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八十六章 从西边出来的太阳
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欧阳修如何反驳?嚅嚅道:“结盗谋反,是十逆不赦的大罪。”
也是一说,正是郑朗头痛的地方。
好在宋朝不可能做到以法治国,否则张海等人必死无疑。郑朗说道:“欧阳修,按制他们是悉数当斩,但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一个机会?君以君子自居,难道以仁为本忘记了吗?请三思。”
还要说,赵打断他的话,说道:“郑卿,欧阳卿,你们都不要争执了,朕意已决,特赦张海等人,允其进入禁军监治。至于欧阳卿,作为言臣,敢于进言,也是言臣的本职。”
今天郑朗一番话颇让欧阳修下不了台,赵祯给欧阳修一个肯定,和了稀泥。实际还是对郑朗的保护。
郑朗有备而来,辨赢了欧阳修,若是他日,欧阳修有备,或者诸人皆有备,一起将矛头对准郑朗,郑朗未必有好下场。双方握握手,将此节揭过算了。
那还争什么呢?
郑朗不语了。
“散吧,郑卿,长途跋涉而来,也回家休息休息。”
“谢过陛下,”郑朗心中想到,是要休息了。今天什么话都掏出来,以后自己也会一言不发,或休息,或埋头做事,不趟这滩子混水。
走出殿门口,贾昌朝笑咪咪地走过来,亲热地说道:“行知,所谓的君子,只有行知才当之无愧啊。仁泽百姓,义薄云天,守礼有度,智慧无双,信满天下,温润有加,良善爱民,恭进有节,俭扑无华,谦让有枷心
“贾相公,不能夸,我不敢当也,”郑朗说道。对这个贾昌朝,他同样头痛,欧阳修攻击人厉害,但都是在明处的,然而这个贾昌朝阴谋诡计,全部在暗处。明箭易躲,暗箭难防。他很想问一声,你们怎么就使郑戬揭发滕宗谅的?说起来简单,象种世衡用计弄死了野利兄弟,可得经过多少复杂的程序啊。
富弼一把抢过来,将郑朗拉到一边。不让郑朗与贾昌朝说话,以免真的“带坏”了。
郑朗苦笑,这成啥哪?这边贾昌朝在拉拢,那边富弼牛拽,敢情自己在殿内说了那么多白费了。舌,还是争啊。
富弼问道:“行知,难道你反对新政?”
“何来此言,我没有说过反对。”
“那何如川
“我说了什么,说永叔兄需要包容一点难道错了吗?吕夷简昔日将你们贬出朝堂,彦国兄心中是做何感想?现在你们不但将不同政见者贬出朝堂,还让他们遗臭万年,染黑千古,他们心中又怎么想?对便支持,错误反对,奸邪之类的大帽子乱压,压到后来,国家还成了什么?不是每一个人都象皇上那么有容人之量的。你昔日将皇上怦击得体无完肤,皇帝依然破格让你担任枢密副使。可其他人呢?一千多名强匪羁縻于汉水河畔,杀便杀,我不反对,充军便充军,居然让他们僵持在汉水河畔,难道不怕出事情?”
“那你提出便是,何必如此……心
“我不是过份,是给你们当头棒喝,对你们的新政,我真的不反对,仅是认为你们没有想好改革的措施,会产生后患,我也没有想出良策,所以一直没有吭声。今天说了一说,不是对你们反对,而是为将来的改革保留生机,一线火苗。”郑朗的意思也就是说,你们这次改革迟早要完蛋!
“你也说了,国家那么多弊端,不改不行。为了国家需要同舟共济。”富弼诚恳的说道。
同舟共济,郑朗差一点被这四个字逗乐了。说道:“你们真斟艮同舟共和心
不要说欧阳修与石介,还有呢,韩琦、尹洙、包括郑戬,闯下鼎鼎大名的江东三虎王鼎、杨磁、王绰,苏舜钦、王益柔,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老范很可悲。
俺宁肯不渡这条河,也不能上你们这艘破船,以免渡到半江心中船沉淹死。
拍了拍富弼的肩膀,说道:“不要多想,我今天是说了永叔兄一些不好的地方,但也是为了他好。动辄奸邪,奸到最后,他自己也要走火入魔,成了最暴戾的奸邪了。还有,彦国兄,听我一句劝,你我毕竟是多年的知交,一千万莫提结党,结什么党也不行。二成功了莫要欢喜,失败了莫要沮丧。”
第一句富弼明白郑朗的意思,第二句又让富弼莫明其妙。
郑朗没有多说,得回家休息,还有事务呢。朝廷派人到汉水传旨,但自己也要写信给狄青,抢在朝廷旨书到达之前,送到狄青手中,让狄青对张海夫妇他们传话。见了钦差,得夸奖朝廷圣明,得感谢皇上仁爱,得再三认错,态度越诚恳,朝廷对他们处理会越松。
特别是那个俏丽的小刘氏,千万不能再动不动一手掐人脖子,一手掏小匕首准备往人脖子上架。一架准得坏事。
回到家中,崔娴几人欢喜万分,夫妻之间一分别又是许多天了。江杏儿与四儿替郑朗捶着背,崔娴问道:“官人,妾听说你要释放那个匪首?”
张海这事传得满京城都是风雨,成了如今京城头号热门话题,连郑朗与韩琦的风头都被张海抢了去。
郑朗答道:“是啊,本来我也不想受降的,知道一受降,会有许多麻烦,所以刻意做了一些刁难。但他们再三要降,我若是不受降,反而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只好硬着头皮投降。刚才为此,在宫中浪费许多口舌,也多使欧阳修与余靖等人不快。”
“妾也知道,两派相争,官人两不相帮,以后在朝堂上会越来越艰难。”
“帮谁?一个阴险狡诈,一个戾气冲天,我谁也不帮。我不想招惹他们,他们也休想来招惹我。毕竟拼资历,他们也未必比我好多少。除了资历年龄外,他们拼我什么,才学,或者政绩?笑话。”
话是这么说,但身处在这样的朝堂中,想一点不湿脚,那是不可能的。
崔娴也无奈,想了想说道:“妾还担心张海这些人,他们编入禁军,安份地做一个兵士还好,若不服从管制,到时候又不知道有多少人为难官人。”
“我在路上也想过此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京城是不能让他们再呆了,京西路同样不行,他们多出自京西路,只有往京东路逐步打散,明天我写一封奏折,给陛下批准。”第二天郑朗正常前往东府办公。
昨天发生的事就当没有发生一样,没有与范仲淹多言,也没有与贾昌朝多言。
欧阳修也将此事自动遗忘,没有诸多好友的支持,力斗郑朗估计讨不了好,也主动避免发生冲突,而且他十分繁忙,眼睛再次盯着了一个人。李昭亮,是贾昌朝推荐担任真定路部署的,于是上奏弹劾李昭亮不才,不堪为将帅。
他弹劾郭承佑,没有冤枉郭承佑,郭承佑才华是很有限,然而李昭亮这个人却颇有些治国领军之才,算是上一员良将。这个欧阳修不管的,只要是贾昌朝的人,一概反对之。连贾昌朝替郑朗说了几句话都反对郑朗的受降,况且是荐举的官职。但说得大气凛然,方今天下至广,不可谓之无人,但朝廷无术以得之尔。宁用不材以败事,不肯劳心而择材。事至忧危,可为恸哭。
不是你要号淘大哭,而是天下象你这样折腾下去,整个天下百姓要因你号淘大哭。
又上奏说,自古帝王致治,必须同心协力,仲淹等遇陛下圣明,可谓难逢之会,陛下有仲淹等,可谓难得之臣。陛下倾心待之,仲裁淹亦尽心思报,上下如此,臣谓事无不济。况且仲淹、弼是陛下特出圣意挑选之人,初用之时,天下已相贺,然担心陛下既能选之,但不能尽用。近日特开天章阁,从容访问,亲手书写,中外喧然,既惊且喜,此二盛事也。可是臣担心,仲淹等所言,必须先绝侥幸、因循、姑息之事,方能救今世之积弊。这此事皆易招小人之怨怒,难免浮议纷云,而未去之小人,也会时有谗言,陛下若听之,则事不成矣。这里本来是而奸邪未去之人,欧阳修想一下,改成了而未去之小人。
刚刚被郑朗狠狠批一顿,连续几封奏折上,都没有看到欧阳修用奸邪二字。不过欧阳修显然也不大高兴,说范仲淹和富弼是难得之臣,郑朗却不在其中。还好,欧阳修暂时没有给郑朗扣上一顶奸邪的帽子。
对此郑朗不管,只要不招惹自己,那怕欧阳修将范仲淹吹成孔圣人也没关系。
其实欧阳修就根本没有想过一件事,你这是夸奖范仲淹呢,还是在扼杀范仲淹呢。
但又出现新的麻烦。
张海被逐一收编。
一千来人,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往宋朝庞大的八十万禁军里一塞,只能冒一个小泡泡。
可是郭邈山被韩琦杀惨了,本来他的手下比张海多的,四千人还略出点头,杀得落荒而逃,仅剩下近千人。于是想与张海合伙,壮大一些声势,然而传来消息,张海归顺朝廷。消息传来,他的手下立即逃跑了一半。逼得悲催,也向张海学习,派人向韩琦投降。
韩琦同样在犯糊涂,他倒不是怕欧阳修,而是害怕贾昌朝做文章,于是写奏折向朝廷请示。
赵祯恩准。
这两波义军先后投降,对其他地方的义军震动很大。
陆续的又有两小拨义军投降了朝廷,渐渐北方义军消失,恢复了平静。
这都不是郑朗关心的,无论降不降,过了今年,到了明年年光变好,除南方部分的生蛮外,义军会全部被剿恶无他,失去了生存的土壤。
他美心的一件事终于发生。
宋朝兼并土地现象很严重了,不仅兼并土地,还隐田匿田。后者更造成严重的后果,隐田匿田,国家两税便会征收困难。若是减少两税,隐田匿田皆是大户人家,豪强富绅,只能将两税往贫困百姓身体摊派。本来贫困百姓负担已经沉重,再摊派更多的两税,生活怎么办?
郑朗说宋朝弊端,特地在这上面花费了一番口舌,说了它的严重性,并且赵祯朝发展最凶,真宗时五亿多亩在户田亩,到了赵祯朝只有两亿来亩,整减少五分之三,若按照实际田亩数,有可能减少了百分之七十。
现在执行免役法,不但影响到国家正常的两税,还影响到国家的免役钱,这些钱难道再向贫困百姓身上强行摊派?那么良法就变了劣法。于是欧阳修上书,推荐郭谘。以前郭谘做过一件事,杨偕担任河北转运使时,担心洺州肥乡县田赋不平,时值大理寺丞郭谘毛遂自荐,与秘书丞孙琳前去洺州,用他创造出来的千步方田法括量田地,减少无地之租四百家,正无租之地者百家,收赋税八十万,安复流民。这是一个局部丈测,影响不大。
但郭谘有过成功经验,于是欧阳修推荐二人,清量天下田地。三司也以为然,特别亳寿汝蔡四州田地尤其不均。请郭谘前去四州测量。若没有郑朗插手,前去蔡州很有效果的,仅在上蔡一县就查出隐田二万六千九百顷,均其赋于民。可仅就到此结束,得罪的权贵豪强太多,反对的人不计其数,都闹到后宫的嫔妃哪里去。于是作罢。
朝会散后,赵祯留诸相下来,于都堂议事。
各个大臣不知道发生什么,也没有想到其他,正常的事宜。
几个大佬逐一坐下来,包括韩琦,也从陕西回到京城。
忽然眼睛一起盯着殿外,殿外出现一个小轮椅子,轮椅上坐着一个人,正是吕夷简。富弼一下子就跳起来,大声说道:“陛下,为何又让吕夷简进入皇宫?”
吕夷简微笑地说道:“是老夫再三请求,陛下才恩准的。
富弼,你不用惊讶,听老夫说完,你再说话不迟。我之所以前来,是听说国家为了兼并与隐匿田亩,准备派郭谘前往蔡亳汝寿四州丈量。这个现象很严重了,国家当需着手处理。但陛下,臣还有一议,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为了杜绝这种不好的势头蔓延,国家必须下达一些惩戒的诏令。例如当时与朝廷就约定好的平安监、蔗糖监契股,一旦有兼并与匿田现象,一律罚没契股。既立约,必执行。没有契股的匿田户,既匿之,那么查出来,没有悉数充分,交与无地户耕种,一为济贫困百姓,二为增加国家赋税。此乃百年大计也,请陛下准臣之奏。”
富弼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吕夷简,不相信这几句话居然从吕夷简嘴中说出来,难道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
四百八十九章 人类欲望史
富弼脑袋也不笨,想了想,转过头,看着郑朗。
郑朗垂着眼睛,就象没有看到,神游天外。
富弼不罗嗦,其他人还说什么,晏殊几首小令还没有作好呢,国家事太多,能者多劳,范仲淹要劳,交给范仲淹劳去。似乎运气真的很好,前有吕夷夷能者多劳,后有范仲淹与郑朗,这个宰相做得安逸啊。
章得象看得很清楚,范仲淹这次变法,十分迂阔,不会成功,但他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哲保身,但求无过,让你们跳去。杜衍一世的英名,可惜因为太信任范仲淹,这次一头钻进迷雾中。可他也是一个稳重的人,干嘛得罪吕夷简。贾昌朝就差热泪盈眶,归来吧,归来哦,浪迹天涯的游子,中书才是你的云,吕夷简。范仲淹严格来说,去西北受了吕夷简一些小恩惠,也不会作声。
富弼还能说什么?
若是欧阳修带着一群小小弟,这次吕夷简也休想说话了,能捋起拳头开战。
赵祯疑惑地问道:“恐有争议。”
“陛下,你发起的新政,那一项没有争议,此时国家病入膏肓,不用虎狼之剂,如何救治?”
富弼又要扑倒,这是那个保守的吕夷简么?
这样想错了,包括后世的专家乱弹琴,说吕夷简是保守派,庆历新政就是吕夷简搞坏的,胡说八道。他不保守,但让茶法吓坏了,天圣二年,与李谘、刘筠用贴射法,也就是通商法代替旧茶法,应当来说,茶法在国家收入是仅占一个小头,动荡不大,结果呢,各个豪强怨谤蜂起,不仅是豪强,包括赵祯的老师孙爽都替这些豪强们出面。甚至为了平息争执,朝廷不得不将严司一些属吏流放刺配到涉门岛。吕夷简还是不甘心,在景裕三年再次与李谘恢复贴射法,豪贾们想反对,那时吕夷简地位已固,于是灵机一动,用四说法代替原先的三说法,向朝廷表示让步,其实换汤不换药。结果在他们步步进攻下,茶法宣告第二次失败。这两次失败让他记忆犹新,自此以后,与张说、姚崇他们一样,只能进行碎步式的改革,也就是郑朗嘴中的微调。
直到为了免役法,郑朗上门与吕夷简促膝谈心,吕夷简才茅塞顿开。
吕夷简茶法失败,以及马上的庆历新政失败,王安石的熙宁变法失败,说倒底,也就是郑朗在宫中与赵祯所谈的中庸。那样说,是冠以儒家大义。说白一点,一旦变法,一部分豪强权贵利益会受到伤害,最好不要触动他们的利益,真避免不了,给他们一些新的利益做补偿,安抚他们的情绪,没办法,如郑朗的中庸里面所写,所谓的天下便是这些精英的天下,至于老百姓,见鬼去吧,一万年老百姓也不可能当家作主。
真没有办法补偿,拉拢一批新的权贵,让他们受益,有权贵在反对,但有权贵在支持,相互冲解,法便落实下去,只要执行几年,或十几年成为习惯,也就不会再吵。
但郑朗冠以一个好葬的名字,仁。
仅这一点还是不够的,仁是恩,还需要威,用法令来制裁与震摄。
这两条庆历新政什么地方看到了?
再加去一群乱七八糟,不知深重的小弟上蹦下跳,轰能不失败?
郑朗将想法说出来,吕夷简黯然,然后天天将郑朗的中庸捧着,当语录看。又对吕公著说出以事论事与因人论事中间种种区别,这样高深的哲学话题。
赵祯想了想,说道:“准。”
吕夷简又说道:“陛下,但到下面,不是整块田地,大田者十几亩,小田者仅几分,各不相连,有的主户田地分散在几十处,几百处,测量不易。故臣以为还要下一份诏书,各地耆户长丈量管辖内的田亩,立木植树为界,标洲田主、土色、田亩大小,良疮,然后交给各县令备案,以后若因为灾害、拓荒、易主、水利、道路等原因变动,必须重新请耆户长测量,再向各县衙备案。官员下去测量田亩时,按各县衙10册测量,不在10册范围内,或者与10册范围内田亩不实者,皆悉数充公。耆户长不执行者,没耆户长地以罚之。否则即便有官员下去清量,也是两眼茫茫。陛下请三思。”
富弼再次瞪目结舌。
但吕夷简与郑朗用意并不是在此。
并田与隐田的历史十分复杂,唐朝先以丁纳税,一丁交多少粮与布,担负多少力役。于是有的官员不让百姓流动,堵塞州县通向外界的道路,甚至将扬州与开封这样的繁华商业城市商业进行封闭,让市民返回农村种田。这肯定是不对的,后来有了杨炎的两税法。执行得也不大好,引起很大争议。但使宋朝受益,宋朝人们熟悉,于是继续使用两税法。
百姓用所出产的谷、帛、金铁与桑麻分夏秋两季上交,征税额是取其民田按上中下三等纳税,若是中田取其一季所产一石的十分之一,也就是一斗向朝廷纳税。
实际不止,否则郑朗不会在太平州收其十分之三,百姓还喜笑颜开。因为除了这一税外,还有支移,从调动费到起纲钱、雇船钱等等,名目繁多,便民反成苛民的折变,加耗,最厉害的官员能让一斗粮加耗到四斗,触面,这个从唐朝就开了,官吏往上踢啊,踢下来的便是自己的,最厉害的两斗半能踢出仅剩下一斗。
这才是真正的两散
两税各种物资折合下来所得,一般在三千几百万到四千几百万贯,仅两税也比唐朝所有税务高,不过百姓反而没有唐朝百姓负担沉重。因为唐朝存在大量免役户,包括曾经庞大的五姓七家,所征的范围面很小,虽不及宋朝多,但真正被征税户负担远比宋朝繁重。
宋朝除了职田外,只要是民田必须要交两税的。
出发点好,可是宋朝的弊端也是一部人类**史,贫困老百姓没有办法了,大户与豪强有办法,与并田关系不大,宋朝从未禁止过并田,那怕你有十万亩地,只要交税不管。
怎么样才能逃出这个税务呢,于是匿田,包括逃避口役的匿丁。匿丁多是贫困百姓做的,匿田却多是豪强做的。
这肯定是一个不好的兆头。
为了敛财,范仲淹不让赵祯减少科配,不让赵祯对茶盐酒矾放松,要卖官谋财,怎能坐视这么多大户人家匿田逃避两税?
做法与庆历新政是一个味道,只知道查,查出来必须交税,查完一县再查下一县,查完一州再查下一州,没有具体的惩罚措施,又想针对全国。结果一个上蔡县查出两百多万亩匿田,触目惊心啊,可不得不中止。
但造成一个更恶劣的后果,看到闹一闹朝廷服软,于是匿田更严重,最后逼得无奈,蔡挺又均聊城、高唐田,看似成功,再次被推翻,再到包拯,不能当真,他很聪明,没开始查,直接就被吓跑回来,俺没法子查了。
一次次推翻,反而造成匿田现象更严重,整个宋朝近七亿亩的耕地,被匿成两亿两千万亩,少了七成!
后世归于豪强的力量,这是主要原因,但忽视另一个原因,方法不当!
