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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全文阅读

作者:午后方晴     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txt下载     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章 道(三)

    这一章放出去,不知有什么反应,但无奈了,写儒学,必须得这样写。就两章。继续求票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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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庸》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君子之心,于喜怒哀乐未发未始不存乎中,故谓之中庸。”

    “何解?”

    郑朗前面的话出自《中庸》,喜怒哀乐没有表现出来,谓“中”,表现出来有节制谓之“和”。可是后面一句,王博文没有听过。

    “庸,常也,以中为常也。”

    这样就明白了,又比《中庸》里的中庸更进了一步。然而这与案件无关,文吏小声地问道:“府尹,要不要记?”

    “记。”

    干嘛不记,越有才华,才越好,老太太一喜欢,将他释放,自己压力也就消失。

    不过很狐疑的看着郑朗,你这小子,未免胃口太好了,居然还延伸圣人大义?

    但这几天郑朗盘坐,除了温习外,就在琢磨这个。自己学习,要科考,要当官,不当不行啊,看一看多惨,一顿狠扑,上了公堂一脚踹得鼻血直流,有了功名,谁敢这样对待自己?

    可是当官了,不是仅只有学问才能当好官的,就是有了政绩也不行。看一看,仅弹了一琴,惹出这么多事。那么自己该怎么办?不往其他朝代想,宋朝矫枉过正的政策,导致某些方面很畸形,只能往本朝人物上想。

    象范仲淹那样,自己半个小资,肯定玩不来。象欧阳修、韩琦他们内耗,自己不知道罢了,知道了肯定不会去做。但象晏殊那样,做一个富贵的大臣,不惜装聋作哑,自己同样不屑。然而象王旦那样呢?做忍者神龟,也做不下去。

    一想茫然了。

    学书法,还有一条道路,可在官场上想了大半天,居然没有找到一条可供选择的道路。于是没有事做,就在琢磨宋朝一些文人的心理,包括他们的儒学,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条途径。

    也可以说道,与文人嘴中的“道”有区别,是他自己的“道”,不过得想好了。这个想不好,自己以后不大好办。或者换一句话来说,就是他的人生目标,与他独特的哲学,或者现在人嘴中的儒学。想清楚了,以后行事就有始有终。

    所以第一个选择了成功的大臣,司马光的朔学来分析。

    开封府尹好奇,正好说出让他听听,或者传扬出去,能有更多的人参议,这样可以为自己做一个参考。于是也说了出来。

    “及其既发,必制之以中,则无不中节。中节则和矣,是中、和一物也。”

    “咦?”王博文先发出惊奇的一声,然后微涔出汗,这又是对中庸升华,何谓中,不但是中,还要中(第四声的中)。因此未发之前,必须培养自己的德操,想法,使之正确,没有错失,无不中节,所以中和乃一物。

    不对啊,这小子在窜改中庸!

    老王吓着了,又道:“何人教你?”

    “府尹,小子自幼时,曾蒙受先父教诲,后来先父过世,小子一时放达,不知所谓,出了一些小事后,看到几位慈母悲痛欲绝,才痛改前非,于是闭门苦读。倒无他人教导,闭门造车,因此有些古怪的想法。”

    也就是我自己儿琢磨出来的。

    虽不大准确,可待会儿他还要反驳,算是一半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老王头有些晕,这是人家大儒才做的事,你一个小孩子琢磨这个做什么,道:“继续以闻。”

    “养之为中,发之为和,故道,中者,天下之本也。和也,天下之达者也。智者知此者,仁者守此者,礼者履此者,乐者乐此者,政者正其不能然者,刑者威其不能从者,合而言之,谓之道。道者,圣贤之所共用。岂惟人也?天地之所以生成万物,靡不由之,故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有焉。”

    这是对中庸里的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有焉的解释。

    但更深了一步,不是“未发”,而是平时就要养这个“中”,所以呢,一发必中。这才是道。

    这番见解,王博文哪里听过。

    似乎很有道理,特别是他自幼也饱读儒家书籍,此番解释,仿佛合了他的内心想法似的。喜不自胜的抓耳挠腮,道:“将牢门打开。”

    “喏。”狱吏将牢门打开。

    老王一下子钻进去了。

    狱吏将他往外拉,道:“不可啊,王府尹。”

    你跑到大牢里面与一个犯人谈什么道,已失了体统。现在作为一个堂堂的开封府尹,怎么还要往牢房里钻?

    “不要拦某,”王博文急了。凭借多年官场的经验,今天这番对答,有可能会留名青史啊。终于明白,这个小子为什么替范仲淹送行了。敢情人家肚子里真有这种大义凛然的想法。

    差一点将官服都拉破了,衙差不敢再拉,眼睁睁的看着若大的开封府尹,就钻进了牢房,与那个少年席地坐在烂稻草上。开封府尹都钻了进去,文吏不用说了,只好皱着眉头,也往里面钻。

    郑朗只看了一眼,脸上没有表情。若听到这样的话,还不动心,那么眼前这个开封府尹,则是一个真正的大草包了。

    又道:“但小子思之,非然。”

    嗯,又不对了,王博文道:“请讲。”

    “物无完物,人无完人。纵养之,无有人万制万节。所有孔子困于蔡陈,老子难于函谷。况圣人以下,汉武黜武,唐太宗晚年失节。”

    “孔夫子也是无奈。”

    “是。但子曰,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易曰,不利有攸往,小人长也,顺而止之,观象也,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

    前一句是孔子提醒人主动远离危险,但演变到后来,却成为一些人明哲保身的借口。中间一句说是国家清明时,要正直的说话做事,无道时正直行事,小心说话,省得惹来灾祸。后一句出自《剥》卦,小人势长,此时君子应该顺势停止行动,这也是顺应天道的行为。

    前两句是孔子说的,《易》是孔子修的。他不是教导人贪生怕死,但做事要明智,如果连自身都保护不了,如何将“道”发扬光大。

    这又是一辨了。

    这种学问看似很好,养中,其实就是养这个道,每一个人心中有了道义,仁者守仁,礼者守礼,乐者守乐,政者用它来办不能办到的事,刑者不威自有人从,真正的天人合一。

    可关健有那个人能养十全十美的“道”?虽然孔子困于蔡陈,不为苦忧,然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然发必中,又何必非要招来这场灾祸。连孔子都做不到的事,如何让其他的“仁者”“礼者”“乐者”“政者”“刑者”做到?

    “是……”王博文迟疑起来。

    这时候司马光还不知在干什么呢,更无从谈起权威,甚至他此时心中都没有产生这些想法。

    所以郑朗反问,王博文立即跟着郑朗思路走了。

    忽然想起一件事:“郑小郎,你读过多少书?”

    看一看,从公堂审案开始,到今天晚上一席交谈,引用了多少典故?若不是坐在对面,都怀疑对方是一个饱读诗书的老儒。

第六十章 道(四)

    “小子五经略读,还有一些史书,以及诸子百家一些书籍,因为记忆力好,侥幸能倒背如流,不过仅能理解皮毛,汗颜。”

    五经,一些史书,与百家的一些书籍,你能倒背如流,还汗颜了,小子,是我汗颜好不好!老王让他噎住了。愣了愣道:“那你背一段《大传》给我听听。”

    《大传》出自《礼记》。礼记传讲各种礼仪,很枯燥无味,不要说他这样没有专人教导的少年,就是王候贵族家的孩子,一般少年时都很少喜欢读礼记。

    但对郑朗算什么,随便你翻就是,只要硬盘里有的,顺着背,倒着背,插花背,都不存在问题。但是王博文哪里知道有这个大BUG存在。

    背了:”礼,不王不缔,王者缔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

    一字也不差,又考了几篇,还是一字不差。

    最后王博文干瞪眼,良久叹息道:“坊言何害如此?”

    坊间的传言,怎么差别那么大?这么好的少年郎,居然被一群老百姓传成那种样子。不是不显露过的,春天在诗社,中秋在花会,也展现过才能与字迹,可老百姓的谣传就是没有怎么扭转过来。

    想一想传言的少年,再想一想眼前实际的少年,王博文只摇头。难怪郑州那个刘敬嗷嗷叫,喊是我后生,若不是他先下手为强,自己也要抢啊。又想到晏殊的事,再次叹息,晏学士,你一生拨人无数,这一回可真走了眼啦!

    不考了,心里面琢磨,明天无论如何,得面见老太太,你老人家高抬贵手,难得的一个奇葩,好好为大宋将来留一个人才吧。

    当然,背书这一段,文吏没有将书的内容记下来,只写了背某某一段文章,一字不差。

    又道:“那么何以道?”

    “小子于是思之,又想到了一条,为天地立志,为生民立命,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司马光那种中庸理想好是好,可太迂阔了,根本实现不了。所以有了张载的这段话,变修养自身,为力争,为有作为。也就是范仲淹一生做的事。

    一句话,就让王博文雷得皮焦里嫩。

    然后想到了一条,俺这一生算是白活了。不然看看,人家一个屁蛋大的孩子都在考虑这个问题,可自己想都没有想过。

    恭敬地拱手,道:“请受教。”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对方很小,如果能说出一个道道,在这方面,能让他受教了。

    “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下面还有一句话,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没有仁慈的,对待万物就象对待刍狗(草扎的狗,古代用来祭祀用的,用完后烧掉或者扔掉)一样,任万物自生自灭,圣人也没有仁爱的,同样让百姓自生自灭。

    儒家对道家不是很排斥,无为嘛,正好用来愚民。但用得不多。统治者用的多是法家,可不能言。

    引用了一句,论述下面的:“天地本无心,然天地生生不息,生化万物,以生物为心,为天地立志!”

    “是!”

    这一讲就清晰了,不要追求那些虚无飘缈的东西,天地生生不息,无心而成化万物,本无心无志,因此这个心是寄托在万物身上,而不是寄托在天地身上。这也符合儒家的真义,驳斥了道家一些虚无的理论,同时也驳斥了佛家以宇宙为心,以心役物,使物不役心的消积理论。王博文本身作为一个儒生,对这套理论肯定很欢迎。

    为天地立心立志,也就是为万物立一套标准。这就是为天地立志的本义。

    “命有理命与气命,两命皆不可废也。开显安身立命之道,使民日用而不知,气命有所依,理命有所贞。”

    所谓理命,出《汉武帝内传》:“方丈之阜,为理命之室;沧浪海岛,养九老之堂”。指敬事天命,也是指一个人的信仰情操等思想上的东西,气命,指性命。说气命有所倚,理命有所贞,生命要保障,是让百姓能吃饱穿暖栖有所居,若要求更高一点,身体健康,合家团聚的神马。理命有所贞,也就是保持高尚的情操,并且在高尚的情感下,精神感到愉快。还不止这些,包含的事物很多,从物质到精神生活全部包含在这两句话内。

    这才是为民立命。

    王博文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有管他,郑朗继续说:“儒家之学,自两汉起,而魏晋、南北朝、隋唐,千百年,未得之传承,五代之时,道统摇摇欲逝,我朝之初,竟无一学,光复上古圣儒法言。故为去圣继绝学!”

    去,不是去掉,而是往,去寻找。

    “非也,有孔颖达等大儒,何来欲逝之说?”

    “府尹,他们只是遵守圣贤,可曾将圣贤发扬光大?就如书法,举天下皆学二王欧褚颜柳,长久以往,书法会盛否?只有丢掉这些各儒的个人理解,直接去寻找上古诸位大贤的真义,儒家之学方能百花齐放,否则越去越缩,越缩越逝。”

    “这个,这个……你还是讲一讲为万世开太平。”就这一会儿,王博文掉下了许多汗。

    “府尹,儒家内圣为本质,以外王表功能,是否?”

    “是。”

    “然儒家只提及治道,有没有开出政道?一直以来,体制以儒为衣,法为里,诚乃憾事。唯寄于圣人言,推陈出新,掷出政道,方能开物成务,利用厚生,而非法家滋事多多。”

    这是张载的本义,但郑朗不耻之。法家好,儒家好,道家好,阴阳家也好,博采诸家之长,才是根本所在。好的吸纳,坏的丢弃,与时俱进,推陈出新,才是真正的时务之策。

    当然,仅说了这一段,也不能概括朔学与张载气学的全部。

    其实张载气数很复杂,他是从太极图受到的启发,认为“和谐”是永恒的,就象能量守恒定律一样,维持不变,道是随着和谐而运行,有时阴消阳涨,有时候阳消阴涨。但阴能转换为阳,阳能转换为阴,因此将它的积极一面释放出来。

    这种儒学依然还带有唯心主义的一些观点,不过大多数很接近后世的唯物主义了。

    没有全部说出来,听在王博文耳朵里面,只听出为天地立志,为生民立道,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但这一回连话都不能说了,后面一条不仅要推陈出新,还有要原来儒学上,再创造学术理论,使它能代替法家“政道”。

    好大的志气。

    连记录的文吏都在抹额头的汗水。

    郑朗却摇了摇头道:“然小子思之,依是不妥。”

    “为何?”王博文问道。原来的道迂阔不可实现,这种道好啊,只要人人奉献出一点爱,这世界将会变成美好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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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道(五)

    “府尹,百人聚会,一人掌厨,能否让百人皆合口乎?”

    “不能。”

    “正是!若真有这种道,又要实行之,那可就危险啦。士有士的想法,农有农的想法,工有工的想法,商有商的想法。男女老幼想法又各自不同,东西南北百姓又是不同的生活方式与想法。这天下间有没有一种道,让所有百姓一点伤害都没有受到,潜移默化,受益之?”

    “似乎……”王博文不能回答。

    真按照他这个标准,恐怕孔孟之道也不能做到。刚才这小子不是说过吗,儒家长于理论,疏于“政道”。更不要说佛道两家一些虚无飘缈的东西。

    “若以自己想法为天下人的准则,会不会使天下人全部受益,并且一致赞成?”

