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二章 收割
未用火药开矿前,宋朝最多一年仅从琉求就进口五十万斤硫磺,还有宋朝本土所产。虽然大部分用来制作鞭炮,也有许多进入火药作。
但火药武器制作多少,又有多少用到战场上,水很深。真正发挥作用,是在后来东京保卫战中,被逼才拿出来使用的,居然起到一些效果。南宋才渐渐重视。
可是整个北宋呢?
今天,火药才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十二个火药巨包,每一个包用石作单位,也就是七八千个再加上各种铁蒺藜铁楞铁钉,重达近万斤。是最标准的火药配方,为了防止意外,各种铁制暗器皆放在火药油纸的外面。密封性无比良好,爆炸起来会产生什么效果?
每一声巨响,都抛起数百个士兵,一直抛到高空之上,最高的被抛出二十多米高。接着强大气压带来的气流,产生一股小型飓风,近处的西夏士兵再次被气流抛起,远处士兵也被吹得东倒西歪,所有的帐蓬、栅栏就象鹅毛一样,随着气流皆被连根拨起。
接着地面的砂石与各种铁制暗器就象一颗颗子弹一样,射在西夏将士身上。
虽然地面酥冻,但扬起腾天的灰尘,不过借着火光,能看到每一声爆炸声响起后,地面上出现一个巨大无比的泥坑。战马与物资在后面,这不用想,在后方是山,是西夏新修的石门峡寨,宋朝是步兵,必须放在后面,但一声声爆炸后,有的战马居然挣脱缰绳,没头没脑的跑起来。
有的马匹直接踏入军营,从震晕的士兵身上践踏,甚至失去智慧,踏入那个爆炸后产生的深坑里。
许多战士侥幸活着,可一个个呆若木鸡。
不但西夏军营象地狱一样,一段本来被西夏多次进攻后不牢固的石门川寨墙,在气流吹袭下,摇了几摇,一下子倒了下去。
郑朗与韩琦差一点被吹来的气流抛下城头。
野利遇乞被气流吹倒了,牵着马绳再次站起,看着这情形,也愣住了。
张元喝道:“野利大王,快撤。”
逃吧,是有不少士兵活着,但没办法再战,马上溃败就要产生。
郑朗松了一口气,要的是这效果,虽然火药放得多,不可能将所有敌人炸死,这是黑火药,不是黄火药,也不是原子弹,但已足矣。
敌人士气全部被催垮。
眼下必须立即出击,使敌人溃败,才会取得大捷,否则稍过一会儿,等他们缓过神来,抵挡住自己军队的进攻,不但这一部解决不了,还会影响三营山战役。
寨门一开,野利遇乞站在这里,捉不捉?
走了就好。
野利遇乞骑上马,往回跑,还扭头骂道:“郑朗,你这个魔鬼。”
是没有办法上城头,否则能咬着郑朗的脖子,将郑朗的血喝干。
郑朗苦笑一声,做了一个手势,寨门打开,宋军全部从寨内杀出来。
西夏人根本没有缓过神,有的人虽活下来,但耳朵都快震聋了,有的人受了重伤,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嚎叫,休说四万人,七八万人在此,也是一样的结果。
宋军在寨内也不大好受,虽用布球塞住耳朵,耳朵还是嗡嗡作响,心中涌起一阵阵恶心。借着栅栏的缝隙,看着敌人的惨相,那一刻,几乎所有宋兵也似乎觉得末日来临。
不过很快清醒,向寨门口冲去。
郑朗来到泾原路做了许多事,最主要是练军。
练军不仅是提高士兵的作战能力,还借着不停的拉练,能看到一些好的将领,朝廷拨出大批的将领来到泾原路,但里面有许多庸才,不能将他们全部调走,可以借着拉练将他们架空。上次一战,名正言顺的给了一些有能力将士上位。久在一起训练,或多或少的改变了宋朝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局面。
宋军比原来更有纪律性。看似理窝蜂的杀出,但很有秩序。
决战开始。
一场战役从开始到结束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比如好水川与三川口,谋划、准备、行军布置、运动,到最后的决战,得好几个月时,但真正的决战快则一天,慢则也只有数天时间。这一战也谋划了很长时间,但精髓便在今天。
野利遇乞看到宋军杀出,知道自己部下无法再战,挥旗指挥全军撤退。
只能用旗号指挥,估计没有几人耳朵是好好的,包括他自己。
上次石门川惨景再次出现。
实际还有许多人活着,但石门峡太窄了,再次一窝蜂地往里挤,与上次不同,此次几乎有一大半人连马也不顾得骑,就往里面跑。占的空间小了,然而还是拥挤。
甚至有人炸得木瞪口呆,宋军杀到眼前,还呆呆的站在哪里。还有许多人直接举手趴在地上表示投降,有的人看到挤不进去,或往山上跑,或往河里跑,借着河冰逃向对面。
大败开始,挤进了石门峡,因为有哨所,两边山上没有伏兵,但身后却有一支宋军在拼命追击。野利遇乞又再次的拼命逃。
风声鹤唳,草木惊兵。
追的宋军不多,仅三千人,但野利不清楚,以为一万多宋军追来,以现在自己手下的状况,是无法再有勇气回头再战的。于是率领着手下拼命逃跑。逃出石门峡,宋军此次多是步兵,渐渐被丢了下去。
勒住马,准备回头看一下自己军队的情况,忽然一个青年再次率领三四千宋军,骑马迅速杀出。人数虽不多,但一个个奋勇当先,战了战,又听到后面宋军的追赶声音,野利再逃。
逃出没烟峡宋军还在追赶,直到天都山,才将宋军甩开,可扭头看了看,野利遇乞眼泪都急得滴出来。
此战石门川前带去了四万军马,但跟自己逃出生天的仅有五千余人,还会有士兵逃回,有的慌不择路,逃到山林里面,过一两天也会回来归队,但绝对比上次更惨。
时光也不同,上次是十月末,夜晚外面虽冷,人可以忍耐,现在是十一月中旬,在野外没有足够的保暖衣服,能活活冻死。一旦生火取温,只要宋朝军队派人巡逻,必然被抓获。
还能有多少人回来?
为什么成克赏那边没有动静?
……
成克赏那边也败了。
宋军行动是在夜晚,出忽成克赏的意料,也出忽野遇乞的意料。
以前宋军十分怕冷,所以西夏人多在冬天或者正月二月发起进攻。但有一样东西可以抵抗寒冷,棉花!
郑朗练军时多颁发的是实物,其中绢帛与棉布最多,一个是奖励,一个是战功,包括一些棉袄与棉裤,现在棉花总产量还是很少,无论棉袄或棉裤用棉花也很少。但比没有强,人们耐寒力也比后世提高。
朝廷也发了一匹棉衣与皮袄子,给士兵御寒。有的士兵什么也没有,但他们有薪水,别的士兵都有过冬衣服,只好拿薪水相互购买。也不用惊奇,在士兵中经商的人都有。
不然郑朗在考场也吃不到杨九斤老爹的肉包子。
基本备了一备,还是很冷,夜晚气温有可能零下五度,最低时能接近零下十度。可有了这些御寒的衣服,士兵坚持一下,能熬过去。但这种寒冷,却起到致命的疏忽作用。无论成克赏或是野利遇乞,皆没有想到宋军在这么寒冷的夜晚下来了一个急行军。
昨天宋军分两路强行突进。一路是摆在台面上的,赵珣与景泰等将领率领,二更时分由高平寨向三营川扑去。
一路则是宋军的主力部队,这一路人马埋伏得很深。
大部人马放在天圣寨,防止敌人看出来,平时穿着百姓的衣着,甚至为了迷惑敌人斥候,又迁来一些百姓在里面,给了一些妇女财物,让她们没有事就在房外溜达,装作这些“百姓”的女眷。另一部有些远,全部是骑兵,在乾兴寨,某种意义,它已经属于二线防线。因此广布斥候,不让西夏斥候进入。事实因为远,再加上防守周密,也没有西夏斥候过来看。
西夏两路军马在石门川与南方活动,郑朗将主力军队却放在战场的外围,天圣乾兴二寨,游离于战场之外,连张元都没有想到。
昨天东路人马也赶赴战场,两次开拨,乾兴寨的宋军傍晚时分便开始调动,天圣寨士兵日暮调动。两军一前一合,近四更时分,在没烟前峡会合,分出三千士兵由没烟前峡赶向没烟峡,其余的继续冲向三营川。当然,这一路人马因为路程远,也赶得比较辛苦。
黎明时,石门川方向十二声巨大的爆炸声传出,成克赏同样被惊醒,连忙派斥候前去石门川察看究竟。斥候刚离开,景泰二部就掩杀过来。此时两军人马差不多,相对而言,西夏皆是骑兵,还占了优势。开始鏖战,一会儿狄青率领骑兵杀到,渐渐变成平局。再接着大部步军杀到,成克赏军队渐渐落入下风。
斥候也回来了,将他看到的禀报。
没敢接近,当他到达石门西南川时,野利遇乞军队整个溃败,到处都是逃跑的西夏人,以及抓捕的宋军,在外围揪着一个逃兵问了问,拨马就逃了回来。
因此说得不清不楚,成克赏不相信。
但仅一会,石门寨方向又分出大部宋军掩杀过来。不但这支宋军杀来,也有一些逃跑的西夏战士卷了过来,听到石门川野利部大败,再看到石门川宋军恶狠狠的扑过来,成克赏部下三军丧气。成克赏看到不妙,也下令撤退。
撤退是好听的说法,意思就是快逃吧。
不敢从石门峡走,也走不通,有宋军挡在前面,插向西北,从没烟前峡逃向没烟峡,狄青率领骑兵继续追击,一直逃到没烟峡里,老种与杨文广又调过头杀过来。堵杀了两三个时辰,宋朝大部步军再次赶上,成克赏只好强行杀出重围,逃向天都山。
两军会合,成克赏大营下面没有火药,但比野利遇乞好不到哪里去,也只带回来六千余人,其余的人,天知道此时他们在哪里?
两人于天都山,坐在哪里象呆子一样。
七万多军马,不但是七万多人,为了此战,西夏几乎榨干最后一份潜力,这才筹备了大量粮草。取得的是这个结果。可想而知,一旦陛下占领府麟路,率军回来会是什么表情。
还在做梦呢,占领府麟路。元昊那边好不到哪里去!
恶梦还没有结束,大批的宋军过来,再次扫荡百姓,将百姓往宋境转移。
这就是郑朗的民族政策。
以前宋朝杀俘,李元昊用汉人做撞令郎,这种政策皆是错误的。
西夏人是可恨,但百姓只是百姓,民族政策得当,他们同样也能忠于宋朝。中原人只要李元昊出得起重金,照样有张元这些残渣。这个政策必须恩威得当,该杀时不能手软,该抚时也要仁爱。
包括上一战被抓获的战俘,不会将他们释放回去,全部安置在后方,陆续打散,变兵为民,甚至给了他们一些农具,一些牛羊,与过冬的衣服衣被,让他们来年种植养牧。
又让他们选出一些代表,潜回西夏境内,对他们家人带口信,让他们家人或者族人亲戚转移过来。至少在宋朝生活不会象在西夏那么苦。
因此有的部族不但不排斥,反而主动配合。
效果以后还会放大,甚至不亚于一场大捷。
反正马上出来许多屯田,需要百姓耕种。仅是泾原路自己屯田,就有四五千顷,还有三白渠一旦施工,又会多出三万余顷耕地。足以安顿五万户百姓!无论郑朗用什么手段,也掳不来五万户百姓。
看着天都山就要真正变成无人区,野利遇乞坐不住,出动军队挑战,可数战皆不利。
但恶梦远没有结束。
……
石川寨留下一两千宋军,打扫战场,抓获战俘,还有马匹。
这是此战最大的收获。
第二天押着战俘,郑朗来到三营川,到了傍晚,战事还没有结束,但主要的战斗全部结束。
下面到了全面反攻时刻。
郑朗先写了一封奏折给朝廷,报告此战经过。
前后击毙两万五千余人,抓获近一万八千名战俘。结果不止这些,还有逃向山林被冻死的,或者陆续抓获的,会将这一战绩陆续放大。
然后说诸将功劳。
再写其他人功劳,赵祯有功,没有伟大皇帝的淳厚仁爱与英明,将士不会如此浴血奋战,就不会取得这场大捷。陛下,你乃是汉高祖也。
刘邦就是一个小混混,不能文不能武,不懂书不精乐,可是会用人,为人仁爱平和,这才是他取得天下的关健。赵祯除了一手飞白体外,好象也是一无是处,文不成,武不就,那个诗写得同样惨不忍睹。但不得不承认他只会一样东西,做皇帝,皇帝做得好。
虽遭西夏人羞侮,也不能全部怪他,他不是败给元昊的,而是败给他的大伯、爷爷与父亲,宋朝的祖宗家法!
与刘邦相比,赵祯仁爱多了一份,亲情多了一份,温馨多了一份,可缺少刘邦的那种挥宏。一个好皇帝,不是一个雄主。
然后说吕夷简、章得象等人的功劳,诸位大佬,你们就是萧何,没有你们在后方的筹备,战了三年,那来这么多物资。
再夸诸将,老种是张良,没有老种的谋划,不会取得这场大捷。狄青是韩信,没有狄青的谋划,亲自上阵杀敌,也不会取得这场大捷。
还有其他各位大臣的功劳,后方张方平、滕宗谅等人的筹备,韩琦与范仲淹的协助,都有功。至于郑朗自己,俺们顶多只能算是一个陈平吧。
韩琦看着他写奏折,看到这里,满额头是黑线。
但郑朗的做法很英明。
两战立的功劳很大,没有到功高震主地步,但会让许多人眼红。马上富弼出使契丹,立下一些功劳,还有人打小报告,幸好赵祯袒护下来,否则富弼将会很悲催。
赵祯不是那种推磨杀驴的主,自己又是一个文臣,没有那么多忌讳,可也没必要招人眼红。
花花轿子大家抬,何乐而不为?
自己说自己功劳小,别人会当真?二十四岁的枢密副使,难道想做二十五岁的宰相?做完后又做什么?赵祯,你屁股下的椅子让给我吧!