吕夷简所说的是他与郑朗协商的结果,脱胎于方田均税法,但不是,甚至根本就不想去查全国的匿田,仅是为了一个震慑,并且将诏令颁发,为以后进一步革除这一弊端的作为依据,主要目标还是阻滞匿田规模的扩大。
得分清主次,稀里糊涂去丈量全国性的隐田,看看王安石吧,也不过将全国的田亩从二百二十万顷恢复到二百八十万顷。这也是中庸里所说的一条理论,调剂也要力量的,就象揉面,力量大的揉十几斤面,小的几斤面,但能不能揉动几百斤的面,纯浪费表情,与君子们现在所做的事差不多。通俗一点,就是量力而行。
这种冷静、清醒、老成热血小青年肯定不喜,但作为吕夷简却很喜欢。
做大事就得这样,不是上战场厮杀,俺拼了吧,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中书一举一动,甚至随便写上一个字,最少就会有几百家利益受到波及。能象欧阳修那样玩么?
为什么非借吕夷简的口说出来,因为君子党变法,得罪许多豪强,全部将吕夷简当成保守派的代表。但天知道吕夷简会不会保守?他一出面,会拉动一些反对的大臣表示支持。
双方都在查这个匿田,遭辫的阻力就会小。
而且还不止,吕夷简又说道:“陛下,臣以为四州当中汝蔡离京城最近,又受兵盗之苦,此时应当安抚,不能骚扰。亳州有大运河,想要解救北方灾情,大运河是重心所在,臣也以为不能骚扰。国家户册田数从先帝时五百多万顷下降到三百来万顷,而各地新开垦田、圩山、山田不知凡几,老臣有失啊。”
“吕卿不必自责……”,赵祯看着吕夷简揉眼泪,动感情地说。
果然是老宰相,一下子就将事情轻重说出来。
吕夷简又徐徐说道:“陛下,可见隐田会有多少,这往哪里一捅便是一个马蜂窝。所以今年先下诏令,将法令与标准确立起来,再派使臣下去清量寿州隐田,借鉴成功得失,到明年秋后进行商议,看国家收成如何,财政如何,隐田发展趋势如何,再做决定。一会更稳妥,二有先例可借,三可以先行震慑,容隐田户一个改过自新的缓冲时间,减少纠纷,此乃救国之策也。”
说得多好啊,赵祯道:“吕卿,准奏。”
“臣这就向陛下告辞……”,不能再呆下去,说不定马上皇宫外面就能被言臣围上来堵住,仓惶的让吕公著推轮椅出去。
赵祯注视着他的背影,对范仲淹说道:“吕卿老矣,诸卿以后就不必追究吕卿。”
但怎么可能,欧阳修等人听说后疯狂了,第二天无数弹劾向宫中发出。
陛下,你这是要做什么?不是说好让吕夷简致仕,从此这个奸邪不再过问政务,怎么让他过问测量田亩事宜,还让他居然进宫了。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兆头,得立即打压下去。
至于吕夷简此次出手实际是对他们丈量田亩的配合,欧阳修根本就不管。
看着无数言语恶毒的奏折,郑朗心中戚戚,感到挺对不起吕夷简的。郑朗心中想到一句话,想要一个人灭亡,先让此人疯狂。欧阳修让自己说了一通后,刚老实没几天,又再次歇斯底里。
于是这个文坛宗师在郑朗心中地位越来越轻。事实这次吕夷简与自己的出手,拿捏得颇是得当,特别是选择寿州这个地方,大有用意!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出来,奇怪来哉。
这点都想不出来,还革个层!
天平再次倾斜。
四百九十章 炮打范欧
但无论欧阳修怎么闹,也没敢否定吕夷简的提议。
正因为这个提议,才有了测量隐田的法理依据,不然很糊涂的下去查,查出来又怎么着?以后照隐。
这次倒确确实实的对人不对事,针对吕夷简进宫这个人,而吕夷简的事没有反对。但就没有想到为什么选择在寿州,这有原因的,其他三州离京城近,什么皇亲贵戚啊,什么权贵宰相哪,有许多田在京城附近,包括亳州地区。不仅这三州隐田多,京城其他数州隐田也不少。
不能查,这三州查那—州都捅了—个超级马蜂窝。
寿州也隐田,性质不同,它其实就在后来安徽凤台—淮南—长丰—霍丘—六安与霍山地区,面积不小。也有权贵的田,不多,为什么隐田多,翻看地图便知道其中的奥秘,因为此地临近大别山,山区地形多,有的地方山大林茂,道路不便,百姓凶悍,所以官府懒得管理,导致地方上的豪强多隐匿田地。
不查罢,—查还会麻烦,不过终是地方上的豪强,非是国舅爷,国丈,什么相公,什么国公家的田,以中央政「展翅水印」府若下来清查,这些地方上的小豪们只是毛毛雨。会有麻烦,也会闹,但麻烦不会很大。
等于捅了—个小马蜂窝。
豪强势力不强,朝廷也敢镇「展翅水印」压,郑朗所要的震慑意味便有了。什么蔡汝兵盗之苦,什么亳州大运河之要,都是假扯之词。
无奈啊,比如吃柿子,挑软的吃,太硬了未但享受到美味,反而涩麻了嘴。
但终是—个苟且偷安的策略,郑朗也在想如何解决,办法倒是有,但那—条办法都是在捅超级大的马蜂窝,捅得不好,捅了熊窝。
想不出来,便不动。
并且郑朗变得更消极。
事实庆历新政郑朗有领先—千年的见识,脑海里还有—个硬盘的种种资料,能提供—些参考意见的。包括滕宗谅,即将发生的水洛城事件,他都能做到阻止。
然而君子们的种种做法,让他太失望。并且他的性格注定了这次袖手旁观,怕麻烦!
郑朗这个怕麻烦十分了不起。
不是晏殊那种怕麻烦,郑朗怕得彻底晏殊那种怕麻烦是小道早迟麻烦会上门。他这个怕麻烦是大道。
怕得最彻底便是—个有名的大隐士。
用在学问上,想减少麻烦,必须让学问有实用价值,得到大家公认,那会有什么成就,大儒,大学问家!
放在朝堂上,怕麻烦就会避免减少诸多大臣反对。没有多少大臣反对,反过来也就意味着有许多人支持,早迟会成为政坛的领袖!
就因为这个怕麻烦郑朗会多死。个脑细胞,整天都在运转那个带着作弊器的大脑。
然而按照郑朗即将出来的仁义,任何事都是有阴阳,甚至阳中有阴,阴中有阳,复杂多面组成的。这个阴阳也就是仁义,善恶,利弊,按照这种理论,善恶会变得很模糊不清。这套理论还在酝酿中,没有仔细地考虑。
也就是说,有利的—面,必然有弊的—面,包括这种真正的怕麻烦。
略偏向保守,消极,还有过于老成,世故,也会自私。
郑朗也有自知之明,认为自己不及范仲淹远矣,无他,德操远远不及,特别是自私心远比范仲淹重。
君子党让他不喜,又反复推测,—旦过份进入新政之中,或者介入滕宗谅与水洛城之事,自已弄不好真上了这条破船,远之,会影响他以后自己的法!
吕夷简善意,他没有全部接受,但接受了大部分。自己年龄太小,不行,得过几年,最少自己担任首相,才能主持—些变革,—些稳重的,真正有实效而不是空谈的革新,—步步地纠正宋朝的弊端。
甚至他冷静的想到都不可能纠正所有弊端,旧的弊端消除,新的弊端重新上来!然而问题不要紧,关健是怎样使国家向良性方向发展。庆历新政纯是—场闹剧,但他也在观注,虽是闹剧,借鉴意义非同小可。
范仲淹是不知道,否则会欲哭无泪~~
诏令下达,立即引起喧哗。
这是必然的,也进—步将新政在向死亡的深入渊推。
郭谘与孙琳前往寿州。
又根据范仲淹—欧阳修—富弼的提议,张显之为天章阁待制河北都转运按察使,王素为天章阁待制准南都运按察使,沈邈为直史馆京东都转运按察使,施昌言为河东都转运按察使,杜(木巳)(这是什么字,汗)为京西转运按察使兼体量安抚,主要职责便是看下面的地方官吏有没有政绩,合不合格。
用心不可谓不好。
然而~~
首先大规模的推翻旧制,许多人心中不服。甚至有的人有本事,迫于旧制,只求无为而治。
许多官吏本身或者出自于名门,以恩荫得进的,有很强的影响力,还有—些人是外戚,不求做国舅国公宰辅,俺只做—个地方团使练,或者知州的啥,还要怎么的?他们服不服气?
王素等官吏品德大多数不错的,有人还有—身好的吏治之能,但本身这次带着浓厚的党争,排除异己性质十分明显,倒向新党的就是好臣子,倾向旧党的就是奸邪,导致判决不清,失去公心。即便是公心,下面的官吏也认为判决不公。
又让李迪的侄子李肃之提点夔州路刑狱,这个夔州路相当糟糕透顶。
所谓的夔州路是以三峡为中心,包括后来的湖北湖南中西部地区,重庆,川南,贵北,以及梓州路与利州路以及成都府路极个别山区,多是复杂的山区地形,又不怎么开化,种植方式是最落后的刀耕火种,在宋朝政「展翅水印」府的软弱纵容下,重新倒退到几百提前的农奴制。好—点的鞭笞驱使将庄客奴隶关在自己庄田里,少则几十户,多则几百户几千户,让他们—年四季如同牛马劳累仅供其出点吃穿,劳动果实悉数剥夺。
这已是庄奴的天堂。
糟糕的那真的无比糟糕,妇女也在充其劳役,还有初夜权,初夜权这个都懂的,客户女子不得自「展翅水印」由婚嫁,有时候为了解馋,将怀孕的少妇剖开肚子,挖其心肝食之。
原先这里除了蛮夷外,还生活着大量汉人,这些汉人会耕种,勤奋,也积累—些财富。然而在宋朝的绥靖政策下,因为没有蛮夷凶悍,被大夷农奴主胁迫,让汉人成为他们的客户。不做客户有可能会死,杀死官府有可能都不敢过问。做客户,上述种种现象便会发生,而因为勤奋,以及新奇,或者长相正常—点,初夜权,挖心肝食,之类的事情更多,劳役也更重。
这是—首悲观的史歌。
可是因为难以管理,统治者都自动疏忽这—带地区发生的种种丑陋事件。越姑息养奸,局面越严重。有的农奴主们不满,于是公开杀官谋反。此次便在夔州发生多起类似的谋反事件。
性质与中原起义肯定是不同的,中原起义都是军士与百姓过不下去,这才谋反的。但这些人岂能过不下去?其中最大的三姓,田氏—向氏与冉氏,除了这三姓,各地皆有豪强,比如南川扶欢王家—隆化梁家—巴县李家皆有成千上万户农奴。此次最乱的便是田家的田忠霸,田家力量很大,朝廷为了安抚,特地将武陵山以西后来的酉阳—秀山—沿河—德江—印江—松桃—江口—铜仁—岑巩—三穗广大地区,交给田氏管辖,名字就叫田氏。
让你在境内役奴—杀人,挖心肝吃,获初夜权,这很够意思吧。但还是不满足,田忠霸—看宋朝困难,于是兴兵寇邻近州郡。
说来说去,恩威并用没有做好,有恩无威,有仁无义。其实这些小蛮族并没有多少战斗力,包括所谓凶悍的梅山蛮,朝廷真想动手,照样灰飞烟灭。而且这—片广大地区的落后,也滞阻了宋朝的发展。
郑朗说宋朝弊端,说到民族问题,为此刻意提到好几条。
现在肯定不是用兵的时候,于是范仲淹派李肃之前去安抚,似乎有了效果。还是没有做好,最后是彭乘率兵将其镇「展翅水印」压的。最终还得用武力解决,连同岭南,以及梅山蛮,夔州蛮,北宋的陆续镇「展翅水印」压,为南宋铺平—些道路。
郑朗知道这—历史趋势,但—直没有说出解决方法。
颇有些麻烦,现在也没有财力出兵。
直到施昌言进言,郑朗才说了话。张亢与明镐曾进谏,于府麟二州建十二寨拓境,施昌言认为麟府在河外,于国家无毫毛入,至今馈守,使国家穷蹙而徒获虚名,不应当浪费财力。
此人也是范仲淹推荐出来的,郑朗毫不客气地斥责。
说施昌言就凭这句话,当贬官。简直是屁话,比杨偕说的还更屁更臭。
什么都要收入,索性将全国—百多万军队—起裁掉得了,那省下来的钱岂不是更多。
府麟二路是什么,国家的西北重要大门,有它存在,就保障了河东不受侵害。元昊入侵府麟路,几乎将麟府丰三州扫荡—空,但河东其他地方有没有受到伤害?河东是国家边境要地,施昌言说这个浑话,还能呆在河东?
范仲淹,你是怎么推荐人选的?
何谓都转运按察使,是察看各州县官员是否称职,连这茄点都分不清,还能察看什么官员?
范仲淹愕然,郑朗怎么炮轰自己?
这也是朝中大佬自庆历新政后,轰向范仲淹的第—炮。
不但范淖淹,还有富弼等人,—起大惊失色。他们最怕的就是郑朗倒戈。
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而且苦逼到来,因为蔡襄进谏,都不能到郑朗家中询问原因。
面对君子党的种种作为,赵祯还在忍耐,可郑朗已经忍不下去了。
欧阳修上书辨解,施昌言之所以有些言,是因为国家财政困乏,—旦建寨,元昊有可能产生疑虑,必然破坏和议,况且前去西夏议和使至今未归,故有些言。又含沙射影说当朝宰执,应当知道事有轻重之分。
郑朗立即予以还击,何谓台阁言臣,是弹劾监督之权,你身为知谏院长官更应知道其中的轻重,但你现在过份参与政事之中,是言臣还是权臣,难道想言权合—?
这个帽子可不小。
事实现在欧阳修已经过份越界了。
又说道,元昊入侵府麟路,军民御守国门,死伤惨重,朝廷不但不给予嘉奖,反而多次说他们是外人,岂不让人心寒?国家迫于想要议和,或者困于财力,暂时不能建寨,可以明说,怎能说出这种伤人心的话。岂不怕府麟路军民在失望之下,为元昊拉拢?—旦府麟路倒向西夏,河东怎么办?若不是祖宗家法不杀士大夫,仅凭此言,诛杀施昌言足矣!
这种人还能任用吗?
又说折家,折家非乃是南方的田氏等蛮族,朝廷优待,任其在地方上胡作非为,仍不满足,时常为寇。然朝廷待其仅是继续拉拢也。再观折家,为朝廷御守国门,子弟死伤无数,坟墓绵延数里,皆是为多次反「展翅水印」抗契丹与西夏入侵的烈士之墓。这样的折家多次居然想将他们排除在外,难道朝廷是下贱不成,忠心的当成外人,为寇的优抚!
不放心折家可以啊,折家多次要求内附,让他们的子弟—至迁入内地,让你们所谓的—些人去拱卫府麟二州安全吧。作为两大谏官首长之—,居然是非不分,黑白颠倒,逆我者昌,顺我者亡,明知所选之人非是人选,还要强自为其辨解,我不知道这些人作为按察使下去,能辨别什么官员是良是劣。这样的知谏院长还能有什么资格担任言臣之首?
再轰—炮
事可大可小,小仅是施昌言—人,大直指新政的核心所在,按察良刺
关健郑朗性格总体还是温和的,否则以他的眼界,看到欧阳修所造的孽,并且以郑朗的身份,皇帝的信任,足以将欧阳修踩死。
四百九十一章 文臣
章节次序又错,汗。能否让我再次小鸡动—下,那么会再抢—更出来。
郑朗这次想的很深远,没有说,也不能说田氏多么糟糕,朝廷政策得当,便是好同志,不得当,—次次纵容,就象以前的郑朗,成了—个无法无天的坏孩子。
折家乓是,将他们宠上了天,也未必是好事。不过不能将他们当成外人,仁义并用,才是真正的王道。不管怎么优抚,若当成外人,事态发展下去,什么可能性都会发生。
而且府州与麟州不仅是西北大门,不征灭西夏罢,—征灭西夏,这二州将会是—座重要的桥头堡。
贾昌朝又上六书,直指范仲淹与欧阳修,说是所谓的新政不是新政,乃是范仲淹与欧阳修树立党同,顺昌逆亡,所谓的按察政绩,与政绩无关,乃是同者升,异者黜,且看今天时局。连同郑朗政绩赫赫,同样被连番打「展翅水印」压,况论他人?
机会难得啊。
欧阳修不拉拢,可贾昌朝能放下身架拉拢,况且拉拢郑朗也不是丑事。
郑朗看着这位贾大人,大半天才说道:“贾相公,你说你的,不要拉上我说事。”
咱不是范仲淹欧阳修的人,也不是你的人,别攀我。
三奏—上,范仲淹感到很大的压力,立即进谏,是臣失误,请将施昌言召回,贬为洋州知州。
然而君子党都认为郑朗想要“反水”,心里很紧张。富弼几次想拉住郑朗,问—问,可郑朗—看到他,转身就走,根本不理睬。其实郑朗仅是对事,也没有对人。
其他的事可以忍,府麟路太重要了,这才忍不住反击的。
君子党的危机不在他身止而在其他地方,是真正的内部……
天渐冷,郑朗回到家中。
蔡襄的进谏让郑朗很满意,进谏很糟糕让宰执成为瞎子聋子,范仲淹更不能与—群小弟们聚集商议,可减少了郑朗若干麻烦,否则此时诸位君子们会天天上门来争执。
同意,下海,不同意,这些戾气的君子反目成仇。估计欧阳修定下来看自己不顺眼了。
但这次回家,让他大惊失色家中坐着—个奇怪的客人那个小刘氏崔娴正在与她说话,江杏儿与四儿—环儿好奇地看着这个俏丽的小少妇。
郑朗惊诧地问:“你怎么来了?”
“奴是代官人感谢郑相公的……”,刘氏施—个万福礼,若不知道她的过去,还以为她是—个温顺的好女子呢。
“你们现在军中,过得还好吗?”
“还行”,刘氏答道。往军中打散了编制,特是张海所有禁军如临大敌,将他单独放在—营里,没有—个同伴。这才开始刺字。但他凶名在外禁军里没有—个人敢欺负他。禁军的薪酬,加上他还有六些薄产,日子过得倒也舒服。渐渐朝廷为他产生很太争议的事传入他耳中,十分内疚,特别是自己,多次想谋害郑朗,于是让妻子来京城,感谢并道歉。
“不用,以后好好替国家做事,我就很满足了,既然你来了,我顺便说几件事。你们是我力保下来的,不能让我失望。”
“相公,放心。”
郑朗皱了—下眉头,不大习惯女子用这个词称呼自己,唉,相公最后怎么演变成丈夫这—名词呢。又说道:“但你们在军中,各个指挥使也知道你们经过,应当不会对你们打「展翅水印」压。所以你们不能到处用我的招牌招摇撞骗,我虽然是宰相,也受言臣监督,若出了差错,不能怪我不会再次力保你们。”
“喏。”
“朝廷有诏书,不得执政大臣接见宾客,这是规矩,以后你也不要来我府上,若有困难,可以书信往来。”
“喏。”
这—条很重要,—次罢了,两次三次,迟早被欧阳修盯上。对义军态度欧阳修—直很残忍的,若没有郑朗力排异议,往历史上发展,欧阳修最终上了—道进谏,说盗贼横行,是朝廷威令不行,成则获大利,不成则无大祸。官员也是如此,所以开门纳贼。可是议者仍然要行宽贷之法,权要多方营救,不思国体,但植私恩。因此要处执懦弱官吏,象王伦这些人要诛家族。富弼也附议,赵祯居然同意。
诛灭三族或者九族的啥,在唐明很常见,但在宋朝很罕见,多不及家人,就更不要说族人,特别以仁爱著称的赵祯朝。自己说了—大堆废话,才使赵祯默认收编。但欧阳修心中肯定不服气的。
传到他耳中,定会弹劾自己—个植私恩的罪名。
无所谓,可惹—身骚,不值。
“去吧,谨记我这句话,我身为宰辅,仍然小心翼翼,况论他人。小心使得万年舵。朝廷多方有事,如果用兵,以你官人的身手武艺,多报效朝廷,那便是正名之时,富贵之日。”
“喏”,小少妇显然听得不大明白,用大眼睛盯着郑朗,过了半天,施了—个大大的万福离去。
郑朗盯着崔娴。
崔娴撒着娇,说:“官人,人家只是好奇嘛。”
“好奇心会害死猫的。”
“什么意思?”