    “不会。”

    “但是人人皆以为自己想法是对的,就是天下人的准则,那将会如何?”

    “这……”

    “那将会很乱,实施于学术,将会相互攻喧不止,实施于国家,国家将会争吵不休。再好的国力,也会在这无穷无止的争休中耗尽了最后一丝元气,然后轰然倒地。所以这种道,看似行,还是不行。”

    郑朗并没有夸张,眼下的种种争吵,是属于争权夺位的吵闹,比如王钦若,是弄倒了寇准,但寇准弄倒的人同样不少。是上书弄了祥瑞,然而上有所好,下有所和,主要责任还是在宋真宗身上。再看这个人的一生,除了这两件丑事外,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大恶。但让史书钉在奸臣的铁柱上了。真论危害,他及得上司马光与王安石?有可能欧阳修等人掀起的无穷无尽内争开始,形成的危害都比王钦若大。

    可马上他所说的就要开始了。

    而且发起的人,一个个皆是史书上赞扬的清流大臣,许多人让后人仰目而视。

    有没有坏心?真没有什么坏心,他们是想国家想百姓更好,可这种好心,却办了坏事。

    自己阻止不。可不会去做。

    嗯,逼到头上了,也不大好说的。

    王博文听出来这两种道不同之处了,前者要求每一个人都能养“中”,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后者不要求每一个个养中,但实施一套准则,使天下万物受益,然而这个准则同样是不可实现的。

    “郑小郎,那你认为什么样的道好呢?”

    “小子眼下只想了这两种道,其他的没有来得及想。”倒不是假话,先是将各个儒学回想了一遍,可每一个儒学不是一句话就能概括的,每一学派都要细想。因此,只想到了朔学与气学。

    王博文问完后,也不自觉笑了起来。

    这已经是千古奇闻,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突然关进大牢里,然后盘坐在这里想“道”,并且还真想出了许多,将史书翻一翻,可曾有之。自己还真指望他能悟出一个好道,难道是释迦牟尼转世不成?

    走了出来,王博文两眼茫茫。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牢房里离开的。

    寒风吹来,凛冽的从脸上刮过,头脑才清醒过来,向身边的文吏说道:“可曾全部记下来?”

    “记下来了。”

    “你有没有在觉得做梦?”

    “王府尹,这句正中属下内心,一直以来属下碌碌无为,昏昏而活,今天看郑家子在狱中悟道,属下情以何堪?”文吏同样也是茫然一片,王博文饱读儒家书籍,他身为文吏,同样读过许多书,知道这少年此番对答,有多大的份量。

    就是一个成年人,忽然出此语,都会掀起一场小轰动,况且他的年龄?

    “那日,某审他,态度从容自若,让某很惊奇,所以吩咐狱卒妥善安置,当时只认为他仪态好,可没有想到,此子胸怀居然如此之大。难怪,难怪,他要装天,装地,装万物,又岂是一场小小牢狱之灾所能屈辱的?你看看史书,可曾有过?”

    “属下没有看到过。”

    “走,我们今天将所有事务放下来,将此份对答,誊抄数份,然后某找几位宰相,就是拼了这个官职,某也要将这个少年保全下来。”说完了,拉着文吏向自己府上走去。

    ……

    刘知州的信就到了几位宰相手中。

    吕夷简翻了翻,递给了夏竦与薛奎,道:“这个刘敬真不知轻重。”

    看完后,连薛奎都赞成吕夷简的话。

    老太太再怎么生气,会当真将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会怎么样?

    可此时清臣太刮噪了,老太太在火头上,这时候劝说,不但不起作用,相反,有可能老太太一怒之下,反而对这个少年进行处罚。

    夏竦摇头,道:“此子我也听过他的一些事迹,才华是有些,可不是一个省事的主。”

    薛奎只是笑,这三年来,此子风头很盛,前年拨小刀子,去年端午群殴,今天诗社为一老妓写诗,花会又为了搂抱两美妓,作两长短句,郑州让他折腾得天翻地覆。

    大约没得折腾了,居然来到东京城来折腾。

    不过终是一个少年人,又听说他还写了一笔好字,因此也不恼,只是觉得很好笑。道:“王府尹不是说过吗,他自此鸣天下了。”

    连一惯脸色肃穆的吕夷简听到这句后,居然也露出了笑容。

    看看这几天吧,整个东京城的百姓都在谈论郑家子,风头都压过了自己这些宰相。岂不是鸣了天下。

    其实他们也卷了一些进去,不过不是最为难的,最为难的是开封府尹王博文,每次看到他上朝被清流大臣狂批特批,几位宰相就扭转头,装作没有看到。

    然后呢,在心中替王博文默哀。

    老王,好好保重吧。

    但老王要拖他们下水了。

    王博文与文吏誊抄了好几份,揣着其中的六七份,来到了中书,要见几位宰相。也让他进来了,劈头就问道:“吕相公,夏相公,薛相公,你们有没有想过道?”

    “什么道?”夏竦问道。难不成这老小子这几天悲催的,脑子急坏掉了?

    “就是治国治天下治万物的大道。”

    “王府尹,你没有事吧?”薛奎关切的问。

    “我能有什么事?只是这几天两头受气,呕心。”王博文烦恼的摇头,又问道:“你们可曾想过?”

    “想什么?儒家诸贤书籍里阐述了还少吗?”夏竦不解地问。

    “那就好,那就好,”王博文抚胸,这一边抄着,一边惭愧,自己身为开封府尹,都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居然让一个屁孩子比下去,难道是白活了?现在连几位宰相都没有想过,自己就不算什么。

    “那就好什么?”薛奎狐疑地问。

    “若是有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盘坐于牢房里,想着这天下大道,你们相信不相信?”

    不用说指郑家子了,可三个大佬有些糊涂,吕夷简道:“你能不能说请楚一点?”

    “你们几位相公过来看,”一人一份,将自己与郑家子的对答,递到他们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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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召见

    老王到现在还没有回过魂。几位大佬涵养功夫肯定有了,可看完了,脸上全部露出古怪的表情。

    大佬就是大佬,倒底不一样,仅是古怪,还没有失态。

    吕夷简沉声问:“何来此对答?”

    “我奉太后懿旨,带着狱吏前去狱里审问,见他盘坐于地,感到奇怪,于是问了一句。”接下来发生的事,纸上面全部写了。几人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进监牢审问。

    不是不知道,外面议论汹汹,清流大臣群情激愤,这时候将郑家子再度拖到公堂上审问,王博文压力更大。虽到监牢里审问,多少失了礼度,但也没有规定审问,非得在公堂上进行的。谋官之道,无奈之举,大家都能理解他的苦衷。

    然后又再度看着这张纸上的文字。

    作为大佬,智商总比普通人要高的。

    自从花会的事传开后,就知道郑家子不会是旁人代笔了,有那个傲气,有那个字,何须让别人代笔。况且诗词到了那种地步,又会甘心做人家的代笔手?

    但仅是诗词。

    老百姓争论不休,好象写了一首好诗不得了,然而到了吕夷简这层次上,写好诗词又算得什么?还要会行事做人,这样才能有出息。象初唐四杰,那么好的才华,唐高宗也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主,最后呢?

    可这张纸上的意味是什么?

    这是想做一个儒学的大宗师啊,开宗不会,自始至终这小子都在围绕着儒学转,然而这小子分明想立派!

    北宋立国之初,好象有不少年,那一个大儒敢这样干过?

    当然,仅是这几句对答,还不算什么,想要阐述,要需要多篇文章来论证,证明这个论理,这才能真正构成一个学说门派。可说来说去,人家的年龄……

    几个大佬看了两遍,然后又在想,似乎还十分有道理。

    吕夷简说道:“王府尹,在事情没有结束之前,这篇文不能泄露出去。”

    “吕相公,当时在场的不仅有我与文吏,还有衙役,并且还有诸多的犯人,我怎能让他们全部封住嘴巴?”

    文吏做记录的,还有,也是在向老太太表白,我进去不是看望郑家子,而是审问郑家子,省得发生误会。可王博文心中想到:吕坦夫,你当我傻啊。今天你让我封锁消息,那你们宰相也就没有责任了,以后出了什么事,全由我来担骂名。休想!要死大家一起死。

    薛奎摇头,这一回躲不掉了。

    本来整京城的人以为这少年冤枉,若再有这等才情,自己几人又得知,还做忍者神龟,老百姓会指着自己的脊梁骂人。道:“见太后吧。”

    几个大佬结伴走向内宫。

    太监不敢怠慢,立即禀报,老太太疑惑,又有什么事发生?

    几位大佬来的也是时候,老太太也让言官弄怕了。处理了一批,又生出一批,比那个野草长得还要快。没办法打压。这时候她有些慌,她可以控制宋朝的顶级官场,调动东西两府(中书、枢密)的人选,但不可能做到将整个宋朝的官场换掉。这股风越刮越烈,于是将驸马都尉李遵勗喊来,问了一句:“外议如何?”

    “臣无以他闻,仅听到人言天子即冠,太后宜还政,又言郑家子冤,太后囚一个少年人,欲换天。”

    还是还政,还是放人,老太太心灰意冷,心中一些想法渐渐也淡了,最后自己是什么身份,走哪儿算哪儿,不强求了。

    然后又送了一些关于孝道的经义,比如《孝经》,比如《惟皇戒德赋》,这些书籍,送给了赵祯,要他反复的诵读。

    我还是你的老娘,还能活上几年,给我乖点!

    其实已经准备在退让。

    老太太很聪明,可这几年有的事,做得也很傻很天真。既然想做皇帝,又不想杀一个人,可不可能?看看人家武则天是怎么做的?几千几千的杀,十几年的皇帝做下来,官员、贵族、儒士与平民百姓,杀了总有不计其数,这才将皇帝位置做稳的。

    让几位大臣坐下来,刘娥问:“诸卿,一道前来有何政务?”

    几个人一起盯着吕夷简,你是首相,还是你来带头。

    吕夷简略不悦的看了王博文一眼,但这个难题都不能化解,也不会被称为北宋心机权谋最深的几人之一了,徐徐道:“太后,臣这里有一份奏折,请太后过目。”

    太监接着那篇文章,递到帘后的刘娥手中。先让老太太看,再见机行事。

    刘娥看了一遍,略怒的问王博文:“王府尹,哀家什么时候让你与郑家子谈道的?”

    老娘是让你审问他的,不是让你与他交谈儒学的。

    王博文道:“启禀太后,臣是去准备审问此子,但见他盘坐于地,无意询问了一句,结果他说在想道,臣好奇,又问了一句,可越谈越奇,是臣疏忽了。”

    有什么疏失?作为大宋的臣子,见到人才喜欢是应当的。作为一个文人,见到这种新奇的对儒学见解,喜欢更是应当的。连这两条都做不到,何来谈宋朝的文臣?

    老王是准备豁出去,豁得不彻底,自责了一下。

    “这是你写的?”

    “本来臣带着文吏,准备记录审讯经过,结果这一番对话也记录下来,臣以为太后应当知道,于是重新抄写了一遍。”

    “可夸大润色?”

    “臣不敢,不信太后可以将此子带来盘问一二,就知道臣为何如此慎重。”

    老太太,你也喜欢文学,不谈不好办,一谈保准你喜欢,甚至若是谈及什么“道”,有可能将你从帘后忽悠出来。

    可能吗?

    “这两年多来,此子风头很盛哪。”老太太带着嘲讽,说道。

    “太后,那时他还小,在公堂上也承认自己犯了错。况且天赋如此,仅是喜欢美丽女子,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并不算过也。”

    “做男人的应当风流吗?”刘娥很不悦的道。

    王博文有些汗,老太太,你是一个女人,当然这样说。虽你是太后,这个世界还是男人的世界。不过不辨了,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只要将人放出来,就好办。

    刘娥又道:“况且他还小……”

    这么小,能做什么风流事?纯是小色鬼嘛,不过不能明言。

    但众人相视一眼,脸上都有了喜色,老太太竟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大约有戏。

    刘娥又看了一遍,凡是有些学问的,拿到这篇文章,都会读上好几遍。老太太也有些冲击,还有些茫然,这个屁大了孩子,居然有这么广阔的胸怀与学问。还真有天才这么回事?

    都想得有些高,郑朗只寻找自己的“道”,至于天下的百姓嘛,有没有想过,很疑问。但他没有说,谁知此节。不过声势这么大,老太太觉得就这样放过,下不了台,看着这篇文章,不作声。

    吕夷简坐在最前面,听着老太太发出的呼吸声,十分悠长平稳,不是动怒的迹象,终于出面了,道:“太后,虽此子不懂事务,然京城汹汹,此子是汹汹的源头,不为此子,为了国家祥和,社稷安宁,不如饶恕他这一次。”

    给了老太太台阶下,又得到了清名,替同僚们解决了一桩难题。机会也把握得恰到好处。

    刘娥叹息一声:“王卿,你将此子带到内宫,让哀家一见。”

    “喏,”王博文大喜。好不容易啊,老太太终于低了头,又向吕夷简投去感谢的一瞥,然后兴冲冲的出宫。

第六十三章 天堂(上)

    折腾了这么多天,天气进入了二九,渐渐就冷了。

    乌云在天空里盘过来卷过去,翻翻滚滚的,越积越厚了,风更厉,几片雪花便悄悄的从云层里,降落到人间。

    “冷否?”

    “不冷。”

    “一会儿到了内宫,见了太后,认一个错儿,事情也就结束了。”

    “府尹,他人如何评价小子,小子不管,但小子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泼污?事父母有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太后也若天下百姓父母。虽是太后,有过也要去委婉的进谏劝戒。小子没有进谏,还要认错,小子不从!”

