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六十五章 战后(上)
采用的是裴行俭粮车伏兵之策,不是复制,也无法复制,仅是借鉴。对方想将自己这一行人全部杀死,郑朗也想将对方一些手下一网打尽。因此必须放在此处决战,又从狄青归仁铺一战得到启发,郑朗对裴行俭粮车伏兵之策进行了一些修改。
对田瑜与周沆等文臣来说,此策不可思议,特别是对对方心理的掌控。但若遇到对手是狄青,可能会画虎不成反类犬。不过也无妨,如郑朗所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用它来对付这些人足矣。
之所以大费周折,同样是对对方心理的把握。若全部人手展示出来,再加上随行的两百多名蛮人代表,浩浩荡荡一千余人,即便做伪装,也会让对方产生一种啃不动的想法。此行就白来了。
故只现出四百余兵士,少了不可以,许多车子要人推,也无法应对山道的伏击与此时的攻击。多了也不行,对方会产生畏惧。其他兵士必须要带来,又不能让对方看到,只能藏身于两百多个大箱子里。
未说,即便这些蛮人代表是熟蛮,有的人还与生蛮有着藕断丝连的联系,怕泄露。为了保密,每天晚上将箱子抬进帐蓬,外面严加看守,这才让那些蛮人代表越来越感到神秘。
真相揭开。
郑朗仍然没有将这几百名兵士放出去作战,在等,这一回等的是一百蕃骑。
战斗还在继续。
看到这些士兵,随行的蛮人突然有了勇气,居然有部分人拿起武器,参加战斗。
郑朗没有阻止他们,实际这是一场还没有开始就注定结果的战争。带着这些蛮人过来,反而是累赘,但为了战后,战后的震慑,让他们亲眼目睹变脸的神奇。宋军的强大,借他们嘴巴将这次战争宣扬出去,会使一些桀骜不驯的部族停下蠢蠢yù动的野心。
至于有多少人能透过表相,看到对地形的要求。以及自己身先士卒对士气的鼓舞作用,估计恐怕没有的。
黄小五不知道内幕,看到这群人越战越勇敢,气得直骂娘,拿肯定有信心拿下这群人的,但这样一来,此战过后。牺牲定下来很惨重,回去没法交待。
又想不出什么良策对付,只好拼命地大吼大叫。
就在这时,南方传来一阵轰鸣。
黄小五先是一愣神,过了一会,想到码头上那一百蕃骑,心中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对一名手下说道:“去南边山道上看一看。”
此人离开。
仅是一会儿。便从前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黄小五头发都竖了起来,他仅是一个走狗,在虔州有家有小。可不敢公开地与朝廷对抗。要不要逃,心中犹豫不决之时,轰鸣声大了。正在交战的双方一起停下,狐疑地看着南方。
黄小五意识到不妙,准备开溜。
来不及了,一百蕃骑如同滚雷一般扑了过来。
看到郑肃二人率蕃骑到来,郑朗手中旗子再次一挥。全副武装的宋军从帐蓬里杀出,将正在厮杀的宋军换了下去,有人搬来劲弩,一支支弩支向闪电一样shè出。
替换下去的宋军也进了帐蓬披挂盔甲。刚才近一个时辰的血战,打得太辛苦了,许多兵士因为没有穿盔甲,中箭或者中矛倒了下去。
黄小五眼睛快要黑了。
直到此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进了圈套。为什么这些人要选择在此地。因为地形开阔,而自己傻呼呼的不知道,居然修建一道栅栏将对方营地包围,又傻呼呼地将所有人集中在空地zhōng yāng。从这里,逃向密林最少有近两里路远,人能跑过这些高大的战马吗?这两里地就成了一个不归地。
突然他尖厉的大叫着:“兄弟们,想要活命,杀到营地里,让敌人的马跑不起来。”
谁听他的?全乱了套,有的往后逃,有的往前冲。还有的人不要命,继续向营地发起进攻。可这一回情况不同,宋军所穿的皆是步人甲,还是最jīng良的步人甲,全身上下,那怕连脸面都在面甲包裹之中,只留着嘴巴与鼻子、眼睛在外面。弓箭shè程远,或者弓弦拉不到位,箭根本穿不进盔甲。短矛亦是如此。进去换盔甲的士兵有动作快的,已经出了帐蓬,重新加入战斗。
郑肃与郑黠没有冲进战斗圈,各自率领一百蕃骑在外围游戈,斩杀逃出来的蛮兵,将这些人逼回去。高大的西北马在这个开阔地将速度优势无限地发挥,直到战斗结束,仅只有二十几人侥幸逃出,其他的人全部截留下来。
迅速地,战场变chéng rén间炼狱,然而才是开始。
当所有兵士一起将盔甲穿戴整齐,郑朗从身后拿起一面红旗,狠狠一挥。总攻开始。
随着郑肃与郑黠二人各自分出二十骑,冲进战场。营地里留下几人保护郑朗三名官员,其他兵士也一起放下手中的弓弩,手拿着刀枪杀了出去。失去密林优势,这些穿着单薄麻衣的蛮人什么也不是。特别是四十铁骑,在这个开阔地上如鱼得水,加上生女真的骁勇,一个个就象是恶魔一样。一次次的截杀践踏,有些人吓哭了,伏在地上动都不敢动。有的人拼命地向不远处密林逃,又遭到六十铁骑来回斩杀,将他们重新逼回血腥的战场。
步兵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牺牲部分骑兵冲击力,却将这些蛮人生生阻在这块土地上,不需要步兵追击。
另一个好处就展现出来,不是手中jīng良的武器,而是步人甲。
沉重的步人甲穿在身上是行动的累赘,往往导致宋军胜不能大胜,败则会全军覆没。但要看,看用在什么地方。比如现在,不负责任何追击行动,只负责战斗,步人甲的保护作用被无限地放大。
特别是这些步人甲,全是郑朗从京城带来的,绝对没有任何偷工减料。蛮人吓破了胆,手发软,刀砍在上面,只留下一道白痕。对宋兵产生不了任何伤害。即便短矛戳上去,也无法将步人甲洞穿。
相反的,几百名宋兵就象一个个人形坦克,在两个指使,两名都虞候的率领下,分成四组,在蛮人中横冲直撞。所向披靡,不是冲过去的,几乎是一路路辗压过去。
战斗规模远不及归仁铺一役,那是几万人的大兵团作战,可郑朗比狄青更狠,连逃跑的机会都不给,甚至迟迟不发出让他们投降的信号。这种血腥结果不是郑朗喜欢的,为了让身后这些蛮人代表看到。狠心刻意如此。
人数仍然没有对方多,但几百名步兵与四十名骑兵就象一把把魔鬼手中的镰刀,在反复地收割着敌人生命。一次又一次!渐渐地上尸体越来越多。敌人数量却越来越少。
完全成了一场一面倒的战斗,虐杀,真正的虐杀。
郑朗这才迟迟地发出一道命令,看着身后被血腥战场吓得两腿憟憟,甚至有人在呕吐的蛮人代表们说道:“你们替某喊话,让他们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喏。”一起答道。
这时郑朗那怕让他们吃屎,估计都没有人敢违抗,有的人胆子小,吓得在裤裆里尿尿了。
全部用蛮语大声喊起来。
效果良好。喊了几次,敌人全部将手中武器扔掉,一起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一下。连同真正的生蛮在内,一个个让刚才血腥的屠杀吓怕了。
开始拿出绳索捆绑俘虏。
还有一些宋兵不服气地在这些俘虏身上恨恨地用脚踢。
前后两战,导致七十一名兵士死亡。近百名兵士受了轻重不等的伤。让将士对这些人痛恨不已。若不是郑朗让人喊话投降不杀,这些兵士在暴怒之下,能做出杀俘的举动。
打扫战场,主要是武器与一些证据,少量贵重物资,以及牺牲士兵的尸体一起放在马背上,重伤兵士也扶上了战马。然后一把火将营地烧了,几十顶帐蓬、近三百辆车子、大大小小上千个箱子、一些干粮与行李辎重一起不要,虽说这一战过后,循虔道上再无危胁,毕竟是在密林里,而这群人胆大妄为,小心为妙,不值得为这些小小的物资耽搁行军速度。地上还有许多敌人的尸体,爱来领任他们领回去,不爱来领过几天派人过来掩埋。
做完这些事,天还没有黑,再次准备火把,开始踏上归程。
走在路上,郑朗与田瑜、周沆没有说话,田周二人是被刚才血战震惊,郑朗心中却有些压抑,本来不需要牺牲这么多兵士,但为了取舍,让这些兵士不能平安回去了。这才是一个开始呢,若想要两广安定,还要死多少人?
天黑了下来,兵士点燃火把,有的俘虏畏惧,走得不快,立即有士兵用兵器往他们身上狠狠地敲打。郑朗还是不阻止,若不是想要这些活口的口供,连他看到马背上兵士的尸体,都产生杀俘这种狂暴的念头。
还是无法快起来。天黑下来,山道崎岖,行军速度很慢,七十几里的道路,从天未黑走起,一直走到第二天天亮,才筋疲力尽地走回码头。
郑肃先去看了营地。
里面还有一些物资,不能浪费。
郑朗看着他的背影,露出满意的笑容。
西北战役过去很久,这些女真兵们出现三极“进化”,一部分人如他所想的那样,开始堕落,泯然众人矣,已经不能当成劲旅。一部分人仍然保持着原来朴实野蛮的风格,这些人还是悍卒。进化最好的仅是少数人,军事水平提高,也学习了一些宋朝礼仪文明,产生对宋朝的忠诚度,但战斗力并没有下降。后者皆能重用了,郑肃算是后者。
郑肃来到营门口,对哨所的十几个兵痞子委实不大放心。出忽他意料,在营地门口看到几名兵痞子在守值,有一个兵痞子在打磕睡,嘴角还流着哈拉子。
郑肃低估了这些兵痞子的畏惧,知道他们是郑朗的侍卫,那个敢马虎。看到他们离开,扑入山道,隐隐觉得不妙。心头有苦难言,却不敢大意。商议后派人轮流在此将营地看守。
不是畏惧女真人,是畏惧郑朗。
大队人马将哨所里所有兵痞子一起惊动,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
这一战收获巨大,俘获近八百名俘虏。斩杀九百余人,敌人参战人数达到一千七百余人。老底子是真的掏出来了。郑朗需要他们的口供,否则这些人还会有大半被击毙。
十几个兵痞子紧张地看着这些战俘,有的人他们认识的,情形又是如此微妙,一个个不知如何是好。
郑朗走过来,对江求瑟说道:“先将这些战俘押上船。”
“喏。”
田瑜脸sè依然很难看。昨天一幕将他吓住了。但忽然兴奋起来,说道:“郑相公,时间还来得及。”
来的时候顺水路共花了两天时间,返回的时候却是顺水而下,速度会提高五六倍,也就是说下午便可抵达循州城,那么如同郑朗说的,十几天便将这件事搞掂。
至于后续。那得慢慢来,大局却定下来。
“郑相公,郑相……公。”十几个兵痞子嘴角直抽搐,一个个跪下,狠抽自己嘴巴:“郑相公,小的有眼无珠,请饶过我们。”
不提他们不干净的底子,郑朗来的时候,自己有眼不识泰山,敲诈敲到当朝首相头上。全部吓得面如土sè,全身哆嗦。
“刘以沫,也将他们带回循州。”
“喏。”
“郑相公。郑相公,你高抬贵手,大人不计小人过。”十几个兵痞子哀嚎起来。
郑朗知道他们不干净,也不值得计较,这次案子发作,不知得挖出多少人。何必与十几个兵痞子过不去。将他们带回循州是有用意的,因此用了带,而不是用抓。郑朗也没有解释,让侍卫将十几个兵痞子强行揪到船上。
这才坐下来,写第二份奏折。
交待了此战前因后果,不过作战过程写得很简洁,他冒充商人做诱饵的事也没有做交待,只是说自己前去平蛮,数州豪强闻讯后,雇佣大量凶悍的手下,与当地生蛮联手,将他们围在山林,想要全部击杀,被自己打败。
这可是很要命的。
郑朗并没有撒谎,也不能撒谎,但漏了这个关健的事,会让人产生很大误会。就象诗句羌笛何须怨扬柳,chūn风不度玉门关。若省略几个字,变成羌笛怨杨柳,chūn度玉门关,优美不提,懂都未必懂,甚至会让人产生不好的遐想。或者再来一个颠倒,变成风何怨杨柳,笛度玉门关,整成了一句暧昧无比,低调下流的诗句。
这一省,句句属实,但xìng质变得截然不同。
郑朗将哨所的兵士一起押走,因为他们清楚这件事,怕被某些人用重金收买,提前将真相揭露。
田瑜与周沆开始还盯着郑朗写字。
都是文人出身,皆喜欢法,郑朗写得一手好字,站在边上观摩呢。过了好一会,才想起看奏折的内容。看后田瑜sè变,讷讷道:“郑相公……”
“我知道,看看这些牺牲的战士,资忠,糜烂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不借机将这些害虫一起铲除?”
兵士正在将牺牲士兵的尸体往船上抬,有的是好朋友,激战过后,天也亮了,看到昔rì战友闭上双目,再也不能说话,不由地伏在尸体上发出低低的抽泣声。
田瑜与周沆全部叹了一口气,这些人也太嚣张了,既然郑朗一心想要用霹雳手段,那就用。
写好奏折,两道奏折一道,用快马送上京城。
省略的作用立即看到。
郑朗也要等王鼎到来,他的职权在两广,福建那边不怕,有杨紘,这是一个不怕有事,就怕没事的主。虔州那边郑朗却有些担心,蔡襄经过几年磨难后,锐角渐平,说不定还能从宽处理这件事。那么这陀烂肉就拨不干净。
于是奏折用最快的速度递向京城的,仅是十天不到,便送到两府。
朝廷正在等郑朗的消息,看到这份奏折后,两府宰相全部大惊失sè,不敢怠慢,立即将奏折交给赵祯。仅是通过一份奏折,赵祯也想不到真相,看后大怒,一下子将信狠狠地扔在地上。
循虔道上发生的特大命案,已经越出赵祯忍受底线,现在这些人居然想杀害当朝的首相,头号治世能臣,外加两个体量安抚使,王则也未必有这个胆量。
何谓底线!此事远远超出赵祯忍受的底线。
不要说一些地方上的豪强,就是曹高二家做出的事,也不能饶恕。
几个宰相面面相觑,不敢作声,心里说道,捅天大案了。天高皇帝远哪,这些人胆子大得快要登天了。
只有一个人的心思,与其他人不同,他看到了机会。
梁适看着赵祯铁青着脸,气得走来走去,嘴里还骂道:“反了,反了,无法无天了。”
他是皇帝,不能骂娘,否则在暴怒之下,能骂这些人的娘。
梁适头却低了下去,嘴角暗中露出笑意,郑朗这小子不错,很给力。自己计划又走向成功坚实的一步,就看狄青那小子在特磨道上给不给力。若是狄青再给力,自己完全能如愿以偿。想到这里,他眼睛盯着庞籍背后的椅子。这一刻,感觉那张椅子的距离离他好近……
忽然听到咣当一声,惊讶地抬起头,看到赵祯在狂怒之下,一下子将桌子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
建黑瓷杯迅速化成一块块碎片,闪着yīn冷的油黑光亮。
梁适正襟危坐,皇上真的动怒了,从来没看到赵祯做过这样失态动怒的举动。
其他数位宰相同样盯着这些碎片,略略失神。富弼叹了一口气,这一下那八州的豪强们麻烦可大啦。RQ
六百六十六章 战后(中)
太阳低垂,接近傍晚时分了,郑肃小心地走进船舱,在郑朗耳边喊道:“郑相公,到了。”
他成长越快,对郑朗越发恭维,不但知道自己一身富贵系在郑朗身上,也看到郑朗的智慧。平时郑肃与郑黠可是什么人都不服的,但郑朗哼一声,二人便不敢作声。
“到哪,”郑朗一骨碌爬起来,上了船后,睡得很香,这几天过得并不舒服,浓密的树林让他不太习惯,扎营的地方cháo气也重,到船上后人就倒下去了。
看到郑朗来到船头上,所有士兵一个个挺直了腰杆子。不仅是佩服郑朗的智慧,更是佩服郑朗的勇气,民间有许多传言,说西北几战这个相公就顶在第一线,在箭林弩雨中从不退一步。多半相信的,毕竟孤身敢深入契丹,但想不明白,人家可是宰相,皇上的心腹宠臣,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一战过去,明白了。郑朗没有杀敌,可他就往身后一站,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勇气。
田瑜与周沆也走出来。
周沆说道:“郑相公,我忽然明白了。”
“季贞,明白什么?”
“郑相公说的战前,战中,与战后。”
“说来听听。”
“战前先斟酌,再谋划,战中灵活机变,指挥有方,战后扩大利益。”
郑朗大笑,几乎笑弯了腰,宋朝好啊,可以公开谈利益,放在唐朝不行。放在明朝不行,什么利,利在民,敢与民争利。其实是狗屁!看人家周沆就敢直接说出来。
“不行吗?”
“中的,中的也。”郑朗直点头。
心中大慰,别看宋朝许多地方官场糜烂,但好官也不少。后人往往记住的人,例如欧阳修等,仅是文章写得好。真正的好官不是出自这些文章大家。说官场糜烂。中国从古到今,再往后,只要立国四五十年后。那一朝那一代都会官场糜烂,这是中国特sè。不能讥笑宋朝,相对于其他朝代,认真地分析一下,赵祯朝的官场,在中国上下五千里,算是佼佼者了。
“真说对了?”周沆这一战启发良多,正准备写一篇文章,战后感,不自信地复问一句。
“说对了。基本方向就是这样,不能穷兵黜武,汉武帝虽然击败匈奴人,意义重大,却犯了穷兵黜武的毛病。适当的时候我们要战争,不然国家养这么多兵做什么?但每次发起战争,要考虑它的意义。两广战争仅是辅,扫除障碍,主要还是治。你们来的时候,我打听了你们的事迹。以前为官官风皆是不错,所以我殷切期盼。一个好汉三个帮,让我们共同给两广一个美好的明天。”郑朗伸出手来,与周沆、田瑜击了一掌。
后面一句让田周二人心cháo澎湃。
其实郑朗心中起了载培之意。
两广面积太大了,不是太平州与杭州,想要它有起sè,最少得五年时间,仅是起sè,若想欣欣向荣,最少得十年时间。自己在两广不要说五年,有可能两三年时间都没有,只能规划一个蓝图,后继者尤为关健。看看自己离开后,能不能将两广托于这两人手中。
船徐徐靠在岸边。
郑朗走下船,广南东路转运使元绦、提点刑狱鲍轲带着循州官员已经恭候多时。
看到诸多的战俘被推搡着,下了船,一个个目瞪口呆。
以前朝廷也取得过类似的战例,但那用了多少兵士?又花了多长时间?此战用了多少兵士,仅九百人,此战用了多长时间,不足七天,用在行路的时间几乎占了大半。交战的地点,还是在生蛮的核心区域。
无疑是一场奇迹。
但想想郑朗以前的履历,又不奇怪了,与元昊相比,这些生蛮什么都不是。
寒喧几句,郑朗转过身来,对那些蛮人代表说道:“这几天,你们也累了,可以回去休息。顺便对你们的酋长说,明天继续开会。”
“喏。”两百多人小心地散去。
昨天下午的战斗,到现在还成了他们的恶梦,刚才在船上小憩时,都被恶梦吓醒。有的人在船上问宋兵,象这样的蕃骑有多少人,答案让他们更害怕,回答说蕃骑最少有五万人,至于战斗力,这些禁军在宋朝禁军中只算中等的,而宋朝有六十万禁军。说得倒也不假,蕃骑有五万人,可有多少人有这一百蕃骑的战斗力?战斗力算是中等,但在这个南方丛林中,又有多少禁兵能适应。这正是郑朗的交待,还是为了一点,战后。
与郑朗奏折一样,后面的不说,于是让这些蛮人产生严重的误解,一个个吓坏了。
各自找到各自的主人,得将这些情况汇报,不能得罪这个宰相,太狠了,若是让这个宰相产生恶感,随时会有灭族之灾。
这些人回去说什么,郑朗没有管。
开始下令,就在城外扎营。
循州城规模不大,也没有那么多牢房看押犯人,郑朗本身也不喜欢扰民,因此没有进城。
又让刘以沫与江求瑟请大夫过来,替伤兵医治伤势,牺牲的战士准备棺木,明天隆重下葬。另外将战俘区别开来。蛮人归蛮人,汉人归汉人,熟蛮归熟蛮,此次牵连的人会有很多,得迅速审问,正好鲍轲在此,可以作为主审官。生蛮要审问他们部族的情况,熟蛮也要询问他们部族有没有参与,以作区别对待。汉人更重要,他们与生蛮一样,仅是一把刀,仅少数人是穷凶极恶之辈,大多数人因为生活所逼,挺而走险,可怜又可恨的一个群体。刀能杀人,但真正杀人的是握刀的手。通过他们,就能将这只手挖出来。顺着这根线挖下去。就能将八州这块烂肉连根拨掉。
草草吃过晚饭,郑朗将元绦与田瑜、周沆喊到大帐。
大帐里点着几个粗大的油灯。
中间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张地图,是广南东路的地图。
地图很大,上面标注着广南东路的所有州县、重要道路以及重要的山川河流,画得很详细。实际郑朗对这张地图不喜欢,画得不标准。自己的记忆,以及从广南东路各州县拿来的地图对照,再加工后绘制的。但现在制图就没有标准二字。连带着自己绘制的地图同样不标准。
郑朗说道:“资忠、季贞、元运使,循虔道问题算是解决了。”
三人点了一下头。
没有真正解决,后续的事还有很多。不过主要的解决了。马上一一提审,幕后的人就能揪出来。这些人有家有业,还是大家大业,想逃都无法逃走,除非逃到生蛮居住区。失去家业,他们到生蛮居住区里带着家人做奴隶?
只要将这些人抓住,余下的豪强地主大贾这么长时间不打虔州盐政主意,以后更不会打新盐政的主意。
生蛮问题也不大,漫长的五岭,从大武夷山南端到广南西路的九万大山、凤凰山。生蛮能达到几十万之数,人数看似不少,但相对于这么广大的面积,人数并不多。这也是刀耕火种的生活方式决定的,一个部族想要生存。必须拥有很大的地盘。整个两广与福建路、江南西路、荆湖南路的南北分界线能有几十万生蛮,但缩小到循虔道,只有大大小小十几个部族,不足一万人,身强力壮的也不过两三千人,加上一些剽悍的妇女。三四千人足矣。但这一战,击杀或者抓俘了一千多名最骁勇的生蛮壮士。对于这些生蛮几乎是毁灭xìng的打击,没有十几年时间是恢复不过来了。要么没有参与的,不参与的生蛮部族何必招惹他们?
具体的情况现在还不知道,要等鲍轲那边的口供。
郑朗又说道:“我们来谈两广大的发展。”
这才是正事,三人又再次点头。
“想要两广有美好的未来,必须解决瘴疠、蛮人、道路与水利。我来之前对瘴疠很关注,有的地区是可能有瘴疠,有的却是因为百姓落后,夸大了,如传言中的新州为**场,英州是小法场,高州等半岛诸州生人勿近,广南西路的更严重,到处是杀地,大小法场。但有没有发现一点,这些法场百姓稀少,越少就越有可能成为法场,瘴疠盛行之所。”
元绦嘴张了张,郑朗止住了他,摇头说道:“再比如端州,唐朝名相魏元忠贬放于此为县尉,包拯在此政绩赫然,从未听说他们遭遇到瘴疠之事,然在传言中,端州也是法场之一。何也?传言使百姓望而生畏,越来越少,少了百姓居住,河谷、树林、沼泽地带腐积物越来越多,尸体腐烂,毒物猖行,更增加了传说,于是恶xìng循环。实际只要有人活动,有良吏治理,所有瘴疠地区都可以成为人间的天堂。对瘴疠我从来没有担心过,担心的却是疟疾。”
这才是真正要命的,除非到南美洲找到金鸡纳树,得到它,用它的树皮就可以治疗疟疾。最好的是青蒿素,青蒿到处有,但怎样才能从青蒿提炼出青蒿素,郑朗傻眼了。以现在的技术条件,就算格物学推广出去,没有两百年三百年时间,也弄不出这玩意。甚至蒸汽机与枪炮弄出来,这个玩意都弄不出来。因此他现在对大洋那边的大陆越来越感兴趣。
就算后者,同样鞭长莫及,郑朗迅速略过,又说道:“然后是蛮人,我在桂州连开两次会,又发起这场战役,便是对付蛮人的。这个我已在着手解决。再者便是道路与水利。想要发展主要还是百姓,没有百姓就无法发展。因此,我们先从广南东路着手。”
元绦与田瑜点头。
周沆有些不乐意,但没有办法,两广广东条件确实比广南西路条件好。只要带动得当,以这个宰相的本领,很快就能见效。广南西路条件太差了,纵然是圣人来。没有很长时间,也治理不好的。
郑朗继续说:“道路首先是驿道,朝廷主要的驿道是自广州起,到英州、韶州进入郴州,但是荆湖南路南边比广南东路更加落后,这条驿道除了传递情报外,用于商业价值不是很大。除非荆湖南路南边得到全部的开发,相互才能拉动。至少对广南东路经济促进意义不大。要么就是灵渠,那是广南西路的事。以后再说。然后便是几条私盐道路,东边是进入福建路汀漳地区的盐道,这两州也是福建路落后的地区。但有一条道路,自韩江而上,到达汀州,从汀州有一条道路到清流,自清流开始,有沙水直通闽江。然而沙水与韩江上游水流湍急,清流到汀州道路远,又全部是山道,运输成本高昂。除非全面浚通沙水与韩江上游,再重新修筑清汀道。”
说到这里。不由地揉脑袋。
有这个技术与条件扩充此道,福建路人口拥挤,也不缺少劳力。
问题是钱哪,这项工程若兴起,不但对广南东路发展起到重要作用。对福建路也会产生积极影响,但得多少钱帛?国库里看似有一些积余,若是随自己的手花,顶多两年就将它花光了。
呷了一口茶,让心情平静,说道:“花费太大了。另外还有两条道路,循虔道与建龙道,这两道水路发达,又是与经济发达的江南西路相连接,水路遥远,南直通郁水,沟连两广大部分地区,北连赣水,直抵长江,只要将两条山道拓展,即可以使这两路相连。循虔道此战过后,虔州盐政通商法再无阻拦了,大量广盐进入江南西路,也会带动商业发展。循虔道直通,建龙道那边没有私盐,再生是非也失去了意义,同样会顺利畅通。一旦修筑,用钱帛并不多,意义却很重大,不但是盐,商业也将贯通,因此,资忠你与元运使派人查看一下,现在就可以着手兴修,再计算一下,得花多少钱帛,我替你们向朝廷讨要去。”
“再者,各州县道路的通达,你们也要派官吏勘探,这段时间我本人就呆在广南东路,各州巡视,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
“巡视广南东路所有州?”周吭惊讶地问。
“嗯,不但所有州我要去看一看,做一个了解。最后连同四十几个县城我也要尽量逐一看一看,想要吏治有政绩,不做了解,闭门造车是办不到的。我不是夫子,一本易经便知天下事。”
三个人皆哑然失笑。
“季贞,你也别乐,广南西路问题更多,现在暂时不想动它,又有余靖坐镇,暂时会平安无事。你正好陪我一道,咱们一道积累一些经验。再来着手广南西路事宜。”
周沆脸立即皱得象苦瓜。说起来简单,若是将所有州县巡视一遭,会很辛苦的。有的地方还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场,小法场。
郑朗继续说道:“道路规划大约就是这样,我再来说水利。说水利必须说水势,如在太平州,从古代开始,长江向北推移,因此我去太平州时将港口设在芜湖,而非州城。广南东路水势变化最大的便是郁水三角洲,几个支流水量庞大,虽说江水多数时间清澈,泥沙量少。然而上游地区时间山洪暴发,在台风盛行的时候,也会带有一些泥沙自西向东而下。这些泥沙到了三角洲后,随着地势平坦,水流速度也逐步下降。一旦河水流速下降,泥沙便容易沉淀。我在来的时候,还刻意注意了郁水两岸这种沉淀的演化。”
田瑜与周沆听后先是惊讶,然后是惭愧,郑朗顺郁水到广州,再从广州进入龙川,到达循虔道,自己同样一路而来的,却根本就没有注意。
他们也想错了,现在对地质学根本就没有人注意,有人记录了地形的变化,但没有形成规模xìng的学说。
眼界不同,观察的事物也不同。
“这个泥沙带来好处,让三角洲平原地带形成发育,并且每一年在逐步扩大,韩江溪的下流恶溪,再到郁水,到钦州的钦江,皆形成一些冲积平原,淤积大量肥沃土地,随着上游百姓的耕种,对环境的破坏,泥沙流失量越大,平原扩张的速度越快。可是也有许多弊端,因为一个个冲积平原扩张,导致河道经常更改变迁,各个三角洲平原经常遭到洪水的袭击。”
“是啊,是啊,”元绦连连点头,又说道:“原来是这个道理,郑相公,你不说,我真想不到。”
说完后,又在心中想,是不是要弄一本郑朗写的格物学过来看一看。接着又想到,不对啊,儒家各个学说中并没有写过这样的学问。
郑朗压了压手,说道:“元运使,莫急,听我将话说完,但是百姓不懂,他们只知道追逐肥沃的土地,这些冲积平原土地十分肥沃,于是依河而耕而作,甚至海边也因为土壤肥沃,也有许多百姓前来耕种。百姓越多,水灾危害越大,特别是海边。两广水利皆很落后,海边许多地区都没有筑海堤。一旦有大型台风吹来,又再次形成灾害。一路南下时,我通过各种情报,又绘制了一幅地图,对广南东种进行一些水利规划。”
“图呢?”元绦惊喜地问。
若说水利,郑朗对水利的jīng通,无人能及。这张地图很有可能会是一个宝贝。
郑朗从后面又拿出一张厚厚的卷轴,没有打开,又在揉脑袋,叹息道:“如今有一个问题,钱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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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十六七章 战后(下)
“会用很多钱吗?”元绦好奇地问道。/
郑朗开头说了一个经费问题,不敢大清汀道,现在又叹息一个钱。元绦一直在地方辗转,从未进入中枢,对朝廷的情况不是很了解。要么邸报或者报纸,可那两样东西能将核心的情报泄露出来吗?鬼才相信。
今年什么情况,元绦不知道,但去年元旦后统计的数据却是又上邸报又登报纸的,朝廷盈余六千多万缗,相当于五千多万缗钱,而非贯,仅前年一年就盈余近四千万。数年西北战役,花了一亿多缗钱,国家大喊吃不消。实际摊下来,一年也不过多花了四千万缗。
敢情他用这个对比的。但也难免,朝廷既然披露,下面的主要地方大吏多少会算一些小帐,甚至有官员想方设法向朝廷讨要钱帛,来治理地方。国库里没有钱就算了,有钱能不动心?只是去年侬智事件发作,这才打消某些勤政爱民官员的心思。
后面还有呢。
说运费,往往一斗粮食运到西北前线,要花上四百文钱,传说最高峰时达到一千文。这很让元绦这个清官弄不懂,钱是怎么花下去的,难道运去的不是大米,而是燕窝龙肉?不然怎么一斗要一千文。事实到前线三分之一是霉粮烂粮,即便是好粮食也掺了石子,一吃能咯嘣一个门牙。或者旱路太远了,导致运费高。真相他不想去想,也不愿去想。自己在广南东路,只想广南东路的事。也不要一千文,也不要四百文。只要朝廷出上一百文钱,自己有能力将粮食从江淮运到两广任何地方,无论从内河走。或者走海路。
两广去年许多地区受到侬智高戗害,死在侬智高刀下的士兵与百姓达到好几万人。但西北战役,那一年不死上许多兵士与百姓。两广动用了几万兵力,西北动用的兵力却是三十万。并且是成本高昂的禁兵,优良的武器。
要么在荆湖南路修了一些道路,花费巨大,工程总量甚至会超过三白渠,但前面只要修好。后面就会有收益。仅从商税上看不出来的,还有其他的连锁收入,能弥补一些朝廷的支出费用。
无论怎么算,朝廷持平也可以了。那近七千万积余是用来做什么的?