事实说的这些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功劳,自己仅是夸张了那么一点点儿。
还有马。
剿获的战马,以及强行迁来各部族里的战马,这一战过后,将会使泾原路增加四万匹以上的战马,一大半没有受伤,可以拉上战场。泾原路有能力组织这么多骑兵么?就是有能力,上哪里找那么多牧场饲养。
仅是这一战的,上一次战役马匹就足够泾原路消化。但其他三路皆缺少战马,因此赵祯去年下诏,陕西各地必须将所有马匹交出来,以备国家需用。不仅耽搁民用,也耽搁了耕地。
于是郑朗请求,将这些战马根据情况调向其他三路。民间的战马发回,包括此战中受伤的马匹,老弱的马匹,一些母马,全部充入内陆,当作耕马使用。
郑朗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汉朝时缺少牲畜,唐朝时还是缺少牲畜,到了宋朝更缺少牲畜。从江南到关中,一路走来,依然看到许多人在拉犁,而不是马与牛拉犁耕地。
最后又说了一件事,虽然后面还有安排,但战事快结束了,一旦大军到达韦州与鸣沙城下,元昊必然从府麟路撤军回来。
太子如何处理,请诸位大佬发发好心,给我一个回话。
郑朗真的不能急。
非要等元昊征集西夏国内所有军队,象梁氏那样,疯狂的讨伐宋朝一路,这些大佬才肯给回话!
奏折写好,用快马送向京城,郑朗又调动军队,派了一部分人去天都山堵野利遇乞去,大部徐徐向萧关驶去。这将是宋军真正意义上出兵西夏境内,狄青上次不算,那就象土匪一样,悄悄潜入天都山,放了一把火,杀了一些人,再匆匆忙忙跑回来。这次才是正规军队。
天真的冷下来,风声似妇人的号哭,呜咽凄厉,然而宋军一路北上,旌旗招展,笑语喧哗。
这一上,元昊最大的危机也随之到来,或者郑朗与泾原路最大的危机到来。
三百八十三章 帅才
赵祯与群臣等到傍晚,正准备散朝,郑朗急奏送到京城。
大捷啊,群臣欢喜似狂,这一战打得有多辛苦,不仅在前线,实际牺牲的将士并不多,刘平不到一万人,任福一万几千人,其他的零碎有一万几千人牺牲。
对于一个人口近亿,一百多万军队的国度来说,这点牺牲是在可以忍受范围之内。
苦是的后方,郑朗说萧何之功,那是让功,夸大,但为了筹备西北物资粮饷,几乎所有大臣绞尽脑汁。
然而没有一点儿亮色,让人如何不灰心丧气?
奏折里还说了山遇的事,但字里行间也看出郑朗用意,前事已往,当为后鉴。郑朗奏折里的八个字。前事过去就算啦,但后面要引以为警戒。商榷是利器,也不能再一昧苟且偷安求和。若不是上下都抱着这种心态,郭劝又怎么做下这种呆得不再呆的操蛋事?
郑朗还是感到很可惜的,说山遇的冤枉,对我朝赤胆忠心,韩周枷押千里,一路呼号,愁云惨结,其冤令天地阴晦。
赵祯读到此,不能言。
郑朗说得很公平,郭劝李渭是罪盔祸首,自己与诸相心态也不好,否则不会发生这种事。于是下诏追封山遇惟亮为褒国公,宋朝制度封死不封活。死人可以封王,但活人想封却是很难。
一家都死了,封什么国公也没有作用。
不过郑朗提及此事,使赵祯又想到一个人,韩周。怎么两次事件中,皆有这个人物出现?什么来历,这小子。不管了,下诏将韩周贬放到琼州,不但下了岭南,还下了海南。
郑朗主要说的是商榷与苟和,这可以慢慢来,打到现在,花了那么大人力物力,却被一个小小的西夏玩得滴溜溜的转,终于听到大捷的消息,赵祯又下诏:“传诏天下。”
让老百姓也听听,咱们宋朝打了胜仗。最后问:“诸卿,西夏太子如何安排?”
还是没有人答话。
赵祯无奈,看着晏殊。你是西府的大佬,西府主管军务,你得发一下话。
晏殊很苦逼,让他对着月亮,坐在水榭凉台上,看着小花,喝着小酒,吟几首悠雅散淡隽永的小令,天下无几人能及。但军事方面,晏殊懂什么?问他,还不如问葛怀敏。正因为不懂,所以一个个以为葛怀敏是宋朝的战神,第二个曹玮。
扫了一下诸人,迟疑地说:“要么等郑朗这一战结束,看战果如何再议?”
赵祯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于是准议。
只过了两天,郑朗第一封奏折终于慢悠悠地来到京城。
这份奏折说了军事安排,来龙去脉。
原来自从听到斥候禀报说有可能元昊会侵犯府麟路,泾原路诸臣就开始在商议此战。
几位宰相看了奏折的日期很无语,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用慢奏入京?难道是故意的?但郑朗能用急奏么,一是会影响府麟路战役,二让这些宰相商议,还不知道等到那一天自己才能得到回话,说不定吵吵闹闹,自己未等到结果,情报却送到元昊的案头。
再说,不是有一个内侍李征元在自己身侧。
这是郑朗主动给自己找挡箭牌。至于太监,现在四路的几个大佬,无论庞籍,或者是范仲淹、韩琦与郑朗,谁个将太监放在眼中。就是有王侁那样的人物来到缘边四路,也会活活让这四个人虐死。
但也知道前面奏折上为什么郑朗说捉住太子是意外,计划做了更动由来。
看到这里,几位大佬皆是啼笑皆非。
往下看去,脸色都变了。
说了市易的事,不但说市易的种种弊益,还说了桑弘羊的均输法,不要将它当成老虎,那是汉武帝见到国家财政困乏,暂时使用的救急敛财之法。是救急之策,实际这次改革为什么史上不说它是变法与革新,正是因为性质是救急之故。与现在宋朝为了支持财政,加重商税,强征大户性质一样,救急的。一旦危机渡过,这些法令将会全部罢废。何来猛如虎之言?
缘边的市易一样,一旦和平,商路重新通达,市易必须废除。
屯田也是一理,屯田不能抱着敛财思想,它的宗旨应当是为陕西出产粮食,陕西有了足够的粮食,比敛一些地租还值得。所以屯上几年,当地蕃户熟悉耕种后,全部交给蕃户,再教他们读汉家的书,写汉家的字,十几年下来,会全部同化,成为宋朝的真正子民。此乃一箭双雕之策。
写得很详细,几个大佬看后皆无话可说。
这是要辨的,不然在杨偕蛊惑下,朝堂里一直有人对市易与经费的去向有异议,直到大捷传来,所有声音才压了下去。但不能保证以后不会有人不翻出来秋后算账。
又是契股与三白渠,契股有人也在动心思,可不知道卖了值不值得。郑朗在这里再次清楚写了必须要卖,对国营的郑朗很怀疑,也不相信。必须让私人保持一半契股,平安监才能有活力。要卖,但要卖一个好价钱,不能黄金当作大白菜卖掉。三白渠也必须上,这一战会持续很长时间,便是和,以后陕西也要留下大量军队,粮食问题必须要解决,否则国家财政吃不消。
到这里很正常,谈的是国事,郑朗也有资格谈论这些国家大事。
下面便不对了,对杨偕发起猛烈的进攻。
没有郑朗提议,朝堂上也开始有人对杨偕产生怀疑,府麟路打到这份上,为什么太原一直不发兵。高继宣回到太原后,朝廷立即用高继宣替换了杨偕。
第二年高继宣病死,朝廷无人可用,再次让杨偕为河东路经略安抚招讨使,依然无人识破。杨偕又提出六件事,一、不准中人干预军事;二、迁麟州;三、以便宜从事;四、精减多余的军兵;五、招募武士;六、专捕援。并且说能用臣言则受命,否则就不领命。还要放弃府麟路,朝廷不同意,杨偕不停上书,于是罢知邢州。但他又说当面禀报军事,用这个借口留在京城。元昊看到西夏国力吃不消,乞和但不愿称臣,杨偕又说朝廷连年征战,国力日衰,应暂时答应元昊的请求。
西夏可以独立,元昊可以背叛宋朝自称陛下。
这次使君子党们也识破他的真面目,包括王素、欧阳修、蔡襄等人纷纷上书弹劾,杨偕职为从官,不思为国讨贼,而助元昊不臣之请,罪当诛,陛下不忍加戳,请将他调出,不宜留在京城。赵祯将他调出,杨偕继续哼哼唧唧,不愿意离开。赵祯无奈,只好将欧阳修等人的奏折拿出来给他看,你自己解释。
然而赵祯有一种严重的自虐心态,大臣越是胡说八道,他认为这人果敢能言,杨偕也属于这一类型,对杨偕始终不恶。
郑朗对此不是很排斥,上有所爱,下有所投,这也能证明一个君王的贤明,朝堂上喜欢胡说八道的人绝不是杨偕一个。但不能将整个国家玩弄于股掌之中,奏折上不说国家,而是皇帝。于是有了一句,君子,君王乃子也。不是孔夫子所说的那种君子,而是皇帝的老爸!
后面是一叠刘真记录的战况,只到第一次麟州围解之时,但能看府麟路的危机,元昊亲征,十几万大万,能不危险么?
几个大佬不敢怠慢,吕夷简脸上一本正经,实际心中笑开了花。骂得好啊,君子,君王是子也!
将此奏传到宫中。
赵祯看后,脸色很是不悦。
那句君子语,自动略过,富弼石介等人的上奏远比郑朗这一句激烈多了,他也没有动多少怒气,该用的还是在用,不该用的还是不用。
生气的是杨偕欺上瞒下。
郑朗在京城那段时间,赵祯曾问过郑朗,吕夷简如何?
对吕夷简与范仲淹皆不放心,两人结党,那个皇上喜欢,但不得不用之。
范仲淹能力稍小一点,德操却能让人放心,危害性不大。吕夷简能力大,德操不行,贪恋权位,最后一条才让他担心。后来剪胡子是吕夷简奄奄一息,没有危害,赵祯才想起吕夷简的好。因此任用吕夷简,赵祯心头有些阴影。
郑朗说了一句,真小人也。
赵祯又问,何解。
郑朗说,德操上的小人,国家的良臣。
赵祯懂了,没有再谈吕夷简。
不管德操如何,吕夷简是在为国家办事,想着国家,而不是在玩弄国家。
在皇宫内踱了大半天,赵祯下旨,派人仔细察看府麟路的战况,与史上不同,史上几位老大们表现皆不得力,过份渲染府麟路战功,未必有多大好处,毕竟折家也是半游离于朝廷之外的党项人。但是泾原路取得大捷,遮了百丑,府麟路大捷也就除去最重要的障碍,有功的也可以奖赏传扬。这是赵祯式的平衡之术,连郑朗也没有想到。
又派人责问杨偕为什么不出战。
说练兵可以,但府麟路从七月底开战,八月杨偕去太原,如今马上到了冬月中旬,你的援兵在哪里?
……
这是迟来的公道。
府麟路此时另一个将星冉冉升起。
他不但是将星,还是一个帅星,真正的文武全材,罕见的儒将。被某些人抹杀了,否则此人军事天赋可能远在狄青之上。
张亢。
在史上夺琉璃堡之战前,张亢还发动了陆续的战斗,当禁兵士气激起时,张亢看到西夏军队没有准备,在龙门川屯有一批秋粮,于是派出勇敢的张岊,率领九百人又击溃西夏人,使西夏掠夺龙门川秋粮计划失败。然后与张岊诸将协手反攻被占领的丰州,一日数战,西夏军队被斩俘近万人,成功收复丰州。
这个行动有些冒险,可张亢怎么办呢,他几乎是孤军奋战,心中苦闷无人知道,不能说,一说府州三军军心就散了。若没有郑朗,他以后还会更苦闷,他虽有战功,但不是武官,是正牌进士出身,立下如此奇功,反而贬官,后来最高官职仅是一个眉州防御使真定府路副都总管,而另一个人杨偕居然做到翰林学士右谏议大夫,若不是年老,说不定能做一个宰相玩一玩。并且毫不羞耻的以兵家自居,著了多本兵书。
杨氏兵书能看么,会害死人的。
郑朗的出手,张亢没有冒险,选择一种稳妥的打法。自己主要职责是拖,将元昊主力军队拖在这里,给郑朗时间。
并且心中大定,他不相信郑朗不会不给他一个公道。
向琉璃堡出手,是元昊掳来的物资全部在这里,也是振奋士气。
宋军冲进琉璃堡,此时西夏人正睡得香,忽然听到外面的喊杀声,耶布移守贵匆忙地从床上爬起来,披起衣服,出去观看,就看到宋军正在屠杀自己没有准备的属下,离他只有几十步远。不顾手下,立即骑马向外逃跑。
张亢乘势连夺三寨,这一战使西夏击毙三百多个士兵,其余人都逃跑了。但损失的牛马羊驼上万,以及无数物资与粮草。张亢没有办法搬走,将牲畜赶进府州,粮食与琉璃堡一把火全部烧掉。
接下来于步驼沟筑了宣威寨,这就是郑朗所想的平夏城与永乐城的区别。永乐城前扰银州大川,傍倚无定河,敌人攻打的道路有无数条,平夏城只有北葫芦川与没烟峡两条道路供西夏军队选择,而宋朝边上有天圣寨、高平寨等寨砦拱卫,物资运输比西夏更流通,所以地势上平夏城能坚守,永乐城不容易守住。
琉琉堡在府州北方,北方是黄河,是西夏人占领的北河套,所以这一寨不能保留,必须焚毁。宣威寨不同,与府州相连,可以互相策应,又卡住了西夏人行军的一条重要道路。
这种理论,朝中大佬没有几个能懂的。
可是新的危机已经来临。
正在郑朗与野利遇乞对峙时,麟州城情况恶劣到了极点,没有水的城市,没有雨没有雪的奇怪天气,被围了二十多天,城中干渴到了黄金一两只能换水一杯!
苗继宣派了一名斥候,好不容易从后山悬崖上慢慢吊下去,来到府州将情况禀报,你们府州现在有粮有肉有蔬菜有水,俺们怎么办?什么都没有,有的百姓快活活渴死了。
张亢听了后叹气,然后看着南方,心中有些愤懑,郑行知,别人不管哪,俺是相信你的,这都过了几个月,为什么也不动手,难道真想府麟二州将士全部战死,以成就你的伟大?