    中间一段,又是《论语》中的一段,侍奉父母,看到他们有不对的地方,要委婉的劝谏,若不听从,还要恭恭敬敬,不能违背他们的意愿,为父母操劳而不怨恨。

    正是这一段段话,构筑了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儒家独特的尊卑有序的理论。

    王博文无奈,想要辨服这个少年大约不可能,人家心中装的东西太大,只好祈求他将太后当成了父母,给予一些尊重,这样才不会出事。

    进了内宫。

    都要在好奇的看,正是这个少年人,将整个东京城闹得天翻地覆的。象吕夷简已经嗅到了另一件事,老太太要低头了,对权利的渴望,已经在消退。所以这股大势之下,终于在赵祯生母死时,使他鼓起勇气,上书以国礼举哀,为他捞取了最大的一笔政治投资。

    没有范仲淹的首倡先河,没有言官的前扑后继,现在又加上了郑朗无心横插了一脚,刘娥一颗雄心壮志是不会消减的。也就没有吕夷简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机遇。

    一个少年人,长得不是很英俊,其实也不丑啦。

    可这么大名声,在脑海印象里,肯定是一个无比潇洒的翩翩少年。因此看到郑朗,都有些小的失望。

    不过立即发现不同之处,到了皇宫中,不是开封府,级别又升高了许多。又是整个大宋最高的领导,就凭这阵势,有几个人不失态的?郑家子没有,很沉稳的走了进来,仿佛这个大内皇宫是他自家后院一样。

    仅这份仪态,就十分难得。

    以前也有一人,蔡齐中状元,见宋真宗没有失态,仪态端庄,真宗喜道:“吾得人矣。”

    道理很简单,没有这份胆气,如何做大事情?

    郑朗也不是装十三,就这副宅性格,散淡得要命,并且嫌宅得不够,还要跑到京城转一转,养气。不就是一个太后嘛?将她光鲜的太后称呼扒去,难道与其他老太太不同,长了两个角?

    况且他吃定了刘娥,不是武则天,那得小心了,弄不好人头不保。刘娥不杀人,不杀就好办。为什么要害怕?

    沉稳的走进来,然后看着帘子,平静的问:“太后在否?”

    “小子胆大!”一个太监尖着嗓子问。

    郑朗心中翻了一次白眼,这得问清楚,老太太曾经将丁谓喊过内宫谈话,丁谓说得嘴干舌燥,结果一个小太监将帘子一拉,道:“相公,你在与谁说话啊?”

    堂堂的一个宰相,对着空气说了大半天,成为当时京城一大笑谈。指不准老太太又要玩一次。

    有太监搭腔,那就好办,道:“臣民参见太后。”

    然后一拱手,道:“也参见诸位相公。”

    坐着三个宰相,知道是吕夷简、薛奎与夏竦,但具体的那一个人身上,一个也不认识。

    行过礼后,默默站立。

    四个尊贵的大人物,就这么看着。蔡京举止得当,那都多大啦。这个少年才多大?难道他真如王博文所说,胸中装有天,装有地,这个内宫根本不在意?就算这个说法有理,可考虑到这个年龄,无法解释!

    刘娥终于说话:“春天时,郑州刘敬曾将你写的那首诗,送到京城。你知道为什么哀家不报?”

    “臣民早知,当日臣民舅舅闻听后,曾向臣民报喜。臣民说勿喜,太后为政务实,不喜虚祥,即便诗字到了太后手中,必会压制不报。就是报之,或者召见臣民,臣民以也为不喜。”

    “放肆!”太监又喝了一声。

    “让他说,”刘娥道。

    郑朗根本就没有当太监是一回事,这本来就是一个文人的天堂,文臣放肆的时代!为什么大好机会,不放肆一把?

    道:“臣民今年去了一趟孟州,泰山以喻,宋襄公自不量力,试图称霸中原,自取其辱。名器,有德者居之。臣民年幼,学问很浅薄,曾静心学习了两年多时间,然学得越多,越知道学问的广大,犹如沧海,臣民侥幸只拾取了其中一粟。若太后召见,天下扬名,登门者络绎不绝,学不足,名已显,那是自取其辱。且登门者多,也无法安心求学,又是好意互访,不能回绝。因此,不报不喜,报之亦不喜。”

    薛奎与王博文几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很赞许,这少年才学是有了,更难得的是这谦虚的态度。

    四人当中,吕夷简或者夏竦都不以容人之量见长,然而郑朗太小,对他们未来的仕途影响不大,也不会产生嫉妒的心理。

    刘娥又问道:“既然你安心求学,为何又来京城?”

    仅是一问,虽愠怒,但几位大佬都听了出来,老太太怒意不甚。

    “此次进京,乃是无意。臣民在家中闭门造车两年多时间,字体遇到了困境,想出来走一走,看看锦锈的河山,开阔心中之气,以气入字,以便使字体更上一层楼。同时,走一走,也能开阔眼界。”

    “以气入字?”

    “是,太后,臣民的字以天真烂漫为意,心中没有这个天真爽朗之气,字迹上就无法突破。”

    “哀家不这样认为。哀家是收到你写的那首诗,扣中不发,是哀家听说了你一些事,挟勇斗狠,失去了学子应有的儒雅之气。”

    老太太在这里埋了一个坎,不仅是你打架挟勇赌狠,包括你在京城,以平民百姓身份为范仲淹送行,在公堂上不屈,都是在赌狠,更不要说什么天真烂漫。

    一旦打上了这个标签,郑朗前程会灰蒙蒙一片。

    依然很从容,说道:“太后,前几年的事,臣民是错了,在公堂上,臣民也这样回答王府尹的。但不能一味将好胜视为畏途。用在斗殴上,会以勇犯律,用在营商上,会苛剥于民,用在贪恋权势上,会出权臣奸宵,可用在学业上,会学有所成,用在治理地方上,会成为干吏,用在政务上,会成为国家栋梁,用在军事上,能替君王保家卫国。若没有这份好胜之心,岂能成否?凡事皆有两面性,恰如利器,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可惜臣民这几年休心养性,好胜心渐淡,也不知是不是美事。”

    气度悠闲的一个推手,将刘娥这个难题化解。

    老太太,我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就是那样的人,也未必不是好人,只是没有用好人的人。

    虽然语气很委婉,几人还是担心的看着帘后。老太太激了他一句,小子反过来隐隐说老太太不会用人!

    刘娥在帘后忽然笑起来,好笑的。几个人在帘后肯定看不到,她又问:“范仲淹自己要求外放,几位相公让他出任河中府的判官,以他的资历,也不冤之。你为何前去长亭,为之鼓琴,为之诉屈?”

    “臣民前去长亭,是恰巧臣民听闻了范校理一些事迹,幼时如此贫寒家庭,居然奋发向上,终于出人头地,臣民心中十分佩服。进入雎阳书院后,虽有朝廷赈济,乃家贫苦,求学然昼夜不息,冬月惫甚,以水沃面,食不给,至以糜粥继之。同学见其怜,于是赠其美食,过些时日来看,佳肴起霉竟不食。同学罪之,长揖说,我已安于划粥割齑生活,忧食之美餐,后粥齑恐难以下咽。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比起颜回,范校理可逊色乎?太后,这样的人,臣民怎能不折服?”

    郑朗侃侃而谈。

    怕什么,老老赵那个石碑还供奉在太庙,言者无罪。你老太太又能将我怎么着!

    刘娥不能言。

    范仲淹苦,自己青年跟随丈夫漂泊到汴梁城后,也过了一段很苦的生活,丈夫才将自己卖给了先帝。你干嘛不说我也不易?

    “臣民仅是仰慕其人,为之鼓琴一曲,不知为何将臣民下于开封大牢。难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么你说范仲淹是做对了,哀家做错啦!”刘娥根本就没有回答郑朗,仅凭你掀起了这么大风浪,关你几天,还算客气的。随着又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PS:感谢老朋友云容赋的执事,也感谢aman2511、cn2541、雨叶淋、fugudoku、minoture、南郭楚士的打赏,还有诸位的支持。无以回报,虽然这样码,会很慢,下星期会用不断的小爆发,回报大家。

第六十四章 天堂(下)

    几个大佬都有些担心,心里面皆想到,老太太,目前这个小家伙应对也得体,随便找一个台阶下,将他释放了,再用一些安抚手段,京城里的沸腾也就消解了,大家皆平安无事。何必问这个尖锐的问题?

    不能看他小,都问道了,会不会向你低头?会不会说范仲淹做错了?

    郑朗继续从容的答道:“臣民前去弹琴,是仰慕他的品德,居于贫困而不坠落的坚强,不为富贵荣华失去道义的高洁。对或错,太后请问诸位相公。至于臣民,仅是一少年学子,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太后提问,臣民不敢不答。君臣,父子,夫妻,是维护国家秩序的主体。犹如根固壤吸水土,干延于高空受阳光普照,枝散于干四侧,叶篷于枝上,草木才能欣欣向荣。”

    “哀家问你,进谏本是言官之职。你方才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范仲淹是秘阁校理,职责是整理国库书册,为何要上言进谏?”刘娥机灵的打岔,将郑朗的话题中断。

    不用想,接下来与范仲淹又是一样的说法,在内宫,皇上可以孝敬你,你是母,他是子,这是人子应当做的事,可上了朝廷,他是君,代表着是一个国家,那怕你是太后,掌管着国家军国大权,但在名份上,绝不可以凌驾于皇帝之上。否则国家就乱了,甚至这小子阴阳怪气的,来个什么国家秩序的主体,老娘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容易么?反过来说老娘颠覆国家秩序?

    但是这些天她让言官吵累了,不想再争。

    其实刘娥有一段时间,是很想做皇帝的,否认都否认不起来。不是没有太后监国的,前面数个朝代,都有许多太后监国的事例可以借鉴。就连辽国的萧太后,同样也掌握了军国大权多少年。

    可她们掌握的是军国大权,然而做过几例比较逾越礼制的举动?老太太这几年做了多少?但是宋朝优容士大夫的传统,使一些士大夫修养得到升华,于是经常在老太太耳边鼓风,鼓得老太太特心虚。

    因此王曾一说,喏喏。

    鲁宗道一说,嘿然。

    宋绶一说,默言。

    今天眼看郑朗将话题往上面引,直接将话题引开。

    这也是宋史上最搞怪的一幕,老太太明明想皇帝,却始终首鼠两端,瞻前顾后。因此,一个很精明的人,弄得自己有时候象一个小丑。

    要么就是贬流,这个贬流真起作用吗?看一看长亭外那些苦主的红光满面就知道了。

    想做皇帝,就得学习武则天,大刀子一挥,人头滚滚,血肉横飞,几千个不要命臣子的人头落地,保证什么言臣,学子,大儒,都不敢言。包括郑朗在内,看他还敢不敢侃侃而谈?

    郑朗大声答道:“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行了,什么都不用说。

    刘娥让他的大义凛然,差一点憋死。

    特别小屁孩记性似乎真的很好,时不时带着一些圣人大言掺杂,辨都无法可辨。难不成说孔夫子也说错了?

    “你怎么想起来要问道?”

    几个大佬脸上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老太太服软了,咱们不谈范仲淹。

    老太太也没有办法,面对这样一个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还是一个小屁孩,不对,还是一个记性特好,嘴尖牙快的小屁孩,无奈,只好主动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一场大变,也如同六月天突如其来的风暴,又是风又是雷又是电的,眼看一场大暴风雨就要来临,可忽然风也停了,雷电也没有了,太阳出来了。

    但老太太心中是泪流满面。

    宋朝就是这种体制,太祖皇帝的遗训,刻在石碑上的,不得杀害柴氏子孙,不加田赋,不得杀害士大夫,言者无罪。贬放就是最重的处理手段。甚至有士大夫无耻的,哭着喊着,士可杀不可辱,你流放我,我受辱了,要自杀。于是没办法,无罪释放。

    或者自己下一道诏书,将此子流放到岭南?

    有可能老百姓都能将皇宫给围起来。

    因此,咱们谈一谈其他的吧。

    “臣民以前只顾着读书,遭此囹圄,忽然想到了将来。难道将来仅是读书,科考,谋官,从政?就是担任官员,也有几等的官员,不能首鼠两端,贻人口实。所以想替自己定一个做人的准则,行事的道德标准。”

    不算高明的言论,可考虑到他的年龄,还是让人觉得古怪。

    总之,此子很有志气,抱负远大。连刘娥在帘后,都不自觉的额首。语气又变了变,变得更柔和,道:“你坐着谈。”

    时代在变化,家俱也在变化,椅子同样在进化。唐朝是矮脚椅子,必须盘坐于地,到了宋朝,则成了高桌大椅。赵匡胤上朝一看,觉得有些刺眼,尊卑不分,借宰相范质递书呈时,让太监将椅子撤去。

    范质愣了一下,不敢说,他站着,其他大臣只好伴着站。自此以后,上朝,或者正式议事时,大臣们都站着与皇上说话了。但在这种小场合,臣子还是继续坐着交谈的。

    “臣民那时想到了两个人,第一个是唐朝宰相裴炎,前面为了权势,替武则天为虎作猖,武则天杀他时才幡然醒悟。虽挽回了一些清节,史官也将他的一些事迹隐之不载。可千百年后,终有人替他的生平定罪。”

    仅是举一例,倒不是刻意隐讽刘娥。

    几个大佬不是平民百姓,皆读过许多史书,虽裴炎死得壮烈,然而前面协助武则天废太子贤,接着又协助武则天废唐中宗,作为臣子,的确失去了臣子本份。

    郑家子用他作例,亦无不可。

    郑朗又说道:“臣民又想起了另一个人,王文穆(王钦若,文穆是谥号)。天圣二年,契丹人向我朝借草场,王文穆说,借它,不借是示敌以弱,若契丹人有歹意,不借,他们就不来?于是我朝越大方,契丹反而不好意思。当时先帝驾崩不久,国事纷至沓来,此议使国家安然渡过一场危机。仅此事就可圈可点。可因为他没有立人行事标准,主欲为己欲,为群臣耻之。”

    也就是说王钦若是一个能臣,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宋真宗要祥瑞,他就谋划祥瑞,老太太要务实,他就务实。当然,虽然言者无罪,也只能隐隐说一下。

    可无论他做了多少事,清臣鄙之。

    最有名的一次是吴植托余谔带二十两黄金向王钦若行贿,被诸臣得知。其实王钦若未必真再乎这二十两黄金,休说王钦若,就是现在的郑朗也未必很在意,不就是两百缗钱吗?仅能买娄烟的一条胳膊肘儿。于是群臣上书,吴余二人倒霉了,王钦若让老太太保了下来。

    第二天上朝时,鲁宗道看到他到来,突然大喝:“汝犹敢出头!”

