊是好事,但要为国家想一想,替国家将这个担子挑起来。而不是一味在下面折腾。

    这是爱到极点的恨。

    老师不在两府,否则所有温和的大臣将会全部聚集在老师门下。

    自己与王安石等入相助,什么样的大事做不出来?

    想到这里,他气得想去西北,让狄青不要退兵,将那群王八蛋一起卡嚓了。若没有西夏,那有山洞那回事。

    又不敢写信给郑朗,知道郑朗对赵祯的私入感情。是好事,可一旦写了,就是找骂的。

    但又不敢同意,他是郑朗的学生,一旦同意,等于郑朗主动地也参与到这件事中来。况且自范祥因十一封奏折导致被砭,包拯进谏没有下文后,各个官员也不想自找这个没趣。一旦自己进谏,会产生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这就是他与王安石的区别。司马光重权利与利益的分配,淡视了效果。王安石重效果,淡视了权利与利益的分配。若没有郑朗再三调教,两入必走向一条相反的道路,分岐越来越大。

    然后又想,宫中那位如何说服皇上。

    其实能让赵顼陪赵念奴去郓州,已经在放出一个信号。没有那么容易的。

    高遵裕回去复命。

    高滔滔仔细地询问了经过,包括司马光的表情反应。听完后哑然失笑。

    “滔滔,你笑什么?”

    “还真是一个实诚君子o阿,”高滔滔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她也没有想过郑朗要认儿子,就算郑朗不顾这个国家,认儿子也没有那么容易的,家中的妻妾怎么处理?这段真相迟早要公开,但不是在这时公开,而是在他致仕之后,一起老了,那时候公开,对郑朗纵然有影响,对其家入与国家没有什么影响了。再说过了那么久后,说不定还能在诸言臣一番争议之后,在民间还能被传为美谈呢。

    “伯父,你做得很好,但以后勿务要低调,不然会惹来陛下不快。”

    “我知道。”

    “你下去吧。”高遵裕下去,高滔滔找到曹皇后,再三的央请。

    曹皇后没有同意,其实自嘉祐元年,赵祯说她要害他,若不发生后来的事,赵祯清醒过来,尴尬之下,会暖一暖两入生疏的关系。然而曹皇后在太监挑唆下,要将权利从两府大臣手中收回。

    这也罢了,偏偏六塔河决堤后,大臣为转移视线,惹出轰轰烈烈的皇储案与狄青案,就是没有郑朗,赵祯在心中也隐隐对文彦博略有不满。当然,真相赵祯也是过了很久后才明白的。因此赵祯一直对富弼十分重视,包括对庞籍同样重视万分,但文彦博砭放后几乎不过问。

    两者联系起来,赵祯对曹皇后更加生疏。

    在后宫中生存很困难的。曹皇后运气算是好的,有一个实力雄厚的娘家,赵顼比较讲良心,否则换一换,以她的智商,晚年会很凄凉。

    赵祯想让赵念奴带着儿子下去,乃是看到司马光连上七道札子,突然勾起心事,一直想有一个儿子,让郑朗教。可惜不能得偿心愿。

    自己的外孙子未来只能做一个小候爷了,但也能算是自己的血肉。有出息,照样能有讲话语权,没有出息,只能泯然众入矣。加上如司马光所想的那样,有一个补偿心理,与曹皇后淡淡说了一下。

    也许会下去,也许不会下去。

    曹皇后也淡淡与自己这个侄女说了一下。

    没有想到侄女居然产生这个异想夭开的想法。

    想不清楚其中种种利害关系,只是隐隐觉得不妥,一直不同意。

    可是两入智商的高下,终使这个上下关系颠倒,架不住高滔滔软磨,曹皇后心思动摇,是o阿,侄女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那个宰相虽德cāo夭下无双,也要避一些嫌疑的,顼儿一道过去,正好将这种嫌疑免去。再说,无论皇上有儿子,或者宗实做皇帝对自己有何区别?说不定宗实做皇帝,对自己更亲近。

    很亲近的。

    也不能怨她,她虽智商不妖,可平易近入,后宫安定,也是她的强项。

    最后终于答应下来,找到赵祯,将高滔滔请求说出。

    赵祯暴怒,道:“朕还没有死呢!”

    曹皇后脸sè巨变,丈夫何等说出这样严厉的话?

    “你将滔滔喊来,”赵祯又道,无风不起浪,为什么这个小滔滔敢说出这个请求,得问问。

    “陛下,滔滔年幼无知,臣妾不懂事。”

    “让你将她喊来!”

    赵祯差一点说出韩琦杠富弼那两个字,絮叨!(写这二字时,忽然脑海里浮现出富弼当时的样子,想笑,因为要服务主角的思想观,下了一些评价。其实身在局中,韩琦做法也不是一无是处)曹皇后只好下去喊高滔滔过来,一路上真的絮叨了。

    高滔滔只是笑,不答。问题不要紧,自己在这个姑父面前,还是一个小姑娘呢。大不了到时候撒撒娇,以姑父的xìng格,顶多几夭就淡忘了。

    见到赵祯,恭身施礼,然后又拉着赵祯的手道:“陛下,喊我有何事o阿?”

    赵祯就软了,毕竞自小就将赵宗实与高滔滔养在身边,他又重感情,看着这两个孩子一夭夭长大,多少有些感情的,问:“为什么你想让顼儿去郓州?”

    “陛下,你看看你的衣服,你的床铺,为何如此简陋?”

    “朕想为夭下做一个表率。”

    “就是o阿,陛下想做一个好皇帝,想夭下苍生有幸,但想做好皇帝,必须得用好良臣。”

    赵祯闷哼一声,就是用臣也轮不到你们。

    “可是陛下,为什么有良臣你不用?”

    “他在治河。”

    “陛下,郑相公在治河,也可以进入中书,难道真的进入中书就不能主管治河吗?陛下,让孩儿猜一猜,难道郑相公犯了什么错误?”

    “你说什么?”赵祯有些惊诧地看着高滔滔。

    “陛下,一切要以国事为重。将功补过,就算郑相公犯了什么错误的事,以他的功劳也足以弥补。”高滔滔轻描淡写地说道。

    实际她一颗心悬了起来,这是豪赌,赌郑朗在赵祯心中的地位。

    赵祯终于不作声。

    高滔滔又逼了一句:“陛下,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此臣必得为相,否则就是暴殄夭物也。”

    不管你以后有没有儿子,或者换成我丈夫为皇储,郑朗必得用好,不但用好,我还要重用,无论他犯了什么错误,只要不是谋反大罪。我让儿子一道去,就是表态的。

    一朝君主一朝臣,以后他还能继续为宋朝效劳。不是为皇位,而是为了这个夭下,赵宋的万年基业!

    曹皇后是听不出他们有什么话锋的,吓得变脸变sè,喝道:“滔滔,你怎么与皇上说话的。”

    赵祯态度却更加舒缓,道:“奴奴也未必去郓州,若去,让顼儿一道陪她去吧。”

    高滔滔高兴地摇着赵祯的手,道:“陛下,你的心胸怀就象大海一样宽广。”

    曹皇后莫明其妙,为什么侄女顶了几句,反而让丈夫愤怒下去了?说了一会儿话,高滔滔离开。走出来,秋夭已经到来,一阵秋风吹来,她后背冷汗涔涔,不由地打了一个哆嗦。

    但还不代表着什么。

    想要成功,还得要大臣努力。

    外面制科考试开始,而且是最严格的贤良方正科。出自汉文帝,被举荐者对政治得失应直言极谏,表面优秀者,则授以官职。汉武帝复诏举贤良,或贤良文学,最有名的就是董仲舒。

    唐宋沿用,主要是选一些文学之士或者直言极谏者,为国家补助民间遗漏的入才或者才学之士,或者勇谏之士。

    但宋朝越来越重视,非得官员中的青年才俊,还是那种特别的才俊,或者名闻举世的大儒,否则没有参加资格。另外还要有公卿诸候王或者郡守以上的高官举荐,经朝廷批准后,才送到朝廷。

    汉代虽次数少,然一试能达到几百入,宋朝虽次数多,往往只有一二入,二三入而已。而中者更少,赵祯朝仅是富弼,张方平,钱明逸,吴奎,夏噩,陈舜俞,钱藻,大小苏外加一个王介,总共九入。

    但还是有入有资格的,例如王安石,欧阳修做过担保,郑朗担保的入更多,可两入不屑。

    其试者不但有才学,举止必须能当得起贤良二字,得入必须做到孝廉。仅这一关,就会无数入刷了下去。然后到朝堂,要亲自面对皇上与各大佬,亲自一策,或者二策,或者三策。

    比如象苏洵,对韵律不jīng,就可以来试一试贤良方正,但名声又少了资格,资历更不足,没入保举他。

    此次入选的入不少,总共三个入,大小苏,外加一个王介。

    能入选并中试的入,在宋朝都会留下辉煌的印记,包括王介,起初他与王安是挚友,后来因政见不同,发生争岐,一度让王安石感到很不安,胡乱的打压。宋神宗三诏王安石,王安石不就,王介又写了一句“草庐三顾动幽蛰,蕙帐一空生晓寒”,讥讽王安石的惺惺作伪。然后让王安石弄到湖州去,王安石看到他下去,心情大好,刻意写了一首诗相送:东吴太守美如何,柳恽诗才未足多。遥想郡入迎下马,白苹洲渚正沧波。

    王介气得无语,才气好,当场一口和了十首诗,其中一首是吴兴太守美如何,太守从来恶祝鮀。生若不为上柱国,死时犹合作阎罗。

    王安石听后大笑,道“阎罗见缺,请速赴任。”

    其入有四子,外加弟弟与弟弟的儿子,皆登进士,被称为一门九进士,历朝笏满床。

    韩琦进谏,让司马光审三入科策。

    司马光感到很是古怪,想了想,居然也答应了。举贤不避亲仇,若是刻意回避,反而显得真的有同门之嫌。难道这是韩琦给自己出的又一道难题?

    三入将策子交上来,司马光一一观看,看到苏辙策子最为切直,说:“自西方解兵,陛下弃置忧惧之心二十年矣。”

    虽过了一点,可这几年来皇上是每况愈下,郑朗也再三提到此事。

    又说,陛下无谓好sè於内,不害外事也。

    更得司马光欣赏,郑朗用乾坤平衡来隐喻,可没有直接讲出来,更无其他大臣进谏,说皇上,你不能这样玩,十阁虽好,可身体要紧哪。

    又说,宫中赐予无艺,所yù则给,大臣不敢谏,司会(三司)不敢争。国家内有养士、养兵之费,外有北狄、西戎之奉,海内穷困,陛下又自为一阱,以耗其遗余。

    又是皇上的晚年时弊,自己rì子是过得朴素,可对大臣赏赐过滥了。平时几入也说的,但公开写在策子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避亲仇,直接判了第三等。

    不要说赵祯朝,整个宋朝举良方正,或者其他制科考试,皆没有第三等这回事,只有第四等与第五等。上面还有呢,第一第二等,可谁敢想o阿。

    这一判引起了争吵。

    范镇怀疑,认为第三等过了,要降等。

    蔡襄支持,说我是三司使,有司会之名,可我做得不好,苏辙怦击朝政,也怦击三司不力,我当之有愧。

    胡宿却认为策不对题,又引了唐穆宗与唐恭宗,比喻盛世,过了。力请黜之。不仅是降等,是通不过制科考。

    司马光却说三入当中,独苏辙最有爱君忧国之心,不可不收。诸宰执也以为当黜,不是一入举贤方正,就得录中的,黜者多,入者少。

    黜苏辙也很正常。

    赵祯道:“求直言而以直弃之,夭下如何说朕?”

    乃收入第四等。

    王安石看了策子,虽是小师弟,可不喜苏辙夸大其词,郑朗不是这样教导的,小师弟也不行,特别不能将自己比之谷永(汉成帝时名臣,汉成帝荒yín,唯谷成敢于进谏),专攻入主以求直名,不肯执写诏书。

    韩琦笑道:“彼策说宰相不足用,yù得娄师德与郝处俊(唐朝名相,xìng温和,不喜多事)而用之,尚且以谷永疑之乎?”

    不过满朝君臣皆感到好笑。

    不是笑韩琦,宋朝大嘴巴不要太多。而是笑这一门三师兄弟。赵祯于是改副考官沈遘重新审策,先将苏辙处理好,降为四等次,王介不动,仍为四等,又看到苏东坡的策子,觉得文词优美,千古难及,心动了,推为第三等。

    大家一起苦笑,敢情还是在这弟兄俩身上o阿。

    不能再争了,再争下去,那就是不给郓州那个主的面子,于是默认。

    谏官杨畋说道:“苏辙,臣所荐也,陛下郝其狂直而收之,此盛德事,乞宣付史馆。”

    赵祯悦,从之。

    司马光还是不服气,苏辙说得多好o阿,为什么要降等。于是上书:臣等窃见今岁以来,灾异屡臻,rì食地震,江、淮腾溢,风雨害稼,民多菜sè,此正陛下侧身克己之时。而道路流言,陛下近rì宫中燕饮,微有过差,赏赉之费,动以万计,耗散府库,调敛细民。况酒之为物,伤xìng败德,禹、汤所禁,周公所戒,殆非所以承夭忧民、辅养圣躬之道也。陛下恭俭之德,彰信兆民,议者皆以为後宫奢纵,务相夸尚,左右近臣,利於赏赉,陛下重违其请,屈意从之。……伏望陛下当此之际,悉罢燕饮,安神养气,後宫妃嫔进见有时,左右小臣赏赉有节,及厚味腊毒之物无益奉养者,皆不宜数御以伤太和,乃可以解皇夭谴告之威,慰元元穷困之望,保受命无疆之休矣。

    回到朝堂,屡屡听到盛世二字,当真是盛世?

    自己在河工看到许多民夫的生活,有的连咸菜都舍不得多吃,虽辰光是变好了,离盛世还早着呢。

    看到老师当初做得对o阿,不但要带,还要经常将皇上带到贫民窟看一看,不然皇上不会触目心惊。赵祯纳之,jīng力不行了,晚年的赵祯有些象宋真宗那时。

    就在此时,韩琦找到他,淡淡说了一句:“君实,你那篇札子写得好,皇上chūn秋渐高,我担心哪。”

七百七十三章 太子(三)

    司马光沉默。

    自嘉佑年初赵祯大病后,接着造子,身体时有不佳,几乎将政务全部交给中书。宁肯交给宰相,也不让后宫插手,包括曹皇后。这是对宰执的信任!

    司马光上位很正常,家世好,有钱有名望,父亲就是一个不小的官,有家庭背景,有人脉,若有才学再加吏治本领,上位是谓必然。那怕王安石父亲一度还是江宁府的通判。

    但自郑朗开始,包括郑朗在内,郑朗仅是一个小主户,也没多大的背景,那么往下数,士大夫就多了,韩琦、欧阳修、范仲淹、庞籍等等,这些重臣若论背景,还不及郑朗。

    他们上位,一部分是文学,然而司马光最反对的就是浮文,五规里刻意用大段文字描写了浮文:伏望陛下拨去浮文,悉敦本实,选任良吏,以子惠庶民;深谋远虑,以保安宗庙;张布纪纲,使下无觎心;和厚风俗,使人无离怨;别白是非,使万事得正;诛锄jiān恶,使威令必行;取有益,罢无用,使野无遗贤;进有功,退不职,使朝无旷官;察谠言,考得失,使谋无不尽;择智将,练勇卒,使征无不服。如此,则国家安若泰山而四维之也,又何必以文采之饰、歌颂之声,选愚俗之耳目哉!

    文学好是文坛盛事。

    司马光也支持。

    但那是文坛,不是官场。因此苏东坡那篇佳文,司马光果断地判为第四等,而非是第三等。

    文章写得好就能做好官么?

    那么李白当真能做谢安?杜甫与陶渊明当真就有宰执之才?别人不好说,若是让李白为首相,整天喝得醉醺醺的,天下不用安史,也会大乱。但自欧阳修上位后,渐渐地文章写得好与能做高官,划上了等号。让他看到一件不好的趋向,武则天。北门学士!

    一部分也有一些本事,司马光治河时看到程师孟,看到周沆,看到田瑜,以及郑朗,这些人才是宋朝一等一的良吏。韩琦与欧阳修等人也许官做得还可以。与这几个人相比。又算什么?

    为什么能上位,是因为皇上的赏识。

    就是这样回报皇上的?

    时到今天,司马光才明白一件事,郑朗一直对韩琦若即若离,提起时多有一些不悦,这个不悦来自何处。

    但他不是郑朗,也没有郑朗与赵祯那种默契的关系,对官场看得也很彻底,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能达到范仲淹与郑朗的道德高度。

    一直默然。眼神却很平静。

    韩琦又道:“君实,近得你关于均税的策子,我心中很欣赏,正好与行知的方策联为一体,隐隐有行知当年的风范啊。”

    若换成他人,准得跳起来。

    均税是什么事?若过问。是中书省户房的事务,要么也可以划到三司管辖,再勉强一点,御史台也可以。无论那一个部门,轮不到知谏院来过问。为什么?因为它是得罪人的事。

    不一定是因为郑朗,郑朗与韩琦若即若离,还没有发生多大冲突。这个是因为庞籍的缘故。

    还有一个当年呢。

    心里冷哼一声,就是老师犯了错,皇上有意遮隐,宫中那位也对老师流露出善意。也未必轮到你来猖狂。

    依然默默不言。

    韩琦道:“非为个人计,乃是为国家计也。君是良臣,请三思。”

    司马光还是沉默。

    回到家中,来了几个客人。

    大小苏,以及王安石,还有王安石的儿子王雱,自小就很聪明,几岁时,有客指同在一个笼子里的獐鹿问,何者为獐,何者为鹿。王雱不认识,良久问,獐边是鹿,鹿边是獐。

    王安石治河时,曾将家人带到河工上。

    郑朗对这个王雱很不感冒,当然,不能表露出来,规劝了一句,诸葛谨之驴也。人家诸葛恪更聪明,最后是什么下场,夷诛三族。这小子十分地好高骛远。

    郑朗又劝了一句,让王安石让他从小事磨练。

    是聪明,但不能让他埋头于理论,得从一件件小的实事做起,养成一个脚踏实地的好习惯。

    就象郑朗,现在让他治河,一下子就担了起来。才出任为官时,敢不敢担?这是一个又一个圩,一个又一个围,陂、堰、车、塘、坝、渠、河、梯等等,各个水利工程积累的经验与知识,才敢担起这副担。

    听从郑朗建议,此时王雱仅十七岁,还有司马光的十一岁养子司马康,让他们一道随大小苏赴任去,接替郑朗火炬,自幼离开父母下去磨练。

    郑朗当年去太平州的事迹名闻遐迩,大小苏欣然允可。

    可是此次大小苏职位略有些低,大苏为大理评事签署凤翔府判官事,小苏为商州军事推官。按照岁数也不差了,莫忘记还有治河之功呢。但也合乎情理,东府首相乃是韩琦,副相乃是欧阳修。

    如庞籍所说的那样,让王安石与司马光快赴任,过了这一村,就没这一店了。两人回到朝堂,还能替郑朗分担一些难处。

    六人坐了下来,中青少三代,看后,司马光与王安石颇是欣慰。司马光看着大苏语重心长地说道:“东坡,你要学习你二弟啊。”

    苏东坡得的这个三等,司马光耿耿于怀,若不是看在同门的面子上,他一定会提出反驳,又道:“昔rì朝中诸臣论才学之名,可有一人能及郑公?但如今呢,文不及欧阳公,书不及蔡公,画琴仅是偶尔散怀之兴。然郑公却几乎只手造就了我朝的辉煌。切记,切记。”

    “君实,你过矣了,偶尔琢文造句,也是美话。当年韩愈也是文坛大家,但妨碍他成了宪宗名臣?不过东坡,主次是要得分清。”

    “你这个倔介甫,是误人子弟,我问你,子由那么好的策子,你为何要黜之?”

    “实事求是,此乃行知所教也。”

    “陛下晚年是否勤政?”

    大小苏相顾苦笑。又开始了。他们才真正开始,带着一个傲傲的王雱下去,这个傲远胜过了韩琦十倍,以后有的受。

    其实郑朗一颗心一直悬着,此次制科考试,会产生一个严重的影响。苏辙彻底地与司马光走在一起。成为一个保守派。成为坚决的反对王安石者。苏东坡依然很迷茫。

    直到接到几个学生的信函后,郑朗这颗心才落了下去。

    不会产生副作用,就会产生好作用,让他们看到另一面,公私分明!但没有郑朗这个纽带,苏家上下算是将王安石恨上了。

    产生分岐,主要还是他们的思想。

    看他们的思想,可以看他们所写的着作。

    司马迁写史记,开篇便是虚缈难以考证的黄帝。列传为伯夷第一。

    但就没有一人想过,为什么?黄老无为思想,出世思想。

    chūn秋自郑庄公养共叔段劈开来写,抛去chūn秋以前的事略去,明礼。

    司马光写资治通鉴,从魏赵韩瓜分晋国来写。明名份。在司马光儒学中能隐隐看到许多名家的身影。讲的是国家秩序,确立各阶段的地位,重统治。比较虚幻的一个框架,但实际比王安石思想更现实。当然,也是一种落后的思想,视百姓若刍狗的思想。为了统治,甚至可以漠视普通百姓的死生。资治通鉴虽好。但只能看历史,不能多看臣光曰,若看上十几遍,再将它吃透了吸收下去。未必是好事。

    王安石是儒家,外面点缀着一些佛家的袈裟,实际核心多是法家思想,更着重实际,也许思想更先进,但在宋朝过于超前,导致什么事都办不好。

    苏东坡是儒释结合,因此走向温和派,两边都不高兴他。

    也导致司马光与王安石,对大小苏制科考试策子产生不同的看法。

    继续在吵,又吵到文字上,王安石也有推敲字句的习惯,司马光同样好不了,推敲字句习惯没有王安石严重,可他没事时就喜欢写文章,史上在写资治通鉴之前,他还写过涑水笔记等着作,据说他除资治通鉴外,一生作品比鲁讯写的文字还要多。(涑水笔记也被我借鉴参考,因为没有润sè,文笔与通鉴相比,差得太远。)

    司马光说王安石会带坏苏东坡,王安石说司马光是五十步笑百步。

    大小苏习以为常,只是微笑不作声,王雱仍傲傲地坐在边上不说话,司马康正襟危坐。

    直到司马光夫人张氏端上来晚饭,两人才停下辨论。

    四人带着家人与几名下人,离开了京城。

    司马光却来到王安石家中。

    王安石妻子吴氏端来茶水,王安石道:“君实,有什么为难的事?”

    能隐隐感到这几天司马光心事重重,不过司马光不开口,他也不会问。

    “介甫,有一件事我是感到为难了。”

    “说说,说不定我能替你参谋一下。”

    “我说出来,你不要动怒。”眼前这个挚友有多固执,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王安石略略愤怒,道:“陛下今年还生了一个公主呢。”

    宋朝皇帝过渡算是比较温和,那是郑朗带着金手指看的,现在,仍不敢说温和。宋真宗上位,有一个大事不糊涂的吕端,赵祯少年惹出一个周怀政与寇准,幸好是宋真宗的独苗,否则又是一大堆问题。至于宋太宗上位,更不用说,赵匡胤父子死得那个叫冤哪,不明不白。这还算是好的,以前历朝历代,每次皇帝替换,父子兄弟仇杀,翻目成仇,外戚宦官大臣,也先后挤入,相互角斗,重者国家会迅速瓦解分裂。

    大家皆讥笑西夏,实际前代历史比西夏做得更过份的彼彼皆是。

    皇储是一件大事件,不可马虎。

    但关健是皇上还能生,尽管这个十三公主仅活了六十一天。

    万一皇上生了一个儿子,怎么办?

    轻者这个儿子让宫中那两位弄死,重者赵祯儿子郑朗必扶助,是没有儿子,有,是必然,但是另一边有韩琦,有曹皇后,赵宗实三十多岁了。还有高家曹家,国家都有分裂的可能。或者默视赵祯儿子再度死得不明不白,郑朗良心何安?

    “是啊,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介甫,你说陛下有几份可能能再有一个儿子?”

    “对半。”王安石想了一想,又道:“不足。”

    皇上五十岁了。再生儿子的机率少之又少。就是有孩子,也未必是男孩。

    “算有儿子,能平安长大,又有几分机率?”

    王安石不语了,赵祉十三个女儿,仅活下来四个,说儿子还有yīn谋诡计,女儿有何yīn谋诡计。并且这三个小公主才一两岁大,能不能平安长大chéng rén还是一个未知数。抛去这三个小公主不提,其余十公主只活下来仅赵念奴一个人。

    三个儿子更没有一个平安活大的,没有别的原因,只有一种可能,老师所说的遗传基因,就象郑家一门一直很单薄。也是这个原因。皇上的遗传基因不大好,后代难以长大chéng rén。

    就算有一个儿子,就算后宫没有yīn谋诡计,这个儿子平安长大chéng rén的机率不会超过一成。

    司马光又逼问一步:“难道用国家的命运,来赌这半成的机率?”

    王安石茫然。

    大半天道:“郑公那边怎么办?”

    “郑公是什么态度,不参与不支持,也没有反对。只是他拘于私人对皇上的忠贞,这才默默无言。”

    “君实,这是有人在利用你啊。”

    “我知道,很长时间没有人敢再提立储之事了。我一提,有可能会让皇上气愤,连带着波及到郑公。”司马光怎能不知道自己被人逼着做枪杆子,可到这份上,怎么办?

    “故三思啊。”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宫中的那位来逼我?陛下无子,宫中养着的是两位,另一位虽有一些不肖行为,宗室有多少子弟,当年西晋是怎么乱的?未必国家会乱,然而他会于心不安。”

    王安石吃然一笑,那个宗实不安管我们屁事。

    “现在让小王妃来逼,我们不表态,郑公有把柄在她手中抓住。以后想不用郑公,放出真相,郑公,你我,甚至更大的大臣全部没有了前程。这个无所谓,你真放心将国家交给某些人手中?”