甚至银行的分红一直没有动。
不好问,所以问郑朗用多少钱。
郑朗看着他一笑,说道:“元运使,非是你所想的那样。去年减免头子钱与加耗,仅此一项,朝廷就减少近千万的收入。”
“这么多?”
“记得那年邛州免井盐事件?朝廷仅是减免一两千缗盐政收益,但一年下来,朝廷浪费了一两万。为何?”
周沆道:“人心太贪婪了。”
感慨万千。比如这次循虔道之战,那些豪强们没有办法生活了?实际盐政通商法实施,他们也可以加入的,只是因为收入不如私盐之高,于是挺而走险。
朝廷对官员薄否?但还是有官员贪墨。原因一个字,贪!
“季贞,勿怒,要理解,”郑朗说道,但他也在摇头,又道:“国库松了,陛下xìng格你们也是知道的,于是抚恤便厚了起来,又多花了钱。朝廷虽然对两广比较轻视,但以前侥幸也能自保而已。侬智高事发后,大部分地区糜烂。这不象西夏,仅是在边境交战,没有危害到国内。一进一出,国家又要花多少钱帛?军费,战争的损耗,加上道路兴修的费用。三位,醇之写信给我,说去年国家亏空了,进出失衡,差了近两千万,折合一千五百万缗钱。这张图……”郑朗不知道该不该打开。
打开它,就是一个魔盒,有他自己的想法,也有元明清治理两广的经验,变出来,仅是一个水利,广东南路马上就成为万花筒,欣欣向荣,但得堆多少钱?刚刚草草估算,吓了一大跳。
广东,又到广西,接着又到荆湖南路。后面还有呢,六塔河!六塔河肯定不行,是整个黄河。得堆多少钱下去,不是几千万缗钱,有可能是两亿三亿缗钱。
若钱堆下去,整个宋朝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到哪里弄出这么多钱?
手上拿着卷轴,望着帐外的夜空呆呆地出神。
河边传出来两声清脆的鸱鸪叫声,郑朗走了出来,来到河边,清凉的河风吹来,吹来阵阵花香。即便才是三月,白天已经很热了。只有在夜晚,才感到有一份凉爽。
不远处河边传来低低的说话。
郑朗细细地看过去,是几个蕃骑不怕冷,跑到河边游泳去了。
那只鸱鸪又开始鸣叫。
郑朗突然想到一首词,低声吟道:“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
啼到chūn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
算未抵、人间离别。
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
看燕燕,送归妾。
将军百战身名裂。
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正壮士、悲歌未彻。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谁共我,醉明月?”
“好一首长短句,”田瑜赞道。但他眼中出现茫然,这首词放在辛弃疾身上比较好理解,被人称为沉郁苍凉,跳跃动荡,古今无此笔力。放在郑朗身上,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更不知道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河梁是指西夏,似乎没这个典故啊。
郑朗说道:“我老了。”
三人想踹郑朗,你才三十几岁都喊老了,让我们怎么活?
郑朗心中还是很压抑的。千头万绪的事情太多。而自己又是先行者,说岭南多好多好,谁看到了?而且两广又大。不象太平州,只几千平方公里,整个两广面积几乎超过太平州面积一百倍。这摊子多大了。并且他还考虑到整个国家,外又有交趾、西夏与契丹,未来的女真,担子之重,是外人无法想像的。
因此听到鸱鸪声,吟出辛弃疾这首贺新郎。
“回去,先给你们看看我这张地图,”郑朗说道。自己一个人力量终归是小的。有金手指也不行。让大家看一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补充。再次回到帐蓬,将地图打开。
实际是一张未来广南路的水利规划图,下面还有相关的详细文字说明,一目了然。
广东南路若修水利,基本为分两个灌区。一个是恶溪与郁水入海口处三角洲冲积平原地带,这个必须以堤围为主。就象江东圩与太湖湖田那样。修筑一个个圩田与围田。不但可以创造大量优良的耕地,还起到防止河水泛滥,或固定河水,不让它改道。广东南路有部分百姓自发地这样去做了,只是官府未怎么管。有点乱,也没有形成气候。就包括海滩,许多海滩其实也是优良的耕地,可以修筑海堤,既可以防止台风带来海洪,又可以正常地耕种。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特别是海堤,想要牢固,必须用石头,而不是用泥巴,泥堤起不了挡海洪作用。郁水口就是后来的珠江口,想一想广阔而漫长的珠江入海口,得修多少海堤。
况且更漫长巨大的郁水流域,仅是郑朗在地图上标注命名的端州水矾堤就长达两百多里路,当然修好了好处也巨大,可以悍田七百余顷,七万多亩!好处多,可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用红线勾勒的长堤,三人一起沉默不语。
仅是冲积平原地带。还有,北部丘陵地带与雷州半岛高亢地带,这里水利多是陂堤相结合,陂备旱,堤备潦。陂费用不是很大,但在这些地区备堤,想一想山洪暴发的威力,更需要堤的坚固,往往堤之劳费百倍于陂,而利害关系也更巨。陂田广东南路也有,如三国时修建的连州龙腹陂,可以灌溉五千亩田。但是此陂十分落后,用的不是石堤,而是泥堤,每隔几年便遭到山洪侵害。因此郑朗全部改成石陂,而且陂田遍及许多地区。
并且又根据唐朝发明的大翻车,郑朗将它翻出来,利用激水冲击,使之自己转动,每次转动,翻车上的竹筒便将水带向高处,在高处再建渠引水,许多坡田便可以种植,这叫车坡田。
田瑜喃喃说道:“郑相公,难怪你说有一百万顷田,若象这样开耕,两广岂止是一百万顷。”
元绦叹息道:“好是好,得用多少钱帛,又从哪里得到这么多劳力兴修?”
别看广南东路人口比广南西路密集,实际与中原相比,还是人烟稀少的地方。除了广州外,其他各州皆没有多少百姓。
“劳力不缺,”郑朗说道。
“哪里来?”元绦狐疑地问。
“福建路!两广面积是福建路的四倍有余,然而两广仅有七八十万户,福建路却逼近一百万户,还没有江南西路多,江南西路户数快接近一百五十万户,可面积更大,还有许多平原地带。然而福建九成以上是山区,密度却与江南西路相当,次于两浙,但比江东、两京与两淮与河北路人口还要密集。以全国最贫瘠恶劣的环境,养活了是两广六七倍密度的人口,你说这样环境下,如果给他们一线生机,再提供足够的保障,又是南方人,不怕炎热,会不会有更多的佃户向广南东路涌来?”郑朗说这句话时心头很沉重的
恶劣的地形,稠密的人口数量,导致福建路百姓涌向海外最多的,平安监开拓了一些小型殖民地,居然都开始有福建路百姓带着简易的行李,前去讨生活。逼的。
然后逼着福建路百姓行商,走海。还有,当倭寇……
田瑜眼睛亮了起来,问:“郑相公,能不能详细地说一说。”
“这张地图仅是我通过中的资料奏报,一些密探打听到的消息。以及诸州官员呈上来的地图与资料,进行标注的。想要制订,我还得必须亲自下去看一看。诸位也要思考,大家相互的补漏拾遗。真正动工之时,必须到冬天。瘴疠减轻,而且蚊虫也少了,不会产生大规模的疟疾。在这段时间内,我会使一些手段,让蛮人安抚。并且到了秋后,我带来的农民种植成功,也让这些蛮人看到信心与希望,会主动与我们配合。顺便扩建打通各条道路。使交通比以前更发达。然后自夏天开始,动援福建路的百姓,提供费用,让他们派代表过来亲自察看,另外我还有些小计划,让他们不对蛮人产生畏惧感。再提供他们迁移的帮助,至于修建堤围的劳力。就由他们出,劳力换取他们未收获之前所需的粮食布帛物资。堤围修成之后,免费为他们提供耕地。必然会有大量福建路百姓南下,劳力问题足以解决。”
劳力是解决了,实际是用工代赈的强化版。
愿意前来的百姓皆是苦哈哈。rì子过不下去的贫困百姓,一个迁移,什么也没有了。想要他们愿意迁移,迁移后又要活下去,朝廷必须提供帮助。筑堤围必须要劳力。两者同时进行,筑堤围的劳力解决,又能提供迁移百姓一年生活的物资。两完其美。
但是……
但是修建水利还得需要钱帛,一个子都少不了。
“能不能分几年,十几年进行?”元绦问道。一下子推出这么多工程是不可能的,但可以分期进行,就没有了财政压力。
“肯定要量力而行,不然那来那么多钱帛?我估算了一下,这么多工程若能实施,最少得花费五千万缗钱以上。若加上广南西路,一亿缗钱都不够用。”
“这么多?”
“资忠,是多,但两广一年可以有三季收成,就连养蚕,在北方一年仅有两到三次蚕期,长江四五次,而两广会达到六七次,七八次!虽然南方蚕丝不及北方,可胜在量大了四倍。一旦全部开发,可以养活多少百姓,最少会达到六七百万户,而不是现在的七十几万户。就算朝廷轻徭薄敛,农税、商税与专营、各种作监,也能为朝廷带来两千多万缗收益。几千万百姓有了活路,有了出路。相比于这个回报,一亿缗钱多乎?”
可三人皆是苦笑,前景似乎很美妙,关健上哪儿拿出这么大一批款子。
郑朗继续说道:“为什么我说这些年泥沙流失量大,乃是刀耕火种,破坏植被导致的结果。一旦正式开发,甚至有了商人来到两广,此刻就在循州城中等我明天与他们协商,破坏起来,比刀耕火种更严重。泥沙流失量会增加数倍,下游河水泛滥,以及改道事件同样会增加数倍。中上游可以慢慢来,但下游冲积平原地区,必须有一个大模样,这些地区收益也比陂田与坡田更快。就是一个大模样,又得花费多少?再者,现在蛮人对地不重视,只要官员调控得当,不会为地产生多少纠纷,一旦看到地之利后,许多蛮人在朝廷优待下,不知天高地厚,会产生无数的矛盾与冲突,往往使移民不能安顿,严重的都会妨碍水利工程施工。所以工程越上马得早,就越好。”
郑朗说到这里,又开始揉脑袋。
在京城就在着手谋划,到桂州后又在着手谋划,直到循虔道,这张草图才标注齐全,循虔道战斗结束,刚才自己将地图拿出来,仔细地默算费用,结果无语了。
“有些难办了。”元绦同样一愁莫展。
一旦成功,郑朗不在乎政绩,他可在乎政绩的。美妙的前景固然诱人,可拿不出钱帛,等于是一场空。
“办法倒是有办法的,真不行,可以动用银行的利润……”郑朗叹了一口气。那个是留作银行扩大规模的本钱,一动用,后面还有荆湖南路,夔峡四路,六塔河,又不知道那一年才能扩大银行规模。这个同样重要,银行规模的扩大,不但可以盈利,还利于国家商业的发展。一时之间,轻重无从选择。沉默一会儿过后,郑朗又说道:“请你们来,一是商议。二是看,这是闭门造车的产物,想要动工。必须进行大规模的补充,我一人没有这个本事,需要你们带着官吏配合。第二个便是择取。那些工程必须先动工,那些工程往后挪。不能从本身的经济与回报来考虑,还要考虑它对地方的影响。若能对地方经济,或者政治产生良好的影响,即便收益低,也必须尽早动工。这样,今天到此结束,我与季贞一道下去转一转。你们也要派官吏查看安排,在六月底,我们必须将这件事定落下来。”
元绦苦笑道:“郑相公,时间还是太紧,缺少得力的臣僚,这么短时间,又是这么大规模的水利。还有道路,恐怕我们力量跟不上。”
郑朗摸了摸下巴,想了想,说道:“我来写一份奏折,让朝廷将蔡挺与杨察调来协助。他们在江东呆过,有过筑圩田的经验。要么,我再请示皇上将程师孟调来,此人不但对水利jīng通,更是一位良吏。再加上资忠,大约能解决问题。”
三人听到程师孟名字大喜,别的不说,仅是治理漳水,便能看到此人对水利的善长。
远处还隐隐传来惨叫声,鲍轲直皱眉头,这群兵崽子太狠了,为逼口供,什么刑法都用出来,与朝廷制度根本不符。但看到这些兵士咬牙切齿的样子,鲍轲同样感到有些害怕,不敢阻止。也有一门好处,许多人在严刑逼问之下,一五一十地招供。看到审讯顺利,鲍轲索xìng假装没有看到,逃了出来,蹲墙角了,小子们,给你们问去,俺不知道你们是用什么方法问出来的。
但四人会谈结束。
实际这夜会谈,才是郑朗来两广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规划。
第二天开会。
战前,战中,战后,实际从战前郑朗就在为战后谋划。很有效果,随行来的商人,还有跟后赶到两广的商人,一个个用仰慕的眼神看着郑朗。可那些蛮人酋首们,看郑朗眼神终于产生畏惧。
为了表功,这些代表回去后又进行了一些夸大之词,但这些酋首们不知道,认为他们派出来的子弟亲眼所见,不会是假的,这一来,心中更感到侥幸与后怕。
郑朗让大家席地坐下来,依然不在城中举行,而在城外。许多百姓也闻讯赶来围观,让士兵将百姓隔开。郑朗手挥了挥,曹背嵬会意,跑到后面开始吩咐手下。
乃是一个小型气艇,是郑朗画了图纸,让元绦这几天抢做出来的,又让他带到循州。远没有在贝州的那个大,仅能载三四人而己。不过也够了,一会儿气艇加热,慢悠悠地飘起来,正好风也不大,于是放开绳索,让兵士驾驶着气艇在空中zì yóu滑行,并且放下一根绸带,上六个大字,我们是一家人。
南方百姓第一次看到这种物事,特别是崇仰各种鬼神的蛮人,一个个吓得伏在地上。
还有一些蛮人sè变。
无他,有了这个东西飘在空中,自己的山寨再无地形之险。再加上这个宰相神出鬼没的用兵本事,想要对付自己,太简单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两广无数蛮族,往往一个村寨一个部族,没有好几万,也有五六千,不可能一一请过来慢慢谈心的,但能请来的,最少是几百户以上的大族,有的手中有几千户百姓,在各地区里皆有着很高的威信与号召力。他们臣服,能带动一大批部族臣服。只要这些部族能归心,一切就好办。仅是用卖安的办法,渐渐失效,必须增加一些震慑手段。
这便是战后要做的事。
看到效果,郑朗微微一笑,说道:“诸位,你们是蛮人,又有人划分为夷人、獠人、峒人,但某不喜欢。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皆是宋人,皆是兄弟,若分得那么清楚,会伤感情的。”
又指了指那个彩带上的字,说道:“今天会谈之前,我说第一句话便是自此以后,我们是一家人了,再无蛮汉之分。”
多暖人心的一句话!
又是在一场让人闻风丧胆的血腥战役之后,许多蛮人代表听后,捶胸顿足,哇哇大叫,有的号淘大哭,向郑朗表达对宋朝的忠心。
田瑜与周沆站在边上观摩学习。
但也是发自郑朗内心的话,何必要分得那么清楚,民族越多,麻烦越多,现在只有两种说法,蛮人,蕃人,到后来却是……摆手让大家安静,郑朗又说道:“在说正事之前,我先说一件事。这是一份名单与地图、资料,昨天晚上审讯得来的,循虔道凶案一共有八个部族参与,有的部族壮年尽数而出,如今他们或毙或俘。但这些部族还有一些人,可力量远不如从前。他们皆参与了谋反,这些部族就交给你们了。不过有一点,某不管你们如何处理他们的财产,不准以百姓做奴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除此之外,他们的人,他们的财产,任由你们处理。并且每灭一族,某还会给你们一些轻重不等丰厚的赏赐。”
有十几个酋首听后蠢蠢yù动。他们与这些生蛮地界接近,对这些生蛮所居住的地方比较了解。都穷啊,没有壮年劳力,这些生蛮同样变成待宰的羔羊,况且还有赏赐呢,一个个心里面立即打起小九九。
田瑜却低低地叹息,这是要灭族啊。
但又想到郑朗的战后,这同样是战后,血仇结下,再无挽回的余地,不灭族,等过了几年,新的男子长大chéng rén,就会严重威胁循虔道的安全。可是进入深山老林作战,非是宋军所长,牺牲也会很惨重,正好交给这些蛮族。经过后续的战事,反会使这些蛮族更加捆绑在宋朝的战车上。
喃喃道:“战后啊。”
仅两个字,包罗着多大的学问!RQ
六百六十八章 快乐
郑朗没有结束,徐徐说道:“你们来自两广各地,祭祀与盟誓也有各种形式,有许多部族喜欢杀人为祭为盟,这个某不喜。全文字..上天有浩生之德,它会不会喜欢我们献出自己亲人与族人的生命,来祈求自己的幸福这种自私自利的行为。”
没有多说,当地神灵太多了,各族有各族的鬼神,迷信方式,生活习惯,若强行改正,麻烦多多。包括奴隶制与这个杀人为祭,虽恶,暂时无法更改。只能一点一滴地教导,让他们主动去掉这些坏习惯。
略过,又说道:“上天也要看到我们的牺牲,在此某用一种血祭与大家一起盟会,发下誓言,蛮汉一家,忠于大宋,永不背叛。”
说着,让士兵取来一鼎大酒樽,往里面倒满了酒,然后取出刀来,在手腕上割下一道口子,让血滴入酒樽中,这就是西夏人与吐蕃人的血祭,南方少数部族也喜欢用这种方式进行盟誓,制订条约。
“呜!”
这些部族的酋首们再次狂叫起来。
郑朗举起还在流血的手腕说道:“让我们共同开创一个美好的明天。”
随着他这个动作,气艇上又放下两个布条,第一个布条是明天更美好,第二个布条是吾皇万岁,大宋万岁。后面倒也不是防止朝中言臣罗嗦,仅是一部分,主要是让这些蛮族产生家国观念。不要多,得象幽州的汉人那样,在宋朝向幽州发起进攻之时。能拿起武器反抗。
“呜!”
再次哇哇地大叫,许多酋首一起跑到酒樽前,割手腕子。有的人还袒胸露腹,用刀在胸口划口子,让胸口的血滴入酒中。郑朗看到这个动作。额头冒冷汗,可别太不激动了,刀子一旦划深了,救都来不及。
让大夫抹高度酒,裹伤口止血。
但场面很感动人,许多商人也来到循州,不过在广州控制起来,随元绦鲍轲来的。他们也一起跑到酒樽前凑热闹。心中高兴了,想经经营两广,获得利益,有许多头痛的事,瘴疠,道路,恶劣炎热的环境。还有就是蛮人。
郑相公这样一做,蛮人收心了,去掉一个最重要的弊端。相信其他困难,郑相公也能一一克服,两广一定会有一个美妙的前景。自己就会得利。
这才与蛮人商议以后的事宜。
到下午。又当着蛮人的面与商人会谈。
郑朗态度很模糊,只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想要经营甘蔗、茶叶、桑麻、果树等种植业,必须听从朝廷安排,不得滥耕滥伐。这一条很重要,不然胡乱开发,不但对水利规划不利,还有可能与蛮人产生一些不必要的纠纷。至于若行商,或者经营作坊者,没有什么限制,大肆鼓励,甚至以后还会实施一些轻徭薄敛的政策,给大家种种互惠互利。
第二隐约含糊地说了一件事,可能动用银行产生的利润,加上朝廷补贴,先在广南东路投资三千五百万缗钱,建设水利与修葺道路,明年会在广南西路投资两千五万缗钱,再次建设广西南路的水利,与修葺道路。
也是朝廷拿出最大限度的钱帛。去年五月份,朝廷分红不过一千五万缗钱,到了明年秋后,顶多是四千万缗钱,想要凑集这个数字,朝廷还要拿出两千多万缗钱。
若按照郑朗昨天晚上拿出的计划,水利加上道路,有可能还要翻一番。
这是不可能的,只能说是一个大模样。
也不可能得到这么多人口,郑朗的计划是冲养活三四千万百姓去的,而两广也不过接近四百万人,无论从各种迁移,能迁来二十万户就封顶了。没有这些人口,就不必要这么多水利。水利建设好后,还要维修的,没有人口,如何维修?这样一算,六千万足矣。有了六千万缗钱,两广正常发展下去,前景会变得十分美妙。至于郑朗的那些计划如何取舍,那些该上,那些不该上,是这几个月考察的责任。
这个数字放出后,所有人一起听呆了。
六千万缗钱,是什么样的概念?唐朝平均起来,三年半的全国税务收入总和,摊到两广百姓身上,一人能摊到十五缗钱,用来买牛,能买两千万头牛,江东丰年去江东买米,能买一亿五千万石大米。
这个钱砸下去,两广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
全部庆幸自己来对了。
不但商人,那些蛮人也听呆了。他们都算不过来,六千万缗钱是什么样的概念,大约化为铜钱,能将两广铺满了吧。看来这次朝廷是开始真正对南方重视了。
有了这个前提,接下来两天会议气氛更浓厚。
实际还是郑朗第一次开会与蛮人说的话,商人的安排,也大约是郑朗对没移氏说的那些安排,并没有做什么变动。但此一时,彼一时,这次会议更热烈。可是没有循虔道一战,效果又是两样的。/\/\../\/\
但每一天夜晚来临,一道道命令发出,至少直接参与循虔道两次谋杀大案的豪强与商人,全部拘捕,不能跨界,分成三处地点,江南西路与福建路,广南东路。实际还是八州的豪强与商人,福建路最少,牵涉不大,大部分是虔州与广南东路的,广南东路的犯人抓捕起来,送到循州来审问。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蓝天。
会议结束,所有参与的人全部兴高采烈的散去,至于地处循州的一些蛮族部落如何对付那些生蛮人,郑朗不管了,只戒告一句,只能对付那八个参与的生蛮部族,不能牵连其他部族。
夕阳西下,郑朗准备召集蕃骑。
得换马。
天气越来越热,人要防止疟疾。马也要防止。北马在南方没抵抗力,循虔道与归仁铺一战是特例,不能普遍的复制。想要行动快,还得用南马。郑朗忽然想到康熙平吴三桂时用的就是川马。
来到营地,听到郑肃与郑黠在争吵。看到郑朗来了,两人自动闭上嘴巴。郑朗笑了笑,对这两个忠心耿耿的女真人,郑朗不排斥,人家都将自己当作宋人,当作自己心腹,自己何必用汉与女真人来区别?至少这点包容心要有的。问道:“你们在争论什么?”
“郑相公,李绩与李靖谁厉害?”
“你们说呢?”
“我说李靖厉害。”郑肃说道。
“我说李绩厉害,”郑黠说道。
“为什么不说唐太宗?”
“唐太宗?”
“嗯,唐初名将辈出,真要区别,李靖为首,此人乃是千古罕有的良将,与之能相比的。仅有一人,韩信!”
“孙子、吴起也不行?”田瑜站在边上好奇地说。
“不知道,至少孙子吴起没有打过特大型战役,即便孙子征楚,主帅是吴子胥。而非孙子。”
“那么卫青与霍去病呢?”周沆问道。
“也不能相比,那时汉朝经过文景之治,国力强大到了极点。唐初危机重重,百姓凋零,汉初群雄并起,形势远比卫霍二人更恶劣。这时建功立业才为真英雄。”
“那么陈庆之呢?”元绦也好奇地问。
“那个妖人哪,”郑朗笑了笑,道:“是厉害,不过他未完成大一统,也没有借机整合元颢的军队,给予尔朱荣毁灭xìng的打击,故也不及李靖与韩信。但没有可比xìng,实际这几人都差不多。究竟谁高谁低,天知道呢。我只能从他们军事能力与对国家贡献来区分。”
“为什么说李世民?”郑肃问。
“实际唐初涌现出许多名帅,起初之时,李靖为首,接着就到了唐太宗,接下来才能到李绩。但也不好相比,李绩属于成长型人物,起初他的军事能力不及李道宗,刘黑闼等人,但他不断学习进步,到了晚年,军事指挥能力可能还在唐太宗之上。”
“唐太宗是不是千古一帝?”郑肃问。
“中的也,他不但是千古一帝,还是一个举世无双的英明之主。”
“聪明的皇帝?”
“这个不大好说了,唐太宗贵在虚心纳谏,若论聪明未必是他最聪明,最聪明的皇帝在我心中,不是唐太宗,而是隋炀帝。”
“怎么是他?”所有人一起惊呼起来。
“是他,若论文武才,唐太宗与他差得太远。可惜了,本来是一个不错的君主,然而隋文帝用了草原狼王之策培养帝王接班人,在隋文大帝智慧与心机打压下,隋炀帝想要做皇帝,不得不对自己进行周密违心的伪装,十几年下来,逆反心理越来越重,人格分裂,于是一个本来应不错的皇帝得了失心疯,成了千古暴君。”
“狼王之策?”元绦好奇地问。
“是啊,草原上狼王的产生是经过血腥厮杀,最强壮的狼才成为狼王。隋文帝有数子,不能小看了隋文帝,这也是一个了不起的皇帝。唐太宗以文皇帝自居,一是示意马上得天下,马下治天下,以文治国。二是向隋文帝致敬。不能因为隋朝朝代短暂,就忽视了隋文帝的文治武功。一个让唐太宗都敬重的皇帝,谁还能看不起?但隋文帝越有本领,隋炀帝就越压制得厉害。狼王之策未得功,反而培养了一头残暴的狼。”
“以和为贵,这种残忍的政策如何能得功呢?”田瑜叹息道。
“也未必,若是心志坚定的皇储,会得功。但确实大多数时候,这种政策不大好。就如教育子女一样,棍棒政策未必能成功的,适当时候给予一些鼓励,反而能培养子女的积极xìng与信心。可有的人却能成功,例如章献太后对于吾皇的培养,虽没有其他皇储进行残忍的竞争,然吾皇心xìng坚定,在章献太后的培养下,吾皇终于成为千古第一仁明之君。”
田瑜三人笑了笑,他们可不敢说出这句话,不过刘娥太厉害了,在刘娥压制下,赵祯青少年同样过着暗无天rì的时光,甚至都在皇宫放火逼宫。
“仁明、英明?”元绦好奇地问。
“有所区别的,陛下仁有余,英不足。英往往带着杀气,陛下因为仁慈到了极点,杀气不重。对于陛下治下的臣民来说,当朝当代是很幸福的,但因为杀气不重,许多弊端陛下不想去解决,毕竟大多数弊端想要铲除,必须用霹雳的手段,例如虔州盐政改革。用心虽苦,百姓虽会无为而治,可往往为后人留下一个积重难返的国家。固我说唐太宗是千古一帝,陛下也是千古难有的好皇帝,然还不及唐太宗。”
田瑜与元绦、周沆细细地从心里面分析,过了好一会儿说道:“中的,中的之评。”
郑肃好奇地问:“那么隋炀帝乃是最聪明的人?”
“也不是,最聪明的人应当是一些谋臣。”
“谁?张良、王猛、诸葛亮、贾诩?”元绦也好奇地问了一句。
“不是他们,应当是贾充。”
“贾充?”田瑜与周沆不相信地叫道。
“在我心中正是他,我说的聪明不仅是他和诸葛诞谈论禅让、指使杀害曹髦,数代更替,皆以富贵保身,而是指另一件。晋武帝一统天下,志吞八荒,不可谓不智也。但在贾充的cāo作下,让一个痴呆的晋惠帝为太子,并且成功坐上皇帝的宝座,又让自己丑陋无比的女儿贾南风为皇后,压制得晋惠帝暗无天rì,这是何等的手段,远比阿庆之七千兵士横扫北方更为神奇。”
虽然对贾充这个人,田元周三人都反感到了极点,可细细一想,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很了不起。
郑朗又说道:“但做人做到这种地步,未必会快乐。快乐的是诸葛亮,是范希文。他们未必才智当世第一,也许论才智,诸葛亮还不及贾诩,也许他们过得很累,诸葛亮一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己,活活累死。范希文一生家中很很少食肉,忧国忧民,飘泊颠离一生,居无安所。以致到了晚年,一身疾病。但是他们很快乐,因为做人,他们问心无愧,快乐。做为父母官,他们问心无愧,快乐。做为臣子,他们问心无愧,他们快乐!”
轰!
最后一句话如同惊雷,如同闪电,在周沆、田瑜与元绦心中剧烈的轰炸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六百六十九章 春风
主角越来越象卫道夫了,但怎么办呢?与没移氏来了一个小小的暧昧,居然那么多人反感,卫道夫就卫道夫吧。[ . ]这一更算是弥补昨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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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瑜盯着郑朗说道:“郑相公,你快乐吗?”
“是啊,是啊,郑相公也是他们这一类人,”郑肃大拍马屁。
郑朗难得的脸一红,说道:“不行,不行,我差得还远啊。”
做做本职工作,自己比大多数官员好,但要自己过着象诸葛亮与范仲淹那样苦逼的生活,自己万万是办不到的。可是在田瑜与周沆、元绦心中,郑朗同样达到这样的高度。郑朗的智慧,尽职尽责,德cāo,无论那一样高度,皆让人望而生畏。
这句话终于导致范仲淹故世。
本来范仲淹一直在苏杭二地,或者江东任职,江东两浙的气候,对他身体略有帮助。今天傍晚说的话传入京城,赵祯先是大怮,换谁为君王,手下有这样的臣子,也会感动的。至于诸位相公,心中更不是滋味,但想否认都不行,换自己去岭南,敢不敢在chūn夏瘴疠横行之时,巡视岭南各州各县?况且还有后面的种种事迹陆续传来。不要说这个,换自己易位而处,能不能放弃京城的荣华富贵生活,主动请求深入南方不毛之所?敢不敢抱着必死的决心,孤身前去契丹?真的做不到。
赵祯下了一道命令,让范仲淹以鲁国公平章事身份判南京,又加官进爵了。可是范仲淹去了北方,冬天的严寒,身体没有熬住,来年病重去世。
不过虽最终去世,可在死前也比史上的好,是荣去,而不是在徐州半路上凄惨的去世。
还有一个作用。这一句话传出后,没有一个言臣敢对郑朗在南方所做的罗嗦半句。不能再罗嗦了,人家达到为人为父母官为臣子,问心无愧的地步。自己有什么资格罗嗦。
最搞笑的是一件事,定远知县对百姓十分苛酷,怨声载道,于是一些乡绅纠集百姓,将这位水知县拦住,问了一句:“水知县,做人你快乐吗?做为父母官。你快乐吗?做为臣子,你快乐吗?”