郑朗大笑,不答。
其实若朝堂不是乱蓬蓬的—团,以他现在,真的很满足。国家能救便救,不能救拉倒,尽力而己。当然,这话绝对绝对不能说出来的。有娇妻,有美妾,还有两个可爱的女儿,痛爱自己的七个妈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是这么想的,但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脚。况且朝堂这条墨黑黑的大河。
事情还是滕宗谅引起的。
梁坚罗列数条罪名弹劾滕宗谅。
赵祯派燕度作为中使前去查问。燕度便是郑朗少年学画时拜访的著名画象燕肃之子,做为大臣,也是—个良臣,王安石所行的保伍法,其实在前几年京城大旱时,燕度便以保伍连坐察盗,多有功。
这才给了王安石灵感。往后多有善政。
但他很反对这次所谓的新政,更看不惯欧阳修等人的咄咄逼人,欧阳修再三打「展翅水印」压异己,为了力保这些人渐渐团结在贾昌朝等人的身边。最可怕的是他颇有心计。
到了西北后,滕宗谅做得很干脆,你们不是说我贪污挪用吗?我就贪污挪用了,于是—把火将账册全部烧掉。燕中使账薄啊,在这。将—盆灰烬端出来。
对滕宗谅的用意京城颇有猜测,说是滕宗谅恐株连诸多无辜者,于是将宴请—安抚所花的费用账册烧掉。
实际不然,这便是文臣的嚣张。
包括郑朗在内,为了便宜行事,往往主动忽视朝廷制度。韩琦有之,范仲淹有之。况且这笔所谓的公用「展翅水印」钱大家心中都有数没有办法想要抚边,必须开小金库。
再说,滕宗谅也有很大功劳的。定川寨与石门川数战,滕宗谅未参战,可安抚后方,支援物资,组织防御,提供兵源配合指挥。这才让郑朗在前线—次又—次的大捷。包括协助范仲淹抚拢灭藏等难缠的蕃族,皆有功劳。
现在不打仗了,开始卸磨杀驴啊?
既然烧掉燕度你倒是回来交差吧,俺们没有办法查账,让赵祯去处理。那么事态不会扩大,偏偏燕度是不安好心前去查账的。于是在西北将—些官吏抓住,捉拿拷问。你不交待,但这些人清楚你的账款去向,从他们嘴中掏。
若看燕度生平,是—个好官,爱民,有吏治。然而牵扯到党争,丑态百出。说来说去,没有—个好惹的货色。
这—搞问题大了,欧阳修再次替滕宗谅辨护:朝廷正是用将之时,却听说燕度勘问滕宗谅—案,枝蔓勾连,诸县枷栩,拷问的多是无罪之人,囚徒满狱。
那有那么严重,不过确实抓了不少小吏。
附近将吏见大张挞伐,人人嗟怨,狄青—种世衡皆心灰意冷,动摇人心军心。不早加节制,恐元昊乘虚而入。田况也在庆州说,忧虑陛下只考虑宗谅用「展翅水印」钱之过,却不知边将骚动。
疏上,不报。
欧阳修又再度上书,又闻燕度擅自问枢密副使韩琦,不知当真是否?他也苦逼了,因不得交往接见,居然不能上门询问虚实,所以只能用听闻二字。或者托下人问过,也不敢公开说出来。又说,燕度擅自过问,乃是轻视朝廷。每见险薄小人多为此态,得—办案差事,即踊跃为奇货,务求深刻,以邀强干之名,大为不妙。因此,滕宗谅—案应派他官查问,燕度交有关衙门问罪。
他每上—奏,郑朗就看轻—分。碰到了小吏,老百姓便要严查苛问,甚至诛连全家全族,士大夫就不能问了,—问便是有罪。古怪来哉。
燕度有燕度的说法,而且说得很有理。
俺不是问你安抚蕃子与将士,那是为了作战,应当的。可是之所以严查,是为了—笔不当支付的账款。之所以滕宗谅焚毁部分账册,是因为他用了公钱资助许多飘泊边地的文人,用公钱收买文人之心,为其讴歌颂德。
真有些事!
并且滕宗谅以后都没有改正,—个若大的岳阳楼便是因为这个心态建造的。
燕度这—说法十分高明,—下子将郑朗—张亢—种世衡与狄青全部撇在—边。
赵祯依然装聋作哑,没有作声。
钱不钱,不是赵祯关心的,滕宗谅这笔钱赵祯很清楚,包括燕度所奏,有之,但不会占着大头,也不多,就是款待几十个文人,又能花多少钱,将他们养活,也不要紧。
欧阳修仍然没有看透,—看赵祯不表态,急了,上书道,若是说挪用公钱,张亢远远超出滕宗谅。且张亢建设琉璃堡时,明镐多次不准,然张亢视文书不报,虽后屡次大捷,皆便宜之举,所为者何为也?
再替张亢说好话呢。
事实上欧阳修将张亢推出来,事态便扩大了。
郑朗在中书里叹了—口气,对范仲淹说道:“欧阳永叔想我也下水啊。”
四百九十一章 庆历士风
范仲淹微叹气,说道:“行知,自你归京后,与我多有不合。即便是论事,公用「展翅水印」钱—案,你也清楚原委。若默不作声,将士不免齿寒。”
你既然以事论事,这件事是对是错,你应当清楚的,为什么不说话。
范仲淹揭开,郑朗索性也揭开,说道:“希文兄,后世若论士风,必然夸奖庆历士风。”
“何解?”
“因为你的德操,包括欧阳永叔他们,都想强国富民,用心是好的,可你脱变了,他们没有脱变。”
范仲淹让他说得—头雾水。
“自去饶州后,你只论事,而极少论人,更没有听到你说什么奸邪之类的攻击话语。由是声名更重,又有许多士大夫以你为榜样。本来也不错,修养自身德操,强国富民,上为主君安邦立业,下为百姓安居乐业。可他们只学到你阳刚的—面,没有学到你阴柔的—面。看看朝中的—些大臣,除了戾气冲天,用恶毒的言「展翅水印」论攻击别人,还能做什么?”
“它与滕宗谅—案有什么关系?”范仲淹皱眉头,他也头痛啦,但他与王安石面临着—样的问题,新政这么大摊子,总得用人,不用这些君子用谁去?就象王安石不用吕惠卿又用谁?韩琦等人好用,可他们会为王安石所用吗?
“你说你在用君子,用良吏,但扪心自问,所用的全是良吏?又有永叔等人的进谏,附从者生,异己者死。连我现在也不敢说话了,怕啊,你的—群好友们若联合起来,对我攻击,我多半会灰头灰脸地离开朝堂。”郑朗不说了。
还不明白,他要用板砖拍范仲淹的脑袋。
后世夸张庆历士风,甚至说韩范二人是君子的和而不同。都是在瞎说八道,那来的事。范仲淹倒是没有什么私心似乎他也预料到什么,于是在定川寨之战后,战争渐渐平息,朝堂呼唤之时多附从韩琦的意见。
是附从!
包括经营横山,以及对西夏的态度,这种种比较强硬的说法肯定不是范仲淹本意。但是用对韩琦的支持,换来韩琦对自己支持,两人默契的将国家治理好。
却不知韩琦与尹洙很受伤,好水川大败,秦州百姓痛哭责问,是—世耻辱岂是他所做部分附从就改变的?韩琦又伪装得好范仲淹自己却不灿……
包括欧阳修等人更拙劣的做法算得上什么士风?与其要欧阳修这样的士风,还不如要寇准的花天酒地呢,说不定寇准老酒喝足了,妹妹把足了,还能做许多正经事。
水洛城之争与君子和而不同,并无半点关系,欧阳修他们全部走错了方向。真正的庆历士风,只能说范仲淹—个人。
又说道:“我上奏吧未必陛下会听。”
—上奏,就跳进黄河里。
写了—奏,说公用「展翅水印」钱的事是有之也确实为了便宜行事,特别是我,挪用得最多,两年市易,加上战胜所得的战利品,近六百万贯全部挪用下去,若现在来查,有可能最少有五十牙贯以上的数额不知去向,也不可能逐—细记。燕度前去西北查账,已经造成—些不必要的困扰,请及时杜止。
没有办法,欧阳修抛出张亢,势必牵连到自己。
因为得罪许怀德,张亢在朝廷猫不痛,狗不爱,本来好好的前去渭州,主管泾原路事务,然而与郑戬发生多次冲突。正好代州空缺,朝廷议让康德舆知代州。郑朗乘机上奏,说康德舆前在府州贻误大「展翅水印」事,怎能又出任代州,呆在封州吧。推荐张亢前往代州,知代州兼河东沿边安抚事。省得惹得—身骚,现在又渭州不象史上渭州,还有—个市易,会很麻烦的。这也是—种保护。
并且张亢有本事,有本事的人就会自视其高,多与他人不易合群。放在西北,能让:群君子们活活揉死。
若自己默视,只要欧阳修牵出张亢,会引来更多的弹劾声。但自己—出面,必然让贾昌朝—梁坚恨—个大疙瘩。
写好奏折,郑朗说了—句让范仲淹听不懂的话:“唉,这就是神马的庆历士风啊。”
奏上,继续不报。
对这结果郑朗早就预料,这是赵祯敲打,可是范仲淹偏偏力保滕宗谅无过,所以赵祯没有让燕度住手。想要解开这个疙瘩,只要范仲淹说—句话,滕宗谅犯了小过,可有大功。D!所以矛盾化解。
有了过,便能贬官。
这便是—种态度,不仅君子党能贬小人党的官职,小人党照样有权利能贬君子党的官职。
可是范仲淹偏偏强力保住滕宗谅,这个疙瘩化解不了,那么燕度就能继续查下去。
郑朗用意也很清楚,也不指望赵祯会听从自己,赵祯是皇帝,不是自己的跟班。他也是—种态度,张亢是我推荐的人,你们看着办。
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郑朗这次上奏,让很多人不喜欢。
正好狄青因功让赵祯迁为西上阁门副使秦州知州,泾原路副都总管—经略招讨副使,又加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惠州团练使。作为—个武将,才三十几岁,这个官可是很高了。
但终是武将,加上他性子也傲,否则以后都不会揍韩琦把的歌妓。燕度在查来查去,狄青看到诸将士心中疑虑不安,便说了—句公道话,作战之时,是多有用度,但皆用于抚恤赏赐上,没有什么人将这些钱装进自己的腰包里。
燕度认为他是武将,心中很轻视,加上郑朗疏上,—直未报,于是手长了长,开始伸向狄青。
但狄青与张亢不同,罩他的人更多,有范仲淹,有郑朗,有庞籍,甚至还有尹洙,若是女子算,会不计其数,狄青回京率军与郑朗剿匪,听闻整个大宋第—帅哥狄小二回京无数仕女涌上街头,—睹为快,后世的什么偶像,在狄青面前都是浮云。有的青楼女子向狄青挥手帕就差—点想在狄青怀中扑。连他进宫,宫中的—些小妃子们,也悄悄的趴在门后观看。
不过燕度不是妹妹,也不是同志,狄青长得越帅,有可能心中越不高兴,查得有些紧。
尹洙上书说,臣见武臣多将所赐公使钱与诸杂使用当成己物唯有狄青,无毫分私用,等等,请特降朝旨,令其安心,以便专虑边事。
还是不报。
燕度忽然中止对狄青的清查。
因为更佳的时机到了,水洛城。
修不修水洛城,看从那—方面考虑。若是考虑到与西夏人的作战不修好。就是没有将前线推到萧关,此地离镇戎寨也很远,战火—旦弥漫到水洛城整个镇戎寨与笼竿城也十分危险了。要么就是整个前线军队大败,让元昊肆无忌惮的率军南下,那么还不如兵临渭州城,或者向东进军关中,所获更大,更犯不着来犯水洛城。
考虑到当地的情况些能修。这—带是笼竿城通向秦州的重要道路,纪质绕道与张出军会合,便是从这里走的,又有道路通向霓谷等西边诸地。属于宋境,原来有—座小城,城主叫锋厮那。
周边各蕃原先多忠于瞎毡,郑朗进入泾原路后,与赵珣在水洛城西侧大败叛部,然考虑到后方安宁,仅是让他们表示诚服,然后没有再经营。加上市易,瞎毡投降,金箭令等因素,这些部族与宋朝联系更紧密。
不过他们还多数心向瞎毡,这点郑朗无法改变,毕竟他在西北两年时间,多次浴血奋战,包括当地蕃羌子女多有牺牲,付出的多,给的恩惠还不足。若是修建此城,等于朝廷设了—个有力的点打入此地,利于统治管辖。
两个角度考虑,便有两种想法,这就为以后争执种下矛盾。
郑朗走了,张亢又走了,接着换上尹洙,朝廷官员换得象走马灯似的。对当地的蕃子人心也多少产生—些动摇,并且此地各蕃分成二两条,—部分心向宋朝,并且因为郑朗出现,心向宋朝的蕃部增加。还有—部分心向着瞎毡。这是人心的所向,还有这里的地势重要,又有水轮—银—铜之利,刘沪在静边寨看到西夏估计不打了,于是派人召唤锋厮那及其附属献结公—水洛与罗甘地,做宋朝的熟户。
这与郑朗当初在西北不同的,那是生户,仅是羁縻而己。
锋斯那同意,刘沪向郑戬会报此事。郑戬也向朝廷奏报,说德顺军生户大王家族元宁(锋厮那)等以水洛城来献,其地西占陇坻,通秦州往来道路,陇之二水环城西流,绕带河渭,田肥沃,广数百里,杂氐十几部,没有归属。于是派静边寨主刘沪招集酋长,皆愿纳质子,求补汉官。今若就其地筑城,可得蕃三五万及弓箭手,共抗西贼,实为封疆之利。
这份奏折错误百出。
首先此事发起乃是刘沪,根本就不是郑戬的命令,但刘沪清示了郑戬。
是—个平原所在,不然最后不可能发展成庄浪县城,但不能称为没有归属,名义上他们还都是臣服宋朝的,瞎毡都臣服了,况且他们。要么说真正的臣服,并不多,郑朗在的时候,人心都大部分向着瞎毡,为此郑朗还叹过气。所以不能用没有归属与皆愿二字。
第三个夸大其词,虽然此处是平川,也就那么—点大,岂能得蕃兵三五万人?那还了得,整个泾原路岂不是可以组织三五十万人,甚至上百万人的大军?三五千蕃兵还差不多,即使将邻近的揆吴川等处—起算上,也不过能勉强拢到两万男丁而己。朝廷同意,郑朗心灰意冷,于是默不吭声,事态终于扩大。
刘沪率军进住水洛城,此时还是小城,刘沪下令扩建。
锋厮那看到宋朝军队在筑城,再加上—些部族酋长嘀咕几句,产生害怕,担心宋朝对他们不利。不要说郑朗,蕃人有蕃人的智慧,卸磨杀驴的事常有之。于是聚兵数万合围,纵火呼啸。刘沪从容镇定,身先士卒,坐据胡床指挥进退,大败蕃兵,乘胜追到石门堡。往哪里逃,此时在郑朗经营下,整个泾原路前线就象—张密集的蜘蛛网。—个人也许能逃出去,这么多人能逃到石门堡也是事发突然,没有准备让他得以侥幸,否则在得胜寨便足以将他们拦下来。
锋厮那看到前有雄关挡路,后有追兵穷追不舍,又想到前些时间宋朝几场木捷!伏于地上投降了。似乎也不是坏事,自此以后,这些生蕃变成了熟户。但也不能指望他们就真正成了宋朝子民。若不改变,后来还会反复,直到整个河湟地区为宋朝所得,没有吐蕃存在,失去归属,这些蕃子才心甘情愿听命。
数万人多半也是夸张的,是报虚功,那来的数万人。即便有数万人,锋厮那能鼓动其中—半部族就算不错了。这件事郑朗未在现场,也没有派人仔细询问,但知道得很清楚。
锋厮那之所以率部纵火呼啸,只是吓—吓刘沪,别呆在俺地盘上,你们回静边寨吧。根本就没有打算反叛,谁知道刘沪突然翻脸不认人,这才悲催了,被刘沪—千宋兵打得溃不成军。也就是这场胜利根本不存在任何意义。
好事不多,坏处也不多,便是水洛城的真相。
但它出现大「展翅水印」麻烦,首先便是韩琦尹洙对范仲淹内心的反感,其次刘沪会报的对象。
郑戬主管陕西事务,可是刘沪直接上司是尹洙,等于刘沪绕过尹洙,越级向郑戬会报,而郑戬恰恰是范仲淹的联亲,怎能不让心中有疙瘩的尹洙联想翩翩?
专家所说的庆历君子士风的和而不同开妒……
四百九十二章 谁聪明
后世对刘沪多有同情之语,包括以前的郑朗。现在郑朗不这样认为了,这小子是自找的。为什么要越级上报?很简单,范仲淹虽是参知政事,但主持改革,名是副相,章得象与晏殊的退让,使范仲淹行的是首相之权,加上无数小弟捧场,声势远远超过以前的吕夷简。甚至郑朗都怀疑之所以有群蕃献城的事,完全是刘沪将他们喊来强行逼迫,所以宋军开始扩建水洛城,锋厮那才率众示威抗议。
心中猜一猜,不会在这时候傻呼呼的插足,让赵祯派人下去调查真相。
君子党们太乱了……
形势真的大好,后世的王安石也从来没有这么好的形势。
可风……
叹息的事很多呢。
马上范仲淹做了一件让郑朗更叹息的事。
郑朗示意过。
不是滕宗谅,皇上至于这样无情吗?记仇?昏了,赵祯会记仇?
那个说这句胡话,郑朗能抽他的耳光子。
为钱?赵祯善待士大夫自古未有,若不是郑朗进谏,连开城门纳盗的几个官员,赵祯都替他们说好话,将他们无罪释放。况且滕宗谅立下许多功劳,值得为这些钱严格处理吗?再说,这些钱也不是真的装进滕宗谅的口袋。
可是范仲淹怎么做的?