无奈,只好抽调军队,一共只有三千余人,这也是府州能抽出最大的兵力。
而对方虽让几位杀神弄死许多人,但兵力还接近十万。
就这样,三千余人带着物资上路,不但要将这批物资送到麟州,还要打通一条通道,使府州的物资能顺利送去好几批前去麟州,这才能使麟州再熬一段时间。
敌人便象群狼一样,不停的围过来。
一路厮杀,一路战斗,就象这条道路似乎没有一个穷头。
三千余人满身血腥的来到柏子砦,一路西夏人不能拦住他们,于是聚集数万骑兵于柏子砦,以逸待劳,准备以近十倍的力量伏击。
茫茫无际的西夏骑兵涌上来,张亢在脑海里迅速做了一个判断。不能逃,敌人是骑兵是逸兵,自己是步军是疲军,一逃跑会死得更快。也不能逃,麟州军民正等着这批物资救命。
于是对手下说道:“我等已陷死地,前斗则生,不然,为贼所屠,不会有一人生还。”
突然张亢眼睛眯了起来,此时起一阵北风,他们从府州而来,站在北边,风吹过,刮起一阵尘沙。绝对没有沙漠与戈壁滩那么严重,但会造成一些影响,比如张亢看到一些西夏人在揉眼睛,大约眼睛里进了沙子。
大喝一声:“杀。”
宋军没有想到,反正也是死,不如索性杀上一通,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兔子川奇迹再次上演,一顿砍杀,几万西夏骑军居然被再次杀退,直接让宋军杀死的人不多,但许多人自相蹂躏而死,仅战马就夺下一千多匹。张亢马不停蹄,对西夏的建宁寨发起进攻,西夏军队披靡而走。
但这一战过后,张亢不得不停下脚步,在建宁寨休整。
一路打到现在,几乎没有休息过,若不是夜晚寒冷,连夜里都要鏖战。
几乎所有士兵体力都耗尽了。
元昊却看到一片光明,他也接受野利遇乞的战报,石门川战役还没有打响,野利说了一些情况,包括成克赏在三营山的埋伏。
他不在泾原路指挥,仅从战报里很难看出什么。范仲淹的出兵,更使他迷惑,既然从环州出兵,那么范仲淹也不敢分兵前去泾原路。算算兵力差不多吧,全部是在野外,自己七万骑兵对付不了四万几千宋朝步军?
其实泾原路战争只是一声血仇之战,不关他的大局,夺下府麟路才是他的梦寐以求。
写了一封信,嘱咐野利遇乞小心,又将视线转到眼前战局上。张亢在建宁寨休整,正符合他的心意。麟州城元昊已经当成囊中之物,但是府州还有一些军队,又有许多物资。本身的地势,攻打极其不易。
不如让张亢呆在建宁寨,用少量骑兵不停的骚扰,让建宁砦的宋军感到威胁与危险,又不赶尽杀绝,利用他们来吸引府州大军源源不断的到来援助。
那么府州的主要兵力将会凝聚在这一个点上。
至于建宁寨,那也叫寨么?墙也没有一人高,与野外作战有什么区别?只要在这里将宋军歼灭,府州城兵力空虚,还用什么来守?整个麟府路也就被他囊于掌中。
朝廷派来查问府麟路战况的官吏与太监也在这时赶到府州。
折继闵大约心中有些激愤,内侍询问张亢在哪里,折继闵便说道:“他在建宁寨。”
内侍也不知道建宁寨在何处,以为是宋军掌握之中的一个寨砦,说道:“能不能带某去看一看。”
你自己要去的,不能怪我,折继闵说道:“好。”
派了一队人马将内侍与官吏一起护送到建宁寨。
张亢心中也有怨气,认为是上了郑朗的当,没有多理会他们,看了看大队人马休息几天后,精神气恢复过来,说道:“我们再往麟州城出发。”
内侍吓了一跳,问:“去麟州啊?”
“嗯。”
“贼寇还有多少人?”
“不知道,接近十万人。”
“十万人哪……我要回去!”内侍猛然看了看三千余名宋军,腿一软大声喊了起来。
三百八十四章 鱼肉与刀俎
落了一场雪,雪不大,不象江南的雪,带着鹅黄与晶莹,似一团团灰尘飘下,落在地上经久不化。
雪不大,但转眼间河山披上一层白色。
刘轩睿与常明德来到天都寨。
是朝廷逼的。
郑朗此时痛并快乐着,大捷,十分高兴,然而朝廷还没有答复,郑朗真急了。朝廷越是如此,他越是担心。写了一份奏折,用快马递到京城,直接说诸位大佬别害我,你们不想放西夏太子,请将军队立即调拨过来。放也快给我一个回话。如若不然,此战打完,我立即回家敬奉我几位母亲去,省得被你们害死。
算是威胁。
绝对不是开玩笑,此战西夏两边失败,再加上太子被掳,元昊为了立威,准得拼命。
另一边派了刘常二人前去天都寨与野利遇乞谈判,不能等,只要韦州城破,元昊准得率大军从府麟路返回。
同时放慢脚步,写了一封信给范仲淹,你要出兵,得快点,不然元昊就要回来了。
前面范仲淹出兵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出了宋境,所谓的灵武大道从西夏境内到灵州城只有三百几十里。灵州城与兴庆府还驻扎着庞大的军队。只要范仲淹一出兵,灵州城军队害怕范仲淹的军队直扑灵州城下,就不敢派军队营救韦州,韦州与鸣沙城就容易拿下,否则元昊军队回来,韦州也未必拿得下。
放慢脚步还有一个原因,在等粮草。
这一战,郑朗动用了几乎有八万军队,牺牲数千人,天都山那边派去两万宋军,让老种与杨文广指挥,将野利遇乞的军队堵在天都山。还有五万多军队,这么多军队要吃要喝。前几天成克赏说宋朝押来大量物资,这不是假消息,是押来许多物资,但不是为景赵二人军队准备的,正是为了此次北伐备用的粮草与物资,顺便起一些迷惑作用。
二人很快被西夏士兵推进天都寨,来到野利遇乞面前,士兵要推二人跪下,刘轩睿大喝道:“野利大王,不是我家相公在石门寨与你聊天,你如今何处!”
是郑朗让他们有意说出,这会留作后手。
也果如郑朗所料,野利遇乞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脸上出现一些惊色,忽然吃吃笑起,问:“为什么?”
“这一战,你们西夏死了多少士兵与百姓,我们宋朝死了多少将士与百姓?难道这是野利大王想要看到的结果?”
“你要说什么,尽管说吧。”野利遇乞没有被忽悠住,直接说。
“我来是代我家相公与野利大王交换你们西夏支子。”
“我没有权利作主。”
“但皇后是你的妹妹。我来,还有一些条件,我家相公希望两国以后不要再打了,以和为贵。还问野利大王,象赵德明时,大家岂不是很好,为什么要称帝?”
野利遇乞嘿然不语。
李德明想法与李元昊不同,仅是一个帝号,其他的与国王没有任何区别,即便想扩张,西有回鹘,南有吐蕃,可以尽情扩张,没有必要招惹庞大的宋王朝。只要不称帝,一个名义上的臣子,仅是一年各方面从宋朝得到的好处,就会有近十万缗钱帛,何乐而不为。
抱有这个想法的有许多贵族,包括山遇兄弟。
李元昊略有那么一点儿野心,开始也是向吐蕃人与回鹘人动手,对宋朝敌意不浓,但要感谢两个汉人,张元与吴昊,对元昊进行蛊惑。
也不能说他们笨,称了帝,也就有了名,有了大义,有了主心骨,省得原来君不君臣不臣,一旦所有人皆臣服于这一事实,上下便能拧成一股绳。用汉人的话来说,这叫名正言顺。原来名不正,言就不顺。
他们认为寒朝软弱,即便称帝,宋朝也灭不了西夏,抱有这想法的也有一些人,包括野利兄弟。
与民族独立无关,元昊入侵宋朝杀害的多是羌人蕃人百姓,比如延州一带的百姓,丰州王家,汉人在里面占的比倒不大,倒是党项人占的比倒最重,元昊同样举起屠刀。
这是一小撮人为满足个人野心的举动,也包括野利遇乞在内。
刘轩睿继续说道:“我家相公再给你们西夏一次机会,以后若再不悔改,再也不会给你们机会。但知道此次你也为难,只要你将我朝的战俘交出,我家相公还送你三千战俘。你可以在你家大王面前说是为了营救太子这才牺牲惨重的,也可以说太子是你救出。战俘换战俘,与太子无关。”
不但饶过野利遇乞一命,还送他一个大大的台阶下。
野利遇乞十分不解,想了一会儿大笑起来,说道:“你家相公害怕我们陛下报复?”
“报复?你们两路先后损失惨重,国内百姓民不聊生,若是我朝兵分数路,河东麟府延鄜出击你们银夏绥洪宥五州,环庆泾原秦凤合击你们盐灵韦三州,朕合吐蕃,攻击你们河西走廊,不知道你们西夏用多少将士多少财力来抵抗?”
“哈哈哈……”野利遇乞大笑,笑完后问了一句:“刘使者,请问我家陛下围攻你们府麟路达数月之久,贵国的援兵在哪里?”
刘轩睿语塞。
常明德跨上一步说道:“野利大王,今你为鱼肉,我为刀俎。”
看出来又怎么样?
主动权在我手中,你不同意,此次大败,你绝对下不了台。
就是元昊回来发疯,火拼郑朗与泾原路,拼完了,西夏还有什么?
说来说去,这一句才说到正点上,前面的全部是扯蛋话,即便宋朝同意,郑朗敢不敢提出这个建议?六路齐攻,非得出大事不可!
野利遇乞眼中茫然
这一次出战,泾原路压力很大,缓过气后,再想攻打泾原路不易。
但是西夏国内压力更大,只要按照郑朗的说法,大家都能体面的有一个台阶下,估计陛下不会轻易动兵。
难道就这样算啦?
沉思一会说:“可以,但你们宋朝必须撤兵。”
“野利大王,你不觉得你的要求太高了?撤兵可以,你将我们要的人带过来,大家交换后,我们宋朝立即从你们西夏境内撤兵。”
野利遇乞无奈,放刘轩睿回去复命,将常明德扣下来做了人质,写信给野利皇后,让她将兴庆府与灵州的一些宋朝战俘,包括刘平、石元孙与李士彬派人带到天都山。
使者刚走,野利遇乞就接到一则消息,又将常明德召来,责问道:“为什么入侵我们的赏移口?”
“奇怪,你们西夏人能入侵我们府麟路、延州与泾原路,为什么我们宋朝不能攻打你们赏移口?”
“你们相公不是说想和解吗?”
“是啊,人换回来,大家和解,但我们要的人呢?”
“你!”野利遇乞差点一怒之下,将常明德当场斩杀。
忍了,如今他是鱼肉,宋朝是刀俎,能不割不切吗?
随后一条条不好的消息传来。
郑朗大军蜿蜒北上,在等朝廷旨书,但拖不得,接近萧关时,加快速度,郑朗一丢萧关,西夏派人看守此关,郑朗命令士兵用盾牌掩护,来到关城下,先用箭与城上对射,后面推出一些大型抛石机,各种攻城梯,包括粗笨的云梯,抛石机与云梯皆是那种组合折叠式,没有“原装”的好。但此行为了避免后来宋军的一些笑话,提前准备了许多攻城器械。不是宋朝最好的攻城器械,有的多是泾原路自己打造。可是胜在量多,还有火药。
一些大型抛石机在前面战士的掩护下,将一个个火药包点燃,抛向城头。
杀伤力未必很大,但这玩意儿气势足,每一声爆炸后,皆有几个士兵抛向天空,一下子被炸蒙了,宋军借势登上各种梯子,可不是野利遇乞带的那种怪梯子,这是十分标准的攻城梯。
看到宋军源源不断的爬上来,本来前方大败,士气不足,萧关里西夏将士一窝蜂丢下萧关上马逃跑了。宋军继续婆赶,此时三路人马合在一起,仅骑兵一共就有两万多人。这个数量还要增加,随着战马数量增多,各路都会陆续的增加一些骑兵。
对骑兵郑朗很看重,岳家军大败金兵,骑兵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马从哪里来的,从金人手中夺来,让士兵训练骑术,逐渐组成一支强大的骑兵。但时间短,眼下只有一万多名骑兵,明年数量会更多,有可能会翻一番。
对付萧关与赏移口的西夏敌人足矣,大部骑兵一路追下去,随着败军越过兜岭,一路杀向赏移口。赏移口驻军也不多,很快败阵,没有再追,狄青留守赏移口,等候大军到达。
郑朗在后面速度也很快,迅速抵达赏移口,又派狄青继续北上,破割踏寨,景泰东上破折羌会。然后两路军队向韦州进发。
范仲淹那边也有了动静,可行动有些出忽郑朗意料。
郑朗让他向盐州方向出击,分散敌人兵力,但范仲淹兵出青岗峡,突然回头杀向西路清远军城,再次兵伐萌井。
两支军队渐渐快要合成一路。
无奈之下,郑朗只好写了一封信给范仲淹,你将萌井打下来,咱合伙攻打韦州城吧。
估计范仲淹第一次真正出境作战,有些心虚,两军靠在一起他能放心,真要遇到敌人主力军队,又可以从小道撤向环州。
信送走,却让狄青别去攻打韦州城了,又分出一路兵力,由赵珣带领,与狄青二军合一,直接夺向鸣沙城。
理论上这一带兵力空虚,宋军两路人马合在一起,达到十万人之众,可以说指哪儿打哪儿,但必须要快,将这场战役结束。
三百八十五章 回家
府麟路战役也到了尾声。
元昊已得到野利遇乞大败的消息,气得骂娘。
可是府麟路战役到了关健时候,只能写信斥责野利遇乞,但他没有想到宋朝三路安抚经略使胆子那么大,居然主动入侵到西夏境内。
胆子小,只有范仲淹胆子小,韩琦胆子比郑朗胆子还要大,即便是范仲淹,只是军事理念不同,又是一个胆小之辈?