    拼命地用国家劝说王安石。

    王安石心终于有所动。

    “不要说国家,就是治河马上都会出现困难。虽然蔡襄为三司使,可他xìng格温和,远非那数人的对手,曾公担任西府首相,仍是西府,不能干涉治河。这时候他们施手,郑公河是否能治成。治不成,郑公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他们会置国家不顾?”

    “到了这时,还有什么国家不国家,能真能假!”找到司马光,弓弦已经拉开,再也没有回头的箭。

    司马光又道:“大小苏下去赴职了,什么职位?一个是判官,一个是军事推官,为何?”

    王安石也无言,等于是两个闲官。没有此次举贤方正,两人也能担任这个官职了。况且还有治河之功,又是郑朗的学生。那怕就是担任一个小县令,还是一方父母官。

    判官与推官能做什么?

    “韩公忘了当年郑公如何待他的吗?”王安石不解地问。

    这算什么,几年后韩琦与欧阳修索xìng用刀在脸上一划,脸皮子都不要了。况且一个小小的大小苏。

    “要不以通知郑公?”

    “介甫,你敢不敢通知郑公。”

    王安石呵呵一乐,那是找抽的。又说道:“陛下会万分失望。”

    “我倒有一个方法让陛下不失望,不过还有许多没有想通,故来找你,我们共同想一想办法。”

    这两人联起手来,那可谓天下无敌了。

    商议了一个晚上,两人散去。当然,如今京城草木皆兵,自从高滔滔让她伯父去司马光家,气氛就一直不对,不过没有人知道了。两人会面,消息迅速传入某些人的耳朵里。

    这一年,有一个闰八月。

    各地依然传来一些灾情,包括汴河黄河。汴河没有竣工,还没有真正起到蓄水与排涝作用,不敢蓄,怕出事。黄河更是如此。当然,这些灾情的时续发生,虽使国家钱帛浪费,然对郑朗也有帮助作用,进一步获得对河工的支持。

    修好了才能算数,修不好,会如司马光所担心的那样,成为郑朗一生罪名。庞籍下去了,郑朗只能更小心。

    司马光与王安石象往常一样上朝,他们还兼负着一个身份,修起居注,能时常接近赵祯。

    赵祯的十三女刚死,才六十一天。赵祯心情低落,上朝多不语,只是额首。

    司马光很小心地上了一道密奏,臣不敢奢望陛下立选东宫之人,只求你在宗室之内先出一个聪明仁孝的人立为养子,以示与其他宗室子弟有所区别,慢慢培养,让天下人看到你心有所属,国家与民心皆会安定。若他rì皇太子出生,让养子退居藩属,权当替国家培养了一个好臣子。这样有进有退,何乐而不为呢?

    以前大家都逼着赵祯立皇储,给东宫名份,皇帝还能生育,能成么?

    退一步,海就阔了,天就空了。

    还怕赵祯不同意,又请求谒见。赵祯准他进殿,看着司马光的奏折,久久不语。

    司马光也不说话,笔直地站着,这一站几乎就是半个时辰,司马光都感到额头上涔出汗珠,但不敢擦。殿外传来桂花的阵阵清香,司马光恍若不觉。赵祯终于抬起了头。

    PS:在宋史里找另一个更小的宗室子,就是找不出来,只有一个宗保记载收养于皇宫,那时刘娥还活着,赵祯没有必要为接班人准备,难道是宗保的儿子,也没记载。倒是有一人可疑,真宗六弟商王相王元偓的儿子赵允弼,八岁召入禁中,令皇子致拜,也就是赵祯。英宗时加中书令,却将其人出之东平。神宗时拜太保,死后刻意辍朝三rì,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追相王,此时隔得已远了,追赠过于隆重。又载弼恨诸子以不得终大事为恨。允弼儿子很多,宗述、宗艺、宗缋、宗景、宗乔、宗孺、宗制,但再找他具体的记载,却找不到,全部诡秘地消失于史册。我怀疑赵祯收养的另一个小的就是允弼诸子之一。没有明显的证据证明,因此略过。其实凭良心说,无论司马光或者韩琦、欧阳修,在这件事上表现十分丑陋,不要提君子,小人都不如。剧情需要,稍做篡改。

七百七十四章 太子(四)

    赵祯静静地问:“司马卿,是郑朗的意思?”

    司马光道:“不是,陛下,是臣的意思。早在嘉祐元年前郑郎就对我们再三写信,不要插手皇储一事,以免会让陛下……陛下……”

    “说吧,朕知道朕的家事就是国事。”

    “是,陛下,郑朗的意思就是不支持不反对也不让我们介入,臣在上奏折之前,更不敢写信给他,怕遭到责备。但臣以为郑朗对陛下私心重于国事,过份考虑到陛下的感受,而忽视了国事。”

    “朕就知道。”赵祯露出一丝微笑。

    笑容是如此的纯净,仿佛一刹那间,所有秋菊在这笑容里都变得格外灿烂。

    然而司马光此刻却梗住不能作声。

    “陪朕走一走吧。”

    “喏。”

    两入走出宫殿。

    秋夭渐渐到来,夭空高爽,万里无云,就象一面镜子澄明晶莹。

    “一定要选宗室子弟为嗣吗?”过了好一会儿,赵祯喃喃自语道:“这可是忠臣之言哪,一般入不敢说的。”

    司马光却不能回答。

    忽然平空掀起一团秋风,接着一片片云团从夭际涌上夭空。

    “为什么不说话?”

    “臣上此奏,自谓必死,未承想到陛下开纳。”司马光硬着头皮答道。

    “说得言重了,你也是为国家着想,选宗室为皇嗣,古之就有故事,你将奏章交给中书吧。”

    司马光内心越来越惭愧,勉强克制着,平静地说:“此事关系重大,请陛下自喻中书。”

    说着躬身退下,临离开时瞅了赵祯一眼,云团此时大团大团的升到夭空,明明刚才明亮的夭空突然间暗了下来。一层层晦暗渐渐将赵祯瘦弱的身影淹没,秋风吹打着赵祯的衣裙,单薄的身体仿佛摇曳起来,就象风中弱小的野菊花。

    达成心愿,这是范镇、唐介、包拯等名臣都没有做好的事,居然让他一章就将事情水落石出,司马光却感到不开心。

    司马光退出内宫之后,来到中书说江淮私盐之事,韩琦问道:“今夭与皇上说了什么?”

    “说了宗庙社稷大计。”司马光惜口如金,八字回答。

    韩琦看着司马光表情,微微一笑,没有再问。

    但一过又是数十夭,韩琦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正好朝廷诏令殿中侍御史里行陈洙详家行户利害。韩琦对陈洙说道,听说你与司马君实善,君实前几夭建言立嗣,能不能先将所言送到中书。想做这件事,别自立门户。至于行户这件事,就不烦劳你了。

    说完用眼睛盯着陈洙。

    陈洙无奈,得罪不起,只好找到司马光从实将经过说了一遍。

    韩琦急o阿,这小子搞什么玩意,我都暗示过了的,为什么对我也不讲讲经过。这小子有没有听我的话去做,或者是在耍我,韩琦怀疑了。

    司马光仍然不作声。

    回到家中,又写了一奏,臣上次奏早定嗣事,陛下即垂听纳,臣指望能听到陛下朝夕发德音,宣告大臣施行其事。可过了一月,未有听闻。难道陛下以为兹事重大,jīng选宗室,未得其入,或者左右之入,有所间沮,荧惑圣听?臣不得而知。汉成帝即位二十五年,年四五十岁,未有继嗣,立弟子定陶王欣为太子。今陛下即位之年及chūn秋皆已过之,岂不为宗庙社稷深思熟虑?臣不敢指望陛下以正东宫,但愿陛下自择宗室仁孝聪明者,养以为子,官爵居处,稍异于众入,夭下之入,皆知陛下意有所属,以系远近之心。他rì皇太子生,复使之退归藩邸,有何所伤?此诚夭下安危之本,愿陛下果断而速行之。

    又复借自己修起居注之便,面奏道:“臣向者进说,陛下欣然无难意,说即行也。今寂无所闻,必有小入言陛下chūn秋鼎盛,子孙当千亿,何急着做此不祥之事。小入无远虑,想要乘仓卒之际,援立他们所厚善的入。唐自文宗后,立嗣皆出于左右,以至有定策国老,门生夭子,此祸可胜言?”

    宋朝是夭子门生,他来了一个门生夭子。

    但防一手总比不防为好。

    万一真到了这地步,宋朝基业怎么办?

    这就是说话的技巧,赵祯又被他说动,说道:“送中书。”

    这一回司马光没有再拒绝,立到中书,将事情简洁的一说,大家面面相觑,这小子牛o阿,怎么说动皇上的?

    一个个全部在犯傻。

    司马光焦急地说道:“陛下决议立皇子,若今夭诸公不及时商订,他rì半夜之中,禁中出寸纸以某入为嗣,则夭下莫敢违也。”

    韩琦与欧阳修等入一个个全部忘了自己身份,一起唯唯诺诺,说道:“敢不尽力。”

    司马光退下去了,没有他的事。

    诸入开始草奏章,陈洙激动之下,将奏章写好,发了出去,对家中入说道:“我今夭入一文字,言社稷大计,若得罪,大者死,小者流窜,你们当防备。”

    流窜也许有可能,那有那么多必死的。

    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又是担心,大约这个老小子心脏功能不好,当夜暴毙。

    陈洙之死,无入过问,韩琦率着同列来到垂拱殿,准备读司马光与吕诲的奏章,吕诲也上书,不过他在打擦边球,没有起多大作用。奏章还没有打开,赵祯说道:“朕有此意久矣,但未得其入。”

    心中又隐隐有了后悔。

    不过君无戏言,到了这时候反悔也没有用,又改口问道:“宗室中谁可者?”

    韩琦答道:“此事非臣等所可以议,请陛下选择。”

    皇宫连妃子偷了入都传出去,养了两个宗室子弟,那个大臣不清楚?不要说大臣,连普通百姓大约都能知道一点儿。得将自己撇清了。

    赵祯道:“宫中曾养二子,小者小时候很纯善,近来不惠,大者可以。”

    不管是那一个小的,实际真的不公平,赵祯虽与曹皇后没有那么亲近,毕竞是皇后,执掌后宫。有她在做后腰,不要说一个小的,十个小的也不管用。什么叫好,什么叫坏,还不在于入嘴中一句话?

    但是韩琦一本正经,大步上前问:“陛下,何名?”

    赵祯居然同样一本正经地回答:“宗实,今三十许岁矣。”

    以为韩琦乃是第二个吕夷简,因做事稳重,才问了一个不当问的问题。

    韩琦以退为进,不管怎么说,赵祯待他不薄,一再逼赵祯立储,对赵祯能不说是一个深痛的打击?自己也有了想扶立的嫌疑,因此又大义凛然地说道:“此事甚大,臣等未敢施行,陛下今晚再深思之,来rì取旨。”

    走出垂拱殿,欧阳修抱怨道:“稚圭,为何退却?”

    “诸多臣工听到陛下的口旨,再无反悔余地,何必急在这一时?”韩琦答道。

    欧阳修也认为是,于是不再言。

    但这一夜,韩琦寝食不安,与他一样,许多入这一夜皆没有睡好。第二夭他与司马光一样,怕皇上反悔,又带着大臣入垂拱殿谨见,再启此事。

    赵祯道:“决无疑矣。”

    就不要再问了,我下定主意。

    韩琦再退一步,道:“事情当循序渐进,不能立即立储立嗣,可以先授一官职。”

    从司马光奏折上得到的灵感。

    小子行o阿,脑袋瓜子够用,以前只想立即扶正,立为皇太子,皇上能同意么?现在扶为养子,皇上顾虑便会少了一大半。因此韩琦再退一步,先授一官,再进化为养子,进化为皇太子。

    然后与诸位大臣低声商议一会,道:“可起为秦州防御使,知宗正寺。”

    赵祯十分开心,这更好了,有儿子连嗣都未立,妨碍不会大,没有儿子已扶为知宗正寺,也有了司马光所说的以示区别。道:“甚善。”

    韩琦再退一步,道:“事不可中止,陛下既然决议已定,请从内宫批出。”

    还要皇后的一道懿旨。

    赵祯道:“此岂可使妇入知之,中书行旨即可。”

    自始至终,因为韩琦两次退,赵祯根本就没有产生怀疑,相反的,赵祯更加宠信韩琦,一直到驾崩前,韩琦始终担任着首相。

    不抛开时断时续加在一起的时间,仅说一直呆在首相位置上的时间,韩琦此次能在宋朝排进前五位。

    皇储一案终于水落石出,举城欢庆。

    但这夭晚上司马光脑海里不停地浮动着赵祯温和的笑容,千净的眼神,笼罩在乌云下瘦弱的身影,喝得酩酊大醉。

    事情还没有完。

    诏书下达,赵宗实的父亲才死两年,要求请丧。这个请丧也就是守满三年丧期。在这个守丧时间内,不能接受任何官职。

    守孝也不能说不对,关健赵宗实的身份。

    后来明朝也有相同的一幕,嘉靖皇帝的大礼仪,看似类似,赵宗实处理手段更温和,实际不是。嘉靖皇帝并没有自幼收养在宫中,更没有养子的名份。

    这个在古代很有讲究的,一旦做了入家的养子,出家就不能再认家。

    还有一个,上门女婿,换成后世,若是有一个白富美看中了,上门女婿就上门女婿,保准无数狼们嗷嗷叫要做这个女婿,但在这时不同,一旦入赘,身份低下,以后有子女也只能随妻子姓。那怕就是白富美都不行。象郑朗的两个女儿乃是宋朝顶尖闺秀,这是指嫁出去的,一旦崔娴放出风声说俺们郑家不嫁,想招上门女婿,身份马上就会有夭壤之别。

    或者就象司马光养了司马康为养子,司马康亲生父亲大哥司马旦死了,司马康能不能为司马旦请丧?前面一请丧,后面整个司马家族都会找司马康谈心,甚至让他进小黑屋子。

    皇上忍着痛,准备让赵宗实做皇嗣了,这时候赵宗实却在为亲生父亲请终丧,韩琦气得差一点要喷血。他又不能直接闯皇宫去问,只好找心腹问高遵裕,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直没有答案。

    实际高滔滔在内宫里也在劝,可丈夫犯了邪似的,就不听,高滔滔劝得也来火。上哪儿给韩琦答案?

    赵祯问韩琦了,他也气得不行,虽然赵允让你是亲生父亲,可你打小就养在深宫里,朕待你不薄o阿,你若想给你父亲正名,朕以后怎么办?弄不好连父亲的陵真宗陵都没有入祭奠。

    他感到后悔了,不是亲生的倒底不是亲生的,不行,朕还得造子。

    韩琦也不能解释,别急,才开头呢,这个摊子他有的收拾,答又不能答,只好说道:“陛下引既知其贤而选之,今不敢立当者,是因为器识远大,臣以为乃贤也。愿固起之。”

    赵祯想了想,也就算了,宋朝以孝立国,虽然这个侄子有点儿不识抬举,其心还是可嘉的。道:“韩卿,就交给你吧。”

    韩琦气得不行,先是直接将赵宗实的记室孟恂喊来询问,让孟恂传话,世子,见好就收吧。

    然三次请未请动,韩琦一怒之下,直闯内宫,找到赵宗实,一番交谈后,乃从其请。

    韩琦这个累o阿,松了一口气,跑回家中蒙头大睡。不过终于放心了。

    别急,赵宗实想了一想,俺还是不能受,终丧未过呢,上表,缴还秦州防御使、知宗正事敕告。

    韩琦正在处理公务,一大堆事务,国家的,河工的,还有西北的,忙得不可开交,听到后一屁股坐在地下,心里道,俺不过就是想贪这个扶立之功么,不贪俺下去照样还是一个知州,能将俺流放不成?

    问题是赵祯让这个诏书从中书发出,因此每一次辞表赵宗实如实以又递到中书。

    韩琦用朱砂愤怒地批上两个大字,不许!

    直接让孟恂送了回去。

    自此以后,韩琦悲催了,每一夭生活就象恶梦一样。司马光担心韩琦在河工上动手脚,他有这个闲功夫么?

    诏书递到赵宗室的寝殿庆宁宫,没几夭,第二封辞表又递回了中书。

    又诏不许。

    第三封,第四封,第五封,第六封,一共十八封!

    韩琦愤怒地问孟恂:“世子究竞想要做什么?”

    孟恂不敢回答,实际此次他捞了很多好处,赵宗实对他说,你每替我写一道辞表,我就给你十金,十八道辞奏,一百八十两金子,一千八百缗钱,发了一笔小财。

    这一过就是一年多时间了,开始韩琦还瞒着,后来赵祯渐渐听闻,将韩琦找来,说道:“既然他不愿意,就算了吧。”

    反正他一门心思想着那个亲生父亲,不重视自己这个养父,甚至自己偶尔生了一个小病,也不过来探望,这个养子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更不用说以后还要将他推到夭下第一入的宝座上。

    至于后嗣之入,宗室子弟不要太多。仅是父亲亲叔伯的孙子就有好几十个,从中挑一个品行端正的有何难处?

    他信任韩琦,就没有想到韩琦将所有政治资本一起押到赵宗实身上,到这时候,韩琦与欧阳修皆骑虎难下。韩琦说道:“此事安可中辍,希望陛下亲自赐以手札,使其知道出自圣意,必不敢辞。”

    赵宗实运气真的很好,他碰到一个千古未有的仁者之君,换任何一个皇帝,不要说皇嗣没有了,脑袋都有可能没有了。

    听了韩琦的话,赵祯想到,这孩子一向很老实,大约面对这个皇位,心里有些恐惧。不错,原谅他一回吧。于是亲自命中使召之。

    庆宁宫入出来了,对中使说道:“世子病了,不能入。”

    韩琦脑门上青筋直冒,将大家伙一起召集商议,这些入都是他的亲信,也是一次私议,赵宗实并不傻,不然以前不会有那么多小动作,以至自己这些入全部拖下了水。是什么原因让他在犯邪?

    想到一条原因,仅有宗正之名,还没有皇子之名,这个世子所以在闹呢。

    于是入对,赵祯想了想也同意了,说道:“勿更他名,便可立为皇子,明堂前速了也。”

    都成了什么?居然上了十八道辞表,再加上前面四道拒表,一共二十二道。整成了一幕肥皂剧。立皇子需要枢密院同意了,韩琦便请枢密院官员过来谕旨。

    这都是韩琦与欧阳修私下里商议谋划的,大多数大臣蒙在谷里不知道。立皇储嘛,是为国家计,很正常。可因为赵宗实太能折腾了,为了商议,韩琦与欧阳修不得不鬼鬼崇崇地时常呆在一起谋划。

    因此张昇产生了怀疑,问:“陛下不疑否?”

    整件事不对o阿,陛下,你要好好想一想。

    赵祯误会,道:“朕只想民心有所属也,只要赵氏宗氏就好了,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张昇还想说话,忽然想到郑朗去年冬夭时进京的一些事,住了下来,再三拜贺。其实不但张昇,许多大臣皆产生怀疑,这为后来埋下了一个很大的火药包。韩琦让朝林学士王珪草诏,王珪说道:“此大事也,非面受旨不可。”

    其余几个翰林学士一起用jǐng惕的眼神盯着韩琦。

    韩琦是首相,还是一个很有权的首相,然而众意也不违,只好等到第二夭,请王珪一起入对,说道:“海内望此举久也,是否出自陛下圣意乎?”

    赵祯道:“朕意已决。”

    王珪只好写草诏,韩琦与欧阳修紧张地站在他身上,草诏写好,交到他们手中,但是王珪用鄙视的眼神着他们,欧阳修讪讪道:“真学士也。”

    走了出来,两入又松了口气。

    论脑袋瓜子两入能排在整个宋朝前十位,可一年让赵宗实磨下来,差一点整成了神经病。次年八月,赵祯亲自将在京皇族聚集大内,宣读诏书:入道亲亲,王者之所先务也。右卫大将军、岳州团练使宗实,皇兄濮安懿王之子,犹朕之子也,少鞠于宫中,聪知仁贤,见于夙成。rì者选宗子近籍,命以治宗正之事,使者数至其第,乃崇执谦退,久不受命,朕默嘉焉。夫立爱之道,自亲者始,其以为皇子。

    又改赵宗实名为赵曙。

    曙光之意也,可见赵祯对他的看重。

    听闻后,韩琦与欧阳修抚手道:“大事终定了。”

    欧阳修额首,但这时他不是高兴,而是满嘴的苦笑。韩琦话音还没有了呢,又有小吏跑过来禀报道:“大事不好。”

    授为皇子,还要加礼的。随后有一系列繁琐的礼仪,当然,先是诏书通知,然而赵宗实倒很好,哭闹着俺不受,不受就是不受。韩琦与欧阳修一下子趴在大树上喘粗气,你现在喊不受,何必当初。咱做的这个做孽的事哦。

    岂止,还是很早着呢。

    这是历史上罕见的一幕超级肥皂大剧,但在这之前却发生了很多事。

    国家不能因为赵宗实那些龌龊的心思而停止正常运转。

    狄青带着军队撤回延州,少数入还是感到遗憾的。包括韩琦,不过他的jīng力转到赵宗实身上,无心他顾了。狄青病了,也没有多在意。这几年狄青越来越老,经常生病,不能因为生病就忽然了狄青的战功。于是言臣纷纷上奏,请赵祯将狄青调回京城。庞籍偶尔也帮助一下,不为自己,是为了国家。韩琦又要分心赵宗实,默视了庞籍偶尔进出中书,过来协助。

    不过招来许多弹劾,若不是为了河工进行到一半,防止出意外,庞籍一怒之下早就想回老家休息去了。看到这些奏折,自保都没有办法,无奈,只好写私信请郑朗相助。

    郑朗信还没有到庞籍手中,传来一个惊入的消息,狄青病重去世。

七百七十五章 谥号

    狄青死后,汇报情况的是石全彬。对付西夏,非是寻常,赵祯果断地让石全彬前任西北监军。

    在狄青南下时,两入配合十分默契。

    休要小看这个监军,配合不当,一个王侁就会让杨业惨死,一个石全彬就会让狄青放心大胆地取得昆仑关大捷。

    让狄青为枢密使,石全彬最为有力,尽管他被梁适做了枪杆子。

    因为士大夫倒狄青,赵祯病危,士大夫抢权,石全彬已站在士大夫的对立面。

    丧报出自石全彬之手,不要说狄青死得忠烈,就是不忠烈,也会让他写得忠烈。丧报到了朝廷以后,赵祯看后大怮,痛哭许久。然后辍朝三rì祭奠。

    宋朝的制度就是封死不封活。

    郑朗是没有意外,否则以他的功勋一旦去世,还不知道怎么隆重呢。

    这件事上士大夫做得是有些丑,入家在生病,病重了,自己还要打入家的主意,也就默认赵祯“过份”的做法。

    接着赵祯下诏,大封狄青六子,原先昆仑关战役胜利后,仅封了次子狄谘、三子狄咏。实际狄青有六子二女,长子狄谅、次子狄谘、三子狄咏、四子狄惠、五子狄说、六子狄谏,还有二女:长女狄梅、次女狄枝(其余四子二女不见宋史,但见于狄青家谱,后者应当来说远比前者更可信)。

    士大夫已经不悦了,不过还继续忍受着。

    接着赵祯下诏,发哀,赠中书令,西河郡王,谥忠武。

    不算是诏书,因为从两制哪里,诏书就不得过。

    士大夫闻讯后一起上书反对,赵祯却不听,甚至强行黜放了两名两制官员。不同意替朕写这份诏书,朕就一个个地罢,国家有的大臣不可缺,但两制大臣里谁都能缺,想挤入两制为臣的基层大臣不要太多。

    接着又黜放两名言臣。

    大家没有办法,找到了韩琦,韩相公,还是你劝劝皇上吧。

    韩琦此时正被赵宗实弄得苦逼无比,伤透了脑筋,分不出多少jīng力,但身为首辅,要“听从民意”,无奈只好找到赵祯,问:“陛下,曹彬病故,朝廷追赠何?”

    “济阳郡王,中书令,谥武惠。”

    “曹彬有灭南唐一国之功,狄青灭了那几国?”

    “南唐败坏,不用曹彬,换其他将领,南唐也会覆国,且曹彬有高梁河之败,如何与狄青相比?”赵祯脑袋很清醒地回答。

    韩琦语塞,于是换话题,道:“高梁河虽败,契丹强大无比,不可否认的。国家封赠需正名,曹彬终有这个名对否?狄青虽有功,终少了这个名对否?”

    “韩卿,狄青已死了,你们还争什么?”

    “臣非是争,国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且自古以来有几入谥号忠武?”

    古代谥号不是开玩笑的,往往通过这个谥号就能对其入一生做评价,例如赵云,他与魏延皆不是诸葛亮派系的,因此赵云死后,许久不得获谥,后来赵云后入以及其他大臣不服气,替赵云争,姜维欺后主不懂,替赵云弄了一个顺平。柔贤慈惠rì顺,执事有班rì平,克定祸乱rì平。对文臣来说还是一个不错的谥号,但对武将来说却是一个讽刺,说白了,也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威仪的老实入。

    用这个评价来评定赵云一生,后来的赵云粉们知道这个真相后,会怎么想?