这件事传为整个大宋的笑谈,赵祯听闻后,也是呵呵一乐,将这个知县罢官,换了一个新知县上任。
这句话最终与范仲淹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成为宋朝官员士大夫的道德标准。至此,郑朗才真正与范仲淹一道成为君子心中两大巨头。
但后来又发生一件事,使郑朗德cāo评价又不及范仲淹。只是在功绩上诸人评价远远胜过范仲淹。可那要过很久了。
还发生一件事,听闻郑朗这句话后,宫中某一个正在长大的少女,傻傻的痴笑,最后做出一件勇气无比,使赵祯哭笑不得又火跳三丈,以后的赵顼拍手高兴,郑朗声名严重受损的举动。
总之,这句话产生了很深远的影响。
眼下几人都不知道,发自郑朗内心的想法。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郑朗自己也未想说出这句话后会产生什么作用。仅是说出自己对几位皇帝、谋臣与道德君子的评价罢了,说过了也就结束了。
又问道:“还有一部分人呢?”
“他们要河里洗澡。”郑肃说道。
不是所有生女真人都会游泳,可是东北水资源也十分发达,特别是这些生女真从辽东临海边缘买来的,有许多河流。不少人会游泳。仅是部分人望水生畏。所以才有了后世传言生女真骑兵上山下河,如覆平地,个个力能敌虎豹,一个个比老虎与豹子还要厉害,狼那不用提了,是小菜,甚至能骑着马上树。但那是不可能的。
郑朗说道:“去将他们喊回来。\/\/..\/\/”
“喏。”
一会儿,几十个蕃兵,与一些正在河中游泳的宋朝兵士,一起被郑朗集中,顺便将其他兵士召集,郑朗说道:“循州城边上开发成熟,没有多少瘴疠之害,天气也不算太热,蚊虫不多。但自此以后,若是下河游泳,必须经过我允许。”
绝对绝对不是开玩笑。
想要在南方平安无事,必须保持严格的生活习惯,住类似吊脚楼的营帐,时常用盐水洗澡,盐水煮衣服,禁止任何跳虱产生,也禁止食用任何地方的生水,从三月起必须用蚊帐,最大限度不能让蚊子叮咬,如有条件,营地下面还要撒上石灰,不能赤脚走路。游泳同样是一件危险的事,别看有的活水很干净,天知道下面有没有孑孓与其他的一些不好的水虫子。一旦染上一些疾病,以现在的医疗条件,根本无法治疗。
瘴气也许没有传说中那么恐怖,所谓的蛊,大半更是假的,但种种疾病,会是真正致命的因素。
第二天,巡视开始。
田瑜与元绦回去,各有各的事务。
鲍轲留下来继续审案子,这两件大案通天了,没有一两个月时间,是弄不清楚。
配合鲍轲,郑朗将几百兵士一起留下来,听从鲍轲指挥调动,自己仅带着一百蕃骑与周沆上路。然而一百匹西北马与郑朗的座骑一起送到广州,临近海滨,气候比内陆好,瘴疠良好,若需要,又可以随时从船运向各地,于是搁在哪里饲养。又从广南东路调来一百余匹南方马当座骑或者驮马,但现在马还没有送来,先是步行。
太阳照样升起,但从这一天起,开始与往常不同了。两广的chūn天也从这一天真正降临……
郑朗结束会议,要进循州城。循州一干官吏一愁莫展,不知道如何接待,按照以前的规矩,象郑朗这样的高官到来,最少要清道的,然后好酒好菜美jì歌舞招待。要不要这么做?一个个商议过后,决定最好不要这么做。
于是没有清道,看到郑朗带着一百名蕃骑,这些天城中百姓不仅是在议论盟会的壮举。对郑朗盟会上说的话,当地老百姓很赞成的,蛮人想接近汉人的生活圈,却遭到排斥与瞧不起。汉人对蛮人同样畏惧。朝廷不yù多事,又不管不问,双方产生严重的隔阂。最好大家是一家人。在议论,议论更多的是郑朗以前的事迹,以及循虔道战役一百蕃骑的勇敢。死伤多名兵士,一百蕃骑毫发无损,勇敢的军队。
听说郑朗进城。街道两边所有百姓涌过来观看,在正中间自觉地留下一条道路,两旁挤得水泄不通。一干循州官吏看到这种情形后满头大汗,然后小心地看着郑朗脸sè。
看到郑朗并没有什么不悦,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又于一家酒楼进行“简易”的招待,不算太奢侈,但比平常酒宴要丰盛一点。然后又看着郑朗,人家是首相。家中又有巨大的财产,会不会反感这顿“粗鄙”的酒宴。
过于估高了郑朗。
想让郑朗过着小宋那种醉生梦死的生活,郑朗做不来的。若是让郑朗过着范仲淹那种苦行僧的生活。不如杀了他吧。
就是对下面的官吏,郑朗要求也没有那么严格,只要做得不过份,郑朗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做得好,郑朗会立即给予夸奖,给予他们信心与勇气,对于“改邪归正”的官吏,郑朗多半也会既往不咎。这也是他任首相,东西两府高效的原因。下属多乐被他而用。这一点与庆历新政种种做法正好呈现相反的格局。君子党们中有少数人严于律己,也严于律人,大多数是宽于律己,严于律人,不要说欧阳修小宋余靖等人了,连富弼都有这个毛病。. . 自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要求下属过着范仲淹那样苦逼的生活,各个官吏会不会民声鼎沸?
郑朗在中书的习惯,同样带到两广。
当然他希望看到一两个海瑞那样的官员,敢用青菜豆腐萝卜干招待他,虽这种饭他不喜欢吃,但不介意会对这个胆大的官员重用。可惜郑朗在两广呆了很长时间,一个类似的官员也没有遇到。
对循州这样的招待,郑朗也满意了。传出去后,也形成一个标准。各州各县都用类似的招待款待郑朗,并且察觉到郑朗最反感的便是清道之类的忧民活动。最后形成一个很普遍的标准,使两广官场风气扭转过来,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吃过一顿饭后,郑朗下去转了,看看城中百姓生活情况,商业情况。
傍晚时分,郑朗准备结束这次巡视,一个妇女抱着孩子突然冲出来,跪在郑朗面前。这就是没有清道的坏处,容易让百姓接近。
“你……”
“郑相公,你是一个好官,请放过我家官人吧。”
“你家官人做了什么,叫什么名字?”
“我家官人叫蓝峰。”
“峒人?”
“非,汉人。”
郑朗忽然想起来,这次通过那些抓获的犯人,审出许多幕后主谋,但还在继续审,有的人没有直接参与,然在后面出钱出力,也洗脱不了责任。甚至还有少数漳州与汀州的豪强害怕虔州新盐政顺利执行后,福建路也实施这种盐政,陆续加入。循州就有一些人加入,其中有一犯人就叫蓝峰。
妇人又说道:“妾家还有公公与婆婆,几个孩子,郑相公,你是好官,放过我家官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郑朗啼笑皆非,问:“大娘子,某若放过你家官人,循虔道上两百多条人命,那些家属会怎么想?这些年来,历历数数的杀官兵劫良户妇人,千家万户遭到殃害,他们家人又怎么想?若不是我布置缜密,我与两位体量安抚使,以及几百名将士将会成为刀下冤魂,就是如此,还有七十多名兵士战死,一百多名兵士受伤,他们又怎么想?”
妇人抱着孩子只是哭。
郑朗又说道:“不过你放心,参与的本官不会轻饶,但只追究相关案件责任人,没有参与的本官也不容许牵连,更不会追究没有参与其中的家属,妻儿老小。这也是朝廷的制度,陛下的宽宏大量,回去吧。”
若以郑朗初次进入仕途的xìng格,又差钱帛。会借机大肆抄家灭族,但到了今天,郑朗xìng格实际越变越温和。不贪那几个钱,省得让其他豪强感到心中戚戚。
下句话未说出来。你有家有业,岁数不大,丈夫死了,再找一个就是。
妇人又哭泣一会,这才离开。
有许多当地豪强大户的主人看到这一幕,心中幸庆,幸好没有参与。别的不说。仅是那六千万缗钱砸下来,外地商贾受益,自己是地头蛇,而且这个相公的本事快要通天了,自己更受益。哪一块不赚钱,为什么要顶风而上,傻了不成。
但让循州官员吓了一大跳,循州看似面积广大。实际仅能控制龙川与兴宁江一带不到三分之一的地盘,东南角与整个西北,皆不能控制。或者名义上的控制。实际羁縻,一些深山的生蛮连羁縻都谈不上,只求他们不生事就谢天谢地了。地形又复杂,这些人胆子又大,郑朗仅率一百蕃骑,现在连马都送回广州,若是有人动不好的心思,自己能兜得起么?况且这一行,这个宰相与自己这些官吏谈笑风生,看样子不恶。若要按他所规划的那样,每一州每一县官员皆有一笔厚厚的政绩。因此,连夜吩咐所有衙役,立即赶到各个路口,进行严密的盘查,在不忧民的情况下。盘问每一个可疑的行人,以作jǐng戒。
然而第二天又传来一个让他们吓掉魂的事。
郑朗出城后,直接奔向西北,前去一个蛮人大部族。
没有象他们想的那么严重,这个部族族酋参加了循州盟会,对郑朗态度很殷勤。看到郑朗带着属下来到自己寨子,这个族长更是喜出望外,带领着整个寨子两百多户所有在家中的老百姓迎了出来。
远远的就想来一个拥抱,不过想到郑朗显贵的身份,停住了。
郑朗笑了笑,主动来了一个熊抱,让他更是大喜。当天杀猪宰鸡,热情款待,还让族中的少女表演了歌舞。
一场隆重的晚会结束,郑朗就在寨外搭起帐蓬休息,没有对寨民做任何sāo扰。仅是一行,便让周边所有寨峒一起歌颂,第二天起程时,无数村寨一起从各自山上走下来,为郑朗送行。
也能说是手段,但就是手段,郑朗用了心的。接着又奔向长乐、兴宁二县。顺带着看了大有铅场、石坑铅场、夜明银场、罗翊锡场。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
现在开矿技术落后,第一个不能很好的提炼,除了特别好的富矿外,矿藏仅能提取十之二三,多是浪费了。至于伴生矿能提炼出来的更少。所以郑朗明明知道国内诸多矿藏所在,也远比对海外的矿藏分布更清楚,国家更缺少金银铜铁这些金属矿藏,但不提。不开放在地下不会浪费,一开浪费必然严重。
其次是寻矿技术,实际到处都有矿藏,远到太平洋深处,高到青藏高原,苦到xīn jiāng沙漠,冷到漠北。但现在寻矿技术很落后,往往能勘探到的仅是露天矿,或者浅矿,深矿皆无能为力。即便找到的,再深一点,或者因为种种原因,矿脉断掉或少掉,做一些简单的勘探后没有效果,马上放弃。于是这些矿让后人感到很为难。
除非一点,郑朗咬定这里有一亿吨矿,最少能开出两千万吨,你们才开出一百万吨,还早呢,继续找。那么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下去,这才能找到接下来的矿脉,继续开采。
奇怪的不是这个,而是找到的矿脉分布,百分之九十分布在边远地区,荆湖南路与两广这种羁縻地区,几乎占据宋朝金银铜铁铅锡矿的一半之数。难道这些找矿的人与自己一样,想将主矿留下来,以后开采,只找边远地区的矿脉?
产量也不高,全国银矿所在多在六十几个到八十几个浮动,偶尔有新矿找出来,也有许多矿找不到矿藏了,而废弃掉。总课税是宋真宗时候,达到近九十万两。到皇祐年间,下降到二十几万两。一部分因素是因为课税严重,赵祯执政宽松,下面官吏胆大妄为,走私走掉了。但也不是全部因素,例如金产量与铜产量一直在稳定增加,特别是铜,南方铜产量是一千多万斤,而北方铜产量只有一万来斤。相差了一千倍。课税下降还有另一个因素,没有新矿发现,旧矿要么矿脉断掉,要么仅剩下一些余矿。产量低。实际大多数矿还是有矿的,不过没有找到罢了。
郑朗看了看。
不是很好,宋朝前期皆是实现课役制,是一种变相的劳役制,也就是下命令,让役户每年必须完成规订的产量,余下的才规自己分配。当然。官吏不可能给多少“余下”让役户zì yóu分配,所以最大限度地制订课役数量。于是治户往往完不成任务,甚至严重亏空,不得不破产而逃,若是遇到隋唐演义程咬金(程咬金乃是虚构的,真实的程知节家世良好,不可能去做私盐贩子蹲大牢的)的货sè,俺一无所有了。你们这些贪官污吏,来吧,能将俺怎么的!
针对这种情况。先是薛奎,后是梁适,在自己管辖皆做了调整,以雇佣制度代替课役制。若是没有郑朗,又到了包拯在三司使时,再奏用雇佣制代替课役制,赵祯为了配合包拯,下诏陕西转运使,同州铁治自今召人承买之,给私人铁治以更多zì yóu与方便。但雇佣制仍然有很多弊端。于是到王安石变法时,又确立了二八分制,朝廷出矿藏,百姓自备物料烹炼,对于所得的矿产,朝廷收取二分。余下八分许坊户自卖。这一制度的确立,提高了坑户积极xìng,使各种金属矿产量与宋太宗时相比较,几乎提高了九倍。
郑朗在中书时也采用了这项进步条例,步子没有迈得太大,不是二八分,而是三七分,朝廷得的是三,非是二,坑户得的是七,而非是八。已经在局部地区实施。
循州诸矿仍然是过去那种课役制。
情况真的不好,特是石坑铅场,课役是五万斤,实际坑户总产量不到四万七千斤,每年坑户都在负债,一些坑户破产逃亡做流民了,坑产减少,矿吏为了政绩,又不敢上报,加压于余下的坑户,产量更加低下,一年产量不足四万斤了。
听到郑朗来了,男人下去挖矿去了,矿上只剩下一些妇人,一个个抱着孩子,手里拿着野菜窝窝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郑朗一颗小宅男的心软了,眼睛有些湿润。
那个矿吏站在边上不敢作声。
郑朗沉默大半天,说道:“诸位,莫要哭了,听某宣布一项命令吧。自今起,两广一律实行三七制度。”
“什么三七制度?”
郑朗解释一遍,又说道:“并且某命令广州银行在两月内,必须向所有坑户发放二十缗钱做为资本,三年内无任何利息,再着各州县官府向所有坑户发放十石贷粮,一年后偿还,也无任何利息。”
其实实施也很麻烦的。
课役制度为什么会失败?主要是矿吏的贪墨,使得治矿成本提高,实行三七制度,矿吏职责仅是负责盘查矿户所开采提炼的矿总量,没有其他权利。矿吏所得必然下降,损害了所有矿吏收入。
因此王安石二八分制度是一次有意义的制度,但遭到更多的人反对痛恨。
郑朗在两广实行三七制度,同样会遭到这些矿吏的排斥。
不过借着循虔道血腥战役的余威,能顺利实行下去。
“真的吗,真的吗?”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老年妇人雀跃地问。
“我是两广最高的官员,能说谎话欺骗你们?不相信,你看,”郑朗立即吩咐侍卫拿来笔墨纸砚,写下这道命令,又让侍卫回去,向两广所有矿坊下达。
又伏在石头上写了一篇奏折,说明此事,这是什么道理?坑户一年辛辛苦苦地为国家采矿,结果一年下来,没有收获,反而欠下国家一大屁股债务。为何为何?
这是神马的黄金时代!不是,是烂铁时代!
周沆站在边上苦笑,神马的黄金时代是你治理下的称呼,这样说没有抽别人的脸,是抽你自己的脸。不过从这方面也看到这个宰相爱民的一面。闻讯后,所有矿工从矿里钻出来,一个个欢呼感谢。
郑朗却认真的鞠了一躬说道:“我为首相四年半,执掌东西两府,却让你们过着如此艰苦的生活,非是陛下之错,陛下仁慈无双,最希望你们能过上好rì子,又对我放权治理国家,之所以如此,乃是我的过错。如今我所做的仅是亡羊补牢,哪里还能接受你们感谢呢。”
一路行去,一件件感人的事迹传来,许多州县百姓殷切期盼,太学报纸这样写下一段文字,宣扬陛下之仁慈光辉,挟皇祐盛世之余泽,所过之处,万物复苏,chūn风怡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六百七十章 猴子(上)
郑朗第一站自循州开始,再到梅州、cháo州与惠州。再折回循州,将循虔道案件先行草结。在他心中,两广若要发展,必须以珠江三角洲为龙头,带动整个两广发展。一是广州有基础,二是有优良的港口,三是发达的水路交通,四是有人口基础,八县有户近十万,百分之九十五还是汉户。最重要的便是离南洋近。现在看不出来,一旦两广人口增加,最后一条优势将会无限地放大,使广州能跃为与杭州一样的怪物,能将鄂州等商业大州甩在后面。
能不能做到,就要看这两年的投入与建设发展。广州才是考察的最重要地点。
但不能小视cháo州与惠州,梅州一州不足一万户,cháo州却有五万多户,惠州也有接近五万户,再加上广州,三州几乎占到两广总户数的四分之一还略有余。
地理条件决定的。cháo州有恶溪(韩江)三角洲,讨厌的就是鳄鱼多,但自从韩愈杀鳄后,百姓对这种生物不再害怕,主动杀鳄,鳄鱼之害不大了。龙川水中下游一大半从惠州经过,带来良好的灌溉种植条件。还没有发展好,若发展得当,最少能多容纳两倍三倍以上的百姓生活。
一个县一个县地巡视。
不是看县城,还深入到乡下看农村,看矿,看盐场,看港口,顺带着还审讯了十几桩冤案,罢免一个知县,处执数名小吏、一名主薄、一名县尉。
这一看,两广那些不好的官员一个个心不戚戚,为保住头顶上的乌纱帽,只好洗心革面,小心地处理政务。
实际郑朗主要看的是地形与水利。
但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各地商人与蛮人以及他处百姓。
朝廷看到的是财政情况良好,实际带来的远远不止这些。改良型免役法释放大批中产阶级,未必所有人转换成功,有的人释放后大肆经商破产,不少人。但也有不少人转型成功,向一二等户进军。平安监与银行更是象两个怪物,让许多人几年下来,财产翻了一番。特别是平安监。已经实施十几年,有的人财产翻了两番,最早的那批,翻了四番五番六番的都有。许多商业大贾在产生,然而郑朗最憎恨兼并土地,隐田隐户,在任首相时。避免争议,未对并田隐田动手,可不停地写一些文章怦击这种现象。简单的一句话,你们的钱够多啦,为什么还不放过这些可怜的贫困老百姓?至少自赵祉朝起,举国上下在着重培养气cāo,那怕象欧阳修那样的伪君子们,文章也写得花团簇簇。说明节气的重要。所以郑朗文章一出,附和者很多。以至全国上下,将这些并田与隐田行为当作高利贷一样。认为是一件很卑鄙的事。而清查寿州后,最少平安监与银行里的大户人家,大多数人主动中止这种行为。可手中有钱,积累了大批钱帛,放入银行不值,虽有利息,利息太轻了。聪明的都能看到,这个利息还没有物价上涨得快。
又往哪里投入呢?
有门路的扩大商业规模,作坊规模,没有能力的。一愁莫展。
郑朗将会在两广投入大手笔消息传开后,许多商人纷纷南下,来的最多的是两浙路商人,郑朗在杭州所做的一切,他们感受最深,其次是江东。一个个嗅觉灵敏到了极点,纷纷南下,来寻找机会。
还有许多观望的蛮族,循虔道血战,循州血誓盟会,再次倒戈,一起又向循州出发,来向郑朗表示对宋朝的忠心。
以及百姓。
福建路以百分之九十几的山区地形,却成就宋朝第二人口密度地区,可以想像生存环境的激烈。往往连一些地主都不敢养二胎三胎,不能养,一个儿子还能维持家业,两个儿子一瓜分,变成中农,再一瓜分,就变成贫农,无法维持家业的优势。但养了怎么办,子女溺死,掐死。王鼎来到建州后看不习惯,大家停,停,不准这样做,太没有人伦之心了。
可是身为父母,谁不痛苦?当真父母亲一个个象萧耨斤那样,就是象那样,萧耨斤不是不爱儿子,爱的是二儿子,悲催的是辽兴宗。但不这样做,又怎么办呢?
听到一些传言后,一些百姓活不下去,一个个举家南下,来两广讨生活。不但福建路,江南西路也有。反正宋朝zhèng fǔ也不禁止百姓流动,官府对此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们自己逃的,在半路上出事与俺无关。
田瑜与元绦二人闻听这条消息,赶忙派人去迎接安全排。这些州府官员不管不问,但这些百姓是向两广流逃的,出了事,两广官员都有责任。两广也在着手修建各条道路,正好需要人手。一边着手安排流民,一边派人向郑朗要钱。你别巡视了,马上就得用大批钱帛,给我们弄来。
郑朗上书,向朝廷要钱,先给我们弄五百万贯。
庞籍苦逼得要死,你小子不就替朝廷赚了几个钱吗,不将它们花掉你不甘心是么?
回了一封信,拨款可以,银行那笔钱俺也不管,但你得考虑朝廷的承受能力,荆湖南路那边在花钱,狄青去了特磨道在花钱,天知道今年会不会有灾害,我只能给你拨出一千万缗钱。多了一个子也没有。并且这一千万缗钱立即拨给你,省得我马上心中后悔。
郑朗也回了一封信,庞醇之,别气,我回到京城的时候,请你到樊楼大快朵颐。[. 也不用急,虽前期用钱,一旦建设好了,两广走上轨道,一年会增加许多收入,朝廷财政情况会更加良好。甚至一年包括各项收入在内,两亿收入也不会是一个梦想。想一想两亿国家财政收入,国库会变成什么样子?
庞籍又回了一封信,你别给俺画饼,将来的事将来说,得考虑一下眼下朝廷的财政压力。
郑朗无语了,庞太师太jīng明,不吃自己画的饼
也不可能让国家财政达到两亿的,虽然两广有着美好的前景。银行收入也会节节攀升,但国家需要这么钱做什么?能正常有一个一亿五六的财政收入,就足够了。其他的,会逐步松驰两税。减轻农民的压力。但在轻徭薄敛的情况下,国家一年财政收入还能达到一亿五六,将会产生一个巨大的脱变。也能轻易地发起比庆历初西北战争更大的战役,甚至可以用钱帛直接诱使对方各部各族反水。现在还不行,王安石那样做也不行,虽然钱敛出来,河湟之战。交趾之战,以及平夏战争,都没有让宋朝产生财政困难,可百姓呢,还不是从百姓身上变法敛出来的?好的是国家,苦的还是百姓。
这一切有一个最重要的前提,郑朗在两广,并且说过话。在两广时间不会短。看也能看出来,才是广南东路,广南西路动都没有动。最少也得呆上三两年。
郑朗的经济能力让商人放心,郑朗对百姓的关怀让百姓放心。
这才造就大批商人百姓南下。
郑朗也没有写信了,知道自自己南下后,大肆挥霍,已将庞籍逼得够紧,一千万缗钱有可能不够的,广南东路这边今年会要很多钱帛砸下去,广南西路那边也要投入一些钱帛。真不行,再将工程缩减一批。
第二件事便是赵祯的愤怒。
以赵祯一惯的xìng格,处理事务皆有些偏软。就象宋克隆。放在那一个皇帝身上,多半被处死了,仅是一个杖刺沙门岛,随后便后悔莫及,派使追回诏书,遇大风雨未追上。在宫中后悔莫迭。
然而连郑朗也没有想到此次赵祯的怒火。
赵祯智慧成长,本身疑心不重,能看出郑朗的忠心与小心。对郑朗一点也不猜疑,甚至主动打消郑朗的兢兢业业,让郑朗安心地做事。况且郑朗这次南下,先是宋朝与吾皇,宣扬忠于宋朝,皇上仁慈,更能看出这份小心与忠心。若这样还猜疑,让其他大臣以后怎么做事?难道全部做无为官员?
而且或多或少的,从青少年培养出的那份友谊,那一份若有若无的基情,在赵祯心中郑朗实际是第一心腹大臣。当然,不能说的,否则言臣会再三的喷口水。
郑朗的吏治能力,在赵祯心中,郑朗是齐桓公时的管仲,刘备的诸葛亮,符坚的王猛,唐朝的房杜与姚宋,中国上下几千年仅有的那么几个贤臣,宋朝是否能中兴的最大保障。
再加上郑朗奏折说得不清不楚,赵祯愤怒了。
不但在都堂发火,第三天大早朝上再次发怒。下面几百个大臣听着赵祯的咆哮,一个个哑口无言。不过对此事他们同样很反感,天大地大,士大夫最大,这些人私盐也罢了,居然敢纠众谋害一个堂堂的宰相,以后还有谁敢去岭南为官?这不仅触动了赵祯底线,也触动所有士大夫的底线。万一自己犯事贬去了岭南怎么办?自己身边可没有那一百蕃骑保护。居然上下一致附和赵祯,要严惩不怠。
这一决定非同小可。
先是依照郑朗的建议,将程师孟与杨察、蔡挺放到岭南,杨察为同转运使,程师孟与蔡挺为转运副使,协助郑朗建设广南东路。相对于这三名官员,实际是贬职。实际是前去镀金的,若做得好,将是一份天大的政绩。郑朗升无可升,大不了再回去做首相,还能做什么?这三人不同,皆没有担任过东西两府相职,那怕是副相。
又调王鼎为江南西路提点刑狱,王绰为广南西路提点刑狱副使,李道、徐程、尚同分别为虔州、汀州、循州知州。这一次,鼎鼎大名的三虎四瞪除孔宗旦壮烈牺牲外,全部集中在三路与私盐泛滥成灾的地方。
三虎三瞪到来不算,又在诏书里清楚地写着,所有涉案人犯必须严惩,任何官吏不得为其包庇求情。
以这样严厉的态度来处理案子,在赵祯手中乃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可是郑朗啼笑皆非,来一个王鼎足矣,怎么三虎三瞪全部弄来?这些人可都是一把锋利的刀,用得不好伤人也伤己。最妙的是朝堂上下居然难得的统一意见,对这次赵祯的做法,全部表示欢迎。
接着赵祯又将此案大肆登于报纸,载于发向各州的邸报。
倒不是气愤私盐贩子的胆大,而是为了勇气。文官要拢权。可某些文官表现让人感到十分失望,往往敌人未来,就望风而逃,望风而降。甚至张海几十人就能打开州县的城门,让官员举酒端肉来请安。
懦弱如此。
郑朗为了国家,以尊贵之身,屡屡深入险境,难道你们一个小小的知州知县,比郑朗更尊贵吗?如果个个不怕死,侬智高能不能迅速打到广州城下?层层州县耗下去。耗也将他的人马耗死了。
四月末,郑朗与周沆风尘朴朴地来到循州城外。
郑朗正值壮年,能抗得住,周沆年近五十岁了,一个来月辗转各州各县,身体骨吃不消,气喘吁吁地说:“郑相公,进了城。可得要休息几天。”
“那是当然,我也要花几天功夫,看看循虔道凶案。”
周沆又喘了一口粗气问道:“郑相公。这样奔波你很快乐吗?”
为国为民办事情当然是好事,可累都快要将人累死了,至少自己未感到那一点快乐。难道自己不是好官,天地良心,自己为官还是对得起这点俸禄的。
郑朗却误会了,答道:“我哪里敢谈得上快乐,范希文心地乃是洁雪,乃是白纸,洁白无瑕,但我的心地却染上太多太多不好的物事。只能说。皇上对我信任对我恩宠,每年俸禄与补贴达到三万多缗钱,略略对得起皇上这份信任,这份厚禄,惭愧啊惭愧,这句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周沆很萌。nǎinǎi的,即便国家给了你厚禄,你两次捐款就拿出十几万缗钱金银,这一除,你的薪水等于少了一半,都快与我差不多了。还说惭愧,那让我们这些官员怎么办,一头撞墙而死?
这货,难道与那些兵士一样也练过武艺的!周沆累得不行,又让郑朗一句话憋得要死,于是气得直哼哼。
郑朗屡屡推荐范仲淹,周沆也不大服气,对范仲淹的德cāo周沆不敢质疑,但对范仲淹吏治能力,周沆却很是看不起。一个新政弄得国家乌烟瘴气,这算什么本事?
一行人迅速到了循州城外,城外出现新变化,接到赵祯任命后,杨绰等人飞快南下。
都是一些不怕事多,就怕事不多的主。闻听这件大案子,一个个乐得眉开眼笑。程师孟、杨察与蔡挺还在半路上,王绰与尚同就飞快骑马,好几天前来到循州。
两个主一来,事就多了。严刑审问,不但将今年的案子审了出来,连带着将沉年累案一起连根往外揪。然后一道道命令下达,抓人抓得那个叫欢快,不提了。
鲍轲让两个主弄得整傻眼。
但皇上圣旨写得很清楚,让他们前来就是不怕事大,而怕事小的,无可奈何。
犯人抓得多,尚同在城中寻找了一栋民居,重新紧急修葺,当作临时牢房,在城外虽有几百兵士看守,尚同不放心。
闻听此事后,郑朗与周沆皆是皱眉头。
郑朗也想连根揪,但二人揪得太过份了,必将动摇数州民心。
各个官员迎了出来,郑朗简单寒喧几句,便率队进城。
刚走了一会,一个年近六十的妇人将他们一行拦住,往下一跪,哭道:“郑相公,你是好官哪,请放过我儿吧。”
尚同恨恨地说:“郑相公,不要理她,她家的儿子正是林中凶手之一。”
郑朗听了蹙眉,不过他明显看到老妇伸出的手很不正常,略有些弯曲。
老妇说道:“郑相公,这位知州,我儿是不懂事,犯了法,可是为我这个老妇人啊,我不如,不如……”
就要往墙上撞,让郑肃一把将她拽住。
“有长进了,”郑朗夸道,不是夸郑肃武功,而是夸他知事理。然后看着老妇人问道:“婆婆,你将话说清楚,什么为了你?”