接着得到赏移口失守消息,偏偏张亢开始主动率领军队从建宁寨走出来。
元昊郁闷得要死。
现在率军回去也来不及,韦州城必然失守,于是对盐州与灵州下令,给我守好,若是宋军前来,最好将他们拖住,这时他已有了撤军的打算。不但撤军,还想将三路人马在银川平原吃下。
于是气撒在张亢身上。
张亢军队到了兔毛川,又是兔毛川!
但是府州去向麟州的必经之路。
元昊亲自率领数万军队杀了过去,于是羞侮再次开始。
许多后人将元昊夸成一个伟大的军事家,郑朗很不同意。
这人不是军事家,只是一个运气好,很无耻的土匪。
平回鹘沙州,沙州汉人内乱,回鹘分裂,让他得逞。两伐吐蕃,丢了有十万人马,输得差一点连裤子都没得穿。然后吐蕃内乱又开始,让他捡了便宜。侵犯宋朝,好水川三川口那么多优势兵力,只获得一个惨胜,府麟路丢脸丢到美洲大陆了。定川砦不算,若宋军是一只绵羊带着一群狮子,定川砦那次是一头猪带着一群绵羊。不用李元昊,换韩琦来,也将葛怀敏杀得丢盔卸甲。与契丹人之战,辽兴宗是一个乖宝宝,做强盗来敲诈宋朝,都敲诈得那么可爱。就是这样,还靠了一场大风才艰难的获胜。
宋朝若不是一群文人领导,换成张亢、老种、狄青掌管三路,元昊就会死定了,能让这三人活活玩死。
他胜的不是宋军,而是宋朝悲催的祖宗家法。
所以此次丢了这个巨大的漏洞,让郑朗利用历史记忆,放大成一个巨大的黑窟窿。
两个主帅直接决战。
这是一场极不对等的战争,论名气,元昊名扬中外,张亢是什么?一个书生。宋朝军队只有三千余人,还多是步兵。西夏三万多人,还全部是西夏的主力骑兵。地势是在平坦的兔毛川,更利于骑兵冲击。
战争开始。
张亢做了一些布置,先让张岊率一部分强弩兵埋伏于兔毛川北边的矮山后面,属下万胜军与虎翼军交换战旗。
万胜军乃是朝廷禁军,多是京师招募来的市井无赖,当个城管,砸个小商小贩小菜农的还行,但千万不能让他们上钓鱼岛,那准得坏菜。这支禁军战斗力很差,西夏人美其名曰东军,鄙视宋军的,意思与东恶病夫差不多。另一支军队构成就十分复杂,有边民,有折家军子弟,有其他地方百姓,但就是这支构成复杂的虎翼军,在府麟路战斗中一直表现得很强悍。
布置完后,张亢站在虎翼军中指挥,元昊到来,看到宋军站稳阵脚,看了看旗子,想都没有想,往虎翼军冲来。
以为攻打的是万胜军,比较容易啃,只要击败万胜军,万胜军崩溃,必然连带着虎翼军败退,这一战就会将宋军全部歼灭。
数次攻打,但遭到虎翼军的顽强反击,啃了几次没有啃动,士气开始低落,张亢一展旌旗,张岊率领伏军从山后杀出,同时不停的放射弩箭。
西夏人的顽劣再次暴露,张岊攻击的是西夏侧翼,缺少保护,一批批弩箭射来,倒下许多士兵,侧翼有一部分将士向中路逃窜,连带着西夏整个大军的阵型产生混乱。
战机仅是眨眼之间,张亢抓住,喝道:“杀。”
数千宋军勇敢的杀了过去。
西夏军队正在混乱之中,再加上张亢两军的冲击,无论元昊怎么喝阻,许多军队开始逃跑。
兔毛川又开始上演了一出离奇的故事。
三万多西夏的主力骑兵,还是西夏皇帝亲自率领的,居然被三千多宋朝步兵追得落荒而逃,不但大败,又让宋军砍死数千人。
元昊被张亢打成一个呆子。
逃了回去,呆若木鸡,这还是宋军吗?怎么感觉到比唐朝军队还厉害。
张亢稳打稳扎,步步为营,开始修寨砦,清寨、百胜、中堠、建宁、镇川,一步一个脚印,向麟州城靠近,同时时刻提高警惕,准备再次复制兔毛川战役。
元昊大军就在不远处,可看着他在慢腾腾的筑寨,硬是不敢动。情形可以仿照南北朝时的猛人陈庆之,七千汉兵撤退,二十万胡人在后面不敢上来,西夏没有二十万人马,张亢也仅是陈庆之一半兵力。
西夏人撤军。
张亢将元昊打傻了,还有其他三个因素。高继宣终于回到太原,朝廷查了查,详细情况还没有查出,已证实一半郑朗所说的话。于是将杨偕贬到沧州做知州。
杨偕不服气,象史上一样,不停的上奏折,向朝廷提建议,说谋略。
干嘛呢,范仲淹与韩琦、庞籍等人到了陕西,那么多军政大事,也没有写过几篇奏折,郑朗更少,平均一个月都没有一份奏折,若不是为了太子的事,奏折更少,说不定等打完了,来一个打包,用一篇奏折总结。
用意很简单,不能让赵祯将他遗忘,可这一回他能不能达到效果,不大好说。
高继宣于冬月底到了太原,终于一切上了正轨,开始备军,不备不行,当真杨偕在太原练军,练个大头鬼!
看到高继宣回到太原,麟府路百姓有了盼头,逃到河东境内的民吏与僧道们,一个个来到太原,请求高继宣发兵援助。高继宣召见给了承诺……”赐茶安慰。朝廷又着李兴为麟府路缘边都巡检使,此人原来是西夏的一个团练使,也是一员勇将,属于亲宋派,不同意元昊称帝的做法,于是投奔宋朝。复诏投降西夏的蕃官马崖、西界首领拉旺、唐龙镇首领来守顺、巡检乜罗,虽协昊贼过界,但能挺身自归,授节度、观察至刺史,仍以锦袍带赐之。
这份诏书很难说好坏,无形中等于鼓励以后诸蕃投降西夏,反正只要重新归顺,非但无罪反而有功,但在这时,能起分化作用。
元昊在军中也听到这些消息。
致命的还有麟州,苗继宣与王凯在城中看到西夏人有些不对劲,苗继宣想了一个办法。
元昊正坐在帐蓬里发呆,有时候也看看麟州城,奇怪了,为什么能坚持那么多天,这天他走出帐蓬,又在看,只要麟州城拿下,局面马上就能扭转过来。
然后看到一件事,宋朝人很忙碌,一大群人正在往城头上挑东西,修筑工事,一边修一边将一桶一桶的物事倒在城头上乱抹。那居然是湿泥!
看到泥浆一滴一滴的往下淋,元昊仿佛是晴天听到一个霹雳,被雷轰到了。
狠狠雷在哪里。
将那个叛徒抓来,责问道,你不是说麟州城中没有水吗?只要三天,城中会一滴食用水也没有。但现在呢,坚守一个多月后,城中的人居然用水和稀泥来玩!
下令将这个叛徒砍首示众,心灰意冷之下,率军撤退。
与郑朗多少有些关系,关系不大,元昊已经打算坐视韦州城与鸣沙城失守,甚至刻意拖延,诱使郑朗率军深入到灵州。然而郑朗没有上当,元昊只好望洋兴叹。
庞籍来了精神,只能说一个比一个精。
他更加在坐看,若郑朗胜了,会出击,不胜保持军队不动,因此将军队准备好了,一直没有发兵。石门川大捷,郑朗发兵攻克韦州消息传来,再加上元昊兵退,立即出兵横山寨,连续扫荡十几个小寨子。
但此时心中也有些后悔,自己虽参与了,连个汤也没有捞到喝,只喝了一个汤渣子。相反,郑朗那边立了功,范仲淹参加了,韩琦参加了,府麟路如此坚强,似乎只有自己这一路不光亮!
一怒之下,所破寨子全部屠杀一空。
……
野利遇乞正在吐血,是三千俘虏,全部是老弱病残,有的人还缺胳膊少腿的。
俺们要这些战俘干嘛?
气得对老种大喝:“你们宋人欺人太甚!”
“你说他们不是你们西夏人?不是你们西夏战士?他们是为谁受的伤?”老种从容问道。
“你,你……
常明德在边上做了一个手势,一个个台阶。
不是还给你俘虏,而是给你与你们西夏人台阶下的。
野利遇乞气得不语。
老种又从容说道:“我朝五万多主力军队从赏移口南下,要不要顺道绕到天都山来?”
威胁,**裸的威胁!
杨文广摇头,做鱼肉就得要有做鱼肉的自觉,败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还不清醒?
不用威胁,威胁已经到了,郑朗估计野利遇乞看到这些战俘后也会发疯,于是派了狄青率领七千铁骑,从漫移口,也就是后来宋朝筑的胜羌寨处的小道抄近直奔天都山,以助其威。
元昊头脑有时候很不清醒,他能存国简直是一个奇迹,看一看,他力挑回鹘、吐蕃与宋朝,最后连契丹也敢挑。郑朗真担心元昊会失去理智,头脑发疯。
交换搭成,西夏人有一个台阶下,大家暂时相安无事,然后再来。
不火拼,但一步步将元昊磨死。
三千名俘虏给台阶是其次,主要是逼出来的。
战争很惨酷,伤残经常发生,西夏人两次大败,伤残跑不动,只能做俘虏,特别是那次火药大爆炸,让许多西夏士兵炸成残废。
为有充足兵力备战,野利遇乞第二次征兵征得很凶,一些老弱病患也被征召进来,这些人全无斗志,也是俘虏主要组成之一。
既然奉行不杀俘的政策,这些老弱病残更不能杀。然而留在后方做什么?一年再花许多钱帛来赡养?不杀俘已算不错,再赡养这些老弱病残,郑朗脑袋可没有坏。
于是一股脑,还是还给西夏。
还有一个作用野利遇乞暂时没有想到。中间有几百名战俘是刻意从后方挑选过来,他们亲眼见到泾原路的民族政策,回到西夏境内后,会无心的替宋朝宣传。
元昊会派兵阻止各部叛逃到宋朝,可强行阻止,西夏境内必然产生恶化。依然是战争,但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其效果不亚于两军交锋。
看着七千宋朝骑兵到来,野利遇乞终于沮丧的答应此次交换。
即便没有来,李宁明他当真不要了?
两军于没烟前寨会合,郑朗看着这些战俘,伸出手说道:“欢迎回家。”
刘平、石元孙、李士彬与两百多名将士同时泣不成声。
郑朗心中叫了一声侥幸。
似乎后来刘平看到回家无望,在西夏取妻生子,这是男人的生理需要,苏武也娶了一名匈奴牧羊女,但放在宋朝有可能做出许多文章,王信第一个会找到刘平算秋后账。
而自己曾经力保过刘平,到时同样会惹上无辜的一身骚。
还好,刘平暂时没有娶妻,这个麻烦免去。
不认识,询后才知道谁是刘平,谁是石元孙,谁是李士彬。
上前施了一礼,说道:“见过刘太尉。”
刘平伏在地上,冲着东方号淘大哭:“陛下,臣罪该万死。”
其他将士跟着也大哭起来。
郑朗无奈,只好让他们发泄,特别是李士彬,一个劲的抽自己大耳光子。
开始郑朗对李士彬不抱有好感的,三川口大败,金明三十六寨丢失,李士彬的骄傲自大,与范雍的昏庸,是两个主要责任人。后来又知道他贪墨山遇的财宝,成为山遇惟亮惨残死的导火索,更不抱有好感。考虑到他在羌人中的声望与号召力,才点名将他赎回。
此时看到他将自己脸蛋都抽肿了,心中也产生一些怜惜。虽犯了错误,但此人对宋朝忠心无用置疑。
哭得差不多,郑朗说道:“回去吧。”
刘平等人才站起来,向郑朗施礼。一路上听狄青说过郑朗的故事,也知道是郑朗用西夏太子换他们回来的。
将自己与西夏太子等同,心中很感动。
郑朗不想解释,这些人对宋朝很忠心,也很勇敢,但军事天赋,包括刘平在内,都不怎么样。三川口一战中,军事天赋好的是两名副将,牺牲的郭遵与王信。
一路南下。
回来得比较及时,元昊决定撤退,于是兵贵神速,想于半路狙击一下郑朗的军队。一路赶来,直扑到镇戎寨前,郑朗早押着俘虏去了后方。元昊不敢再往里追了,调过头,围攻高平寨,让寨上一顿乱箭射死了几十人,灰溜溜返回。
庆历元年两国的战事终于结束,但强盗来了。
……
宋朝与西夏打得热火朝天,契丹在边上看得喜不自胜。
已经得到一些好处,西夏人物资短缺,只好便宜的将牛马羊驼卖给契丹人,契丹人将战马留下,牛羊再兜销给宋人,转一下手,得了许多财帛,还白白得到许多战马。
郑朗提议,宋朝派了一些探子潜入契丹边境,散布兴平公主的死因,怎么死的,郑朗也不大清楚,有人说兴平公主是李元昊不喜,忧虑而死,有人说是兴平公主撞见李元昊鸠母,让李元昊杀死。
郑朗没有采用前一种说法,而是采用了后一种说法,说是兴平公主看到李元昊在鸠母,大义凛然的上去劝阻,李元昊恼羞成怒,将兴平公主杀害。刻意替兴平公主塑造了一个伟大的形象,来反衬兴平公主的冤死。
说法未必对,但兴平公主死得是很不正常。
谣传很快在契丹境内传开,辽兴宗十分不喜,正好元昊在府麟路,派使者再次过去责问。
元昊一口咬定是病死的,当时他正陷于泥潭里,又低三下四的陪礼道歉,进献一批宋朝战俘与大批牛羊给契丹。劝契丹乘机出兵将关南十县收回来。元昊的礼物辽兴宗没有看上,太穷了,这群西夏人。
但听到宋朝讨伐元昊屡败,动了念头。
什么讨伐屡败?宋朝根本就不叫讨伐,三川口与好水川虽败也犹荣,府麟路更是大胜,十几万西夏军队气势汹汹而来,包括押粮队在内,仅只有两万几千宋军,就是这两万几千宋军,至少击毙三万多西夏战士。真正惨败是在后面一战,定川砦。
但契丹人正在快活,也没有派斥候细细查问,反正听到好水川与三川口败了,丰州沦陷,辽兴宗认为机会来了。
所以郑朗说他是乖宝宝。
宋朝虽然偏软,也是一个庞然大物,想要出兵,最少得问问清楚。没有问清楚,便将群臣召集商议。契丹的葛怀敏,南院枢密使萧惠站出来。宋朝三川砦十分悲催,契丹河曲之战也十分悲催。
宋朝君臣听葛怀敏夸夸其谈,嗯,这个人不错,是第二个曹玮。
萧惠也有名气,辽圣宗攻高丽军,其人治军严谨,随辽圣宗破高丽军于奴古达北岭。但不要弄错了,那不是萧惠指挥的战役,而是辽圣宗亲自指挥的战役,不代表萧惠能力。后来萧惠亲自指挥过一场战役,奉命征甘州回鹘,与阻卜军战于可敦城,大败。契丹仍没有认识到他只是一个花架子,继续以为他颇有军事天赋,再加上他出身名门,乃是钦皇后弟阿古只五世孙,有许多人替他鼓吹,这些年官越做越大。
与葛怀敏是何其的相似。
俺是一个有本事的人,怎能害怕宋朝,大声说道:“宋人西征有数年之久,师老兵疲,陛下若亲率六军讨伐,必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也不能说没有道理,理论上两国一旦朕手,有九成把握能将宋朝驱逐到长江以南,提前让宋朝成为南宋。
但仅是理论,实际操作不是那么一回事,就如当年刘宋朕合柔然与匈奴,三国进攻北魏。若统一行动,北魏必将灭国,但最后呢?反而成就了北魏拓跋焘的丰功伟业。
可以出兵,出兵效果会很好,但人选肯定不能是辽兴宗或者萧惠,若是此二人,后果又不能预测。
与宋朝一样,和平已久,不想打仗的大臣同样很多,北院枢密使萧孝穆便说道:“以前太祖南伐,终以无功,跟着圣皇帝击唐立晋,石重贵叛,长驱入汴,但因为汉人纷纷反抗,最后不得不撤回,连兵二十余年,仅得和好。今天国家比昔日富强,可是勋臣宿将,往往物是人非。宋朝又无罪,无故伐之,其曲在我。何况胜败不可预料,请陛下明察。”
辽兴宗不听,盲目的将诸军向幽州调动。
乖宝宝捡便宜开始。
三百八十六章 阿干城(一)
一路上韩琦与郑朗商议着市易。
自元昊谋反以来,朝廷于陕西布兵三十几万。不是募兵,而是雇兵。就象郑朗一战,仅炸药就用掉十几万斤,有的原材料是从琉求运来,再从京城运到陕西,用费会增加到多少?