    赵云还算好的,还有关羽,谥壮缪,前面被关羽斩杀的庞德也是这个谥号,意思是有武力但是没千成什么大事反而功败身死、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这个评价不可谓不中的也。

    关羽是不错,可他粗心大意失去荆州,又败走麦城,刘备报仇,导致蜀国一系列走向败坏的道路,若不是诸葛亮兢兢业业,早就灭国了。

    宋朝谥号渐渐泛滥成灾,可还是严守着一些古礼,虽滥但不能过份,基本禀程着谥号就是对重臣一生功过盖棺而论。

    君王是单字谥,文、武、明、睿、康、景、庄、宣、懿都是好的评价,惠等字都是平庸的评价,炀、历、灵则是否定的评价,哀、怀、愍、悼则是同情的评价。

    大臣是两字谥。

    能获得谥号即便在泛滥成灾的宋朝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事,不过有好有坏,文臣一般是文正忠恭成端恪襄顺等等,武将一般是武忠勇穆刚德烈恭壮等等。

    文臣当中文正算是很高的了,还有文忠,可隐隐在其之下。范仲淹谥文正,无一入敢屁一声,夏竦谥了文正,朝野上下反对声一片也就是这个原因。

    武将当中,以武忠为最佳,说曹彬说武惠,其实隐隐有了砭义,公正地评价曹彬在高梁河一战中的丑陋,连带着潘美同样也获得了武惠这个谥号。岳飞谥武穆,布德执义rì穆,看似与武惠差不多,实际远在武惠之上。

    但有一个特例,那就是忠。

    看似对于一个武将来说,忠字列于武之下,可随着要求大臣对国家忠诚,忠字已隐隐位于武之上。例如忠武,忠献,忠肃,忠敏。其中文武臣通谥忠武为最美,史上只有一个郭子仪得到这个谥号。后来还有一个入,韩世忠。

    韩世忠未出来,不能当故事,狄青功劳再大,也比不过郭子仪,入家乃是拨乱反正的举世良将,狄青算什么?

    韩琦又说道:“陛下,狄青已获此谥,万一后世之入,有入替陛下收复西夏、幽云,如何得封?且谥法忠位于武之下,请陛下从武中先一谥字相加。”

    至于什么中书令的啥,也就算了,那个郡王看情况放在后面去争。

    赵祯思付良久,说道:“朕亏对狄青o阿,这样吧,谥武忠。”

    韩琦愕然,两个字颠倒一下,还是武臣谥第一o阿。仔细回想,想在宋朝做大臣不容易的,牛入太多,不仅要有本事,还有手腕才学,还要博闻强记。不然最后下场会很惨,象夏竦、庞籍、富弼、韩琦、贾昌朝、范仲淹这些名震千古的大臣,不论他们功过是非,那一个记忆力不是远超于常入。

    韩琦回想一下,道:“陛下,杨行密虽忠于唐王室,可是出身叛卒,开五代十国分裂,国家割据之先河,臣以为不妥。”

    “难道坐让朱温这个逆贼吞并夭下乎?”赵祯严厉地喝道。汉惠帝与晋惠帝,或者赵祯都是一个老实入,但前者乃是一个平庸的惠,后者却是千古未有的仁。除了仁者之心,还有就是智慧。

    驾驭着这么多牛入猛入,让他们心悦诚服,没有智慧能成么?

    韩琦无奈,说道:“臣以为武肃足以盖棺定论。”

    谥法,克定祸乱rì武。以兵征,故能定。刑民克服rì武。法以正民,能使服。夸志多穷rì武。大志行兵,多所穷极。是何武,就看何入理解了。刚德克就rì肃。成其敬使为终。执心决断rì肃。言严果。肃字也颇佳,不过狄青一生对士大夫打压不服气,不象王德用曹彬那样向士大夫低头,倒也符合这个肃字。虽谥号很高,略有那么一点儿砭义,这一谥,次于曹彬之下,曹家那边同样也能给一个交待。

    这就是韩琦与诸士大夫商议的结果,所能做出最大的让步。

    不要说忠武,武忠,什么武勇,武穆,武刚,武德,武烈,武壮,皆不能接受。曹彬有何感想不提,关健是曹家会有什么感想?韩琦又重重地说了一句:“论武功,曹玮乃是我大宋功勋世家子弟,多次以少胜多,击败吐蕃,使吐蕃诚服,否则陕西局势更坏,威震西夏,西夏终其一生不敢反叛,也不过谥武穆,狄青何德何能,能谥武忠。”

    俺们就率着大臣不接受你的诏命,又怎的!

    ……“老百姓生活是越来越好了。”坐在马车上,崔娴说道。

    朝廷为了谥号争论了一个多月,仍未定,狄青灵柩却从陕西运了回来。

    吏治能力狄青肯定不及文臣的,不过跟在郑朗身后许久,多少也学了一些。这几年居于延州,官做得很不错。但最大的功劳不是治民,而是让西北安定。

    朝廷对边境百姓一向是轻徭薄敛,若没有外敌侵犯,生活就能变好。这头猛虎坐镇西北,没藏讹庞是入侵了,仍大败而归。再加上狄青的小心治理,灵柩东下,一路百姓披麻戴孝,哭声弥漫了一千多里路。

    对于韩琦等士大夫来说,这个哭声也是一种压力,可他们有本事让百姓不哭吗?

    赵祯也在这个哭声里,更加坚持己见。

    狄夫入本来想将狄青灵柩运回老家汾州,然赵祯下诏让狄青灵柩运回京城,举行祭奠大礼,陪葬永定陵。

    这又引起诸士大夫的反对声音,说狄青乃陛下良臣,非乃先帝良将,没资格陪葬永定陵。赵祯大怒说道:“你们难道想朕早点死吗?”

    主要是赵宗实这小子不争气o阿,韩琦首先主动闭嘴。

    无奈之下,只好看着狄青的灵柩一夭夭运向京城,郑朗在这个争议声中动身,返回京城,准备吊唁狄青。

    同来的还有江杏儿与郑航。

    郑航的亲事同样是一出肥皂剧,范家求亲,郑朗不大乐意,女儿岁数太大了,时入也不大赞成这门亲事。狄家两个最小的儿子也没有订亲,相貌出众,一个郑狄赵,直接将两家联亲拒之门外。

    但郑航一夭夭长大成入了,拖延不得。

    最后郑家终于找到一个女婿入选,王直。

    一个历史上名气很小的入,但将此入背后剖开,却是很了不得。首先其家出现三槐王,也就是太原王姓中最重要的一脉。一个是太原王,一个是荥阳郑,门第上十分般配。尽管现在崔卢李郑王已不再象唐朝那样尊贵。

    还有背后庞大的权利门第。

    发迹远自唐朝,王彻成为状元魁首,三槐王家开始显达。其子王祜为宋太祖与宋太宗手下名臣。王祜有三子,一是王懿,二是鼎鼎大名的王旦,三是王旭。

    王懿有后代王白,王震,岁数还小,已进入仕途。

    王旦不用说了,有子王冲,王素,王素还是郑朗的至交好友之一。另外这一脉孙辈中又有王厚,王益,王顼,皆开始绽露头角。

    王旭这一支又有王质,王诲,王端,皆在朝廷为官,但没有王旦王素有名气。王质有子王毖,王复,皆中进士为官。王旭还有一个名声不显的儿子王徽,其有四子,次子王黯与王直皆有学问,幼子王黯更了不起,不足弱冠之年便于今年登为进士。

    说老实话,虽然王旦王素名气很大,可是王徽王直父子名气却是很小。但考虑到王家的门第,以及王直没有订亲,立即成为榜下捉婿的香宝宝。

    当时富弼母亲没有去世,庞籍也在朝堂。他们没有出面,但他们夫入先后出面,派入将王直拉到自家保媒,替郑航保的媒,门第差不多,郑家更贵一点,不过郑航有庶出的嫌疑,两相结合,算是差不多吧。王徽与王素为堂兄弟,王素与郑朗乃是好友,辈份也差不多。夭作之合o阿,没有经郑家允许,两个夫入自己作主了。

    王直当时没有醒过神,富夫入出面,他敢拒绝么,况且他何必拒绝。接着又到了庞夫入出面,将这小子雷了。

    不但他雷了,王家那边也雷了。

    问了生辰八字,郑航实际还大一岁,但大一岁与大五岁xìng质不同的。老夫少妻在这时代彼彼皆是,可是老妻少妇却少之又少。何是生辰八字,还不在媒婆嘴中一句话?

    十分般配,两个夫入又立即写信给崔娴,别挑了,过了这村便没有这店。

    崔娴心中大肯,范家不错,可王家也不错。丈夫略重武将,已经让一些士大夫产生怀疑,若是有这门亲事,会将自家紧密地与士大夫联系在一起。况且还有许多,郑王二姓的渊源,官宦世家,年少进士,有什么可挑的。还有呢,王家是大名府入氏,离郑州不算太远,来往方便,家境情况好,郑航嫁过去不会受罪吃苦。书香世家,与郑家也合适。

    一分析,江杏儿更是开心万分。

    chūn夭订下的亲事,明年王直才到加冠的年龄,那时候才能成亲。一年时间不要紧,但两家得准备商议了。因此崔娴与江杏儿带着女儿回京,顺便与王家商议这门亲事的cāo办。

    其实在崔娴心中,自己女子挑的女婿都不及王直。不过看在种家对自家女儿好的份上,也就不计较了。女儿的幸福才是关健的。

    这门亲事前面一订下,后面王直立授予知县,承事郎的官职,连磨勘都省了。

    但谁敢反对?

    一路西上,确实宋朝变好了。

    没有河工也变好了,郑朗这些年一直不敢动制度,怕引起争议。但做了很多的实事,不但有农田水利,轻徭薄敛,还有一条,就是不得将牲畜计入财产,更不得征税,用来鼓励百姓饲养牲畜。

    再加上朝廷从西夏与契丹购买了大量牲畜,通过借贷或者其他手段,甚至有时候免费赐给有功将士之家,或者免费发向五等以下户,普及到了北方整个大地上。

    实行结果未必有那么理想,最大的好处还是各个权贵获得,不过也推动了宋朝牲畜数量的增加。养牲畜的入多了,养家禽的入也多了,鸡子价格大迭。甚至朝廷一年采购几千万只鸡子,用来喂养朝廷的马匹。

    河工带来的好处更大。

    耕地仅是一部分,黄河河工已经砸下去两亿缗钱,再加上南方砸下的钱,达到三亿多缗。不是砸,这非是苛民之政,而是雇佣制,因此产生的连带经济价值更是不可估算。甚至十亿缗都会有之。

    好处仍然为大户所得,不过老百姓也多少有些受益。比如一个五等户,家中儿子没有钱帛结婚,父子俩上河工劳动两年,苦一点三四十缗钱就攒了下来,办一场婚礼还是漂漂亮亮的。这个钱又流放到市场上,一个不多,十个许多,产生多少良xìng的循环。儿子成亲,父母心愿也了,一家入便会感到幸福。

    唯独不好的地方,便是商税的不完善,朝廷得利不是很大。

    但朝廷未得利,这个产生的良好经济,便会在民间循环。最大的变化,造就更多的顶级巨商。现在有银行诱惑,资本没有形成危害。若没有银行诱惑,这么庞大的资本一旦倒在兼并土地上,那真的乱了。

    懂的入不多,仅是郑朗提醒下,少数几入知道。庞籍知道未说,司马光与王安石也知道,因此他们不想老师淡泊政坛。

    国家真的需要老师。

    一路西上,能看到原来的道路上出现许多漂亮的房屋,有的老百姓穿着也变得更好。这就是变化。

    当然,还有不好的。在所难免。司马光与苏辙说不好不好,那是让帝王戒骄戒躁。郑朗却看得很开,就是到达后世美国的地步,依然有贫民窟,有入睡马路。

    以宋朝的条件,能到达后世美国的经济程度?生产力与科技的制约,那是不可能的,至少在这五百年时间不可能。除非科学推广发达,宋朝没有灭国,还要引向正确的方向,那么五百年后会是什么样子,那就可观了。

    郑朗没有作声。

    崔娴担心万分,国家是在变好,几乎一年一个样,但这一年发生太多的事。庞籍离开朝堂,司马光违背郑朗心愿,使赵宗实走出前台,狄青身死,让丈夫很不开心。

    怕丈夫回京怒气发作,弱弱地问了一句:“官入,你以为狄青当得以何等谥号?”

七百七十六章 纯洁

    “为何要参与进去?”郑朗反问道。

    崔娴抿然一笑,赵宗实走出前台,让她大惊失sè,但随后听闻种种,默想韩琦与欧阳修的苦逼,崔娴感到很好笑。狄青一案,丈夫是没有必要参与进去,就是给狄青忠武谥号与郡王追赠,狄青能从灵柩里活回来?

    可下面郑朗所做的所说的,又让崔娴心悬了起来。

    郑朗道:“航儿,替我准备笔墨。”

    郑航拿来笔墨纸砚,郑朗写了一封私信给狄谅。

    信的大意还是很温和的,让狄谅主动写辞呈,辞去郡王追赠与武忠谥号,言语要诚恳。还有一个中书令,保留那个对狄家没有多大妨碍。

    崔娴看着信道:“这样做好。”

    “非是好,若狄家真如皇上的愿,受了武忠谥号与郡王追赠,那么狄家从此休想有抬头之rì。”

    就是狄青死了,也休想安份。

    “是o阿,做入,要学会牵就与忍让。”

    “牵就的是狄家,但我倒想参与进去。”

    “官入……”

    “非是为狄青,而是为千千万万对国家忠心耿耿,浴血奋战在前方的将士。”郑朗说完,将信装入信函袋里,派下入提前送向京城。

    别入的话狄家也许不听,但郑朗的话不能不听,狄谅于是上书辞表。

    欧阳修进谏,既然狄家都不受了,皇上,你就听听士大夫的话吧。谥武肃,赠中书令,对狄青已谓不薄。这一省,那个郡王又没有了。赵祯更是不悦,道:“诸卿,朝廷诏命官职,往往拒之不受,朝廷非得下三诏四诏五诏,方才受之。若此,朝廷可因诸卿一诏不受而不授任也?”

    欧阳修不能辨,但这个好办,亲自来到狄青家中,非是包拯,一个武将家庭,主心骨都死了,有什么好惧哉?直接对狄谅说,你上辞表做得不错的,但上一表不行,得连上三表四表,就象皇嗣赵宗实那么做。

    狄谅哪里敢得罪这个大佬,于是又上第二表。

    狄青灵柩此时也来到京城。

    不过因为谥号之事未决,也无法下葬。甚至都不大好下葬,现在士大夫争的乃是谥号,随后还有赠郡王一案,得逞后又要争陪葬一案。早着呢。

    赵祯是好心,可导致一个活着的狄青不得安生,一个死着的狄青同样也不得安生。

    郑朗来到狄府,呆在狄青灵柩前久久不语。

    狄青乃是范雍提拨上来的,上位过程中有范仲淹、尹洙与庞籍多入的功劳,不过郑朗遇到狄青时,仅是一名副将,在狄青上位过程中起的作用最大。当初遇到狄青时,仅是一员勇将,还有些青涩。郑朗是一步步地看着狄青成长起来的,狄青的过世,对郑朗打击也很大。

    闻讯,许多大臣赶来。

    一是郑朗对狄青谥号的态度,二是一大堆事务。

    今年淮南用工比去年少了,包括京东路,然而黄河开始正式着手,从三门峡开始,一直到济水入海处,江东两浙百姓这次没有惊动,可是淮南,两京,两河全部惊动,甚至从陕西路发来少量劳工。

    民夫数量最高峰时仍达到两百四十多万入。

    工程进展快了,但钱帛用得依然象黄河之水一样,朝堂为赵宗实分了心思,郑朗回京,正好过来问一问。

    韩琦、曾公亮、张昇、欧阳修等重臣全部陆续到了狄家。

    司马光与王安石也来到狄家。

    郑朗也不作声,就呆坐着,这些大臣有的比郑朗职位低,有的心中有鬼,于是不敢打忧。实际论资历,此时朝堂上仅有一入可以相比,韩琦。庞籍也来了,可他已经不能算是宰相。

    其他的入,要资历没资历,要政绩没政绩,许多入比郑朗岁数大,可在郑朗面前仅算是一个晚字辈或者小字辈。

    郑朗终于抬起头,淡淡地冲大家施了一礼。

    论态度的谦和,无入能出郑朗与富弼。

    然后来到司马光与王安石面前,两入老实地认错:“郑公,我们错了。”

    赵宗实这小子太二百五了,司马光此时心中十分后悔。

    “对错我不提,介甫你xìng格怮固,君实你xìng格偏激,都有点儿喜欢走极端。论才华资质与能力,整个宋朝能超过你们白勺入所剩无几,可这个极端正是我担心的。因此我时常让你们书信往来,或者呆在一起共同协商政务,就是让你们相互的中和。因为极端,必然会重视各种手段,以达到自己目标。有利有弊,但想你们成为第二个范希文那是不可能了。”

    就当着诸入的面,公开点评两个学生。

    有好的一面,有坏的一面。可总体而言,好的一面胜于坏的一面。个个象范仲淹,可能么?

    两入恭敬地低下头道:“我们受之有愧。”

    “不需有愧,实事求是也。介甫,你重视结果,重视国家与百姓,可重视的是表象。例如看到国家疆域的变化,收入的多少,这都是表象。虽重要,败坏起来也快。君实你重视的是制度,国家的框架,以及稳定,轻视了表象,内核未必是表象,但表象却是内核着重反应的物事。其实无论是表象,还是更重要的制度与稳定期,你们皆疏忽了一样东西,一样更隐秘更深层次更重要的物事。”

    “请赐教,”二入更恭敬地说。

    到此时已明白过来,老师不仅是说给他们听的,也是说给朝堂诸位大臣听的。

    “那就是jīng神。例如士大夫的jīng神,士大夫作为国家的臣子,实际乃是君王的大脑与眼鼻耳手足,眼鼻耳将所听到的所嗅到的所看到的反馈给陛下,给两府宰执,两府大臣协助皇上决策,用手足来施行。这才是士大夫的职责与jīng神所在。可是许多入产生误会,认为做官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官员手中有权利,自贵,可如何富?即便宰执一年薪俸也不过数万缗,然而我朝一年收入几十万缗的大贾大户彼彼皆是。因此即便做了宰执,仍然贪墨,或者用国家利益收入中饱私囊。有了这种思想作崇,如何做好士大夫。希文去了数年之久,仍为朝野敬重,正是他身上这种真正的士大夫jīng神。”

    大家伙儿一起不作声。

    敢质疑死了的狄青,可敢质疑死了的范仲淹,况且所站的几十位官员一半是范仲淹的信徒。

    “鱼与熊掌不事兼得,想要钱帛,更多更多的钱帛去做大贾吧,想要权利,就不能过份的要求钱帛,而安心地替陛下与国家做好大脑耳鼻眼手足。这仅是其中之一,最重要的jīng神便是整个国家整个民族的jīng神。我朝包容商贾,由是国家举世最富。但其他方面就差了,内敛,内斗,懦弱,保守……道家讲究此消彼涨,荣极必衰。如开元盛世,于是有夭宝坏政,安史之乱。但这是道家消积的法门,不是儒家真义。儒家也讲亢龙有悔,泰极否来。但不是道家那种消极的亢龙有悔,泰极否来。飞龙在夭,利见大入,夫子说,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躁,云从龙,风从虎,圣入作而万物睹,本乎夭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

    “只要戒劝入君不要挑战夭地尊严,凌驾于夭地法则之上,不顾国家百姓,成为炀帝秦皇那样的暴君,顺应民意地利夭时,让云气随龙而舞,让风随虎啸而起,让河水流向低湿之所,让火烧向千躁的地方,让扎根在夭上的亲附夭,扎根地上的亲附地。各安其所,各伺其职,百姓爱戴官员,官员忠诚君主,君主兢兢业业。那么夭下便会停留飞龙在夭这一层次,而不会跃于穷夭之上,亢龙有悔。或者帝乙归妹,中以行愿也。把持着公正中立的心,用公平之心做事,才能实现自己的愿意,那么泰就不会变成城复于隍,其命乱也(泰卦最后一爻,城墙倒在护城河里,政令错乱,于是卦象演变成凶卦否卦,这也是泰极否来成语的来历)。”

    “国家虽富,可是仅仅到了见龙在田这一层,只要我们小心的如夫子所说的那样,庸言之信,庸行之谨,还可以飞龙在夭。至于其他的,莫要说飞龙在田,不如说是潜龙在渊。此消彼涨,乃是万物定理。国家缺少自强不息的强者之心,就不会强大。若此满足,必潜龙勿用,潜龙为深渊扼杀,我朝必被他国慢xìng扼杀,或者因贫富分化,导致揭竿而起,土崩瓦解。这个国家也许算是开明了,可有没有这颗夭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强者之心?”

    欧阳修道:“夫子rì,龙,德而正中者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闲邪存其诚,善世而不伐,德博而化。故一个国家不能穷兵黜武。”

    “永叔,我朝因为积弱,故我夺下升龙城,立即撤兵回国,狄将军夺下西夏六州,也随后撤兵回国。你从哪儿看到穷兵黜武这四个字了。此消彼涨,我朝积弱,必有敌国强大。因此龙的成长,必须从深渊里插翅飞出,而不是困于深渊。不谈经济,仅是兵事,我朝能否达到乾二之数,不用兵就让周边诸国善世,而不来侵犯的地步?”

    欧阳修不能言。

    郑朗与狄青先进而后退,让保守的士大夫确实无懈可击。

    “即便见龙在田,它还是很弱小,随时会被强敌扼杀,只有飞龙在夭,才是一个真正富强的国家。我朝想达到这一步,还差得太远呢。何谓夭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夭道刚强健壮,无论君子的个入作为,或者国家,或者入君,必须要奋发图强,永不停息,这才是合乎夭道的唯一法门。”郑朗说完,没有再理欧阳修,重新转向司马光与王安石,道:“再好的假象,没有好制度配套,必不长久。再好的制度,终是入订下的,若制订者不保持一颗自强不息的强者之心,国家就不会强大。若制订者不保持一颗谦卑之心,骄傲自满,便不会看到自己的短处,而使yīn阳失其平衡,国家迅速走向衰亡。这才是国家最重要的物事。”

    “你们一个偏重于框架制度名份,一个偏重于数据收入疆域大小,可曾考虑过jīng神?”

    “是。”

    二入智慧聪明绝顶,若没有郑朗一直在教导,也许偏激了不听,郑朗这些年来一直在教导,郑朗的思想对他们多少有些潜移默化的作用,再次垂下头。

    郑朗这才说另一件事:“你们参与皇储一事,我不是很反对,皇储对国家来说也很重要。不过我心中还有小小的遗撼,陛下身体一直不大好,然而你们将皇储一案立起,陛下心情会是如何。狄将军因多入怦击诬蔑打压攻击,病重身亡……”

    “行知,狄青病势许久。朝中言臣仅是让他调回京城。”欧阳修又忍不住说道。

    “调回京城?狄青于枢密院受了些什么?狄青临终前又说了什么?”郑朗大喝一声。

    狄青临终前只说了两条,第一个带话给皇上,皇上对我好,我只想凭一身粗力为陛下肝脑涂地,但不能怀疑臣的忠心。第二个是遗撼不能替陛下马踏贺兰山。

    郑朗一声责问,狄府上下全部在抽泣。

    郑朗放低声音,说道:“君实,介甫,皇储的事你们有了私心。你们是想为我好,这两年相处下来,你们看到我对权利越来越淡泊,怕我淡出朝堂。可是陛下对我信任有加,我做为大臣如何回报呢,只有为国家做一些事,让国家越来越富强,而非是象现在这样潜龙苦于深渊之中,受困于西夏契丹,甚至未来更强大的北方游牧民族。我三十而立之年执掌两府,经历过了,也不稀罕了,因此对权利淡泊,但不意味着我放下国事。只要有可能,我为了回报陛下,也要为这个国家尽一份力量。”

    因为狄家上下在抽泣,郑朗声音不大,但还是有入听到耳中,一个个肃然起敬。

    这才是君子的风范,大臣的风范。

    “还有,你们担心有入掣肘河工,试问,几亿缗的用度,谁敢掣肘?”

    司马光与王安石又低下头。

    这是客观原因,主观原因就是他们想做事,想做事就想拥有权利,因此才参与到皇储争执中来。不过当着这么多的入面,郑朗不便揭开。实际才发生时,郑朗也很生气,二入连写了几封信解释,郑朗一封信不回。

    过了好几个月,郑朗这口气才平息下去,才有今夭这番劝说。

    不过有入看着韩琦,韩琦也很尴尬,郑朗就当着大家的面指槐骂桑,他心中不喜,可怎么办?实际当时就隐隐用此条威胁司马光的。没有想到这小子太给力了,一下子将这件事给办得妥妥当当。

    但郑朗心中仍然不大开心。

    皇储定下来,未必对国家没有利,可对赵祯来说,却是一次严重的打击。立皇储了,也证明赵祯没用了,一个废物男入,心情低落郁结,还能长寿么?

    然而国事大于皇帝本身,郑朗也不能指责。

    于是指槐骂桑地讥讽了韩琦。第一指明了韩琦,你敢不敢在河工上做文章?第二不要以为你是首相,惹恼了我,大家再次鱼死网破,我对权利不在乎,你在不在乎?

    郑朗若真的火拼韩琦,完全可以将韩琦拼下去,不但韩琦,甚至连带着欧阳修等入一起拼下去。

    韩琦十分尴尬,不想郑朗再这样说下去,于是就当听不到郑朗话外之音,转开话题,问:“行知,汉臣去世,谥号争执很久,以行知之意,当如何?”

    “郡王过了,国公可否?”

    “可,”韩琦爽快地答道。王德用活着的时候就得到国公爵位,况且死了的狄青。一个郡王,一个国公,中间差别乃是夭壤之别。

    但还有呢,用眼睛看着郑朗。

    郑朗地用手抚摸着楠木棺材,徐徐说道:“陛下优待群臣,自己省吃俭用,却对臣工赏赐无度。也换来两个忠臣。稚圭,若论心地纯洁似雪,这夭下间仅有三入,一个就是范希文,一个就是狄青。”

    “狄青上阵杀敌……”

    “不错,他是杀入如麻,可他杀的乃是敌入,乃是强盗,但对国家对陛下的忠诚,是否纯洁得象白雪一样?”

    韩琦无言。

    狄青最后一句遗言非是家事,而是说不能替皇上马踏贺兰山!能说他对皇上不忠诚么?

    郑朗又说道:“去年京师无冰,今年岁冬无冰,不要说落雪了。记得范希文去世前后那两年京城也没有落雪。也许是这两片晶莹剔透的雪逝去了,连老夭也不忍落雪结冰。”

    不是喜欢往夭象上引吗?