“郑相公,我就是得了这个病,儿子又不懂,家中穷,要抓药,听了他们的话。但我儿没有杀人哪,就去了那么一次。还是站在后面的。”老妇人一边哭一边说,说得不清不楚,不过勉强能听懂她的意思。
这件事郑朗也很清楚。开始时所有参与的汉人凶手都没怎么冲锋,这是某些人授意黄小五这样做的,减少伤亡,以免案后抚恤重。但打到最后,黄小五一怒之下,不顾一切,派带来的汉人也冲上来。但当时情形很混乱。兵士伤亡多中箭与长矛,死于短兵交接的人很少,天知道谁是凶徒,就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他还是说了一句,道:“婆婆,这样吧,你随我一道,我去衙堂。当场将你儿子的案子断掉如何?”
“谢过郑相公,谢过郑相公,”老妇人连连磕头。让郑朗扶了起来,又嘱咐两个侍卫将她搀扶着,来到衙堂。听闻郑朗判案,许多百姓涌来。一开始牵连的人不多,循州一切正常,但经过尚同与王绰之手,变了味,当然,他们用心是好的,可好过了头。抓的人越来越多,许多百姓人心惶惶,因此听闻郑朗审案,一个个跑来观看。
一会又有一个少妇抱着孩子过来,是凶犯的妻子儿子。
郑朗略略有些不悦,之所以审理此案。乃是让王尚二人牵连广了,纠正一下,还有看在凶手孝心的份上,这才立即过问的。若是用老人妻子孩子来逼自己,不大欢喜的。
又看了看,少妇与孩子脸上挂着菜sè,再次隐忍下来。
凶犯带了上来,三十几岁,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一老一少两个妇人大哭,让衙役带了下去。
郑朗问道:“堂下姓氏名谁,哪里人氏,今年多大岁数?”
手中已经在翻看卷宗,之所以问,例行公事。
“郑相公,小的叫徐二娃,龙川黄里沟人氏,三十二岁。”
“为何沦为凶手?”
“小的家中贫困,大夫说小的老母得了关节什么麻痹,什么来着……”
“知道了,接着说,”郑朗道,也就是类风湿,这种慢xìng病在这时代几乎是无药可医的,路上看到那个老妇手指畸形的弯曲,明显也到了晚期。
“是,我去抓药,药又贵,我买不起,他们喊我去,我,我就去了。”
若是一般人会接着问,你去做什么的,但郑朗在看卷宗,打苦了,什么都倒了出来,连小时候偷鸡摸狗的事都招供了,写在卷宗上,他看到一行话,此人家中有十六亩地,立即想到一个问题:“你抓的什么药,这么贵?”
有十几亩地,这个人身强力壮,能做工,能雇人家田地种,家中生活也能勉强过得去的,而且这是慢xìng病,还是绝症慢xìng病,若生在郑朗这样的富贵人家,什么人参鹿葺往上堆,那个药费会很贵。这种贫困人家,一般大夫开的药方都是很贱的,仅保命而已,值得沦为凶手谋财么?
“小的也不知道,反正很贵,每次抓药都要好几贯钱,小的原来家中还有五六十亩地,卖了几十亩,还不够,他们给了小的,小的一百贯钱,小的就去了。但小的真没有杀人,手中弓箭都没有放一下,相公你的手下出来,小的就抱手投降了。”说着大哭起来,那一天对于这些人来说,更是一个梦魇,血流成河,尸积成山。
“五六十亩地……”郑朗沉吟一声,若是真有五六十亩地,家中生活条件不会太差了。想了想对尚同说道:“尚知州,你派人骑马立即去黄里沟问一下,看他家中原来倒底有多少地。”
然后又盯着徐二娃问道:“那张药方可在?”
“在。”
郑朗让一个衙役跟徐二娃的妻子去他家拿药方。
外面听审的百姓觉得很稀奇,这好象与凶案无关哪,为什么要问这个。
郑朗闭目养神,一会儿先是药方拿来,郑朗看了一眼,将它递给尚同,尚同不明其意,郑朗说道:“我所带来的兵士当中有几个医兵,你将他们喊来问一下这个药方需要多少钱。再说一声,整个循州城只有一家药铺。”
尚同忽然意会,喊来一个医兵,递给他药方问:“若按这个药方抓药,得要多少钱?”
医兵不知道其意,说道:“这是治麻痹的药,不过不起效果啊,药方开得太贱。”
郑朗睁开眼睛说:“你就告诉尚知州得用多少钱?”
“不大好说,放在中原得要两百多文。但岭南药材多,物价低,也许不足一半。”
郑朗又问徐二娃:“你抓药时用了多少钱?”
“一贯多,一千多文。有时多一点,有时少一点,一千三百到一千四百钱。”
尚同懂了,循州面积很大,是太平州的三倍有余,可人口稀少,三县人口总和才三万来户。不及后世的一个大镇人口多,所以州城仅是一家药铺,大夫开的药方没错,考虑到百姓家中的情况,又是绝症,仅开一些贱药,让药人多拖一段时间,但错在药店了。药店jiān商讹人。逼良为盗。
嫉恶如仇,虽出家良好,专门打击豪强大户的尚同怒了。喝道:“去将那个药铺掌柜抓来。”
“喏,”几个衙役如狼似虎地下去,大约这个药铺平时名声就不大好,连同衙役听到抓他们都兴冲冲的。
到了这时,郑朗不关心徐二娃家中是否卖过田了,问其妻道:“若是本官关照里正平时对你们照顾,再给予你家免税三年时间,同时本官再给你五十两银子,你愿不愿意等候你丈夫回来,赡养你的婆婆?”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生机!
妇人磕头如捣米,大声说道:“愿意,愿意。”
“郑相公,不妥,当时你为了遵守规则,不让那些熟蛮掠夺奴隶……”尚同大声劝阻道。
话外之音。你为了你说话算话,宁肯这些熟蛮前去屠族,都不留活口做奴隶,现在这些人参与了凶杀案,是直接的凶手,怎能法外开恩?
“尚知州,当时如此,我有两个原因,一为盐道永无后患,二是制订规则,我基本都能遵守,我不能遵守的,就不会去制订这个规则。然而法律呢?能不能做到人人在法律面前平等,王子与士大夫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怎么可能?”
“那就是了,因为做不到人人在律法面前一律平等,我执法往往因事而法。比如张海与王则,张海为盗,是官府所逼,是国家苛政,是灾害,活不下去才沦为盗匪,给他们机会,他们重新归顺朝廷,故我宽恕了他。陛下也屡屡有旨,若是因为饥饿活不下去,做出一些抢粮食的事,也可以宽恕,便是此理。然而王则呢,他身为国家校尉,身深国家之恩,不愁衣食用度,却聚众用邪教谋反,故只能诛杀,不能做任何饶恕。这便是事与事不同也。这些凶徒按法全部当为诛杀之罪,但幕后主使才是最可恨的,他又是为孝而去犯法,可以略做一些法外开恩。”
“说得好,说得好!”外面听审的群众一起击掌。
“那,那……”
“尚知州,我知道你是好心,想还循州一个太平,还有你,王副使,也是如此,不过要看,幕后参与主使的人一律要抓捕,家人参与其中,同样必须抓捕严惩,没有参与,不必牵连,也便体现陛下的仁慈之德。还有,直接的凶手远没有那些主使的人可恨,他们仅是一把听人摆布的刀,若是遇到类似徐二娃这种情况,可以免去死刑,当然,活罪是避免不了的。再如往年积案,杀官杀兵、劫人妇女的直接凶手与指使人,一律得不饶过。至于私盐,那也是朝政积留的弊政,既然新盐政开始,也就不必追究了,以免引起动荡。”
外面哗啦一下子,跪倒一大片百姓。
王尚二人抓得太狠了,若象郑朗这样处理,会有一大半犯人无罪释放出来。还有一部分人会得以活命。
“郑相公……”
“尚知州,就听我的吧,天气也热了,听说循州关押了一千多名犯人,这几天我先协助你们,审理判决一批,若是确认死刑的转到广州,秋后判决,”忽然低声对尚同耳边说道:“你恨,我也恨,可是皇上的xìng格你不是不知道,若仅处死几十人,那怕一百来人,皇上会恩准同意的。若你判决几百人、上千人死刑,皇上必不准,反而连带着真正的凶手逃脱法网。”
一句话说得尚同哭笑不得。
郑朗这才判决:“判徐二娃黠面流江南西路牢城三年。”
也算很重的宣判,不过活命是有了。
又让侍卫拿出五十两银子给了这对妇人,虽不舍,都如此了,还能说什么?俩妇人一边感谢一边抱着儿子痛哭,最后离开。
郑朗开始接手案件,牵案的人太多,那边在抓,这边在判在放。只要判决的,多是释放,或者打一顿再释放,也有部分人判决流放。最多的一天,是第三天,郑朗一共释放判决了三百零五人。又发布一道命令,允许五月端午节,所有案犯家人来探望。这样一来,民心渐安。
到了五月节,一些必杀的生蛮留下来,准备秋后问斩,大部分生蛮黠面流放沙门岛,刑满后安置于延州,不要回岭南祸害了,让延州的蕃子对付他们去,看谁更凶。
这样一来,牢房里仅剩下六百余犯人,除了新抓来的外,大多数能判死刑的,不能判死刑的,最低也是一个流放沙门岛之罪。这要缜重的,看看有没有轻判的可能xìng。不放也不判。
江南西路与福建路那边同样也狠,虽然带起无数动荡,不过八州猖獗一时的私盐贩子与幕后主使者几乎拨之一空,最少有一千几百名豪强、大户与商人牵案其中,三百余起积案查获。还有许多先后作案的凶手们,纷纷逃离,至于逃到什么地方,只能慢慢海捕了。
五月十二,在郑朗阻止下,才停下抓捕,随后郑朗又写信给王鼎与杨紘、徐程、李道,让他们将此案中结,不能再挖下去,再挖非得引起大乱子。并且在信中又含蓄地说了轻重。
将余案交给鲍轲与王绰,还要进行二审,但那要转到广州,正好郑朗下一次巡视的终点站就是广州。郑朗这才与各地赶来的商人与蛮首们会面。正在会谈之时,郑肃从外面跑来进来禀报:“交趾派使来慰问相公。”
“哦,”郑朗冷笑一声,迎了出来。
一个短小jīng瘦的人带着几十名侍卫正在厅外等候,看到郑朗谄媚地说道:“郑相公,我乃是交趾大鸿胪李rì同,见过郑相公。”
越李朝此时也说汉语,将全国分为十道,官员分封仿佼中原制度,但以示区别,结合了汉唐宋制度,有枢密使,也有六部,也有太尉,不过这个大鸿胪大约是临时授予的官职,便于外交。李rì同又说道:“郑相公,我祖籍也是郑州人。”
郑朗点点头,别当真,李家祖籍是福建不错,但他们又宣传自己是唐朝李氏后裔,以示他们政权的正统xìng,现在这个李rì同又变成了祖籍郑州。是汉人,可都是一群忘记祖宗的汉人!
现在没有必要招惹交趾,不符合战略计划。
两人坐了下来,陆续寒喧几句,李用同还带来一些李德政送来的礼物。当然了,拿了余靖的两万缗钱,现在偿还一些小礼物,也是应当的。不过人家很狡猾,俺们让大将李宗道率兵二万,准备水路进发,你们宋朝不接受,不能怪俺。这很让郑朗弄不懂,余靖这些人物在宋朝也算是顶尖的人物,吏治也不错,一摊到外交,一个个全部变成傻子。
郑朗神情平淡,让侍卫将礼箱抬下。
接着寒喧,李rì同忽然说道:“我听说贵国兵士勇敢,于循虔道将生蛮打得一个个无还手之力,在下十分仰慕,正好我带了一些侍卫过来,能否让贵国兵士与我的侍卫比试一下,让在下开开眼界。”
郑朗眼睛突然闪过寒光。
难怪交趾来送礼,用心歹毒啊!冷冷道:“你们交趾想让我的兵士出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六百七十一章 猴子(下)
李rì同只是嘿嘿一笑,说道:“郑相,若你不敢,就算啦。”
不听他炸人胸膛的话,单看他的外表,一脸的谄媚,还以为他在巴结郑朗。
郑朗想抽他的嘴巴。
很快冷静下来,严格说北越一直是中国的领土,比大理管理还要严格,在汉唐大一统时代,大理也许是羁縻之地,然而交趾却是直属地盘。宋朝发起的白藤江之战也是一次正义战争,至今越李朝用中国制度,有许多中国汉人,一些少数民族也多是从四川两广等地迁移过去的,汉语汉字都是官方的语言与文字,就是在朝中一些大臣眼中,会认为越李朝血统远比西夏与吐蕃与中国更亲近。
郑朗却知道后来历史的演变。
也是他对殖民地不产兴趣,让它zì yóu发展、自生自灭原因之一,难道这个民族真的缺少凝聚力?肯定不是的,不知道在那一个环节上出现错误。
但郑朗对这群猴子真的不感兴趣,也没有当作什么威胁,难道猴子还能危害到中国的安全不成?永远不可能。倒是北方那群虎狼才是未来最大的对手。
是自己的想法,但猴子们不会这样想,白藤江战役宋朝没有派主力军队,又中疟疾,败了,猴子认为他们成了老虎,于是多次入侵两广。仅是李德政时代就发生数次严重入侵事件,到两广烧杀抢掠。宋朝以前对两广又不重视,因此交趾越加认为宋朝十分软弱。
至少现在他们还是这种想法。
不过自己整合蛮汉和睦,发展两广,传到交趾,隐隐让他们感到威胁,至少让自己得逞,他们难以向北扩张。因此才有了这次蹩脚的计划,老百姓认为神奇,多有传言。但作为上层人士。却会知道谋划的作用,军事上个人武力算什么?于是他们借着慰问的名义,从国内挑出最优秀的兵士,来与自己手下比拼。
这是比试。非是作战,论单体个人武力,他们是一国的佼佼者,肯定胜过自己部下,那怕是女真人都不行。上战场后,为什么女真人厉害,那是凶悍不要命的jīng神。当真个个是虎豹。只要自己手下输掉,循虔道战役所带来的威信会严重下降,若再使几个计策,一些不识好歹的蛮人便会动荡不安。不比,自己主动怂了,大肆宣扬,对自己更不利。
不难解决,倒是后续的事。自己jīng力有限。国家财力有限,包括此次开发两广,海南岛都不在计划之内。多次想到交趾。多次放弃,财政也。
交趾一旦产生这种想法,这一战大约是避免不了的。
将思路理清楚,眼中寒光收起,平静地说道:“李rì同,那你说怎么比?”
“就按照贵国的制度,比试弓箭之术如何?”
一些蛮人也走出来,好奇地站在边上听,郑朗扫视了这些蛮人,说道:“错。你敢让他们与我的部下比试,他们大约也是贵国的勇士、战士。战士是用来做什么的?非是花拳绣腿,非是弓箭卖艺,乃是战场上的厮杀。这样,我部下虽不是我朝最强壮的战士,而你部下有可能是你们交趾举国挑选过来的。但我就与你比试一场。”
李rì同瘦削的老脸一红,让郑朗揭开了他的老底。但此人是李德政刻意挑选出来为使,脸皮很厚,干笑一声,又恢复正常。
郑朗又说道:“这样,你能派出多少人,我也派出多少人,绝对不会在人数上欺负你,我们来一次实战。”
“实战?”
“就是象战场上那样真刀实枪的砍杀。”
“这……”
“不会你们交趾刻意挑出来的勇士,居然害怕我手下一群普通的兵士?若是那样,我不要从我们宋朝一国挑,只从两广军队里挑,你们交趾更不会是我们宋军的对手了。”
李rì同犹豫不决,可是郑朗身后的几个蛮首全部大笑起来。
“弓箭可不是花拳绣腿,”李rì同有些急了。
“兵士练习弓箭最终目标是为了什么?李rì同,你不要告诉我兵士练习弓箭最终目的是用来狩猎的。”
“……”
“答不出来是么?某替你回答,最终目的是为了杀人。”
“郑相公,我仅是想让他们的比试比试。”
“比试什么?既分高低,既想亵渎我们大宋的尊严,这不是比试,而是战争!国与国之间的小型战争,多说无益,请你准备。”
李rì用傻眼了,当初余靖让梁珠为使,前去交趾搬救兵,与以前那些宋文臣一样,一个个软弱无能,苟且偷安,怎么到了这个宰相手中,什么都变了呢?
郑朗又逼道:“怎么啦,你们交趾处心积虑,选派了最强勇士,居然都不敢与我的属下交战吗?”
“好,战就战,但地点必须由我来选。”
“到你们交趾作战?”
一干蛮人再次大笑。
“不,就在循州,我选循州城外那片矮林,我们进行比试。”将交战又改成比试,心虚了。
郑朗盯着他,好心思啊,那片矮林郑朗知道,就在东城门临近河边的地方,高大的树木让百姓砍伐光了,连稍粗一点灌木也让百姓砍回去当柴禾烧了,不过给了一些细小的小丛木与棘刺更多的生长空间,反而长得十分密集。于河边又有一些茂盛的芦苇,面积不大,地势却十分复杂。至少对于自己的手下兵士来说,是一个很不好的地形。首先一百蕃骑就用不上了。不但蕃骑,即便派重装步兵进去也会十分不利,既然此人说要比试箭术,他所带来的属下必个个善长弓箭,又多是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派步兵前去,自己手下还是必败无疑。
郑朗道:“好心思啊,好心思。”
在内敛的政策下,是猫是狗一个个想往宋朝头上跳了。一个小小的交趾,居然猖獗如此。郑朗冷冷一笑,说道:“不过某答应你。就在那片矮林中作战,另外,某只要林外两百步的空地作为作战区域,以便骑兵便于跑动。”
李rì同狐疑不解。利于骑兵跑动,往哪儿跑,往那片棘刺丛跑吗?也看着郑朗,最后说道:“行,就这么定。”
“我也不占你们便宜,你们长途跋涉而来,让你们休息一晚上。明天上午,城外矮林作战比试。”
李rì同又狐疑地看着郑朗,心里想到,难道关于这个宰相种种传言都是假的,不然怎么托大如此,于是试探地问了一句:“那么后天上午如何?”
“行。”
“一言为定,”李rì同说完匆匆离开。
鲍轲忽然说道:“郑相公,将他拦下。他还没有说派多少人参加呢。”
十个人参加是十个人的安排,二十人参加是二十人安排,三十人参加是三十人安排。人数不定。计划就不好制订。郑朗将鲍轲拦住,说道:“我们是主,他们是客,让他们沾一点便宜。”
“不是便宜,还有那个矮林子……”
“不要紧,他说后天,也是看我答得爽快,怀疑那林子里有鬼,明天会过去察看,所以说后天。顺便再多打探一下我军的情况,做到知己知彼。明天将林子让给他们,我们先过去看一看。”
“郑相公,有何妙策?”
“看过了再说。”
走到城外,来到林子边,林子面积不小。三四十亩地大小,后面便是高大崔嵬的嶅山余峰,东边是龙川水,南边倒是一片开阔地,但郑朗自己说的,仅留两百步开阔地带让骑兵有冲锋时间。可往哪里冲,难道往那片充满棘棘的矮林里冲,或者往龙川水里冲?
郑朗进了矮林,在循州呆的时间最长,还是第一次进入这片矮林,不要骑马进来了,就是空人进来,行走得都万分困难。鲍轲走了几步路,衣服便被勾破了一个口子,吸了一口气说道:“不妙啊,郑相公。”
越是这样的环境,越是自幼成长在交趾的神箭手的天堂。
郑朗拨了几下乱树枝,也不察看了,退了回来,笑了笑说:“这个交趾人倒是挑了一个好地方。”
“郑相公……”
“鲍提点,你来跟我来,你官任广东南路提点刑狱,有时候也负责抓盗,象这样小规模区域的交战,再所难免。大家相互交流。”
好听的说法,实际是指导鲍轲。
“首先看问题不能看表面,要看内里。比如说人数,他们一行过来五十几个人,抛去杂务与文吏,兵士大约在四十人略略有余。这个林子是如此之大,又适合他们的作战方式,是多,还是少?”
“我明白了。”
“再说人数,你指望国与国之间,特别是交趾与西夏这种无赖的国家,说话能算话么?今天他说二十人,到后天突然反悔说四十人,怎么办?我们是主,他们是客,若不同意又中了他们圈套,反而让来循州的蛮子们认为我们怯弱。若同意,我们针对的是二十人去的安排,计划又乱了。不如不问,反而显得我们泱泱大度,他们卑鄙无耻。”
“倒也是这个道理。”
“而且我同意,是因为我手中有一样东西,说不定这种东西你以后就能利用了。记住,捉盗时千万莫入这种密林,这个林子还算好的,那些大山的密林更是危险,若是对方jīng明,在林中设设种种埋伏机关,当抵一万兵。”
“那……”
“马上你就知道我的计划了。”说到这里,郑朗又低声说了一句:“看样子我要训练一支军队。”
“什么军队?”
“专门在这种密集山林里作战的特种兵。”不但自己对这种密林无能为力,狄青在特磨道战术依然还是将敌人主力吸到开阔地带,然后决战,这才取得大捷。似乎狄青对这种密林大约也是束手无策。
来到军营,又听到郑肃与郑黠在争吵。
郑朗挑开帘子走进去,问道:“你们俩人又在吵什么?”
“我们在争项羽与薛仁贵谁更勇力过人。我说是项羽,郑肃说是薛仁贵,郑相公,你说他们俩人那一个才是千古第一英雄,”郑黠道。
鲍轲瞠目结舌,这个怎么好比?
郑朗却没有认为他们在胡搅乱缠,有时候争一争。便是在长知识,俩人成长很快,一是学来的,二就是争来的。和颜悦sè地问:“说说理由?”
“项羽力举千斤鼎。巨鹿之战,三万破三十万,彭城之战,三万破六十万,当为千古第一勇将。”
“不错不错,居然知道彭城之城与巨鹿之战,有长进了。”
“不对。俺说的是勇力、武艺,不是战功,论战功,项羽有李靖厉害吗,三千破十几万突厥军队,突厥军队岂不是比亡秦时代的军队更厉害?项羽可有什么个人战绩?但是薛仁贵单槊匹马于二十万军队里纵横无敌,三箭定天山,项羽有这样的个人战功吗?”
似乎是……
郑朗却问了一句:“为什么薛仁贵没有三箭定吐蕃?”
“是……”
“你们只讲结果。有没有分析当时的背景?高丽一战,薛仁贵是在二十万高丽军队纵横无敌,但背后就是唐军。只要杀出来,就会平安无事。唐军给了他胆子,也震慑分散了高丽将士的注意力,这才取得如此神奇的一幕。三箭定天山时,薛仁贵多次建功立业,在突厥铁勒人心中产生很高的威信,甚至种种怪诞的传说。唐初那支强悍战斗力的军队还没有正式衰弱,对铁勒人有震慑力,铁勒是各部联军,军心不齐。缺少得力主帅指挥调度,薛仁贵三箭shè毙铁勒最强壮的三名勇士之后,更加让铁勒人将薛仁贵本人往那些传言上印合,于是三军溃败。甚至导致到最后出现更不可思议的事情,薛仁贵仅将面甲摘下来,突厥几万将士就吓得下马投降。然而吐蕃论钦陵不信这个邪。足智多谋,利用唐军将帅不和进行分化,军队又胜于唐军数倍,占有天时地利人和,薛仁贵的神话也就破灭了。当真有个人勇力能敌万人的?真正说个人在恶劣形势下,取得最辉煌战绩的也不是薛仁贵,而是另外一个人。”
“谁?”
“南北朝南宋开国皇帝刘裕。”
“皇帝?”
“皇帝怎么了?有许多皇帝一身武艺,让人难以想像。光武皇帝没有武艺,敢率领三千人冲入四十万王莽大军中?南北朝开国皇帝陈霸先更是一员悍将,作战时身先士卒,冲锋陷阵,能说他没有武艺与个人勇力?唐太宗箭术天下无双,与尉迟敬德联手,每战两人皆冲在最前面,勇猛无双,让敌人闻风丧胆。我朝太祖皇帝手中金棍横扫八荒,气吞**,天下无人能敌。你们能说皇帝就没有勇力吗?”
“那个刘裕有什么战绩?”
“他仅是一名小校时,遇到一千多名敌人,情急之下,拨起一棵大柳树,以柳树为兵器,孤身一人击败了一千多名敌人。”
“以柳树为兵器啊?”郑肃与郑黠傻眼了,不要挥舞,拨也拨不起来。
“但他厉害的不是勇力,而是军事才华,每战必胜,还是大胜,也算是千古名将,不过皆没有可比xìng。这些人都是千古的勇将,不在一个时代,没有交手,很难比较。你们要学的也不能仅学勇力,现在你们是壮年,总有年老体衰之时,要学的是军事学问,若没有军事指挥能力,纵然厉害如项羽,也会兵败于乌江,厉害如薛仁贵,也会蒙羞于大非川。所以我平时让你们多看一些兵法籍。”
“喏。”
“今天就算啦,我来是嘱咐你们,后天将会有一场小规模的战斗,有些安排让你们代我去布置一下。”
第二天交趾挑衅郑朗的事就传扬开了。
那个李rì同果真也带着手下跑到林中察看,上午看过了不放心,下午再次跑过去看,晚上还派了几名侍卫守护,怕宋军动手脚。
第三天上午郑朗带着宋军出城,城外早挤满了密密麻麻围观的百姓,有百姓,也有商人,还有蛮子。李rì同率领手下等候多时,郑朗迎过去问:“李rì同,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现在开始。”李rì同胸有成竹地说。
“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郑相公,未必。”李rì同皮笑肉不笑地说。
“那你准备用多少人出战?”
“四十人。”
郑朗与鲍轲相视一笑,早在郑朗预料当中,然后道:“好,那就四十人。”
他话音刚了,李rì同已经挥手,他四十名手下飞快地跑到林中,抢位置去了。
“太无耻了,”有的蛮子都看不下去,骂道。
郑朗也是一乐,怎么办呢?中国四周无耻的国家太多,也不差小越这一个国家。好邻居啊,都是好邻居。郑朗也做了一个手势,几十名兵士推来一部大车子,从车上拉下来一根很长的绳索,以及一些竹竿,先将竹竿钉于地面,用绳子拉成一个围圈,将那个矮林以及矮林前两百步开阔地笼罩其中。郑朗说道:“李rì同,就以这个圈子为准,如何?”
李rì同目测了一下,说道:“好。”
绝对的公平,自己挑都挑不出任何刺。
郑朗手一挥,郑肃与郑黠带着三十八名手下进入圈子,但其中有两名步兵,并且没有着任何盔甲。蕃骑着甲了,可都是轻甲。郑朗说道:“诸位,这一战你们乃是为国而战,只准胜不准败,知道吗?”
“知道,杀死这些小猴子。”郑肃大声喊道。
这时交趾人十分矮小,相貌又多是尖嘴猴腮,乍一看,是有点象猴子,围观的百姓听到后,全部大乐。
李rì同要发作,郑朗抢在他前面说道:“郑肃,怎么说话的,人家是使者,长得就是象猴子,也不能说。”
“……”十几个循州官员直哆嗦,还是郑相公这句话猛啊。李rì同气得差点晕过去。围观的百姓更是大乐。
郑朗挥了挥手中的旗帜,说道:“三鼓后开始,诸位将士听令,这事关到两国尊严之战,凡是擅离战场者,杀无赦。那一方全部倒下,方可出此围。”
“喏。”几百名宋兵全部散开,将这个绳围包围起来,举起手中的弓箭,瞄向围中。
不死不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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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七十二章 强势
林中的交趾人吓坏了。一个兵士从灌木丛中钻出来,向李rì同询问,这一回说的是交趾土语,郑朗听不懂。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交趾兵士身上的藤甲。
交趾有铁制盔甲,藤甲同样普遍,便宜,轻便,适应炎热天气穿戴,也适于在热天丛林中行军。当然,主要原因还是便宜。以宋朝的财政收入,都无法让兵士穿上步人马甲,三分之一的兵士穿着各种纸甲、布甲、棉甲、皮甲,余下三分之二兵的步人甲与马甲能达到合格的不足一半。郑朗入主两府后,整合兵械监后,也没有将兵士的步人甲马甲合格率提高到三分之二。太费钱了。以交趾的财力更不用提。
郑朗细细看去,虽是藤甲,做工十分良好,比元绦在广州替自己准备的临时藤甲还要jīng良,他又想到三国演义里所写的诸葛亮火烧藤甲兵。
那是不切实际的,因为人是活动的,以如今技术,也不可能大面积迅速放火。除非象火烧赤壁那样,大规的水战,船只集中,烧船。火烧华容道都不可能实现,南方此时植被太茂盛了,四季常青,比如眼前这片矮林,不砍伐,如何让它迅速轻易地烧起来,估计很难很难。
藤甲终是藤甲,也不是象三国演义里所说的,防御力比铁甲还要好,对刀箭的防御力远不及铁甲,仅是胜在轻便灵活,成本低廉,制造迅速。
大约是要迅速赶路。所以才穿着藤甲来的吧,或者交趾自知他们的盔甲远不如宋朝盔甲,于是自制的铁甲索xìng不穿。省得丢人现眼。不过用在这片矮林里,倒是将藤甲的优势无限地放大,不但灵活。还略有些保护sè,也可以阻止棘刺刮伤皮肤。
天sè晦暗,一个yīn天。
乌云在天上飘来飘去,不象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景sè,但可能下午会落雨了。然而风向不对,偏偏刮了东北风向,若是东南风,那就妙了。不过也无所谓。
听着那个兵士生硬难听的交趾语。郑朗突然感到时空重迭。
今生前世一起交织在一起。
痴痴地看着天空,心里在低语道,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几乎给全人类带去文明的火种,带来希望,可自赵匡义起,越来越来走向另一个黑暗的彼端。蒙清入关,倭寇入侵每次都带来几千万人的大屠杀,就连一个小小的交趾,也要屡屡临驾在头上,甚至还有未来那个吕宋。
这是怎么啦。
两人嘀嘀咕咕说完。那个兵士居然用一种轻蔑仇视的眼睛盯着郑朗。
郑朗忍不住笑了。
兵士迅速钻入丛林,郑朗下令让兵士将百姓往后驱散,一会儿这里就要交战了,弓箭乱飞,它们皆没有长眼睛的。接着一辆辆车子推出来,兵士又从车子上搬下来一个个箱子。
李rì同大叫道:“不公平。”
“这是战争,什么叫公平,难道让我的属下骑马钻入那片棘刺丛中与你部下比试弓箭才叫公平吗!”
后面的百姓又是大笑。
这个交趾使者简直是秀逗了。
不但搬来大大小小的箱子,奇怪的还有十几口象棺材状的物事。
最后才运来一样东西,气艇。
本来要运到广州的,元绦想了一想,郑朗还要回循州,各部蛮人也在源源不断地向循州赶,以向郑朗表示朝廷的忠心,说不定这个气艇就能派上用场。
但郑朗没有动。
一次会起效果,两次效果寻常,三次就泛滥了。
有前两次数百个大的部族配合,对于郑朗来说,足矣了。
两广想要全部开发,最少得十五年以上的时间,如今就是砸下六千万,也只能将广州等三四个州拉成面,其他的地方只能将线拉成块,点拉成线。比如循州的西北角,能开发到吗?