    群臣爆笑。

    遭此羞侮,王钦若大伤,一病而去。

    其实王钦若再度为相,是准备做点实事的,比如修好《宋真宗实录》后,刻意的递给刘娥与赵祯看,用委婉的方式,使刘娥与赵祯母子感情亲密。

    比如赵祯问犯私罪何事时,诸清臣讳之不答,只有王钦若不顾名节,做了解释,并且给私罪准确的定位。

    郑朗这一说,四位大佬都有些沉默。

    “给他上茶,”刘娥道。

    说到现在,仅此一句,合了刘娥的胃口。

    “谢太后。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故臣民在狱中反思,想寻找一道,让我有始有终。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从上古诸义中寻找出路,这才想到儒学久之未变,已经是死气腾腾,才有了臣民与王府尹那番对话。”

    刘娥又不语。

    这一次不是憋郁的,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仅听不震憾,就坐在她不远处,看着更稚嫩,但就是这个小孩子,不但考虑学习,还要考虑人生准则,儒学改新,乃到国家、百姓、万物。

    还真考虑过的,否则不会对王钦若定位这么清楚。

    小家伙,你是不是想得太多啦!

第六十五章 对眼

    听到此处,王博文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老太太不是恶人,只不过做了一些逾越的事,招来议论。这样不是很好吗?虽不是皇帝,却行着皇帝的权利,何必非要念着那个名份?大家也相互平安。

    此子谈吐如此,王博文倒不相信老太太不动心。

    老太太忽然看着外面,喊道:“皇儿,进来吧。”

    她在与郑朗磨嘴皮子,几位大佬听得入神,又坐在侧面,不觉。

    可老太太在帘后,正面对着殿外,起初也没有注意,后来终于看到殿下有黄影儿闪动,又看了看,看到养子那张清秀的脸,探了一下,又缩了回去,于是才喝道。

    别鬼鬼祟祟了,想听,正大光明进来听。

    小皇帝施施然的走进来,一欠身道:“参见大娘娘。”

    “免。”

    刘娥因为协助宋真宗处理政务,没有时间带,只好交给杨太妃照料,于是赵祯称呼刘娥为大娘娘,杨太妃为小娘娘。

    他参拜完了,郑朗也随着几位宰相站起来参见。

    “诸卿免礼,”小皇帝说完,来到郑朗面前,看着他的个头,又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很是满意。

    郑朗也在看他,赵匡胤兄弟与宋真宗的画像看过,大团脸,皮肤黑黑的。赵祯却不同,有可能他生母来自江南杭州,脸形略长,皮肤也十分白净,长相清秀。

    接着又想到了这个皇帝的仁爱,以及他的悲情,眼光忽然变得柔和起来。

    赵祯同样在认真的看着他,有好奇,也有一些折服。

    将郑朗写的那幅字偷了过去,有时候还偷偷的练习,可怎么都不得法门。这些天发生的这件大事,他不可能不知道的。

    是为自己向大娘娘争嘛,情意要领的。

    听闻母后召他进宫,也来了,但畏惧刘娥,没敢进来,在殿外偷听,越听越折服。还有一个年龄的因素,他所接触的大臣,一个个都是中老年人,只有这个少年,比他自己还小了好几岁。这又凭空增加了好感。

    接着又看,少年长相普通,可是气度悠然,十分满意,几乎同时,两个一大一小的少年,嘴角露出了笑意。

    两个少年人一对眼,很似一见钟情。

    但在几位大佬眼里,却看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赵祯道:“刚才朕在外面听了你一些谈吐,为何不参加科考?”

    科考无非就是贴经义,论策与诗赋,论义听说此子能对许多经义倒背如流,定是难不住。论策,只要此子象刚才谈吐一样,经过一些修葺,就会是一篇篇好论策,赋,既然能写出那样的长短句与长诗,还能难倒他吗?

    明年秋闱,后年春闱,正好与晏殊一般大,名列进士,美扬天下。

    “郑州知州也劝过臣民,臣民婉拒之。少年扬名,固然美事。然臣民自静心读书后,才知道自己学之浅,识之陋。学海无涯,以苦作舟。少年正是学习的大好辰光,譬如建屋,根基扎得多牢,将来房屋会有多固。况且还有那么多不懂的地方,需要理解。岂止学业,就是写字,臣民这段时间也遇到了瓶颈,不得不外面行走,开阔眼际,养气壮识。更不敢过早丢弃学业,追求功名。”

    小皇帝听了很动容,又道:“朕听说你字写得很好看,能否写一行字,让朕欣赏一下?”

    “陛下夸奖,臣民不敢受。”不过还是听命了。

    太监拿来纸笔,郑朗在白纸上写下了十几个大字: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好!”赵祯赞叹了一句。

    好字,好句,好人!

    经过了这几天的磨难,似乎是养了气。字略有增涨,至少比赵祯看到的那个长轴的字写得要好看得多。此句更是孟子的名言。但字好句好,还要看出自什么人之手。

    大娘娘这么多手段使出来,都没有使这个少年屈服,岂不是这三句话的最好写照?

    四个大佬听说过,但没有看到郑朗写的字。

    听到赵祯喝彩,也伸出头看。

    “好字!”薛奎带头喝了声彩。但都看到了郑朗的“道”,写好字,也就那样啦。在郑朗身上看到太多惊奇,最后几个大佬都有些麻木。

    郑朗说道:“陛下与诸位相公抬爱小子了,但陛下,臣民有一些话要说。”

    “你说。”

    “太祖曾忆昔日淳朴岁月,命内侍制一竹蓝,竟被赵忠献(赵普,谥忠献)拒绝。可是赵忠献自己,却大修营宅。这样的人,为何太宗追封为真定王,先帝又再度追封为韩王?”

    这个问题问得很古怪。

    赵祯想了一下答道:“瑕不掩瑜,韩王为国家立了很大的功劳。”

    “也是,也不是,陛下可听臣民一解。”

    “说。”

    “朝廷善待士大夫本义是想士大夫为国家出力,因此比历朝历代的官俸都高得多。但人君却是天下之主,亦为天下表率,一举一动,天下侧目仿佼。是故朝廷可以善待士大夫,人君自己不可奢侈浮华,此乃国家长久之计也。”

    “郑家小郎,此言中的,”最喜欢的奢华的夏竦立即夸道。

    不是中的,是中了他的心。

    可郑朗并不是说官员富贵有多好,仅是一个引子,又往下说道:“陛下,臣民刚才与太后也说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各位本位,各尽其职,国家才能良好发展。特别是人君,不一定要写出好的诗赋文章,也不一定要写出好字,作出好画,只要做一个皇帝就行了。南唐后主李煜就是前车之鉴。”

    这是一个好皇帝。

    可担心自己的出现,让这个小皇帝象宋徽宗那样,留恋书画不拨,那就可不妙了。因此顺便提醒一句。

    “那如何做一个好皇帝?”

    “这……”郑朗自进宫后,一直对答如流,此刻被赵视一问,有些失神。皇上啊,我这个年龄……你居然问我这个问题?

第六十六章 法度

    说一句,赵宋的优劣或许会说,但不会用一副忧国忧民的态度去写。这本书就是装十三与欢乐。无论龙空论坛那些清高的大学问家,或者书评区里极个别的读者,我都不会受诱惑,将基调改变。这就是一本欢乐的书,或者它是毒草,或者它是小白,不喜莫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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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这是一个只要不谋反,文人欲所欲为的年代,甚至一岁时能将《论语》倒背如流,大家也会认为是祥瑞,而不是妖孽,前面还有晏殊、陈彭年等天才儿童的例子,但郑朗也觉得今天谈话谈得过深了。

    看着小皇帝清澈的眼神,心中叹了一口气,再说一说吧,谁让这个仁弱的老好人皇帝,是自己前世最喜欢的皇帝之一呢?

    徐徐道:“做一个皇帝,难也不难。难的是持之以恒,不难的仅做好几件事就行了。以身作则,为天下人做一个表率,怀着仁爱之心,善待天下百姓。分清是非黑白,听该听的忠言。再将各个臣子,依他们的才干放在适合的位置,就足够啦。不过想做得更好一点,请陛下看臣写的字。”

    这一句不可谓不奇也。

    难道写的这个字,与人君之道还有何联系?

    老太太涵养好,否则都从帘后走了出来。

    小皇帝也好奇,说:“请讲。”

    终于加了一个请字。

    “自唐末以来,五代紊乱,除了画艺外,书法之艺,文章之艺,诗赋之艺,儒学之艺,渐渐萎缩。”

    几个大佬相对无言,不服怎么的,人家确实就是这样想的,字在变,对儒学也在钻研“真道”,活活让自己这群人羞愧欲要撞墙。

    “所以臣民观看二王,以及诸唐大家笔迹,以图自创一种书体。国家体制也是如此,建国之初,由乱入治,国家百废待兴,土地宽裕,矛盾并不激化,君臣皆由乱世而来,为政也能兢兢业业,所以各个国运长祚的朝代,开国之初,皆能大治。可日久,国泰民安,百姓益多,土地还是那些土地,吞并又起,矛盾会逐步激化。犹如穿衣,冬厚夏薄。若是仅仅守成,那么国家迟早会象老病之人,慢慢走向朽亡。可以略加变化,犹如臣民书体,说不定会带来新意。但变也有两种,一是法家之变,如商鞅改秦,粗暴的向全国推广,由是秦强,由是秦亡。因此臣民写字,可以伪狂,可以作跌宕,但有二字,铭记于心。”

    “何二字?”

    “法度。”

    “法度?”你似乎口口声声皆言儒家大义,何用提及法度?赵祯狐疑的问了一句。

    那是,在宋朝就得这么玩,郑朗玩得不厉害,王安石才叫玩出真味,他实施的多是法家的政策,但每一句出来,都要挂着儒家的外皮,三句一个圣言,五句一个大义,生生将一群反对的人,憋得干瞪眼。

    “此法非法家的法,乃是乐者的律,《中庸》的中,儒家的道、传统。度乃轻重,若琴弦过长抚之吃力,琴弦过短音色不明,执政过恩民轻,执政过重民怨。此乃度也。”

    “原来如此,继续说。”

    “所以商鞅之变,乃下乘之变法也。其实每一朝每一代都在变,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如我朝之变,于是民为其乐。”

    当然,内政重视了,外政却软弱了。

    说完叹息一声,自己人小言微,否则这段话可以记录下来,让王安石与司马光那两小子看一看。

    这时候还没有变法与守旧之争,一句说完,诸人沉思了一下,皆额许。

    “儒家之变,恍若文景汉宣之政,虽推陈出新,然如春风自海上来,和煦拂面,酥雨拍泥,润物无声,法已变,民之不察,此乃真正之变革也。或者如臣民之字,遵寻法度!”

    “郑朗,说的好,”若不考虑他年龄太小,赵祯都想说一句:“受教啦。”

    “陛下以后会是一个好皇帝。”郑朗看着他谦虚的态度,不由的夸了一句。

    小皇帝身体轻微的颤动了一下。

    郑朗心中忽然觉得好笑,虽是老好人,但内心深处怎么可能一点想法也没有?只是让老太太压着,无奈在内宫装乖孙子。但真的不能再说了,与年龄不合。看着帘后道:“太后,臣民家中还有七位娘娘,自幼对臣民痛爱万分,遭此事,她们在家中定为惦念。若臣民有罪,请太后判决。若无罪,能否请太后开恩,让小子回家。”

    “你家大娘娘与亲娘,谁对你好?”

    “启禀太后,她们对臣民一样的好,无论是谁,臣民皆将她们视为亲娘。”

    这句话问得很有含义的,郑朗悄悄的看了赵祯一眼,见他依然不觉,心中产生一丝怜悯,可纵然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将这桩隐秘,在老太太活着的时候说出来。

    老太太听完这句话,眼色再次一变,由柔和转为一丝欣赏,道:“江闫,你去内库拿一千金,作为赏赐,给郑小郎,以壮今天他与陛下之言。”

    这是奖励给你与皇上一番谈话的,但顶撞了我,不错也不会对!

    虽宋朝对大臣滥赏无度,可一千金,也非是小数。郑朗琢磨了一下,明白了老太太的想法,一是千金买骨,二是受了一些委屈,授官不可能,多给一些钱,能堵住京城百姓的嘴巴。

    可他一拱手说道:“太后,臣民刚才言过,无论书法文章或者执行赏罚要有法度。小子因奏琴一案,引起京城争执,让太后误会。但太后已给臣民清白,臣民感谢不尽。无有功,岂敢受重赐。再说,陛下要臣民言,是抬爱臣民,所以臣民言之。若仅是因为这件事,就重赏于臣民,臣民恐天下佼仿,各种奇言怪意,雪片一样飘入两府,反而不美。且,国家富裕自历代未曾有之,可自太祖以来,几代人君善待百姓,甚至不惜花费重资,收养流民为厢军,以安百姓。因此得之虽多,付出更多。国费一直不足,怎能因为几句言,就受千金之赐。有三,臣民不敢受也。”

    竟然拒之!