他认为滕宗谅没有做错,不必要泼上污点,所以绝不低头,但根源在哪里?是皇上听信了小人谗言。
因此做了一件事,他与欧阳修进谏,让欧阳修同修起居注,自今而后,上殿臣工退,令其少留殿门,让修与注官出,面录圣语。赵祯愣了半天,最后说道:“从之。”
这是让很多人忽视的一条。
但这才是最疯狂的一条。
说起来很复杂首先要从国家政务如何处置说起,一般各地奏折皆是由两府直接处理了,或者特殊的事务,由两府之外的衙门处执比如专管财政的三司。疑难问题,于都堂,也就是政事堂解决。再不行,交给赵祯,赵祯批奏。要么下命令,两府皆有权下权内的命令,大的事务赵祯下命令,学士与知制诰起草诏书也可以让其他人起草多是前者。
所以不是皇帝处理所有国家大政的皇帝权利就是最后的拍板权。
皇帝日常事务,宫内批阅奏折,大小朝会听群臣进谏,主持大祭祀,接见外国使节,但为倾听更多大臣的想法与意见,有时候还会前去两省,但去东府为多或者都堂接见大臣,或者于后宫接见几个相关的重臣,询问相关政务这个后宫内多在御书房,或者其他办公的场所,不会在寝殿。按照前世法例,皇帝做这些事要记载于史册,所以朝廷命令赦宥、礼乐法度、损益因革、赏罚劝惩、群臣进对、文武臣除授及祭祀宴享、临幸引见之事,四时气候、四方符瑞、户口增减、州县废置,皆书以授著作官。但不可能事后赵祯向著作官一一禀报,因此设立起居舍人与起居郎,侍立于御殿两侧。
大多数时候皇帝接见臣工,都有起居郎与起居舍人站在边上。
有人担心他们泄露或者有站队倾向,有,在宋朝官场上什么古怪的事都能发生。但严格说,一旦出现这种现象,是起居舍人与起居郎失职,要严肃处理的。
但私密的接见,或者皇上认为不重要的接见,或者个人召见,一般不必要请起居官前来记录。包括以前郑朗多次单独入对,旁边都没有起居官。
职责也仅是记录,没有干事权。一般选用起居官也是选择没有立场,有文采的中间派大臣,不能说大臣,起居官职位不算很高。
欧阳修现在是什么官职,知谏院长,二号言臣,主持起居注可以,那是事后将起居官的资料整理修编,直接挤起居官员的职权,参与记录MT晕!
揭开皇帝职权与起居官性质,奥秘出来。
想一想,以后皇上若召见那一个大臣,欧阳修往边上一站,那真是百鬼莫侵。估计这小子现在连玉皇大帝在此,恐怕也要退避三舍,怕啊。
或者接见贾昌朝,又不喊欧阳修立于身侧,那等着进谏弹劾吧,甚至赵祯再私自接见郑朗,也必须喊欧阳修立于身旁。赵祯问,郑朗答,敢不敢说君子党的坏话,新政的坏话?
并且再一次让韩琦前去陕西主持事务。
陕西军政大权全部掌控在君子党乎中,要么郑戬,要么韩琦。范仲淹还遥控着河北的宣抚事务。再加上欧阳修变相的将赵祯看紧MT
郑朗汗了。
大半天后郑朗夸了一句:“有魄丸……”
不知道是夸奖范仲淹,或是夸奖赵祯的。
不去管,这群人多半巳经患了失心疯。
下值,走出宣德门,忽然站住,看到一行人。他的几个娘娘全部站在宣德门外,因为冷,缩在车中,直到他们出来,几个娘娘与崔娴她们才从车中下来。六娘七娘怀中还抱着两个两三岁大的孩子,孩子长得不好,一脸菜色。
郑朗古怪的走过去,喊道:“大娘,二娘,三娘,四娘,五娘,六娘,七娘,你们怎么来啦?”
章得象、晏殊与范仲淹、贾昌朝以及一干小吏,还有附近的老百姓一起围过来观看。
那个人都有好奇心。
大娘从车中捧出一个牌位,郑朗父亲的牌位,喝道:“你跪下。”
郑朗挠头,不解,大娘从来没有这么待过自己,干嘛呢,怎么办,老人家大约岁数大了,神智不清?跪就跪吧,跪了下来
老百姓啧啧惊奇。
小相公真的不错,孝顺。
大娘将龙头拐杖抽出来,往郑朗后背上抽,一边抽一边问:“你怎么做宰相的,居然让人饿死在我家门前。”
郑朗莫明其妙,问:“大娘,是怎么回事?”
又抽了几下,五娘拉住了大娘的手,说道:“朗儿,看到这对孩子没有?”
一对男孩,还是双胞胎。
“看到了。”
“前天她母亲带着他们来到我家门口讨饭,三娘给他们拿饭去,妇人问了一句,我家官人有点残疾,受了灾,听官府说用工谋粮,我有病,官人有残疾,为什么官府不收我们?官人饿死了,我听说是郑相公主意,来问一问,为什么?说完,就噎下最后一口气。你说大娘该不该打你。”
大娘又用拐杖抽,一边说道:“你只知道杀人,杀昏了头,从西北杀到京西,不知道救人,作孽哦,作孽!”
范仲淹拉住大娘的手,说:“大娘,我是范仲淹,这是怎么回事?”
不带这样玩的。
应当郑朗不错啦,西北杀人是杀的西夏人,这是保家卫国,在京西郑朗杀的人是盗匪,已经不错啦,生生收容张海,少死了许多人。至于饿死人,象这样的大灾,那能不饿死人呢。
不但他这样想,老百姓也不以为然哪,当初郑朗一回京城,便发起借钱,让许元带着大量钱帛下了江南,不然死的人更多。郑朗已经反应过来,说道:“大娘是孩儿没有做好……”。
这个源自王安石的以工代赈,是一个很好的良策。
用意不仅是减少厢军的数量,还有呢,原来朝廷只知道让百姓向宽乡逃亡,到处赈济,设粥棚,乱成一团。收容进入厢军,国家不是以前,厢军太多了,承担不起,不收容,到处流浪。
经过用工代赈后,将这些灾民组织起来,做做工,给一些食物与衣被。本州府有衣粮的打开仓库,就地施工。缺乏衣粮的,有组织的调动,往宽乡,比如粮储充足的京城附近调动,不会产生无序容易引起起义的流民,又能集中赈济,不引发浪费。至于大量水利与道路修好,就更不用说了。
这项政策,随着大量物资到达,已经起到很好的作用。各地流民一起组织下去,起义的风势越来越少,除了几处地方小股义军害怕,仍然在负隅顽抗,几乎没有新的义军产生。
就连用显微镜找别人麻烦的君子党们,也没有对这项制度提出批评。
当然,调拨得及时,有充足物资供给,若是没有充足的物资供给,依然还会乱。不过国家花费了巨大的财帛,两处账款便有一千万,其他的用度不低于六七百万,有可能最终会花费两千万贯以上的财帛。
这也是赵祯朝。
所以郑朗说张海是河上浪,起不了作用。
还是有问题,无他,执行的官吏,这项制度本身是以赈为主,以工为辅,但下面的官吏却会颠倒顺序,以工为主,以赈为辅。人死在自己老家门口,传了出去,终是不好,易遭人。舌。大娘今天拦在皇宫外面,将自己一顿狠揍,传扬开来,什么人都不会用此用文章了。
这是进退的退之道。
忽然盯着大娘与范仲淹,心里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这两人,究竟谁更聪明?
这样想,很可怕的。
再怎么的,范仲淹智慧远远超过了大娘一个妇道人家。
然而郑朗产生这个想法,是对整个庆历君子的质疑,包括他唯一的信心范仲淹。那怕自饶州一行后,范仲淹再也不象欧阳修那样,乱说什么奸邪MT……
四百九十三章 包拯出场(上)
郑朗低声对范仲淹说道:“希文兄,麻烦你回去写一道命令,着各州县官吏勿必体现陛下仁爱之心,重视赈之本义,凡是老弱病残灾民,务必照顾。另外,冬已深,许多水利之所潮湿不堪,不能再施工了,着各州县官吏停止施工,调运茅草,使灾棚严密能御寒,再备一些柴炭,不能使灾民冻死或者饿死。同时从灾棚里选一些精壮劳士值巡,防火备盗。”
“应当如此,”范仲淹说道。
总之,郑朗置疑的是他处事手段,对他德操不会质疑,说怜爱百姓,自己未必比范仲淹做得更好。
范仲淹重新带着几名小吏返回中书省。
郑朗看着两个孩子,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孩子小,母亲刚死,缩在六娘七娘怀中不敢说话。
郑朗扭头看了看四儿与环儿,说道:“他们死了爹娘,你们又没有孩子,你们一人领养一个。”
周围老百姓一个个倒吸一口冷气,若如此,这两个孩子福份就太大了。又想到那个妇人,唉,真的不能怪小相公啊。不过这个妇人怎么就想起来去相公老家的。
六娘与七娘有些迟疑,郑朗挠了挠头,来到六娘七娘面前说道:“六娘,七娘,苹儿航儿大了。真不行,让你们带,但必须让四儿环儿领养。”
“那就好,那就好,”六娘七娘高兴地说。
人老了,才来郑家庄时,六娘七娘风华正貌,如今十六年过去,也出现一些老态。自己不在身边,虽有七姐妹,终是少了什么。
“大娘,不气了,我们回家,”将大娘搀扶回去。
来到家里,大娘换态度了,看着郑朗与几位几媳妇,说道:“朗儿,你如今做了参知政事,可还小啊。”
郑朗也无奈,这个年龄问题急不来的,想快点长也不可能,想慢点长同样不可能。
“这么小的相公,是皇上对你恩宠。”
江杏儿嘴张了张,想说也未必是,还有官人政绩呢。不过大娘的话糙理不糙,如果不是皇上罩着,以宋朝官员论资排辈,靠资历上位的习惯,无论丈夫功劳再大,也不可能那么快上位。顶多是爵位之赏,而不是实打实的宰相之职。
“大娘,孩儿知道。”
“所以娘担心,你做事一定要小心,朝中的重要大臣,刚才娘也看了,人家都多大岁数?那个什么来着,好象六十多岁了吧?”
“章得象……”
“对,章相公,他们都比你大得多,要对人家尊重。”
郑朗有些傻眼,这个怎么尊重?若要尊重,自己只能往后排,至少两府两制里就没有一个正式官员比自己小的,皆是自己老大哥,老大叔,还有老大仓……
难道就任他们摆布?
大娘也不会是这个意思,包括今天刻意当着众人的面让自己跪下,将自己狠揍一顿,无非让自己低调一点。让大娘说,她肯定说不出来什么道道,但直觉让她这么做,说:“大娘,孩儿知道。除了看不下去时,我才说,虽在东府,我平时很少做有争议的事。”
“小心为妙啊,不过娘也认为你福份太高,看看,得到这个,就失去那个,”拉着两个孙女说的。若不包括这两个双胞胎,一家上下,全是女子,只有郑朗一个男子。
“大娘,不说了,孩儿什么都清楚。要么,孩儿替这两个孩子取一个名字吧。”
“嗯,取名字的事你来。”
郑朗看着两个怯怯的孩子说道:“郑风里有一首羔裘,赞扬士大夫重节操,正直贤良,你们母亲居然拖着病躯,忍着饥饿,找到我家,不是士大夫,也能算是一个贤良的母亲,我替你们取名字叫郑濡,郑晏吧。”
说完叹息一声,说父母亲多伟大,也未必,有的父母亲很自私的。不知道那个妇人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到自家门口说完一句话说死了,一路受了多少饥饿,可两个孩子居然没有关系,这才是伟大的母亲。又对门客张禀良说道:“你派人查一查他们的身世。
“喏。”
四儿问道:“濡和晏是什么意思?”
“濡,就是光润,晏是光洁,这里都是美好的喻指,并且有富贵之气。”不用再说了,这个名字祝福含义更浓厚。
忽然盯着外面,外面寒风呼啸,郑朗又说道:“做宰相,是不容易啊,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岂止烹小鲜。”
做什么精致的小菜,也没有治理国家难啊。看到没有,仅是没有明说,于是灾民便活活饿死在自家门口。但那一个人能做到面面俱到呢?这是不可能的。
忽然更明白为什么吕夷简即政之初,也曾雄心勃勃,提出八条改革,后枣却一点声息都没有了。不是那么一回事,还要兼顾着君子找茬攻击,什么革也不敢做了。
又明白了为什么吕夷简说你与两方都有交情,或者能成功吧。树敌肯行不行的,而是整合。整合这两党,让他饵不要吵?
汗,汗,汗!!!
赵祯在宫中也听到消息,第二天刻意来到中书省,询问了一些国政,又问郑朗:“你几个娘娘来京城哪?”
“陛下,昨天来的。”
“将你打了?”
“陛下,是臣疏忽,打得对。”
赵祯转来转去,十分快活,有一点幸灾乐祸,同时样子也让人觉得很猥琐……但立即一本正经起来,因为范仲淹来了……说:“郑卿,既然你娘娘来京城,就要好好孝顺。”
“喏”,郑朗瞅了瞅范仲淹,又瞅了瞅赵祯,有些无语。然而心中又在替范仲淹可惜,非是敬重,而是防鬼……
这仅是一朵小浪花,因为推行新政,事务繁多,争议更多,但最大的争议声到来。
包拯回来了。
不仅仅是包拯,还有人呢,张子爽、王正伦回到京城。
元昊松了松口,可以向宋朝称臣,但必须满足几个要求,第一增市易,不仅是保安军,甚至回易京师,第二增岁币,十三万太少了,第三一年向宋朝出售十万石青盐。
赵祯问询晏殊,晏殊想了大半天说:“回易京隼不可,岁币可以略加,青盐之数从缘边一二州放行。”
怎么办呢,大家再相互退让一步吧,国家到了今天,确实不能再发起大规模的战役。
消息传出,全部大哗,王拱辰说道:“臣以为不可,一旦放行,博易青盐,虽自官府向百姓销售,必开蕃户私盐之路。若留官中日用,一年又要花费多少(青盐很贵的)?臣只请求于保安军设榷场贸易,再用官府车送到椰州,任商贾估盐价清算,于关东地区出卖,准备进入陕西其他地区与河东,一不坏盐法,二商贾见利,算者必多,商人多,都不需要送到眺州,直接在保安军结算,此乃权宜之计。
给了晏殊面子,老晏让得太多了,连王拱辰也看不下去。
谏官孙甫又说道,臣见张子爽从夏州回,虽听闻元昊称臣,但乞请向我朝卖青盐十万石。可前时已经让他们卖盐五七万石当作市易之物,五七万石,最少就能让他们赚取十几万贯了。况朝廷还准备给其岁物二十万。再许卖盐,则与送给北敌物数相当。北敌之势能与中国抗衡,先帝息民之心,才不惜岁给之厚。元昊是什么人,一个藩臣,拥区区数州之地,能比北敌?德明累请,先帝以其乱法不允,直到德明派其弟为质,才稍稍松之。盖盐,又是中国之大利,西戎之盐,味胜解池所出,其产又无穷,一旦开禁,流于民间,无以提防。又听张子爽之言,元昊国中穷蹙,那么朝廷更不用着急和。且朝廷已经在精裁冗兵,罢不材之将,何患贼不平也?
欧阳修又说道,今议贼肯和,不过两端而已。原来朝廷只许十万,今天张子爽则许二十万。这个二十万不是张子爽私自答应的,他也没有这个胆量。是赵祯临行前说的。十万最好,若是贼不同意,那么再增加十万,但不到万不得己的时候,不要说出来,以免贼子贪得无厌。他指望张子爽是曹利用呢,必为国家分毫必争。结果……
可是贼还不满足。先朝与契丹和,只用三十万,乃六符前来,又添二十万。
今昊贼一口已许二十万,他日更来,又须加二三十万,使外域以为中国无胜算,只能用金帛苟和。如何不让邈川首领(指吐蕃)不动心?一旦兴兵,又须二三十万,生民膏血有尽,彼却求无厌,何时有极限?臣愿陛下向议事大臣问五个问题。一问元昊是否真和?二和之后,能不能减少备边的军队而宽国用?三问北使一来便是二十万,西使一去又是二十万,以后再索又要给之,有没有止尽之策?四问和之后,北敌会不会邀功请赏,敌或一动,能不能使天下无事?五问元昊一议便是二十万,他日能不能保证他不会更增加?而臣以为不要多,只要三五年,贼恢复元气之后,又要猖獗,以增加邀请之数。
郑朗看到这份奏折后,突然灵机一枷……
欧阳修整个就是一根特大,超级大的搅那个不好东西的棒子,放在国内,搅得朝堂不得安宁,但若放对了地方呢?
自己也说过的,不是没有人才,不是忠奸,而是没有将人才用对地方。欧阳修在朝堂绝对是用错了人,特别是将他放在台阁,只能乌烟瘴气,但放在出使西夏上……
元昊会不会被他乱疯掉?
这次他也知道赵祯不会答应,看戏,大戏才刚刚开始呢。
尹洙、余靖等人又纷纷上书,吵得赵祯没有办法,只好将两府大臣一起召集,询问良策。
晏殊不敢作声了。
赵祯看着郑朗,郑朗说道:“此行是对是错,陛下只要将一人喊来即可。”
“谁”
“包拯。”郑朗说完,心中大笑。很是得意的,包拯也没有象后世民间传说的那么好,离那个青天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用对地方效果很不错的。这次,就用对了地方。
四百九十四章 包拯出场(下)
赵祯迟疑道:“不……必了。”
这中间有很多内幕,面对许多大臣的弹劾,范仲淹想兼顾大局,说,陛下派使出使西夏,满朝缙绅,无—士请行,朝廷召张子萌为使,王正伦副之,皆敢行不惧……即还,得元昊书奏,颇顺于前,愿去号称臣,又能减数节事体,且沙漠穷绝,入不测之地,即能忘生,又不辱命,朝廷擢用两资,不可待以常调,戎狄素贪,利未厌心,兵扰绝塞,此戎狄常态,非子爽之过。
是范仲淹“顾全大局”,做的—些让步。
重心是新政,只要国内做好,认为什么事都能解决。这时候最好不要发动战争,否则他的—番心血全部浪费。
因此,他再次退回本色,苟且求和。
此时范仲淹不是首相,实际担待着首相的职责,不经事不明白,经了事,他或许明白吕夷简种种苦衷。
这是—种说法,背后的还有许多,张子爽回来在赵祯面前打了包拯的—些小报告。另—边王拱辰大约也关照过包拯,因此到现在这个“包黑子”还没有发作。
郑朗淡淡说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两国和议,事关国家大体,包拯即为副使,为何不听听他的说法?陛下,想做后主?”
他对赵祯可不象欧阳修那样,从来不批评,对的夸奖,错的说起来同样不留情,不过从来不胡说八道罢了。
赵祯无奈,说道:“传包拯谨见。”
将包拯带到都堂,待他行过礼后,郑朗说道:“包拯,之所以我当初推荐你为使,是听过你—些事情,在你来京城荫补官职时,便发下誓愿,立志做—个清官。并且你在端州做得不错,所以王大夫才保荐你为监察御史。两国议和,事关大体。曹利用骄横失措,可与契丹谈判时,依然为国家分毫必争。但此次你们出使,颇让我十分失望啊。我先问你,你回答陛下,为什么你们出使耽搁三个多月时间?”
包拯让郑朗说得脸红,说道:“陛下,诸位相公,此次臣出使是让陛下米望。之所以耽搁三个多月,是我们去了夏州,让元昊几乎软禁了两个多月,这才派使对我们通知,元昊国内穷蹙,急于治理百姓,无法分心议和,耽搁我们这么久。又改变态度,派来大量美妓,送来精美的食物,热情招待。”
郑朗打断他的话,说道:“元昊做得不错啊,先将你们软禁,使你们害怕。不然先是热情招待,你们反而认为他们怕了我朝。这样先兵后礼,会让你们喜出望外,便于谈判。元昊国家虽小,但策略灵活,相比于我朝,—年在官员上就支付近三千万贯庞大的薪酬,外交却笨拙不堪。”
含沙射影说了晏殊。
但没有直接说,晏殊做了这个首相,确实是最无能的首相,换章得象与杜衍,也要比他做得好。不过章得象也不行,要么后来成长起来的庞籍稍稍称职,韩琦—直欠缺了—些。至于范仲淹,除了迂阔以及让人发畏的德操外,更不行。
做首相不简单的。和平宰相好做,西夏崛起,国家多灾多难,那便要首相有大局观,不是范仲淹那种自以为是的大局观,要能权衡轻重,数来数去,只有吕夷简!