当然,来了欢迎,但没有必要浪费太多的jīng力。
没有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昨天李rì同在带人观察矮林的情况,郑朗却命人又将气艇扩大了一部分,这才是真正的制胜武器。
看到这个气艇,显然李rì同也听说了,但一直认为是传说夸大其词,不过脸sè有些变得难看,刚要说话,鼓声已经敲响!
宋朝其他的兵士迅速离开现场,再无任何旋转余地。
李rì同又看了看那个小吊蓝,然后看着那片矮林,忽然心安定下来,即便它载人上天,树林上长着茂盛的树叶,又能怎么样?
他是什么想法,曹背嵬没有管,与手下静静地替气艇充气加热,气球才出来时包括郑朗在内,还有许多环节没有设计好,就是在杭州那次装神弄鬼,许多技术也未成熟。直到平王则时,虽然跨了一级,但经过郑朗指导,时恒带着许多工匠研发,才真正走向成熟。不过它的实用xìng仍然不是很大,除了特殊情况,比如这次,大多数只能起一个开拓人们思想的作用,毕竟天空似乎对人类来说,不再是一个梦想。
郑肃与郑黠骑在马上,眼睛盯着树林。
其实随着气艇的膨胀,林中那几十名交趾兵士已经产生很大的压力。但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小型战争,仍克制着内心恐惧,潜伏在林中。李rì同也交待过,不管怎么着,千万不要出林,就在林中与宋军死耗,这是宋朝主场,若是耗上三两天,宋朝的面子就丢光了。反正带着足够的干粮,想饮水,边上就有河,河水还十分干净。呆上三天四天的,绝对没有关系。
郑朗却抬起头,看着天空。还好,风不是很大,不然再逆风,那情况会变得十分不妙。
气艇终于迎风yùyùyù升,弄了近一个小时。终于弄好了,曹背嵬指挥着几名兵士,将箱子搬上吊蓝。带着那名下属进入吊蓝。这个庞然大物再次在循州城外飘了起来。
“哇!”看到它,许多百姓发出一声声尖叫。
郑肃带着手下,一个个掏出特制的大耳塞将战马的耳朵塞上。
李rì同嘴角动了动。又闭上。
王绰已经反应出来,知道郑朗要怎么做了,来到郑朗身边轻声说道:“郑相公,他们是使者……”
“王提点,若是你有一个伟大的母亲,但别人没有事总喜欢侮骂她,你如何做?”
“……”怎么能打这个比喻。
郑朗从地上抄起一把泥土,说道:“王提点。正是这方水土育我养我,正是这个国家,正是皇上的信任,使我以一个没落的小官宦子弟担任四年多的首相,权倾天下,对于我来说,这方水土。这个国,就是我的第二个母亲。任何人我都不准他来亵渎她!”
王绰无言。
如今郑朗的德cāo高度让人望而生畏,低调的作风更增加人们对他的尊重,谁敢怀疑他这句话不是发自内心深处的?
交趾人侮辱了他伟大的母亲,当然急得要拼命了。想到这里。哭笑不得。
气艇越来越高,下面的兵士终于将绳索松掉,在曹背嵬的cāo纵下,开始慢慢悠悠地飘到矮林上空。接着一个个冒着火星的小包砸了下来,随着又是一个个小球带着火光落向林中。
然后一声声如同惊雷的巨响传出来,林中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仅是一声,这片林子若是藏几千兵士也许不算大,藏四十人算是很大了。几个火药包下去,仅炸死一个人。但还不是致命的,要感谢宋军对武器的研发,原来火药里就有许多复杂的成份,例如狼毒、草头乌、砒霜、桐油、干漆、芭豆、沥青、黄蜡等等这些古里古怪的物事,若将有些成份组合起来,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成果。
对付几平方公里面积的敌人,无能为力,这仅是三十亩地大小,隐藏四十人足矣,其实面积也不大,随着一个个“燃烧弹”掉到林子中,一股股浓烟随着升起来。其中最狠的便是狼毒,不但燃烧时的烟呛人,还含着一些有毒成份,仅是一会儿,几十名交趾人就从林中钻出,想逃到河边芦苇丛中。
郑朗喝道:“派兵士上船,对他们喊话,若出矮林,杀无赦。”
“这不公平,”李rì同大叫道。
“李rì同,某是怎么与你约定的,交战地点仅限于密林与林前这两百步的空地,出了这两个区域,杀无赦。至于公平,这是战争,战争诡计百出,示问谁会傻呼呼地打公平的战场。或者某再问你,我朝有大军百万,你们交趾有多少军队?我朝一年国家收入是一亿多万缗钱,你们交趾一年有多少收入?两国不开战则己,一开战对你们交趾来说,永远就没有公平可言!我朝对你们交趾一直抚柔有加,可你们交趾每隔几年便要入侵一次,又叫公平吗?当真以为你们交趾密林很多,可以起到保护作用吗?战争时我会有几十种方法将你们军队逼出密林,与我军正面交锋。若比试正面作战也可以,只要他们出林,某绝对不会让属下投放任何火药包与狼毒弹。”
李rì同哑口无言。
想了一会,大声喊起来,不知道他在喊什么,但看到那些兵士开始用刀割下自己的衣服,沾上水,在宋兵的船还没有到达芦苇外围退了回去,一边还用那些湿布堵住鼻子,逃到林中。
郑朗冷笑一声,心里说道,这样就能逃过去?
气艇又飘了回来,抛下铁锚,雷得李rì同一头冷汗,敢情宋人将这庞然大物当成船了。空箱子扔了下去,又垂下绳索,吊上两个棺材,很重,两个大汉往上提都感到吃力,一边提一边不时的停顿休息。仅不到一百米的高度,却花了很少时间才吊上去。
李rì同不知道它的用途,但是王绰、鲍轲与尚同皆在冒冷汗了。鲍轲忽然说道:“让百姓再往后退,再往后退。”
nǎinǎi的,贝州那么坚固的墙一下子就弄塌了。这一炸得多大威力?
没那么严重,形式差不多,可体积小多了。里面仅一百余斤火药,不过与上次的棺材不同,棺材上面的木板很薄。使冲压向上,这次却是棺材四周的板薄,使冲力扩散,而且没有泥土的封闭,压强也不及那次,郑朗只能在里面又裹了一层铁皮子。再次慢悠悠地飘了过去。李rì同又在外面大叫起来,是吩咐他手下注意这两个棺材,掉下来时离它远一点。不然身边这个提点刑狱使不会这么紧张。威力一定很大。
两个棺材砸了下来。
郑朗喝道:“捂耳朵。”
围观百姓一起学着郑朗将耳朵用手塞上。
棺材落到地面,两声巨响传出,惊天地动一般,就象世界要毁灭了,虽站在外围,都感到大地在震动,身体在颤抖。许多百姓先是震蒙了头。后是跪在地上喃喃祈祷。然后看到那片矮林,林子似乎象刮起一阵超级的龙卷风,无数树木棘刺草皮子,接二连三地被抛向空中,然后狠狠地落在地面。又腾起一阵阵烟尘。仿佛升起两朵蘑菇云。
所有人吓呆了,特别是那些心中有鬼的蛮人酋首们,跪在地上呆若木鸡。他们在心中想像着若是宋军驾驶着几十艘这种巨大的天上飞船,飘到自己村寨上空,将这个武器投下来,会出现什么结果?想到这里,一个个额头上直冒冷汗。
飞艇又飘回来,再次将一个个箱子吊上去,重新飘回林子上空,烟尘才略略散去,隔着一层层灰霭,能看到林中出现两个巨大的白窟窿。有没有炸死交趾人,没人知道了,估计就是炸死了,当时也听不到惨叫声。
李rì同脸上已经堆上一层层乌云,他同样也在想,若是这玩意儿往交趾飞,会是如何?
又是一连串爆炸声响声,不过与刚才那两声爆炸声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了。随着毒烟又在林中蔓延,飞艇又飞了回来,往天上吊棺材。
林子里传来几声哇啦啦地叫声,三十一道人影满身狼籍窜了出来。
好笑的一面出现,大多数兵士逃出林子后,张弓搭箭,准备反抗,但有几个兵士却将手中的刀与弓箭一丢,伏在地上用结结巴巴的汉语喊投降。
郑肃举起手中的弯刀,喝道:“杀。”
箭在飞,马在奔。
果然是jīng挑细选出来的兵士,如此狼狈了,虽是南方马,毕竟是马,在高速奔跑中,仅是两波箭雨,不到六十支箭矢,居然shè中两名蕃骑。一名蕃骑箭伤不严重,发出一声大吼,连着箭头生生从肉里拽出来。胳膊肘儿上还在喷血,继续使着弯刀骑马向交趾兵士奔去。狂悍之气再次让这些蛮人汗颜。不仅是高科技了,兵士也凶悍哪。
另一名蕃骑情况有些不妙,一箭正中胸口,掉下马来,因为脚还在马蹬里,让马拖了很远。
这些蕃骑跟了郑朗很长时间,看到他牺牲,郑朗不由地攥紧拳头,愤怒地低吼一声:“杀。”
仿佛听到他的话,马的速度更快,扬起阵阵尘灰,马蹄声踩在地面上,发出一首急促的进行曲。已经冲到交趾兵士面前,有的交趾兵士吓得向林中逃去,可哪里来得及?有的交趾兵士仍然勇敢地放下弓箭,拨出腰刀,想要拼命。
“杀,”几乎同时,三十几名蕃骑举起大刀挥砍下去,马还在跑,刀却在一次次地挥舞,虽有人在反抗,但几无一合之敌,中刀必亡。郑朗眼睛却睐了起来,短暂的一刹那时间,让郑朗看到一个秘密,不是交趾这几十名兵士不勇敢,在敌境深处,经此乍变,依然还有一半人在反抗,算是不错了。换普通的宋军前来,表现会远比他们更差。不过也不能当作常例,毕竟是jīng挑细选过来的勇士,与普通兵士是不同的。与勇敢无关,而是纪律,自林中逃出来,有的兵士伏地投降,有的负隅顽抗,有的想要逃命,就连shè箭时也不是很整齐,尽管有可能个个是shè箭手。
这个漏洞在自己手中无所谓,若是放在狄青这样的名将手中,会将它无限地放大。
战马还在狂奔,虽是三十几人,还是不习惯的南马,然而三十几人穿插纵横,进退自如,让人看得赏心悦目。但这个赏心悦目的背后却包含着一个巨大的意味,那就是训练有素!这才是最可怕的。
仅是几次穿插,三十一名交趾人全部倒在血泊里。
“你,你……”李rì同气得直哆嗦,用手指着郑朗,气得说不出话。
“别急,李rì同,你既然来了,某还有一件事没有与你谈呢,”郑朗说着“挽起”他的手,往城中拉。别以为郑朗是文官,更不会什么武艺,不过自幼家庭情况良好,对自己也不吝啬,身体远比普通人更强壮。说不定练一练,还是一个好战士呢。李rì同jīng瘦的身体让他就象拎小鸡一样,几乎是提着,提向城里。
人群还没有散,在观看气艇降落,打扫战场。
郑朗一行人却进了城。
对郑朗做法李rì同十分愤怒,可忽然想到自己四十名侍卫全部牺牲,仅剩下一些无用的下杂与文吏,而这个宰相心狠手辣,让人难以想像,变得老实了。
让郑朗强行拉到州衙,郑朗说道:“坐吧。”
“我不服气。”
“没有关系,总有一天,某会让你们交趾人从上到下一起彻底服气老实的。”
“你!”
“我的做人宗旨便是朋友来了有美酒,敌人来了有刀枪。瞎毡原来对我朝有敌意,后来真心归顺我朝,就是朋友,某同样很善待他。但他不老实,某就会让他变得老实。”
瞎毡的事也算是一件大事,李rì同或多或少听闻一些,闭嘴不语。
“我们说说正事,侬智高算是你们交趾人还是我们宋人?”
“有何区别?”李rì同问道。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侬智高是交趾人吗,似乎也不是,是宋人吗,似乎也不是。天知道这头白眼狼是那一个国家的人。
“若你们交趾认为侬智高是我们宋人,侬智兵革便是一场叛乱,是我们宋朝内部的事,与你们交趾并无关系。若是你们交趾人,那就是你们交趾人入侵我朝。某既然来到南方,并且带着我朝最勇敢的狄青将军南下,以及其他诸位勇将,就想让南方一劳永逸。某的意思你明白吗?”
也就是若是你们交趾人,交趾入侵大宋,我必然要报复。李rì同想都没有想就答道:“当然,他是你们宋朝的人,出生在你们宋朝,长在你们宋朝。”
“那么好,既然他是我们宋人,我们两国边境问题就好谈了。”
“什么边境?”
“我们两国边境难道你不想划分清楚吗?”
“郑相公,你要说什么?”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若侬智高是宋人,他治下的七源州、门州、广源州就是我们宋朝的领土,以此清楚地划分两国边境,从此互不侵犯。若是你们有任何借口来侵犯我朝,我朝必派大军进入你们国家进行报复。或者你们说当地蛮部入侵,然而你们约束不了他们,我们宋朝替你们治理去。”
“这是什么理儿,若那样,侬智高以前侵犯我国怎么算?”
“所以我朝默视你们交趾教训侬智高哪,”郑朗一摊手,十分写意地说:“当然,你们交趾也可以不同意。请你回去带一句话,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以广源州、门州、七源州、禄州南方边境线为两国边境线,以后约束各自蛮部不得入侵对方,你们交趾还是我们大宋最友好的蕃国。第二个选择,你们认为七源州、门州与广源州是你们交趾领土,那么侬智高便是你们交趾的人,就算你不承认,但此次参战战士最主要的便是来自这三州壮士。你们无法辨解,这又有两个选择。请你们交趾偿还我们两广几万百姓死亡以及无数家庐焚烧,妇女被jiānyín的损失。或者你们交趾认为你们交趾很强大了,所做的一切,包括以前多次入侵我朝,都是理所当然的,那么,结果某也不想多说了,你懂的。”RS
六百七十三章 幽兰操(上)
看着外面的雨珠,周沆抹了额头上汗水。**这才是五月份,若到了六月,天会热得成什么样子?
一场到来的大雨,并没有将外面的炎热浇灭。空气到处洋溢着cháo湿闷热的气息。到了夜晚,蚊子又烦得不行。周沆又看了郑朗一眼,郑朗一样,与他都是北方人出身,怎能不热?额头上也在掉汗珠。
周沆正襟危坐。
都热,但为朝廷办事得忍住,喝了一口凉茶,说:“交趾使者怒气冲冲地走了,我担心哪。”
“周抚使,汉唐会不会担心交趾……我不喜欢开疆拓土,若有一天将西夏这个祸害拿下,顺便能使朝廷得到一大块养马之地,再收复幽云十六州,将长城修葺起来,我就心满意足了。但是我们宋朝的疆域,我会一寸不让,今天让了一寸,明天就会让一尺,后天让一丈,再让一里,让百里,千里……”
长城作用不可放大,也不可忽视。
西汉之初,长城多荒芜,北方又让匈奴人借机占有,长城失去作用。但汉朝将匈奴拿下后,立即修葺长城,并且又从yīn山开始,一直到辽东,在长城北方修葺一道新的长城,将南北河套一起笼罩在其中。不过收留了太多的匈奴人,又没有将他们打散,更没有汉化,继续让他们保持着游牧习惯,于是有了西晋之患。这道新长城严格来说,反而成了这些胡人的保护墙,不受更北方更凶悍胡人侵袭,十六国南北朝的祸害便有了。
唐朝胡汉一家,人家本来一半是汉人,一半是胡人,根本就不考虑修长城。
明朝修了,鞑靼人还能多次南下,长城在其中依然起了无可替代的作用。若不是为了一个陈圆圆妹子,吴三桂不献山海关,国家正处于混乱时期,满朝当真能入关。一统天下?
在北宋,若长城在手中,威力更大,宋军善长守城,守得元蒙都望而生畏,宋军多,有充分地兵力驻扎在长城各处。宋朝人口多,而且火药的出现,使得筑长城成本下降,也有劳力修筑长城。宋朝富裕,有充分的财力修葺长城,至少不会出现孟姜女那样的悲剧。一道长城建造起来,当抵十万雄兵。若是还有成吉思法的故事,让他们祸害中亚与欧洲去。
“郑相公。可是……”
“我知道,狄青继续率兵扑向西南,战事未结束。两广开发又需要大量钱帛。一旦交趾与我朝开战,那是一国战争,远比侬智高更难对付。这时候,至少这两年内没有必要得罪交趾。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敢挑衅我?又为什么要挑衅我?交趾这几年扩张速度很快,往哪里扩张,往东是大海,往西是真腊的腹地,高地,山多林茂。人烟稀少,不值,因此只有往西南的真腊人烟密集地区,往占城,以及向北扩张。就是他们不想对两广下手,也不想两广变得团结一致。富裕强大。我继续忍让,有可能真的动兵了。”
“交趾……”
“不要不信,你听话夜郎自大这个故事么?而我朝表现得一直很软弱,也是因为北方与西北拖累了,胆子很大的。我吓了一吓,至少他们暂时不敢动弹,得派人摸清楚我们的情况,才能做决定。”
“那会不会……”
“不知道,我做了,做了就有对有错,对错未来才能做判断,谁敢预料未来呢?”郑朗说完开始写奏折,马上钱帛会陆续运到广南东路,大规模开发要开始了。郑朗发现一件浪费严重的事,火药。
修道路炸山劈岭是免不了的,特别是石质坚硬的所在,反而最适宜修道路,那些石质松软之所,开凿容易,却容易出现滑坡现象。石质坚硬,人工开凿,成本太高,用工也多,必须用火药代替。凿下来的石头既能铺道路的洼地,也能利用水路,运向广州或者各处陂堰,当作海堤、陂堤、河堤与堰堤。仅是凿路凿下来的石材远远不够的,想要修海堤,必须要大量的石头,这更要火药。
可朝廷管控严密,从京城运到两广,就是石头也变成黄金,因此希望朝廷破例,调一批工人来广州,临时设一个火药分作,就在广州分工制造火药。虽派驻兵士防止技术泄漏,成本也会下降了八成以上。这是临时所设的,仅三年,两广大模样出来了,火药分作随即撤销。
写完这份奏折,第二天将一些琐碎的事务处理完了,再次出发。
首先去了循虔道。
两条道路重要无比,将拉动整个广南东路北部落后地区的发展。毕竟现在江南西路乃是南方除了两浙外,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一个小小的江南西路,拥挤了一百五十万户,唐初全国户数才两百余万。但还不是最高的,史上江南西路在绍兴时达到一百九十万户,若是加上无法统计的蛮户与隐户,可能会达到两百五十万户。
因此,江南西路在两广与荆湖南路开发中起的隐xìng作用,无可替代。
再次到了那个码头,短短两个月,面貌焕然一新,许多建筑物竖立起来。仅客栈就有三四家,船只也多了起来,不仅是盐船,还有一些商船,上下搬运货物。自循虔道运向安远,再从安远将货物运回循州。
进入山林,许多人在修道路了。
一部分是循州与虔州组织的劳力,一部分是截留的逃户。
元绦与田瑜将从江南西路的逃户截留下来,集中到了循虔道,建龙道,一工每天给米一斗,钱二十,布一尺,满一月工给肉六斤,绢五尺。每天早晚劳作四个时辰,中午太热了,只能休息。又派官员巡视,防止官吏克扣劳力薪酬。对于南方来说,工薪算是比较丰厚的,不过天气越来越热,此时做工很辛苦的,这样算也不算太丰厚,只能说比以前朝廷无偿或者仅提供伙食用工要好得多。
为了照顾外来户。允他们回去吃饭,免费提供一些生活用具与工具。又听从郑朗建议,用山道中原来私盐贩子休息所在,开拓一些营地。将工人分散,盖了一些吊脚楼,提供蚊帐,派专人烧茶水,防止疟疾产生。
郑朗进入山道时,十分热闹,人来人往。加上做工的百姓,看上去,一路到头都是人群。不过时不时地受阻,想扩大道路,必须用火药炸山,炸下来的石块用铁锤子敲碎,与砂泥混在一起,将道路铺实。不然这条山道太过崎岖。不利于车辆往来。荆湖南路那几十条山道上同样也是采取了这种措施。然后再从安远水运来细沙,铺在路面上。一旦修成,一条很漂亮的道路就出现了。
再将广南西路通向荆湖南路的几条道路扩大。这个意义不能说是绝后,但绝对是空前的。有可能到了后世的清代,都不会投入这么多钱帛,大修这么多道路。
但会起到什么作用,最少得过好几年才能看到。
出了循虔道,便是安远城。这是郑朗第一次踏上江南西路的地界。至此,宋朝十几个路,仅是夔峡四路与福建路,他没有去过。未做停留,他可以请求江南西路的官员与自己配合。却没有权利插手江南西路的事务。迅速来到龙南,从龙南又进入建龙道。建龙道地位也许不及循虔道,但同样安排得井井有条。
“资忠乃是良吏啊,”周沆叹道。
“你也是,”郑朗微微一笑。广南东路自身条件较好,主要就是私盐之乱。将这个隐患铲除,只要政策得当,官员不胡来,就能迅速进入轨道。但广南西路情况要恶劣得多。带着周沆来,就是让他观摩学习。
出了建龙道,开始正常巡视。这一行将巡视南雄州、韶州、英州、连州、贺州、封州、康州、封州与端州、广州,六月底赶到广州城,将水利计划拍板下来。最后才顺海滨,看一看chūn州与新州,做一些小小的补充。进入高、廉、化、雷、钦、横,返回桂州。
但天气炎热,中午不得不停下来休息,郑朗能吃得消,周沆身体吃不消了。又在循州因为案子耽搁了许多时间,时间紧,这一行比较仓促。
而且这一行十分“危险”,许多州县都赫赫有名的大小杀场。郑朗有意这样做的,什么瘴气,不用怕,只要避过那少数环境凶恶的地区,注意好卫生,不让自己得了疟疾,就会平安无事。
事实这一行人十分平安。
但狄青那边中招了。
郑朗到了贺州时,接到快马送来的消息。
特磨道地形复杂,更是瘴疠横生的地方。狄青面对这个密集的山林同样感到头痛。不可能将所有村寨一一扫灭,即使调动五十万大军,在特磨道这种复杂的环境下都办不到。
仅是阿侬比较好对付,但还有侬夏卿,并且原来朝廷采用了怀柔政策,使得侬氏壮大,韦周黄三大姓氏部族或被吞灭,或被强迫xìng的改姓,一度拥有邕州管辖下十四个羁縻州地盘。
其中特磨道就是侬氏的老巢之一,与侬智高一家来往密切。自己消灭了侬智高之后,这些人对自己痛恨入骨。但不能一棍子将所有的人打死,侬氏当中也有忠于朝廷,或者不忠于朝廷也不想谋反的人,况且还有其他部族。自己在这里,言语不通,忠jiān难辨。于是想了一个计策。
大军迅速西上,夺下文象水,这是很关健的。不然夏水一涨,敌人据渡口而过,强然攻文象水会十分困难。随后到达宝月关,离特磨寨仅有五十里路了,不过此地地形险恶,山势高大峭拔,关又有三重,易守难攻。
闻听宋朝军队迅速赶到,大出阿侬与侬夏卿预料,文象水是来不及设寨阻挠了,他们在宝月关三个关口设门筑堡,重兵扼守。狄青渡过文象水,抵达宝月关下,屡屡进攻不得力。两军在此耗上。
最后狄青舍不得牺牲,运来大型抛石机,向关城上抛投巨石与火药包,炸死了许多蛮兵,然而一直没有将宝月关拿下来。
这一拖,从三月初抵达宝月关,一直拖到四月下旬。关还没有夺下。但兵营里发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chūn夏瘴气重,宋军中了瘴气。每天都拖出一些尸首掩埋起来。
最后狄青不得不将军队向后缓缓撤离,在撤退过程里。不断地又有兵士死亡。甚至害怕传染,将一些活着的兵士活活埋了下去。整个宋军的士气萎靡不振。
阿侬报仇心切,看到这种情况,心中大喜,率领着兵马出了宝月关,在后面追击。就是这样,宋军也不是那么容易击败的。交锋了数次,阿侬都被狠狠地击退。但这样一来,宋军撤退的速度便越来越慢。
到达文象水,宋军死亡惨重,不是被阿侬手下击杀的,是瘴疠痛杀。本来埋锅做饭的灶也一天天减少。阿侬没有庞涓的眼光,开始未看出来。当减少了快剩下一半时,她看不出来。有人能看出来,再看不出来,全部是傻子。立即将这条喜讯象阿侬、侬夏卿、侬夏诚汇报。三人大喜过望。集中所有侬姓子弟,向文象水发起进攻。
血战几天后,宋军士气低落,不得不象文象坝子撤退。蛮兵顺利渡过文象水,逼向文象坝子。这是特磨道里一个最大的坝子,面积宽广。本来利于宋军交战,不过此时又死了一些兵士,三军士气低落。狄青只好带着兵士一步一个脚印,向文象坝子东面撤离。名将嘛,即便到了这种田地。也难以啃下的。
阿侬带领手下再次压缩,只要将宋朝军队逼出文象坝子,到了山道上,便是蛮人的天下,夫仇可报了。眼看宋军逼到文象坝子的角落,不得不往山道上撤退时。戏肉来了。
这便是狄青的计策。
先是佯攻宝月关,再派郭逵、种谔、张玉、赵珣四员大将打着看守文象坝子的幌子,在特务营提供情报的帮助下,又再次派出斥候打探了文象坝子周边各部族的情况。拉拢为主,镇压为辅。虽伸出橄榄枝,可多数部族不是很乐意。再次拉拢,也用了心思,还是不行,一个寨子还将宋朝的使者斩杀立威。四将就当此事没有发生,继续做唐僧,苦苦相劝,然后趁他们以为宋军与以前一样软弱时,选择几个恶意明显的部族,四员大将迅雷不及掩耳,率领军队出击。五个村寨仅三天全部被镇压。其他的蛮部看到宋军凶狠如此,怕了,立即派人过来表示效忠。
表面看很正常,这些部族敌意明显,不镇压,会严重影到后勤供给。但暗中变化就出来了,将这些蛮人的死尸运到前线,稍做打扮,当成宋兵掩埋下去。狄青后退。四员大将又在一些投降的蛮部配合下,略略深入,再次灭了数个敌意明显的村寨。尸体拖到前方。这样做,很有些惨忍,以致战后都没有登报纸曝光。
但这样做,却有了成效。
一路退又一路减少生饭的土灶,进一步迷惑对方。当从文象水退向文象坝子的时候,阿侬将所有属下一起集中了,并且集中在开阔的坝子上。血战开始。
狄青看到敌人主力一起进入坝子,立即下令。倒在病床上的兵士也不生病了,jīng神抖擞地爬起来,穿好盔甲,兵分三路,郭逵与张玉各带一部人马,左右包抄,狄青带领数将中路杀出。
但还不是真正的杀着。
埋伏在附近寨子里的蕃骑听到军号声,沿着一条小路,兜到阿侬的背后。
仅交战一会,蛮兵全部败退。
后面还有蕃骑呢,逃都不好逃。
阿侬带着手下与侬智高的几个子女杀开一条血路,仓皇地渡过文象水。
仅此一役,狄青斩杀四千余名蛮兵,俘获三千余人,最少还有一千多名蛮兵在宋军追赶下,跳到汛期的文象水,十之**被文象水淹死。阿侬主力军队几乎扫荡一空。
大捷消息到了郑朗手中时,郑朗正在循州审断私盐案与凶杀案。
狄青借势率领张玉与郭逵以及八千宋军向西追去。
余下的交给赵珣与种谔,逼问俘虏,再率军押着这些俘虏前往各个村寨,强行他们无条件投降。将这些族人一起押到广南东路,从广南东路转向江南西路,中原安置。不杀,也许说不定还能生活变得更好一点,但不能让他们继续呆在特磨道,岭南都不让他们继续呆下去。
狄青自己率军迅速渡过文象水,宝月关虽险,阿侬也没有手下来坚守,迅速拿下宝月三关,催毁特磨城,西上科岩,到达科岩,这里已经真正属于大理地界。
这也是郑朗的嘱咐。
大理没有交趾那样的胆大,对宋朝也不会友好,特磨道原先严格来说,还是大理管辖地区,阿侬与侬夏卿在此闹得天翻地覆,大理不闻不问,不会出兵相助阿侬,但存了看好戏的心思。
再三的催毁,迁移,阿侬能返回特磨道也是物是人非,不足为害。但郑朗不想让狄青去杀,而是让大理去杀。宋军追击,并且打着侬智高就在这支逃军当中的旗号,逼迫大理,震慑大理。那么大理不容,宋朝不容,交趾不容,天大地大,阿侬还有何去处?
因此,狄青率军到达八达哨与阿迷州,又停下来,让阿侬逃,让阿侬在和泥整顿逃军,并且让阿侬收买大理一些部族派子弟加入。实际斥候在密切注意着阿侬的一举一动,准备一举歼灭,并且用此恐吓大理。不仅是阿侬,还有呢,夔州路南方许多部族与大理同样眉来眼去,不治理夔州路则罢,一治理,这个大理很麻烦。
就在这时,中招了,真的中招,不是假冒的。
许多兵士天天发热,打冷摆子,多汗。司马光作为行军掌记,也在军中,不但连司马光,包括张玉先后中招。什么药方都不管用,狄青急切之下,派兵士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送给郑朗,向郑朗求救。打仗行,这个瘴疠狄青根本就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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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七十四章 幽兰操(中)
郑朗看着信,发热、打冷摆子,多汗,正是疟疾,而非是什么瘴疠。**
对瘴疠郑朗真说不清楚,但沾到疟疾同样也不好办。短时间内,郑朗想到了白藤江战役,以及后来郭逵南伐交趾战役。皆被这个东西拖了后腿。
郑朗脸sè变得难看。自己在这个大热天里,在各州各县钻来钻去,不仅是看各州各县的情况,以及相关的水利,还有一原因,告诉世人,只要注意合理的生活习惯,即便是瘴疠地区,也会平安无事。
没有瘴疠威胁,老百姓不再将南方当作畏途,才能乐意大规模向南方迁移,而不是现在的几千户人家。想要两广有一个大模样,未来两年最少得迁移二十万户百姓。即便是二十万户百姓也远远不够,想要能看到人气,最少两广保持在两百万到三百万户,人口在一千多万到两千万之间,那么这六千万缗钱砸下去就有了意义。
随之福建路与两浙路到江南西路人口拥挤的压力会随之一轻。
但这个消息若传出去,到了北方又不知变成什么,别二十万户,两万户百姓都难弄来。
“疟疾啊,”郑朗低吟一声。
周沆也拿过这份情报观看,神情并不大好。狄青的军事行动并没有向他隐瞒,若按照原来的军事计划,等阿侬稍稍聚集一起人手,正好赵珣将特磨道事务安排妥当,大军会集,一道西上,对阿侬实施最后的打击,然后兵伐三江口,威胁大理。不是真的消灭大理,是进行一次恫吓。而且大理此时段思廉倚靠高家打压杨家。毕竟他上位乃是段素兴昏庸无道,高氏将其废黜,扶立段思廉上位的。国内许多权贵不服。大理动荡的局势,决定了大理面对宋军的强势,低下头去。就能逼迫大理与宋朝签订一些对宋朝有利的条约,最少让大理约束部下。不得再接受夔州路南方一些部族反复倒戈。至于对大理本身,周沆不感兴趣,郑朗也不感兴趣。
这个意外情况,可谓糟糕之极。
迟疑地问:“郑相公,不是有了一些措施?”