    这可是一千两黄金。

    几个人很愕然。

    事实上郑朗很想说一句,老太太,这笔钱我不能拿,太重啦,真要赏赐臣,好象秘阁里有许多书书画画的,让臣挑一两件吧。

    敢情是想的这个。

    但考虑到老太太一个妇女之辈,主意不定,还是不要为妙,因此什么都不要了。

    这中间的古怪,没有一个人能想到的。

    老太太忽然沉默起来,心中想到,可惜不是宗室子弟,不然留下陪皇帝做伴读,都是一个好人选。

    但郑朗真是宗室子弟,有如此聪颖,老太太指不准每日每夜胡思乱想,想到最后,郑朗也会多半莫明其妙暴病身亡。

    最后道:“王卿,你带他出去。”

    也不能这样就离开,还有一些手续要办理,这才能真正释放。所以让王博文一道陪他出宫。

    两个人就走出去了,外面雪忽然下得烈起来,几个人就看着两人走向一片毛雪中,郑朗瘦小的身影瞬间被披上了一层雪白的雪花。

    离开时与进来时一样,脚步沉稳,恰似闲庭漫步,最后仿佛与高洁的白雪融为一体……五个帝国最尊贵的人居然一言不发,全部沉默了。

第六十七章 跪门

    雪越下越大,伙计与四儿正在往马车上搬东西。一边搬,一边四儿还抹着泪花,不知是高兴的,或是难过的。

    “你这个小婢倒很忠心。”王博文说道。

    郑朗微微一笑。

    “大雪翻飞,道路泥泞,走得急……”

    “府尹,你看四下人群。”

    闻听郑朗出狱,周围已围观了好些人。幸好在下着雪,否则围观的人更多。

    “小子喜静,在宫中我也说过,要有法度,我朝开放的风气,小子很认可,多些监督,就会少生许多残暴**。不过凡事皆有度,过犹不及。”

    “是啊。”王博文感慨的叹口气。

    他没有几位宰辅那样高瞻远瞩,但知道事情闹一闹可以的,可总得要消停。忽然又用古怪的眼神看着郑朗,这小子怎么懂得那么多呢?连人情世务也懂得不少,难道那本书上教过?

    微笑道:“当初某说你鸣天下,一半是戏言,倒没有想到会成为事实。”

    “对小子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学习,有名无实,反而不美,”郑朗摇着头,显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王博文无语,一千金,视之如草履,大好的名声,却不高兴。当真是非常人,有非常之想法。自此以后,再也不能以年龄看人啦。可他有本事升起一百颗卫星,观察宋朝大地,又上哪儿去寻找象郑朗这样的“天才”?

    还是叹息一声:“走得急。”

    郑朗却在心中说道,走得慢了。

    就是不考虑老太太的感受,一会儿京城里的学子,还有一些清流大臣闻讯赶过来,然后恭贺胜利。说不是老太太手段软了,而是他们争取来的胜利。说不定既得陇,复望蜀,然后将自己一架,跑到皇宫门前一跪,有的人还不平的拍打着皇宫的大门。

    不是不可能,还不止一次干过。

    找抽啊!

    但想到这里,心中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能说,道:“家中几位慈母惦念,归心似箭。”

    万德孝为首,王博文只能无奈,看着他上了马车。

    郑朗又说道:“府尹,将小子送到客栈,小子已经很承蒙抬爱,不能再送,小心,清流啊……”

    “是,”王博文呵呵乐了。

    马车一会儿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王博文突然想到河中府那个人,不论他的做法是否理智,可很象这个白雪,高洁而冷冽,自傲而又一尘不染。其实这小子也很骄傲的。大约一个人有了他们这种品德,这种才学,不问年龄大小,都会骄傲吧。

    知道,可自己做不来。

    然仔细的品味一番,有可能出身不同,范仲淹傲得有些冷,有些孤芳自赏。这小子出身良好,家庭也算是富裕,因此谈吐自带着一种从容贵气,虽傲,但带着一种散淡随和。

    还是后者让人喜欢啊。

    蒙!我遥想的对象是孩子,还是大人?自嘲的笑了一笑,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返了回去。

    马车继续行驶,宋朝因为北方让契丹占去,西边又有吐蕃与党项人,马匹十分金贵。虽是京城,真正用马拉着的车子也是不多,即使有,也是不好的马,或者从军中淘汰下来的伤马老马。

    四儿坐在车里,抱怨道:“还没我们家大黑拉得快。”

    大黑,就是郑家那头大黑牛,除了这头黑牛外,还养了其他的四头牛,除了满足自家佃农的需要,有时候也会租给缺牛的百姓耕地。在宋代又叫牛客,牛这时候很金贵,牛客是指有牛的主家与佃农。有的佃农家中有一头健壮的牛,除了满足自己耕耘外,还租给别人耕地,得一笔租金。主客(地主)人家更不用说了,仅租牛,一年就会得到不菲的拥金。

    然而无论地租或者牛租,要看主客良心是否善良,郑家养了五头牛,于其说是谋利,不如说是做善事。于是一到农忙之时,几头牛反而很苦,老宋说了多少次,几个娘娘不听,最后老宋说,大黑留下来吧,咱还指望它拉车,不能让它苦着。

    郑朗笑笑没有说话。

    四儿终是小,好奇地用手摸着糊在车壁上的皮革,又说道:“大郎,比我们家那个车子暖和。”

    郑朗还是笑,就是整个大宋最好的车子,对于他也就那么回事。

    但作为普通百姓,能坐着篷车,在宋代,却是很难得。

    四儿又问:“大郎,奴听所有人都说你好,为什么太后要抓你?”

    “正是人都说我好,所以我才入狱。但正是我好,所以才会最终被释放出来。”

    “奴听不明白。”四儿绕得有些糊涂。

    “你不用明白,”有的事,不能随便乱说的。

    其实老太太就是做皇帝了,又能做几年皇帝。又想到那个关在深宫里的李氏,世间最苦的,莫过于这个女子吧?道:“累了,我想憩一会儿。”

    也不是王博文所想的那样,在牢房里关着,与在家里面闭门造车终是两回事。然后在内宫与老太太又磨了一会子嘴皮,心力有些憔悴,此时坐在马车上,看着帘外千家万户向后飞逝,想睡觉了。

    靠在四儿的肩膀,一会儿睡去。

    ……

    第二天到了家中。

    几位娘娘哭得象泪人一样,大娘说道:“朗儿,你以后就不要再出去了。”

    几个妇人全部点头。

    这能出去吗?前年让高衙内打晕了,让人抬回来的,去年端午又被打得鼻青脸肿,逃了回来。今年不错,两次去了蔡水,赚了一些好名声,可居然快年底,赚到开封府大牢里面了。

    “大娘,放心吧,我心中有数。”郑朗扭头又看着老宋说道:“宋伯,这几天苦了你。”

    从东京赶回来,又返回了东京城,送了一些钱给四儿,听到王博文安慰后,又返回郑州,对几个主母报信,刚准备再度返回东京,没想到小主人居然安全回来了。

    “小郎,回来就好。”宋伯咧着大嘴,高兴的说。

    然后问关押的原因,郑朗没有多说,其中的关节,一般人很难明白,只是含糊地说,弹了一曲琴,让京城百姓传左了,开封府这才派人盘问的。随着写信。

    通过宋伯才得知,刘知州与岳父前后都出了力,虽他们出的力起几分作用,让自己怀疑,可要表示感谢的。刘知州好办,明天雪一住,进城亲自登门感谢就是。

    不过岳父家,郑朗不想去了。

    岳父好办,颇讲道理,大不了再与他谈谈五经,或者诸子百家,但崔家那几个女人,郑朗一个也不想见到。于是写了一封信。

    写完后,身心皆累,早早躺下休息。

    第二天还赖在被窝里不想起来,四儿慌里慌张的跑进来,说道:“大郎,有事。”

    “什么事?”郑朗一下子坐起来。

    “那个江杏儿来了。”

    “江杏儿来了?那个江杏儿?”还没有睡好,脑子未清醒。

    “就是那个小行首,到了我们家后,突然跪在门外,几位娘娘拉她也不起来,说要见大郎。”

    PS:过渡时刻,过几天再奉送高、潮。还有精华不多了,不过下星期一全部补上。感谢何南石、神圣独角龙、cn2541、冬萍扬芳、hunanlp、雨叶淋、不会飞的龙、aman2511等书友的打赏。

第六十八章 拜师

    “替我穿衣服。”

    “喏。”

    连柳儿也过来帮忙,穿起衣服,梳好发髻,走到门口。

    俏丽的江杏儿伏在门口雪地上,楚楚可怜。但下雪天,早上天气冷,也没有惊动村民,倒是郑家上下全部惊动了。几个娘娘在劝,肖家婆娘与许家婆娘站在后面议论:“这是谁家的娃啊,好俊俏。”

    “怎么要找我们家小郎?”

    两人女人百思不得其解,自小郎只有一门缺点,喜欢一些美丽的小姑娘,这也没有错,换那个都喜欢。可小啊,若大一点,还能说自家小郎做了什么,要上门求小郎负责任了。

    郑朗听着两个婆娘对话,哭笑不得。

    咳嗽一声,两个婆娘立即将嘴巴闭上。

    来到江杏儿身前,说道:“江小娘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奴要拜郑郎为师。”

    “拜我为师?”

    “奴要跟郑郎学写字。”

    “江小娘,我自己儿字都没有写好,甚至为了磨练胸襟,去了一趟东京城,差一点惹了大祸,怎么可能教你?”

    “奴曾出三十金,打听那四老的下落,于是魏家的佃客找上门,说出真相……”说到这里,江杏儿抿嘴窍笑,这个小师父太搞怪了。

    拜师的事八字没有一撇,她就吃定了郑朗。

    “三十金哪!”郑朗吓着了。在内宫是一千金,不大好收,那个很烫手。但不是不知道一两金子如今值多少钱。换成小铜板,是一万枚,就是一个个数,还要数上大半天。休要说三十金,就是十金,魏家那个仆役,也准得将自己卖了。

    “奴以为不多。还望小朗成全……”

    “你起来,跟我到房间里说话,”郑朗头有些昏,刚刚一件大事,风波还没消停,若这件事真相传出去,自己真上了浪尖儿。前段时间,四贤者闹得沸沸扬扬,连老太太都着刘知州派人寻找。过了几个月,自己到了京城,还听到老百姓继续议论。

    只是刘知州怕打扰了“隐者”,没敢出钱公开寻赏,恐怕也出了,但不会很多。自己“做贼心虚”,也没敢问。

    但在这门口说话肯定不方便的,再说下去,马上真相就会让所有人知道。

    江杏儿拍了拍膝盖上的积雪,跟在郑朗后面,很乖巧的进屋去,不过低头时,那对有些糊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来到了后房,许婶她们不好意跟过来的,几个娘娘向四儿弄清楚江杏儿的身份,也进了屋。

    四娘说道:“江小娘子,你是行首,我们郑家虽是小资之家,可要赎你出来,钱帛同样会很困难。”

    有可能是花不少钱,但郑家手头紧一紧,也不是拿不出。可四娘是郑朗的亲娘,担心啊。儿子越长,似乎在学好,学问也在长,可这个小色心更在长。看看郑州城五大行首,娄烟不用说,动了小刀的。那个白玉娘与谭婉,大庭广众之下,给儿子搂搂抱抱的。现在又轮到了这个江杏儿,上门拜师。看看这个小姑娘美艳的,最后是在书桌上拜师,还是在床上拜师?

    四娘好心,可有人比她心更“好”。

    七娘摇头小手帕说道:“四娘,看看人家小娘子多可怜啊,咱凑一凑,权当做一个善事。”

    六娘扑过来,捏着郑朗的小脸蛋,道:“朗儿,好样的,青出于蓝胜于蓝,你比官人学问好,其他的也要好。”

    做得好,学问比你父亲强,那么泡的妞档次也要比你父亲泡的妞档次高。

    郑朗听了嘴里发苦,这都是哪儿归哪儿?

    “六姐,我也赞成,这是咱郑家的脸面。”七娘说道。高家那个衙内与娄烟扯皮扯了三年,最后不欢而散,看看咱家的儿子,一拉就是三!多有脸啊。

    最老实的五娘担忧的说:“六妹,七妹,朗儿还小,对身体不好。”

    漂亮是好事,可儿子小,万一的什么,不节制,会伤身的。

    “五妹,浑说什么!不过我担心崔家的人,”大娘道。

    “大娘,崔家的人不用怕,不就收一个小婢吗,崔知州同样不是也有小妾?”三娘说道。

    “孩子不能……崔家毕竟是一个有脸面的人。”二娘道,可以做什么……但不能生孩子!

    四娘听着几个姐妹这样说,那样说,脑袋有些花,不知如何。

    “二姐说得对,不过这事儿交给我与七妹处理。”六娘打着包票。不就是不怀孕吗,老娘还有些小手段的。

    几个女人七嘴八舌,越扯越远,越扯越离谱。江杏儿看着这古怪的一家人,又是笑,一对美眸弯成了月芽儿。徐徐道:“几位娘娘不用担心,奴这几年悄悄攒了一些钱,只要小郎肯出面,赎自己还是够的。奴什么也不想,只想跟小朗后面学字。”

    钱你们不用担心啦,至于其他的方面,你们也不用瞎想胡想啦,我只是学字,不是来勾引你们宝贝儿子的。

    “娘娘,你们出去,让我与她单独聊一聊。”自家人自家事,郑朗清楚,若将几位娘娘留在这里,今天是说不清楚啦。

    几个娘娘走了,郑朗问:“我昨天刚刚回来,你是如何得知的?”