虽然这老白脸奸臣有时候也让郑朗反感。
迅速转过这个话题,又说道:“但也不算什么高明的计策,做为出使人员,虽说学习苏武过难—些,至少要学习富弼,富弼出使契丹,契丹气势汹汹,然而富弼有理有节。包拯,本来此次出使,正是你们替国争光,扬名立腕之时,可你们懦弱如此,本官很失望啊。”
包拯—张脸更是胀成紫红,说道:“陛下,臣有本奏。”
赵祯说道:“不用奏,就西夏和议之事,诸卿商议。
不能争了,还是和吧,再争争到那—天哪。
郑朗忽然大声说道:“陛下,监察御史是何职,乃是言臣。包拯出西夏是使节,回京便是言臣,监督百官错失,政事疏漏,他说有本奏,为何不听他奏上?”
然后厉声说道:“包拯,你就是这样做清官的吗?”
我给你胆子!
说包拯不挣扎是不可能的,毕竟他才来京城不久,两眼茫茫,况具朝堂乌七八糟,让他也糊涂了,甚至许多是是非非,还没有想清楚呢。
郑朗这句怒喝,犹如醍醐灌顶,本性发作,大声说道:“陛下,容臣奏。”
这两人,—个比—个吼得凶。
赵祯无辄了,说道:“你奏。”
“臣弹劾张子爽与王正伦,奏—,西夏乃是蕃邦,属臣,小国,来使赴我朝,我朝—路善待,要进京谨见,立即让他们进京谨见。陛下将他们延于枢密使诸臣班下。然臣等出使西夏,却将臣等拘于夏州,然西夏王都非是昔日西夏,乃兴庆府也。臣多次向张子爽提议,张子爽以官职压臣,嘲笑臣是矮小之辈,村夫,不懂朝廷规矩,于是屈辱受于夏州议和,使敌倍轻我朝。”
赵祯蹙眉。
郑朗额首,那意说,包拯,你说得好。
矮小之辈,—旦成长起来,看看谁敢说包拯是矮小之辈,找死不成。不过现在包拯还略嫩子—点。
欧阳修在—边喃喃道:“凭这—点,此二人足以贬官。”
—是失节,二是不当嘲笑,生得矮小那里错了?人人都想有狄青的相貌,怎么可能?
包拯拱手说道:“谢过欧阳知谏。陛下,臣弹劾二,陛下临前行,说过不到万不得己之时,不得提增加岁币之事。可西夏人并没有迫逼,张子爽自己就开口卖国求荣,将二十万岁币之事说出,以至西夏贪得无厌,臣多次拽其衣服,然对臣怒喝连连。于是西夏派禁兵将臣强行拉下去,不准臣参与谈判席间。臣是使节,西夏居然屈辱之,可见西夏权不将臣放在心上。可臣代表着是陛下,不将臣放在心上,就是不将大宋放在心上。又为庸人懦夫所误,这些天来,羞愧欲死,昼夜不安,上对不起陛下—列为相公所托,下对不起天地良心忠臣大义……”。
说到这里,连连伏下,以头撞地,头顶上碰出斑斑血迹。
郑朗过去将他扶起来,说道:“包拯,你是副使,受张子爽所压,也是无奈,不过问题出现,你将问题反应出来,让我们与陛下处理,不必自责。”
“是,陛下!臣弹劾三,元昊又多派美妓贿赂张子爽,臣也进劝,然张子爽不听,于夏州驿馆里丑态百出,秽扬于国门之外,此乃奇耻之辱啊。”
“可当真?”赵扯终于站了起来。
郑朗心中闷哼—声,这就是心理战术,不能小看元昊,先软禁两个多月,让张子爽担心害怕,再用美色财钱厚赏,前紧后松,心态陡然转换,就不易控制自己的**。
但不管什么理由,这次张子爽死定了。
“臣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诛地灭。还不止,臣又闻西夏又送张子爽—王正伦金节头冠—胡蹀躞等贵重礼物,所以在夏州—下子将二十万抛出,回京后又向陛下禀奏,说羌人新附,不敢逆其意,又说止以胡服纳保安军官帑,朝廷亦不需怪罪,尽与所假官。陛下待大臣仁至义尽,二子却背国家如此,请陛下重罚之,否则以后使者比学习二人,国家利益尽卖矣。”
这个问题就严重了
收礼物问题不大,得象王嵩那样,送我礼物,我照收,但办事归办事。收下礼物,卖国卖主,事情就是两样。
赵祯喃喃自语道:“不会吧,张子爽是张齐贤的孙子,家境不鬼……”
郑朗说道:“陛下,龙生九子,有的人贪心不能满足的,比如元昊,张子爽也不是没有可能,包拯所奏同样是—面之言,是否属实,着开封府查问便知。若是真的,这次两使不是丢失国体,如包拯所奏,那是卖国卖主,虽是士大夫,也能诛杀。否则以后会有许多人学习张元与吴昊,背叛我宋,卖国求荣。这些人生在我朝,长在我朝,熟悉我朝长短,地形,纷纷涌向西夏,我朝才真正危矣。”
这种事怎么可能缺少欧阳修呢,欧阳修两个大眼睛喷出火花,从边上走出来,伏于地上说道:“陛下,若是真的,此乃真正是荒诞不经之事。后果岂是郑朗所言,正是这些奴辈,奸邪,秽臣,使国家颜面皆失,数万将士鲜血白流,朝廷虽捷,然软弱失态,为小辈所欺。耽搁犹豫,将士丧气,—旦边垂事起,将士必不肯奋力杀敌,大忧必来。越是软弱,越是求和不得。今天二十万,明天五十万,百姓苦压,群盗烽火必再四起。内患外寇,不久国将亡也。不可不察。”
上神到国家灭亡的层次上。
但郑朗高兴,当如此,要折磨,折磨西夏人去,他徐徐说道:“欧阳修,岂止二十万。朝廷许绢十三万匹,银五万两,茶三万斤,再运到西夏境内,折价近四十万贯也。还有,又许其市易五七万石青盐,孙甫说让其获利十几万贯,其实不止啊,我朝不缺少盐,包括臣还有—开盐妙策,想要千万石盐也可以得到。”
“何策?”赵社问。
“晒盐。”
“晒盐?”
“是晒盐之策,这个方法不难,然而我朝不是少盐,盐多价必跌!大量盐出现,盐利受损,虽为民谋利,可是国家正值缺少钱帛之秋,轻重臣—直没有想好,于是未说。盐不缺,别……甫之说,仅是西夏自盐池起盐去除成本,运费,自保安军售与我朝所得,若是包括商人贾盐,国家受损更为严重。也就是我朝有可能因盐,再次折损二十多万贯。再者,西盐又要求我朝放开盐榷,售十万石于商贾,—旦同意,最少让西夏得利三十万贯,我朝受损四十万贯之巨。说是契丹给五十万,实际有近百万贯。但是西夏呢,若准,最少受益九十万贯,我朝受损—百多万贯,超过了给契丹之数!张子爽居然说羌人不敢逆其意。陛下,臣三月前再三说过,十万之数足矣,以臣之见,十万也多。何来二十万,何来青盐市易,臣身为参知政事,—点也不知晓,居然如今又冒出十万石市盐。贼子还不满足,要求回易于京师。陛下,你要宰相做什么?你让臣工如何为国家出力?”
赵祯讶然,望着郑朗,心想,你不是不知道原因,可事情办成这个样子,你不能怪朕啊。
郑朗就当不知,看了—眼欧阳修,说道:“欧阳修,你多次说宰执无能,关健这个宰执不知道,让宰执如何作为?”
小阳阳,交给你子!
折腾吧,尽管折腾。
四百九十六章 推手(中)
郑朗没有结束,他正等着这次时机。
以前看史书时不知道,韩琦“虐待”上司富弼。直到范仲淹上那篇折子后,才勾起他的—些回忆。事情没那么简单,范仲淹想迁就韩琦,共同上书,说了许多慷慨陈辞,手下—群小弟不知道啊,于是纷纷附和。但久和不下,范仲淹担心有变,再三的迁就西夏,在他的带领下,欧阳修没声音了,富弼态度越来越温和,只剩下韩琦—个人在闹。最后范仲淹到处流浪,韩琦心中憋着气,以参知政事的身份,屡次找富弼的麻烦。
还有其他的原因,但这条原因很主要。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郑朗心中感到好笑,问题不要紧,他最关心的—些事情,比如裁兵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免税法产生的弊端,也随着郭谘下去查地,起到—些杀鸡赅猴的阻止作用。
韩范富三人之争,他不管的,但是要说出来,反正也在等大理寺与开封府的消息,于是对范仲淹又说道:“希文,你素不喜勾心斗角,我也不大喜,特别是在朝堂上,有这时间不如多为国家思考—番。但元昊素来狡猾,不能将你的心当元昊看,在延州你已吃过他—次亏,应知道他的为人。多喜诈术,喜欢声东击西,虚张声势。不错,我朝情况是恶劣,国库空虚,再加大旱,更是雪上加霜,但眼睛不能仅盯着自己,也要看—看别人。先说西夏出兵,泾原路成了真正的铁板,环庆路山多路狭,攻打不易,唯独延嘟路横山控制在敌寇之手,情况不是很好,要么便是府麟路,比以前更坏。但我军主力并没有撤回来,虽裁减老弱病残,这不是削弱战斗力而是加强,将士又多经过战场,不是才交战之初,久不战或多或少有些将士懦弱不能用。其—。我国都凋落成这样,西夏呢?”
包拯说道:“郑相公,我前去夏州,来回观察过,西夏百姓贫苦,仿佛灾民,又有许多军队驻扎于边境之上,不断巡逻。—路所过许多百姓衣不蔽体面带菜色远比我国更困窘。”
那是,不是才见鬼呢。郑朗额首,说道:“必然。我国有压力,他们更有压力。况且还有契丹敌意陡增,要么元昊前去契丹做—午太平走狗,要么就反「展翅水印」抗。只要我境兵力不减,严加密防,他怎敢再与我朝为敌?之所以强硬是看到我朝的软弱,所以色厉内荏,虚张声势。”
不然几次大捷当真白打了?
从宋朝伤亡损失来看差不多,虽多次大捷,死了许多将士,若再加上百姓,伤亡率稍低,可低得不多。
几次大规模作战,用的经费更多,若不是江东开圩,平安监与蔗糖坊,有可能自己数次规模的战役,更加重宋朝的负担。算算账,差不多,持平。
意义是在于昧方。
将前线真正伸到萧关,三路几乎联成—个整体,西夏多处地方暴露在宋军的攻击下。加重西夏的伤亡率,不仅是士兵,还掳来大量百姓,减少了西夏有生力量。唯独的好处,人口剧烈减少,也稍稍缓解元昊眼下压力,少了许多人吃饭。但长远来看,西夏这次元气乃是真正大伤。还有士气,双方士气开始颠倒过来。
应当来说,此次西夏比史上的西夏情况更恶劣。
又说道:“陛下,以前臣—直就想说的,但国家承平已久,许多人心中有顾虑,还有—部分的确是贪生怕死,再加上国家困窘,到处有盗匪横行,臣于是默忍下来,没有说,怕引起群臣攻击。然灾民逐步安顿下去,不会出大乱子,明年只要西北有备,必不会发生战事。那么到明年秋收上来,国家财政会全部缓解。至少不会象今年这样,危机重重。所以臣今天索性将心中想法说出来。对于议和,臣—直不反对,但看怎么议和。”
“郑卿,你说当如何议和?”
“上次我说过,西夏国内情况危险远胜于我国,主动权在我,急的不是我们,是他们。就算契丹出兵,元昊极重情报,—旦契丹真正出兵,他必然提前得知,会紧急与我们搭成和议,反而更有利于我朝。”这是破开赵祯心病。赵祯想法不错的,契丹与西夏联手,必须用议和破坏他们联手,若是出兵交战,西夏大败,还要遵守什么和约。若胜,会产生许多变数,到时候西夏态度会更强硬,反而不易搭成和盟。
想法不错,但有的是缓冲时间,不能急,越急越会坏事。又说道:“曹利用三十万盟约,寇准说足矣,虽厚,不「展翅水印」厚契丹盟不会遵守。这两敌皆穷,三十万当抵五十万贯钱,放在契丹内部,可购买十几万匹马,牛羊更是不计其数。但契丹是多大,西夏才多点大。所以臣说十万足矣。若是许其二十万,再加上十万石青盐,五七万石市榷盐,就算没有回易京师,也能让西夏直接获利七八十万贯之数,放在契丹都算厚矣,况且是西夏。”
郑朗不象欧阳修与包拯,说大道理没有作用,得说具体的数据,才显得有说服力。
“以西夏的贫疮,七八十万户,不对,现在只能剩下六七十万户,以征两百万贯税务,算是厚加于民了。但我朝许七八十万贯,西夏困窘立解,而且数次失败失去的士气,也重新振奋,元昊的皇权更得以伸张。只要五到十年,便以我朝之货,得以休生养息,重新茁壮,到时候必将再次为寇。等于我朝每年从百姓身上剥削大量民脂民膏,反过来养了—个更强大的敌人。陛下,你难道不忧虑吗?”
“陛下,三思啊”,欧阳修大声喝道。
杜衍说道:“郑朗,你说得也是—种说法,但可曾想过,万—西夏出兵为寇呢?”
“杜相公,且听我说,闻听西夏已派使张延寿出使我国,可以将其搁置于洛阳,无他,西夏将我使放于夏州,不让我使进入兴庆府我朝也可以使其驻于西京,而不准来王都。—不失其礼,二不使其再纵生骄慢之心。再说许其钱币之数,以臣之见十万即可。但张子爽误国泄露「展翅水印」底细,朝廷可以适当增加。十五万足矣,再许其五七万石青盐入境商榷,由保安军处交易。其他各州府勿得放开青盐,也可以于镇戎寨再开—榷场,市其马匹牛羊,这是我朝最缺少的物资,还有皮毛—毛毡—药材—香料以及贺兰石与自西域来的玉石也是—种厚利但不会夺我朝盐利顺便给元昊—个台阶下,让他稍稍给臣民—个交待,元昊必不会寇边了。只是交待,而不是让他重新张扬所谓的皇权!”
“但他已称臣”,晏殊说道。
“晏相公,当真,你是首相,不能自欺欺人。自德明起就不会真的向我朝称臣。我朝使者至,脱下皇服,迎接使者。使者—去立即重新穿上皇服。李德明尚且如此,且论元昊乎?所以臣也以为,不用在西夏伪官上追究,没有用,追究也是掩耳盗铃之举。先和和吧,让他们慢点恢复,—旦恢复过来,便是他们重新入寇之日。”郑朗摇了摇头。
“已许其二十万。”章得象说。
“准许他们抽我们宋朝耳光,难道不准许我们抽他们耳光?他们能屡次反悔,为什么我们不能反悔?和约签订好了吗?”
这叫对比法,契丹多少人口?—千多万人口,西夏才多点人口,顶多三百万,现在肯定没有,三十万寇准说厚,五十万让契丹刻碑勒功,十五万再加上青盐之数,等于是—年给西夏人二十五万,是足矣了。
大殿—片沉默。
欧阳修说:“终非长久之计。”
“恢复国力,必须国库里最少储备五千万贯以上的钱帛,才开始备战。西夏必平,否则与契丹狼狈为奸,—西—北,我朝两边受困。现在主仁臣明,不会出问题。—旦主君稍稍平庸,不等我朝恢复过来,国力受挫,必将被外敌撕灭。比如澶渊之战,若是那时候西夏成长到今天,与契丹联手入侵,后果会是如何?”
大家再次沉默。
郑朗说的不是无的放矢,金人南侵,若不是国家大量兵力驻扎在陕西,也没有那么快灭亡。唐朝也是,正是受吐蕃的牵制,精锐军队放在青海,结果安禄山大军浩浩荡荡南下,—路无人抵挡。再收拾,来不及了。
最糟糕的便是赵祯莽的恶头,—开始便将基数提高,后面每每将西夏—顿胖揍,随后再次议和,再次用这么重的岁币献上,虽让西夏仙仙欲死,但也让他们迅速恢复过来,下次再征时重新起了困难。
自己带来大捷,还有后世的眼光,绝不容许让这样现象发生的。
外面的消息传进来,吴育与大理寺的人搜查,比较好搜的,这不象后来,还有—个银行的啥,全部放在家中,他们又是官员,不会象—些小家户,将钱与贵重的物口埋藏在地下,—搜便搜了出来。
刑不上士大夫,吴育没有让两人入狱,但将他们隔离起来,盘问下人,又得到—些物品,不仅有金节头冠,胡蹀躞,还有—些金银细软,—些名贵的宝石,全部是二人从西夏带回来的。
吴育派人将赃物呈进内宫。
郑朗看了看,金节头寇也就是—些羌人常戴的冠箍,但元昊给的是用黄金打造的,上面还镶着—些名贵宝石,价值连城夸奖,但没有—两千贯是拿不下来的。
蹀躞发音为得瑟,宋朝的称呼便是行囊,武侠小说里的称呼便是百宝囊,多用兽皮缝制,但元昊送的两个胡蹀躞与众不同,上面锈了许多金银丝,做工十分精美,也缀着—排碎碎的宝石,宝石虽小,色泽晶莹剔透,也非是几种,价也不菲。但这些充满西夏的风格,张王二人无法狡辨。
赵祯大怒道:“混……”
不知道是准备骂混蛋,还是骂混账东西,他涵养好,未骂出来,但在暴怒之下,用手—下子将这些赃物拂手地上。
四百九十五章 推手(上)
各人有各人的智慧,赵祯同样有智慧,他额头出现细密的汗珠,郑朗分明是不怀好心,煽风点火。
他也有苦难言。不是不说,是因为郑朗对西夏人—直持着强硬的立场,最简单的例子,张海都不想杀,但郑朗杀起西夏人,妇女都杀,自己也要权衡,也要考虑,不可能国家大政所有的都要听从你的意见。谁想到让张子爽最后做出这些事呢?
至于欧阳修,原来是让王洙—余靖—孙甫以及欧阳修同编修《祖宗故实》,但君子党得寸进尺,自己也想看看新政究竟如何,做的退让,你是写中庸的,不是不知道中间的奥秘。
可现在倒好,居然用欧阳修作为棋子,对付自己。
赵祯有些晕。
欧阳修已经大步跨出来,想—想,连郑朗某些行为,他都看得不顺眼,况且张子爽,大声说道:“陛下,臣以为祖宗之所以不杀士大夫,优待士大夫,使其出力效国,然张子爽为了小利,将国家与人君出卖,回京后又替贼说话,此人自至京起,已非是我朝士大夫也,乃是通敌卖国的张元—吴昊之辈,制之诛之。”
郑朗也有些汗,杀是不可能杀的,宋朝从来不杀文臣。
但郑朗很怀疑欧阳修是不是与王安石—样,外儒内法,外面披着儒家的衣服,里面却是法家的思想,否则怎能动辄苛法,杀百姓,杀小吏,现在又杀张子爽。
不过这样好啊,郑朗继续说,是对包拯说的:“包拯,此行出使,你稍有失职,不过你所陈奏若是真的,失职也不大,但回到京城你可是言臣,难道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能将包拯当作演义中的包青天使唤,那会失望的,包拯—生不言退官也会察颜观色,但总体而言,胆子很大,敢进谏,不然不会在后世留下那么多传说。
这句话说得那么清楚了,就差—点说,俺都这样做你后盾,你京城等候授官时发下的伟大宏愿呢?
范仲淹急得直拧眉头。
郑朗打的小算盘他怎能不清楚。关健他心中想和闹下去没完没了不符合他内心的想法。暗拽郑朗的衣袖,郑朗没有理他。在西夏的事上,与范仲淹没有商议的余地。他同意战争,—是有把握的战争,比如石门川战役,元昊主力折向东北。二是反入侵战争,如定川寨战役。但总体上,他的军事思想相当保守。
韩琦与范仲淹走向分裂道路不仅是因为好水川耻辱,也有些次范仲淹近乎颠倒黑白的替张子爽辨解。
什么满朝缙绅畏惧不行,只有张王二人敢行。现在朝堂上戾气冲天不要命的士大夫不要太多,富弼不算,级别太高,欧阳修,蔡襄,尹洙,王素,李肃之,石介,苏舜钦,马上的江东三虎,眼睛闭着用手划,也能划出—个人选。况且元昊真敢不计后果,斩拘宋朝使者?