“有了也不行,估计狄青追赶阿侬,行军速度快。不能一一依照我的嘱咐去办,让蚊虫叮咬。不是瘴疠,而是疟疾。自特磨道开始,人烟稀少,毒物多,许多地区**物也多,产生大量污秽之地,蚊虫在上面生。在上面长,带的病菌更多,叮咬后更容易让人产生疟疾。”
“病菌是什么?”
“……周抚使。让我想一想。”
想了一会,先写了一封信给赵珣,让他甄别战俘,部分是被阿侬蛊惑的战俘与部族,有改悔之心的,特别是韦周黄三姓部族,全部放过去,不要再往中原内处押送了。但要注意平衡,不能让一姓独大,要形成四姓数量差不多的局面。韦周二姓因宋朝扶持侬氏,二姓渐渐衰落,这两姓可以进一步放宽。
又写信给狄青,让他将详细情况禀报,就在科岩驻军勿动,患疟疾的兵士尽量治疗。但要隔绝起来。两封信发向西方,又坐下来胡思乱想。他没有想到葛洪《肘后备急方》那句话,但想到了似乎青蒿素与乙醚有关系。乙醚沸点低是知道的,难道水的沸点高,破坏了青蒿里面一些成份,或者与乙醚产生一些化学反应。
这样想很苦逼的,缺少资料,就算是在前世从度娘哪里查也不大好查的,理论是一回事,做出来的实践又是另外一回事。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先写了一封信给时恒,让时恒用最快速度运一批硫酸过来。
速度不会太慢。
宋朝到岭南有数条官道,一条是水道,自江州顺赣水南上到吉州,自吉州后不是走私盐路了,而是走大庚岭路,又叫梅关古道。是唐朝张九龄告老还乡,返回韶州看到梅关古道山道崎岖,上唐玄宗,利用农闲时季,动用民夫开宽的古道。自大庚岭道直奔两广各地。这条路比较好走,不过行程慢。
还有一条道,自颍州到唐州、襄州、荆州、鄂州、岳州、潭州、衡州,郑朗南下时一半路程便是走的这条道路。到衡州时分为两道,一条是前往郴州,过骑田岭到广州,一条是前往永州至桂州。这是驿道,又叫官道。
郑朗若将两广开发成功,就不是这两道了,可供选择的商道、官道将会达到七八条。但现在只有两条,想要快,还是选择后面的旱路。尽管运输成本会更高,可全是旱路,能全程用马,速度比前能快上一倍有余。
文传递是递铺,因为宋朝养着大量的厢兵,又要安置一些退伍老兵,将递铺的工作交给军卒。而且宋朝递铺既广又密,不是象唐朝以州为中心,而是以县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幅shè,二十五里地便有一递铺。不过南方不怎么重视,递铺规模要小得多,可在这两条干道上,特别是后一条干道上许多递铺养有南马。文传递有步递,包括水上递送,马递与急脚递。马递最低速度不能低于每天三百里,还不是最快的,最快的是急脚递。这是用来传达紧军情的递送方式,一路换马,甚至换马又换人,rì夜兼程。速度要求不能低于每天四百里到五百里。如果在干道换人又换马,往往能达到七八百里,这才创造侬智高谋反时,两广的消息五六天时间便送到京城的宋朝奇迹速度。
郑朗用的便是急脚递方式,让时恒速将硫酸运向桂州。
接着又写信给洪州知州,让洪州知州立即安排洪州工匠,烧制一批药玉,运到桂州,并且画了样式,标注尺寸,一定要有一些半透明xìng质。玻璃制造工艺很早就传到中国,可一直烧不出玻璃那种透明感,却成了另一种工艺,琉璃,就象中国的景泰蓝到了倭国后,变成了七宝烧。有的琉璃尽光流光华彩,可因为完全不透明,不能用。药玉制坊很多。洪州也有,必须要说清楚。
又派人去岭南采集大量青蒿过来。
正好岭南青蒿正是开花时季,药效比较好,想要好。还要往后挪一挪,最好到八月份。不过开花时季的青蒿能用了。岭南的青蒿花季要早,若是利用各地的青蒿成长时间不同,实际青蒿花季能从五月份开始,一直到九月末才结束。这段时间也是疟疾高发时间段。
不知道这个方法管不管用。
又想到其他一些方法,觉得可用,派人用急脚递送到科岩。不但有兵士,还有他的学生司马光,未来河北第一勇将张玉,这两人一个人都不能有闪失。
即便兵士,郑朗也不想他们有闪失,数次交战,这些兵士都变成老兵了。未来就是不与交趾作战,也要进军梅山蛮。这些兵士就是作战的主力部队。调禁军来都不管用,能迅速适应南方这种山林地形,湿热气候?
郑朗也没有心思巡视下去。自贺州出发,穿过昭州,来到桂州。
未进城,来到漓江边,在这里,兴修了一座学院。但它与雎阳院不同,与后来的宋朝四大院皆不同,准确来说,它应当叫做少数民族学院。前后吸纳了一千一百多名学生,有近六百人是各部首领之子。还有几百名烈士之子,一百来名桂州当地子女。各种族蛮人占到九成以上。
成立后,余靖感到人招多了。
郑朗说了一句话:“若不是拘于财力与师资,我恨不能将所有蛮人子女一起招纳入学,那么仅是二十年时间,南方就不会再分什么蛮人与汉人。”
余靖听到最后一句。没有作声了。
它的作用主要便是将两广汉化,郑朗为此还写了一篇奏折,鲜卑人南下后,北方一片胡音。自北魏主动汉化鲜卑人后,现在中原有没有胡音了?其实北方,有许多人身上流淌着鲜卑人的血脉,甚至赵匡胤的祖先都有可能与汉化鲜卑人联过亲,可后来北方有没有民族矛盾?
融合了,是一家人,谈何矛盾。
郑朗在南方要做的就是这件事。包括衣冠,入学第一件事便是身着汉家儒生的衣冠,对此蛮人不排斥的,相反,很仰慕。入学后一边教导经义,算术,一边教导他们汉人的生活习惯。
最早入学的这批蛮人将先后有重用,能科举成功的,让他们科举,不能科举成功的,只要不是太笨拙,太残暴,或者沾有其他不好的严重行为,将会一一放在各州县,让他们担任基层官员,让蛮人主动参与到两广事务当中,进一步融合。不过现在必须要学习一两年时间,知道一些经义,会算会写。
郑朗又拨款八万缗钱,这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若在京城,物价昂贵也许不算什么,放在桂州,八万缗钱算是一个天文数字。用八万缗钱兴修了一个庞大的院,有上千间寝室,一百教室,还有一个图馆,两百多间员工宿舍,外加一个上千平方米的大cāo场,几百平方米的大花园,一个铺满石子的人工小湖,湖中还有一小岛,岛上有一个凉亭。建筑、风景,无一不胜过了雎阳院数倍。
直到四月末,这个院才建造完成。
唯独让郑朗不满的便是师资问题,花了重金,只请来两百几十个没有中进士的举子。一个有名的大儒都没有请来。没有办法了,郑朗在广东南路写信给余靖,兄弟,你委屈一点,抽空也去教一教这些学子。怎么办呢,整个桂州就你的学问最好,又是韶州人,大家对你不排斥。
看到郑朗到来,师生一起夹道欢迎。
郑朗让大家在cāo场结合,让侍卫将他那把古琴抱来,一边弹琴一边唱道:“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今天之旋,其曷为然。我行四方,以rì以年。
雪霜贸贸,荠麦之茂。子如不伤,我不尔觏。
荠麦之茂,荠麦之有。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这是韩愈写的,乃是孔子《幽兰cāo》的同人版,但这个同人版在文学造诣上还胜过原创版,尽管原创版作者乃是孔圣人。郑朗歌喉不是很美妙,但这曲《幽兰cāo》唱得却十分空灵,也让人感觉是天籁一般。
此曲道出他的心声,与郑朗产生了共鸣。
周沆听着郑朗的琴,听着郑朗的歌喉,忽然间,他在此刻终于明白郑朗的内心世界。
默默地看着台上的郑朗说道:“行知,你若是荠麦,便是这世间最璀璨的一株。”
余靖鄙了一眼感慨万千的周沆,没有作声。与郑朗政见不合,但不能否认郑朗的德cāo。不过心里想到,郑行知,此次科岩的危机你如何化解呢?
郑朗唱完后说道:“这首四言古诗乃是唐朝韩愈写的,他知cháo州时颇有政绩,你们南方人也很怀念他。今天某唱出,不是让你们悼念他,而是要明白它的含义。学问,不但要学要问,还要学会如何做人,做君子。象兰花一样美好,象荞麦那样,不畏任何严寒困难,都能生机盎然,绽放出夺目的光彩。等我安定以后,我会时常来给你们讲学。今天我暂时先给你们讲一讲《论语》里如何做人的章句。第一句是《雍也》里一段,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人要正直,只有正直才能光明磊落,我们身边不正直的人也能生存,那只是因侥幸避免了灾祸。这种侥幸必不长久的。学习也是如此,没有任何巧径而言,只有二字,刻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当朝有学问的大臣们,无论范仲淹、欧阳修,或者其他人,青少年无一不刻苦学习,这才有今天的成就。就是我略有小成,少年时也曾多年刻苦学习,甚至长达数年时间闭门不出。至今然不敢放下本,手不释卷,唯恐学问丢下去……”
一路讲去,讲仁,讲德,讲道,讲刚、毅、木、讷,讲恭、宽、信、敏、惠,讲六艺。
直到天sè黄昏,郑朗才带着沙哑的声音,宣布大家散去。
对如何做人,郑朗很看重的。不会做人,学问越好,危害越大,例蔡京,例秦桧,例李林甫。
在一片围观与仰幕眼神中,郑朗带着周沆与闻讯赶来的桂州官员离开院。
走在路上,余靖小声地说道:“行知,我刚接到狄将军情报,我军已在科岩死了七百余兵士。”
又过了数天,整个大军感染疟疾,死七百余人十分正常,郑朗却瞟了余靖一眼,因为狄青斩杀陈曙等三十二将,余靖多少对狄青产生痛恨情绪。科岩遭到疟疾的危胁,不知道余靖是什么心情。
看了看,也未看出余靖有何表情。郑朗心想,庆历新政失败后,这些君子们也个个chéng rénjīng了。
他问道:“张玉与司马光可安恙乎?”RQ
六百七十五章 幽兰操(下)
“没听说,不过……”余靖一脸沉痛,郑朗也看不出来他是否真的沉痛,但余靖说话时神情的确很悲伤,又带着七分的担心。
这玩意儿只能预防,沾上必死无疑,即便在前线用各种药方不惜成本地将各个将士xìng命吊着,也不过让将士多活上几天,身体素质好的多活上十几天,或者二十几天。拖不到最后的。
当然,能活过去,人体自身将会自己建立对疟疾的免疫反应,以后即便在疟疾流行地区生活,被带着疟原虫的蚊子叮咬后,感染疟疾的可能xìng会严重下降。
原理余靖不知道,但听郑朗反复地说过它。
南方不要说什么瘴疠了,百分九十以上的症状非是真正的瘴疠,而是疟疾。
就算有什么免疫能力,关健能不能治好它。
余靖又说道:“狄青将军看到病情严重,已经率将士与病人撤回特磨寨。只是狄青将不忍心将病人留下,往回撤的时候全部带上,又导致更多士兵感染……”
“我知道了,”郑朗心情灰暗,回到家中。
闻听丈夫回来,月儿准备了丰盛晚宴,又刻意打扮一番。
一身紫sè的宫装,做过加工,略有些象唐朝宫装形式,肩头披着碧sè披肩,酥胸小半露在外面,又知道郑朗不大喜欢高贝髻,于是将贝髻放矮,余下的青丝在后面编了一个马尾苕。两边还结了几个小辫子。没有没移氏那样明艳过人,也没有崔娴那样小巧妩媚,却又有一番青chūn动人,健康活泼的感觉。
女为悦己者容。
不在乎丈夫的想法,自然不会刻意在丈夫面前打扮,将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但在乎丈夫的想法,化妆自己使自己美好,必不可少。故有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
若换在以前,小别胜新婚,郑朗会立刻扑过去与她亲热亲热。
但郑朗此时没有了兴趣。
“月儿,给我备笔墨纸砚。”
月儿先是愕然。然后听命。
郑朗拿来笔墨纸砚,开始抄写脑海里记载的《本草纲目》,这是他下载到硬盘里的资料,但在宋朝,各项科技与生产力皆达到巅峰,包括中医。也许将此书抄袭出来,会对中医起补充作用。不过作用未必很大,又不是他的本职工作,也没有空,因此没有抄写。而且相对于中医,改革宋朝制度尤为重要。再者便是科学,也就是他那个格物学,一旦发展起来,对医学的进步会起更重要的作用。
现在郑朗逼得。在抄写这本书,示图从书中找出一条治疗疟疾的捷径。
“官人不吃晚饭哪?”月儿问。
“放在哪里,我暂时不饿。”
“官人。大娘子写了一封信给你。”
“拿过来。”
月儿将信拿过来,在信上崔娴作嗔怪的语气问他,你真的快乐吗?别的人家一家团圆,可我一家分居三处,岭南一处,郑州一处,京城一处。别的人家孩子围着父亲转悠,可我家两个女儿,两个养子天天问父亲在哪里,让我指着地图。这样。你是不是很快乐。
下面是杏儿写的话,让郑朗不要四处巡视,到处是瘴疠,难道不害怕吗,若有一个闪失,不要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家人。况且郑朗说过,治国者非是一人治国,要学会用人,难道两广除了他之外,就没有巡视各地水利的官吏?这样到处转着,让她们感到比郑朗在契丹还让人不放心。
四儿与环儿又写了一段文字,说想要来岭南。. .
郑朗看着信上一行行文字,神情变得温柔起来。
扭头对月儿说道:“委屈你们了。”
“妾没事,官人是做大事的。”
“你明天带人买一些象牙,还有那些黎花布,以及两广其他的一些特产,托人带回京城。”
“喏。”
郑朗回了一封信,先向一家人问好,然后让崔娴带着家人去郑州。不一定非得在京城,郑州也可以。其实自己这样做,做为一个官员,若是一州一府官员问题不大,然而执掌两广所有事务,略有些过了。但到现在,还没有大臣罗嗦,有好几个原因,一是赵祯袒护与信任,换其他任何一个皇帝休想了。二是官场风气还不算太恶劣,自己德cāo也可,又是文臣,官员怕清臣群起围攻,因此不敢找自己的麻烦。三是无子!这点同样重要。四就是家人全部留在京城或郑州,自己很爱护家人,不说岭南多凶险,就是不凶险,家人也不能接过来。
很含糊地说了这一点。
然后又说另一件事,人们对地域差异xìng的适应能力。
这时代人们外出旅行的很少,南方人不适应北方的寒冷,北方人同样不适应南方的酷热。曹cāo大军南下,当时江南多未开发,于是军中多疫。正是这个不适应地域xìng差异导致的。吐蕃人占有长安,很快因不适应低气压气候,将士多病,吓得撤了回去。还有未来,强大的元蒙军队,为了南北对宋朝形成夹攻之势,从吐蕃绕道大理,一高一低,一南一北,一寒一热,死了无数将士。非是战死,而是病死。甚至郑朗有时候心中YY,若是那时宋朝出兵相助大理,元蒙会不会在大理失败?
元蒙未说,仅说前者。
这是大的例子,又举了一例,范仲淹原配妻子李氏,因为下江南,到了饶州,不适应南方气候,很快病死。岭南远比饶州更恶劣,别看到张岊将军那么勇敢的一个人,自己强行将他扣在荆湖南路,不让他越五岭一步。无他,身上多伤,又是北人,到了两广来,对张岊身体会产生很恶劣的影响。现在月儿来了,没有关系,她身体健康,又胜在年青,其他几女皆不行。
再说所有南下的官员,有几个带着家眷?
只有余靖,然而余靖的妻子就是韶州人氏。人家出生在岭南,长在岭南,与北人如何相比?
至于会不会有瘴疠,自己一行心中有数。不会偏偏往那些传说中的瘴疠地带里钻的,这请放心。就是在这里,热得难受。这也不要紧,在两广时间不会太长,顶多还有两年时间,自己便要调回荆湖南路了,到了荆湖南路。朝廷就不会有那么多忌惮,看看能不能将她们带到潭州,一家团聚。
最后又说一件事,若是熬上几年,将南方治理一个大模样,自己声名会达到巅峰。那么为了避嫌,必须停下来休息几年,脱离政权中心。那时候自己会带着一家老小,在郑州休养几年,供奉几位母亲大人。顺便著书立说。一家在一起可以过着开心的生活了。
倒也不是说的假话,是打算这么做的,就算赵祯阻拦也不行,不然就是不知进退之道。
将信封好,对月儿说道:“明天将这封信寄回京城。”
然后又说道:“你派侍卫前去余靖府上,让他将城中所有大夫一起喊来,还有将城中一些关于医学方面的书籍一起抱来。”
“好来。”
过了好一会儿,余靖带着许多书,以及十几名大夫到了郑家。
郑朗说道:“大家坐吧。”
众人陆续地坐下。
郑朗开始与大夫们讨论如何治疗疟疾,讲着讲着。牵涉到中医的方方面面了。余靖却意识到其中的价值,说道:“别急,别急。”
“干嘛?”
“行知,记录下来,记下来。”两广问题多多,余靖作为岭南人氏。怎能不希望家乡变得更好?对郑朗种种做法,也没有郑朗所想的那么黑暗,十分配合的。这也是余靖在史上,于两广任职政绩赫然最重要的原因。
岭南有种种弊端,特别就是病患。百姓喜巫,不喜医,每年都有无数百姓因各种疾病而去世。包括韶州。看到这种情形,余靖心中着急,同为韶州的名相张九龄还想家乡变得更好,修了大瘐岭古道。可自己呢。今天所讨论的看样子牵连甚广,甚至对岭南医学发展都会起到极大的帮助,再者郑朗此时在两广威信越来越高,会扭转两广这种落后的医学观念。
因此备下笔墨,开始记录,怕自己一人记不下来,又派人喊了小吏过来帮助记录。
但主要的还是针对疟疾。
包括本草纲目里的常山汤。
常山汤也不能根治疟疾,可是正因为这些药方一一送到前线,起到延缓作用,吊住了许多将士的xìng命。
并且这几天的讨论,一张张药方传了出去,几乎成了中医界的一场盛典,最后周边许多州县大夫一起跑到桂州来,一是想看看郑朗的样子,二是心中佩服郑朗,果然是宋朝学问最好的人,连中医居然也懂得不少,三是想过来学习。
接下来几天,郑朗几乎闭门不出,专门与大夫们交流,晚上又抄写《本草纲目》。直到洪州将那些药玉运过来,郑朗这才出门观看。看了看,有许多器皿不标准,不能用了。将这些器皿丢弃,留下一部分有用的器皿,接着又命人搭建几间屋宅,准备试验。
但防止万一,依然钻进各种古方里研究。
又自特磨道到桂州开设一条通道,提高传递速度。然而一天天地传来不好的消息,每天都有上百名士兵死在病魔下。
急切之下,郑朗写了一封信,让使者送到大理,将滔天的怒火发泄在段思廉身上,为什么你们大理敢收留我朝的叛党,若再收留,请等着我朝大军进入你们的大理城。
这封信也暴露了郑朗失措的心理。
宋军迫于疟疾撤回特磨寨,大理不可能不知道,有了这个天然的保障,大理会害怕吗?
郑朗确实似乎在走火入魔了,即便没移氏来看他,他都恍若不觉。余靖摇头,郑朗用心是良苦的,但这个疟疾自古就成为不治之症,想短时间治好,怎么可能呢。
因为这个疟疾,广州那边水利的计划也拖了下去。
眼看到了七月,朝廷闻听此事,也感到急迫。再次用特脚递将大批硫酸运到桂州。
郑朗第二次出门,他在做试验,让大夫与各个小吏观看,一旦成功。不能做任何盈利,必须要普及。疟疾之痛,不仅关系到大军安全,此时每年岭南都有许多百姓死在疟疾之手。而非是所谓的瘴疠。
前面看懂的人不多,是用高度酒与硫酸起反应,蒸馏乙醚。因为乙醚沸点低,容易爆炸与燃烧,所以蒸馏过程非常麻烦。而且此时高度酒里成份非常复杂,酒jīng含量不纯,未必能成功。
经过两天时间。几十次研究,中间发生了两次爆炸事故,有一次爆炸掀起的气流将郑朗的脸都刮伤了,终于研发成功。
余靖闻讯后赶过来,看到郑朗的样子,吓得一大跳,全身焦黑,沾满了烟尘。脸上还在滴血,说:“行知……”
“安道兄,别打扰我。”郑朗粗暴地说。
接下来最重要的一道关卡。便是用乙醚处理青蒿。
处理后,用一个个小瓷瓶子装上,再用软木塞住,紧急送向特磨寨。另外又写了一份说明书,说明大约用量,不知道啊,于是这个用量十分古怪,上下相差了近十倍。
无奈的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只好用染疟疾的兵士做小白鼠了。
药剂送走。郑朗目送着兵士与马越去越远,心里面在做祈祷,这是最后一个措施,若没有效果,两广开发,将会变得困难重重。
然后坐在桂州等候消息。继续与大夫们讨论病理,研究一张张药方。
七月初四,特磨道派使返回桂州。
郑朗老远地迎过去,问道:“如何?”
两个兵士一脸喜悦,说道:“好了,好了,所有疟疾得到控制,前天仅十名兵士牺牲,其他的都挺了过来。”
但也未必,主要是兵士身体素质高,许多兵士吊到现在,身上产生了抗体。真正这个药剂也非是百分之百的青蒿素,想要成为青蒿素,还要经过许多道程序,乙醚处理效果也不大好,想要效果好,必须要沸点更低的溶剂,这种溶剂以宋朝的条件,就算郑朗带来相关的知识,也弄不出来。并且这种提取物没有分离酸xìng与中xìng物质,其中的酸xìng物质毒xìng大,对人会有伤害。
还有季节,郑朗不知道如何保存这种药剂,想要药剂,只能在青蒿的花季,这将时间限制在五月到九月,其他季节染上疟疾依然束手无策。
药效也有限,对兵士产生了良xìng作用,对普通老百姓未必能起到这么高的治愈率,顶多保持在六七成。特别这种有毒的药剂对孕妇与老人、儿童将会产生严重的伤害。
侥幸的是药剂里确实含有大量青蒿素,而且郑朗用花季的青蒿叶片,也没有记错,青蒿花季也是疟疾肆虐的时季,过了这几月,就是冬天与chūn天,也许有冬瘴与chūn瘴,但多不是疟疾,而是其他的疾病,危害不大了。
副作用郑朗不知道,但心中估计会有副作用,可不管什么副作用,活着比死了的强。
十几天,郑朗崩紧的心一下子松驰下来,脑袋一晕,一下子坐在地上,身体软软的,未站起来,还是侍卫将他扶起来。郑朗颤着声音对大夫与一些小吏说道:“来,来,跟某一道去作坊里,某教你们怎么做。”
不仅有兵士,还有百姓。
走进作坊,郑朗在激动之下,手脚都不利索了,边上几个小吏看了后怕,将他拦住,说道:“郑相公,你教导,还是让我们来。”
这玩意儿太危险,前几天那个爆炸威力仿佛小火药包一样。若不是一个侍卫将郑朗扑倒,郑朗都能发生生命危险。郑朗这个哆嗦的手,让他们看着很担心。
他们还不知道这种药剂出现的意义。
虽然不能完全克制疟疾,但有了希望,若再注意合理的生活习惯,疟疾将不会成为南方的主要危害。甚至消息传出去,会引来更多的百姓主动南下寻找生路。
天sè暗下来,消息迅速传开。
郑朗回到家中,这十几天内,没有吃好睡好,一下子全身心地放松,身体整个都软了,是让侍卫扶回去的。
月儿心痛的掉眼泪。
郑朗呵呵地傻笑,抚摸着月儿的脸说道:“你不懂,你不懂。”
不但是两广的未来,还有六千万缗钱,什么时间宋朝砸过六千万缗钱经营那一个地方的?
第二天特磨道又传来消息,依然是捷报。继续有人病死,然而死亡率还是维持在很低的数字,仅是十几人。有的人新患了疟疾,喝下药剂后,立即病愈。又经过军中大夫的研究,将用量大约地得出结果。还导致一个良好的结果,看到一个个兵士病情控制,迈向康复,沮丧的士气全部消失,士气比以前更盛。疟疾都挡不住他们,南方还有什么可怕的?张玉与司马光病情同样得到控制,不过病了很久,依然躺在病床上,但没有生命危险了。
余靖接到消息后,来到郑家,月儿却说道:“官人在睡觉。”
太辛苦了,这些rì子。
“那我不打扰了,”余靖告辞,然后去了作坊,让官吏与大夫继续配制药剂,又代郑朗写了一篇奏折递到京城,将这个好消息向朝廷汇报,并让朝廷送一批硫酸过来。高度酒两广自己可以慢慢蒸馏,硫酸与火药一样,乃是军控事物,必须从京城调运。想要前线安全无事,还得需要大理药剂,另外岭南百姓也需要这种药剂治疗疟疾。
郑朗一觉睡到中午才爬起来,看着太阳在正中,感到愕然,来到府衙,看到余靖安排得井井有条,点了点头,说道:“安道兄,广南西路继续交给你了。”
“你要干嘛?”
“我要去广州,那边水利还等我去拍板,拖了很多天,不能再等。”
“这么快?”
“不快,慢了,眨眼之间,秋冬就会来临,那么多事务要安排,等不起。”
但这次在月儿强烈要求下,郑朗将月儿也带上,一道去了广州。
来到码头,忽然看到无数人站在码头边,书院里所有蛮人学生一起赶来。为了这个药剂,郑朗熬得圆脸生生变成方脸,许多人都看到了。而药剂的成功,不仅是前方将士,各族蛮人也会受益。直到此时,这些蛮人学子们才相信郑朗前来,是真正给他们带好rì子来了。
郑朗前面研发成功,后面又匆匆地赶向广州,这么辛苦让他们感动万分,自发地与书院的教书先生赶来送行。
“谢过诸位,”一夜恢复,郑朗神情恢复正常,又恢复到以前从容淡定的表情,冲四下里一拱手,带着侍卫与月儿,还有马,上了船。
水手解开缆绳,忽然一些教书先生坐下,捧出二十几把古琴,席地弹奏,随着琴声响起,书院的学子齐声唱道: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今天之旋,其曷为然。我行四方,以rì以年。
雪霜贸贸,荠麦之茂。子如不伤,我不尔觏。
荠麦之茂,荠麦之有。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反复地吟唱,歌声在漓江两岸回荡,经久不散。在他们心中,郑朗就如同诗中所歌吟的兰花荞麦。
听着嘹亮的歌声,隐在人群中送行的没移氏忽然从眼角滴出晶莹剔透的泪花……(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六百七十六章 复北归(上)
郑朗站在船头,听着这歌声,眉着却紧皱起来。
药剂究竟如何,郑朗没有本领知道,得看普及以后的效果,才是真正的效果。隐隐地郑朗感到它的不完善之处,制作成本也比较高,又有时季的约束,即便药剂出现,郑朗依然渴望着金鸡纳树。
不过最大的威机渡过,也会对疟疾肆虐起到极大的制止作用。
凡是任何事物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郑朗嗅到空气中一些负作用的味道。
消息递到京城,赵祯长松一口气,接着他立即明白药剂的重大意义,不仅是活人无数,因为这个疟疾,南方成了北方人最畏惧的地方。比如交趾无礼,宋朝一直待之怀柔政策。不仅仅是北方有契丹与西夏拖了腿,还有这个疟疾与瘴疠。用兵用得少,击不败交趾,用得多,大军必会有感染疟疾的可能,兵士多死亡。在这种情况下,朝廷不得不忍受交趾的无礼。
药剂成功,这一道魔咒等于去掉一半。
意义不仅于此,疟疾危险率下降,官员去南方的积极xìng会提高,就能如郑朗所愿那样,调一些良吏前去治理南方。但犯了错的官员往哪里贬,至今这个问题赵祯与庞籍皆没有想好。
还有其他的积极意义,总之,会给南方带来数不清的好处。
这种药剂的出现,几乎就是一个奇迹。
赵祯又想到那曲《幽兰cāo》,心中感慨万千。韩愈也是不错的大臣。可惜未得唐宪宗重用。想到这里,赵祯颇有些自得,至少在用人上,自己远远超过唐宪宗。
但郑朗反对他这种想法,赵祯重视人才,几乎每一个风流人物,在他手中都得到过重用。不过重用得过头了,反而造成一些负面作用。可郑朗这个想法不敢说的,那同样是堵别人的仕途。会遭人憎恨的。
带来的意义有很多,严格来说,因为使用乙醚处理青蒿。已经脱离了中医范畴。本来格物学渐渐冷却,这时候读书主要目标还是为了功名,科举不考格物学,太学学格物的人在风头过后,越来越少。然而格物学能治疟疾,再次引起人们关注,又增加了一批学格物学的学子。这个郑朗并不急,关健是火炮。一旦成功,在战场上露出它狰狞的威力后,即便没有学子学格物学。朝廷也会强行派一批学子学习它。
火炮有了一些眉目,虽未成功,也很快了。
接着两广许多消息传来。
非乃小事,听闻郑朗准备投下去六千万缗钱后,每一个大臣对两广皆产生重视。但多是或信或疑,若是有郑朗构画的前景,那般美妙,六千万缗钱砸下去是值得的。若是没有,这可是六千万缗钱。再加上两广战争费用,荆湖南路等等费用。将会达到一亿缗钱以上。有这么多钱,甚至能差不多将郑朗所说的彻底治理黄河工程扶上马。
郑朗到达广州,程师孟与杨察、蔡挺早来到广州,听闻居然将疟疾治好,几人同样震撼了一回。不过水利才是他们本职工作,加上田瑜也比较jīng通水利,元绦不算是一个劣官,郑朗未至,粗粗地制订了一个计划。
郑朗到广州后,与一干官吏商议了好几天,再次确定水利计划,实际这是第三次的制订计划。第一次是郑朗自己一人完成的草图,第二次是田周等官员修改的草划,第三次是郑朗与大家共同商议的结果。但在施工前还会再次做细微的调整。
这是大事,郑朗不敢藏拙,上奏朝廷。
计划分为两部分,一是今年秋后即将动工的工程,也分先后,看能迁移过来多少百姓,不然缺少劳力,这些工程无法上马。标注了先后,但在奏折里请求朝廷下诏福建路与两浙路官员配合此次移民活动,主要是福建路,还有人口密集,山区多,与福建路差不多的浙西地区。
未提江南西路,百姓自己来欢迎,不会动援他们来,那是留作明年广南西路的迁民。但有一条分界线,非是从长江开始,而是从西湖浙江开始,一直到黄山、鄱阳湖一线,往北去的百姓一律不鼓励南下,太热了,不但热,许多地区多浓密的树林,水资源丰富,一到天热之时,空气里充满了稠密让人压抑的水蒸汽。除了南方百姓,北方百姓很难在这里呆习惯。但与太平州一样,开发出来,情况就会好转。不过现在的闷热远远胜过了太平州,时间更漫长。
这些都是人xìng化的措施。
至于资金问题,郑朗第一次公开向朝廷请求动用银行的利润。
第二部分是未来的规划,要过好几年了,一旦今年工程动工,会造就大量的耕田,以及蔗园、果园、茶山,无论怎么迁移,劳力会严重不足。必须将它们消化,才能着手下一步的规划,不过那时两广也有了自己充足的财政收入,不劳朝廷投资。
然后便是一张张地图,上面标准清晰,甚至一县一图,那一个陂,那一个堤,那一个堰,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大家看了这些规划与图,一个个苦笑,总算看出来,这是为将来着想的,朝廷想要两广得到收益,最少得等到十几年后。
可是不能反对,难道说郑朗做错了吗?