    “郑郎,奴听闻郑郎出事后,奴日夜担心。只是奴出身卑贱,不能尽绵薄之力。只能留心。昨天听闻郑郎自京城回,在你家布店停留了一会儿,所以今天一早动身,前来拜门。”

    其实昨天天冷,路过自家店铺时,四儿下来,讨了一些热水,灌进暖壶,自己也顺便看了一下,与店里面几个人寒喧几句后就离开了。就算城里面开始传扬,速度也没那么快,只能说这个小行首是留了心。

    又问道:“为什么出三十金?”

    问完后皱起眉头。

    这件事早迟会泄露出去的,但不想在这时候,事情真相就传出去。而事情的关健就在这三十金上,若没有这三十金,魏家的那个老佃户是不会说出去的。

    刚才是一个乖巧的儿子,此刻却变成了一个有威严的大少爷。

    江杏儿不怕,说道:“奴将那个笔筒上的字拓印下来,每天临摹,心中渴望之极。又见崔知州遍寻不到,于是说了,有知道者,赐三十金,以求登门一见。可是没有想,想到……”

    然后又笑,四个白胡子老头子没有见到,却见到了一个小哥子。

    忽然俏目亮了起来。

    门开着,有些风吹动,就吹进了房中。

    自从郑朗在花会上进一步扬名,写的字,作的画,四儿说什么舍不得扔,一张张的摞好,放在房间里。多是纸,还有绢。不过绢多是用来作画的。用来绘画最好的是院绢与独梭绢。这两种绢正是专门为绘画而发明的。前者唐朝就有,不过粗而厚,到了宋朝保留了其厚实,但质地变得更细密匀净。后者到宋朝才出现,是一种稀薄纤净的细绢。作不同的画,需要选择不同的绢。甚至后来为了写生画,宋代人又发明了一种做工更绚丽复杂的遍地锦纹绢,不过现在还没有出现。

    所以做有钱人家的孩子,若不是打架斗殴,溜马斗鸡,放在字画上,也能享受这份不同的富足与小资。

    郑朗的房不是女孩子的房,除了房门,还隔了一层珠帘,房门开着,风一吹,那些字啊画的,便不停的翻动起来。

    小丫头眼里闪着光,恨不能三步并用两步,冲进去翻阅。

    郑朗摇头,这个书痴无药可医了,什么都不用问。从她这眼神里都看出来了!

    然而头痛起来,难不成要收一个女行道做徒弟?连几个娘娘都说教到床上了,况且别的人。

第六十九章 王老虎

    不仅如此,郑朗隐隐感到还有更大的麻烦,即将到来。

    此时都有些后悔,何必掀起花会,或者前往东京。安心读书,等到肚子里有了真才实华,再出来显摆不是更好吗?

    走到江杏儿的身前,比划了一下,道:“你看看你,都比我高,年龄也比我大,我怎么能做你师父?”

    “郑郎,奴仅比你大三岁。”

    “大三岁也是大,我自己字都没有写好,因此才出去,差一点闯了大祸,更没有资格教你。”

    “郑郎的字,教奴足够了。”说着,又跪了下来。

    “你起来,”这不是兴跪的年代,还要到明清呢。

    “你不收我为徒,奴就不起来。”多难得的机会,正好郑家小郎没有发达。若发达了,自己见都见不到,怎么拜师。这个机会稍纵即逝,纵然此时郑朗赶,也赶不走。

    “你也看过我的字,我也看过你的字,我写字的风格不适合你。”这倒是不假的,米体仅取了二王的框架,却舍了其柔媚。更不要说后面的四种怪字,就是刘罗锅的那种肉书,虽不刚健,同样也刻意丢弃了馆阁的呆板与妩媚。

    “奴可以改。”

    “字如其人。那天我在花会上看到过你的举动,性格似乎很安娴。练二王体倒也合适,不过我的字与二王关系不大了。”

    “奴只是想跟在郑郎后面……”我说不过你,但不管你怎么说,我赖定你了。

    遇到了这痴人,怎么办?

    正在想着,听到外面武三郎大嗓门道:“见过几位娘娘。”

    不用说,也是听到自己回来的消息,郑州城中的几个好哥们儿来了。象魏三少他们在城外,有可能还没有得知。

    只好看着江杏儿道:“我收了你,但有两个条件,你必须答应。”

    “只要先生肯收我,奴做牛做马也愿意。”

    “我不是先生,别将我喊老了(先生,在宋代是指老师,亦指德高望重的长者)。”

    “是,”江杏儿笑如嫣花,又用眼睛贼兮兮的望房间里看。

    “别看,我们说好了,你可以自己进去翻看。”郑朗只摇头,无辄了。

    “仅听郑郎吩咐。”

    “我可以指拨你,反正家中人少,你只要能吃得这份静苦,倒也无妨。不过我不是你先生,而你是我花钱赎来的小婢。懂吗?”

    “只要郑郎收留奴,奴愿意做小婢。”

    “我不是……这个小婢是托词。还有,将你赎出来,契书也还给你。”

    不能对外公开,自己收一个行首做女徒弟,只能说是小婢。前者会有争议,后者则平安无事。在宋代,风流不是罪。不过也头痛,既赎她,不可能当真让她自己掏腰包,还不知道得花多少钱。

    “为什么要还我契书?”没有契约存在,想赶自己走,就赶自己走了。可是有了契约存在,郑朗若是不满意,想将她送人,就送了人。郑朗是为了她好,不过想一想,估计说也说不通,只好道:“随便吧。”

    “奴那天在花会上看,先是对娄行首怜悯,直到娄行首将柳三变推开,眼中才露出愤怒,那时就知道郑朗心很好。果然象奴猜的那样,”说着,江杏儿高兴地将郑朗抱着,用一对小鸽蛋在郑朗前胸上厮磨,香气不停的扑入郑朗的鼻子里。

    磨得郑朗小身板都有了反应。

    唉,这样下去,早迟教到床上!

    郑朗很无语的向外屋走去。

    城外的魏三少、牛家二郎没有来,其余哥几个全部来了。

    “哎呀,大郎,想死我啦。”武三郎伸出了九阴白骨爪,一下子扑过来。

    “好好说,好好说。”哥们,你们太热情了。郑朗一边说,一边往后闪。

    “大郎,怎么回事?”朱少春问道。哥子,你弹琴就弹琴,怎么弹到了开封府大牢里面?在家中他百思不得其解,问父亲,父亲只是狠狠训斥一顿,学着人家。

    坐牢坐对了?

    “范校理是朝廷命官,我听说了他一些事迹,于是弹了一曲,但我们差距是不是很大?”

    “是啊。”人家是京官,即便到了河中府担任判官之职,也是宋朝重要的州府判官。凭什么理你一个少年人?一起点头。

    “那就是了,弹过后我就离开,什么也没说。京城百姓不知道我的来历,传了一些莫明其妙的言论,于是我就进了开封府大牢。些许误会,理清了,我也就释放出来了。”

    事情绝对不是这样的,可几哥就这点大,隐隐觉得不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正好,我要进城答谢刘知州,陪我一道进城吧。”

    “好,我来做东,”岑大少说道。

    “不行,轮到我来做东,”曾四郎争抢道。

    “上次我回了家,你们几个乐着了,怎么也要弥补我损失吧,”岑大少捋起衣袖,不平的说。

    “抓阉!”房间里传来清脆的声音。

    郑朗一离开,江杏儿自来熟,就钻进了房间里钻研。只看到背影,哥几没有想起来。

    “抓阉好啊……咦,是谁在说话?”武三郎终于察觉不知。

    “是奴。”

    “奴是谁啊?”

    “奴是奴。”

    “奴又是谁啊?”武三郎问完,发觉不对,这样绕下去,一年也没有结果。跑进房里,侧过身体一看,惊奇的道:“江杏儿,你怎么来到郑家?”“奴是郑家的小婢,为什么不能来?”江杏儿一边看字,一边用手在空中临摹,那边还有一幅花鸟画,画得十分逼真,不知道是要看字,还是要看画,忙得不开可交,头也不回答道。

    “你怎么成了江家的小婢?”曾四郎问道。一听是江杏儿,一起跑到房中。

    “郑郎要我做郑家的小婢,奴就成了郑家的小婢。”

    这是那门子答案?

    郑朗说道:“江杏儿,别看了,以后慢慢看,我们一道进城。”

    什么郑家的小婢,契书还没有拿出来呢!

    “好呢,”江杏儿将字恋恋不舍的放下来,站起身。

    一行人离开郑家庄。既是郑家的小婢,江杏儿很乖,用手挽着郑朗,四儿不知,看了看,觉得这种姿势很亲近,正好郑朗左手空着,于是也用小胳膊肘儿过来挽起来。

    郑朗瞅了瞅左边,又瞅了瞅右边。

    若是自己再手拿一把倭国纸扇,身穿一件大绿花长袍,整个形象,活象电影《王老虎抢亲》里面那个男猪角。

    但是村民不这样看,这番郑朗关进大牢,民间说法不一,可多有好评。既然放出来,更证明是无辜的。于是对自家孩子又是另一套说法了:“伢,你看,要好好读书啊,看看人家那个小娘子,长得多美啊,这就是读书的好处,书中有颜如玉啊,以后还有黄金屋。”

    敢情郑朗来到聊斋世界,江杏儿是从书里面钻出来的!

    武三郎看得眼热,道:“不行,今天要郑哥子请客,五个行首,他生生占了三个。”

    “什么三个!白玉娘与谭婉闺阁我也一次没有去过。”

    “哪里不好,不是郑郎应去的地方。若郑郎想,奴每天将房间收拾干净,让你看……”江杏儿在郑朗耳边低声说。

    我还每天看呢,难道看出一朵花来,郑朗故作粗暴的说:“不行,要每天替我暖床。”

    “郑哥子,别,暴殄天物……”江二郎当真,惋惜的说。

    一行人闹着,在众人艳慕中,郑朗来到了郑州城。

第七十章 香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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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城中,先办理了江杏儿的事。

    非是重色轻义,江杏儿身份不明,带着她到处乱跑,终是不好。

    到了店中,这两年经营状况良好,可多大收入,就有多大支出。收入多,家里用费就大,这几天为了保佐佑儿子平安无事,几位娘娘为各个寺庙就贡献了七八百缗的香火钱。

    郑朗要买书,笔墨纸砚、绢、颜料,同样是不菲的花费。

    听说小主人要大批的钱,刘掌柜立即拿出筹码与账薄,一一合算。经过郑朗一吓,两年来,乖巧多了。最后面露难色的说:“大郎,只能凑出两千九百几十缗钱,否则店里账面转不活。”

    花会过后,五行首水涨船高,这笔钱,肯定赎不出来的。

    “先拿给我吧。”

    “喏。”

    江杏儿不解,道:“郑郎,奴有。”

    “我不想做李益,更不想重蹈高衙内与娄烟的后尘。你的钱,我不想动,过得开心,继续呆在我家,过得不开心,你的钱,也能让你预防未来。”

    杜十娘沉百宝箱还要等冯梦龙的《警世通言》出来后才能广为人知。但李益与名妓霍小玉的故事,却是家喻户晓。唐朝诗人李益考中进士后,久未得重用,仅担任了一名小吏,获名妓霍小玉青睐,两人山誓海盟。其实相比名气,霍小玉比今天的江杏儿名气可大多啦。然而李母不同意,拆散了这门亲事,逼李益强娶了表妹卢氏。后来霍小玉忧虑病死,临死前对李益发出了诅咒,我病死之后,即便变成厉鬼也要让你的妻子不得安宁。

    后来每当李益从妻子房间经过,都会听到一个青年男子的说话,甚至有磨刀霍霍的声音。即使他做了礼部尚书之职,休了几任妻子,也未得安宁。唐朝文人蒋防又根据李益这段经历,写了本传奇小说《霍小玉》。宋朝人喜欢讲故事,听故事,于是这个故事在许多地方流传。

    做徒弟可以,做小婢也行,可我有一门亲事,还欠了老丈人一些恩情。

    假如你有什么想法,我是不能接受的。

    但就是做一个小妾,江杏儿现在没这想法,以后不知会有没有,就是有,崔家那个小娘子,郑朗不熟悉,二女会不会相容?

    宋朝士大夫喜欢狎妓,于是出了许多悍妻,比如夏竦那个婆娘。

    不可能每一个女人,都象大娘那样的。

    那么万一到了那地步,江杏儿手中有一笔钱,就可以预防万一。这是好心的。

    高衙内与娄烟结局更让人惋惜。

    两个人厮守了三年辰光,但高县令于花会后不久,迁于他地为官,高衙内苦劝父亲用钱赎出娄烟。其父没有同意,多种原因,第一娄烟行首的身份他不喜,第二在花会上与柳三变搂搂抱抱,更不喜。还有娄烟的身价,对高家来说,也很吃力。

    也有娄烟的责任,若不是贪慕花魁,都不需向柳三变**。其次,高父的态度让她迟疑了,杜十娘有百宝箱,江杏儿有家当,娄烟也有。就是白玉娘让父亲逼得走投无路,恐怕也有一些底子。

    然而迟疑之下,没有拿出来。

    最后两人拖拉了三年之久,不得不分道扬镳。

    江杏儿琢磨了一会儿,伏在郑朗怀中,在郑朗嘴唇上亲了一口,道:“郑郎,你是好人。”

    郑朗让她亲得愣住了,江小娘子,这可是我的初吻,就让你侵占了。

    摇头。

    带着钱,替江杏儿赎身,老鸨儿舍不得,然而此时郑朗已经在郑州有了一些名气,不敢拒绝,也没有出高价刁难,还是要了四千缗钱。郑朗再次摇头,四千缗钱哪,赎一个人,也不知道值不值。

    进了江杏儿的闺阁,背负了一身坏名声,真正进入一个粉妓的闺阁,这才是第一次,还是带江杏儿离开,替她捡拾行礼才进来的。

    略有些好奇,在二楼上,一个小客厅,有茶桌,摆放着一些茶具,临着窗子,还放着几盆花。隔着珠帘,便是房间了,挑开进去,里面有一张书桌,上面放着一些文具用品,另外就是一个书架子,几本书,还有厚厚的纸卷,是她练字留下的,还有一部分是求来的书法。

    向里才是真正的闺阁所在,一张床,锦绸红帐,围着淡紫罗的罗幔,旁边是一张衣橱,还有几件奁着朱漆的箱子,一个梳妆台,放着一些脂粉。与寻常的闺阁没有多大区别,只是房间里散发着一些淡淡的脂粉味,似让人想入非非。

    “这就是闺阁,不过它远没有你那房间可爱。”

    江杏儿将他的话当真了,好奇是有的,但至于现在就急吼吼的往这些大小姐房间跑吗?郑朗笑笑不答。

    江杏儿又道:“郑郎,你是有才气的才子,将来会名扬天下,什么样的好女子都能得到,要学……”

    “别乱想,”郑朗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我已经名扬天下啦,只是消息还没有传到郑州,而且我也不想!