用度渐渐不足。虽有言官一度弹劾郑朗的市易,杨偕的鼓动,使参与弹劾的大臣越发增加,实际宋朝为了资助军费,也颁布一些不好的诏令。比如储需粮食或它物,榷货务用池盐作券当金银,赐于边臣,用它向商人换取储需粮食或者它物。最后发展到羽毛、筋角、胶漆、铁炭、瓦木之类,一切以盐易之。
用来救急的。
弊端比市易更重,一些奸诈的商人,与官吏表里为奸,虚费池盐,不可胜计。盐券益贱,贩者又不行,除了少数大商人大权贵外,公私皆受损。
不过这是宋朝的祖宗家法。
郑朗实施的市易是从桑弘羊的均输演变过来的,“出身”不同,待遇不同。
一场大捷,加上郑朗详细的解释一遍,是临时之法,区域之法,争议消失。韩琦眼也红了,不仅是泾原路缺资少费,其他三路皆一样,用费严重不足。否则韩琦与范仲淹不会为一些财物争得面红耳赤。不管韩琦有多少私心,他不会是一个贪官,往自己口袋里装,这是为自己管辖一路的财政而争。
郑朗做了耐心的讲解。
陕西在宋朝变动十分大,先是命名为永兴军路,元昊谋反后为了相互能清楚的划分责任区域,分成了模糊的五路,长安为中心的永兴军路,再加上秦凤、泾原、环庆与鄜延路,但还是听从永兴军路指挥调动。到了今年缘边四路更加独立,永兴军路依然有一些指挥权利。救急用的,不能当真。
秦凤路变化最明显,这时候秦凤路是指秦州、凤翔府、凤州、成州、阶州与岷州。到了熙宁时,扩大成一府十二州三军,府为凤翔,州为秦,泾,熙,陇,成,凤,岷,渭,原,阶,河,兰,军为镇戎,德顺,通远。其后又增加增积石、震武、怀德三军,西宁、乐、廓、西安、洮、会六州。仅从拓边来说,在青海这一块比唐朝疆域还要大。
主要商路便是同吐蕃人的交易,以及从南丝绸之路而来的曲折西域商道。
这一条商道绝对不能用市易,否则会引起严重的后果。
凤州到利州之间的商道是国内商道,本来十分成熟,用了市易后果更麻烦。秦州边缘地区与泾原路市易重叠,实施意义不大,能执行市易的仅是岷州地区,往西是岷山诸羌,交通闭塞,商路从宋朝立国以来,一直不繁荣。可一旦执行后,其他地区官吏会不会效仿?
利害关系说了一遍。
韩琦有多精明,郑朗比谁都清楚,具体怎么做,郑朗没有再说。
就听到元昊率四万骑兵南下。
郑朗笑了一笑,根本没有当作一回事,如今的泾原路害怕是元昊发疯,举国来犯,四万人就想在泾原路折腾?也太小瞧自己。
不过这小子明年会被北方的乖宝宝狠摆一刀。
听到契丹的小舅子出兵宋朝,元昊很高兴,在兴庆府伸长脖子看啊看,准备看一场大戏,结果契丹没有派军队,而是派了一个使者,怒不可遏。
郑朗也在等,甚至会推动一下,让西夏与契丹关系恶劣,只要河曲一战发生,宋朝机会便会来临。
契丹与西夏人不打,宋朝不是很好出手的。
没有当作一回事,在前线留下主力军队,其他军队陆续的解散,百姓与战俘继续向后方转移。
与韩琦也渐渐到了渭州城。
快到渭州城时,韩琦忽然说道:“你要提防一人。”
“谁?”
韩琦不再说话。
郑朗嘿然一笑,说道:“严格说起来,他与我也沾了一些亲戚关系,还是我的长辈。”
韩琦嗤笑。
葛怀敏是你什么长辈!
但十分看不懂,郑朗多聪明哪,立下那么大的功劳,一点也不贪,换其他人能否做到?
可这才是聪明之处。
为什么要将这个葛怀敏留在泾原路,留下也可以,花花轿子大家抬,这一战动用无数人力物力,随便往哪里塞一塞,也能让葛怀敏沾一些光。郑朗没有,死死的将葛怀敏压在渭州,不但葛怀敏,包括从京城调来的少数将领。
郑朗不答。
韩琦问:“为什么?”
郑朗想了一想,说道:“我在定川寨留了一个缺。”
“什么缺?”
“不知道用上用不上,若到用上时,我会向你解释,到时候还希望你再次支援。”
支援便是大家相互立一些功劳,韩琦会心的没有再问。
还没到渭州城,许多百姓出城夹道欢迎。
此战也牺牲了许多将士,前后计达七千多名,泾原路将士牺牲最多,接近有六千人,七百几十名女真人凶悍,用得最多,数战下来,仅剩下四百二十几人,减员几乎有一半。也有一部分是当地的蕃户,但终是胜利。宋军胜利,后方的百姓才不会受到元昊伤害。
崔娴与江杏儿、四儿、环儿小跑的迎上来。
郑朗抱过小女儿,牵着郑苹,四个妻妾伏在他身边泣不成声。
离开很久了,从九月下旬出发,前去镇戎寨亲自指挥,腊月中旬才率军返回。
其中两次激战郑朗顶在最前面,第二次更是亲自于孤城之中指挥,几个妻妾在渭州城中度日如年。
郑朗低声说道:“我平安回来,你们不能哭,想一想那些牺牲的将士家属。”
一开战心软不行的,慈不掌兵,但想到那些牺牲的将士,郑朗心中还是有些不好过。也许在这时,他才恢复了一个平凡人的身份。
人群也涌上来,郑朗意外地看到一人,瞎毡,伏于地上,殷勤的说道:“恭贺郑相公大胜归来。”
这一战宋军杀得够狠,将野利遇乞几乎打得没有半点脾气,瞎毡所在的龛谷城离战场也不算太远,宋军一度掳掠,波及到了会州地区,瞎毡对此战十分关注。
他在平缝里生存,想要庇护,必须寻找一个强者。
看到两战结果后,瞎毡心中戚戚,幸好主动投靠宋朝,否则以宋军这两战发挥的战斗力,自己反抗,会遭到灭顶之灾。
“谢过,”郑朗将他扶起来,又说道:“我不是让你不要来吗?”
“郑公大胜,属下怎敢不来欢迎?”
你有一个强大的老子,非要独立,独立后又做小三,郑朗很无语,道:“既然你来了,正好,我也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
“请吩咐。”
“一会儿进城说。”
后人不是很清楚,说宋朝如何如何的对不起吐蕃。
同样是不对的。
吐蕃与宋朝的关系相当于西夏与契丹的关系,不能顶真。
两国皆与西夏人仇,可是各自为战。西夏征伐吐蕃时,宋朝袖手旁观,看好戏。宋朝与西夏作战时,吐蕃亦是如此,包括这次,吐蕃人皆没有吭声。
两国关系蜜月时光,仅是唃厮啰在位这段时间。后来他的子孙没有明显证据与西夏勾结,但不象他们父辈,也开始学起小草,风吹两面倒。
但是郑朗必须要出手。
财富人口,是西夏最缺的。
郑苹嗲声嗲气地问道:“爹爹,你杀死了很多人?”
崔娴用手将她嘴巴捂住,厉声说道:“是谁说的。”
要淑女,要从小教育。
“小孩子,不要那么严。”郑朗道。
“你以为全象你啊,”崔娴嗔怪道。
进了城,但自始至终未见葛怀敏。
……
元旦节便到来了。
朝廷下了一份圣旨,是奖励诸位立功将士。
当郑朗最后一封奏报,包括王原带来的府麟路记录,一道呈到京城,赵祯大喜过望。其实一东一西,死的将士远远超过了好水川之战。
可要看结果。
先从百姓对比,元昊在府麟路掳俘杀害了许多百姓,然而不及郑朗掳的多。郑朗动手非常狠毒,不顾是招降的,还是强自掳获的,前后共计达到了一万五千多户。虽各户人口残破不全,每户四口人不足,也超过元昊在府麟路掳走的百姓数量。
并且清空三川寨以北的百姓。
好水川一战失败后朝廷也在分析原因。
中间倒向西夏的羌人起了关健作用,可是朝中大佬皆是一愁莫展,这些羌人混居在一起,敌我难辨,不好征剿,有的在山区,也不易征剿,征剿也会让其他羌人心中产生一些不好的情绪。
全部转移到大后方,等于从元昊手中抢来了大批百姓。
但逼得朝廷要开三白渠,否则以后陆续的安屯,生存空间就会变得拥挤。朝中大臣也认为郑朗所说的有道理,想要他们为宋朝所用,还得要感化,仅送财物是不行的,要教他们读书认字,要教他们耕地种田,将他们同化。
伤亡的对比。两路宋军包括蕃羌兵在内,牺牲的将士多达两万多人,一半是羌人,特别是丰州沦陷,牺牲的多是党项人。中原汉兵也牺牲了一万多名将士,还有一部分士兵出现伤残,不得不退伍离开军营。
西夏人伤亡更加惨重,府麟路由于野外让西夏控制起来,击毙的敌人不便统计,大约的却能计算,最少击毙三万以上的西夏将士。泾原路更狠,击毙了四万多西夏将士,外加两万五千名俘虏。还了三千俘虏,不过还的这些俘虏,满朝君臣一想起,脑门上便冒起汗。怎能比元昊还要无耻呢?
也就是使西夏折损了九万多兵力。
伤亡对比,是四比一!
难道还有人不满足吗?太满足了。
最让君臣高兴的是战马,剿获的,掳来各部族里的马匹,计达近四万匹。
宋朝总共有多少匹战马?从岭南巴蜀西北河东河北到中原,总共才十万余匹,真正能上战场的战马不到四分之一。但此战增加的马匹至少有两万五千匹能当成真正的战马。
一战便使陕西增加无数骑兵。
君臣头脑还是很清醒的,有马无牧场,郑朗奏折也解释过,于是赵祯下诏,将从百姓手中强行征集的马匹重新归还给百姓,当作民用。一部分伤残老弱的马匹调出来,卖给百姓。
被逼的,缺钱用,这些马没有好马值钱,但一匹马也能卖十贯钱。
这样的大捷,赵祯手便松了,诸立功将士皆先后有赏。
还做了一些人事调动,应范仲淹请求,将种师衡调到环州担任知州。
郑朗听太监在念圣旨,听到这里愣了神,自己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忽然明白过来,元昊回来,自己手下有兵有将,心中还有些戚戚,怕元昊神经病发作,范仲淹同样也会担心。看到老种的智慧,大约自韦州城分别后,写了奏折请求老种前去环州,替范仲淹分忧解愁。
郑朗有些不甘心,早迟郑朗还会让他去环州的,两个反间计没有使呢。但不是现在,明年还有两场战役,至少阿干河一战迫在眉睫。自己也需要老种策划。
眼睛珠转了转,不行,得想办法让老种拖一拖,等阿干河打完了,再放老种走。
宣旨内侍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继续往下宣读。因为郑朗再次推荐,朝廷终于对府麟路诸将立功将士慎重,答应了郑朗请求,将张岊与王吉调到泾原路。并且将张岊提拨为德顺军知军,顶替老种的空缺。
张岊与王吉的价值有没有老种高,不好计算的。两人是冲锋陷阵的勇将,老种是谋将,大肉有了,鱼却没有了,郑朗啼笑皆非。
最后是郑朗的封赏。
郑朗这次很会做人,推功推得诸位大佬面红耳赤,羞愧七分,但也有几分自得。真的不容易,不谈战争所损耗的物资,武器,抚恤,就谈军费,郑朗与张方平皆为此说过一些话。张方平刻意在奏折里举了实例,普通的士兵,料钱五百,月粮两石五斗,春冬衣?绢六匹,绵一十二两,随衣钱三千,如果是马兵,费用更高。平均计算下来是五十余贯。
没有计算从京城将这些物资运到陕西成本会有多少。
因此范仲淹与程琳又出现不一样的说法,程琳说一骑兵一年岁费一百贯,步兵岁费六十四贯,范仲淹说不下百千钱,也就是一百缗钱。这中间还不包括将校的费用,宋朝武将分为十二等,最低的十将,小班长月俸十二贯,都指使、都虞候这样的小队长月俸多达五十贯、一百贯,其他福利照旧。到了郑朗这一等级,年薪加上各种福利接近三万贯!如果摊派下来,更是惊人。
陕西正规驻兵,加上享有正规驻兵待遇的蕃兵,计达三十万人。
凭这个就花了多少钱?