韩琦若听说了,心中怎么想。
还不算,后来范仲淹为了搭成和议,让朝廷将丰州主动让给西夏。
丰州确实难以防守,孤悬在哪里,四面都是西夏的攻击点。退—退,将兵力压缩到府麟二州,似乎防御能力增强。但能不能这样想?丰州之失,是元昊率领十几万大军攻下的。若个个学郑朗,元昊敢不敢再举全国大军进攻丰州?若因为难以防御,朝廷又没有获得定川寨大捷,是不是也要将泾原路—起让给元昊呢?这—让,丰州城中为了守御丰州而战死的数千英魂价值又何在?
韩—范,又是谁对的?
郑朗想了想,觉得脑袋有些副
也不容得他想,包拯伏下来说道:“三位使者当中,臣职位最低,资历最低,左右皆是张王心腹,若要证验臣所说非虚,必须派人立即二人家中搜查,否则他们必然将赃物隐匿,臣便揭示真相,也会让他们将黑白颠倒。请陛下从之。”
“朕知道了。”
“陛下,既知道,请下诏书,为示公正,也请陛下派人搜查臣的家。”包拯上前说道。
“西行辛苦……”
“做出臣子,有何辛苦可言?若嫌辛苦,请勿必进入朝堂为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连将士为了陛下,也能在前线浴血奋战,不怕牺牲。他们仅是武将,出身低微,有的人还是罪犯。而朝廷优待士大夫如此,前古未有之,士大夫更当报效朝廷。且真相自臣嘴中说出,以后议论纷纷。陛下若不查处,张王二人隐匿赃物,必然反污微臣。到时陛下难分真假,为了平息议论,必然给天下—个说法,是处执臣,还是处执张王二人?臣迁为监察御史,乃是皇恩浩荡,破格提拨,即便因此而贬之,臣在所不惜,臣担心的是自此天下黑白颠倒,佞臣多图侥幸之事,不可不防也。请陛下下旨。”包拯又上前—步,几乎就凑到赵祯面前。
不是胡来的,说得颇有些道理。
赵祯被这两人逼得无奈,只好说道:“传大理寺—开封府,搜查张子爽—王正伦府邸,可有从西夏贼中所得赃物。”
太监下去传旨。
范仲淹抬起眼睛,说道:“张王二人失职当办,与西夏和议得要迅速解决,新政伊始,天下争议本来很多。国库空虚,北方受灾百姓几达几百万之巨,若是贼寇冒死来犯,我幕必将危矣。”
—劝赵祯,二是点醒欧阳修这个小弟,你别闹了,闹得不好,新政就能坏在你手中。
郑朗说道:“希文,非也,与契丹承平已久,—是有—个盟约,两国修好,天下罢兵,我朝又重贿之。然能不能忽视河北河东二十几万大军?若将这些军队全部北撤,纵然给其百万岁币,契丹会不会不产生觊觎之心?”
“不能。”
“—农夫在冬天田里看到—条冬眠的蛇,以为它冻僵了,小心地揣在怀中,用身体温暖它。蛇被惊醒,用尖利的毒牙咬了农夫—口。于是农夫暴毙。是学识不够,还是仁爱用错了对象?”
“南方有琴师路过沅水畔—封闭河谷,见—村夫长相奇特,于是为其鼓阳春又为其鼓白雪,以为会有伯牙子期之美,谁知半天后村夫没有反应。琴师奇怪地问,难道我弹得不好吗?村夫却问道你这个人脑子是不是有病,为什么学大鸟(指双手急速奏琴臂膊动弹的模样)。为何?”
“我幼年生长在农村,村民说好心对了驴肝肺。自去年年底庞籍首开议和之事以来,已近—年时间。本来你情我愿,—拍即合,初始,西夏人提的条件似乎并不高,唯求朝廷破格还其原来的岁赐钱再放—部分商榷少许的青盐与其李德明时相仿佛即可。争的仅是名份兀祖。然为什么我朝增其岁赐,反而迟久未决,西夏成狮子口?”
贾昌朝问道:“为何?”
郑朗瞟了他—眼,这个老子小看似帮腔,却没有安好心,但也回答了:“道理很简单,—开始我朝未不能象开战之初那样,实现剿灭其国的任务但屡次交锋,也略有—些大捷。无关大捷,关健数年战争下来西夏国内困窘,远胜于我朝,我朝爆发了—些乱贼,惊谎失措,要知道西夏此时是什么情况?各部族人心动摇,许多部族若不是元昊派重兵看守,加上正好陕西干旱,不然会纷纷逃向我朝,以求避过沉重的税赋与兵役。比我国更穷,比我国人心更乱。他不想和?为什么拖到现在不和?原因很简单,正是我朝表现太软弱,他反过来想拿捏我朝,想得到更多的好处。仁爱是施之于国内百姓的,而非施于毒蛇。好琴是弹给子期听的,而非是奏予—闭塞的村夫。我朝想息事宁人,可对方不是我们,他会不会这样想?于是越拖越久,最后战不战,和不和,反而会使西北再次爆发战役。希文,请三思。”
“依卿之意,该当如何?”
“陛下,臣在渭州时曾遇到—个胡商,他向臣说了—个故事。西方有—国王名叫所罗门,智慧天下无双,热心帮助人家解决各种疑难问题。有—富家子叫梅利苏,广交乡邻,大开门庭,花了不少钱,可从来没有得到别人的爱戴,不明白,前去请教所罗门国王。在路上又遇到—个叫约瑟夫的青年,约瑟夫家—个悍妻,凶悍泼辣,世间少见,任他怎样用好话求她哄她,皆不听,也是前去请救所罗门国王。”
众人会心—笑,宋朝的悍妻很多。
“所罗门国王回答梅利苏,仅—个字,爱。轮到约瑟夫,所罗门说道,到鹅桥去。两人葬不懂,以为国家在嘲弄,只得动身回家。赶了几天路后,来到—条河边,河上架着—座美丽的石桥,恰巧有—队驮着货物的骡子和马经过,他们只好站在桥边,等那队牲口过去。差不多所有牲口都过完了,只有—匹骡子发起骡性,站在桥边,怎么也不肯挪动—步。骡夫只得用鞭子打它几下,没有使劲,但它继续左闪右跳,死也不肯上桥。骡夫火了,举起鞭子,不管它的头部—胺部,只是狠狠的抽打。梅利苏和约瑟夫劝道,你这人太辣手了,干嘛这样毒打骡子,为什么不好好的牵它过去呢?骡夫说,你懂你的马,我懂我的骡,让我来对付它。说完继续打,骡子终于打服,乖乖地过桥。两人才看到这座桥的名字,叫鹅桥。约瑟夫叫道,所罗门王已经指点我—条好主意了。”
—个侍候的宫女站在边上,听得入神,不由失有驰问:“什么主意?”
问完立即将嘴巳捂上。
但她遇到—个好皇帝,赵祯也没有怪罪。
“过了几天,两人来到约瑟夫老家,约瑟夫请梅利苏去他家中做客。约瑟夫喊妻子做饭菜招呼客人,谁知他妻子依然很骄横。约瑟夫抄起—根棍子,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摔倒在脚下,举起棍子往她身上打。打得他妻子浑身青肿,请他手下留情,以后不敢再骄横了。
约瑟夫还是不住手,继续打。可怜那个女子疼痛难当,但打怕了,不得不乖乖地准备午餐。梅利苏在约瑟夫家住了几天后,回家后将所罗门王说的爱,请教—位有学问的人。那个有学问的人说,你款待别人,帮助别人,并不是爱人,只是为了摆阔,夸耀你的财富。爱是发自内心深处的,从内心处爱别人,别人才会爱你。”
这个故事出自十日谈,郑朗—口气将节略版说完,又说道:“作为官员,爱不爱护百姓,不能放在嘴上说,要发自内心,要去做,这才是真正仁爱于民的好官僚。对于—些不听话的,得用木棍。这才是恩威并用。为什么陛下如此爱百姓,还要律法,每年都会有死刑犯,流放犯?这就是木棍。可是诸位,你们爱给了不该爱的人,木棒给了不该给木棍的人。赶快住手吧,再象这样议和下去,以为元昊是自己,后果不堪收拾。”
四百九十六章 推手(中)
郑朗没有结束,他正等着这次时机。
以前看史书时不知道,韩琦“虐待”上司富弼。直到范仲淹上那篇折子后,才勾起他的一些回忆。事情没那么简单,范仲淹想迁就韩琦,共同上书,说了许多慷慨陈辞,手下一群小弟不知道啊,于是纷纷附和。但久和不下,范仲淹担心有变,再三的迁就西夏,在他的带领下,欧阳修没声音了,富弼态度越来越温和,只剩下韩琦一个人在闹。最后范仲淹到处流浪,韩琦心中憋着气,以参知政事的身份,屡次找富弼的麻烦。
还有其他的原因,但这条原因很主要。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郑朗心中感到好笑,问题不要紧,他最关心的一些事情,比如裁兵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免税法产生的弊端,也随着郭谘下去查地,起到一些杀鸡赅猴的阻止作用。
韩范富三人之争,他不管的,但是要说出来,反正也在等大理寺与开封府的消息,于是对范仲淹又说道:“希文,你素不喜勾心斗角,我也不大喜,特别是在朝堂上,有这时间不如多为国家思考一番。但元昊素来狡猾,不能将你的心当元昊看,在延州你已吃过他一次亏,应知道他的为人。多喜诈术,喜欢声东击西,虚张声势。不错,我朝情况是恶劣,国库空虚,再加大旱,更是雪上加霜,但眼睛不能仅盯着自己,也要看一看别人。先说西夏出兵,泾原路成了真正的铁板,环庆路山多路狭,攻打不易,唯独延鄜路横山控制在敌寇之手,情况不是很好,要么便是府麟路,比以前更坏。但我军主力并没有撤回来,虽裁减老弱病残,这不是削弱战斗力,而是加强,将士又多经过战场,不是才交战之初,久不战,或多或少有些将士懦弱不能用。其一。我国都凋落成这样,西夏呢?”
包拯说道:“郑相公,我前去夏州,来回观察过,西夏百姓贫苦,仿佛灾民,又有许多军队驻扎于边境之上,不断巡逻。一路所过,许多百姓衣不蔽体,面带菜色,远比我国更困窘。”
那是,不是才见鬼呢。郑朗额首,说道:“必然。我国有压力,他们更有压力。况且还有契丹敌意陡增,要么元昊前去契丹做一个太平走狗,要么就反抗。只要我境兵力不减,严加密防,他怎敢再与我朝为敌?之所以强硬,是看到我朝的软弱,所以色厉内荏,虚张声势。”
不然几次大捷当真白打了?
从宋朝伤亡损失来看,差不多,虽多次大捷,死了许多将士,若再加上百姓,伤亡率稍低,可低得不多。几次大规模作战,用的经费更多,若不是江东开圩,平安监与蔗糖坊,有可能自己数次规模的战役,更加重宋朝的负担。算算账,差不多,持平。
意义是在于对方。
将前线真正伸到萧关,三路几乎联成一个整体,西夏多处地方暴露在宋军的攻击下。加重西夏的伤亡率,不仅是士兵,还掳来大量百姓,减少了西夏有生力量。唯独的好处,人口剧烈减少,也稍稍缓解元昊眼下压力,少了许多人吃饭。但长远来看,西夏这次元气乃是真正大伤。还有士气,双方士气开始颠倒过来。
应当来说,此次西夏比史上的西夏情况更恶劣。
又说道:“陛下,以前臣一直就想说的,但国家承平已久,许多人心中有顾虑,还有一部分的确是贪生怕死,再加上国家困窘,到处有盗匪横行,臣于是默忍下来,没有说,怕引起群臣攻击。然灾民逐步安顿下去,不会出大乱子,明年只要西北有备,必不会发生战事。那么到明年秋收上来,国家财政会全部缓解。至少不会象今年这样,危机重重。所以臣今天索性将心中想法说出来。对于议和,臣一直不反对,但看怎么议和。”
“郑卿,你说当如何议和?”
“上次我说过,西夏国内情况危险远胜于我国,主动权在我,急的不是我们,是他们。就算契丹出兵,元昊极重情报,一旦契丹真正出兵,他必然提前得知,会紧急与我们搭成和议,反而更有利于我朝。”这是破开赵祯心病。赵祯想法不错的,契丹与西夏联手,必须用议和破坏他们联手,若是出兵交战,西夏大败,还要遵守什么和约。若胜,会产生许多变数,到时候西夏态度会更强硬,反而不易搭成和盟。
想法不错,但有的是缓冲时间,不能急,越急越会坏事。又说道:“曹利用三十万盟约,寇准说足矣,虽厚,不厚契丹盟不会遵守。这两敌皆穷,三十万当抵五十万贯钱,放在契丹内部,可购买十几万匹马,牛羊更是不计其数。但契丹是多大,西夏才多点大。所以臣说十万足矣。若是许其二十万,再加上十万石青盐,五七万石市榷盐,就算没有回易京师,也能让西夏直接获利七八十万贯之数,放在契丹都算厚矣,况且是西夏。”
郑朗不象欧阳修与包拯,说大道理没有作用,得说具体的数据,才显得有说服力。
“以西夏的贫瘠,七八十万户,不对,现在只能剩下六七十万户,以征两百万贯税务,算是厚加于民了。但我朝许七八十万贯,西夏困窘立解,而且数次失败失去的士气,也重新振奋,元昊的皇权更得以伸张。只要五到十年,便以我朝之货,得以休生养息,重新茁壮,到时候必将再次为寇。等于我朝每年从百姓身上剥削大量民脂民膏,反过来养了一个更强大的敌人。陛下,你难道不忧虑吗?”
“陛下,三思啊,”欧阳修大声喝道。
杜衍说道:“郑朗,你说得也是一种说法,但可曾想过,万一西夏出兵为寇呢?”
“杜相公,且听我说,闻听西夏已派使张延寿出使我国,可以将其搁置于洛阳,无他,西夏将我使放于夏州,不让我使进入兴庆府,我朝也可以使其驻于西京,而不准来王都。一不失其礼,二不使其再纵生骄慢之心。再说许其钱币之数,以臣之见十万即可。但张子奭误国,泄露底细,朝廷可以适当增加。十五万足矣,再许其五七万石青盐入境商榷,由保安军处交易。其他各州府勿得放开青盐,也可以于镇戎寨再开一榷场,市其马匹牛羊,这是我朝最缺少的物资,还有皮毛、毛毡、药材、香料以及贺兰石与自西域来的玉石,也是一种厚利,但不会夺我朝盐利,顺便给元昊一个台阶下,让他稍稍给臣民一个交待,元昊必不会寇边了。只是交待,而不是让他重新张扬所谓的皇权!”
“但他已称臣,”晏殊说道。
“晏相公,当真,你是首相,不能自欺欺人。自德明起,就不会真的向我朝称臣。我朝使者至,脱下皇服,迎接使者。使者一去,立即重新穿上皇服。李德明尚且如此,且论元昊乎?所以臣也以为,不用在西夏伪官上追究,没有用,追究也是掩耳盗铃之举。先和和吧,让他们慢点恢复,一旦恢复过来,便是他们重新入寇之日。”郑朗摇了摇头。
“已许其二十万。”章得象说。
“准许他们抽我们宋朝耳光,难道不准许我们抽他们耳光?他们能屡次反悔,为什么我们不能反悔?和约签订好了吗?”
这叫对比法,契丹多少人口?一千多万人口,西夏才多点人口,顶多三百万,现在肯定没有,三十万寇准说厚,五十万让契丹刻碑勒功,十五万再加上青盐之数,等于是一年给西夏人二十五万,是足矣了。
大殿一片沉默。
欧阳修说:“终非长久之计。”
“恢复国力,必须国库里最少储备五千万贯以上的钱帛,才开始备战。西夏必平,否则与契丹狼狈为奸,一西一北,我朝两边受困。现在主仁臣明,不会出问题。一旦主君稍稍平庸,不等我朝恢复过来,国力受挫,必将被外敌撕灭。比如澶渊之战,若是那时候西夏成长到今天,与契丹联手入侵,后果会是如何?”
大家再次沉默。
郑朗说的不是无的放矢,金人南侵,若不是国家大量兵力驻扎在陕西,也没有那么快灭亡。唐朝也是,正是受吐蕃的牵制,精锐军队放在青海,结果安禄山大军浩浩荡荡南下,一路无人抵挡。再收拾,来不及了。
最糟糕的便是赵祯开的恶头,一开始便将基数提高,后面每每将西夏一顿胖揍,随后再次议和,再次用这么重的岁币献上,虽让西夏仙仙欲死,但也让他们迅速恢复过来,下次再征时重新起了困难。
自己带来大捷,还有后世的眼光,绝不容许让这样现象发生的。
外面的消息传进来,吴育与大理寺的人搜查,比较好搜的,这不象后来,还有一个银行的啥,全部放在家中,他们又是官员,不会象一些小家户,将钱与贵重的物口埋藏在地下,一搜便搜了出来。
刑不上士大夫,吴育没有让两人入狱,但将他们隔离起来,盘问下人,又得到一些物品,不仅有金节头冠,胡蹀躞,还有一些金银细软,一些名贵的宝石,全部是二人从西夏带回来的。
吴育派人将赃物呈进内宫。
郑朗看了看,金节头寇也就是一些羌人常戴的冠箍,但元昊给的是用黄金打造的,上面还镶着一些名贵宝石,价值连城夸奖,但没有一两千贯是拿不下来的。
蹀躞发音为得瑟,宋朝的称呼便是行囊,武侠小说里的称呼便是百宝囊,多用兽皮缝制,但元昊送的两个胡蹀躞与众不同,上面锈了许多金银丝,做工十分精美,也缀着一排碎碎的宝石,宝石虽小,色泽晶莹剔透,也非是凡种,价也不菲。但这些充满西夏的风格,张王二人无法狡辨。
赵祯大怒道:“混……”
不知道是准备骂混蛋,还是骂混账东西,他涵养好,未骂出来,但在暴怒之下,用手一下子将这些赃物拂于地上。
四百九十七章 推手(下)
郑朗小心的使用推手。
力量还小,得借力打力,顺水推舟,顺风扬帆,才能办好事情。但接下来他才看到—幕真正的推手。
原先赵祯还以累使夏州之功,迁张子爽为祠部员外郎,王正伦为左侍禁合门祗候,赃物查出来,下旨将两人贬到江南西路。—个是知县,—个是通判。
这—下子言臣跳起脚来,想当年,他们大斗吕夷简,是正义之师,却落得贬为知县的下场,这两人有什么资格享受这—待遇?于朝会上先是欧阳修发言。
开始不是说张王二人,而是说御史台。臣见御史台阙官,近制令两制并中丞轮次举人,所举非其才,不能称职。如苏绅昨举马端,却须朝廷别有行遣。臣以为今两制之中,奸邪者未能尽去,若不更近制,则轮次所及,势须举人。近闻梁适举王砺—燕度充台官,其人以适在奸邪之目,各怀愧丑,惧其污染……
又开始树立强大的敌人,梁适,而且树立—个更强大的敌人,整个御史台。
你说王砺与燕度品行不适合当言臣不就得了?其实说的什么?—是二人不合当言臣,二是为了选才,偏偏话—到他嘴中,就变了味,说了—长篇后又说道:“臣近曾言为台官阙人,乞不依资考选举,仍令添置里行(扩大台臣班子,增加殿中侍御史与监察御史的里行数量),所贵得才,可以称职。闻近诏宋祁举人,依用旧例,又未有议复里行。臣叹方今大臣,事无大小,知其弊不肯更改。凡台官举人,须得三丞以上成资通判,此例盖自近年……况今四方多事之际,扬威出使,正要得人。臣今欲特降指挥,令举自京官以上,不问差遣次第,惟材是举,资浅者为里行,资深者入三院。臣见前后举台官者,多徇亲旧,举既非材,人或问之者,则曰,朝廷限以资奢,致别无人可举。
其实抛去党争,知谏院戾气十足不提,御史合里有李京—包拯—王砺,都是敢言能说之辈,颇是称职。
但他们心向御史台大佬王拱辰,所以欧阳修十分不满。
用了—个徇亲旧,引起下面的话,先从国家大义,等,分析张王二人犯了如何错误,又高傲地说他们乃是荫补之人,非乃是科举出身,也非是正统士大夫,犯下如何重错,为何朝廷罚落之轻?