    但这两句话,说明了她的品性不错,也值得收留。

    江杏儿吐了一下舌头,道:“奴多嘴了。”

    继续拾衣服,一会儿拾到一些**的亵衣,忽然脸一红,又跑过来,对郑朗说道:“等你再大几岁……奴也是你的小婢……”

    “拾衣服吧,你!”

    “是。”

    衣服没有拾完,馆里的涌来了一些姐妹,听到消息,都感到很惊奇。若赎,郑家子也许赎白玉娘与谭婉,毕竟在诗社上,她们就追上去表达心意的,在花会上又左拥右抱,可与江杏儿,根本就没有交集。

    这事儿来得太古怪。

    随着心中都有些艳羡,虽然江杏儿是行首,可是郑家子,渐渐将他幼年时披着的纨绔外衣扒去,才知道是一块瑰丽的宝玉。

    比起娄烟与高衙内的不欢而散,高衙内又算什么?只是一个官宦子弟,家境好一些罢了。郑家子那才是前程无量啊。

    一个个上来恭喜,莺歌燕舞,郑朗只好退出去。

    闹了好一会儿,江杏儿才下楼来。

    去刘知州府上,几个少年不敢跟过去了,约好了再会的地点,分别离散。

    刘知州很惊喜的放下公务,迎了出来,道:“好后生,怎么出来的?”

    满脸的欣慰开心之色。

    虽知道这时代很重视传承,郑朗心中一暖,施了一礼道:“大约开封府的王府尹与几位相公说了一些好话,然后太后接见,后生又得体的对答了几句,随后太后将后生释放。”

    真实情况不是这样的,王博文与几位宰相,连同着老太太,都让他炸蒙了头。

    有可能今天,几位大佬们还没有喘过气。但何必炫耀呢?

    刘知州也没有想到内幕,道:“那就好,那就好。”

    “后生还要感谢知州抬爱与相救。”

    “你做得很荣光,我高兴都来不及,谢什么,正好中午来了,陪某吃一杯酒。”后面的内幕,刘知州不知道,但前面发生的事,刘知州可是清楚。不仅是象郑朗敷衍几个好哥们那样奏了一琴,主要还是在开封府的公堂上与王博文的对答,就这个小子,居然吼出了赞扬天地正气,数千年道德传统,禀程圣人大贤,忠臣贤士,又吼出了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己,不亦远乎?

    这才震动了京城的。

    挽着郑朗的手,进去。

    此时挽手,自己这个后生有资格了,不怕言臣弹劾。

    然后又道:“不过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以和为贵。”

    郑朗呵呵一乐,刘知州是好心,可是再过一段时间,到小皇帝正式上台后,那才叫热闹,什么样的行为都有,自己这个举动算什么?简单温柔得象江杏儿磨蹭到自己胸口的那对小鸽蛋。

    不过他也不喜欢做得过激,道:“是,所以后生一出皇宫,就离开了京城。”

    “这就做对了。”

    说完,脸上笑容更胜。此子虽疏狂,但仅有四份疏狂于外,六份沉稳于内,就象他写的字一样。这才是他最看重的,若狂得没边了,成了一个为狂而狂的狂生,再好的才气,也会没有前程。

    坐下后,刘知州让下人端来酒菜,眼睛就盯着了江杏儿,又转向了郑朗,大约是开心,于是为老不尊的竖起大拇指。

    郑朗心中悲叹,无论人们对自己有没有扭转印象,但有一条,这一辈子是不会扭转了。那就是自己是一个很好色的人。

第七十一章 告密

    江杏儿机巧。

    不要被她迷糊的大眼睛蒙骗了,呆在那场合的,怎能一点察颜观色都不会?

    见到刘知州对她不反感,立即欠身,施了一个很隆重的大礼。先生的先生,当受之。

    刘知州也不知道内情,还以为郑朗看重了她,将她赎出来的。又盯了一眼江杏儿。前往郑家庄,江杏儿刻意做了一些打扮,梳起了双童子髻,后面用银钗束起,一缕乌丝直披双肩,象一个童子。

    脸上淡淡的抹了一层粉,很薄,若不细看,都看不出来,使一张俏脸很干净。身上也是穿着一条素色厚罗长裙。不知道她的底细,很难看到她身上散发出半分风尘味。

    赞赏了一句:“郑小郎,五行首中,其他几位,你切记了,只可与她们逢场作戏,只有此女能配得上,陪伴于你左右。”

    “谢知州抬爱。”

    “江杏儿,郑小郎能收留你,也是你好命,少年时受了苦,转命了。”但用眼睛看了看北方,听说那个崔知州为人很方正,不知道听说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人家的家务事,不大好过问的。又道:“郑小郎,但学业要紧。某已经派人散出一些话,你受到了惊吓,让乡里面的学子,不要前去打扰了。”

    “谢过知州。”这才是郑朗最需要的。

    然而转眼一想,一旦开封府发生的事,传到郑州,恐怕就是刘知州保护,也不会起作用吧。

    唉,早知道不该去京城的。

    酒菜已上,食不语,尽欢而散。

    但只过了三天,刘知州又碰到一件头痛的事。

    郑朗出来后,又与几个好哥们聚了一聚,对此,郑朗与崔家父女看法一直相左,崔家父女深受儒家教诲,看重的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孔子在论语中也多次提及,品德不好的,不要与他们打交道,学问不好的人也不要与他们打交道。要交往,必须与比自己更高明的人交往,这样才能学到东西。

    这句话放在后世也成立,与高层的人交往,能构成有用的人脉关系。当然,适者生存,这有一个前提,得在这群比自己更高层的人当中,能混得如鱼入水。混不开,凭白遭人白眼,那就很悲催了。

    道理似乎也成立,可郑朗性格很散淡,更看重的是友情。

    文人又怎么啦?看看马上这些清流的表演吧,或者往后去,到了明朝时,才更好玩。

    因此崔有节没有劝好。

    欢聚时,魏三少与牛家二郎也听闻到消息,跑到城中相寻。

    郑朗就淡淡说了一句,让你家那个庄客,以后就不要再向外泄露上次笔筒的秘密了。也没有责备,责任是身边这个小萝莉的。

    魏三少有些恼怒,郑朗还劝了劝,换你是他,听闻三十金后,会不会动心?

    但魏三少回去后,心中有些不服,还将这名庄客喊来,斥责了一顿。

    庄客叫魏华,本来得了重金,就准备“跳槽”,一听更不乐意了。我手中有了这么多钱,就是买上等田,也能买上七八十亩地,若上去偏远的地方,都能买到两三百亩的,足能让一家过上温饱的生活,何必非要租你家的地?

    但畏于魏家的权势,没敢吭声,一边寻思着上哪儿买地,一边又动起了糊涂心思。

    便来到郑州府衙,跪下说道:“小的参见知州。”

    “你说你知道四贤者的下落?”刘知州关切的问。这件事查了好久,老太太还过问过两遍,然而半点头绪都没有。这让他怀疑那四贤者,有可能不是郑州人,而是郑州附近州府的百姓。

    “是,小的知道。”

    “他们是哪里人氏。”

    “郑州人氏。”

    “哦,那么快快道来。”

    “小的有一个请求。”

    “说。”

    “江小娘子出了三十金……”

    魏华此时被贪婪蒙蔽了,若是他提出讨要几金,刘知州还能掏出来。但三十金,让他自己掏,会很吃力,要么从州库里面支取,数额大了,弥补不上。刘知州一听不悦了,道:“大胆刁民,居然以贤者来勒索本官!你可知道,此事直通圣听,若要三十金可以,某派人将你押到京城,向太后讨要。”

    押向京城,向太后讨要?

    魏华一听蔫了,伏下说道:“小的说。”

    “他们在何处?”

    “不是他们,是一个人。”

    “什么一个人?”

    “知州弄错了,是一个人,用了四种书体写的,”虽不识字,听到各种谣传后,魏华也慢慢琢磨出来此节。

    “是一……人?”刘知州有些冒汗,若是如此,这个乌龙闹大啦。

    “更不是老翁,是一个少年。”

    “少年?”刘知州立即想到了自己乖学生后面那个俏影,正是这个江杏儿出的三十金寻赏。汗水冒得更多,问:“可是郑家庄的郑朗?”

    “正是,他弄的器物,上面有画,有字,还有那长短句,然后让我家小郎,命我进城,一个小姐送一个。”

    “你可弄错了?”

    “小的没有弄错,小的还看到郑家子,为了使器物更完美,提前磨练了一段时间,这才制出四筒,托于我家三郎,转交四小姐的。”

    “于是你背主忘义,出卖了郑家子?”

    “小的……”

    “于是你见利忘义,又勒索到本官身上?”

    “小的不敢。”

    “拖下去,重杖六十。”

    宋代刑罚有笞、杖、徒、配役与死五种,后来又增加了管置。笞用荆条抽条犯人的臀部或者腿部,数量从十次到五十次,是最轻的处罚。其次是杖,用三尺来长的竹竿击打犯人的臀、背、腿,天圣时又规定杖最重不能超过十五两,数量是六十到一百。流顶多三年,配役惩罚更重,要刺面,是集杖、黥、流、役于一身的复合刑罚。

    没有打板子与打棍子的事。

    可是六十杖打下来,也将魏华打得嗷嗷直叫。

    刘知州没有理他,是在考虑这件事揭开后的影响。

    有些哭笑不得,其实自己应当问一问的,既然后生能创出那种书体,或许同样能写出其他古怪的书体。难怪那天他说怎么怎么的,自己干嘛就没有想到?

    若早知道了,影响不那么大,也就算了。但现在影响这么大,郑家子又在京城大闹了一场,这事儿如何收场?这事儿瞒不住了,今天过后,这个刁民准得四处宣扬,不如先写一封奏折,去京城挽回一些影响。

    但他谨慎的性格,没有写,去郑家庄来不及,于是让衙役将武三郎带过来。武三郎不是郑朗,刘知州两句一喝,就一五一十道了出来。包括哥几个挑拨,然后郑朗才让他们鼓起花会,最后才出现笔筒的原原本本,一起说了出来。

    刘知州听完了,嘴中发苦,此时郑朗不在,否则都会上去扭郑朗的耳朵。让武三郎回去,提起笔写了一封信给老太太。咱闹了乌龙,根本就没有四贤者,是郑家子看到花会在即,人小,觉得好玩,弄了一出恶作剧,刻意创立了四种书体,又写了四首好的长短句,刻于竹筒之上,时至今天,下官才得知真相。

    他小,你就宽恕他这一次吧。

    谁家都有小孩子,十二岁的少年,不可能象大人一样懂事。

    看似说得也对,但刘知州也不知道,此时无论老太太,或者四位宰相,会不会将郑朗当作小孩子?

第七十二章 糊涂

    信送走了,第二天刘知州来到郑家庄。

    这也不是过份,人家师徒关系,连宫里面的老太太都知道了。若不是规矩不合,早上香认师徒了。来的次数多,合乎情理,换谁有这个学生,也会骄傲的。

    郑朗正在写字。

    磨练了一下,终于得到好处,自京城回来后字体略略在改进,终是人家的东西,临摹,最后无法达到大成境界。因此思考了一下,字形略正,但为了防止变得呆板,又在笔画上做了一些小的变动。

    这样一来,原来贵公子弛冲街衢的米体字,似乎在向一位富有趣味贵气的士大夫方向发展。

    但改动不是很大,非是内行人看不出来,原来的天真烂漫之意,继续保留着,包括二字的框架,从唐朝诸家吸收来的字形字意变化。

    才开始写,不是很成功。

    郑朗也不急,若原来他仅是一个书法小家,众人惊奇,一是年龄,二是字体的新意,可这一次改进后,一旦突破,虽不能进入顶尖书法大家行列,但勉强可以真正称为一个大家了。

    这个过程会很漫长,有可能一年,有可能五年十年,就看自己悟性。

    江杏儿就站在后面看得入神。

    四儿不懂,江杏儿懂,知道郑朗每一个字下去,都在做着一种尝试,一种突破。可心中不奇怪,都看到了五种新字体,尝试似乎是应当的。不过亲眼看着郑家子,在做着一次次的突破,欣喜之极。

    估计此时崔家小娘子没有嫁过来,嫁过来,即便用鞭子抽她,赶她走,也未必能赶得动。

    不仅是写,还借着写字的功夫,在记着各种经义。有许多经义是比较冷门的,脑海里没有存储,只能多写多记多想。一个多时辰后,手腕有些累,放下笔,江杏儿连忙过来,替他洗笔。

    郑朗道:“我的字,不适合你。不过我可以教你两种字。”

    “好啊。”江杏儿欣喜的说道。

    郑朗在脑海里翻了翻,当然,放在脑海里的字很好的,到他手中未必写出,重新染墨,用纸上仿照赵孟頫的《三门贴》写下了几行字,写完后说道:“这种字就是从二王笔法上发展出来的,其技巧就是一个熟,保持一种悠雅富贵从容的心态,就能写出它的真味。”

    郑朗自己也没有怎么写好,但说了一些用笔的基本笔法。

    这才又仿照了董其昌的《万岁通天帖跋》,再度写下几行字,写完了道:“它还是上承二王一路,不过略有不同,以古淡妩媚为主,粗率、雄奇、强劲,都是它的忌讳,也是这种书体的短处。不过写好了,自有一种富贵华丽之气。”

    又讲解了它的一些用笔技巧,将两张纸递到她手中。

    能不能突破就看江杏儿的天赋了。

    江杏儿忽然跪下来,道:“郑郎大恩,奴无法回报,这一生就让奴做郑郎的牛马吧。”

    “不用说得那么可怜,不过既然到了我家中,就要习惯这种清静的生活,以前的种种,我不计较,可再发生,我必然不喜。”

    “是。”

    江杏儿拿着这两张纸,如获似宝的研究。

    刘知州也到了。

    迎进屋中,刘知州埋怨道:“为何不告诉我?”