居然周转过来,是何其的不易!
花花轿子大家一起抬,建议重赏郑朗,以昭功勋。
官职不好授,就是一个枢密副使,春天在朝堂时已经让大家感到很怪异,前面一大排老头子,站着一个小青年,郑朗自己不舒服,其他人同样哭笑不得。
于是授爵,封秦国公。
郑朗立即拒绝。
做了枢密副使,感到不舒服自在,秦国公同样也不舒服。
爵位在宋朝半点实权也没有,仅是荣职。职阁也是荣职,但这个荣职是以后进迁的关健所在,不入职阁,就难入两府。
它没有任何实际作用,可秦国公已到了爵位的顶端,以后再立功,朝廷授什么?
自己到了无功可赏的时候,即便是文臣,也要乖乖的学习李靖、曹彬、韩世忠,做一个好孙子。
写了一封奏折,委婉的说了理由。
如今的赵祯也不是十年前的赵祯,政治手腕十分优秀了,看到这份奏折,能理解其话外之音。
奏折送走,鞭炮声响起,新的一年到来。
……
泾原路一片喜气洋洋,元昊这个新年不大好过。
终于偿到被人侵略的滋味。
元昊对府麟路一直垂涎欲滴,有世仇,有优良的耕地牧场,有战略地位。
此次入侵,大肆杀戳,攻占丰州宁远寨,杀寨主监押与寨内军民,围府州又杀府州城外蕃汉居民不可胜计。特别是康德舆这小子不放百姓入城,导致那批被杀害的百姓数量最多。
三州人口锐减,战后很久,百姓不敢复业,土地荒芜,朝廷为了守住这一战略要地,只好从中原大费钱帛买来粮食,又导致河东百姓增加无数劳运之役。
也是元昊刻意为之,想方设法使府麟路成为几座孤城,那怕攻不下来,最后也能逼得宋朝放弃。
但报应来了,宋朝的反入侵,自青岗峡起,西到鸣沙城,南到天都山,这片大三角区域内,同样被宋军掳掠一空。许多逃到北方的百姓也不敢回来重新耕种放牧。
问题是宋朝地大物博,西夏呢?
西夏看似面积也不小,真正有用的地盘并不多,河套地区,银川平原,与河西走廊。其余地区全部是沙漠与戈壁滩。用什么来与宋朝拼?
怒气之下,又派了斥候悄悄潜伏过来察看,但新年到来,宋朝最隆重的节日,宋军前线仍然没有放松警戒。
元昊无奈,只能引首长盼,看他的大舅子。
快点出兵吧,咱们两面夹击,宋朝也就无法力支。
这时他十分后悔,早知道将那个娘们供着,当作一头猪养着,只要她活着,自己说话就有了权威性。
俺不但是你的盟友,还是你的姐夫!
这时候后悔没有用了,人死不能复生,兴平公主估计只剩下一堆枯骨,神仙来了也吹不活。只能盼望契丹人有长远的眼光。听到一些好消息,契丹开始向幽州移动兵力。
慢慢等吧,这算是他最灰暗时期一点亮光。
可这个亮光很快被扑灭。
辽兴宗一心想攻打宋朝,但契丹这时很悲催,与宋朝一样,失去进取之心。
有一部分大臣喊打,至少要让宋朝将关南的幽云十六州部分地盘归还契丹。但有的人不同意打,陛下,未必能打赢,看一看澶渊之盟后,两国休好,边境没有战事,国家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况且还享有宋朝的十万两银,二十万匹绢的岁贡。
当时称三十万贯岁贡,陛下现在涨价哪,银在宋朝一两当值两贯钱,绢虽没有给好绢,也值一贯半,还是满贯(实贯实缗,一千铜钱,虚贯七百五)。除了岁贡外,还有三个榷场,宋朝君臣认为做生意比俺们契丹人强,实际我们契丹缺铜钱,宋人虽会做生意,咱穷哪,只好倒贴,这得到的好处不亚于岁贡。
打赢了好,打输了什么就没有了。
辽兴宗被吵得头痛,本来想打的,架不住劝和的人多,最后犹豫起来,于是跑到旧相张俭府上,没有谈正事,先在张家吃饭,皇帝在大臣家吃饭不叫占便宜,是叫垂幸,吃完了饭,开始问南伐之策。
张俭是契丹一个难得的良臣。
他没有军事能力,但有很强的吏政之才,学问也好,曾经是契丹的状元。不仅如此,德操同样高尚,生活俭朴,辽兴宗见他袍子破旧,悄悄命人用火夹子烧了一个洞做记号,始终不见他换下来。辽兴宗问原因,答道,臣穿这件衣服三十多年了。没有其他的衣服,只能穿这件衣服。也不是没有钱,他的钱全部用来周济亲戚与旧友。辽兴宗很感动,命他随便在内府拿东西,张俭只持诏取走三匹布。一度位居契丹的左宰相,韩王,居然如此,辽兴宗一直待之如师。
以张俭在契丹的地位,辽兴宗垂问国策,亦无不可。
然而此次问张俭便有些不大对,张俭是幽州的汉人,你向他询问该不该打宋朝,张俭如何回答?难道天底下的汉人全部是张元与吴昊?
张俭也不大好回答,陛下不能打啊,他是汉人,这样回答会让人说闲话的。
于是轻描淡写的说道:“有何之难,派一个使者问之即可,何必要远劳车贺?”
“好,不错,”辽兴宗龙颜大悦,然后握住张俭的手说道:“还是张相英明。”
打,后果难测,不打,这个机会放过,又有些可惜,只有张俭这条计策才是真正的一箭双雕。
回到宫中,再看看手底下的大臣,越想越觉得老宰相就是好,再次跑到张俭家中,与张俭吃酒谈心,赏赐无数,尽兴带醉而返。
然后命南院宣徽使萧特默、翰林学士刘六符前往宋朝。
元昊还在傻呼呼的等契丹出兵的喜讯……
一边等一边将眼睛盯向南方。
瞎毡投降宋朝让他不满意,如今让郑朗范仲淹韩琦三人折腾一下,人口锐减,瞎毡属下诸多羌人让他心动,瞎毡手中有一笔财富,再加上市易所得,这笔财富更让他心动。
西夏穷啊,什么都缺,缺少土地,缺少百姓,缺少布匹,缺少财富。羊、马、毡、毯、青盐多,用之不尽,以前与宋朝交易,换回西夏必备的物资,可宋朝将榷场关闭,靠走私,宋朝边境盘查严密,甚至抓住后会将商人砍头,导致走私数量也急剧下降,使西夏变得更贫困。
于是将主意打到了瞎毡身上。
看着地图,想了良久,即便攻打瞎毡,也要考虑好谋策。最后盯在一个点上,阿干寨!
三百八十七章 阿干城(二)
契丹使者没有来,阿干河之战也没有打响。范仲淹请枢密院与宣徽院给空名者各百道,缓急书填,以劝赏及招降蕃部。
也就是让枢密院与宣徽院给环庆路一百道空白授书,范仲淹在环庆路招降蕃部,只要境内这些叛乱不服宋朝的蕃族投降归顺朝廷,用这些空白授书,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予授命,授一些小官。
是宋朝的官员,再叛,就有大义可讨。
以前朝廷对这些蕃部也比较善待,授一些小官,逢年过节赏赐一些钱帛,花钱不多,一个小官费用顶多是十个禁兵的费用,往往一个部族就安定下来。
然而时间太慢,往往要数月才能得到音讯,这些人或降或叛的,不乘热打铁,几月过后,又不知道发生什么情况。比如瞎毡,他是看到市易的好处,否则复叛,朝廷又能如何?
在郑朗带动下,无论韩琦或者范仲淹、庞籍,对民族问题更加慎重。边功不好说,他们是文官,不是军事家,想打出张亢、高继宣与张岊那样漂亮的战绩,太困难,但治理一方百姓,元昊又远远不及之。
接着韩琦又上书朝廷,提出请求。
反正花费不多,也不是真正的朝廷官吏,授一人一年要花费良多,就是不授,平时也给予一些赏赐,以抚其心。有的蕃族,比如杨文广夫人穆容氏的娘家,穆族党项人,有族民杀人抢掠,朝廷仅节縻妥协处理,不敢入寨抓人。
但穆氏让朝中君臣无语,此女随杨文广到陕西后,手毙十九名敌寇,杨文广自己仅毙十二名敌寇。于是民间出现许多传说,京城瓦舍里更出现一出让人哭笑不得的杂倒。
受郑朗的影响,杂倒开始长篇化,一些瓦舍老板拿出钱,雇穷困的文人编写长编杂倒,吸引客人到来。艺术成就仍然赶不上元曲,但丰富了宋朝百姓的文化精神生活。
这出杂倒很长,说杨文广奉母亲之命,前往慕容寨前去迎取慕容家的小娘子,杨文广心高气傲,慕氏提出要求,比上三合,马上马下射箭,谁赢了以后就听谁的。结果杨文广三战皆败,然后跪搓衣板认错。
不知怎么的,传到环庆,杨文广协妻子前去慕容族过元旦节,看到这出四不象的杂倒后,悖然大怒,还是其妻好言安慰,杨文广才平泄心中的怒气。但因为杨文广的关系,如今慕容族与宋朝处于一种蜜月关系。
仅是西北错综复杂诸事中的一件,轰动天下的大事开始。
科举!
才子翰林学士聂冠卿知贡举,翰林学士王拱辰、苏绅,知制诰吴充,天章阁待制高若讷并权同知贡举。
但最令人瞩目的是郑朗两个学生。
西北大捷,将郑朗名气推到巅峰,郑朗拒绝秦国公做法十分明智,功劳大,二十几岁缀秦国公,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眼红。
于是一起看郑朗两个学生表现如何。
对此,郑朗写信只说了一句,心静自然凉。
心态要好,要冷静,不要想其他的,有的学子本身很有才气,可一到了考场,却发挥不出来,富弼便是如此。
王安石不担心,他有一颗大心脏,担心的是严荣。
不过严荣应当比其他学子好,跟着自己见过许多世面,又作为陈执中的女婿,眼界会高于其他学子。
二月到了放榜时间,学子一起来到榜上看榜。
还是从末位向上看,到了第九十八名时,出现严荣名字。
王安石不由与严荣击了一下掌,对这个小师弟,王安石心中也有些担心。十分安静温和,可才学并不是那种拨尖的人,老师又去了西北,无法在身边指导,这一年多时间严荣仅能自学。科举前王安石心中没有说,但还是有些戚戚。
继续往下看。
他在看榜,有许多人在看他。
严荣很开心,其他学子不以为然,仅是第九十八名,作为郑朗的学生,不算好的,有什么可高兴的……
但他们不懂,名次不靠前,可这几年的生涯,一旦担任官员,有几个学子能赶上他的吏治之能?
一个漂亮的小婢挤过来,眉飞色舞地说:“恭贺小郎。”
是陈执中女儿的侍婢,陈执中去了杭州,做得不错,又以资政殿学士知河南府,调了回来。
也是宋朝制度悲催的地方,仅混了几个月,怎么看出来做得好与坏的?
正好摊到放榜,陈执中去了洛阳,一家人还留在京城。
一旦严荣高中,两家人便要商议婚事。
小婢说完,兴高采烈的挤出人群,向坐在轿中的自家小姐报喜去。
两个小妹妹坐在轿子里眉开眼笑,榜继续往上卷,一直没有出现王安石。
但严荣与王安石很淡定,严荣高中九十八名,王安石能不考中吗?
直到第三名才出现王安石的名字。
可省元出来,又是一片哗然,庐州杨寘。
哗然的不是杨寘,是他哥哥杨察,其兄是上一殿探花,其弟又高中省元,难道宋朝又要出一对大小宋?
另外还有一个人,也引人注目,韩绛,高中第六名。没有人往深里想,但赵祯将这四人全部召到宫中。先是问韩绛,他是以知县身份参加贡举的。赵祯问了一下杭州的事务。
韩绛知无不言。
虽然他老子的贪婪一度让赵祯无语,但对韩绛对答应体十分满意。
也要问一问,特别是平安监究竟给地方带来什么。
朝廷已经在便卖平安监的五成契股,对它的价值君臣不能算真正了解,顺便也询问一番。
转过头看着王安石,问道:“你如何看待西北军务?”
问得有些刁钻,郑朗就在泾原路,作为学生,不大好回答。王安石不紧张,慢条丝理答道:“西北虽大捷,必不能持久。”
“为何?”
“陛下,无他故,财政也。”
“郑卿对你说的?”
“没有,学士偶尔与臣写信,多是说学业之事,西北事务学士稍有提及,以学士想法,想要夏寇瓦解,必须久耗,但语气很悲观。臣就想到了财政,陛下恭俭,聪明睿智,为政夙兴夜寐,无一日之……”更无声色犬马、观游玩好之事。仁民爱物,孚于天下,是我朝百姓之福也,但也是陛下的短处。元昊能不顾国内百姓死活,陛下则不能不顾国内百姓。”
夸得赵祯有些脸红,大多数也能当值得夸之,随之有些黯然,这一战打的时间十分持久,为什么杨偕那份胡说八道的进奏他间接默许,正是考虑财政。
汉唐时出兵征讨,数月结束战斗。
就算这样,汉武帝与唐玄宗穷兵黜武,依然给汉唐带来许多消积的问题。
可放在宋朝呢,虽比汉唐有钱,可汉唐多会象这样在整个陕西动用三十万军队,一动用便是三年四年五年。
若不是两次大捷,遮了百丑,连赵祯也慢慢心灰意冷。
不由问道:“财政如何解决?”