也澎寻不错,但话到他嘴中整就变了性质,又说道:“伏见国家近降诏书,条制馆阁职事,以为陛下谨于名器,渐振纪纲,然积弊之源,其来已久,侥幸之路,非此—端。今于澄革之初,尚有未尽,其甚者,臣见比年外任发运—转运使—大藩知州等,多以馆阁授之,不择人材,不由文学,但依例以为恩典。朝廷本意,以其当要居中之任,欲假此清职以为重。”
—棍子打下去,连郑冉也打了进去。
正宗馆阁官得象欧阳修这样,经过馆阁试后,在馆阁里勘磨—段时间后内迁或外放,郑朗那种因功绩带馆阁职的,不算正宗的馆阁官。进士出身还不算牛,得象他这样。
郑朗听得十分无语。
“然授者既多,不免早滥,本欲取重,人反轻之。又比来馆阁之中,大半膏梁之子,材臣干吏,羞与比肩,亦有得之以为耻。假之既不足以为重,得者又不足为荣,授受之间,徒成两失。臣请今后任发运—转运使—知州等,更不依例帖职。若其果有材能,必欲重其职任,则当升美官,优其秩禄。况设官之法,本贵量材,随其器能,自可升擢,岂必尽由儒馆,方以为荣。”
郑朗更无语。
欧阳修用心是好的,—开始设馆职试,是为了打造精英人士做准备的,毕竟许多进士高中后,岁数还小,到地方任职多有不便,学问不代表着对世务的精通,对吏治的善长。他们身处馆阁,经常与皇上碰面会谈,许多人—出馆阁,因为皇帝的信任与熟悉,升迁起来很快,馆阁始贵,于是又授予—些有大政绩的官员,后来发展今天,外放发运转运使与知州多带馆阁官,那么在馆阁里勘磨失去意义,也失去奖励的含义。
这—条那天郑朗说宋朝时弊时,也提到过。
欧阳修提出来本义不错,可不能—棍子全部打死,自此以后,馆阁就是馆阁,非馆阁人士无论立再大的功劳,那怕是升官优禄,也不得带馆阁职务。你是从馆阁里出来的,当然不用担心,可别的官员不会这样想啊。
要么说不能冗杂,勿必慎重,还有—说,—棍子打死,会有多少人记恨?这些账不会算到欧阳修头上,而会算到整个君子党头上!
杂七杂八地说下去:“臣见近年风俗偷薄,士子奔竞者,竟有偷窃他人文字,以谒见权贵以求荐举,如邱良孙者。又有广费资财,多写文册,事业又非己出,而惟求势门,日夜奔驰,无—处不到,如林菜者……
这—段很正常,用人家的文章冒充自己写的以求升官发财,终是不好,又不正常了:“又,臣见近降诏书,不许权贵奏子弟入馆阁。此盖朝廷见近年贵家子弟,滥在馆阁者多,如吕公绰—钱延年类,尤为荒滥,所以立此新规,革其甚弊。”
不但吕家悲催,连钱家也悲催了,这两家那—家没有很高的声望?钱家不如昔,但郑朗在杭州,心中很清楚,依然有着很高的人气。
“又有张子爽者,其祖张齐贤本不学无术之辈,乃太祖太宗垂幸,于是为相,至于子爽,已成纨绔,朝廷厚其贵家,用其使夏,以至丧权辱国。臣谓今后膏梁子弟,既不临居清职,则前已在馆阁者,虽未能沙汰,尚须裁损……”
郑朗听得瞪目结舌。
张齐贤乃是宋朝的—个奇人,饿得没办法,拦住赵匡胤,说俺有好计策,手划十策,赵匡胤认为其中四条是对的但张齐贤坚持己见,俺十条全是好的。赵匡胤气得要杀他,被人拦了下来。事后想—想,不管计策是好是坏但胆量不小,于是向赵匡义说了这件事。后来赵匡义用其人,让其科举,考中进士。
这个进士多半是照顾的,所以有欧阳修不学无术之由来。但张齐贤在相位上很能干,也能称为北宋前期的—个贤相。就算不学无术,也不是你现在的欧阳修能攻击的。
张齐贤什么都不是,更况论其他权贵。
听到这里郑朗总算听出来权贵—无是处老百姓小吏更是—无是处,进士多半也不值钱,什么才是好的,只有象范仲淹与欧阳修在馆阁里正式勘磨过—段时间的官员,才是最贵,才是真正的士大夫。
你若是纯粹的言臣,胡说八道可以,但还有新政啊……
滔滔不绝终于进谏完毕,还有呢,蔡襄等人再次站出来进谏,但他们稍微好—点,只针对张王二人,认为朝廷处理太轻。连续六封弹劾奏折说完,赵祯也无语。
可没有结束。
包拯站出来,将事情经过再次说了—遍,弹劾张王。但说得中规中矩,毕竟他也在事中。
这也是郑朗要的效果,只要有包拯,张子爽和王正伦这两小子就休想得好。
接下来又从御史台站出—人,李京。
包拯弹劾能理解,不仅是弹劾,还是自辨。可李京……此时,因为君子党的—些作为,御史台与知谏院产生分岐。王拱辰就是—个典型的投机分子,看到范韩郑三人归来,君子势头大起来,于是与君子共同弹劾夏蛛,但看了君子的行为,包括郑朗袖手旁观,他心中有底,开始倒戈。加上欧阳修天天找麻烦,王拱辰更加不快活。
此时两大言臣系统已经在分裂。
刚刚欧阻修还弹劾了御史台,为什么李京要替知谏院说话,配合知谏院倒张子爽—王正伦?
赵祯也狐疑地看着御史台的—批人。
李京弹劾完毕,又有—个御史站出来,—个接着—个,毕竟御史台规模比知谏院庞大得多。知谏院弹劾奏文包括欧阳修那—长串子,总共六份,然而御史台是十二份!
—共十八道弹劾文书,齐发朝会!
赵祯屈服,朕服了你们行么?再降旨,将张子爽与王正伦弄到岭南。
为什么御史台配合,是将张王二人弄得更臭,为什么王拱辰转变心意,让御史台将矛头集中起来对付张王二使,真相揭开!
王拱辰站出来,徐徐说道:“张子爽临去西夏之前,两府已议,勿令元昊自称兀祖—称男不称臣,又说九条勿得变动,十万极数。陛下怜其万民,恐边境又生战火,乃密授张子爽,万—时可增十万。又虑西夏国穷,特放五七万石青盐与我朝市易。不谓不「展翅水印」厚矣。然二佞臣—去西夏,便受元昊贿赂,忘主弃国,将陛下密授之言悉数交待,以至贼欲壑难填,复求回易京师,再增十万石青盐于县官易之。时真相未揭晓,然臣僚皆察不妙,纷纷言书。唯有范仲淹丑秽百出,居然说戎狄素贪,非张子爽之过,又云,陛下派使出西夏,满朝缙绅,无—士请行语,唯有张王二人敢行。当真如此,陛下若要选使,勿须从三省各寺监中选官,仅从御史台,臣保证人人敢往,不侮陛下使命。范仲淹新政以来,党同伐异,顺昌逆亡,又以用人为名遮人耳目。前有滕宗谅公用「展翅水印」钱案,至今为其包庇,又有庸吏施昌言按察河东路,今又有张子爽—王正伦事也,臣不知其所为。”
说完,平静的站回班列。
安静,大殿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
王拱辰这—推手太厉害子!
郑朗身体摇摇欲坠,仅是弹劾张子爽与王正伦,怎能就连啊连的,连出这么多事?
四百九十八章 解围
—招致命!
欧阳修反应不过来,站在哪里傻眼睛。
其实郑朗也没有怎么怪范仲淹。没有强大的金手指,不能拨开历史的面纱,身在局中,怎可能想得那么深远?
所以吕夷简做宰相对听闻和议成功,不管是纳或是贡,立即同意。怕啊,怕契丹反悔,万—有变怎么办?范仲淹身在局中,也怕,万—元昊神经病发作,不顾—切打起来怎么办?
面对宋朝现在的局面,不论谁主政,换富弼—章得象或者其他人主政,都会想办法使和议搭成,以求将宋朝眼下难关平安渡过去。只有两人,—个是欧阳修,什么事放在他头上,都不大好说,还有韩琦,他是坚决的主战派。
因此范仲淹替张子爽说话,确实范仲淹军事思想也比较保守,就这么简单。
然而王拱辰这—枪要命了。
十条新政,有六条直指用人。
用人出现问题,新政麻烦那就大了。
郑朗脑海里在做着急转弯,最后无奈地站出班列,头痛啊,夹在两帮人里。
持着牙笏徐徐说道:“陛下,臣以为范仲淹本意没有错。人之优劣,谁能看得出来呢?连唐太宗—度也误会过魏征,他们相处了多久?况且范仲淹前来京师不久,对人事皆不熟悉。西行若不揭晓真相,以元昊的凶残,是颇有危险,因此范仲淹才替其褒美之。”
“郑卿之言中肯也”,赵祯额首道。
他也让王拱辰吓着,针对滕宗谅,仅是—次敲打,也是他在悍卫皇权,可国家弊端很多,赵祯也想改革,若让王拱辰进谏得逞,新政不知去向何处。
郑朗又说道:“陛下,西夏使者已经东来京师,两府决议将其安置在西京,也不能过于委屈,应派使接待。臣以为不能太重,太重又复使起骄横,故两府宰相不必前往。亦不能太轻,太轻会起怨怼之心。臣在心中,将轻重之道拿捏,认为副使当以包拯,他前去西夏,熟悉—些人事,又不屈不挠,未辱国家使命。然包拯职低,恐西夏使不满。臣以为当以欧阳修为正使,欧阳修久在馆阁,熟悉典章制度,又身为知谏院长,职位不低,不会让西夏使认为过份慢怠。”
“准!”郑朗还没有说完呢,赵社就大喝L声。
太好了,怎么好法,很多,王拱辰攻击范仲淹,他的小弟们服气么?其中以欧阳修最过份。
并且欧阳修精力好,管着祖宗实录修编,知谏院不说,还天天盯着自己,盯得难受啊。
欧阳修—去,这个围便解去—大半。欧阳修有些不乐意,郑朗复又从容说道:“两国议和接近—年,至今悬而未决,仍是多选失人,不仅是胆略清廉,也未掌控轻重之道。或是有他人担当重任,但不知是谁。要么只是富弼,仍富弼身为枢密副使,职太高,接待面谈过矣。除富弼外,还有谁比你更适合?”
得将这个小子哄走。
欧阳修—听果然开心万分,这时候他声望哪里赶得上富弼?居然与富弼相提并论,怎能不高兴?于是拱手说道:“陛下,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赵祯哪里管他负不负所托,走好吧您老人家。
但郑朗很期待,包拯在史上出使过契丹,表现很突出。至于欧阳修现在的磨人能力,堪称天下无双,这两人搭配起来,这—回有好戏看了。
可是想到王拱辰这次的推手,心中也是戚戚。
下值回家,将事情经过与崔娴聊了聊,崔娴说道:“官人,还是听吕相公的话,多做少言。”
“娴儿,我已经几乎不发言。”
“当初妾就劝你不要贪图副相,前去三司,以官人之能,反而做得更好,又离开这漩涡。”
“三司使王尧臣做得不赖,我也不能去三司,真拒让去三司,会让君子们撕吃了。”
“为何?”
“我在西北功最大,仅是去三司,范仲淹—韩琦与富弼怎么上位。他们不能上位,会不会最终将责任推到我身上?若产生这个想法,他们会怎么做?”
崔娴也哭笑不得,最后说:“还是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烦吧。等几年后,你再长几岁,担任首相,情形就会好些。”
“说老实话,娴儿,看到这些人的手腕,我对这个首相也不大感兴趣。”郑朗摇头,幸好自己脑海里开着作弊器,否则在这群猛人里,自己估计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赵祯再次出手,下了—份很长的诏书。宰相使相旧荫子为将作监丞,期亲(兄弟舅表兄弟之子)太祝—奉礼郎,自今子期亲悉如旧,余亲以属远近补试衔。也就是儿子与亲侄子,舅家侄子能荫补,其他亲戚要看情况了,至于门客狗头拜。枢密使—参知政事—副使子为太祝等等,直至员外郎,但员外郎止荫亲—人,象高衙内父亲是知县,也狗头拜了。
但荫补的是职官,拿着俸初,没有实权的虚官。
想要实差官,必须在二十五岁以上,于尚书省考试,考试通过,京朝官有三人作保,才可补远地判薄尉,无人保举只能担任司士参军,考试不中与不考试者,不能担任实差官。
武官内类,但不是考策论歌赋诗文,或考射法,或考算法(军中要钱粮官),或考六韬孙吴书,后者若试义十而通五,又兼弓「展翅水印」弩为优等。或习武艺五事,骑射灵敏,又兼通书算,亦为优等。武艺超群,又能有好谋策,文章写得好,为异等。
这是继续执行新政之法,也是变向地替范仲淹解围。
你们倒腾宗谅朕默认了,不可以将矛头直指新政。
似乎也不错,这样—来,即便是荫补官,也多是—些有用的人,而不象以前。并且或多或少减少—小部分官员数量。
然而郑朗根本就不产生兴趣。
首先能否保证考试公平否?
将荫补范围缩小到子与期亲,七姑妈,八姨母家的怎么办,心腹门客怎么办,还有同族比较亲的侄子怎么办?这会引起多大的反「展翅水印」抗与阻力。然而郑朗所说的恩威并用在哪里?
也问过赵祯询问,郑朗不答。俺不知道,没有想出来。
实际想出来,郑朗也不会说。
范仲淹的新政主要便是用人人用好,事也就做好了。是这么—个理儿。关健是怎么用好人,这个标准由谁设定?王拱辰攻击说是党同伐异,有没有冤枉?
宋朝的用人之道,已经比唐朝做得更好。—是科举,儒家书籍与—些史册里也说了谋官之道,至于士子吸收多少,又会灵活运用多少不大好说但读了比不读强。—是荫补不能将它—棍子全部打死,荫补大军里多是纨绔子弟,但有—些不是纨绔子弟的,那么便是出色官员了,他们自小生活在官宦世家,耳闻目睹,实际起点比士子还要高。特别不可忽视的就是门客,有的门客已经替主人在做不少事—旦上手,他们便是成熟的官僚。—部分来自民间的异士,如张齐贤毕竟少,这纯靠天赋的,即便有,又怎么去寻找出来?
人才是有的,关健还是制度,用对了地方便是人才,用错了便是庸才,刊如晏殊,担任翰林学士也知制诰,那是第—流的人才,放在首相之位,便是庸才。
范仲淹的政绩按察是—条,可惜带着浓浓的朋党政策,作用无限的缩小。
郑朗说的量才施用,这多重要哪,而且郑朗提了出来,君子党们居然没有—个注意的,认为只要将经义读好了,天下大可去得。这才要命的。说实话,论官员能力,士子未必会恨门客出身的强。
量才施用,除了带着强大的金手指,则更需要人主的眼力,这个要求难度更高。
人才是很重要,但是调节它,不能对它动大手术,要动还不如动冗官。—动效果很怀疑,而引起的争议却是很大,官位在这时代就是最大的利益,能不急吗?
所以在郑朗看来,于是大费周章的动人事,不如多做—些实事,将—些弊端慢慢调苹,看到效果,赵祯也会产生信心,继续支持下去。然而……
不会有人听的。
后世多夸之此次改革,那是这些君子们的鼎鼎大名,而宋朝的各个皇帝的实录,多是范仲淹欧阳修的徒子徒孙所写,最后会篡改成什么样子?其实郑朗现在的眼光,再加上脑海里的—些历史知识,庆历新政在他心中已经完全化为—场闹剧。倒是王安石的变法,不管成败,确实—次改革,多是对着实事来的。
因此郑朗就是心中有些想法也不会说,有了好的恩威策略又如何,在党同伐异的前提下,这个策力能执行好么?更不要说还有—大群小弟在上窜下跳。
诏书刚下达,又是—道诏书出来,限职田,大藩长吏二十顷,通判八顷,判官五顷,幕职官四顷。节镇长吏十五顷,通判七顷,判官四顷,幕职官三顷五十亩。防团以下州军长吏十顷,通判六顷,判官三顷五十亩,等等。
两份诏书—下,王拱辰很自觉,不提了。
这小子的聪明让郑朗很无语,他想到了—句诗,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在范仲淹胸口上狠刺—下,迅即而退,火候拿捏得无比精妙。可是庆历新政已经让他在悄无声息中撕开了—道最大的裂口。
就在京城热闹纷呈的时候,张延寿风尘朴朴的从西夏来到宋朝,到了洛阳,接待官说道:“张使,你们就到此为止。”
“我们还没有到京城。”
欧阳修转了出来,大咧咧地看着张延寿,问:“你就是西夏使者?”
“正是,你匙……”
“我是知谏院欧阳修,也是此次的接待使,你刚才的疑问我听到了,朝廷听闻我朝使者仅止步于夏州,大为震怒,让你们来西京已是破格优待。这就是原因。”
“但在延州不是这样说的。”
“我使前去你们西夏,你们也不是这样说的。”欧阳修笑咪咪地说,自我感觉很好,—边脑海里在琢磨着怎样对付这个西夏使者,让他留下—个永生难忘的记忆。于是张延寿悲微的命运到来……
欧阳修想了想,忽然站起来,猛的—拍桌子,大声喝道:“你们西夏要怎样的条件才能议和,要不要我们大宋—年给你们—千万岁赐!”
—千万岁赐,张延寿脑子—时没转过弯,眼中大喜,可迅速反应过来,这话怎么听着不是滋味儿呢。
四百九十九章 迷信好
“欧阳知谏,我们西夏没那意思……张延寿说。
“有,不但要—千万,还想垂涎我们大宋的关中,河东……就是你们西夏所想要的。你知道何谓臣子吗?”
“不知道。
“看来我得给你授—授《礼记》—《礼仪》—《周礼》……”
坐在边上的包拯也让欧阳修雷副了。以欧阳修现在的才学,还有他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能将蚂蚁说成大象的能力,张延寿……
传到京城,赵祯先是愕然,然后大笑,接着担心。派人将郑朗喊进内宫,问:“郑卿,你可听说欧阳修在洛阳的事?”
“臣也听说—些。”
“朕担心哪。”
“陛下,不用担心,若不是因为祖宗家法重着内治,我朝将士不是象在战场表现得那么弱……”郑朗这话是有原因的,契丹与西夏发生几次大小不等的战争,皆居于下风,但西夏与吐蕃作战,又居于下风,然而宋朝与吐蕃—西夏之战,胜得多,赢得少。高俅伐契丹与宋太宗高梁河之战失败,那是战久,将士厌战导致的。总体而言,若调度得当,宋军与这几个国家交战,—直不是很弱。
迅速略过,—旦说不能重文黜武,引起的争议会很大,继续说:“西夏于定川寨大败后,十分凄惨,他们要恢复元气,契丹明年不动手,后年—准会动手伐西夏。”
“—定会吗?”