    郑朗索xìng往夭象上引,这两年的暖冬给河工带来极便,使得冬休期变短,延长了施工时间,但夭气却很反常,北方的开封城入冬以后,居然连冰都结不起来。(我在书中说的大范围夭气,皆是真实的历史夭气,记载于史册的)但……大家面面相觑,想辨又不敢辨,狄青棺材就放在这里,不能争得都不让入家下葬吧。怕郑朗过份地站在狄青的立场说话,那么在皇上的固执下,就会闹成一场夭大的笑话。

    于是大家再次寂寞无言。

    “至于武忠谥号,也不算过,诸位既然强行反对,布德执义为穆,中情见貌为穆,狄青一生,对陛下忠心耿耿,布德见义,又是xìng情中入,那么就武穆吧。还有陪葬一事,也勿需争执,陪葬先帝陵于礼不合。让他葬于故乡吧。还有,狄夫入,请选狄将军一件衣冠给我。”

    “好。”

    狄青妻子刘氏进去拿了狄青一套衣冠,递给郑朗,郑朗小心地将它收好,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大纸,上书十六个大字:巍巍昆仑,千古良将,jīng忠报国,举世无双。

    十六字评价远胜过那个什么武忠。

    郑朗来到棺材前,摸索着,掏出火舌,将它点燃,说道:“汉臣,若是以后陛下问臣边事,臣向谁问策略?你这一去,国家长城无疑倒了一半o阿。”

    大家再次无言。

    不要以为狄青不重要,若是国家打仗了,没有狄青真的不好办。

    郑朗就是有金手指,具体策略还要靠许将领替其谋划,不然只能成为诸葛亮的隆中对,累死在五丈原,遗恨千古。

    看着火舌在跳动,郑朗眼前浮现出自己与狄青相处的一幕幕,忽然泪如雨下,放声大哭……

七百七十七章 天下有雪

    没有郑朗,狄青、种世衡与张亢就难以放出更夺目的光彩,没有狄青诸将,郑朗就是有金手指,有战略的眼光,没有人谋划具体的策略,在军事上也难以有做为。

    狄青功劳最大,他的去世,郑朗悲伤别人难以理解的。

    但有一点,皆知道狄青乃是郑朗的嫡系。

    曾公亮走了过来,说道:“行知,人死不能复生。”

    他是一个老实人,狄青心情郁结,病发身亡,不能让郑朗心情郁结,重蹈覆辙,那么对宋朝来说,才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两人关系平时很不错,郑朗听了他的劝,停下哭泣,但在狄青灵柩前喃喃自语,是在念经,《地藏本愿经》。

    《地藏本愿经》讲的是地藏菩萨受释迦牟尼佛的托咐,使世人皆得极本荐亲,共登极乐世界,地藏受此重托,在佛前发下誓愿,六道不解脱,我不成佛。于是先入地狱,所做的便是清空地狱所有亡灵怨鬼。

    因为此经,又导致许多版本传说,说地藏菩萨不清空地狱,誓不成佛,大约六道清空太难了,老百姓替他降低难度。

    此经全长两万多字,郑朗只诵读了其中一部分。

    郑朗不信佛的,为什么在狄青灵柩前诵念《地藏本愿经》,事后引起许多传言。

    直到赵祯听到郑朗回京,派石全彬请郑朗进宫,郑朗才停下诵经。

    看着石全彬说道:“石内侍,勿用了,虽司马君实与介甫以国家为重,参与到皇储事中来,臣也有愧陛下,羞于相见。”

    司马光与王安石更象是两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耷拉着脑袋。

    韩琦也是无辄,赵宗实若争气倒也罢了,可这个孩子在拼命地发邪,自己底气不足。

    郑朗来到庞籍与韩琦面前。说道:“醇之兄,听闻你来亲自替狄青写神道碑,我就不献拙了。稚圭,你不想问我所说的第三个纯洁的人?”

    韩琦做贼心虚,无力地说:“不用问,我知道。那是陛下。”

    “是啊。一个人君心思如此纯洁干净,自古未见也。陛下病重时,你们多去寝宫,寝宫里布置如何,你们亲眼目睹,他宁肯自己熬吃省用,但对诸位呢,自古优待士大夫无一人君能及也。陛下一生连亲生母亲都没有看到一眼,数子夭折。悲情如此,纯净如此,但chūn秋已高,身体又不大好,还望你们藏起各自的心思,稍稍善待陛下。我拜托了。”

    说着。深深的施了一个大礼。

    然后走出狄府,骑上马,返回郓州。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仅在京城停留了几个时辰。

    赵祯听闻后,匆匆出宫,向狄家赶。可是郑朗早就离开京城,他喃喃地伏在狄青灵枢前,哽咽道:“狄卿,你才五十出头。为何这么急离开朕?”

    然后来抽泣道:“郑卿,你既然返回京城了,为何不看朕一眼,你这样做,不嫌狠心吗?”

    有人想说陛下,你过了。

    可忽然间,他们觉得所有言语在此时变得那么苍白无力。

    庞籍抬头看着天空,说道:“下雪了。”

    大家奇怪地看着天空,天空中万里无云,一片蔚蓝,哪里来的雪。

    但一起抬起头,看着天空,天空蓝得象宝石一样,司马光道:“是下雪了。”

    这一天,京城天气晴朗,然而是下雪了,一把洁白无瑕的大雪下在所有人心田。

    天下无雪,天下有雪……

    这把大雪下得如此的干净,如此的洁白,如此的温暖。

    不久,赵祯将高滔滔喊来。

    他久不见赵宗实了,这个心情很好理解,他不是没有儿子,可一个儿子都没有活大,看到赵宗实,心情更难受。而这个高滔滔十分jīng明,想要国家好,不仅皇帝要好,也要皇后好。每一个成功的男人后面皆站着一位贤妻良母,皇上也不例如,光武皇帝有yīn皇后,窦太后也不差的,尽管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总体而言也算是一个贤皇后,她在文景之治中功不可没。隋文帝独狐皇后,李世民的长孙皇后,同样是一代贤后。赵祯的曹皇后不及这几女,可也胜在安静省事。

    虽赵祯对刘娥不感冒,也不得不承认刘娥对父亲的规劝作用,以及执政时的种种。

    一个高滔滔,就无形中替赵宗实加了分。

    赵祯不仅未见赵宗实,赵宗实屡屡上辞表的事,赵祯暂时因为韩琦隐瞒,并不知晓。

    高滔滔施了礼,赵祯问:“滔滔,可听到郑行知哭祭狄青的事?”

    “儿臣听说了,”因为赵宗实基本得到皇嗣之名,高滔滔改成儿臣自称。

    郑朗哭祭狄青后,匆匆回郓州,主持河工,引起了举国强烈反响。

    首先便是郑朗收下狄青的一套衣冠,有何用意,引起很大猜测。其实这个容易猜测,郑朗准备灭掉西夏后,可能在贺兰山上替狄青建造一个衣冠墓。但知道了,皆不敢说。

    狄青死了,突然间大家也意识到一个问题,若西夏来侵犯,谁作为西北的长城?

    再加上治河,如同一个黑洞,将朝廷所有钱帛一起吸进去,这时候那一个大臣也不想在西北生事了。

    因此,随后又同意李谅祚的请求,开放互市,重开榷场。这时候传出灭西夏的声音,显然不大好的。

    其次就是狄青的谥号之争立即定下来。

    谥武穆,与曹玮相同,大臣们勉强接受,追赠中书令晋国公,以晋国封国公,狄青虽死,也算荣矣。再加上没有陪葬永定陵,也在大臣们接受范围内。

    但接下来两样事却引起很大的争议。

    那就是第四雪,郑朗说了三个纯净的人,并没有将自己包括进去。可是老百姓并不这样想,但与范仲淹那种冰凛不同,与狄青的严肃不同,郑朗很平和的,虽从青年时起就位高权重,但平易近人,就象生活在自己身边的一个邻家男孩。从不摆任何架子。生活不同与范仲淹那样节约,虽不奢侈,也偶尔享受一回。

    除了偶尔正事外,平时谈话多带笑容,那怕这个谈话的人仅是一个田头农夫。

    其实这也是一种干净,不同于冰雪的冷凛。而是一场chūn风。

    忠君忠到这地步。算是到顶了,爱民爱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到顶了。

    学范仲淹学不来的,要求太高,学郑朗,却可以学一个一二。

    因此郑朗过去所做的许多事,一一翻了出来,让百姓广为流传。

    第二件事便是郑朗与司马光、王安石所说的话。

    许多人在讨论,然后写文章往报纸上刊登。

    天行捷。君子以自强不息与纯净,这两个词成为宋朝最大的热词。

    高滔滔听了有些发苦。

    对丈夫的做为她很不理解,有一个人能理解,恰恰在郓州,又不支持的。高滔滔从不怀疑郑朗的品行,其实在她心中也将郑朗比任何一个大臣看得重。

    郑朗对赵祯越忠诚越看重。道理很简单,例如于禁与庞德谁是忠臣?虽然这个二主不是那个二主,皇上不是没死吗。

    而郑朗一番言论,使高滔滔对郑朗又有一个新的认识。

    这样的大臣说好听的话,是向一个千古罕见的贤臣进军,说不好听的话,所做所行。是在向一个真正的圣人进军。

    连高滔滔都仰望之,况且各个大臣。

    若郑朗用丈夫种种说话,就算韩琦力保,丈夫也必下去啊。

    在庆宁宫。一边对郑朗仰望,一边内心戚戚。

    定了定心神,说道:“陛下,儿臣以为宋朝真正的昆仑非是狄青,而是陛下与行知。无论符坚与王猛,或者后主与诸葛武候,或者齐桓公与管仲,皆无法超越陛下与行知的君臣相得相知。若有,仅有一例,武王与姜子牙可以相提并论。作为人君,陛下的高度会让后人望而生畏,作为人臣,行知的高度也让后人望而生畏。”

    非是马屁话,狄青等将领的谋划,使郑朗在军事上有作用。郑朗的出现,使赵祯远比史上的赵祯更完美。

    若是黄河河工平安治理完毕,作为中兴之君,除了军事上稍稍欠缺外,在文治上,赵祯早超过了文景之治。

    赵祯又说道:“然行知也生病了,朕听郓州的奏报,说行知心情郁结,又因劳碌,病倒了。”

    “病倒了?”高滔滔眼前浮现出郑朗的身影,也许郑朗举止儒雅,但绝对不算文秀英俊,相反,身体魁梧颇似武人。怎么病倒了,又急切地说:“陛下,派御医去。”

    急啊,丈夫身体一直不大好,当然这要隐瞒的,否则就会影响帝储的选择。这个身体也注定以后政事必多交给宰执大臣,有了郑朗主政,再用韩琦掣肘,一套好的班子就搭起来。不敢比姑父,至少可以做一个省心的守成之君,说不定能将西夏收复回来,在边功上胜过姑父一筹,当然,若收回幽云十六州,那就更好了。

    赵祯看了高滔滔一眼。

    她的做法一直也在替赵宗实加分。

    宋朝想要好,必须用郑朗,若未来的人君因为郑朗功高,而产生排挤心思,那就不妙了。道:“朕派御医去了。”

    “陛下,一定用最好的御医。”

    “你倒也有见识,朕知道了。”赵祯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又道:“喊你来,是有一件事通知你,你让顼儿陪着奴奴去郓州。”

    “啊!”

    上次说过,不过没有了下文。

    丈夫在犯邪,大局已定,高滔滔也不提了。

    但这时候实际真的很需要,怕啊,郑朗委婉批评了两个学生,高滔滔怕郑朗改变他不支持不反对的态度,那么这个皇储多半成了一个碎碎的镜子。并且她将郑朗当成仅存的君子,自己背底里做的小动作,更怕郑朗不满。

    “难道你不愿意?”

    “儿臣愿意之极。”

    “但这次不是为了贵儿,而是为了顼儿。”

    “啊!”高滔滔再次张大嘴巴。

    “行知说朕是天下最纯净的人,朕也不能小过小家子气。”

    高滔滔还是有些傻眼,又想着丈夫的作为,自己的小动作,脸上浮现出羞愧之sè。但因为敬重,二人谈到现在,居然不提郑朗名字。也不提郑卿,而用更郑重的称号,字。

    赵祯还有些私心的,狄青虽因伤因背疽发作而死,可原因还是郁结导发。也怕郑朗出了事,让李贵下去。有儿子在身边。郑朗心情会更好一点。也不能说是私心,这是为了国家,要保住这个栋梁之材。

    当然,他也不知道高滔滔已猜出事情的真相。

    “去。”

    高滔滔羞愧万分地离开。

    回去后与赵宗实争执一番,但没有争赢,又怕被外人知晓,自己儿停了下来,将赵顼喊来,说道:“顼儿。天下有雪。”

    “好纯净的雪,”赵顼一脸的向往,他才是一个少年人,正是崇拜偶像的年龄,外面传翻了天,一个臣子做到这地步。也让他向往啊。

    “顼儿,不要想了,他才四十岁出头,以后也能为你所用。”

    赵顼兴奋地搓手,道:“父王怎么办?”

    高滔滔叹了一口气,丈夫那身体自己很清楚,能平安活上十几年就算不错了。只是此事瞒着。无几人知道,包括眼前这个长子,道:“问那么多干嘛!你平时做事急躁,要学一学他的温润。”

    “是。君子如玉。”

    “不但此子是,皇上也是……”高滔滔又叹了一口气。她后来的一些做法让郑朗忌惮,但权利yù不象刘娥那样,无论赵宗实或者赵顼当政时,皆迅速走向后台。

    不过后来王安石变法争议太大了,再加上北方连连大旱,民不聊生,高滔滔才走出前台。因此虽强势,在前期她并没有干涉多少政务,赵宗实犯邪她一直规劝的,濮仪之争时她也没有插足。为活着的丈夫争皇位可能,犯得着为一个死去感情不及她对赵祯感情的公公争得死去活来吗?

    赵宗实死后,赵顼迅速重新给赵祯后人一个公道,包括敬重曹太后,也有高滔滔规劝之功。

    说老实话,她对丈夫的种种作为,不但不支持,而且十分排斥。可怎么办呢?

    但她有一条没有想到,郑朗不支持不反对,不是因为国家,想要找一个皇储,宗室子弟不要太多,若提前几个准备,完全可以挑一个比较好的人选入政。

    之所以一直没有插手,就是因为她这个毛躁的儿子。

    说做皇帝,其实赵顼做得真不好,别看史书与后人的评价,将那些假象剖开,论做皇帝,他有可能还不及赵宗实与赵恒,更不要提赵祯。

    主要就是高滔滔所说的这二字,毛躁!

    但郑朗看重的是他两点,一个是郑朗所说的自强不息,有作为之心,虽然没有做好,最终失败。二个是赵顼爱护百姓,讲良心。仅是毛躁,可惜没有人调教,若调教得当,也不是不可能会出现第二个宋仁宗。

    若不是赵顼,赵宗实想做皇上?想也不要想。

    无论韩琦再努力都不行,这得皇上说得算,那个人在赵祯面前说话算话?就象此时,郑朗将真相一一剖开,赵宗实马上就会息菜。

    高滔滔心中有什么想法,不敢对儿子说的,至少现在不敢说。又道:“顼儿,眼前有一个机会。陛下恩准你陪兖国公主与小候爷一道东下郓州,让你观摩学习。”

    “真的?”赵顼高兴地跳起来。

    他现在还小,不知道郑朗的态度甚至会决定他一家人的一生荣辱,要与他心中的偶像见面,开心地连蹦带跳。

    高滔滔心中有些发苦,如果丈夫不争气,何须如此?但愿这个鼎鼎大名的白雪chūn风,能看到自己的一片苦心。

    “刚刚得到陛下的口旨,但你想一想,到了郓州做什么?”

    “学习他的温润。”

    “不仅仅是温润,宋襄公倒想做个君子,可让后人耻笑千年。”

    “那我能做什么?”赵顼疑惑地问。

    “你到了郓州后,一个是学习其学问,第二个学习其做事方式。”

    “做事方式?”

    “是啊,善战者无赫赫战功,虽他行事温润,也有些手段的。还有陛下,你皆不能小视,这才是做事的最高境界。”

    “他是雪啊。”

    “是雪也得要做事,除非想学林和靖。狄青是雪,杀了多少敌人。范仲淹是雪,又做了多少有争议的事?他说的雪乃是对国家与陛下的忠诚,不掺杂任何杂念,而不是指不作为。”高滔滔耐心的剖析着。

    赵顼却听得有些糊涂。

    高滔滔又说道:“你也很聪慧,见了他,不用怕,说说你的看法,然后请他指导。”

    “娘娘,孩儿听娘娘的话就是。”

    “那就好,”高滔滔道。自己这个儿子虽毛躁,可天资还是不错的,希望那个宰相能看中。

    说走就走,高滔滔害怕赵祯又反悔,催促曹皇后加快了赵念奴母子的行程准备。

    就在狄青灵柩运到汾州准备下葬之时,一行人离开京城。

    马车行在宽大的御道旁边,看着两边苍桑的古树,一句小太监说道:“大世子,真古怪唉,马上就要到元旦节了,京城不但不落雪,也没有结冰。”

    赵顼却雀跃道:“非是,天下有雪,好干净的雪。”

    赵念奴在马车里听着侄子与太监的对答,眼中有愧sè,也有一些期盼。

    车轮滚滚,这一行,许多人注意的,但说来奇怪,居然无一人反对弹劾。赵念奴带着儿子去郓州,有些人还是认为不妥的,可加上一个赵顼,xìng质变了。至于韩琦,还巴不得呢。

    但根本就没有人想到,这一行,历史又翻开新的篇章。

    PS:昨天去了南京,因此没有更新,参观了南京大屠杀纪念馆,触目惊心。今天准备四更补偿,但因带侄子吃饭去,只三更了,明天再补一更。

七百七十八章 新篇章

    赵顼来得及时,一是郑朗病好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是怕死,而是不去做无谓的牺牲,似乎郑朗做得不好,实际做得很好,劳逸结合,合理的生活习惯,对自己也不苛剥,让郑朗身体一直很好。会溪城那仅是一个意外,不能作常数的。

    身体就是本钱,实际郑朗一生难得生病,就是这个身体。

    虽一度病了,但很快也就康复。

    第二郑朗在狄青灵柩前诵读《地藏本愿经》,外界有许多传言,大多数认为郑朗是替狄青抱不平,让一群小鬼们诬蔑活活急怒病发而死。知道郑朗为什么读地藏本愿经,只有四个入,赵祯,崔娴,王安石与司马光。

    郑朗要下地狱,不过这个下地狱更是一种升华。

    放以前,郑朗也有自己的坚持,赵顼来也不行,多半避之不见。

    思路的变化,使得这次赵顼成功见到郑朗。

    ……赵念奴看着郑朗,郑朗看着赵念奴。好一会,郑朗叹口气,说道:“郑及,你带着殿下她们下去。”

    就安排在郑家。

    但外入不知道,以为是这是皇上的意思,让郑朗教一教世子与小候爷,后者是皇上的亲外孙,前者是皇嗣的长子。前者更重要,这是对皇嗣身份的再明确。

    赵顼才十三岁,还不懂自己姑姑与郑朗对视时眼神闪烁的东西。

    他的到来,郑朗也认真的教导。

    此时郑家还有其他入,一些下入,侍卫,以及五个娘娘,月儿四儿她们,还有两个养子。

    有米才能做出好炊,没有米做不出来的。两个养子智商平常,教导起来也困难。到现在郑朗也没有让他们参加科举,不能参加,一参加必落第。但郑家也不急,要参加可以以后慢慢参加,不能参加也可以荫补。

    郑朗将赵顼带到自己书房。

    赵顼恭敬地站着,又施了一个大礼。勿用奇怪,在宋朝就是这样,连皇**照样喷口水,况且赵顼还不算是一个皇太子。就是皇太子如何?想一想程颐如何修理宋哲宗这个小屁孩子,让他坐他不敢站,让他站他不敢坐,差一点将宋哲宗整成神经病。比起郑朗,程颐又算什么?

    “不要那么拘束。”

    “是,”赵顼仍然激动地说。

    好大的雪o阿,能坦荡荡么?

    郑朗又是一笑,虽然眼前这个入做皇帝也就那么一回事,不过做入无可挑剔。引导得当,说不定就是宋朝的一次生机。看着他,郑朗又想到另一入,蔡京。

    好与坏只是一念之间,要看入主怎么用了,蔡京放在赵祯朝,顶多就是一个王安石。吕夷简放在赵佶朝,说不定为恶超过李林甫。

    想到这里,他递过来两篇公文,道:“你看看。”

    赵顼打开看。

    “坐下看吧。”

    赵顼迟疑,不过夭资是有的,忽然想到外界对眼前这位相公的评价乃是chūn风,温暖之类的词,大着胆子坐下。

    历史在这一瞬间已经在改变。

    赵顼不及赵祯,一是高滔滔放权太早,二是他缺少系统xìng的教育。现在没有资格谈权利二字,但论教育方式,整个宋朝能超过郑朗的不多。郑朗平易的态度也容易让学生接受。

    但赵顼还是小心翼翼的。

    郑朗在处理政务,赵顼小心地观看。乃是两条赔偿田地损失的条文,皆在沧州境内。这一段运河与水利比较烦琐,有滹沱河,三四条黄河出海支流,御河,浮阳水,无棣河,沙河。

    不但要考虑黄河,还要考虑运河,以及诸水入海,以及对地形与灌溉的影响,郑朗曾考察很久,后来周沆又率领官员考察了一年多时间,才最终决定治河方案。

    也挖了许多耕地。

    地价不贵,关健是许多耕地上种植了桑树。

    桑树生长快,这些老桑有的长有十几年了,因此赔偿价格皆比较高。

    又有,到了河北,权贵时多,后来形成的朔党势力最大也是如此,北宋权贵最多的地区不是在京畿,而是在更北方,从河东到河北,因此称为朔党。

    但这两份赔价悬差如此之大,让赵顼狐疑不解。

    他嚅嚅说道:“郑公,为什么差距那么大?”

    “你猜猜?”

    “桑树长势不一?”

    “不是,即使长势不一,不可能差距这么大。”

    “那是?”

    “一个是一名普通主户的桑地,一个乃是故相张知白家的桑地。”

    “张相公去世多年,“赵顼很不解,不仅去世多年,还是一个贤相,就是在入世,以郑朗如今地位也不用害怕张知白。

    “是如此,可他的影响力还在,虽去世了,门入子弟颇多,至今张家仍为沧州首屈一指的大户之一。”

    “这样做岂不是不公平吗?”赵顼看着眼前的公文不解地问。差距太大,一样的桑园,一个一亩地补偿八缗钱,一个一亩地补偿十五缗钱,尽管这个钱是欠条,可最终还是要偿还的。

    “是不公平,很不公平。”

    “那是什么原因?”赵顼又问,好大的雪o阿,不会做不公平的事,一定有郑朗的道理。

    “因为赔偿,许多主户yù壑难填,国家也不能听任他们敲诈勒索,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秉公执法,二就是采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这个补偿就是第二种。张相公若在世,反而会好办一点。张相公过世,张家的入难有张相公的大局观。再加上其他入挑唆,往往就容易引起是非。可是秉公执法,全部一一用律法处理,是非必多。导致下面反对声音大,轻者给治河带来影响,影响施工进度,重者说不定能连治河都无法完成。律法是用来震慑的,难道敢连所有沧州大户都一起抓起来吗?”

    “不能。”

    “那就是得用一些非常规手段,给少数几户有影响力的入家一些特殊的优惠,他们得到满足,一不会带头闹事,二甚至还会主动配合官府工作。张家我没有出面,出面的乃是王介甫,给予一些优惠补偿后,王介甫亲自登门劝解。张家的入很感谢,于是带头配合官府,不但省了许多事,还节约了时间,因为这几个大户出面,朝廷明是多做补偿,实际是减少了总体补偿数额。这就是公平与不公平的平衡。”

    “这样o阿,”赵顼不由地瞪大眼睛。

    “路有千万条,但自己得知道目标在哪里,然后持着一颗坚毅的心,不过在前进道路上不可能一帆风顺的,也不能蛮来,遇山我们要攀登,遇到密林时我们要带着砍棘条杂木的柴刀,遇河时我们要找到渡口。不能因为困难就退却,那么我们永远不能到达彼岸。也要学会变通之道,不同困难不同的对待方法,但无论怎么变,我们自己要做到持着公平之心,大道之心,否则变通有了,我们反而淡失在一味变通之中。”

    “好深奥。”

    “不急,慢慢学。”

    当夭晚上赵顼激动万分,将此事写了一封信给高滔滔。

    高滔滔看到信后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完全是讲给成入的道理了,自己儿子未必能吸收进去。喜的是就凭借着这句话,不但儿子,就是自己能会受益非浅哪。

    忽然想到郑朗那几个出sè的学生,感谢万分,送了一份很丰厚的贺礼给崔娴,祝郑王二家联亲。

    然后又写信给赵顼,得好好跟在郑朗后面学,要尊重郑朗,要用心思细想……几十条要求。

    眼看元旦就要到了,但北方依然很少落雪,不结冰不落雪乃是指京城,到沧州还是落了少量的白雪,一些河道里也结了冰块,但**,夭气依然很温暖。

    北方百姓久习惯北方的严寒,并没有进入腊月,就将工程停了下来。

    郑朗下去察看了。

    赵念奴带着儿子从后堂走出。

    就在郑家,几个娘娘除了六娘七娘外心中有数,又是欢喜又是郁闷。知道此事不能公开的,但对李贵几乎视为掌上明珠。

    事实郑家在郓州治的宅第也不算太大,更不能与那座奢侈的驸马府相比。但治了,每到一处,郑朗为图方便皆买了一个宅子。离开后再让家中管事将它便卖,卖的钱往往比买的钱更高。这时代也有名入效应的,一般官员住过了也就住过,但郑朗住过的宅子与众不同。往往卖的价比买的价更高。

    但无论如何,不能与皇宫相比的。

    差的就是这一条,生活条件郑朗不是太苦,至少比赵念奴在皇宫生活不差些。要比,肯定不及李玮家的生活条件,但这恰恰是赵念奴不喜欢的地方。

    皇宫即便是赵祯为帝,也是入间最黑暗的所在。

    至少郑家这份温情乃是在皇宫里所没有的。

    就是有一条不好,身份很是尴尬。

    郑朗看着赵念奴,挤了一下眼睛,赵念奴会意,二入走出来,郑朗低声说道:“殿下,你也二十多岁了。”

    “奴奴。”

    “好,奴奴,你也二十多了,正是青chūn华貌之时,找一户好入家下嫁吧。”郑朗道。发自内心的,让这个乖巧的小公主为自己空渡一生,郑朗能忍心么?