“节流开源,”王安石从容答道。
赵祯默然不语,开源郑朗已做了,做得很不错,这一点赵祯很感谢的,马上出售契股,修三白渠的财政便有了。一个平安监,直接的与间接的一年能为朝廷增加近千万贯收入。
若没有这一千万贯,赵祯想一想也会打冷战。
节流郑朗没敢多说,但赵祯也懂,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特别是此时更加需要国内安定,裁官,改革制度,裁兵,那一样可能?
动那样都会引起喧然大波。
王安石又说道:“以及人才。”
“人才?”
“陛下,是人才。科举之前,中国用人,无非两途,一是举贤荐良,二是门荫子弟。到了唐朝后,虽举贤荐良,已经渐渐忽视,被科举代替,门荫与武功依然存在。我朝用人沿用唐倒,少了武功,科举份量在增重。儒家大义,包罗万象,格物致知,齐家治国。可是汉朝以后,儒家多着重于释诠字句经义,却疏忽格物致知之道,即便有治国,流于空淡,即便有致知,仅是做人而己。”
“说得不错,继续说,”赵祯点头。
为什么同样看儒学,自己没有看到什么,郑朗却能看到遥远的矿藏,火药,蔗糖,以及种种奇技?
“学士辨佛时,对金刚经很推荐,因为金刚经有言,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这是一种包容吸纳的精神。虽罢黜百家,需尊儒术,可是各家各派的长处也可能吸纳。比如狱吏,可以从法家吸取义。将领可以从兵家吸取平(平天下的平)之道。诸相公可以从商家吸纳一部分经营之术用来齐国(齐家的齐,包括德化与富裕)。主管地方的官吏可以从农家吸纳农学,授百姓稼禾之术。主管礼仪可以从阴阳家吸纳天文之术,以顺应天象,进谏规范。出使敌国的使者可以从纵横家吸纳舌辨之术,以小获大。再者,国家也用吏,以差役用吏,名不正言不顺,纵然里面有能工巧匠,商贾大户,能人奇士,终不能尽心于朝廷。可以选其中一批有长处的,对各部补漏拾遗,也是上古举贤纳良之意。”
简单的说,可以用科举选士,但不能全部用科举选士,从民间选出一部分有能力的人进入官场,看他们所长,再任于那一个部门,帮助上官做出最好的决策。
王安石思想渐渐成熟,关于这部分人才的论解,也有了后来他上赵祯万言书的影子。
还不是很成熟,可比原来那封有名的进奏多了一份实用,这也是郑朗潜移默化的影响。
想打败西夏,象汉唐那样不可能了。
只能采取郑朗的慢耗之策,活活将西夏人耗死。
但这个耗国家得有充足的财政。
假如一年国家会多余三千万贯,那怕与西夏人耗上十年二十年也行,不用二十年,只要耗上十年,西夏多半被活活拖垮。
可宋朝能继续耗上十年二十年?
怎么才能使国家有充足的财政,王安石便说开源节流人才。
这是基本。
进一策两策,弄出一个十万二十万贯钱,不够郑朗在石门川放一堆火药的。
赵祯又是久久不语,显然影响了赵祯的心情,说道:“你们回吧,殿试好好考。”
“谢过陛下,”四人鱼贯而出。
于是天章阁侍林瑀讲触了霉头。
林瑀对易十分精通,赵祯曾下诏让他编撰《周易天人会元纪》,在里面写道,天子即位年月日,当以卜卦推吉凶,又说必直乾卦才能即位。
论出,贾昌朝立即言其所说荒诞不经。
皇上怎么当上皇上的,都是老皇上死了,或者篡位,或者推翻旧王朝登基。那一样不是火烧火燎的?就是顺利以东宫太子身份继承皇位,除了赵祯独宝宝外,太子身边同样有许多皇子在虎视眈眈。还能慢慢等年月日,再必须卜到乾卦才能登基,那样要等上五年或者十年?这一等国家非得出大事不可。
又开始为赵祯卜卦小出来,说:“帝即位,其卦象说直需,象曰君子以饮食宴乐。希望陛下频繁宴游,极尽水陆玩好之美。”
赵祯惊得目瞪口呆。
严格来说,他也算是赵祯的老师,老师,你想朕做什么?做杨广?就算你学小人劝朕做杨广,也不能这么**裸地说出来。
立即将他贬到饶州。
所以王安石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为了科举,只顾在读死书,一个个读成书呆子,这样的人能当好官员吗?
随即将钱调向陕西。
契股所得出来,不要地,只要钱帛,一共所得九百万贯。
不算低,若按直接收入算,要十五年才能收回来。宋朝政策时常变化,十五年后又会发生什么?
也不算高,除了直接收入,还有间接收入,海外那些供给点,郑朗没有抱什么希望,其他人更没有看出来,实际经营得当,这才是真正最前途无量的收益,远远超过矿藏。但考虑到宋人的思想传统,想要全部开发成一个个大的殖民地,十分困难。
但是所运出的货物,所带来的货物,有了契股会照顾自家的作坊商铺,这个间接收益同样很可观。
入了契股,与朝廷能拉好关系,郑朗年青,至少三四十年时间,能照应着平安监,有了这个时间,早就将资本收回,大赚特赚。除了放高利贷,对这个利润不动心,其他大户与商人皆有些心动,最少比将钱埋在地下强。
看着这笔款子,各部大佬都在咽口水,皆缺钱,不仅是前线,后方也缺少经费。
最后压住心中的渴望,将钱帛送向陕西,一个三白渠下来,纵是九百万贯,估计也用得差不多。
然后等殿试开始……
二月春天也到了泾原。
河渠里还有一些残冰没有融化,然而柳色带黄,平川浅碧,能看到一片生机勃勃升起。
郑朗从高平寨返回。
元昊小攻高平寨,郑朗没有担心,但给他一个警示,自己不可能永远留在泾原。高平寨、三川寨等寨砦顶在最前线,自己虽扩建修高加固,终是土墙。
开了金手指,让人找到两个煤矿,这个郑朗最不想的,现在开一矿是糟蹋一矿,但是无奈,一旦大量烧砖,必须建数座大窑,不糟蹋矿藏便要糟蹋树林。
二月过后,开始挖煤建窑,准备烧大量的青砖,在土墙外围再砌砖墙,不可能所有寨砦皆用砖石做寨墙,费用太高。只取外围十来个寨砦,增加其防御力。
于是骑马又来到高平寨察看一下。
不久听到王吉与张岊从府州麟州赶来,郑朗不得不回去。
葫芦川带着一层薄冰,亮亮的,十分可爱,空气却清新起来,悠悠的东风吹过,似乎让他又想起老家郑州。
有点想家了。
来到笼竿城,见到张岊与王吉,两人皆四十岁不到。
张岊印象与郑朗想像的差不多,一个绿巨人,长得高大魁梧。王吉有些出忽他意料,在他心中此人是一个闪电侠,但与张岊一样,长得很魁梧。然而没张岊那样看上去凶恶。
本来张岊满嘴络腮胡子,一脸恶相,眉额上方中了一箭,留下一个大黑疤,两颊被箭穿过,又留下两个丑陋的疤瘌,看上去就十分碜人。
然而郑朗却很欢喜,拉住他们的手,说了好一会话。
又再三叮咛张岊不能持勇冒进,善骑者坠,善泳者溺,两军冲杀,主将必须以身作则,但平时,比如查看地形,不要紧时,没必要持勇轻进。
这个人死得很可惜,不然以他现在的年龄,最少能活上十五年,对于严重缺少将才的宋朝来说,这十五年时间,有此人在西北,只要得到一点儿重用,便如一颗参天大树屹立在西北边境。
张岊与王吉很感动。
与张亢一样,开始有怨言的。
奶奶的,俺们在府麟路被元昊就要随时弄死了,你郑朗派人过来记录,可你的军队在哪儿!
真相揭开,才知道错怪郑朗。
他们还没有想到,若没有郑朗力保,他们根本无法上位,更不要说担任知军。
两者地位悬殊很大,郑朗的亲热,让他们很感动。
地位不及人家,才学不及人家,出身不及人家,即便功劳,也没有泾原路立的战功多。
郑朗不是这样想的,府麟面对的几乎是十倍于己的西夏主力军队,泾原路军队数量比西夏多,多是临时募拥兵。两者情况根据不能相比。换郑朗前去府麟路,纵然有历史知识,也不知道如何破敌。
说了一会儿话,返回渭州。
四个妻妾翻眼睛,皆是很不满,好不容易回来,依然一大半时间不在家,先是去看安排的战俘与部族,然后看屯田播种,又去看高平寨。弄得比在太平州与杭州更辛苦。
很快阵营被瓦解,郑朗牵着郑苹的手说道:“苹儿,爹爹给你继续养哈里波特的故事。”
对这个故事郑朗评价不高,故事性很差,但因为版权保护得好,加上电影,因此红起来。
但中国后来的玄幻小说多有男女爱情,讲给小孩子听不适合,于是选了这个故事,有时候逗一逗女儿开心,也逗妻子开心。
牵着郑苹的手,抱着郑航,往书房里走,四儿与环儿忍不住,四儿第一个跟上去。
崔娴嗔怪道:“官人,你对狄青十分推崇,镇戎军有狄青在,你为什么不放心?以前你不是说过,做为上位者,亲策亲力是好事,但更要学会用人。”
“看一看,我也安心。”
“家里面来了一封信,二娘娘正月又患了病,刚刚康复。”
“唉,我上次应当回家看一看。”
“现在知道错了。”
“再过一段时间,看看明年西北能不能安定下来,若能安定,我就回京城担任一个京官如何?”
崔娴没有回答,她虽智慧,但知道在西北这段时间的履历,对丈夫很重要,轻重无从决择,又说道:“驸马都尉柴宗庆其孙于四月婚,发贴邀请柴克明赴宴。柴克明问官人,要不要去?”
“给重金贺之,但不能去,”郑朗道。
柴克庆就是柴家的人,宋王朝对柴家一直很善待,多嫁公主到柴家。在宋朝柴家地位十分尊宠。
前几年柴克庆担任郑州知州,贪污不法,不久被赵祯召回京城。
那时郑朗已经有了不小的政绩,郑家没有其他主事的人,于是曾邀柴克明赴宴。不会与柴克明攀附同姓同宗,两者地位相差太大。这是拉拢郑朗,让郑朗以后进入两府后,适当的时候向柴家释放一点善事。仅如此。
此次西北大捷,郑朗前程更加似锦,柴家虽贵,实权小,正月赵祯诏武城节度使同平章事驸马都尉赴本镇任职,御史中丞贾昌朝弹劾柴克庆在郑州不法,赴本镇会益加残害百姓,柴克庆乖乖又留在京师。所以借故同姓,再次向郑朗示好。
但郑朗需要与柴家结好吗?
没这个必要,相反会招来言臣狂批。
呆了两天,郑朗又在妻子幽怨的眼光下离开渭州城。
朝廷拨下款子,开始修三白渠,三白渠会使泾原路与环庆路部分地区受益,但主要在永兴军的泾阳、三原、高陵与渭南部分地区。
当初此议有范仲淹、夏竦与郑朗共同提出,也先后察看。
朝廷要修三白渠,两人还要来一次,提一些建议。而且两人对水利皆是很精通,是内行人,需要他们的想法做为参考。
泾原环庆皆修建一些屯田,然而不停的招纳蕃户,还是需要三白渠的粮食。
看到郑朗,范仲淹抱怨道:“种师衡呢?”
郑朗装呆,问:“他还没有去环州赴任?”
范仲淹上了当,不解地问:“没有,难道种知州出了什么事?”
郑朗暗笑,说道:“我派人回去问一问。”
转了三四天,也不用问了,郑朗接受瞎毡的急报,匆匆忙忙地对朝廷派来的督促水利官员与范仲淹说道:“元昊兵出瓦川会城,至阿干寨,我担心他会对龛谷不轨,要回去看一看。”
一干官员茫然,阿干寨在什么地方?
三百八十八章 阿干城(三)
郑朗骑马往回跑。
骑了很长时间的马,马术渐精,不能在马背上做高难度的动作,但能骑着马狂跑,不会摔倒。
脑海里在想原因。
此次入侵行动,无昊晚了一个月,大约有两个原因,自己两次石门川前设伏,西夏伤了元气,也多少有些畏惧自己,害怕自己参与,直到自己将精力放在筑城、修渠屯田上,无昊这才发兵阿干城。
瞎毡带着长子木征在渭州城等候。
去年年底郑朗对说他过一句话:“无昊两战皆败,国家困窘,百姓不能度日,北面是契丹人,他不敢碰,东面是我朝,碰的结果你也看到了。只能会对你打主意,有百姓,有财富,有土地。若他想攻打你们龛谷,必然会加固阿干寨,防止我朝派军援求。当阿干寨从寨变成城时,无昊便会利用你归顺我朝为借口,发兵攻打龛谷。你要做好准备。”
仅此一句。
没有多久,西夏真派兵从瓦川会城出发,抵达到阿干寨,大修土木。
瞎毡毛骨悚然,带着儿子来到渭州求援。见了面,又伏下说道:“请郑公求我。”
“不用行如此大礼,你是我朝大臣,子民也是我朝子民,我出手相救是份内的事。这位小郎君是……郑朗看着瞎毡身边的少年,明知故问。
“是我的长子木征,愚昧不堪,我想将他留在渭州城学习观摩一段时间。”
好听的说法,实际是将长子当作人质押在渭州,以求大军支援。
“我以赤诚之心待君,君当以坦荡之心回报,不用多想。”
瞎毡面红耳赤。
“说一说详细情况。”
“十天前伊实济噜率一万骑大修阿干寨……
“伊实济噜是不是你们吐蕃温逋奇的儿子?”