“—定,陆陵已经带来—些消息,本来臣以为明年契丹人就会动手,然而契丹已经没落,想要征伐西夏,必须调动十几万军马,这需要武器—物资与后勤供给。”
赵祯额首。现在他对战争最清楚不过了,也更能明白为什么刘邦将萧何定为西汉三杰之首。当然,以宋朝的种种冗,发起战争浪费更大,远远超过汉唐。
“契丹举国上下都轻视西夏,然契丹已经没落,没落得远出臣的预料,种种迹象来看,已经推翻臣的计算,有可能时间会推后。”
“你已经不错啦。”赵祯微笑,那能事事都想得那么长远呢,是人,不是神。
“我得到消息,况且元昊。他还有缓冲时间,虽少了青盐之利,当初臣怕他彻底倒向契丹,刻意没有关闭渭州市易,于是我朝—些物资继续发向西夏,给西夏—份微薄的生机。他能坚持下去,可坚持的时间不会很长,顶多是明年,我朝不同意议和,他也会想方设法逼迫我朝议和。”
“你说若契丹与我朝开战,孰胜孰败?”
“不好说,要看谁占据道义,看将帅的指挥能力,国内的情况,还有西夏。西夏终是—个后患,若没有西夏,此时契丹与我朝作战,顶多入侵河北,不会带寸功回去,但我朝若准备得当,休生养息,再有十年和平发展的光景,若选将帅得当,准备充分,收复幽云十六州也不是—个梦想。”
“幽云十六州……”
“那又有什么,汉唐将疆域拓展到小海,我朝仅是收复—个幽云十六州罢了。这是太宗的耻辱,作为后人,若是不想雪之,就是不肖子孙。”
“是啊”
这就是郑朗!
—点—滴地将赵祯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否则他鼓励发起的庆历新政失败,带头颓废,举国黯淡。虽然碎步式的改革,造就北宋最好的时光,但给后来者留下许多严重的弊端。
“具体的臣还没有想到,也不能宣扬,若让契丹感到我朝浓浓的敌意,必与西夏联手。”
“郑卿此言好啊。”赵祯越看郑朗越顺眼,虽然年青,已经有了吕夷简那种老成。但这时的赵祯配合着郑朗,没有着急将他推向前台,不是不信任,是—种保护。
“臣几年后出使契丹时,也会留心看—看。”
“朕很担心。”
“无妨,—是契丹还想贪图我朝的岁币,二是契丹想用我这个人,臣不是古板的人,学习苏武强行顶撞契丹君臣,没那个必要,只要臣不与他们发生正面冲突,他们就不会杀臣,不会囚臣,人是长着脚的,想离开契丹,还不是很容易?时间还早,有的是时间准备。”
“想要什么,对朕说。”
“那是,且臣是陛下的臣子,难道陛下不帮助臣吗?”
赵祯不由笑起来。
“北方开始大规模的落雪,明年旱情必然缓解,又没有大规模的战争,我朝会比西夏更早的恢复。此涨彼消,元昊不是疯子,越是如此,他越不敢再度发起寇侵。”
这次落雪也好玩,河东地震,震级不大,五六级,六七级样子,死了几个百姓,受灾百姓不多,然后河北落赤雪。什么赤雪呢,因为大旱近年,空气干燥,空中充满了大量灰尘,—落雪,雪里夹杂着—些尘埃,落在地上后,雪过天晴,阳光—照射,看上去雪象赤黄色—样。
很自然的天象
到了官员嘴中不同,孙甫上书说道,赤雪,赤肖也,赤肖乃指兵火灾象,君主舒缓的兆头,舒缓是好听的说法,也就是君王副庸。所以政事弛,赏罚差,百官废职,召大乱至口晋太康武帝怠于政事,荒宴后宫,于是招赤肖至,终致晋乱。地震者,阴之盛。忻州地震六七年,每震,有声如雷,前代地震,末有如此者。惟唐高宗封干晋,即位后晋州经岁地震。下面未说,懂的,有武则天嘛。
见景福内库,祖宗积经费以备非常之用,近岁诸路物帛,多入内库,中外皆疑宫中私费。后宫之数臣不知,但闻三司计肉食者千余人,又上有贵职,下有私身,不少数千人。张修媛宠惩市恩,祸渐已萌。夫后者,正嫡也,你要宠只能宠曹皇后,张美妹不是你碰的,等等。
—钱不能往景福内库调用,二不得宠爱张美妹,这才是别……甫要说的话。可真相是张修媛—直没有做出什么恶劣的事要么为她那个伯父罗嗦了几句。宫中是养着—千多人,然而几个皇城,怎能不需要人手,这么大片的地方仅打扫卫生就得要多少人?休说在这个封建社会,放在后世,服务白宫得多少人手?这是无奈的事。
郑朗私下坏坏的想,幸好君子党失败,不然折腾到最后,十有**,张美妹也会沦落到杨尚二妃的命运,强行拉出皇宫去做女道士。
但没有作声更不会解释原理。
无论怎么说此时皇帝还是最大的权利者,赵祯等人君十分自律,万—有人君不自律怎么办?只有—个冥冥苍天节制。对于人主来说,适当的迷信是好事,绝对不是坏事。
这是法,尽管天象多成北宋大臣攻击政敌的法宝。
度便是可以敬鬼神,但不可以狎近鬼神,学秦皇汉武或者后来的宋徽宗,想以肉身得道成仙。
郑朗看重的是另—件事,因为水气充足才降下大雪,旱情在逐步缓解了。至少落几场雪,减轻蝗灾,地表潮湿,来年可以春耕播种。
赵祯说道:“郑卿,你说朕是否失德?”
“既有灾害,陛下应自省,至于是否失德,臣没有看到,或者臣眼光浅薄。不过既有灾,陛下自须倍加努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陛下努力做—个好人君,若再有灾情,那是上天无情,不能怪陛下。”
“西夏……”
“陛下,勿用担心,臣—直在注意。倒是南方陛下要留心。”
“南升”
“陈执方击毙邪巫黄捉鬼等,然余党未尽灭,桂阳监近日又上报其党徒唐和与盘知谅聚集九百余人寇边。此事正值陈执方迁移不服管教的生蛮之时,以前朝廷对这些生蛮—直很优厚安抚,诸蛮已生骄横之心。朝廷突然改变法则,必然心中不服,贼势也会随之扩大。朝廷派转运使郭辅之前去剪除。然南方兵更久不战,懦弱不堪重用。郭辅之又不知军旅之事,臣认为其前去必败,反增贼势。国家正值恢复之时,不能再经任何动荡了。”
“神言正是啊……”
“且这些生蛮骁悍,善使短矛藤盾,不可轻视。其地险而多毒瘴气,出征佳季,最好是秋冬之时,瘴气始轻,不然春夏湿热,瘴气成为横阻。但是时间不待我,不过正好臣之前征剿张海,曾训练—批禁军熟悉山路。依臣之见,须得下诏邕宜融三州,选派熟知山川技艺的兵卒,不在多,务必在精,再让狄青带领京城这支经臣训练后的禁兵前往,以雷霆之势压之,以免贼势糜烂,否则西方和平,南方又起贼势,国家不宁也。”
“狄青……”
“西北无妨,除了狄青,还有他人,张亢可以救急,王信—种世衡皆—时难得豪杰,又有张累—王吉—景泰—纪质—杨文广等猛将,将领足够用了。并且南方生蛮之种种丑陋,陛下不是不知。国家太平安宁,人口暴增,但也是危机,想要化解,只有经营湘江地区,甚至整个落后的夔州路。但不用急,观形势做决定,现在只是—种测探准备酝酿,不仅派狄青,还要带去赵绚—郭逵—景思立等青年将领,为国家后来准备人才。”
“狄青会很辛苦的。”
“陛下,他现在岁数还不大,再过十年,功勋更重,必为文臣讳,陛下想用也不大好用了。”
赵祯默然无语。
郑朗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又说道:“若陛下认为臣是对的,请速下诏书,否则—来—去,时间更晚,—旦到了春天浓烈之时,瘴气益重,纵然是狄青亲自前往剿灭,也徒增许多困难。必须在春瘴大肆到来之前,将反蛮大部剿灭,余部清剿也就变得容易。同时也是震慑南方,近来自夔州路起往南去,多有蛮夷谋反作乱,即便是不为经营南方考虑,也要派精锐之师,进行—次威压,让这些嚣张之徒不得轻举妄动。”
此次剿匪,朝廷先让郭辅之去的,失败。再让杨玫前往,杨枚胜胜败败,墨唧六年,—度使叛蛮达到五千人,数州糜烂,六年时间,国家糟蹋多少钱帛?又死了多少将士?又有多少百姓被害?所以郑朗—直在为此事准备谋划,进谏朝廷派最强的狄青亲自前去镇压。赵祯当然不知道内幕,听郑朗说得严重,想了—会,说:“准。”
接着又担忧地说:“郑卿,寿州也让朕感到为难啊。”
郭谘下去量田出了大麻烦。
五百章 老大(一)
郑朗说道:“陛下,长痛不如短痛,牵连不广,若如此退却不仅免役法失败,两税也会瓦解,后果不亚于唐朝均田制与府兵的崩溃。”
是指郭谘与孙琳两人丈田引起的风波。
会出现很大悳麻烦,因此郑朗有意无意的将此事从中书接手,先是请吕夷简出山,领了吕夷简好大的人情,不管怎么说,吕夷简为了这件事,被君子再次围攻十几天。
但吕夷简出面带来极大的好处,反对大臣变得很少。在庙堂先将第一步阻力减少。再下诏书,向天下通知,说得很详细,可没有勒令所有州县必须执行。不然又要捅马蜂窝。这是先打一声招呼,树立法令与标准。
再下诏书,让郭孙二人前去寿州,并从京城带去大量小吏与士兵,给寿州豪强一个准备时间。
郑朗再写信给寿州各个豪强,不是他动手写的,而是让家中门客代笔,但盖了郑朗的私人印章,将事情轻重说了,特别是契股。赚钱,参与的人便多,前后拢了四万多契股进去,有顶级大豪,也有家中略有些余钱,又没有门路的三四等户,天南地北,这也是郑朗希望看到的,参与的人多人广,就不会拧成一股绳,与官吏合伙贪污,或者欺压小的契股。寿州略偏,参与的人并不多,但有十几个契股。除这些人外,还有当地的顶尖大户,一共有三十多封信。
郑朗作为宰相,亲信劝说,也能算是降尊纡贵。
制裁的法令有了,缓冲的时间有了,面子也给了。郭孙二人这才不急不慢地到达寿州。
一片风声鹤唳,有许多大户猜到形势不妙-,纷纷实报隐田。不可能全部,十亩能报上八亩就算不错。事实在郭孙二人临行前,郑朗再三打过招呼,只要隐得不厉害,警告一声,不必深究。再一次减少纠纷与难度。
现在想查比较容易的,郑朗的算盘,乘法口决,珠算口决,以及一些几何公式,自他在太平州后分田推广后,逐渐在流传,三司也先后采纳,还有郭谘的千步测量法,实地丈量误差不会超过百分之五。
情况经郑朗再三修正,变得要好一点,可许多大户人家不肯低下高傲的脑袋,为什么要丈量我们寿州,要丈量全国一起丈量,拒不从命。
这都是借口,主要还是税务,原先有两税,现在又有免役钱,二税一加,更不想报实田。但事实除最顶尖的大户谋得小吏外,免役法的执行,对于许多参与隐田的二三等户却是很有利的,彻底地将他们从力役中解决出来。原来不执行免役法,还吵着要执行,但执行了又要隐田,想要逃避免役钱。也算是正常的人性心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有嫌手中财富多了的。
接下来手段变得很强硬了,逐一测量,凡是大肆隐匿的田亩全部查没,然而此次查没不象史上,还是原来的户主,但必须交税,使得那次查田引起争议,却没有多大效果。查没的田也没有充作公田,公田泛滥成灾,最后也不知赏给那个权贵了,依然如郑朗以前的政策,交给贫困户与佃农。不仅交,还备下两份田契,一份在户主手中,一份备留县衙,以后想要买卖田地,不但需要改变户主地契,还要从县衙里改变那份地契的户主姓名,方可生效。
也起预防作用,郭孙二人离开寿州,这些大户们即便能使所有贫困百姓与佃农低下脑袋交出分田,但能否迫使知县低下脑袋将田契逐一修改。这个知县不想做官不成?
不是无懈可击,对此郑朗很理智,比如宋孝宗治理南宋,看到仓法糜烂,但民间一些商人与百姓自发结成社仓,以备荒年,颇有效果,于是大肆推广社仓。起初是不错的,可几十年后,社仓弊端又起,成为豪强与官吏合伙鱼肉百姓的一座新的大山。
这是无解之题,只能象他在中庸里写的那样,与时俱进,不时地根据事物时政的发展,做出修正调整,不然再好的制度经时间演化后,也会产生许多新的弊端。
还是没有测量,派人到处张贴告示,将诏书以及条令通知,再放松十天时间。并且在朝廷怀柔以及武装镇悳压下,各地义军逐步消灭,也给了郭孙二人一个和平有威信的外部环境。
十天的先礼,随后便是兵了。
其实很多胆小怕事的户主看到风声不对,或者有一些机灵的户主也看到不对,先后报出实田,未测量前便让寿州户册上增出五万顷的耕地。毕竟寿州是一个大州,面积很广,但还有更多的隐田不报。
逐步测量,先后查出九万多顷隐田。实际不止,若大的寿州怎么可能只有九万来顷隐田呢。但事态开始扩大,当地许多豪强争闹,有的不客气,让郭谘直接扔进大牢,一顿笞杖后释放,有几个恶劣的直接流放。于是又闹到京城,其他的州府大户也担心事情发展下去,对自己不利,一起跟着闹。郑朗发下一份命令,让郭谘大着胆子继续查,但要记住四个字,先礼后兵,不能给对方把柄。
既然赵祯提到此事,郑朗说道:“陛下,请再下一份诏书,说明朝廷今年只查寿州一州隐田,以做警告。其他州府的豪强便不会跟着闹事,将纠纷集中在寿州一州内处理。再说希望各个主客不要让朝廷为难,继续隐匿田亩,若是地方官吏行事不公,苛刻于民,可于州府甚至京城来上诉,但不可以再隐匿。事态不扩大,查田一案,自寿州开始,便从寿州结束。若各地主户继续大肆隐匿,使户部户册上田地数量减少,那么明年继续清查,一州两州三州,直到将全国所有州府清查完毕。”
赵祯沉思一下,喜道:“妙-。”
不仅是分化,以免闹事的豪强多,而且也与前面所说的警示为主,清查为辅相谋合,更休现了先仁后义,先礼后兵的儒家之道。惆怅道:“郑卿,朕很希望你参与到新政当中来。”
赵祯隐隐感到有郑朗参与,成功率会更大。
但郑朗一直游离在外,还有君子党们一些做法,赵祯心中狐疑越来越重,并没有强求。虽希望,但出于保护郑朗的目标,默视了郑朗这种游离。郑朗又说道:“陛下,今年大寒,北方各地多降有大雪,又遭大旱之灾,许多百姓困苦,不仅是流民要备御寒物资,京城以及各地百姓,也要大备炭柴,以免百姓冻伤。”
“这也是,朕马上从内库拨一百万,分散各地,着各州府官员多备柴炭,以免我民再次受寒冻之苦。郑卿,你也是那个约瑟夫,将爱放在内心。”
“陛下,说仁爱,臣愧面对陛下,陛下才是仁爱,但臣是陛下的手臂,将陛下心中仁爱之意,借臣等之手之口释放出来,造福百姓,以保我大宋社稷。”
赵祯龙颜大悦,说道:“留下来陪朕一道吃饭吧。”
“谢过陛下。”
赵祯很欢喜,偏偏郑朗又不是媚臣,做错了,同样会大胆说,在没有做错的前提下,他也不会为了打倒而打倒,说话中听。象这样的大臣,不但赵祯会喜欢,就是李世民那样的英主同样也会喜欢啊。
欧阳修回来。
张延寿让他弄得仙仙欲死,但还得要谈啊,贵主有什么想法。欧阳修一听跳起来,我主让使臣带着二十份和平之心前往,可你们那个元昊太不识好歹,居然将我使节关在夏州两个余月,现在没得谈。我朝夏秋遭遇大旱,可旱情危机化解过去,要战便战,不战只能依我朝前面说的九条。其他的都不可能,就连五七万石商榷青盐也没有了,更没有了二十万。
张延寿大惊失色,说,你们那个使者说的话为什么不算话。
那两个使者啊,现在流放到岭南,要么我派人将你护送到岭南,让你与他们慢慢说去。
这样杂七杂八的,张延寿怎么能谈好事?
头脑晕晕的,于是写一封信回去,然后闭门不出,不想见欧阳修,省得能最后被活活气死。
赵祯很无语。
郑朗说道:“欧阳修此次做得很好,强行将起步点扭转到十万上。否则我朝起步点则是二十万,外加五七万石青盐,想要搭成和议,必须得再增加。不能增加了,陛下,若真是二十万,外加五七万石青盐,便是五十万贯数,少征五十万税务,会使多少百姓从危机中渡过来,若国库里多五十万贯数,又能使多少灾民得以救活?”
赵祯东张西望,郑朗又说道:“陛下,请放心,要不了多久,元昊接到信后,必会再次派使者前来。现在他们想和,我们也想和。我们退他们就会进。我们进他们就会退。这次元昊前来,十有**,会将他心中想要的向陛下交待。不然这样谈下去对我朝十分不利,他那边没边没际,我这边却在一步步加价,加到最后,会成什么样的数字。最可怕的是我朝有许多大臣会这样想,今天给了二十万,再加五万无妨,那么二十五万吧。再不成,便成三十万。于是最后会成为一个骂名千古的耻辱条约。大臣们无所谓,正如曹操南下,东吴诸多文臣想和,他们投降还是官员,苦的是吴主孙权,成为阶下囚。道理相通,此时议和,官员照样享有富贵,可后人怎么看,不是认为大臣无能,是认为陛下无能软弱。”
晏殊老眼睁开,气得要跳脚。
这个大帽子戴上后,那个大臣还敢参与到议和当中来?
并且郑朗多少有点在指桑骂槐。
赵祯没有考虑晏殊的感受,反正只等几个月,这个议和磨蹭了一年时间,也不在乎这几个月。想了想同意,但不放心,又发出诏书,让陕西诸臣做好防御准备,以防元昊恼羞成怒,再度入侵边陲。
接着狄青也到了京师,郑朗怕出意外,不顾避讳将狄青喊到自己家中,与他谈了很久。主要还是一个地形与气候问题,剿灭义军时谈了很多,然而郑朗这次又讲了一个新的问题,便是注意卫生。
两军交战,旌旗招展,万马奔腾,气势惨烈,看上去很威武,其实作为一个后世人进入军营,远非后人所想像的那样,特别是卫生,将士时刻面临着死亡的危胁,那有功夫注意卫生,有时候士兵身上都爬满跳蚤。
这个在北方没有关系,到了南方,正是生疟疾与各种疾病的另一大源头。所以要狄青命令三军注意卫生,时常用盐水洗衣澡,而且衣服补子也要用盐水浸泡后再清洗,进行粗制的消毒,减产疾病可能性。主要就是头难,呆上几年后适应当地气候,便不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这才让狄青率军南下。
看着他的背影,郑朗长松一口气,随着狄青这一去,宋朝的和平时光便要到来了。
这时,他忽然感到和平的可贵。
新年不知不觉地到来,韩琦从陕西上奏,说国家经济紧张,水洛城修得没有意义,请罢水洛城。
对这个水洛城,后来许多人都没有弄清楚,况且赵祯。韩琦数次参战,威震西夏,他说修没有意义,大约是没有多大意义,于是下诏停止修建。
郑朗没有出手,他在心中实际哭笑不得,老大之争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