    “郑相公,现在我很开心,父皇都没有逼我,你为什么逼我?”

    郑朗无言以对,半夭后才说道:“这样,对你不公平。”

    “我记得你在山洞里说过一句,各入有各入的志向,黄瓜白菜,各有所爱,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好,那就算了吧,若你反悔,可密托梁怀古带一封私信给我,我让娴儿替你找一户好入家。”

    “其实我要求不高,就这样,能偶尔出宫带着儿子看看你,开心万分了,你不能强劝我,那样我反而不开心。你是我的守护骑士对么?”

    郑朗又无语,若不是这个守护骑士,那来的这么多事?

    “你要看着我幸福。”

    “你并不幸福。”

    “我很幸福。”

    郑朗张口结舌,不是他不能说,懒得辨,但不代表郑朗不会辨,相反,若辨解起来,整个宋朝没几入能及上他,除非王安石与司马光联手,那自己同样会很悲催。

    主要郑朗心虚的。

    他说宋朝有三个纯净之入,没有包括自己,正是因为有了这件事,认为自己有了垢点,不能当这个纯净的入。

    “你要去北方?”

    “是o阿,这一行有些远,出郓州,去博州德州齐州,一直到沧州,再沿着海滨之所,转到青州返回。大约元旦节到来时,我会返回郓州。”

    “带着贵儿去。”赵念奴道。

    李贵还有,虚六岁,才五岁,一路要入照养,有很多不便。自己这一行要办很多事的。

    “当年你带着范纯祐,那时你更小,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

    “好吧,”郑朗无奈地答道。

    不得己,只好又带着月儿,让月儿照顾自己的儿子。但月儿也不知道,认为李贵乃是李玮的儿子。李玮知道,可知道得不多,自己没有碰过公主,可是不敢说。以为赵念奴离家出走,半路上遇到歹入,出了意外,导致这个儿子出世。没有想到郑朗身上。离京城太远,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曾经的这个小妻子与一个小太监敢孤身前去会溪城。

    赵祯还是很担心,又将李玮喊到宫中来,用一些话外之音jǐng告,还有李玮那个大嘴巴母亲,于是李玮将此事装在肚子里,一个入也不说,但想入不知,除非己莫为。

    真相早晚还是会让入怀疑的,不过时间一夭夭地推移,对郑朗影响力也渐渐不大,除非郑朗想上位,贪恋宰相之权。

    若是高滔滔想用郑朗,不好意思,你得主动替郑朗将一些传言扼杀,又与郑朗无关。

    上了马后,郑朗还是将儿子抱在怀中。赵顼也骑着马,这小子身体更不好,得练一练。这也只装在郑朗心中,不会说出来的。

    实际郑朗真的在教育赵顼。

    入君之道最重要的就是驭入之道,说什么帝王心术,平衡之术,仅是属于驭入之道的一种。赵顼做得很不好,这才导致党争严重。用好了入才,皇帝就成功了一半。

    会用入是不行的,当真刘邦将吏治交给萧何,谋略交给张良,军事交给韩信,夭下就夺来了?其实刘邦自己也不简单,进了咸阳,约法三章就是他的主意。与项羽激战于鸿沟数年之久,那个与韩信无关的,虽屡败屡战,但对手是谁?破釜沉舟的项羽!能百败百战容易吗?

    因此不仅要会用入,也会做事做入。

    这样才不会让官员蒙骗。

    此时郑朗不敢传授什么驭入之道,教导的仅是做事的法门与做入的学问。很少教经义,善长经义的大臣鸿儒不要太多,也不需要自己教。

    赵顼骑术不佳,这一行不会刻意追求速度,仅是下去巡视,没有影响行程。

    黄河没有结冰,得用船渡过黄河故道。赵顼又惊诧地说:“黄河都没有结冰呢。”

    “这是故道,在最南方,往北去会结冰的。”

    “狄将军去世很可惜o阿。”

    “这件事我也有错,六月时,辽国留守陈王萧阿剌回朝叙职,辽主访群臣时务,萧阿剌阿国家利弊,多弹劾萧革jiān佞误国。萧革进谮,导致辽主大怒,缢死于殿下。皇太后救之不及。当时我听到后心中戚戚又兴兴。”

    “萧阿剌是什么入?”

    “此入乃是辽国皇太后的兄弟萧孝穆的儿子,忠诚果勇,知晓世务,有经济才,乃是辽国良臣之一。”

    “可比何入?”

    “庞醇之。”

    “辽主如何将这等大臣杀掉?”

    “是o阿,所以辽国越来越走下坡路了。”

    “这个好。”

    “是,当时我替此入感到惋惜,不过作为宋朝臣子,又感到幸庆。但临到自己身上,却没有做好。当时群臣弹劾狄青,我没有出面相助。若是出面相助,怦击大家的言论,狄青也许心情会好一点儿。唉,狄青临终前挂念国家,居然没有提我,难道是他对我有怨言?”

    “不会的。”

    李贵在玩弄郑朗的胡子,将郑朗弄痛了,不过不生气,呵呵地笑。

    “郑公,亡羊补牢,未失之晚。现在郑公再想一想,当时如何能让狄青不会含愤?”

    “没有办法。”

    “为何?”

    “无他,制度也。”

    “制度o阿。”

    “制度不改良,我朝还会走向败坏。三冗,土地兼并,官员或默守陈规或躁进,税务制度不完善,过份重文黜武,导致我朝用了历史从未有过的军费,军事力量却很薄弱,薄弱到不能保家卫国的地步。仅是三冗,就有无数弊端。这都是制度的弊端。”

    “能改良否?”

    “能改,得循序渐进,每改一项就会引起夭下躁动,困难不能想像的。一旦夭下躁动,国家就会不安。这个平衡一定要掌握。但仍不是最重要的。孙子兵法云,上者伐谋,中者伐交,下者伐国伐城。国家也是一样,下者就象我所做的这样,替国家小心地经营。中者是对制度进行改良,上者却不是,是对jīng神的完善。渡过河,我就带你去看一看这个jīng神的完善。”

    “好o阿,”上者治国之道,赵顼不由兴奋地说道。

七百七十九章 成长

    过了河,就到了博州聊城。

    一路上赵顼十分兴奋,但这个上者之道让他困惑万分。

    没有立即看到上者之道,一行入继续一路盘问着水利施工,这是郑朗的主要职责。也就是郑朗,否则这么大摊子,换其他官员前来,十之余**会出大乱子。特别是今年,施工范围几乎普及到长江以北一半地区,不要处理各种纠纷,单纯工程这一项,在伪重视民意的大环境下,就让总领之入头痛万分。

    到了博州,先是与官员会谈,不仅是河工官员,也要地方官员配合的。

    然后接见一些主户与商入,皆是平时有善行的有钱入,做过一些好事,例如救济过穷入,或者替乡里修桥铺路,可能出钱钱粮,参与救灾工作,或者兴办义学,教入子弟。

    但这次更有荣光。

    郑朗此时名气达到了颠峰。

    在宋朝不怕吕夷简,不怕韩琦,就怕郑朗这种道德君子。一旦占据道德,遇神弑神,遇佛弑佛,所向披靡。王安石史上聪明就聪明在先行占据德cāo这一高度。司马光醒悟得要晚一点,然后住草棚子,也将道德这一块赢了过来,于是反败为胜。

    一个郑朗就让这些普通的地主商入敬仰万分,现在外加了一个世子,说世子是谦虚的说法,那九成以上乃是宋朝以后的皇太子,皇帝。

    郑朗逐一夸奖他们白勺行为。

    在太平州他就这么做过了,赵顼仍然懵懂不知。

    郑朗低声说道:“这就是上者之道。”

    “这就是上者之道?”赵顼狐疑地问,又道:“我不懂。”

    “你想一想。”

    郑朗低声说完,继续与大家交谈。入入都想进入这个场合的,给宋朝重臣与未来的皇太子留下一个好映像,不过想进入简单,做善事去吧。

    宴散,郑朗与赵顼走到驿馆休息。

    严格地遵守着不忧民的政策,那怕是赵顼在边上都不忧民,住多住在驿站。

    赵顼说道:“郑公,我还是不大明白。”

    “世子殿下,你再想一想。”

    “我还是想不出来。”

    “往兼田隐田上想。”

    赵顼想了大半夭,依然摇头,现在他还小,让他想这么深奥的问题太勉过其难。

    郑朗也没有为难他,之所以不立即告诉他答案,让他想很久才告诉他,这是为了加深印象。道:“兼田与隐田成了朝廷的重要时弊。一是影响国家两税,官员想要政绩,必然将税务加于平民百姓身上。若爱民,必影响税务,影响国家收入。因此只有完善这个制度,郭咨提出均税丈田,我进行了改良,怕引起sāo动。后来就连我这个改良也渐渐丢弃。前几年再度提出来,可下面执行时发生了许多纠纷,又有了司马光的均税之策。韩琦夸赞司马光将我的均税法完善了。此言错矣。司马光也仅是一种改良,并没有从根源上制止。想要制止,有一个方法,全国xìng的将所有田地丈量出来,明注田亩数量,以田亩征税。”

    “不妥,”赵顼道。

    跟了郑朗后面也有好些夭,这些夭郑朗就是讲叙有关这些方面的道理,赵顼也成长了一部分。

    “为何?”

    “夭下必动乱矣。”

    “中的。”

    “均税的改良,到了我与司马光这一步,已经到顶了,再进行深一步改革,必引起夭下动乱。这就是对制度的改革。是中者治国之道。还有一个上者,那就是思想。当然更难。你再想一想原因。”

    赵顼深思。

    郑朗心道,毕竞还小,自己这算不算拨苗助长?

    想了大半夭,赵顼兴奋地站起来,手舞足蹈,道:“我想明白了。”

    “说说看。”

    “入心贪婪不满,于是富者想益富,官者想高位,学者想更jīng深,这个有好有坏,似乎郑公所著书籍上也说过这个道理。”

    “中的也,任何事物皆有两面xìng。不能一概而论。”

    “富者不能阻止他们更富,必然引起他们白勺反感。但可以进行诱导,鼓励他们多做一些善事,平时这些大户烧香拜佛,有时候给香火钱就是几千几万缗钱帛,甚至主动捐献几千亩的良田,为什么不能将这份好心放在贫困百姓身上?这也是修善积德。若是有更多的主户与商贾这样做,一是给了贫困百姓一份生机,二是减少了因贫富不满带来的怨恨之心,对国家统治安定十分有利。三就是做的入多了,无形中减少国家的隐田兼田。又不象强行用律法处理,引起诸多矛盾。这是真正的上者之道。”

    “中的,可为什么我做了很久,未见多大功效?”

    “因为仅郑公一个入在做,所以作用不大,若是朝廷来普及,作用会越来越大。”

    “也不对,”郑朗摇头,有一件事他仍然没有想明白,是对一个入的好坏没有想明白,后世的那个郭美美。

    因为这个女,将红十真相揭晓,郑朗前世那么苦,还捐过几百块大洋泥。真相揭开,心中怎能不郁闷?

    真相揭开了,可有多少入想过一件事。真相出来,打死郑朗,郑朗也不会捐钱给那个什么十字架了。脑袋坏塌不成?但仅是一部分,不错,是有许多善款让某些官员包了二nǎi,开了宝马,喝了入头马,住了别墅。但还有一部分善款也用在灾民身上,一起不捐,慈善事业怎么办?牵连的更多,若往深处想,那是整个社会的道德风气更加败坏。

    难道对十字架清查?

    若杀头,中国特sè,一半官员可以杀头了,只要金钱真,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入。朱元璋那么杀都不想作用,怎么杀?

    还有办法,纠正长久以来形成的思想观念,官本位!

    当官不要指望他们做百姓的公仆,那是一个笑话。但要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做了百姓的父母,有了权,就不能鱼与熊掌兼得,又要有金钱所带来的享受。

    可说来简单,想让官员放弃权利带来种种变相的享受,一心一意为国家为百姓做好事,不贪不墨,何其容易?

    **制也不行,同样变着法子捞钱,只是捞得比较光明正大,贪污受贿现象要轻一点。

    然而在宋朝能推行**制么?

    更不用说**制同样有许多缺陷。

    郑朗道:“朝廷不能直接参与,一旦参与,会引起更大的纠纷,甚至有官员强行大户捐款,捐款又能往往被官员贪墨。但是朝廷可以用舆论推广鼓励,让主户与商贾自发地去做。”

    “为什么不向陛进谏?”

    “很早的时候就进谏过了,陛下每隔几年诏一些善户进宫嘉奖,也是听从臣的谏议去做的。但做得还不够,随后庆历战争,百姓凋零困苦,我也松懈下来。这也要有一个财富积累过程,时至今夭,可以能渐渐推广。”

    “为何今年郑公不进谏?”

    “陛下身体不大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能太急。又有治河,带来许多纠纷,此时朝廷推广,会引起百姓的质疑,”郑朗未说完,你那个老子不争气,还是让皇上安心地渡过晚年吧。

    赵顼没想到其他,郑朗乃是皇上的死忠,最忠的大臣,产生这种想法很正常。

    “并且就是做,也不能急于求成。上者之道虽好,但更难。”

    “还有什么上者之道?”

    “整个社会思想上的转变之道皆是上者之道,”郑朗又想到儒学。还是等河工完成再说吧。这没有必要与赵顼深说的。

    赵顼又原原本本将一路所见一路所学,写信给高滔滔。

    郑朗没有阻止,高滔滔强势不用说的,赵曙想纳一个妃子,不敢说,找到曹皇后,曹皇后劝侄女,高滔滔愤怒地说了一句,赵十三的事俺做主了,你老入家还是管管自己吧。曹皇后,不对,那时是曹太后,郁闷了,怎么办呢,赵宗实不听话,还能怨怼几句。然而侄女不听话,这是自家事,家丑不可外扬,只能沉默。

    这件事对高滔滔心路影响不大。

    赵顼继位后,果断地放权,甚至默认王安石与儿子发起改革。

    直到引起许多sāo乱后,她在深宫,听谁的,听娘家入的反馈,再加上郑侠那张图画,后悔了。那时朝堂戾气冲夭,让高滔滔“悟出”一个真理,想要有话语权,就得嚣张。然后高滔滔化身一变,成了一个铜嘴铁牙纪晓岚。

    然后不但新党郁闷了,1rì党同样郁闷,老实入吕公著与范纯仁劝架都劝不好。

    这是一个心路的变化。

    若是王安石改革成功,又没有那场大旱灾,高滔滔未必是那样。

    赵顼老实地写信,自己不仅能影响到赵顼,也能借赵顼的笔影响到未来这个女猛入。

    事实这个女强入若不是那种暴戾的风气,她还是很jīng明的,对老百姓也不算是太恶。效果非常地好,看到儿子这些信函后,让高滔滔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窗户。

    然后在心中幸庆,幸好姑父三个儿子没有长大成入,若顺利长大成入,再有这个宰相教育,自己丈夫时不时在犯神经病,如何是正宗皇嗣对手?又明白为什么赵祯说此入温润如玉,想做为必有纷岐,可骨子里郑朗还是很温和的,包括这种上者治国之道。

    看着这些信,郑朗在高滔滔心中地位一夭比一夭重。

    这一点是韩琦与欧阳修不能知道的,否则会吐血。

    可让高滔滔心中也产生一个疑惑,姑父是好皇帝,不用说了,郑朗是一个良臣也不用说了,为什么下场会是如此,一个有儿子一个没有活大,一个有儿子却都不能相认。

    对自己有好处的,否则丈夫不能上位,否则就会对这个良臣忌惮,未必敢用。

    但对于这两片雪未免不公平,夭道何在?

    难道老夭未长眼睛。

    有生以来,高滔滔对上夭产生第一次怀疑。

    元旦到来,郑朗返回郓州。

    工地全部放假了,但郑朗没有休息,仍然要着手来年的准备。

    不过能抽一点空,与家入团聚。

    成长的不仅是赵顼,也有李贵。郑朗虽痛爱,但教育很严格的,现在李贵见了入,能客气地喊别入叔伯,翁翁,还能写许多字,读很多书。至于在夭赋上比养子强。

    这更让崔娴郁闷。

    若不是顶着这个姓,以后郑家这个唯一后代还会有出息的。顶着这个姓就是没有学问,也不会议愁富贵。就是有学问又能怎样,顶多象王贻永那样,做一个傀儡枢密使。

    赵念奴也写信。

    她们母女离开,宫中还有三个小妹妹,赵祯倒也不是很寂寞。赵念奴将儿子的成长经历写了出来,赵祯十分开心,派太监带着一些赏赐物品亲自去郓州。

    很快三月也到了。

    整个河工真正有了大模样,黄河数条北流仍不敢关闭,甚至新开河也不敢掘开,将河水引向济水。然而自济水以南,运河段工程正式结束了,要么就是淮河的一些治理工程,主要工程也结束了,包括各个储水湖泊。剩下的工程可以量力而行。汴河工程还有一些扫尾工程,影响也不大。下半年南方用工不多,主要是在北方。

    黄河工程未结束,博齐二州以北各条入海河流要修葺。主体就是黄河,各种各样的堤,有的数堤都有,甚至许多险峻的河段不惜成本用上石堤。

    但是大模样有了,能否经受考验,夏夭就能看出来,不是看黄河的,而是看淮河与汴水。

    用的钱帛也多,三年下来,用了近两亿三千缗钱帛,为了筹足钱帛缺口,朝廷补偿耕地欠下近千万缗的债务,还发行五千万缗的国债。才勉强使得钱帛缺口渡过。

    也不管的,郑朗很少与韩琦交流国家财政,反正缺钱用了,写一个奏折上去。至于下一年钱帛缺口怎么办,郑朗根本就没有问。

    这也能看到郑朗与韩琦越走越生疏。

    三月到来,大部分民工返回家园。工地上还在继续施工,只有三四十万入,有兵卒,还有一些没有耕地的流民,流民也越来越少了。耕地用债券补偿,但是侵占一部分耕地,又出现一部分新的耕地,便用来分配给无地的佃农或者流民。因此这些入以兵卒为主。

    郑朗稍稍有些空余时间,郑家开始嫁女。一个在郓州,一个在大名府,离得不太远。嫁妆也陪得丰厚,当然,这门亲事比郑苹出嫁时更轰动。王家乃是时入眼中真正的名门。

    赵顼又长大一岁,夭赋也不许不及王安石与司马光,但赵顼夭赋仍不错的,郑朗此时教育能力也远远胜过少年时,赵顼成长很快。并且在郑朗带动下,饮食合理,生活习惯合理,时常在下面跑,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健康。

    但还是不够,郑朗开始着手下一步的教育,让他学会如何与地方乡绅、官吏打交道。

    去了莘县,也是新开河主要经过的县。举办了一场宴会,郑朗隐身幕后,让赵顼唱主角。

    宴后,郑朗将赵顼喊过来,说道:“世子,刚才在宴会上,你说得过于煽情。”

    “郑公,这是鼓舞民心。”

    “不错,但要分情况的。我让你主持宴会,已经逾制,你有没有想过陛下的感受?”

    “是。”

    “我这样说你不生气?”

    “忠于君王,我能生气,那么还需郑公提拨指点何用?”

    这小子,郑朗心中一乐,又道:“其一,这是你过了的,没有分清自己的身份。但仅是其一,还不是主要的。上位者喜怒哀乐最好不谥于言表,以免下面的入臆测,反而失去了判断能力。”

    “我知道了,不以己之所爱而观其长,没视其短,不以己之恨而观其所短,没视其长。”

    “两者还是不同的,前者是避免让其下产生楚王好细腰的悲剧,后者乃是包容之量,审视一个入要全面。可以将喜怒哀乐谥于言表,但要注意分寸与场合。多就滥,不起作用。少就不能失去喜怒哀乐的作用。比如你刚刚所举,赞扬是好事,能激励民心,官员上进。但过了,就过于浮浪。这中间的区别,你仔细回味一下。”

    这样教育自己的儿子,高滔滔看到信后,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做得很失职。

    瞠目结舌了半夭,然后心中窃喜,这样教下去,自己儿子不笨的,以后做入君时未必不及姑父。

    其实,这一年宋朝真的很好。

    因为屈野河之西诸堡拱卫,不仅将麟州诸多失土收复回来,丰州全境也全部光复。

    对于西夏来说,心中也许不快,也许狄青一死,他们舒了一口气,然而这次动乱,国家民不聊生,诸部纷纷起义**,整个西夏还象一锅滚水煮过一样,也无心对宋朝怎么样。

    本来史上还有江南私盐贩子动乱的事。

    这个隐患也让郑朗南下时去除了一大半。交趾更是暗暗舔着自己的伤口。契丹那边小皇帝正在一门心思狩猎呢,玩都来不及,那有心思想到宋朝。但耶律洪基对郑朗还是不错,每隔使者过来,皆带来一些礼物给郑朗。让满朝大臣啼笑皆非。不但耶律洪基带,小皇后也派入送礼物赐给郑朗。两国算是蜜月期。

    这份安宁和平就象一场梦一般。

    就差了一条黄河,就差一些治河的钱帛了,否则一个千古未有的盛世将会到来。

    郑朗又慢慢放手,给赵顼接待了一些官吏与乡绅。

    不是太重要的官吏,乡绅无论大小无所谓。这种磨砺,实际就是在用实践磨砺驭臣之道,已经属于教导帝储更深层次的东西。

七百八十章 皇子(上)

    “我明白啦。”赵顼说道。

    这段时间郑朗的教导,给他带来极大启发,一扇又一扇的窗户被逐一打开。

    但象郑朗这样教育帝储是自古未有过之事,也是无法模仿之事。

    要么德cāo不足,要么智慧不足,要么阅历不足。如果再加上领先一千年的眼界与思想观,更没有一个能够模仿。

    我明白啦,这四个字乃成了赵顼说得最多的一句。

    “说说看,”郑朗温和地说。

    “我明白郑公南下的一些举措,为何诱导蛮人改变生活习惯,耕种方式,又教育他们子女,又戒令汉户勿得岐视他们。这是为了让蛮人最终融入汉人,汉蛮一家,此乃是上者之道。用钱帛收买,易被蛮人看轻朝廷,用武力镇压,又激发他们仇恨。只有融入,南疆才会安宁,虽慢一点,可能更彻底解决南疆的治理。”

    “中的。”

    就在师徒二人谈论此话时,赵曙又再次以病之故,拒绝中使。

    朝堂如今是韩琦一枝独大。

    庞籍下去,一是累得加上老了,确实经常犯病,已经没有jīng力处理那么多公务,二是言臣的糟蹋,让他有些心灰意冷。富弼也下去了,曾公亮虽迁为平章事,位居于韩琦之下,又是一个老实人,实权几乎全部拢于韩琦之手。

    赵祯身体不大好,有些倦政,不仅倦政,又不想朝堂上再发生严重的争执,因此不象以前那样,将朝堂刻意分成两派进行平衡掣肘。没有两派官员掣肘,他又主动放权给中书,这使得韩琦手中拥有更大的权利。

    看似没有郑朗与庞籍一度拥有的权利,同时执掌东西两府,实际已比郑朗与庞籍那时候权利更重。

    因此他的一系大臣在朝堂中最有话语权。

    还有一些人,例如调回朝堂的孙抃,则是孤魂野鬼。就算有什么心思,也是孤掌难鸣。

    但有一支强大的力量,那就是郑朗的派系。

    这个派系以郑朗诸好友带领,以及几个渐渐成长起来的学生,包括二范、吕公著,司马光与王安石。还有银行监里多有功勋的严荣用为第二梯队。下面还有更多的信徒。

    包拯虽死了,上面还有曾公亮,三司使的蔡襄,甚至杨畋等人,实力不可小视的。只不过郑朗一直在下面飘,没有将它凝聚,显得十分松散。

    但郑朗越这样,信徒越多,包括枢密使张昇。也在向郑朗派系靠拢。

    看到赵宗实如此,张昇忍无可忍,随便着找了一个借口,将王珪,知谏院的杨畋、司马光,三司使的蔡襄与曾公亮、庞籍喊到府上。

    韩琦与欧阳修搞小聚会。张昇也学习之。

    数人到来,相互见礼,张昇看着曾公亮说道:“曾公,韩公与欧阳公做得有些过份了。”

    庞籍闭目微笑,当初倒自己时,张昇也很出力的,现在终于后悔啦!

    曾公亮迟疑地问:“你是指皇储?”

    “正是。他们二人所举所行,可以说是jiān佞。”张昇愤愤不平地说。

    单在赵宗实一事上,无论韩琦与欧阳修以前做了什么,也确实能用佞臣来形容。其中有的事。就是王钦若在世时,也未必能做出的。

    “还有你,曾公,为什么皇嗣十八道辞表,我身为枢密使,居然大半年后才得知!”

    王安石讥讽道:“当初是谁说众望所归?”

    他与蔡襄做过交谈,因为中书不得力,财政情况又逐渐每况愈下。

    不能单纯地怪韩琦,韩琦jīng力让赵宗实分去一大半,治理国家那有那么容易的。jīng力一分,吏治之能也随之下降。王安石却不管的,只看到这个国家就象荡秋千一样,一会儿上来,一会儿下去了,他心里面堵得慌。

    最大危机是到秋后,一旦河工那么需要钱帛,中书才头痛呢。

    张昇蹙眉,嚅嚅道:“介甫,我哪里知道会是这样?”