    郑朗一愣,告诉你什么?

    “知州是……”

    “那个笔筒。”

    “知州恕罪则个,当时后生只是恶作剧了一回,也没有想到它引起了轰动,当时人多,不好说。后来又传扬开来,后生喜静,怕人闻之,上门打扰,于是又没有说。”

    “郑小郎,你可害苦了……某。”

    “是,是,后生不如改几天制一物,送给知州。”说着跑到房中拿来两个竹根,上次用剩下的,至今没有出手。然后拿在手中揣摩,选择了其中一个,又道:“就是这个。”

    看着这连着竹筒的竹根,刘知州更是哭笑不得。

    郑朗又跑到房间里,拿来颜料,与画笔,还有纸,看了看院中,院中还有几株腊梅,此时含苞欲放,没有开,绽着点点的星末。灵机一动,在纸上仿照南宋著名画家马远《倚云仙杏图》画了一幅图画,只是将杏花换成了梅花。

    上面还裹着一些白雪,其中有几团雪似是在寒风吹动下,从梅枝上落下来,使梅花露出一块块褐色的枯枝。

    马远是一个很有名气的画家,善长画山,善长画水,也善长花鸟。仅在他手中,就出现了十二种画水的方法,但他的画法很奇怪,画山一角,画水一涯,特别用了一些奇怪的画法,使他的山水画看起来怪怪的,瘦瘦的,奇峭的,疏朗的,因此很长时间,人们不知如何评价他的山水画。但他的花鸟画比较中规中矩,所以在他生前时就得到了人们的承认。

    郑朗对这个画家十分重视,这两年多来,曾经临摹过他的十几幅图画。

    此时画一幅雪梅,倒也不吃力。

    最后用淡墨水皴染了枝干,又用少许花青复染了老干,后面这一道程序,使梅花看上去有了生机,否则全部褐色,会笼上一层死气,与绽放起来的十几朵梅花不相符。

    再用草绿在白、粉勾涂的花瓣上淡涂,复勾上胭脂。

    一幅漂亮的雪梅图就完工了。

    丢下画笔,又用毛笔在上面写道:

    黄昏明雪皑,月香烟梅开。

    风吹花簌簌,疑是阳脚来。

    一首很隽永的小诗,最后一句更是韵味深长。出自唐朝贤相宋璟的典故,虽然是冬天,可春天不远了。但用了阳脚,是比喻刘知道就象宋璟那样有政绩的,所到之处,有脚阳春。

    写完了,吹了吹墨汁,这是他自己写的诗,短小精悍,因此十分满意。

    然后将这幅小画包在竹根上,说道:“就用它做一个笔筒给知州,算是后生请罪如何?”

    “这也……好,”还能说什么呢,看看徒儿的心意,也不能再责备。

    郑朗呵呵一笑,道:“知州,后生此次有过,知州多担待则个。”

    “你啊,切不可以才卖狂。上次范仲淹也来过,看到你写的诗,写的字。他就说过,不要打扰你,你岁数小,惹是将你捧得太高,生了骄狂之心,反而不美。”

    “他来过?”

    “就在诗社上那一次。”

    “难怪后生为他抚琴时,他只是微笑。”

    “虽然他此次做得过激,不过此人也是人中龙凤。”

    “那是,所以后生仰慕,前去为他抚琴,却没有想到生起这么多是非。”但郑朗并不后悔,对这时代,最敬重的三人,第一个就是范仲淹,第二个是狄青,第三个就是小皇帝。

    虽然小皇帝在位时,发生了许多事,可若宋徽宗这个家伙,有小皇帝一半治国的能力,纵然金人南下,北宋也绝不会亡国的。当然,司马光、王安石有很大的功劳。甚至说起来,连欧阳修、韩琦、孔道辅这些清流大臣,对北宋亡国,都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又问道:“知州如何得知的?”

    刘知州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郑朗叹了一口气说道:“人心都是贪的,范仲淹贪的是天地正气,后生贪的是才气,村夫只能贪的是财物。无法避免。”

    说了一会儿话,刘知州告辞。心中喜爱,带着怒气而来,见了面,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语重心长的交谈了半天。

    只过了几天,这一次朝廷有回话了,老太太亲自做的批语:郑家子年少轻狂,汝亦糊涂,速将那几物送至京城。

    一个小孩子恶作剧,并且还是你的后生,你居然当成了四贤者,你是不是一个糊涂官?

第七十三章 老太太的不良嗜好(上)

    老太太动怒了,刘知州没有办法,派人向四行首索要四个笔筒。

    江杏儿那边比较好办,她虽舍不得,可钻进了宝库啦,犹豫了一会儿,就给了衙差。其他三女都不给,手里有这物事多好,凭空招揽了大量生意。刘知州只好一个个登门劝说。

    不是那回事,是我们弄错了,这四个笔筒是一个人制作的,他开了一个小玩笔,有可能太后都生气了。你们放在身上,弄不好惹火烧身。

    老太太有没有动怒不知,但老太太肯定生气了。

    先不管,将三筒诓来,否则三女不给,又不好用强迫的手段。

    几个女子一听太后都生气了,连忙从手中将它拿出来。自己是青楼的小姐,非是郑家子,官宦子弟,又是读书人,朝廷律法会宽容一些。不过还是好奇的问:“是谁制作的?”

    “这个你们最好不要问。”

    将几个笔筒诓走,送到京城。

    其实老太太根本没有生气,这个小家伙鬼鬼祟祟的,才气又好,但有谁能想到?岂止是刘知州,那几首长短句都传疯了,可曾有人看出来?不过虽喜欢小家伙的才气,然而这个小家伙顶得自己差一点下不了台,刘知州是他的半个恩师,自然不轻不淡的说了一句。

    东西到了京城,老太太看了也惊奇的说:“好物事。”

    不管怎么说,这四样东西往桌上一放,多雅致啊,比那些金啊玉的,好看多了。几首长短句,她早就铭记于心,甚至宫里的宫娥都在传唱。于是就看字,倒底是什么原因,让刘知州都疏忽了。

    “咦?”

    老太太也脱不了俗,看过发出惊奇的一声。

    “太后,怎么啦?”罗崇勋立即跑来问。

    “罗卿,你来看这字。”

    “咦,好生古怪。”

    “这个小孩装神弄鬼……”老太太摇头。不是第一回了,在京城也是,不是弹完琴一声不发就离开了,何来那么多谣传。

    罗崇勋也没有听出她话中意思是反感,或者是欣赏,不敢发言。

    “你去将小宋与晏学生喊来。”

    小宋也就是宋祁。

    这可是一个了不得的才子,天圣二年,因为宋真宗的病,科举好几年没有开了。来参加省试的人特多,但这一年的科考在宋史上可以是一次里程碑式的科考,也从这一年起,宋朝的文臣进入了文华风流的年代。看看这一年的中榜的一些人,宋痒、宋祁、叶清臣、荥阳郑家隋唐时流落到苏州一脉子弟郑戬、曾公亮、余靖、尹洙、胡宿,那一个不是后来的风流人物?

    但宋祁的文才,却独傲于众人之上,只是很苦逼,因为弟兄俩一道来的,老太太将本来属于他的状元,拿掉给了他的哥哥宋痒。

    老太太将宋祁喊来,无非就是才子对才子。

    那天在内宫,郑朗果断的中止了谈话。不然太深入,那就妖异了。断得及时,几个大佬都认同这是一个天才,也不是没有,晏殊十几岁时,文章就写得花团簇簇了。

    但两相比较,好象郑家子似乎还胜过了一筹。胸襟有可能比晏殊小时候大,并且有可能因为考虑到什么“道”,思考过一些国事,有一定的政治才干,敢于创新,可有节有度,不是那种没有节制的人。

    这就是几位大佬的印象。

    很有可能以后是一个栋梁之材。当然了,现在是天才,若不发奋,以后也不好说。

    用两个大天才,看小天才的作品。

    笔筒的来历,晏殊与宋祁不知,但两人也奇怪的看着上面的字。

    隔着帘子,刘娥说道:“你们坐下来。”

    两个大才子坐了下来。

    “这几首长短句写得如何?”

    小宋老老实实的答道:“写得很好,若让臣来写,臣一定写不出来,只有晏学士的长短句才能与它一决高下。”

    晏殊是前辈,不过人家是“四贤者”,两相并论,并没有抹黑晏殊。

    晏殊也老老实实的答道:“臣的长短句轻快见长,这几乎长短句,却是雅约与层次见长。虽长短句不是文人正务,但此四老才华也非同小视。只可惜,至今不知他们下落。”

    说完了,一脸向往。

    老太太在帘后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晏殊是不是只想着四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这才将几首长短句夸大的。不过自己也觉得好,暂且不提,问:“那么这个字呢?”

    “字啊,好古怪。”两人大才子又将笔筒子翻来覆去的察看。

    “是好是坏?”

    “臣恐怕很难评价,不过新意倒是有了,也隐隐的自成一家。”晏殊再次中肯的说道。

    “若是这些长短句,这些字,还有这四样物事,是一人所为呢?”

    “一个人所为?”两个大才子又看。

    “是一个人所为的,并且不是老人,他岁数很小,很顽劣。”

    “难怪,臣就觉得那点不对,此字刻意伪饰,于是自创新意,所有略显生涩。不过就字来说,若借着这四体发扬下去,也自可成为一家。此人才华非同小可啊。”

    老太太闷哼一声。那是,小家伙天赋有了,又没有经过正统的教育,于是什么事在家里面自己儿琢磨,包括字啊,文章啊,诗余啊,还有那个“道”,因此都很古怪。不过写得最好看的,还是那天在宫里面写的字,那个字与春天在郑州诗社上的字是一脉而下的,可是进步十分惊人。这才恐怕是他最常用的字体。

    “这个人是谁?”小宋不管老太太什么想法,心中十分仰慕,这才是大才子嘛。

    “他就是前段时间轰动京城的那个郑家子。”

    “咳,咳,”两个大才子一下呛着。

    不仅是因为词的关系,主要实际的与脑海的印象悬殊太大。本来以为是四个白发苍苍的逸老,那知道突然变成了一个黄毛小孩子。

    刘娥再次在帘后,看着两个大才子失态,也气得乐起来。

    这个小家伙闹的恶作剧,太过顽劣!居然蒙骗了半个宋朝的文人。那一天怎么就那么轻易的放过了他,该当派内侍将他揪出去,在屁股上狠打几十个大巴掌,然后再赏。这才叫奖罚分明!

    好不容易定住了郁气,晏殊道:“此次臣失误大了。”

    “晏卿,何来此言?”

    “前年此子于郑州城出事后,其泰山孟州崔知州与其亡父十分交好,于是责问。此子自那次后有可能痛改前非,写了一封信给其崔知州自辨。崔知州托臣将他带到雎阳书院进学。臣当时也看了他写的那封信,文也可,只是可能带伤的原因,字没有写好。当时臣犹豫不决,怕他到书院去生事非,于是答复崔知州,说再观察一下。去年时,又听闻他端午与众子斗殴,臣就没有再答复了。后来他在诗社上大放光采,范校理恰好前去观看了一回,回来后对臣劝说。”

    “原来他们早就相识!”刘娥不满地道。

    “非也,当时还有臣小婿也随范校理前往,小婿都想结交,然而被范校理阻拦,怕他年少成名轻狂,却误了他。范校理认识他,他绝对不会认识范校理。”

    “这两人倒有缘,”老太太语气里十分幽怨。

    晏殊知道老太太心里还在抱怨着,不敢吭声。

    “你继续说。”

    “是,后来臣派了家仆前去郑州请他前来雎阳书院,可是被此子拒绝了。随后臣就进京赴职。看来是臣这一回失误,错失了人才。”

    “那倒也未必,一旦他进入雎阳书院,以他的性格,有可能雎阳书院,会被他闹得天翻地覆。”

    晏殊有些傻眼,硬是没有听出来,老太太这句话仅是嗔怪,还是带着怒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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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介绍:
这是一个文人最向往的年代,在这个朝代的文人过这一种非正常的文人生活,不必战战兢兢的担心掉脑袋,你可以跟皇帝叫板,把唾沫星子溅皇帝一脸,衣冠不整的去上朝也无所谓;你不必满口的主子奴才,哭哭啼啼的说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是理直气壮的回答问你“天下什么最大”的皇帝是“道理最大”,你更有一帮以“左右天子”谓之为大忠的同僚……
在这个美好的时代,被漏电笔记本电晕了穿越而来的郑朗,悲催的发现在成为一个读书人,跨入士大夫行列过着这种堕落腐败的日子之前,他有着更为严峻的难题要解决,例如怎样扭转先前纨绔恶少的名声,怎样应付走因听闻自己争风吃醋被人打晕而上门意图退婚的未来老岳父……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