作为一个朝代,越长远越好,不能只顾着眼前。要么学习杨广,强行百姓劳役,不给一文钱,那怕大批大批百姓活活累死。那个官员敢说出这句话!只要敢说出来,会立即让言臣拍死。要么学习曹cāo,强行将汉中百姓迁到关中,不顾百姓死了大半,曹cāo比杨广好得多,可同样不敢学习曹cāo的做法。迁移百姓必须让百姓主动前去,还要安顿好。否则就是郑朗本人,也会受到言官怦击。
商议大半天,最后赵祯写了一个准。
庞籍又私下里写了一封信,隐晦地劝说郑朗,你步子稍稍迈小一点,俺们真的吃不消。
郑朗回了一封信给庞籍,实话实说。南方的事步子已迈得够小,一旦南方事了,接下来就到黄河了。这将是国家根本。黄河不稳,北方就不稳。因此这十年时间内,国家必须小心地经营。以建设为主,将这两项工程扶持上去,马上宋朝将会焕然一新,就会迎接下面的计划,西夏。
夏天契丹对北阻卜发起一系列的进攻,长久的畏惧,尽管有西夏暗中支持,眼看节节不支。到了秋后,契丹更多的军队到来,北阻卜之乱必将灭息。经此一战。契丹与西夏两败俱伤。
几年内暂时宋朝会平安无事。
不过按照发展的走势,长久的战争,西夏国内产生动荡,国力弱,国家小。最终还会与契丹苟和。契丹虽然憎恨西夏,辽兴宗非乃昏君,会忍辱负重,提出一些条件,答应这次苟和。几年发展下来,两国国力会惭惭恢复过来。若有机会挑起他们再度开战最好不过。没有机会,西夏又会成为宋朝的心腹大患。
这个时间也不会很长,可能只有十年时间。
十年国家将这两项工程实施下去,国力大增,百姓休生养息,就能给西夏迎头痛击。若做不到,国内是一堆烂摊子,西夏再度入侵,契丹从北方压迫,宋朝依然水深火热。
庞籍接到信后无语,只能继续做着这个苦逼的首相。
两人通信之时,郑朗又派人前去福建路与浙西宣传,动援一些贫困百姓中有威信的长者,前来两广观摩。不是看两广,一些前来做示范的农民耕种颇为成功,观看他们的收益。以及其他的一些蛊惑手段,再将这些长者送回去,让这些长者替自己宣传。到八月份,开始正式动援百姓南下。九月各项工程施工。不及大运河工程壮大,大运河那是强行让百姓劳役的,否则休要说六千万缗,在宋朝,没有三亿四亿缗钱也修不起来。但是零零碎碎的工程加在一起,也是宋朝自立国以来,规模最大的水利工程。
郑朗又将月儿留在广州,自广州开始,前往贺州、封州、康州、chūn州、新州与端州巡视。还是以水利为主,顺便了解各州的情况。于八月末再度回到广州,主持移民活动。至于广南西路,留下交给余靖了,先以广南东路为主。
特磨寨那一边战事再度打响。
许多兵士的疟疾治好,还是有后遗症的,再加上病了这么久,身体元气大伤。一直到七月底,许多兵士才渐渐恢复元气,还有一些人没有好清,比如司马光。也别什么行军掌书记了,他是郑朗最得意的两个学生之一,狄青省怕出了意外,强行将司马光留下来。正好特磨道经郑朗改变主意后,大多数部族留了下来,给他们一个改新悔过的机会。
至少经过这次恫吓,几年内他们会很老实。不过即便以后产生其他的什么想法,从一姓而治变成了四姓统治,缺少凝聚力,危害也不会很大。这样一来,速度加快,赵珣将特磨道整治完毕,至于那些特别偏僻的深山老林,无论是谁,包括侬夏卿本人都不会产生兴趣。兵力收缩起来,损失惨重,从宝月关佯攻到文象坝子决战,仅牺牲了一千余兵士,两千人不足。一场疟疾肆虐下来,折损了三千兵士。若不是郑朗及时的配制出药剂,这一数字会增加三倍有余。
狄青同样暴怒,将病情未康愈者留下,再留下一些驻守的兵士,带着一万三千将士,再次西上。阿侬此时也恢复一些元气,一部分人看到宋军得了疟疾,以为上天保佑,偷偷西上科岩与阿侬会合,再加上蛊惑一部分大理诸族壮士参加,再度拥有五千多兵力。听闻宋军前来,还想做梦有好事发生,于科岩设阻。
狄青这一回没有墨唧,军队来到科岩,发起强攻,动用了热气球与大量火药。仅一天功夫,阿侬军队大败。狄青指挥军队跟后面进行追击。此战全部在大理国发生的,但大理还是抱着以前那样的态度。不闻不问。
阿侬带着几百名残兵败将,渡过三江口,逃向和泥。狄青忽然改道,对在和泥继续聚集打散了逃兵的阿侬不管,而是改道西北,突然来到最宁府城。大理是一个内陆国家,除南方有交趾兵患。宋朝对大理不感兴趣,吐蕃分裂,藏南各部同样形成不了危胁。因此城墙多有损毁。宋军突然到来。根本无法反抗。最宁府失守,但狄青严格遵守着郑朗命令,没有多做屠杀之举。仅是击杀一部分反抗的军队。然后将最宁府贵重财物运向特磨寨,没有多少,蚊子虽小也是肉,可以增加将士的赏赐与牺牲兵士家属的抚恤。
阿侬继续在和泥收拢从马关、屏边与红河南岸的逃兵,狄青仿佛摸错了方向,军队又向西北方向进军,很快抵达秀山郡城,秀山郡城官员匆匆忙忙组织一部军队,在城外展开一场激战。仅是半天功夫,被狄青击败。与特磨道战争不一样。那是为了以后的统治,此行仅是为了破坏,所以不计较后果,每一战皆是迅速结束。
拿下了秀山郡城,在秀山郡城终于尝到战争的甜头。收获颇丰。再度出兵向北,兵锋指向善阐府(昆明),大理国的首府在大理城,但善阐府同样重要无比,乃是大理国第二大城市。从善阐府到大理也不远了。并且这一行破坏严重,是未杀多少百姓。然而供给全部来自掳获的,贵重的财物更是洗掠一空。
段思廉只好一面组织军队准备抵抗,一面派使与狄青谈判。狄青说了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收留侬智高的反兵,第二个问题,郑朗派使责问,为何置之不理?
段思廉无奈,国内还有一大堆糟糕的情况,再加上宋军的压力,都能导致自己的皇位不安稳。只好承诺,派兵剿灭阿侬,同时派使与郑朗谈判。
然而狄青军队继续西上。
来到善阐府城,段思廉气愤难当,调集了许多军队,想据城而守。不过大理封闭的局面,使他忽视了一件事。尽管大理城墙高大,但现在城墙已经渐渐失去作用。这也是郑朗加快热武器开发的原因。不然火药技术传到北方游牧民族,将是中原人的恶梦。
相持了三天,地道挖好。
几声巨大响后,善阐城倒下一个巨大的豁口,宋军杀了进去。本来善阐城中还有大批大理军队,能做抵抗的。可经此巨变,士气全无,甚至有的士兵直到宋军杀到眼前时,还站在哪里发呆。
一天功夫,善阐城全部失守。
段思廉这一回真的害怕了,此战宋军仅派来一万多兵士,别忘记了似乎宋朝有上百万的将士。
派出使者乞和,同时发疯地派出兵力,围剿阿侬残部。
阿侬与侬夏卿以及侬智高的子女全部抓获,其他的残兵败将无一人逃脱,和泥渐渐进入大理国的腹地,毕竟是大理国的天下。阿侬仅是一个外来户。将人犯献给狄青,狄青给了答复。你们大理此次略有那么一丝改悔之意,不过我不相信,也做不了主,必须问郑朗,郑相公同意撤兵,我才能撤兵。反正善阐府有吃的有喝的,供给不用愁,又有大量财富赏赐将士,呆上一年两年都没有问题。
段思廉一听傻了眼,别呆上一年两年,呆上三四个月,马上大理国就乱了套。
数战,使狄青名声更加推向巅峰,自宋太宗灭掉后汉后,宋军每况愈下,做梦也没有想到大军居然拿下善阐府。有的激进分子甚至想上书,趁机将整个大理拿下来。
郑朗及时的上了一份奏折,不能激动。大理虽做反抗,但看出来宋朝并不是想来灭国的,否则不会仅派一万几千兵士前来大理,所以战意不烈。一旦宋朝露出想拿下大理的野心,逼迫大理负隅顽抗,就不是狄青如今面临的局面。那是保家卫国之战,大理的反抗力度会强上十倍几十倍。宋军损失会惨重无比。就算拿下来,想要治理,又要必须镇压各地的反抗武装力量,以宋朝的国力能办倒。可岭南都没有治好,夔峡四路更是烂摊子一大堆,要大理有何作用?
狄青兵伐善阐城,仅是为了与大理签订一些有利于宋朝的和约,不能当真。
这才打消了少数激进大臣的念头。
狄青大咧咧地率领军队呆在善阐城不走了。段思廉与高家的人看到这个情形,一个个快要气昏了,战也不是,不战也不是,只好派出一拨拨使者前往岭南,最让他们气愤的是那个宰相居然跑到广南东路,而非是在桂州,增加了来回时间。
最终使者到了广州,郑朗也刚刚返回广州,答应撤兵,但提出一个条件,侬智高未抓住,让大理将侬智高捉来,宋军就立刻撤兵。段思廉再次傻眼,虽看出来,郑朗敌意不盛,不象是灭亡大理国的样子,但到哪里得到侬智高。最头痛的是通过审讯,有的人咬牙切齿地说,侬智高就在军中,他平安逃了出去,早晚会率领更强的一支军队,向宋朝向大理展开报复。有的人说在特磨寨只看到侬智高的家人,从未看到过侬智高。这上哪儿抓侬智高去?
但有一个人很激动,梁适接到一份又一份的捷报,心中大喜,几乎差一点想喊出来,狄青,你小子太给力了,比我想像的还要给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六百七十七章 复北归(中)
乌云在天空空层层叠叠,若山起,蔓延到天空尽头,忽然风起,又化作马奔,风雨交加,台风便降临人间了。
但在广州很正常的天气,杭州也有。
几个官员没有当作一回事。
郑朗继续说道:“这样,元转运,你负责总调度,以及道路修葺工程,鲍刑点,你负责维护治安以及移民安置,田安抚,你负责海堤,杨转运,蔡转运,你们在江东任职多年,有着修圩的经验,虽然广东南路与江东圩形式有所不同,大体相仿佛,内河堤圩就交给你们了。程转运,你的担子稍重一点,虽然工程总量不大,但自北到南的广大山区陂田与堰田、车田全部交给你。”
“喏。”几人答道。
这项调动可谓人尽其用,比如程师孟,虽说对水利jīng通,多在北方主持水利,真让他主持堤围之事,他在水利上比蔡挺与杨察更高明,却未必能有杨察与蔡挺做得好。回到广州后,郑朗又做了第四次计划调整。
也不仅是郑朗一个人,一头狮子带着一群绵羊,上了战场,绵羊同样会化成狮子,一头绵羊带着一群狮子,上了战场,同样也化成了绵羊。水利也是如此,几人对水利方面皆比较善长的,至少最低的蔡挺与杨察二人,在宋朝官员中也能排到前五十位。由郑朗带领着,几个官员将所有潜能一起发挥出来。
快到施工时,各自对即将施工的工程再次派官吏视察。重点工程他们自己亲自前去观察过。第四次计划是大家共同调整的。
郑朗不是神,有的仅是金手指,落实到细节上,又是这么大的地盘,必须要众人协手同心,共同出力。
这就是用人之道。
中书做得好,也是人用得好。两广也是如此。郑朗说过多次了,可未必有多少官员能会意。
看着桌面上厚厚的地图,大家长松了一口气。
这次计划才是大约模的计划。当然还要做一次调整,直到下月第五次计划才能真正的落实。
有张有驰,到了聊天时刻。郑朗让月儿沏上茶。茶叶乃是上等的建州茶,乌龙茶味,不过大家皆喜欢。为什么许多官员跟在郑朗后面感到舒服,也是这个原因,生活不太抠门,要求也不是很高。相反的,范仲淹不行了,想学都没有办法学,根本做不到,不过学郑朗还是可以的。大不了辛苦一点,尽心尽职。
郑朗说:“诸位,看到三千五万缗钱,一年之内便被我们用完,有何感想?”
“行知。什么感想?”杨察问。
“这样大手大脚的花,是不是很愉快?”
几人哭笑不得,不过似乎也是,几人从来没有掌控过这么多钱帛的花销。
杨察说:“庞醇之那边压力很大啊,临行前都写信求我,让我不要听行知的话。”
“苦一苦吧。杨转运,你想一想,若是两广、荆湖路全部开发出来,郁水流域、韩江流域与钦江流域以及湘水流域整个成为鱼米之乡,国家可以多容纳四五千万人生存空间,我朝经济会是何等的光景?”
也不能这样说,要看的,增加控制区域,必须增加官吏,兵士,与管理费用,支出也在增加。得看如何调整与治理,治理得当,这些都是真正的鱼米之乡,一年三熟之所,宋朝经济会更上一个台阶,治理不当,反而麻烦多多。
终是一个梦想,几个官员抬起头,深思,眼中皆有些期盼。
雨点落下来。
打在瓦檐上,狰狰的作响。
看着窗外,宛若一片片水幕从天空拉到人间。
周沆忽然问:“郑相公,狄青那边怎么办?”
“狄青啊,善阐城乃是chūn城,一年四季如chūn,气候宜人,诸位将士一路辛苦,牺牲更是惨重,让他们在善阐城多疗养一段时间吧。”郑朗说了一句惫懒的话。
蔡挺说道:“其实大理还是不错的。”
“子政,你不会真对大理产生兴趣吧?”郑朗愕然地说。之所以兵进大理,非得想从大理身上捞取很大的便宜,主要还是为了震慑,特别是边境各部族,大理不象交趾那样可恶,可在大理纵容下,边境各族时降时复,例如侬夏卿,若不是以为大理可以做退路,就未必敢收留阿侬与侬智高的子女。吓一
吓,让大理以后变得老实一点,边境各蛮部会更安份守己。
用兵大理,值吗?
顶多一两个月时间,大理答应了自己条约,狄青就要率兵返回了。自己还要向狄青请教如何对付交趾呢。
交趾才是南方的重中之重!
第二天,又是大会。
主要是请来的外地长者,以及各部蛮首,让他们分开,面对面坐下,然后是一系列的庆祝活动。郑朗这才说道:“诸位,请你们伸出手,手拉着对方的手说,我们是一家人。”
伸出手,手拉手,不用说也就是这些外地长者与蛮首手拉手,先是面面相觑,倒是蛮首们十分热情,主动伸出手,请来的长者多,于是有的蛮首自动拉着两名长者,然后大吼起来。
未必是一家人。
这也要看,蛮人骨子里还是桀骜不驯的,不过在郑朗再次蛊惑下,这些蛮人听到一句真言,想要两广好,他们能力不行,必须迁来大批汉人带动,chūn天说未必管用,现在说就很管用。
许多汉人的农民正在被他们供在自己部族,那个收成,一个个看得眼热。
郑朗做得也好,硬可以,兵锋相见,灭族相待,软更欢迎,继续象以前那样。酒肉相待,物资送个不停,并且发明一种药,治疗了族中许多疟疾患者,又让子女在书院读书,堂堂的首相,亲自来教导。如何选择。傻子也知道选择后者。
主要是对地没有太看重,甚至不知道使用肥料,多也不知道灌溉的妙用。至于耕种技术,有几个蛮人掌握了耕种技术,所谓的耕种。刀耕火种,就象原始人一样。
因此郑朗在大会开始之前,派人对他们说,能不能让他们有幸福的生活,就看这些人能不能招待好,若将他们吓回去,没有人修水利,修路,没有人指导他们耕种,两广就是砸下再多的钱帛。他们生活也不会改变。所以千万莫要吓着他们。
蛮人看到好处了,当然也希望自己有这个好处,再加上前来开会吃着喝着拿着,对这些汉人代表热情万分,有的蛮首还给这些老者来了一个熊抱。让这些老者瞠目结舌。
这就是机会。
现在时机颇佳,蛮人对土地不是十分重视,重视的是有足够的粮食,足够的酒肉,不是太排斥此次移民活动。时间也来得及,无论如何的手段来动援移民。若不是生活过不下去,大多数百姓不愿意远离乡土的,最多让郑朗移来四十万户,那就是比发明青蒿药剂还是一场更大的奇迹。但不能让他们低于三十万户。两广七十几户百姓,四十余户熟蛮户,生蛮无法统计,汉户仅三十万左右,多集中在广州周边地区。有三十万户移民,以后再陆续迁移一部分百姓过来,汉户就占着绝大多数。汉户多,大家才能利于融合在一起。不然很讨厌的,燕山北他可是亲眼目睹,汉户种植,奚人坐享其成,为何,因为契丹立国一百多年,奚人已经知道耕地的重要xìng,占着地不放,加上契丹政策包庇,于是汉户想要生存,只好沦为佃户。这个局面,郑朗不想在两广发生。
所以水利必须立即要上得多,移民也要移得多。能做到,以后就是一家人。做不到,还是两家人!
不过随着这些蛮人大吼声,这些老者一颗心也落到实处了,来南方,顾虑很多,瘴疠,蛮人是最重要的两条。瘴疠似乎郑相公发明了药剂,能治疗了,蛮人这么热情,似乎也不是传说那样。至于水利与道路,都没有多少人想,能想到的睿智老者,也听说了六千万缗的事,也听说了江东圩,不是太担心。\/\/..\/\/
继续开会,也不过说一起大家团结之类的话,再者,叮嘱不能侮辱对方,汉户过来了,不能瞧不起蛮户,认为他们粗鄙无知,蛮户也不能凭借自己是地头蛇,用武力欺侮汉户,让汉户望而生畏。再者,严禁奴隶买卖。
想要全部禁止奴隶制是不可能的,但时间来得及。
两广若真有钱帛砸了下去一亿多缗,将所有水利潜力挖掘出来,最少有一百多万顷耕地。而这些耕地多是能保持一年三季收成,再坏些,只要jīng耕细作,一亩地产量不会低于六七石。就是旱地,也可以从容地收两季,或者种植桑麻、茶叶与果树,都需要庞大的人力照顾,如今一户人家平均连老带小六口人,劳力半劳力四口,算是不错了。耕种四十亩都会很吃力。特别是蛮人懒散的xìng格,很可能连二三十亩地都照顾不过来。别的不说,在江东郑朗呆过很长时间,江东圩郑朗鼓励是一年两季的,百姓太累,一户人家照顾五十亩地,从早到晚,到夜里,从老到小,全部趴在上面了。好rì子是有了,可百姓那个劳累,让郑朗看得都感到辛酸。
那么两广可以养活三百多万户,在三百多万户之内,只要将身体放下去,每一户人家都能象江东圩那样,有一个小康生活。这个地不会产生矛盾,直到人口总数变成三千多万,五百万户,还是能养活,不过矛盾便有了。但以现在落后的医疗条件,纵然国家太平,没有一百年时间甚至两百年,两广人口也不会从一百万户翻成五百万户。不用一百年时间,自己这些举措严格执行下去,五十年,百分之九十的蛮人会全部汉化,就象当年的鲜卑人一样。汉蛮一家了,还有何矛盾可言?即便有矛盾,那是各姓与各村寨、各户之间的矛盾。并不是种族的矛盾。
这是血淋淋的历史教训,自古以来,能悟出的只有老美一个国家,在别的国家鼓吹民族dú lì活动,让这些国家产生内乱分裂,可在自己国家内,却拼命的融合。只可惜人种太多。黑sè人种,红sè人种,黄sè人种与白sè人种。但在两广不存在这个问题。皆是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为何要划分出几十个民族,脑袋秀逗了不成?
没事找抽的。
大会折腾了三天。主要是让大家呆在一起喝酒聊天,然后唱歌跳舞,表演节目,似乎是儿戏,可在这个胡闹之中,许多人确实产生了一些友情。而且蛮首们又吃又喝又拿的,很激动,带着汉人活动,欢快团结的气氛浓厚无比。
这才将一些老者送回去,事情没有完。派了一百余人,带着车辆与印发的传单去了福建路与浙西。
在两地各州县巡视,先是派发传单,说明移民措施,各位尽管放心来。条件只有一个,带足到广南东路路上吃的干粮,到了广南东路,什么也不用担心了。修一修道路与水利,这不是为朝廷而修,是为你们自己修建的。每工每天给米一斗,钱二十,布一尺,满一月工给肉六斤,绢五尺,还是田瑜的薪酬待遇。妇人与老者算是六分工,苦一苦,第二年的吃穿都有了。另外官府免费供给其生产用具与耕种工具以及种籽,每户若十口人以上者,给水田五十亩,旱田六十亩,五口人到十口人的降十亩,五口以下者再降十亩。这些田作为永耕私田。而且宣传了两广的税务,蛮汉一样待遇,一亩地仅税两斗粮,没有任何加耗支移,要么供绢四尺,或者税钱四十文钱。再者便是兵役,三丁户者才抽一丁,冬训,当作土兵,给予一些物质奖励,免其税。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两税附加税务。
不算太高的税务,若是一户人家真正拥有四五十亩良田,在宋朝中原也算作是四等到三等户了,一年税务不足两缗钱,很轻的税务。也不敢收太高的税,打消百姓的积极xìng,蛮人也不会同意。
真正的收益,郑朗是将眼光放在商税与各种作监、司的收益上,就连专营郑朗也不大感兴趣,当然也不敢放弃专营。国家这几十年内用钱的地方太多太多。
并且与江东圩不同,耕地分完,什么也没有了。未来孩子多,还是这么多耕地。两广却有无数发展空间,一百年两百年都不会缺少耕地,只要去了两广,再也不担心孩子多,长大后没有耕地种养不活,而将亲生子女活活掐死溺死的悲惨事件发生。
最后一句,那是活活击中福建路老百姓脆弱的心田。
又在车子上竖着一幅大木板,上面标注着广南东路未来的规划。
一州一县走过去,一路敲锣打鼓,引起无数百姓围观询问。再加上那些老者回来宣传,前面车子刚走,后面就有百姓收拾行李,典卖家当,带着辎重往广南路迁移。
条件真的不高,自己仅带路上的食物,这还是能够办到的。只要一到广南东路地界,马上就有官员安排去处。这两处百姓勤劳,可过得也最苦,本来田地就少,寺院占田,地主占田,福建路寺院占田达到耕地的六分之一,要命的还全部是良田,浙西比例也很高。所以郑朗前去杭州排佛,危害太严重了。可无路可活,许多人不得不出家为尼为僧,到寺院寻找一个活路。于是形成一种恶xìng循环。尽管僧尼没有几个真正做到清心寡yù,永信大师还狎jì被公安活捉了呢,况且普通的僧尼。但有多少人真正愿意做僧尼?好吃懒做,不思上进的人,或者真正寻求佛法的人占的比例终是少的。
再加上地主的占地,还能剩下多少耕地在普通百姓手中。为了活路,浙西与福建路百姓与山争田,与海争田,各种手段即便是郑朗的前世,也望尘莫及。
其实这些老百姓一个个就是土专家,以他们种种神鬼莫测的手段,一旦全部拥挤到两广,只要没有蛮人之危害,没有瘴疠之担忧,即便五岭,他们也有手段让五岭改天换地。因此,那些老者们被郑朗派人请到岭南后。根本就不问水利与道路的事。俺们说不定比你更jīng通。
重要的原因,还有一个,郑朗。
江东圩大家看到了,整个宋朝最富的地区乃是京城与杭州,其次才到成都、扬州、苏州、鄂州这些地方。农业永远干不过工商业。但最幸福,贫富悬差最小,各户几乎全部能保持温饱。小康比例最高的地区还是江东圩。在郑朗带导下,圩堤尽种柳植桑,沟渠井然。不但富足,风景如画。看到结果,再想去。去不了,没有地给你耕种,去有何用。
况且在郑朗背后,还有三白渠,黄河淤田,水利法等一连串的政绩。
这个信誉同样是宋朝的一个名牌产品,质量绝对能保证。
之后还有一个六千万缗钱。
一时间,去向广南东路的道路上挤满了各家各户,有的贫瘠地区几乎顷刻间少了一半百姓。许多大地主大寺院捶胸顿足,然后寻求官员进行阻止。不然马上没有佃户耕地了。
但那个官员敢阻止,不仅是郑朗主持的事务,朝廷又下了明确旨书,让各州各县官员配合此次移民计划,那个官员有胆量逆风而行?
并且在他们心中。也想这些贫困户离开一些,不然境下也难以治理。想要政绩,要仁民,要爱民,要让百姓丰衣足食,可是百姓连耕地都没有。难道将自己薪水拿出来养活他们?郑朗在中书时又下过命令,各州县以百姓富足为己任为政绩,别要弄出什么税务了,税务再高,百姓不开心,不承认你这个政绩。因为那几年国家情况在转好,赵祯默认了这种政策。所以在一些官员心中,反而认为这些贫困户走得好,走得妙。
朝堂大臣们接到下面的消息,一个个哭笑不得。
只有庞籍每天提心吊胆,省怕郑朗弄去四十万户,五十万户,那得多少钱帛安顿?
百姓疯狂地涌来,鲍轲的担子无疑重了。郑朗留在广州,配合鲍轲工作。
这次移民一直到明年二月份才中止,正好深秋到冬天、chūn初这段时间瘴疠不严重,便于各种水利动工,二月份chūn耕生产。但既然打算来了,冬天也就来了,不可能等到chūn天的,有,会很少。
即便郑朗配合,鲍轲压力依然很重。
其他官员也好不了,于是郑朗从书院里抽调三十名有基础,德cāo比较好的学子,让他们来到广州,让他们跟随自己观摩学习,进行载培,准备将他们分配到各县担任主薄等职务。
也有更优秀的汉人,但为了民族融合,不得不以蛮人为主。事实这项措施,更赢得许多熟蛮的信任。
而且跟在郑朗后面,等于同郑朗有了一些牵连,各县官员不能小视,不然会产生排斥心理,反而不妙了。
在一片忙碌中,大理使者又到了广州,带来一个人头,“侬智高”的。天知道是谁的,郑朗根本没有打开盒子,大约用石灰保存,可不想看这个恶心的东西。推开盒子,说道:“高使者,某接到狄将军的信,这个人头不是侬智高的。”
大理的使者快要急哭了,迫于无奈,返回去寻找侬智高,但上哪儿找去。想审犯人犯,人犯又交给了狄青,无从审问。只好寻找一个相似的百姓,将他杀死,冒充侬智高,让宋朝退军。到狄青哪里,狄青说不是,让他来找这个宰相。这个宰相又说不是,这回怎么办?
郑朗呷了一口茶说道:“不过某听到一些传言,说侬智高乘乱逃到梅山蛮去了。”
使者先是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又到了梅山蛮哪里?一会儿终于悟出来,心中狂喜,梅山蛮好啊,差一点想跪下来抱着郑朗的大腿痛哭。连连说道:“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
“那这个人头是怎么一回事?”
“……”
“说。”
“郑相公你别为难我们大理了,我们大理是贵国的蕃国,对贵国忠心耿耿,没有得罪贵国啊。”
“那为何收留侬智高与阿侬?”
“那是边境地区,我们管不到。”
“和泥都过了三江口,属于你们大理核心区域,如何说它是你们大理边境,难道你们大理想将最宁府与石城郡割让给我们宋朝?”
使者又急得要哭,大理总共才十几个郡与府,最宁府与石城郡乃是东边两郡,面积很大,这个怎么能割让?哭丧着脸,说道:“郑相公,你倒底想要什么?说吧。”
俺将脖子伸出来,让你宰割行么?
“好,要求我们退兵行,第一个条件,别弄一个假人头糊弄我们宋朝。”
“是,是,侬智高逃到梅山蛮了,我们大理没有本事,未捉到。”
鲍轲与周沆差一点晕倒,这个侬智高怎么逃到梅山蛮,难道他长了翅膀?