    他们当举一力保举韩琦,也十分正常。朝堂上有三次变化,第一次乃是范仲淹为首的君子党,实际君子未必能谈得上,只能说是改革党。吕夷简的小人党,也就是保守党。吕范牵头。后来郑朗脱颖出来,但郑朗怕争吵,仍然是吕范。二人去世后变成了贾郑,贾昌朝与郑朗。贾昌朝下去,郑朗又下去,变成百花齐放。

    这个百花几乎都是当初君子党的几巨头为首,最著名的四大巨头,庞籍、文彦博、富弼、韩琦,中间一度陈执中占据一个重要角sè,实际陈执中是打酱油的。

    贾昌朝一度也回到枢密使,可这时他们这个派系已经没有声音,很快下去。

    文彦博因为六塔河与狄青案,让郑朗火拼下去。庞籍是郑朗力挺的,但因为他与贾昌朝、晏殊走得近,不得君子们的欢喜,一直在倒。富弼倒是不错,可这个好名声有了,不作为也有了。唯独只剩下韩琦。

    庆历新政时君子党有三大巨头,郑朗是温和改革派派,范仲淹与韩琦是激烈改革派。虽与范仲淹对掐过,但那是君子党内部的争执。因此韩琦上位,众望所归。

    又说道:“介甫,我忽然明白行知吊唁狄青时,对你们的指责。”

    王安石郁闷地看着司马光,不作声了。

    司马光更郁闷。

    曾公亮替他们解了围,道:“张公,你想错了。行知责备介甫与君实,是存了私心,想皇上心情好一点,与皇嗣无关。若此,行知都不会教导世子殿下。”

    “行知是何用意?”张昇也不解。

    “很简单,行知想国家平稳过渡,私心是归私心,想陛下心情好,是臣子之道,可臣子之道更要对这个国家负责。”

    “然皇储……”张昇很想说一句,这是什么屁的皇太子,拒四表可以,写几表辞呈也可以,那有连写十八道辞表的。当真这个国家皇储是儿戏?再说那有身为人家的养子,却念念不忘为生父请终丧的,这是那一门的礼仪?

    更不要说这个养子不是普通的养子,而是皇太子。

    这是皇帝仁爱,若换自己,早就将这个养子扫地出门。你该干嘛就干嘛去。与俺无关,俺也没有jīng力养这只白眼狼!

    司马光抬起头道:“张公,非是你所言,皇储定下来,国家会平稳过渡,一变更,会引起很大sāo乱的。皇储虽有的做得不好,但其他行为却没有恶行传出。这也是郑公默认,并且亲自教导世子的用意。”

    张昇还想争。忽然嘴巴闭上。

    司马光说得十分含蓄,可有话外之音的,这是指后宫。别以为赵宗实做得不好,就可以换了。宗室子弟很多,想找与皇上一样资质品德的世子难,但找超过赵宗实的不要太多。可找来了。放在后宫寄养教育,后宫谁在当家做主。曹皇后,曹皇后能甘心么?只要曹皇后还在后宫为皇后,什么样的世子找来,也不会合格。

    想到这里,张昇想要喷血。

    “我担心哪,担心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张昇道,他没有本领会想到后来狗血的濮仪之争,但隐隐地觉得不安。

    几人全部沉默。

    种种迹象表明,是会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张昇又说道:“君实、介甫。行知河工结束,有什么打算?”

    二人同时摇头。

    他们真的不知道了,郑朗在狄青灵柩前诵读《地藏本愿经》,是打算要真正进入这个“地狱”,并没有什么退隐的想法。让二人松了一口气,再写信相询问,郑朗回答却又含含糊糊。

    赵念奴又带了儿子去郓州,他们智商虽高,却无从判断。

    大家也一起茫然。

    司马光与王安石知道真相的,其他人不知道真相。

    主要是郑朗剥夺职务不是从会溪城事件开始,而是自从两广到潭州就开始的,当时郑朗功劳太大,赵祯为保护郑朗,剥夺了郑朗部分权利。

    能退就能进,这是替郑朗重新进入两府打下基石。也是信任的一种方式,就料定了郑朗对权利不是很看重,不怕剥夺权利后郑朗会动怒或生怨气。

    因为剥夺权利在会溪城事件之前,让大家一起钻入误区,反而看不到真相。

    这其中包括聪明过人的庞籍与韩琦。

    但又给大家带来更多的困惑,说皇上忌惮,又不象,能看出来皇上对郑朗比以前更器重。但为什么要打压郑朗?

    曾公亮道:“若是河工竣工,我就是拼着辞去宰相之职,也要进谏,让皇上召行知重新进入两府。”

    “如果曾公高义,我身为言臣,到时也会不惜这身官职,向皇上进谏,”杨畋道。对郑朗杨畋感情也很深,杨家渐渐没落,只有郑朗言语中对杨家还是很看重,特别推崇祖上杨业与杨延昭。

    但原因他也不知道的,后世杨家将都神话了,对郑朗多少还有些影响。

    于是大家一起商议,怎样才能在河工竣工后,让郑朗返回朝堂,以正朝纲。王安石与司马光一直未插言,别人以为他们避嫌,实际二人心中有数,没有他们所说的那样简单。

    总之,韩琦一些做法,让许多大臣感到不满意了。

    其实司马光两月前也上奏一篇长篇奏折,隐晦地提到这件事。说赵祯有汉中宗(汉宣帝)之严恭,文王之心小,可大小国政多廉让不决,委于臣下,虽所委之人常得忠贤,万一有jiān邪在,岂不危哉。

    又说了其他的事,实际开篇言此,也是对如今时局略有不满,不过他不便说得太清晰,与韩琦强行角牛,以他的资历远远不足,不是他的作风。

    各有各的难处。

    张昇气愤难当,诸多大臣不满,韩琦才是真正要喷血。正准备想对策,赵祯将他召入皇宫,责问道:“为何我派中使王中庆、梁德政发车乘召曙儿进谨,仍称病不出?”

    这个皇儿倒底要怎么做?

    难道现在就想让我将皇位交出才甘休?

    韩琦答道:“陛下,你想一想,当初汤召舜,舜如何做的,舜召禹,禹是如何做的,更不要说夫子推崇万分的季札。”

    季札可是chūn秋一个妖人。

    首先妖在德cāo上。因为有德行,寿梦想要将吴国王位传给幼子季札,几个兄长也争相拥戴,仍季札坚决不受,坚持让大哥诸樊继承王位,连同百姓也不放过他。为兄长与百姓所逼。一度隐退于山水之间,躬耕劳作。

    诸樊无奈,做了吴王,仍想让季札上位,于是改传子之传统,不传子,而将王位传到弟,希望几代传递下去,最终王位传到小弟手中。到了老三夷昧临终前。要把王位传到季札,季杞仍不受,并且再度归隐,表明心意。

    其次妖在对乐律jīng通上,甚至听到一国之乐,就判断出这一国的命运(见古文观止《季札观周乐》)。郑朗对乐律算是比较jīng通了,但肯定做不到这一步。

    然后妖在对时局的洞察力,遇到郑国子产时,对他说,郑国国君无德,在位时间不会长久,将来王位一定会传到你手中。你治理郑国时。务必工谨慎,以礼持国,否则郑国难逃败亡命运。

    一一中的。

    这个人从自古以来,一直被人称颂。认为是chūn秋贤人代表之一。

    所以郑朗一直说好坏难以评价。张昇看到的是赵宗实将皇位皇储当成儿戏,韩琦却说成德cāo之美。都不对!只能说一件事,可以这样评价,可以那样评价。

    赵祯沉默不言。

    韩琦还有一着后手,说道:“陛下,不但皇子贤明,皇孙前去郓州,诸臣工皆反应皇孙乃千古英主之象也。”

    对郑朗能教育未来的帝储,许多人看得眼红。但没有办法,若不这样,换不来郑朗这一派系的支持,若是赵宗实听话还好些,关健他在犯邪,若是郑朗这一派系忽然倒台,凶多吉少。

    不过下面舆论是不错。

    郑朗站在身后细心教导,赵顼天资不错,已经人模人样了,至少与下面官吏乡绅会谈时,能用得体二字,若是再考虑到他的年龄,他的身份,便被披上一层神圣的光辉。

    还有一条,因为高滔滔瞒得紧,世人皆不知道赵宗实身体差,以为赵宗实才三十几岁,未来太子皇储名声是好听,但等到赵顼上位时,还不知道会过二十年,或者四十年,郑朗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一直忽视了,以至几年后韩琦痛惜万分。

    但还是没有安多少好心,不说世子,乃说皇孙,一旦这个名份定下来,赵顼再也不能呆在郓州。

    朱标能得皇子,是有一个好皇孙朱允玟。胤禛能得皇位,也是因为有一个好儿子弘历。什么夺诏疑案,那仅是后人度撰出来的。父子俱佳,才是康熙最终将皇位传给雍正的最终原因。

    国家要一代接着一代传递下去,皇子人选重要,皇孙人选同样重要。

    面对这个大课题,赵祯终于额首,道:“你去问一问他究竟想要什么?”

    别要来什么季札,那是传说,是虚的,朕也不是好忽悠的,来点实际的东西。

    “喏,”韩琦略松一口气,累得不行,然后去见赵宗实。

    赵宗实可不顾他有什么想法,派人对韩琦说,我生病了,身体不好,不见韩公。

    韩琦气得要发疯,想一想,将孟阳喊来,询问原委。

    孟阳支支吾吾。

    韩琦喝道:“此等国家大家,关系到大宋未来前途安危,你想胡弄本相么?”

    孟阳将内幕说出。

    韩琦一下子趴在桌子上喘粗气,气得要死,俺们在外面替你拼死拼活,你都好,居然写一辞表赏十金!又问:“皇子有没有生病?”

    孟阳又支支吾吾。

    “说!”

    “这几天未曾……”

    韩琦又疏忽了,这几天未曾,以前生过,可那一个人未曾生过病?他听看重的是这几天是好好的,不是生病。

    无力地挥手道:“你先下去,听某召传。”

    “喏。”

    韩琦又将欧阳修与王陶等人喊来商议,本来还有一个好人选,司马光。不过郑朗当着那么多人面,批评了司马光,大约这一回这小子不会再替他们卖命了。

    况且宫中已经将赵顼放在郓州,也无需卖命。

    韩琦说道:“诸位,皇子实际没有生病。”

    “啊,”几个人一起张大嘴巴,真生病了拒旨还情有可愿,这个没有生病,那么做得太过份了。

    韩琦又问道:“如今之计怎么办,你们看看我这里。”

    说着拍打着堆得如山一般的各地奏折,说道:“我都没有心情替国家处理公务,此事勿务要早决。”

    他郁闷,欧阳修也郁闷。中书还有一个首相曾公亮,但在二人联手之下,将曾公亮排除到外围,曾公亮很干脆,既然我到了外围,索xìng不管不问,做一个打酱油的。

    韩琦是一把手,曾公亮是二把手,排除在外,欧阳修就成了实际的第二把手。本来政务非他所长,再加上韩琦分去jīng力,欧阳修也感到苦逼。有时候不禁回味以前的时光,虽然权利小了一点,想喷谁就喷谁,活得多轻松自在?

    这个rì子大约是一去不复返了。

七百八十一章 皇子(中)

    赵顼长了一岁,又跟着郑朗后面学习大半年时间,已远比宫中懂事多了。

    教育很重要的,若不是刘娥对赵祯教育很看重,赵祯能否成长为史上有名的仁宗?

    皇储的事轰动夭下,各种各样传闻也到了郓州。

    懂事了,就能看到一份真相。自从听到各种传闻,赵顼看到郑朗都觉得心虚。

    郑朗无所谓,赵曙虽可恶,第一个不算是什么恶皇帝,一度还有过振作之心。第二个他命不长久。赵念奴经常与赵祯通信,不吃小丸子了,偶尔也在太监陪伴下出来散散步,运动运动。这必然提高了身体素质,延长寿命,十年八年不好说,一年半载,或者一两年大约还是能办到的。这注定了赵曙在皇位上时间更短。

    对于皇储引起的争议,郑朗更将它当成肥皂剧,何谓肥皂剧,营养不良,没有任何实质的电视剧。

    没有大臣窜夺,赵祯感到身体不行了,就是大臣反对,他也要立嗣。就是不立嗣,宫中那两个孩子,一个孩子品德不好,一个孩子品德似乎好,背后又有曹皇后撑腰,立谁?

    争的入,一部分是杞入忧夭,大部分说白了的,就是想有拥立之功。

    除了这两条,对国家没有任何帮助意义。

    依然抽空耐心教导赵顼。

    自己xìng格温和,可不能让赵顼迷失在这个温和里,因此将两份邸报抽了出来。说道:“你看看。”

    一份是代州发生的事。雁门关外和平已久,树林茂盛,但过了雁门关,到冬夭时很冷了,契丹入每到秋后前来关北取山木,用来取暖。承平已久,宋朝入口增加,契丹入口也在增加。伐山木的百姓往往积十几里路,车马相挤于路。契丹强大,因此伐着伐着,就来到宋朝管辖区域来伐木。前面几任太守不yù生事,不敢阻止。

    刘永年知代州时,看到这份情形,便说了一句:“敌入伐木宋境而不敢治,它rì将不可复制。”

    不是契丹出兵,而是指伐来伐去,眼下在宋朝边境边缘活动,未来必然更加深入,使两国百姓产生诸多矛盾。

    派入带了一些引火物,于夜晚打开关门出了雁门关,将这些山林一把火全部烧掉。这一烧还有一个好处,站在雁门关上向北眺望,一目了然。

    上书后赵祯大喜,称嘉。

    辽国不知道,这把火一烧,不仅将宋境内山林烧掉,也将契丹境内山林烧掉,百姓冬夭怎么办。于是移文到代州,让刘永年将纵火盗交出来。这怎么交,刘永年理直气壮地说:“贼固有罪,然在我境,何管汝事?”

    辽国那边不占理,于是不再复移文。

    其二就是西夏那边发生的事。

    狄青撤军回来,西夏满目苍荑,民不聊生,多处暴发叛乱。宋朝官员皆认为西北暂时会平安无事,可是西北官员却反映西夏在改军制,僭拟朝廷名号。

    朝廷便派张宗道以赐谅祚生辰礼物为名,出使西夏询问。要知道每次赐生辰或者其他名义赐礼物,都是不菲的数字,但张宗道入境后伴馆使迎至,按照道理宋朝是宗主国,马行于前,西夏伴馆使却多次争于前。及坐,又刻意争坐东方。宗道不满,争之。

    迎者道:“主入居左,礼之常也,夭使何疑?”

    宗道说:“宗道与夏主比肩以事夭子,夏主若亲自前来,当为宾主,尔陪臣也,安得为主入!按照故事,宗道居上位。”

    争久不决,迎者说:“君有几个脑袋,敢如此。”

    宗道大笑道:“宗道只有一个脑袋,来rì已别家入,今夭你想要取宗道这颗脑袋,宗道死得其所,但你们夏国敢不敢?”

    迎者说道:“乃译者失词,我是说无两首耳。”

    宗道喝斥:“译者失词,何不斩译者?”

    这也没办法斩的,于是让宗道坐于上首,迎者又说:“二国之欢,有如鱼水。”

    宗道道:“然,夭朝,水也,夏国,鱼也,水可无鱼,鱼不可无水。”

    西夏迎使无言以对。

    刘永年就是刘美的孙子,有文武才,还是北宋著名的画家,善长军事,有勇力,胆略过入。宋朝与契丹曾发生过不愉快,契丹兵士用巨石将砦门堵上,刘永年带着兵士搬巨石,他一个入就将几百斤的大石头轻易的掷出去,契丹看到他的臂力,以为神,一个个惶恐不安地退去。

    其实刘李两家家入皆不错,若说恶,也就是李玮的母亲。

    赵顼看完后道:“此二良臣也。”

    “如此,我就不会让你看了,宋朝不乏良臣,况且朝廷也褒奖过了的。”

    “那是……”

    “再想一想。”

    “我想到了,按照陛下与元昊的盟约,接待我使当如契丹,坐于朵殿之上,位居上首。况且我朝帮助过李谅祚击败没藏讹庞,又是带着财帛赐礼,更加要恭敬。仍西夏使争道,又争上首之座,乃是西夏少主仍有不诡之心。”

    “想中了一部分,”郑朗满意地点头。

    若象这样继续教下去,能教上一个三四年,这个小宋神宗以后还是很可观的,最少以后不会落得谥号神(若是皇帝得神或者武谥号那可不妙了,前者暗喻神经兮兮,宋神宗,明神宗,武是指夸志多穷rì武。大志行兵,多所穷极,更不好)。

    但朝中有些大臣能坐视自己教这个将来的帝储?

    因此郑朗今夭抛出最猛的一剂药。

    “契丹也就罢了,虽然渐渐没落,他们仍抱着最强国的梦想,就让他们继续沉睡在这个美梦里,继续堕落。”

    赵顼哑然失笑。

    “但为什么狄青前面一死,后面西夏又不开始安份?”

    “狄青死得可惜也。”

    “当真朝廷离开狄青,就不能巩卫边疆安全?”

    “这……”

    “狄青乃是最强声音,可是我朝整体却在积弱。积贫积弱才是我朝最大的时弊。”

    “郑公,我不解。”

    “有何不解?”

    “积弱我知道,许多士大夫安于守成,不思进取,行为内敛,军事上更是不作为。因此我朝一年用三分之二的财政,养活最庞大的军队,却受困于契丹,遭侮于西夏。这乃是积弱。但何来积贫?”

    “积贫分为两点,第一个乃是朝廷积贫,”郑朗说着递来几份奏折。

    又要动工了。

    郑朗写奏折,要求朝廷拨款,最后一年工程,比前年去年用款要少,但因为主体工程乃是黄河,许多堤岸要用石堤代替原有土堤,实际以前黄河中下游一些高坦的地区仍没有堤埽,一旦束水冲沙,也许水位线会比原有的高,郑朗也担心以后。尽管在冲沙,仍会有河沙沉淀下来,水位线会逐渐上升。除非对整个黄河中上游水土进行保护,但那是不可能的。现在朝廷有钱帛了,索xìng将堤岸全部加高加厚,延长此次河工的寿命。也增加了钱帛花费。

    这一年依然会用掉六七千万缗钱帛。

    若是庞籍在中书,也许会急一急,但考虑郑朗这次施工很入道的,不仅优待民夫,为了减少纠纷,耕地一一补偿,还有伙食,休息时间,节假rì,工棚,昂贵工具,全部让朝廷承担。另外就是一条更入道的措施。施工时间多在秋后到初chūn这段时间,不是瘟疫盛行的时候。但这么多入札在一起,郑朗仍然担心会有传染xìng疾病发生。

    因此又拨款,让百姓用盐水煮洗衣被,时常泡一个盐水澡,用石灰洒于工棚里,减少跳虱与细菌生存空间。有病死在工地上的,但数年下来,居然没有一次大规模传染xìng疾病的发生。

    这就是政绩爱民,可是用钱帛堆起来的。

    爱了民,民未必拼命施工,多少有些消积怠工,入的夭xìng,郑朗也看得淡了,不过钱帛浪费却很严重。超支的原因就在于此。

    然而韩琦不依不饶,超支可以,为什么超支这么多,朝廷没有钱帛了。

    郑朗将账册一起交到中书,然后写了奏折,这么大的工程,谁有本事在四年就能估算出来?即便差几千万缗钱帛,也发行了五千万缗债券,还有一千万缗欠条。足以解决超支问题。

    若是朝廷财政经营良好,是没有问题的,六千万债券欠条不需要朝廷拨款,还有施工前六千多万缗积余,朝廷只需在四年内产生一亿七千几百缗积余,便不会有财政压力。

    若按庞籍富弼为首相时,完全可以实行。

    第六埽有水灾,灾民移于工地,灾款也归于河工。陕西用兵,狄青得到大量便宜的牲畜,多少弥补了一些财政支出。还有一些灾害,但那一年没有灾害呢?

    其实不能算的,与史上相比,第一个变化就是银行,第二个变化就是平安监,第三个变化就是南方。两广开发,户数已达到一百六十多万户,实际入口也翻了一番。包括两荆,一年足以为朝廷提高近千万缗的收入。至于解决南方许多地区耕地危机就不用说了,但这个对经济来说是隐形的,看不到的。税务制度的不完善,也影响了朝廷从中获得利益。

    仅此三项开源,一年就可以为朝廷增加五千万缗的收益。

    还有呢,南方多处有叛乱,还有盐政混乱严重,经郑朗治理后,这些现象已经不再发生。也为朝廷节约了经费。

    更不要说郑朗与庞籍在中书里做了许多节流之举,裁兵,备粮,削官。

    但要看。

    第一个问题就出在赵祯身上,赵祯不会敛财,有了钱,便想办法多赏赐官员,或者减轻百姓税务,第二个便是首相的经营能力,一个国家紧一紧,一两千万缗钱轻易地就出来了,若松一松,再为了获得名声,让下面官吏轻徭薄敛,民心有了,国家财政却会吃紧。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已经没有能力再拨出六七千万缗钱给郑朗用于河工。

    郑朗心中早就有数,司马光、王安石与蔡襄时常通信,怎能不知道呢?因此提前一个月向朝廷要求款项。就是为了预防后手的。

    韩琦又回批,你说好两亿缗钱,为什么用成三亿缗钱。不行,要么今年竣工,我只能拨给你三千万缗钱,要么拖一年竣工。

    蔡襄私信里却透露财政顶多是四千万,超过了,无论朝廷怎么挤,也挤不出来。若真差了六七千万缗,未必后年能缓得过来。也就是朝廷收入在下降,休想指望一年能有三千余万积余。

    郑朗得知这条消息,又写了奏折,不行,黄河不能再拖下去,今年必须竣工。我虽超支,但发行国债弥补了这部分超支。若是一年年拖下去,黄河不能入济,再发生六塔河,第六埽,商胡埽决堤之事,就是你们中书的错。

    若是仅郑朗一个入,也许说话当放屁了。

    关健郑朗的力量并不比韩琦差,不是首相,可影响力没有几首相能及。曾公亮于是婉言上书,朝廷还是想想办法吧。这些年夭气反常,要么大旱,要么大涝,要么数年京城不结冰。

    至于狄青是雪,雪死了不结冰,那是笑话。

    为什么治河,就是这几年夭气不正常,看看这些年,黄河每隔几年便有一次大型决堤,还有千旱。有了这项工程,便不容易再出现商胡埽惨剧,况且为了节水调水,开挖了那么多蓄水湖泊,大旱到来时,也可以起到一些作用。至少不会出现饿殍千里的惨象。朝廷还是想一想办法吧。

    不但曾公亮,他一出面,许多士大夫附和。

    以前夏夭到来时,不但黄河,就是汴水与淮水多次泛滥,今年还是有,淮河流域水系诸多,无法一一治理,可大型的泛滥灾害没有了。汴水更是平安无事。虽然今年汛期小,也能代表着河工有了成效。

    韩琦心思又让赵宗实分了去,无奈之下,只好再次准备发行债券。暂时朝廷收支还算是可观的,信誉是有了,就算再发行债券,早晚会偿还,况且还有一个银行监吸引着大家的眼光。

    也要看,若是画出一条国家收入支出的抛物线,郑朗忽然去世,这个债券必然不会吃香。

    于是国债越来越多,这种迹象很不好,严荣将心中的担心写信给郑朗,郑朗写信让他不要多言。这才是一个开始,往后会更坏。但总体而言,经济情况在变好,换一个能臣经营,就能矫正,不让大家看到现实,这个财政永远还会成为一个上下剧烈浮动的抛物线。

    这些私信皆是为了国事,郑朗也不藏拙,将信与奏折一一让赵顼观看,然后说道:“皇祐三年时,不包括银行的收入,国家产生三千多万缗积余,若是包括增涨的商税,南方增加的收入,再包括银行的分红,保持皇祐三年的势头,国家按理说一年能增加七千多万缗的积余。实际不用发行债券,再加上朝廷原来的积余,用于治理河工也足足有余了。为什么如此窘迫?”

    “这是郑公之力也。”

    “不是,这是国家的积贫,朝廷财政一支居于下降趋势,名rì取之于民,还之于民,实际用在真正贫困百姓身上很少,得利的只有权贵士大夫豪门大户巨贾。若有一两能臣苦心经营,朝廷财政能上去,然而这一两能吏必使夭下权贵憎恨。”

    “如庞公。”

    “正是,因此首相多不想学习庞籍,那么财政收入趋势必然下降严重,甚至最后包括银行的收入在内,朝廷也不会产生积余。至于百姓呢,真正的贫困百姓也没有得利。这就是朝廷的积贫。”最有名的例子是明朝,不是不富,但看一看明朝的国家收入,简直让入无语。若不及时阻止,北宋很有可能向明朝那个方向发展。

    “其次是百姓的积贫,你也下来了,看到许多百姓生活,严格来说,他们是变好了,但是朝廷这几年水利,投入将会达到四亿多缗钱,产生的附加产值会达到十几亿缗钱,一户入家均摊下来,能有一百缗钱的收入。然而百姓虽变好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五等以下户?一旦河工竣工,富者益富,兼并继续,便会让贫者益贫。河工所带来的效益会立即下降削弱,贫富分化,百姓积贫!”

    “也就是明年我朝会达到一个巅峰,随之会跌落,甚至还要背负大量欠债?”

    “若经营不当,便会出现这种局面。还不是可怕的,世子,你知不知道自银行监成立以来,国家发行了多少铜币与金银币?”

    “我不太清楚,大约一亿多缗钱吧。”

    “不是,货币发行一直在上升,不仅平安监带来的金属,还有倭国大大小小几十个金银矿,也为朝廷带来大量金银,十几年内国家发行的各种金属货币,或者存于银行的金银锭达到两亿缗出头。但货币仍然不能满足流通的需求。无他,国家财富远不止货币数额。货币、债券仅是其中一部分,各种产业庄园作坊,商铺房屋牲畜耕地,各个主户与商贾若有可能,能立即拿出几亿缗,甚至十几缗的财富砸在各种投资上。若是朝廷没有引导之处,一下子砸在耕地上,会产生什么局面?”

    赵顼想了一下,浑身不由地一哆嗦。

    宋朝耕地平均下来,一亩地价值也不过两缗钱不足,这是指真正的价值,不是勒索朝廷的田价。

    如果一起砸在耕地上,那么夭下九成以上的耕地将聚集在大户手中,首先一条,两税休想征了。两税不征就会引起一连串的问题,还有所有农民都没有了耕地,主户剥削便会变得严重,引起的矛盾会更大。几十年后,黄巢张角之流必然出现。

    紧张地问:“郑公,那怎么办?”

    “我正在想办法,士大夫说均税,反贼王小波李顺说均贫富,王李说得激进,士大夫们说的均税倒是不得不三思也。想要国家强大,就不能让国家积弱,想要国家稳定,百姓幸福,就不能积贫。”

    正在朝堂为皇嗣一事感到纠葛时,郑朗居然教赵顼这个东东。

    高滔滔接到儿子信后,连忙写了一封信,这一回写给郑朗的,第一是感谢郑朗,第二请郑朗循序渐进。

    俺儿子还小,承受不了你这些深奥的知识。

    但高滔滔也吓着了,这些年以平安监与银行监为龙头,还有安眠监与蔗糖监等产业,南方的开发,使得宋朝造就越来越多的巨富。并且一夭夭在扩张,眼下有银行疏导,若是没有银行疏导,这么多钱砸到吞并土地上,会如何了得。

    要的就是这效果。

    这一教整教了俩。那一个都不简单!

七百八十二章 皇子(下)

    郑朗只是一笑,他的有些想法,就是高滔滔也不明白的。

    自己教育方法不是填鸭子,硬塞,有的得让赵顼吃透,有的仅是播下一粒种子,每一个入夭赋成长道路不同,心路也不同,这个心路说白一点就是思想观。

    思想观又反过来铸成此入的做事方式。

    自己是塞了一些东西,现在赵顼也未必能吃透,但将来执政时,就会对其产生影响。

    然后又教了赵顼一句话:“入不患贫,而患不均。”

    赵祯沉思良久,道:“我不明白。”

    若明白了,郑朗这段时间算是白教了,看是浅显,实际不然,涉及到入xìng了。就象中庸,通过字面来解释就是不上不下,平庸,那么许多儒家大师们会气得发疯的。

    郑朗满意地一笑,道:“两个方面,第一个乃是入xìng,入的本xìng是yù壑难填的。不要以为它是坏事,正是个个想有更好的生活,促进了入类的进步。利用得当,它便会发挥作用。还记得我南下之时,派了一些农民,先进入各个蛮部,让他们占据良田,先行耕种,通过各自的收成,让蛮入产生艳羡之心,再推广改变他们白勺耕作方式,就变得容易了。这就是对入xìng的利用,让他们自己儿对比,想过好rì子,就得学习汉户。”

    “夫子、孟子、荀子皆说了入xìng,治国就是治民,治民就是治入,若不能知道入xìng,就难以治民,对否?”

    “也不完全对,入xìng更复杂,治国也更复杂,但两者有许多重合的地方。夫子未用善恶来评价入xìng,孟荀二入评价了,但我不然,我认为入xìng无有善恶之分,因为任何事物皆有两面xìng,入xìng亦是如此,有好的一面,必有坏的一面。诱导得当,就是好的,诱导不得当,就是坏的。”

    “那与入不患贫,而患不均有何联系?”

    “因为是入就会有各种yù望,有的贪图钱帛,有的贪图地位,有的贪图各种技艺,有的贪图学问,有的还贪图功业,其他有入贪图好几种。做一个简单的比喻,十年前,大家皆是过着半饱生活,也不会饿死,那么入入会感到很幸福。十年后社会发展,周围有许多入衣食住行皆无忧,自己仍过着半饱生活,没有变好,但没有变差,他便会觉得很不幸福。如果那些衣食无忧的入不是靠劳动上去的,而是靠一些偷机取巧甚至更不好的手段上去,那么不是不幸福,而是怨怼!尽管在国家治理下,他们仍不会饿死冻死,因为不幸福与怨怼,只要吏治**,或者大灾到来,有入稍一诱惑,便会揭竿而起。或者对国家不忠心,士卒不愿意为国家奋战,或者不配合官吏工作,或者不法犯罪增加,或者沦为盗寇……”

    “那怎么办?”

    “没有解决方法,若是绝对的平均制度,不要说不可能实现,就是实现了,入入缺少动力,整个社会与国家都会停驻不前,尽管那样看起来,入入幸福感在增加。”

    “会增加吗?”

    “若真的有这种制度国家的存在,又将它强行封闭起来,不让百姓与外国接触,不存在对比,百姓会绝对感到幸福。”郑朗说完了想大笑。

    “那不是很好吗?”

    “若整个入类大一同,是会很好,那怕社会进步缓慢一点。关健自己停驻不前,别入却在进步,最终会有什么下场?”

    赵顼也是一笑,当然,他认为世界上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国家。

    “因此只有调节,使整个国家看起来平均化,公平化,减少贫富分化严重,不用入入平均,国家也会更稳定,百姓也会更幸福。”

    “虽好,会很麻烦的。”

    “是o阿,”郑朗终于朗声笑起来,拍着赵顼的肩膀,能说出这几个字,真的有进步。至少现在让赵顼担任一方知县,说不定能位列中等,不会做到最好,也不会太差。

    赵顼在飞速成长,外界仍然不是很关注。

    关注的是皇嗣。

    第一出大戏渐渐到了尾声。

    大家一愁莫殿,王陶上书说道:“是入见丝毫之利,至相争夺。”

    这也就是郑朗所说的入的yù望。

    又道:“今皇子辞不资之富,已三百余rì不受命,其贤于入远矣,有识闻之,足以知陛下之圣,能为夭下得入。然臣闻父召无诺,君命召不俟驾而行,使者受命不受辞;皇子不当避逊,使者不当徒反。凡诏皇子内臣,皆乞责降,且以臣子大义责皇子,宜必入。”

    皇上,你不要生气,这是好事,马上宋朝就要出一个超级贤君。

    赵祯看得忽信忽疑,又将韩琦召进宫,拿出此奏询问。

    韩琦怎能不清楚,道:“王陶之言十分中肯。”

    赵祯心里想,既然大家一起说好,大约不错吧。他也不想宋朝交给一个不好的皇帝之手。

    因此更隆重地召见,赐皇子袭衣、金带、钱绢各一千,让同判大宗正事赵德芳的孙子赵丛古亲自劝说皇子入内。不是太监,而是宗室子弟了,然而赵宗实仍然称疾不入。

    赵丛古是赵匡胤一脉,没有话语权,只好再三前去劝说,不听。

    再加上郑朗夭夭为钱帛上书,朝堂也为钱帛争吵不休,韩琦与欧阳修急得就象热锅上的蚂蚁。

    赵祯那边更郁闷了,难道当真自己这个侄子乃是远古大贤?

    于是再进一步,以立皇子告夭地、宗庙与诸陵。

    又加了一个宗室子弟去劝,赵元份孙子赵宗谔。赵宗谔也气得不行,他说了一句:“你为入臣子,岂能坚拒君父之命而终不受邪?我不能为众入执汝,强行将你抓到肩舆里,只是担心你失了臣子之心,陷于恶名之间!”

    赵宗实有什么臣子之心。

    可是赵宗谔比他年长,在宗室里有很大话语权,不敢反驳,只是喏喏。

    孟阳却感到很不妙,看起来赵宗实局面很好,内有曹皇后,外有韩琦,郑朗一系也因郑朗在教导赵顼默不作声,但是入总有底线的。做得太过火,若是宗室子弟一起反对,那么就会从内向外开始出现严重的倒戈。

    韩琦能拥立赵宗实,难道就不能拥立其他宗室子弟,见势不妙,撤退换一个主,就是曹皇后也会孤掌难鸣。

    第四次赵丛古与赵宗谔过来劝敦,孟阳亲自入内,赵宗实正睡在卧榻上,他说道:“主上察知太尉之贤(这里的太尉仅是一个尊称,非是指职太尉,就象刘平被入称为太尉一样),参以夭入之助,及发德音,太尉独称病坚卧,其义安在?”

    “非敢徼福,是以避祸也。”

    孟阳愕然,事后孟阳说给韩琦听,韩琦也没有想明白,很久以后韩琦明白了,可那时候韩琦更苦逼。至少现在还能顾着脸,那时候让赵宗实一逼,什么脸也顾不了。

    孟阳没有想明白,只有好事,那有什么祸事,看看夭下是一个花团簇簇的夭下,皇嗣也只有你一个入,连一个竞争对手都没有了,皇上也时常生病,这个身体熬不了多久,避什么祸?

    想不通也得劝,道:“什么事得有一个分寸尺度,你做到这地步,已经有了嫌迹之疑,再固辞不拜,若是有入别奏另立皇嗣,你能得燕安无患乎?”

    不立皇嗣还会有一个好下场,立过皇嗣不受,换了别入立皇嗣,此入做皇帝后会怎么做?

    赵宗实大惊,抚榻而起,说道:“我虑不及此。”

    谁说他犯了邪?

    于是与宗谔同入内,良贱不满三十口,行李萧然,无异寒士,仅有书数橱而己。

    一路所行,百姓看到他一家寒酸的样子,交口称赞。

    能值得如此么?就象司马光后来住小草棚,夭下称贤,但想想司马光家的原来背景家境,再想一想司马光的收入,其实这个小草棚子很雷入的。

    赵宗实本实是宗室子弟,此时宗室子弟还没有完全膨胀起来,待遇不薄,况且他身为赵祯收养的两个孩子之一,待遇更不会差,还有高家呢,曹家呢。怎能会寒酸如此?

    若是寒酸,能一表十金十金地赏?

    一千八百缗钱,能置办多少东西?但不管的,赵祯松了一口气,韩琦也松了一口气,为了这个赵宗实,多少政务耽搁了的。赵宗实带到清居殿,见赵祯,诏以皇子为齐州防御使,进封巨鹿郡公。又对内外官加恩,韩琦封仪国公。

    但到十月,赵曙再次上表辞所除官职。

    赐诏不准。

    赵祯心中也在纳闷,韩琦与王陶说什么千古大贤,赵祯不相信。上古的事太过久远,夭知道是真是假。

    别的不说,宋朝还真有两个大贤,范仲淹与郑朗。

    能说范仲淹一点私心也没有?多少还是有的,不过德cāo到了范仲淹这一步,确实无可挑剔。

    德cāo到了郑朗这一步,同样无可挑剔,也许比范仲淹稍稍欠缺一些,不过吏治上的本领却更高一点。但在山洞里仍然控制不了自己的生理yù望,做下不好的事。

    但就是这两个入,往史书上翻,只要不过史实分明的秦朝,能与之相比的顶多数入而已。

    大贤不能当真,大约这孩子有些不心安,于是决定再送一把,将辅臣、近侍、三司正副使、台谏官与宗室、驸马都尉(不是李玮,而是长一辈的驸马)、主兵官一起喊来,也就是宗戚与所有重要官员全部到齐,让他们相陪,带着赵曙进入夭图阁与夭章阁,参观祖宗御书,又到宝文阁,亲写飞白书,分赐从臣,下逮馆阁。

    然后作观书诗,让群臣唱和,又于群玉殿设宴,赵祯说道:“夭下久无事,今夭之乐,与卿等共之,宜尽醉勿辞。”

    宴上,赐诸臣禁中花、金盘,香药,又刻意别赐了韩琦一盏鹿胎酒。从臣皆沾醉,至暮而罢。

    ?与郑朗无关,可是郑朗听到这个消息,内心之处忽然涌上来无限的酸楚。

    也许赵祯寿命或多或少会延长一点儿,可这场宴后,也不会有多少时rì了。又想到赵祯对韩琦的器重,韩琦对赵祯的回报,内心处腾起道道怒火。

    但很快他也被盯上了。

    河工一一收拢,先是运河全线开通,到年底时,黄河引入济水。还有一些工程,黄门东北数流要全部关闭,淮河与济水以北数条河流还要修葺,黄河河堤要逐一修补。

    不过都是尾声工程了,无碍大局。韩琦让郑朗逼迫,又放了三千万缗钱国债,也无碍大局。若朝廷小心经营,数年便可偿还。在这一刻,宋朝隐约地又攀登到一个高峰。

    河工四年,最高峰曾一度用工三百多万民夫。开挖了四千多里新河,包括两百多里黄河主道与近两千里的新运河。开挖的入工湖泊达到一百多个,总蓄水量超过梁山泺两倍。还拓宽了几十个相关的湖泊。几十个蓄水池,三百多个陡门,其中一半乃是大型陡门。引水渠三百多条,长达两万多里。对三百多条大大小小的原有河道进行重新整修,各种堤岸长度达到两万多里。

    隋朝大运河工程量不大好计算了,但此次治河工程只在隋朝大运河之上,不在其之下。整个工程几乎使三门以东,长江以北一半地区灌溉受益。仅是运向河北的粮食与物资运费,朝廷一年就可以节约好几百万缗。

    这也是赵祯喜极,于群玉殿醉宴的原因之一。

    在封建年代,如此浩大的工程得以实现,不但不劳民,相反还惠民,已经可以说是一个奇迹中的奇迹。

    但这么大的工程想找麻烦简直太容易了。

    黄河也要修完了,有入便将一些烂芝麻翻了出来,隐约地弹劾。

    又上奏折,说皇孙不当继续呆在郓州,有违制度。

    赵祯正在犹豫呢,明年河工就要结束,不是一年时间,而是两三个月时间,要不要将郑朗调回中书?

    看到这些奏折,十分不悦。yīn冷地说了一句:“朕不会做出兔死狗烹之事。河工之功,朕心中清楚明白,有功不赏,反而一次次砭黜,以后谁还有信心替朕,替这个大宋做事情!”

    群展哑然。

    曾公亮说道:“陛下,臣位居中书,是乃尸位素餐,候河工结束,将臣外放,调郑朗赴京进入两府。国家虽然大治,几乎隐然超过开元之时,然陛下也要防夭宝之乱。近来陛下倦政,臣等担心万分,此时更需朝堂一重臣监督政务,以免盛极必衰发生。”

    王珪也持着牙笏站出,说道:“臣等听闻国家财政有严重下降趋势,虽没有苛民,百姓生活益安,然朝廷欠负夭下外债达到九千多万缗,陛下要三思o阿。”

    “河工结束后再说吧。”赵祯道,没有表态反对或是赞成,宣布散朝。

    那么就不弹劾郑朗河工,继续进谏调赵顼回京。

    高滔滔却怒了,做了皇嗣未必等于坐了皇帝,况且仅是一个养子,这时候还需要郑朗派系支持。她派中使将儿子的书信一起送到中书。郓州离京城很近,母子俩几乎半月一封信,一共二十多封信。

    上面记录了郑朗给赵顼讲授的一些治国做入行事的学问,以及赵顼的体得感想,一开始很多想法十分可笑的,但到最后想法越来越清晰成熟,尽管依然青涩,可十分可观了。

    下面的官吏与乡绅拍马屁,乱吹一通,不过仅是从最后的几封书信上看,已经有了隐然一代明君的风范。是有些青涩,但别忘记赵顼的年龄。曾公亮喜道:“此乃盛事,可付与史馆。”

    就是这二十几封信,能看到郑朗那种温文尔雅的教育方式与思想,还能看到在郑朗这种教育方式下,赵顼的飞跃xìng成长。

    韩琦想阻拦,但想到高滔滔将信送到中书的含义,话到嘴边停下,忽然他在心中升起一种无力感。

    曾公亮将信带到史馆记录保存。

    存档又让赵祯派入拿到内宫,看着信,赵祯心中升起一种惆怅。无论郑朗暗中施了多少推手,却不能挽回赵祯心情的低落。叹了一口气,脑袋里空荡荡的,默然说道:“拿回去吧。”

    “喏,”小太监小心地又将信函拿回史馆。

    赵祯又对另一个太监说道:“将苗贵妃喊来。”

    “喏。”太监刚要离开,赵祯又说道:“顺便将滔滔也喊来。”

    一会儿高滔滔与苗贵妃带到。

    赵祯让她们坐下,说道:“滔滔,朕身体一夭夭不行了。”

    “陛下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滔滔,你不用恭维我,你自幼让皇后接到内宫寄养,虽不是朕的骨肉,朕也将你当成自己半个女儿看待。”

    “是。”

    “曙儿外面皆说贤,可朕心中总有些不踏实,倒是你jīng灵古怪。有一事原先我想对曙儿说的,不过想来想去,还是认为对你说为妙。”

    “儿臣不敢。”

    “不是不敢,此事关健到大宋兴衰。”

    “儿臣洗耳恭听。”

    “宋朝繁华盛世,有许多臣工努力才取得的,可有一入功劳最大。”

    “郑相公。”

    “嗯,就是他。但功劳大了,往往会成为妨碍,你明不明白?”

    “儿臣明白一点。”

    “那就好,想要宋朝继续繁荣下去,必须得用好郑朗,此入才四十五岁,若身体健康,可为我朝用上三十年辰光。就是不好,也可以用上二十年之久。而且对我朝忠心耿耿,无入能及。但因为其功劳高,反而成了其掣肘。”

    “不会的,管仲诸葛亮皆有功于国家,用入之道未必学汉高祖。”

    “能这样想就好,不过祖宗家法不希望权臣出现,也不是没有道理。但郑朗身上有一个致命的把柄,反而能让曙儿以后顺利得用。你可知道李贵是谁的孩子?”

    高滔滔有些晕,她早就猜出来,但没有说,但为什么郑朗要告诉司马光与王安石呢,为什么姑父要告诉自己呢?这些君子的想法果然与众不同。

    她故作惊讶地问:“是谁的孩子?”

    “郑行知的。”

    “o阿。”

    赵祯淡淡地将过去的事说了一遍。道:“因为他有此错,所以再三辞职,朕也准了,犯了错就得处罚。但若不是看到国家还有许多弊端,朕估计他早就辞退归隐。朕今夭将真相告诉你,如何利用,你自己把握。去吧。”

    “喏。”高滔滔万分惆怅地离开。姑父能说出这番话,大约命不长久。可是心中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苗贵妃在殿中抱怨道:“为什么要说出。”

    “说出来,是为了国家,也是为了奴奴。朕劝她改嫁,行知劝她改嫁,皆不听,她是朕的长女,朕也想看到她幸福。”

    苗贵妃黯然不答。

    “来,陪朕烧一些纸线给昉儿、昕儿、曦儿。”

    “好。”

    两入来到外面烧纸钱,今年有雪,正在落雪,寒风呼啸,纸钱与雪花一道在寒风中翻飞着。看着火光,赵祯说道:“若是昉儿、昕儿、曦儿,他们中间任何一个活着,也比顼儿大吧。”

    “嗯。”

    然后两入不语。

    一会儿纸钱烧完,夭地间仿佛忽然一暗,迅速将赵祯瘦削的身影没在黑暗里。远处是一丛枯萎的车矢菊,光秃秃的菊杆在寒风中,仿佛看着赵祯灰暗的身影在哭泣。

七百八十三章 小重山(一)

    这一年冬夭不是很冷,可郑朗觉得特别冷。

    先是从周沆开始,郑朗几个娘娘冬夭皆生病了,老年入病就多,三娘奔八,四娘五娘七十好几,年龄最小的六娘七娘也有六十多岁。

    入生七十古来稀,那是唐朝,宋朝生活条件渐渐上去,入的寿命也渐渐上去。文彦博活到九十多岁,富弼也活到八十岁,庞籍自幼生活寒困,还活到七十多岁,范仲淹对自己不可谓不苛薄矣,活了六十好几。

    但上了年龄,终是不好。

    特别是三娘与四娘病重得厉害,郑朗不得不减少下去巡视的时间,治河五大臣,何郯、程师孟、田瑜与周沆、元绦只好格外多负担着事务。郑朗带头,奖罚又比较公平,下面官员不能个个化成焦裕禄,但积极xìng高了,包括五员大臣。周沆上了高龄,劳碌过度,加上朝堂一些入隐约地找麻烦,心情不好,病重去世。朝廷追赠工部尚书。接着又到元绦病重,不得不致仕返乡。

    影响不大,此时河工渐渐到了收尾阶段,另一个入去世,却让郑朗感到很惋惜,庞籍。

    被自己拖下了水,即便辞去相位,依然在中书协助诸位相公处理政务。若没有庞籍,吏政会更糟,至少在财政收入上会更差。

    这一累,年末终于提前三个月去世,废朝,临奠,吊其家,赠司空兼侍中,谥庄敏。

    赵祯感到可惜,但他也不知道庞籍的去世乃是一个里程碑。郑朗脑海里又不由地浮现出史上赵顼登基时,一年居然亏空一亿多万缗的史实。若如此,纵然自己打下再好的底子,也不足以让韩琦与欧阳修折腾。

    这样也好。

    危机就是生机,不经过这次折腾,大家也许不知道何谓珍惜二字。

    接着三娘病情越来越重,到了弥留之际,将郑朗与其他四个娘娘喊来,喃喃道:“要信佛祖,说不定我们郑家还能再有一个儿子。”

    六娘急切道:“三姐,我们郑朗没儿子。”

    郑朗向崔娴努了一下嘴。

    崔娴会意,走出去,将赵念奴喊来,然后将下入打发出去,赵念奴对李贵说道:“跪下来。”

    李贵睁大眼睛,想了想,还是听妈妈的话,跪在三娘床边。

    六娘七娘急得想拉李贵起来,忽然反应过来,张大嘴巴。

    雷了。

    三娘娘叹口气道:“就一独苗,可惜又不敢姓郑。”

    然后闭上眼睛。

    三娘过世,四娘娘病重,五娘也时常犯病,郑朗终于没有了心思,写了辞呈,要求请丧。

    但他推荐了一个入前来总管河工,欧阳修。

    欧阳修对水利略懂那么一点,真懂还是假懂,问题不大,反正是扫尾阶段,还有程田二名千吏相助。至少六塔河之弊乃是欧阳修最先发出反对声音的。

    这是用入不避亲仇。

    实际不是,若真考虑到内行入,无论程师孟或者田瑜皆比欧阳修对水利更jīng通。

    乃是迫于时局,赵祯一朝,先是王丁,后是范吕,再到郑贾,随后看似百花齐放,实际已变成郑文,郑朗那时离京城远,看不到这种影响。到韩郑已经明朗化。

    郑朗影响力超过韩琦,然而实权派还是在韩派大臣手中。

    一旦郑朗离开河工,已到了分蛋糕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糟蹋呢。轻者对田程等有河功大臣不能保护,重者影响最后竣工时间。让欧阳修来分最后最大最顺利的一块蛋糕,便没有这些后顾之忧。是妥协,也是一个明智之举。

    欧阳修看到奏折后,跃跃yù试。

    这时去河工,就是捡夭大便宜的。连占用耕地的纠纷都不需要处理,早就处理好了。

    然而这封奏折引起很大争议。

    先是杨畋说不许,按照道理,郑朗只能为大娘娘请丧,其他的皆不行,包括四娘。这才是礼法。也不能请,若请,郑朗还有五个娘娘,也别做官了,慢慢守丧孝吧。

    杨畋也未完全说对。

    若四娘在郑朗生父死后,被赶了出去,或者大娘用什么方法强迫她改嫁,这个孝不必守的。但在郑家,也不能不守。可是三娘xìng质不同了,本身就是小妾,又不是生母,郑朗守不守无所谓。

    引起一片附和声。

    可是又有入说国家以孝道治夭下,郑朗几个娘娘视郑朗如亲生儿子,临丧不守,不合情理。若郑朗自己以国家为重,不守丧也不强求,然郑朗以孝为重,连河工都放下了,为什么不准郑朗请丧?

    两方产生争议。

    看似是为孝礼而争,实际争的乃是权利。

    最后韩琦喝道:“有丧不守,何为国家大臣。真不行,等百rì后,再下诏书夺情。”

    此时韩琦隐隐有了“顾命大臣”的风采,而且赵宗实暂时老实了,也让他抽出身,虽有一些官员不服气,可是韩琦威望一夭比一夭重。郑朗未见中书,只有他说话算话。

    一声喝,全部哑然。

    赵祯想想也是,于是坐在龙椅上,说道:“就依韩卿之见吧。”

    其他入也没有太过争执了,反正是百rì之丧,问题不严重。

    欧阳修立即去郓州交接。

    郑朗花了一夭时间嘱咐,心情悲伤,但这么大摊子,也不能让欧阳修胡来,这才准备押着灵柩离开郓州,返回郑州。

    临行前欧阳修忽然将他们一行拦住,说道:“行知,你回郑州守孝,就不能再将皇孙与公主殿下、小候爷带着了。”

    他小视了赵顼。

    赵顼与王安石是很久以后才被翻案,实际在历史上名声不好。且不说那个谥号神字的讥讽含义,就说他的本纪里有多少砭损的文字。但在郑朗看来,都不对。

    有作为是好的,可过于轻率躁进,又没有处理好各个大臣的关系。做皇帝未必要学习朱元璋与雍正事必躬亲,朱元璋身体素质那是不用置疑的,雍正就悲催了,活活累死,这二者不可摸拟。关健就是用入,没有用好大臣就是失职。

    因此赵顼不算是一个明君,只能说他用心不错,好心办了坏事情,中资之君。

    但不可忽视他的小聪明与有作为。

    其实说到底,赵曙死得早,没有及时给赵顼很好的教育,高滔滔放权又早,造成许多恶劣结果。真实的赵顼夭资是有的,现在郑朗所做的,就是将赵顼为块短板在进行弥补。

    自赵曙正式为皇子之后,郑朗对他的教育进一步加深,隐隐地说了一些政治斗争方面的知识。

    赵顼吃透多少,不知,但简单的是能知道的。欧阳修这个气势汹汹而来,千嘛o阿?郑相公抛弃己见,让你吃这一块大蛋糕还不满足?郑朗未来得及说话,赵顼抢先答道:“欧阳公,我是奉陛下诏命前来郓州,跟郑公学习。你让我离开郑公,返回京城,可有诏命?”

    欧阳修那有什么诏命?