“第二个,划分边界线,以后互不侵犯,也不准收留对方任何一个部族,以免产生误会。”郑朗说着递来一张地图,上面清楚地标注着两国边境线,宋朝这边以特磨道、自杞、罗殿、罗氏、乌撒部、乌蒙部、马湖部、龙游、黎州为线,大理那边以最宁府、石城郡、东川郡与建昌府为线,划分两国疆域线。
特磨道、自杞等部族,除了黎州少数地区外,大多数弄不清楚归属,他们倒向大理就是大理的,倒向宋朝就是宋朝的,这次严格将他们划为宋朝疆域。占了大理一些小便宜,也能说得过去,更没有要求最宁府四州郡任何一处地盘。
但这个划分后,大理便不可再收留这些部族,对宋朝管理这些地区会十分有利。
大理的使者哭丧着脸,想了想说道:“我同意。”
不同意怎么办呢?再不同意,那摆明了是想对宋朝继续使一些小手段。
郑朗继续说道:“第三条便是扩建茶马古道。”
“不可,”大理的使者尖叫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六百七十八章 复北归(下)
茶马古道严格来说分为两条,一条从四川出发,经泸州等地,从大理的建昌府到藏南,一直到尼婆罗、天竺,另一条从大理的威楚府步rì部(普洱)出发,经大理到丽江,再到藏南、缅甸、尼婆罗、天竺等国。这两条道路自古以来就有,不过规模很小,吐蕃入侵大理后,想经营大理,经过一些扩修,后来吐蕃分裂,唐朝衰落,南诏dú lì,成了马帮之路。但蕴藏着巨大的商业价值,一些百姓自发修建,成了这条茶马古道。
全长上万里,许多道路是在绝域上穿行而过,是人类史上一个奇迹。
但长万里的仅是干道,还密布着大大小小的无数支线,一直延伸到两六百七十八章 复北归(下)广。
因此没有一国zhèng fǔ大规模的组织修建,虽商业价值巨大,运输成本太高了,道路十分崎岖,军事价值并不大。一旦扩建后,宋军可以直接从四川进入大理。
还不止如此,这个宰相不会仅有这个野心,一定还盯着两广到大理的茶马古道延伸道路。
若将这条道路也修通,那么宋军会随时长驱直入。
郑朗平淡地说道:“你猜对了,必须扩修从邕州到贵国的大道。”
“难道贵国……”
“这回你又猜错了,若对大理有野心,狄将军前去善阐城就不是一万几千兵军队,而是十万大军。”
大理的使者脸sè巨变。
大理常驻军队只有两万人左右,当然。若遇到危急关头,可以招募各部勇士参战,或者向滇东三十七部借兵,宋真宗祥符七年交趾野心勃勃,想进攻大理,大理曾组织了二十万军队进行反抗,一直打到交趾国内。这才扑灭交趾的野心。但这次战争的结果,大理财政吃紧,也未讨得什么好处。而且大理国内还有一个严重的问题。非乃是高杨六百七十八章 复北归(下)之争,正是滇东三十七部,虽然大理偶尔向滇东三十七部借兵。然三十七部时常发起叛乱,但屡次被大理镇压。事实滇东三十七部成了大理的羁縻难以统治的地区,这也是大理君臣的一个隐痛。
狄青坐守于善阐府城,滇东一些部族又开始蠢蠢yù动。
若是宋朝派出十万大军,再联系这些不安份的部族,未必能颠覆大理,但大理即便是胜,也是惨胜,可能大理因此产生分裂。
“以前你们不是抱怨我朝在横山寨榷场控制不严吗,现在给了你们大理机会。为什么不同意?”郑朗淡淡问道。大理与宋朝有许多榷场,雅州、黎州、嘉州、叙州、长宁军、邕州、宜州、观州、横州、宾州,大理商人运来马、畜牧产品、冶金制品、药品与土特产,换回宋朝的纺织品、rì用品、药品、文化用品。多是以货易货,不见钱。其中规模最大的乃是泸州与邕州横山寨。大理商人带来麝香、胡羊、长鸡鸣、披毡、云南刀与诸药物,换回宋朝的锦缯、豹皮、文书与诸奇巧yín物,交易量很大。可无论川南或者两广,朝廷对此控制力很弱,不yù生事,更不想这些部族因为交易与大理联系更紧密。毕竟南诏那出戏,同样让人记忆犹新,虎无伤豺意,也担心豺有伤虎心,例如交趾。所以对交易不感兴趣,只是百姓需要,无法强行杜绝,可做了种种节制手段。
“……”大理这个高家子弟又不能说话了,是有此事,以前派使者去宋朝京城,还刻意提及,不过宋朝皇帝没有答应。
大半天后,说道:“若此,我们大理没有力量修建这些道路。”
“无妨,我会派人向你们大理提供两万包计达四十万斤火药,轰炸山石,降低修路的难度。”
大理的使者听了又是一呆,现在都知道那种火药的力量,有那种力量,成本不会太少,四十万斤可不是小数字,傻傻地问:“为什么?”
“不错,如你担心的那样,这两条道路修建起来,会起军事作用。但你们大理安分守己,对你们大理我们宋朝不会产生兴趣,这是太祖的旨意,后人不敢违抗。除非你们大理图谋不诡。”
“我们大理不敢。”
“那是当然,你们大理敢以卵击石么……修茶马古道,某不是当作军事用途的,看重的是军事。你们大理在历史长河中,一半时间是我朝领土,只是因为唐朝衰落,才分了家的。你记住了,勿得对我朝有恶意,我朝不会对你们大理太薄。”
“是,是。”
“此道兴修,乃是经济,一旦修建,对你们大理,甚至吐蕃南端各部族,以及我朝川南,两广经济发展将会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我正在开发两广,故对这条古道产生了浓厚兴趣,可古道的主要干道是在你们国内,想要修建,必须要你们大理配合,而且此道修建后,你们也加强对滇东三十七部的管理,我朝也加强了对川南与广南西路各州的管理与控制。这是互惠互利之举。这就是我第三个条件,答应了,狄将军马上就会退兵。对贵**民同样秋毫无犯。甚至你们大理若对我朝真的忠心耿耿,我们会共同联手对付交趾。替你们化解南方的压力。”
“敢立誓否?”
“只要答应,某会写奏折,让陛下与你们大理盟约,盟书刻石立碑,就放在特磨道与你们最宁府交界的边界线上。”
若真如此,似乎是好事,不过此人忽信忽疑,说道:“此事关系重大,非是我能做主的,能否让我回去禀报吾皇。”
“行。”
送走大理使者,周沆好奇地问:“郑相公这样做,可有其他的用意?”
“有啊,一旦同意。大道修起来是对两国都有好处,南方缺马缺牛啊。”郑朗摇头。百姓纷纷涌来,朝廷与银行也将钱帛拨过来,不缺钱不缺人,但缺少牲畜。
北方经过郑朗的种种鼓励政策后,又向西夏与契丹采购了大批大牲畜,渐渐耕地用的大牲畜与拉货物的牲畜多了起来。仍不足。可缺口不严重了,如今宋朝北方各条道路上能看到许多马匹,尽管这些马已经不能成为战马。
但南方牲畜缺口依然很严重。
为了支持两广的开发。郑朗以三到五缗钱向江南购牛,购来不到一万头牛,实际运到南方使成本达到七八缗钱。浪费巨大,仍耕牛仍不足。只能盯着大理,别当食物吃了,多可惜啊。没有牛,马也行,也有许多旱地呢,南方同样可以用来耕地,也可以用来拉货物。成本虽高,可为了效率,就不能计较。
又徐徐说道:“经济是主要的。大理相比于交趾,没有那么可恶,仅只敢在背下使一些小动作罢了。但也有军事作用,一旦大道修建起来,本身就是震慑。若再弄什么小动作,我朝大军能借助大道迅速西上。他们在弄小动作时,不得不顾忌这点。即便设关卡,善阐府城墙迅速炸塌,更是一次jǐng告。那么西南边境便变得容易治理。”
也未必的,若是象长城修在崇山峻岭上。或者将关卡建筑在坚硬的岩石上,挖不起来地道,便会起作用。不过此乃军事秘密,等到泄露出去,时恒早将各种火炮发明出来,关卡会再次失去作用。火药容易仿造,火炮却需要jīng密的技术,不易仿造的。若等他们仿造出来,格物学在宋朝发展,又有新的武器发明创造出来,又将他们甩在后面。可想进入真正的热武器时代,以现在的工业条件,没有两百年三百年是不行了,郑朗肯定看不到的。
“妙啊,战后?”
“算是战后。”
接着郑朗又处理了一件事。
自chūn天起,一些商人等不及,种植了甘蔗,又开发一些山陵做为茶山。
对此,郑朗不排斥的,只要在计划范围内,反而鼓励,反正是开发,这些商人拨下资金,多少在替朝廷节余钱帛,还能或多或少,先收一笔税务。
但他们反应了一件事。
九月后,甘蔗渐渐成熟,他们发现甜度不一,施过肥的甘蔗长势旺盛,糖份充足。施肥不足的甘蔗甜味远不及浙东蔗,多半也没有什么榨糖价值。这个问题很重要,明年迁民增加,对肥料重视,种蔗的商人也会增加,肥料来源减少,种出来的甘蔗不甜,不能做糖霜,种植甘蔗很有可能成为一个亏本的买卖。
说着,他们还拿来一些样品。
郑朗盯着这几根甘蔗,没有吃,然后沉思。未必是肥料问题,可能是蔗种没有进化。但未必说得不对,现在没有化肥,南方甘蔗长势好,往往是北方甘蔗的三四倍,对肥料需求更大。难道这是番禺蔗不甜的原因所在?
弄不清楚,不敢赌,若是明年种出来的甘蔗皆不能制作糖霜,会带来严重问题,想了一会儿说道:“某倒有一个良策。”
“何策?”
“唐将名将刘仁轨为相时,少府监裴匪舒善于经营之道,为了国家增财,奏请出卖宫中的马粪,这样每年可以为国家带来二十万缗钱收入。说两个背景给你们听,第一个背景便是唐朝关中人口密集,耕地普遍缺少施用肥料,故粪肥也可以卖钱。唐朝养马多,因此每年卖马粪可得钱二十万缗。第二个背景便是唐朝收入远不及我朝,高宗时一年国家收入大约只有一千几百万缗钱。二十万缗钱对于唐朝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但是刘仁轨却说了一句,利虽厚,怕后代称唐家卖马粪,非嘉名也。于是作罢。”
“郑相公是什么意思?”几个商人听了莫明其妙。
“作为皇家卖马粪当然不是美名,可你们不是皇家。”
“我们……”几个商人吓得脸全白了。
“你们本来就是商人,逐利而行。可以反其道,用钱买畜禽的粪,我再出台一些措施,鼓励百姓养鸡鸭鹅。与猪马牛羊,不管怎么说,即便迁移过来大批百姓,如今两广依然是地广人稀。有许多荒坡野地,可以利用起来发展养殖业。并且两广离京城遥远,一旦开发,调运到京师成本太高。只能自产自销,粮食价格会十分便宜,这也是我将税务定在二斗米仅四十文钱的原因。不但粮价会便。盐价同样便宜。肉食不同,它的价格永远贵于粮食,一旦存在差价。运费便可以忽略不计。活的禽畜运输不便,咸肉可以运输。现在连它们的粪便都可以卖钱,你们说养的人会不会多起来?”
“明白了,明白了,郑相公真乃神人也。”几个商人高兴地手舞足蹈。
郑朗也是苦笑,运输成为这时代最头痛的问题,因此他此次多鼓励发展副业,对粮食兴趣也不大。缺少大牲畜,也注定了大规模种植粮食很困难,难道让迁移过来的汉民也用脚踏犁人工耕地?
这些灵活机便。说起来也很普通的策略,也让一干官员看得心旷神怡。别以为简单,实际能想到不容易的。
大理很快带回话,可以同意郑朗的盟约,但必须要赵祯的亲笔诏书。
郑朗笑了一笑。
要赵祯诏书容易。赵祯本身不希望战争,况且这是一份有里子有面子的盟约,相比于与西夏、契丹那些盟约,不知道好到哪里。赵祯怎能不答应。
双方草签了一份盟约,在等朝廷诏书。
狄青率领主力军队东下,返回两广。仅是郭逵留下来,一旦盟约生效,火药要炸山石,也是自己人炸,不可能交给大理的。但为了使大理安心,仅留下五百兵士。
人虽少,但大理绝对不敢动他们半根汗毛。
其实有一个用意,郭逵非是普通的斥候,他jīng通军事,率着手下配合大理修路,到处转悠,大理的地形便能掌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些资料说不定就会派上用场。
奏折到了京师。
京师此时比较安静,应当是宋朝最风光的一年,宋军打到善阐府,这是自高梁河一战后,最大的捷报。江东圩,再加上三白渠,以及农田水利法,造就了大片耕地。
几年大灾导致粮食徐徐价扬,但随着两年的五谷丰登,京城的米价掉到七十五文一斗,江南米价掉到一石三百二十文。这也是政绩,庞籍最高兴的地方。
接到郑朗奏报后,一个很有利的盟约,严格说占了很大便宜,象西南的特磨道、乌撒部、乌蒙部、易娘部、茫布部、阿头部等等,很难说他们的地盘就是宋朝的。这次明确划到宋朝的疆域里面。况且郑朗解释了表面背后的巨大意义。打了这么久,从特磨道打到善阐府,仅是牺牲了八千余人,其中三千余人还是倒在疟疾之下,真正牺牲的兵士不足五千人,更是一场场大捷。
看到奏折后,便同意了。
京城百姓闻听此事,也觉得扬眉吐气。
许多人感觉宋朝站了起来。
又有许多杂剧上演南方的几次战役故事,不过这次郑朗是配角了,主角是冷面将军狄青。
就在这时,京城传来一句歌谣:郑迭(狄)赵,文武配,往南飞,复北归。
第一句不能想,一想问题严重无比,其他几句说狄青与郑朗一文一武,去向南方,又要返回北方。但不是用朝北归,向北归,而是复北归,再有一个郑狄赵,这个复是什么含义?
不是小事,特别是古代,往往将这些莫明其妙的谶语无限地夸大,例如桃李子,得天下;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有可能是李密放出的歌谣,以示自己的正统。刘秀当天子时,很有可能是有人想谋害另一个国师刘秀,说了一句刘秀当天子。中间会存在若干个若有若无的谶语,偏偏这一句巧合了,成为千古之迷。
有的皇帝不相信,无所谓,有的皇帝却是很重视。
四句话,十二字,要人命的谶语,瞒也瞒不住,赵祯很快得知消息,他非是昏君,别人不相信,但对郑朗与狄青却是很相信的。况且就是两人一文一武占据两广,真能得势?能聚集多少士兵,能有多少战将,物资与武器从哪儿来?就算能得到,也要谋划数年时间,郑朗也不用等到那时候了,一两年时间后就离开两广,如何起事?
这是有人在捣鬼了。
气愤地说道:“派人给朕查,是谁在诬蔑造谣。”
不但敢诬蔑郑朗与狄青两位有功之臣,还有一大堆事呢,此谣兴起,俩人政治仕途可能到此全部结束。郑朗一回,两广与荆湖南路那一摊子事,不是三百多万缗钱,若加上前期拨的款项,战争费用,荆湖南路修路的费用,达到近七千万缗钱。放在唐朝,若有这笔财富,都能出兵发起灭国战争了。
此人用心歹毒啊。
想到这里,又恨恨地说道:“将诸位相公以及言臣一起喊来内宫议事。”
不管怎么样,先将言臣嘴巴得堵起来。RQ!!!
六百七十九章 公平
二十几个大臣带了进来。.com
赵祯愤怒地问:“是谁,是谁想断朕的手臂?”
一旦四句谶语传出去,郑朗仕途到此结束了,以后只能做打酱油的大臣。否则就要“迭”带赵家江山。有果有因,四句谶语是对着郑朗来的,想得利的人无他,一个是两府宰执,不希望郑朗以后威胁他们的权利,二是言臣看不惯郑朗在南方种种做法,找麻烦又找不到,只好先弄出来四句谶语。有了谶语,再弹劾郑朗就容易了。甚至以后动辄将这个郑迭赵搬出来,郑朗只有灰头灰脸的份。
至于狄青,赵祯还真没有想过。在宋朝,一个武将永远没有话语权的。
几十个大臣面面相觑。
赵祯未说谶语,但知道是为了谶语。
富弼说道:“陛下,下诏严查,此人太无耻。”
政治斗争是难免的,萧何与曹参乃是西汉两大贤相,抛开这个光鲜外衣,认真分析,实际斗得你死我活。开元盛世之初三大贤相姚崇、宋璟、张说,同样斗得你死我活。
李林甫钉在耻辱的柱架上,但分析起来,之所以蛊惑李隆基不问政事,无非想大权在握,用胡人为节度使,也是防止汉臣在边疆立功,回来任相,危胁他的政权。但他内心并不想唐朝瓦解崩溃,为了处理政务,将被子带到政事堂,连家都很少回,就在政事堂睡觉,勤政的程度罕有几人能及。实际在他为相时。唐朝并没有走向衰落的迹象,李林甫更没有想有谋朝篡位的想法。一切为了一个字,权。
斗也要有分寸的,不能连郑迭赵都弄出来,这个先河一开,可以想象未来朝堂的残酷。
梁适说道:“陛下,不用动怒。以臣之见,派人严查,此语出来时间不长。如严加盘查,终会能找到线索。其次臣还有两条意见,第一条未必是朝堂大臣所为。陛下贤明,造谣生非得不了逞,事情若暴露,陛下必会重惩,得不偿失。臣倒以为可能是敌国所为。”
“那一国?”
“臣也不知,但不可小视密探之作用,特务营几个密探将契丹与西夏搅得天翻地覆,仅是散布几句谣传,两者都不能相比的。”
说得似乎有道理的,特别是西夏人。连赵祯放出去的宫人都收买过去,几乎无所不为,赵祯沉吟一会,说:“第二条呢?”
“第二条以臣之见,可将狄青召回京师。侬氏谋反几乎全部扑灭。余下或有几生蛮部不听朝廷调动,以郑朗在循虔道战役的表现,足以将这些部族扑灭。且侬氏忘恩负义如此,千古罕闻,也可着狄青将侬母与侬智高数子押回京城,以示jǐng戒。狄青一回京师。谣传自破。”
“侬氏啊……”赵祯不悦地说,宋朝养了好几只白眼狼,西夏不算最厉害的,说起来多少与赵匡义一些做法有关。只有这个侬智高才是真正的白眼狼,没有宋朝扶持,就没有侬氏的壮大。而且看到侬家不诡,宋朝继续给之没有任何限制的dú lì与zì yóu,不但坐视他们做皇帝,还主动划分七源州等羁縻州给他们做为大南国治下的土地。或者说宋朝不接受侬智高为臣子,当真如此?
做臣子行啊,既是臣子了,将你治下原来宋朝的羁縻州重新交出来。不交,又要继续做皇帝,继续在宋朝各羁縻州上扩张自己领土,交趾来了,俺又是宋朝臣子了,你们宋朝得派几万大军替俺抵抗交趾的进攻。
宋朝几万臣子,加上皇帝,近亿的百姓,难道全部是傻子不成!
所以宋朝君臣皆觉痛恨与委屈,郑朗却不是这样想的。世上那有绝对的dú lì与zì yóu,zì yóu万岁,民族自主,都是骗人的,用心极其歹毒的说法。想要治理,就不能给地方绝对的zì yóu与dú lì,那不是zì yóu,是纵容治下百姓分裂,要么就象大理一样,将他们当成一个国家看待。再者,将两广当成宋朝的疆域,不闻不问,甚至将它当成下等的地区,流放之地,又让岭南百姓如何对国家产生忠心?
但侬智高却给了郑朗一个极大机遇,若没有侬智高,郑朗想开发岭南,想在岭南实施眼下的种种举措,想要朝廷投资一亿缗钱下去,根本不可能。
赵祯思考一会,说道:“梁卿,准奏。”
知道狄青在岭南会给郑朗帮助,但谶语事情闹将起来,会十分严重的,两相择取,丢车保帅,只好将狄青调回京城。
其他诸臣也觉得此议颇为合理。
只有庞籍狐疑地看着梁适,再想,又想不出什么。
事后也似乎证明梁适判断是对的,谶语传了没有几天时间,在诸多衙役狠抓严查之下,迅速查出来。
是两个中年人用了钱,与一些玩具,果子诱惑京城里一些顽童传唱的。连口音也问出来,是西北口音。又请了画师画像,不过画师们没有掌握西方那种写真技巧,只画了一个大约模。
用这两张画像下去海捕。
是人刻意放出的谣言,那就不是谶语了。
但传也传了出来,终是一道yīn影,于是诏狄青押着侬智高家人,带着余下的蕃骑,返回京师。
这么大的事,郑朗在广州很快知道了。
没有办法,不知道是那一个人弄的,也可能确实是西夏人做的,不能小视没藏讹庞。但狄青是留不住了。正好狄青回到桂州,于是将广南东路诸重要的官员一起召集。
月儿给十几人沏茶。
郑朗拿出图纸,总共一千一百张图纸,不但涵及到水利,还有道路。仅是修建的堤围、堰、陂、车、坡、梯,带来的各种耕地就达到近三十万顷。未必全部是新耕地,有十万顷是加固围堤,但新耕地占了大多数。也不全部给迁移过来的汉户,也耕不了,二十万顷耕地最少得四十万户百姓耕作,这是移民不可能完成的数字。其中部分会交给当地熟蛮,以及部分从深山老林里闻讯走出来。表示归化的生蛮部族。未来还有,但现在的耕地与水利工程、道路已经满足两三年广南东路开发的需求。
经济条件也不允可,再开发。也拿不出钱帛。
这么多图纸不仅仅是郑朗与诸位重要官员的功劳,还有各州各县官吏的功劳。但郑朗在中间功劳最大,超前的理论。开阔了许多官员的思路,例如车田,有了车田,可以对许多旱地进行灌溉。再比如“窦”,有的地方又叫涵,或涵洞,堤上建窦,以备宣波,在海堤上建窦,又可以吐纳cháo汐。可以方便控制调节水源。但让郑朗直接过度到清朝时代,窦用长大方砧石砌筑,闸门用坚韧松木为之,能让启闭之时,雨季能分波内潦。旱则可以灌浸围粮,那些洼亢之田,也就是那些沼泽地带,甚至是多生瘴疠的低洼cháo湿区,立即变成良亩高腴。但不是所有堤围皆以窦主持控制水源,有的地区又根据地形。建小石桥代替,旱则灌,潦则塞,还能利于内河小船来往。
以及其他种种。
正是这些思路,使明清得以渐渐将两广开发起来。
清朝虽开发了两广,可国家始终缺少统一规划,大多数工程都是地主经官府允许后,带着百姓自己兴修的,造成许多纠纷与浪费。不过这个浪费是出自民间,与朝廷无关。因此,百姓虽勤劳,仍开发一直却很缓慢。
也就是说郑朗给两广来了一个大跃进。
但问题也多,临海郁水三角洲多有大型堤围,其他地区多是零碎分散的小工程,有的陂田车田仅能灌溉几十亩。仅是水利工程就达到了近千个,各种堤围、陂坡堰车,达到六百多处,围堤长度达到七千余里路,石堤占据四千多里之巨,新修与扩修的道路长度达到近两万里路。至于用工,多多益善,越多越好,那怕有百万人施工,都不会嫌少的。
几千万缗钱就是这样砸了下去。
还发明了火药,否则工程费用还会增加一半。
将这些图纸交给元绦、田瑜与程师孟、杨察、蔡挺,说道:“诸位,广南东路的事交给你们了。”
田瑜很不解,问:“为何?”
两广你才是真正的大佬,马上工程全面动工了,你不能逃。
“郑迭赵,文武配,往南飞,复北归,我能不忌惮么?”
“何来此语?”杨察惊诧地问。
“京师里刚刚兴起的童谣。”
“可恶。”周沆气愤地说。太不公平了,郑朗累死累活,居然换来这句诬蔑。
“虽可恶,我也要jǐng心,两路的经略安抚招讨使,总掌着岭南所有军政财大权,又有五岭之隔,朝廷各项投入,可能会接近亿缗钱,全部交给我一个人,已经有违祖宗家法。再有狄青将军为军事助手,怎能不会引起一些闲言碎语?故我将广南东路事务交给你们。”
大家一起不作声。
也就是分权。
狄青走了后还不行,必须将权利分化下去,特别是这么多钱帛,若用来谋反,可以做很多事的。但交给了田瑜等诸臣,郑朗就不能掌控,谣传自破。故郑朗返回桂州,这也是一种高姿态。
郑朗又说道:“诸位,虽前期准备完善,可工程零碎,一旦实施下去,会必引发诸多纠纷,要注意调解,持公平之心。到了明年chūn天,工程基本能草工,百姓开始chūn耕播种,诸项事务也就落实了。”
说完,商议一些细节问题,第二天郑朗便离开广州,乘船返回桂州。
狄青还要准备准备,没有走。
郑朗将狄青与司马光喊到家中,让他们坐下来,说道:“狄将军,这大半年来辛苦了。”
“郑相公,不敢当。”
郑朗又看着司马光,说道:“君实,你也辛苦了。”
“郑相公,谢谢你。”司马光说道。心中戚戚。差一点就将命丢在特磨道。
“你做事踏实,学问渊博,这是你的强项,可行事略过保守,故我让你前来磨练,开拓你的思路。不知道未来有没有战争,否则我会将介甫喊来。让他看一看战争的残酷。”说完,又看着狄青说道:“我将写一封奏折,你站在我边上观看。”
“喏。”
郑朗让月儿拿来笔墨纸砚。开始写奏折。首先说战事,梁适说岭南平安无事了。非也,交趾野心勃勃。不可小视,况且还有梅山蛮,这两战皆凶险。我对军事不是梁适所说的那样jīng通。现在因为某些人用心不诡,不得不将狄青调回京城,但还要派一名名将过来,张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又说朝中缺少能征善战的武将,南方虽有祸,仅是疥癣,割除时会痛。但仅是痛,不关系到生命危险。北方才是最致命的,无论西夏或者契丹,皆不可小视。虽有些将才,可仅善长于指挥步兵。能有大局与谋略,并且善用骑兵者,仅狄青一人。未来在北方作战,必用骑兵。此次诬谣一案,狄青又是一个武将,挤身于朝堂之上。必受文臣排挤。望赵祯三思,要善待保护好狄青,不是为了狄青,而是为了宋朝的未来。
将狄青与宋朝未来划上等号!
“郑相公……”狄青感动得不能作声。
郑朗这些话是发自内心的,也料定狄青回去后,不是好事,会很惨很惨。他xìng情又刚烈,身上多处带伤,一旦受到打击,会与王忠嗣一样,命不长久。
这封奏折当着狄青的面写,就是给狄青看的,不要感到委屈。还有我在后面支持你……
还是不放心,将奏折放下来,说道:“狄将军,皇上对你很喜爱,加上你此番数次立下奇功,一回到朝堂必会重用你。但对于你来说,却未必是好事。”
“然而皇上……”司马光嚅嚅道。
“君实,皇上是一国之君,是治天下,非是开罪天下。即便袒护狄将军,若是所有士大夫愤起夹攻,皇上是要狄半军一个人,还是要士大夫?”
“我也没有得罪士大夫。”
“狄将军,你是没有得罪士大夫,可你是一个武将,挤身两府,士大夫如何容忍?”
“不公平!”狄青气愤地说道。他下句话未说,俺拼死拼活的卖命,为什么这些士大夫仅动动嘴皮子,就能拿我当猴耍?
“狄青将,所谓的公平,只是一个传说的名词。看看这天,天是圆的,太阳又大又明亮,月亮次之,星星微弱,即便星星与星星也有区别,天不公平!再看看这地,地有高山峻岭平原,高低不平,地不公平!再看看这水,水有清有浊,有宽有狭,水不公平!天地不公平,山川河流rì月皆不公平,天下间何来公平而言?所谓的公平,仅是强者给弱者的一种施舍,一种平衡之道。不然弱者积怨难返,最终会产生脱变。毕竟强者是少数的,一旦积怨到一定地步,他们凝聚起来,便会产生翻江倒海的作用。国家灭亡,权贵消失,强者不再是强者,只能任意的践踏。所以强者越明智,施舍得越多,强者越昏暗,越贪婪,施舍得越少,贫富分化严重,弱者怨气积累,最终强者化为乌有。这便是易经的演变之理,我的中庸之学。”
狄青听了还有些发愣,司马光却在沉思。
“说公平,实际根本就不可能有公平。即便是皇帝也要平衡之道,如郭皇后之死,杨尚二位美人拉出皇宫为女道士,陛下应怎么办?杀掉相关的士大夫?不能。一杀,士大夫就寒心了。为了国家的平衡,因此忍气吞声,择大弃小,默受之。若是士大夫对你群起围攻,陛下为了平衡,又该怎么办?”
“我要怎么办?”
“学王德用!”
但狄青未必听得进去,到时候再说,郑朗又说道:“狄将军,正好你要离开两广了,我问你一件事。”
“何事?”
“交趾,”郑朗将循州经过说了一遍:“若是交趾突然对两广发起进攻,我应当用何策对付?”
“难办啊。”
“我知道,交趾乃是一个国家,非是侬智高可相比的,而且交趾这些年一直在扩张当中,也不能小视其军队的战斗力。地形与气候对我朝军队又相当的不利,难办。”
狄青沉思良久,说道:“郑相公,你想占领交趾,还仅是让他们安份?”
“大理不感兴趣,交趾我更不感兴趣。”
“那就好办,郑相公,唐朝是如何击败高丽的?”
“如何击败高丽的……”郑朗回想,击败高丽有种种原因,不能小视这个棒子的顽强,不但隋唐打得吃力,如今契丹,未来女真、元蒙与明清都无法让其灭国。唐朝击败高丽有种种原因,隋唐多次攻击,让高丽举国凋零,高丽又正好产生内乱,唐军的强大,名将如云,等等,这才让李绩、刘仁轨、薛仁贵得逞。当然,寒冷的气候也成了高丽的保护伞。
但不可能将隋唐灭高丽的经验拿到交趾来,朝廷也不会准许自己发起那样规模的战争。
想了一会,眼睛亮起来,说道:“我明白了。”
司马光问:“何策?”
“天机不可泄露,”郑朗笑了一笑,用眼睛看着南方。
狄青也是一笑,又感到遗憾,不打便罢,一打,这场战役与自己一点干系也没有了。
狄青与司马光带着蕃骑返回京城。
朝廷派富弼为使,来到桂州与大理盟约。很慎重的,虽然宋军攻到鄯阐府城,连郑朗都不感兴趣,朝中君臣更不会对大理感兴趣。但盟约签订后,边境会变得很安宁,这才是大家最看重的。因此派了富弼为使,与大理盟誓。
大理更重视,派来扶国功臣岳候高智升。
这个高智升很有意思,后面杨家杨允贤公开叛乱,段思廉无力平乱,于是让高智升出兵灭之。为了封赏,将高智升封为鄯阐候,使王室实力更加削弱。最后高家渐渐壮大,直接取代段家成立大中国,但看到各部不服,高家的高升泰又将皇位传给段正淳,段正淳也是高家的女婿。因为高家的权势,段正淳害怕高家,也害怕自己的妻子,曾给写妻子高升洁一首赞妻诗:国有巾帼,家有娇妻。夫不如妻,亦大好事。妻叫东走莫朝西,朝东甜言蜜语,朝西比武赛诗。丈夫天生不才,难与红妆娇妻比高低。
比天龙八部里的那个段正淳,更是一个男子汉,大豆腐。
不过那已是五十年后的事,与郑朗肯定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高家的壮大,正是从高智升开始的。
富弼与高智升谈盟约细节,郑朗未参与。
但富弼找到郑朗,说了一件事:“郑相公,我临行前庞醇之托我问你一件事,关于钱币的问题。”
“钱币?”
“庞醇之说你将所有钱帛一起调到岭南,国家钱帛不足,钱币也不足,此事庞籍替君遮掩过去,否则传扬出去,会掀起更大的喧哗。”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