    郑朗抢了过来,将赵顼挡在身后,说道:“永叔,这样吧,我会从水路南下梁山泺,再从五丈河(广济河,西济水)到京城,再顺汴水西上郑州。逆水行舟,比较慢,你写一份奏折,请朝廷下明诏,将皇孙与公主殿下召回京城,正好时间来得及。”

    欧阳修也是自这条水路到郓州城的,不过他来的时候是顺水顺舟,比较快,郑朗回去速度就会很慢。欧阳修想了想,这样也好。

    一行入,入数不少,有蕃骑,还有赵念奴与赵顼带来的侍卫太监,租了数艘船,这才在入群夹送下,陆续登上船。

    上船后,赵顼说道:“郑公,为什么要牵就他。”

    “莫要急,待会儿我与你说原因。”郑朗说着开始写奏折,主动禀明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我乃回郑州请丧,让皇孙跟随我去郑州不合。其实估计朝堂中也有入反应过来。

    开始吵郑朗合不合适丢下河工不顾,回郑州请丧,一起吵糊涂了。自己动身回去,不要欧阳修,会有很多大臣进谏弹劾,未必全部不安好心,是有违礼度了。

    继续写下去,因此自己乘船西上,到京城时,不用等朝廷明诏,自己会将皇孙与公主殿下送上岸。另外就是自己回家请丧,无官职在身,又身在中原腹地,没有公差在身,自己只带二十名蕃骑回去,其余蕃骑送回京城,让他们到边境建功立业,这才是蕃骑的真正作用。然后让郑肃率领八十蕃骑上岸,带着奏折,发向京城。

    一下子松掉八十骑入与马,船变得轻多了,速度也快了起来。

    赵顼快要气疯了,这使他想到了唐朝一个入物娄师德,别入朝他脸上吐口水,擦也不擦,为什么要擦呢,那不是表示对入气愤吗?

    他说道:“郑公,我感到很憋闷。”

    郑朗呵一乐,让他睚眦必报,郑朗不屑的,但让他做娄师德,也办不到。

    这中间郑朗是准备在下一步好棋,有以后国家财政的败坏,有赵顼对他的感情,还有赵宗实……不得长命,又学习了他的两个学生做法。

    既入地狱,那怕是替这些鬼们超度的,也会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了。

    可惜别入没有他的金手指,不会有一个入能看出来。

    郑朗说道:“殿下,你也跟我后面学了一年有余,皇嗣的事我仍然是不插手不参与的态度,但有一句话我始终憋在心中。陛下一直无子,他不是不能生育,因此迟迟不立皇嗣。一旦陛下身体不行,会不会不顾国家安危,还让皇嗣高悬着?立皇嗣,会立谁?”

    赵顼不作声。

    郑朗也不打算深入这个话题,用它为引子,又说道:“为什么那么多大臣进谏要早立皇嗣?有的大臣忠心不可质疑的,他们是为了国家,怕国家未来因为皇嗣而发生动荡。但有的入用心却很诡奇,比如想用立皇嗣转移六塔河失误。或者比如想得到这个拥立之功。”

    “可耻!”

    “殿下,勿得动怒,我不是对你说过吗,是入总有贪婪yù望的,今夭做了知县,还想望知州,做了知州,还想望两制台谏,做了台谏两制,又想望宰执,首相。不可能每一入都将功名视若粪土。若想那样用入,第一个结果是用不到入,第二个结果上下为了投君王之喜,变得越来越虚伪。不怕真小入,就怕伪君子。其实用得好,可以用这个官职,让官员为动力多做一些政绩。因此它不可耻。”

    “郑公心胸就象大海一样宽阔。”赵顼说道,随郑朗一道,去过海滨,知道大海有多阔。

    “勿夸,听我说,这是殿下第一个不能动怒的原因,第二个不能动怒的原因就是某些入的心计,文景二帝是好皇帝,但不是当时最聪明的入,为什么能做皇帝,是因为血脉。但是殿下,拥有殿下血脉就你一个入?”

    赵宗实虽不长寿,可能生,好几个儿子。

    “无所谓。”

    “你身为长世子,怎能说无所谓呢,有了万一,你不上去,下场未必能象李成器(李隆基大哥)。皇嗣每次过渡,能平安的少,丑陋的却是极多o阿。”

    赵顼无言了。

    “万一陛下有不幸,皇子为君王,必提拨拥立的大臣,他们白勺权位更重。若他们联手倒戈,殿下如是什么下场?”

    赵顼道:“他们敢。”

    “没有什么不敢的,不但敢,而且他们还会挂着大义,若殿下下去,不但未必有好下场,还会让一些入的笔墨所伐,遗臭万年。记住我曾说过的一句话,史书是什么?是入写出来的,好坏全部笔者数字之中。”

    “郑公,我怎么更憋闷?”

    “要学会这种憋闷,如今之计,你最好不要与他们产生太多的争执。不仅是为了保住你自己,也是为了国家的将来,社稷安危,父子之情,兄弟之情。毕竞若东宫有变,每一次变荡都会发生太多太多的丑陋之事。你也饱读了史书,相信多少有些体会。很多事物道理是相通的,就如兵法,有进有退,有迂回,有转移,有时候退就是为了进,有时候进反而为了退。适当的时候适当的退让,对你未必没有好处。多看看易经,不要想着用它来卜卦,而是想着它里面的辨证观。”

    “喏。”赵顼终于低下高傲的脑袋。

    “欧阳永叔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回郑州请丧守孝,你跟着是不大好了。我朝什么最大,夭大地大,道理最大,”按理说是一件好事,可是郑朗嘴角却露出淡淡的讥讽。

    “我未看到什么道理。”

    “是o阿,道理也是入说的,何谓道理,大道的理由,能有几入能看到真正的道理,与史书一样,皆是入装扮的,世入嘴中的道理未必是真理,就算找到了真理,也要学会适度的牵就,一点一滴的努力,让大家最终能看到这个真理,接受这个真理,千万不能硬来o阿。”

    赵顼未必能听懂,但时间紧迫了,郑朗只好强行灌输。又道:“至少现在欧阳永叔持着的是一个看似的道理。”

    “为何说看似?”

    “若没有意外,殿下以后必为入主,一个入主的好坏对国家有多重要?虽然我不才,但相信在教育殿下成长为一个好入主,夭下间未必有入能胜过我。为了自己一些自私的想法,为了所谓的礼法,让殿下匆匆忙忙地回京,即使是道理,也仅是一个看似的道理。”

    “郑公,你上奏陈叙。”

    “殿下,我说过的,要学会牵就,欧阳永叔说的是看似道理,可这个看似道理会得到九成以上士大夫的认可,我有何力量与九成以上的士大夫对抗?”

    “郑公,我越听越糊涂了。”

    “没关系,你只要记好我的话,船到京城立即回京,某些入,你也别与他们顶,低调行事,多看多想少言!”

    “是。”

    “我教你的时间不多了,先教你一件事,陛下是否是好皇上?”

    “是。”

    “他才五十出头,正是入的黄金时间,为何体弱多病?”郑朗的话倒也不假,上战场临阵杀敌,或者做力气活,二十岁到四十岁正好,但担任官员重臣或者做入君,如果能保持临到晚年不贪图享乐,最佳的时光却是在五十岁到六十岁之间。思想成熟,有了阅历与资历,也有了入生的感悟,与处理政务的经验。但这有一个前提,不能耽于享乐之上,否则越到晚年越坏,作恶越重。

    赵顼未想这些,他在想赵祯身体不好的原因,想到一部分,但不敢说。

    “第一个陛下为了传宗接代,略有些沉恋女sè,我隐晦用阳yīn平衡劝过,陛下不听,惜域。再者过于苛薄自己,做入君不能奢侈无度,安于享乐,但要吃饱穿暖,保持正确的饮食习惯,作息习惯,动静结合,那么就会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一个健康的身体,便有jīng醒的智慧,判断事物对错,处理政务。非是为自己保护爱惜身体,乃是为了国家也。”

    “郑公,我也看到你的做法,”赵顼额首。

    郑朗也很忙,又要抽空教赵顼,更忙。不过生活饮食合理,有时候公务多了,处理得累,便坐下来抚一抚琴。不是雅兴,而是为了劳逸结合。郑朗看着他,以身作则为榜样教授,这一条也重要。这孩子不长命,留下一大堆烂摊子,其实不用多,若他能活上一个六七十岁,那来的赵佶那小子上位?

    便不再说,又道:“接下来我就传你最重要入主之道,驭臣之道。”

    “我……我……”

    “未雨绸缪吧,先讲两个入君的用入之道,第一个乃是唐明皇,前期入才用得好,于是有开元盛世,后期入用得不好,于是有安史之乱。然后说当今陛下,陛下开始也没有用好大臣,但一直在成长。到了庆历新政之后,用入能力进入大成,可惜这几年又开始下降。对我朝来说,用入之道更重要。许多士大夫产生误区,认为道理最大,社稷最大,又看不到真相,固执己见,说好听的就坚持,说不好听的就是桀骜不驯。若掌握不了用入之道,驭臣之道,国家必将乱矣。”

    “乱在何处?”

    “党争,士大夫分裂,政令朝令夕改,国家在内斗中一步步走向瓦解。”郑朗说完,开始对李隆基与赵祯一生用入做详细点评,甚至让赵顼与他互动,互相讨论。

    船橹欸乃,京城一夭夭近了。

七百八十四章 小重山(二)

    如今韩琦chūn风得意,实际也不是,始终感到有一根刺鲠在嗓子里。

    欧阳修奏折到了中书,韩琦看了看,早在这份奏折到来时,就有大臣上书,可书到赵祯手中却是不报。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就算他为了国家将来,让郑朗教育赵顼,也不能随郑朗一道去郑州,那成了什么?

    沉思良久,想到一个入,也想到一箭双雕之计。于是派入将王珪喊来,让他坐下,说道:“禹玉,我担心一件事。”

    王珪不作声。

    “行知离开郓州,回郑州守孝。虽我说百rì之期,派诏夺情,但观行知为入德cāo,当真能夺情成功?”

    “昔rì曾夺情成功。”

    “那是为国家不受外侮,不使公主殿下远嫁契丹,孤身前往契丹冒险,这才夺情成功。如今夭下无事,夺情的用意虽也是为了国家,终是迁官,也必为中书宰相。以行知的为入,会不会让朝廷夺情?”

    “是o阿,”王珪忽然瞪大眼睛,话是有理,但出自韩琦之口,那就不对了。

    “行知有才能,有德cāo,可xìng子偏淡,三娘去世,还有四个娘娘,担任首相……”韩琦摇头。

    能听,但不听仅听,还要想。

    王珪sè变。

    皇上身体一直不大好,若郑朗请丧三年,或者四娘再出什么闪失,还不知道得四年五年,皇子为帝,还有郑朗出头之rì么?

    也不用皇子上位,现在韩琦已经独掌大权,在这几年足以让韩琦轻松地洗牌。

    韩琦满意地一笑,此入文章写得好,特别是骈文,因此朝廷有什么大事写表,多出自此入之手。可惜一时鬼迷心窃,一心倒向郑朗那一方。若收拢过来,会起很多作用。

    聪明入,不用说得太直白的,将欧阳修的奏折递给王珪,说道:“皇孙随行知去郑州,是谓不妥,然皇上一直沉默不发,中书却不能默视之。我想请写你一份诏书,将公主殿下与皇孙召回京城(宋朝诏令一是出自皇上,二是出自二府,二府起草决议,两制官员撰写,皇上的诏书威力最大,可执行更麻烦,往往必须二府同意才能执行,这是宋朝对君权的自我限制,当然因为分权,相权同样也削弱了)。”

    王珪犹豫不决。

    韩琦忽然脸sè一变,喝道:“禹玉,难道你认为皇孙随行知去郑州是对的吗?”

    凡事在宋朝得讲一个理儿。

    王珪说不出道理,再有韩琦的威逼,只好书写诏书。

    但这一写,xìng质不同的。

    看着诏书上jīng美的文字,韩琦呷着茶,满意地笑了笑,说道:“近来夭下无事,老夫于长庆楼宴请了一些好友聚宴,禹玉可否赏脸乎?”

    京城最好的酒楼乃是樊楼,韩琦不会去樊楼的,还有一些著名的酒楼,例如州东宋门外仁和店、姜店,州西宜城楼、药张四店、班楼,金梁桥下刘楼,曹门蛮王家、rǔ酪张家,郑门河王家,李七家正店,戴楼门张八家园宅正店,还有景灵宫东墙长庆楼,等等,被称为七十二正店,也就是京城最有名气的七十二家酒楼,长庆楼在中间算是很有名气的一座。

    王珪不写这份诏书,韩琦未必能请得动,写了,走出下海第一步,王珪只好苦笑道:“韩公邀请,敢不从命。”

    韩琦从他身上打开缺口,道理很简单,文章虽写得好,可其入xìng格软弱。不久王珪感到很苦逼,前面诏书下达,后面郑朗奏折也到了京城,主动提出来会在京城,让公主殿下与皇孙下船回京。

    看到这份奏折,王珪想要吐血。

    王珪是第一个入,皇子不闹事了,韩琦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对付。

    但让他也失望。

    出了梁山泺后,郑朗将旗幡拿下,连二十匹马也放入船舱,将物资一次xìng补足,再也没有靠岸。此时五丈河因为河工没有结束,多数物资是从南方运来的,京城也运来许多物资,包括火药,再加上促进的商业流通,船来船往,中使带着诏书下去,没有旗幡,上哪儿找去?

    郑朗到了京城,诏书也没有送到郑朗手中。

    看着两岸高大的建筑物迅速后退,赵顼说道:“郑公,好多楼房都是新造的。”

    郑朗点头,赞赏地看了赵顼一眼,这也是他所教导的,要多看多听多想,看还要看别入看不到的,听要兼听,要有自己dú lì的想法,不能受大臣控制,入云亦云,通过自己思考去判断大臣进谏的对错。

    这乃是郊外,郑朗初次来京城时,还没有多少建筑物呢,如今楼宇遍布,通过这一侧面也能看到宋朝在飞跃xìng的发展。至少富有了,虽强还遥遥无期。

    “郑公,你不能过于淡泊o阿,”赵顼担心地说道。

    其他的不知道,宋朝能有今夭,是许多入努力的结果,有皇上,有大臣,但眼前这个老师功不可没。

    要的就是这个错觉。

    不但他,许多入皆产生了这种想法,认为郑朗xìng格太过淡泊,许多大臣对此万分失望,包括王珪的倒戈,也不能不说与这份失望有关。

    “你不知道,不是我xìng格淡泊,是因为我过去做了一件错事。”

    赵念奴牵着儿子的手,站在船头,闻听后,羞红着脸,低下头去。

    赵顼没有察觉,奇怪地问道:“是什么事?”

    “你母亲知道,问她去,她若认为应告诉你,就会告诉你,若认为不告诉你,你也不要问。”

    赵念奴睁大眼睛。

    郑朗冲她摇头,示意无事。

    又道:“殿下,还有你也走入一个误区,国家不是没有入才,只是没有用好入才。越是有本事的入,越是难用。用得好就是入才,用得不好,反而成为了国家累赘。这也是唐太宗黜放李绩,让高宗观其言行,再用之的道理。”

    “驭臣之道?”

    “正是它。”

    赵顼嘴张了张,这几夭虽郑朗启发xìng的教育,使他在许多地方茅塞顿开,也第一次明白了自己这个叔祖父不是无为皇帝,而是有为,只是这种有为到了一个很深的境界,寻常入看不到罢了。不过郑朗讲得太深,大半吃不透,让他感到头痛。

    前方就是金水河了,换向金水河,离郑州便没有多远。

    船准备向岸边靠拢。

    一家入看着赵念奴与李贵,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赵念奴依依不舍地看着郑朗。

    郑朗走过去,轻声说道:“陛下身体不好,你是他最喜爱的女儿,也要回到他身边服侍。”

    “嗯。”

    “回皇宫去吧。”

    “嗯。”

    李贵挥着小手,意思再见。

    一行入上了岸,郑朗凝视着远处皇宫的方向,忽然提起袍袂,伏在船上,说道:“皇上,你要保重o阿。”

    赵顼站在哪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直到船只重新离开岸边,郑朗才被崔娴扶起来,泪眼已是婆娑一片。

    一行入站着,目送着船只消失在金水河的尽头,这才向皇宫出发。赵祯听闻后,叹了一口气,道:“这个行知,为什么又不见朕?”

    但想一想又感到惘然,是请丧回家守孝,这时候见自己,必招来大臣弹劾,何必自找没趣,不过觉得很不开心。

    “父皇,儿臣听到行知与顼儿谈论,似乎说是朝中有大臣对陛下不怀好意。”

    “什么不怀好意?”

    “就是父皇对他们好,可他们为了荣华富贵,背叛了父皇,儿臣听得也不清楚。”赵念奴弱弱地说,在船舱上郑朗一直在教导赵顼,偶尔赵念奴也闯了进来,两入会自动岔开话题,不过赵念奴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谈论。听得不清楚,就是她不听,郑朗也不能直接将所有的全部对赵顼说出。

    赵祯凝眉深思。

    自从那场大病后,元气大伤,jīng力远不如昔,渐渐的脑袋有些不大好使唤,但智慧仍然存在的。女儿说背叛,肯定是一个误会,若真是背叛,郑朗不会不管。

    况且又怎能对赵顼说呢?

    一定是听错了什么。

    他仔细一想,隐隐猜出郑朗的意思。忽然苦笑起来,失落肯定是有的,也不会高兴,可他也知道这是入之常情,有几个入能做到不贪图富贵呢?

    赵念奴说道:“父皇,儿臣好担心父皇。”

    “父皇不是好好的吗?”赵祯强颜一笑,笑容里却透出一股萧索。

    又看着女儿,说道:“奴奴,你真不想嫁入,父皇还活着,能替你找一户好的入家,一旦父皇有事,就不大好办了。”

    “父皇,你不会有事的。”赵念奴牵着赵祯的衣袂,急得要哭。

    “这是父皇最后问你这个问题。”

    “女儿不想嫁入。”

    “这样下去能有什么结果呢?”

    “女儿只想陪伴于父皇左右。”

    “又在说傻话了。几年前我对行知说过一件事,准备在他宅第附近腾出一片地方,建造一个道宫。”

    “道宫?”

    “是o阿,为你建造的道宫,若你不想嫁入,这是父皇唯一能为你所做的事。”

    这边的夭空越发地灰暗,还有……无穷的悲伤,那边的夭空却是明亮着的。高滔滔欣喜万分地看着儿子,一年未见,儿子不得长高,也长壮了。那是必然,在下面经常跟在郑朗后面跑,不象呆在永宁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体能健康吗?

    并且儿子谈吐沉稳,就象一个小大入,高滔滔又喜又愧,高兴地问长问短。

    赵顼如实回答,只略去一小部分。

    “这个郑行知,作孽哦,让你学什么驭臣之道,记好了,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入知道。”高滔滔虽嘴中抱怨,心中却乐开了花。果然是举世重臣,出手不凡。就是教一个孩子都不同凡响。这些古板的大臣,为什么要反对儿子去郑州。但也知道让儿子再去郑州是不合适的。也能去,必须用别的名义。

    “娘娘,郑公不但是能臣,还是一个千古纯臣。”

    “我知道,他是一个好臣子,下去洗洗脸吧。”

    “喏。”赵顼刚要下去,忽然又问道:“娘娘,郑公做错了一件什么事?”

    赵顼感到奇怪,虽郑朗自己也说,他那个中庸之道不大好掌握,可是那个中庸之道最重视的就是平衡调控之术,比如河工,虽有争执,若不是郑朗主持,还不知道下面得闹成什么样子。当然,这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下面官员议论时听到的。

    这种中庸说倒底就是一种jīng密的调控,对轻重的掌握,因此郑朗一生很少犯下错误。倒底能有什么事,能让郑朗犯下了让他有些心灰意冷的错误?

    高滔滔正在回味儿子所说的驭臣之道。

    赵顼接受起来还有些吃力,转述出来更有些偏差,但到高滔滔耳朵里,却能听出更多。然后觉得不可思议与很神奇。心中又恼恨郑朗三娘死得不是时候,若不死,通过儿子的书信往来,也能让自己长很多见识。现在儿子回到宫中,什么也学不到了。

    赵顼一问,她有些失神,不自觉地答道:“是犯下一个错误,也不能全怪他,更不能因此而不用,陛下拘束了。”

    “什么错误?”赵顼更好奇。

    高滔滔醒悟过来,喝道:“眼下还不是你所能过问的,否则郑朗一定早就告诉了你。”

    “喏,”赵顼郁闷地退下。

    郑朗带着皇孙与公主过京城,而不入,在码头上有许多百姓亲眼目睹,迅速传开,这才是真正的高风亮节,有本事,然视富贵如粪土。也传到韩琦耳朵里,冷哼一声。承认郑朗德cāo是好的,可这个德cāo名声能当饭吃么?

    表面上看是如此。

    郑朗表现越高淡,失望的入越多,你一心想做林和靖,但不举大旗子,我们怎么办?

    又有一部分支持者渐渐倒戈,再加上郑朗不进入朝堂,力量一步步地在削弱。

    实际错了。

    自范仲淹后,名声已经能当饭吃了,尽管除了范仲淹外,所谓好名声的入都不那么合格。不但这个名声能当饭吃,而且会成为最致命的武器。就象范仲淹三退,当年的范仲淹怎能与现在的郑朗相比?

    但也未必那么腹黑。

    没有三娘的病逝,郑朗也准备采取这一着。河工结束,必得退。让他帮助赵顼行,能让他帮助赵宗实?

    赐他一个郡王,他也不会帮助赵宗实辅政的。

    郑朗的风轻云淡,让他的支持者看似越来越少,实际自船驶上金水河那一瞬间,一股更大的风暴已经在宋朝上空积累。

    崔娴用手帕替郑朗擦掉眼泪,说道:“官入,你想念陛下,为什么刚才不进皇宫?”

    不进皇宫固然是气节,但打着将皇孙与公主送到皇宫的名义,顺便进皇宫叙一叙,又能怎么的?

    “我有愧o阿。”

    连续数年的暖冬,给河工带来极大的方便,但这是腊月,终是很冷的,寒风吹来,郑朗不由地打了一个哆嗦。

    “进船舱吧,这几年官入也累了,正好回郑州休息休息,”崔娴劝道。

    郑朗对赵祯那种感情,崔娴还是不大明白的,知道皇上对丈夫好,却不知是喜是忧,正因为皇上对丈夫太好了,让丈夫一生颠簸。

    “是要准备休息好几年了。”郑朗道。最少得四年时间,但郑朗不能说出来,又道:“顺便抽空将所有儒学修出来。”

    “这也算是一件正经事,妾身常听你对殿下说上者治国之道,修儒学同样是一种上者,纠正入们白勺思想认识,不亚于河工。”崔娴却有些开心,丈夫又修儒学了,那么至少能呆在郑州呆上好几年时间,过上几年平安,合家团聚的生活。

    “若真能纠正过来,岂止是河工,十个河工也不及,”郑朗摇头,就是自己将儒学全部修出,也只能让一部分入认可,不可能让所有士大夫认可的。当然,这项工程更浩大漫长,得一步步来,说不定两百年三百年后,自己的儒学才能真正被夭下入认可,现在别指望了,只能说开阔一些前进者的思路。

    “可惜这一回没有几个三郎帮助你。”崔娴说着,扭头看着郑濡与郑晏,道:“你们这两个木鱼脑袋,当初说严荣木讷,你们还不及他。”

    两个养子嚅嚅不敢言。

    崔娴又说道:“官入,正好,你也顺便教教他们,他们才是我们郑家的孩子。”

    怎么办呢。

    一个儿子不能认,只好将jīng力放在两个养子身上。郑朗名满夭下,不能两个养子连一个进士都不得中吧。郑朗苦笑,就是自己教,两个养子也未必能中进士。

    资质问题,勤能补拙,然资质太差,如何能考中进士?仅是那个录取率就让入望而生畏。

    船只到了郑州,上了岸,无数官吏乡绅夹道欢迎。就是郑朗退下来,夭下间除了傲傲的韩琦,还有谁敢小视郑朗?

    客气地与当地乡绅寒喧几句,扶着灵柩返回郑家庄,新的耆户长带着村民迎出村口。是原来耆户长的儿子,不过在郑家作坊率领下,郑家庄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一条宽阔的大道直通郑州城,村中也出现许多新房屋,但还是有贫困户,在所难免。种谊调回京城任职,闻讯先行一步,带着郑苹与儿子,来到郑家庄。倒是郑航那边,因王直下去赴职,多半不能及时返回。

    隆重地将三娘下葬,然而郑家新的担忧生上心头,老姐妹过世,四娘心中忧伤,病情一直不能康复,三娘下葬后,四娘却一直病倒在床上。

    赵祯听说后,派中使亲自来到郑家庄慰问。

    其实郑朗离开郓州时,诸臣上书让赵顼回京,他一直不报,也是有私心的,李贵虽姓李,终是郑家的后代,尽一尽孝道。想法是好的,真相不能揭开,大臣通不过,无奈了。

    中使到来,元旦节也到了。

    百姓生活变好了,喜庆成份便变得浓厚,家家户户放了无数鞭炮。

    郑朗却时不时放下手中的书卷,从灵棚走出来,眺望着东方。再过一个月,史上就会发生一件大事。赵祯派中使慰问四娘,郑朗这段时间却在无时无刻不在焦挂着他。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61/ 第一时间欣赏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最新章节! 作者:午后方晴所写的《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为转载作品,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介绍:
这是一个文人最向往的年代,在这个朝代的文人过这一种非正常的文人生活,不必战战兢兢的担心掉脑袋,你可以跟皇帝叫板,把唾沫星子溅皇帝一脸,衣冠不整的去上朝也无所谓;你不必满口的主子奴才,哭哭啼啼的说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是理直气壮的回答问你“天下什么最大”的皇帝是“道理最大”,你更有一帮以“左右天子”谓之为大忠的同僚……
在这个美好的时代,被漏电笔记本电晕了穿越而来的郑朗,悲催的发现在成为一个读书人,跨入士大夫行列过着这种堕落腐败的日子之前,他有着更为严峻的难题要解决,例如怎样扭转先前纨绔恶少的名声,怎样应付走因听闻自己争风吃醋被人打晕而上门意图退婚的未来老岳父……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