“正是他,”瞎毡羞愧地低下头。
唃厮啰生于高昌,被河西大商人何郎业贤带到河州,他是原吐蕃赞普的后裔,被吐蕃各族拥之,义为佛子,誉为佛的化身。后来被宗哥族李立遵与古邈川部温逋奇挟至廓州,尊为赞普。温逋奇与李立遵失和,率众走邈川,将唃厮啰再次挟持到走邈川。
渐渐唃厮啰越长越大,政治手腕也越来越成熟,隐然有脱离温逋奇控制的迹象。
温逋奇产生歹心,但他做得小心翼翼,唃厮啰在吐蕃百姓中威望太高,李立遵都无可奈何,况且是他。于是先从外部着手,唃厮啰亲宋,温逋奇只能找到李无昊。
此时李无昊攻破甘州回鹘,契丹一直将甘州回鹘当作自己的食物,略有些不快,在西夏征侥河西走廊之时,契丹多次暗中牵制。这种环境下,二人一拍即合。
取得西夏支持,温逋奇胆子壮起来,发动政变,将唃厮啰囚在井中的地牢,继续捕杀唃厮啰仅有的一点亲信。不敢杀唃厮啰,打算先将唃厮啰亲信铲除,肃清温氏反对自己的势力与忠守赞普神圣的旧传统长老们,再逼唃厮啰禅让赞普于温逋奇。吐蕃赞普一脉便能顺利从悉补野一系转到温氏。
出了意外,看押唃厮啰的士兵将唃厮啰从地牢里放出来。此时外面温逋奇正率人剿杀唃厮啰的部下,乱蓬蓬的一团,唃厮啰没有逃,一人大大方方的来到大街上,说了一句话:“我是赞普,请为我平乱。”
结果所有将士纷纷倒戈,包括温逋奇的亲戚叔伯兄弟,温逋奇眨眼进入地狱。
到更早的兰州,李德明虽与宋朝修好,但没有忘记河西,河西吐蕃六谷部吐蕃首领潘啰支在李德明继位时,曾向宋朝请求,两军合讨夏州李氏。宋朝未听,但支援一批药材与兵器。李德明蛊惑六谷部内党项人叛乱,袭杀了潘啰支。六谷部重立潘啰支弟厮铎督为新首领。李德明一边击伐六谷部,一边攻打甘州回鹘。回鹘示之以弱,诱西夏大将万子冒险轻进,万子中伏大败,全军覆没,由是宋与吐蕃回鹘皆轻视西夏。
其后陆续发起一系列的进攻,皆没有得逞。偏偏契丹来捡便宜,萧图玉破肃州,尽俘其民,契丹这次出手,给回鹘人带来沉重的打击。只好派人向宋朝求援。李德明多次劫其使者,吐蕃人出手解救。共同的敌人,使吐蕃与回鹘同样处于蜜月期。
契丹这次出手有些错误,之所以出手,捡便宜第一,高估甘州回鹘的力量,遏制甘州回鹘的膨胀,不能让他们危害契丹的利益,但他们的存在,对西夏后方形成牵制,对契丹来说利大于弊。
再到唃厮啰,他想娶回鹘夜落纥之女为妻,未能如愿,遂相仇视,互不援助。两次打击,甘州回鹘里无无援,终于被西夏消灭。
到了吐蕃自己。
表现足够强大,差一点就让无昊死在宗哥河边。
本来占着上风的,儿子开始闹分家了,老子得到宋朝的支持,大儿子二儿子怕老子加害他们,便倒向西夏。甚至坐视温逋奇的儿子伊实济噜率几万百姓暗中投奔了无昊。这一闹,唃厮啰蔫了。
如今六谷部多被西夏人所占,包括会州一半地区,大半个兰州地区。
无昊为了招抚更多的羌人与吐蕃人投奔西夏,便将伊实济噜安排在兰州。
“多是吐蕃人?”
“是……瞎毡羞得差一点想钻地缝。
西夏破六谷部,百姓纷纷逃到吐蕃境内,没有逃跑的身在曹营心在汉。
但瞎毡与磨毡角的叛变,使六谷部百姓变得不知去从,唃厮啰有悉补野赞普血统,瞎毡是唃厮啰的儿子,难道就没有了?再加上伊实济噜**裸的投降,所有人意志皆垮掉,许多六谷部的吐蕃从此变成无昊忠实的走狗。
“我也没有想到……你跟我来。”郑朗说完,带着种师衡来到笼竿城,也将狄青召到笼竿城议事。
范仲淹问老种在哪里,老种完成交接后,一直在渭州城没有离开。
顺便也将赵珣、张岊、王吉喊来,一道商议。
郑朗说道:“西夏着兰州大将伊实济噜大筑阿干寨。”
“不能筑,它能直接威胁到德顺军。”张岊说道。
他的想法也代表大多数宋朝大臣的想法。见到西夏人在筑阿干城,全部看到它对德顺军的威胁,岂止。郑朗说道:“张将军,不仅是威胁,阿干寨离龛龙堡仅有七十几里路,只要将阿干寨扩大,能容纳更多的西夏士兵与物资,那么可以随时出击龛龙堡。夺下龛龙堡,西夏可以获得许多财富、百姓与土地。黄河以南大片地区会为无昊所得,不仅是威胁,泾原路与吐蕃联系会全部被切断,德顺军的市易之策都无法实施,。”
“那么就战!”张岊喝道。
“张将军,不能急,即便打,也要打得理智,去年我朝出军,瞎毡继续观望,正好乘此机会,将他拉下水去。”
即便郑朗出手,瞎毡为在夹缝里生存,以后会继续与无昊藕断丝连。
六人坐下来商议了半天,于是定下计策。
不是郑朗军事天赋有多好,军事天赋他肯定不及老种与狄青,甚至不及赵珣,但他的战略眼光老种李无昊皆不及,又是开着金手指,所以李无昊依然很苦逼。
商议完了,阿干城之战也就没有再放在心上。
吐蕃人虽凶悍,但失去了斗志,再也不是宗哥河畔的吐蕃悍军。
只是一万人,郑朗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在意的是怎样利用这一战的战后,扩大胜利果实。
走了出来,呼吸着春天薰人的气息,望着东方,心里想到,富弼,这一回主要就是看你了。
能不能顺利与契丹谈好,重要性不亚于石门川两战。
……
契丹国书到了京龘城,开头很客气,弟大契丹皇帝谨至书兄大宋皇帝,粤自世修欢契,时遣使轺。
弟弟给哥哥写一封信,自两国交好以来,经常派使者通往。
好事啊,只要真正不打仗了,又能将自家后方看好,不让女真人为患,恐怕郑朗都不想冒着风险收复幽云十六州。
但劈开就接上下一句,切缘瓦桥关南是石晋所割,讫至柴氏,兴一旦之狂谋,掠十县之故壤,人神共怒,庙社不延。至于贵国,肇创基业,寻与敝境,继为善邻。暨手太宗,于有征之地才定并汾,以无名之师直抵燕蓟,羽召精锐,御而获退,遂致弥年有戍境之劳,继日备渝盟之事,始终反覆,前后谙尝。窃审专命将臣,往平河右,炎凉屡易,胜负未闻。兼李无昊,于北朝久已称籓,设罪合加诛,亦宜垂报。迩者郭稹特至。杜妨又回,虽略具音题,而但虞诈谍。已举残民之伐,曾无忌器之嫌,营筑长堤,填塞隘路,开决塘水,添置边军。既潜稔于猜嫌,虑难敦于信睦。倘思久好,共遣疑怀,曷若以晋阳旧附之区,关南无割之县,俱归当国,用康黎人!如此,则益深兄弟之怀,长守子孙之计。缅维英悟,深达悃悰。
从五代十国的后晋说起,汉人的皇帝,从柴荣说起,下到赵匡胤、赵匡义、赵恒,他们都做错了。我们契丹忍无可忍,速将幽云十六州瓦桥等三关以南十县归还给我们契丹,还了俺还是你的好弟弟,不还……你们看着办!
十县能还么?
大义上丢不起这个面子,地形上也还不起。
幽云十六州大部在契丹人手中,不过易州那边有些山哪水的,还能挡一挡,到了河北三关,全部是平原,杨六郎多年经营,挖了壕沟,修了绿色长城,也能挡一挡。
一旦将十县归还给契丹,那么将多少平原地带放开?
驻扎一百万大军也堵不住这个漏子。
国书到了京龘城,赵祯饭都吃不下去饭。好不容易胜了一场,立即来了一个晴天霹雳。
各个大佬同样心跳加速。
想当年太宗时,都架不住契丹与西夏朕手,默视李继迁壮大,与契丹苟和。况且党项人强大到这种地步,一旦两边开战,所有大佬脑门上在大春天的一起冒出冷汗。
吕夷简忽然叫道:“将存档取来。”
存档就是各个大臣奏折存放的挡案,但是那一个人的存档,什么时候的存档?吕夷简情急之下,没有说清楚,抹了一把汗,又说道:“郑朗的存档,去年石门川大捷,未捉住西夏太垩子之前那封奏报。”
全部想起来,一会奏折拿来。
上面只说了一句,与夏寇战三年,两国力损,契丹乃会异动,无再战之勇,必行敲诈之举。我朝举国之兵,集于泾原,契丹则改诈为攻,我朝祸必临矣。
河北河东的兵龘力不能抽空,以防契丹。
当时几位大佬只想这个,没有注意到必行敲诈之举六字。
真来敲诈了。
虽郑朗说了无再战之勇,但天知道他们会不会进攻?真将盟约撕毁,大举进攻,难道派两个太监去契丹将辽国皇帝捉来问罪不成?
君臣面面相觑,况且郑朗虽用必行二字,多少也有一些假设味道。
谁敢赌?
不管怎么说,得见到使者,才能试探出使者的语气。
谁能胜担此任,吕夷简说道:“富弼。”
朝中那一个大臣胆子最大,非是石介,非是韩琦,非是范仲淹、孔道辅,乃是富弼。当年赵祯离婚事龘件,是富弼骂得最凶骂得最狠。得,你将这份狠劲拿出来对付契丹人去吧。
赵祯宣富弼进殿入对。
将来意一说,富弼说道:“主忧臣辱,臣不敢爱其死。”
赵祯半晌不语,为之动色。
一语中的,耻辱真的来临。富弼到了雄州,等了近一月,萧特默与刘六符才姗姗来迟。富弼与中使前去迎接,萧特默大咧咧的坐着,没有站起来。富弼没有什么,但他身边站着的这个太监作为中使,代表着可是赵祯。
富弼没有发怒,只是冷冷地问:“萧使者,你在做什么?”
萧特默不阴不阳地回答:“我脚疼,站不起来。”
富弼继续平静地说:“以前我也做过使者去你们契丹,当时生病,可闻命即拜,绝不失礼,现在中使在此,你说有病,就这么坐着,是什么礼节?”
难道你们契丹就没有脚好的,只能派出一个瘸子过来做使者?
后果妙不可言,萧特默站起,让两人下人扶着,给中使磕头。
所以郑朗一直认为辽兴宗是一个乖宝宝,即便敲诈,也要诈出一个含金量。
反正大军驻集在幽州城外,到三关不远,顺便来溜一溜,喊一个口号,契丹威武,契丹必胜。然后再派一个精明强干的使者前来,一路装逼到底,宋朝那么多软弱的大臣,准得吓尿裤子。
然而呢?
第一回合,便让富弼探出他们的原形。
富弼心中有了数,但不露声色,一路南下,继续交谈,用他高超的智慧大脑,渐渐从两个使者嘴中得到更多的机密。
将使者带到澶州城中,来的时候,有一条理由,便是宋朝不守规矩,在边境增兵,修堡,挖沟,增兵未必,修堡挖沟一直在进行,双方也心知肚明,即便增兵,如今宋朝重心在西北,增的也只是民兵,不构成威胁。
这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但是两个使者在澶州城中看到到处布满了正规禁军,大街小巷警戒森严,这是怎么回事?
见到王德用,昔日的少年英雄,此时已经满头花白,两个使者还是戴了一顶高帽子,恭敬地说:“王相公大名我们久仰,今年澶州大丰收,都是你治理得好。”
“我们天子圣明,所以才连年丰收。”说了一句营养不良的话,王德用开始替他们引见客厅中的名流,都是一些有名气的武将,王德用又说道:“在大名府还有前西府宰相程琳,朝廷准备将宰相陈执中调往青州,可惜没有来,不然我还能带你们见上一见。对了,朝廷准备将张亢调去三关,他性格有些古怪,我担心哪,怕他去三关,会与贵国发生什么误会。”
“张亢是谁?”刘六符问道。
富弼忽然想到郑朗奏折那段话,果然是来敲诈勒索的,连张亢也不打听一下!
气得无语。
王德用老了,人也渐成妖,沉住气,平静地说:“贵使,你连张亢也不知道?”
“不知道,只知道两位陈相公,”萧特默,敢情他将程与陈混为一体,说两位陈相公。
王德用详细的讲了去年西北二战经过,朝廷是有了这个想法,防止意外,打算将张亢顶到前线,防止契丹人有异动。
这个猛人在前线,后方又有三个宰相,军事能力不管,但地位尊贵,契丹想要进攻,在前方有猛将拦上一拦,后面三个宰相再顶一顶,想进攻,看看澶州城下,弄不好你们契丹人有来无回。
这样的谈判就象一个孩子在玩家家,不过很正常,对于军事方面,赵祯与辽兴宗只能玩家家。
于是坐在澶州城再次交谈。
行,咱不要关南十县,但你得将你们大宋的公主嫁给我们契丹的梁王殿下耶律洪基,也就是后来的辽道宗。
富弼差一点被两个契丹使者气晕过去。
三百八十九章 阿干城(四)
和亲中国历上有过,汉朝有过几次和亲,几位真假公主很是给力,无论在匈奴或是在龟兹,为国家和平做了努力。隋朝也有,同样给力。到了唐朝便泛滥成灾。
不但倒贴,公主还让胡人杀了好些。
但唐朝皇帝一半是胡人血脉,不以为耻。唐朝强大的军事能力,居高临下,通婚也没有耻辱感。
赵匡胤兄弟虽出身平民,重视文化礼教、汉本位思想。郑朗在缘边看到一些官吏看不起羌人,也是这种大汉本位思想作怪的因素。
朝中也许有人为了苟和,不会认为耻辱,然而富弼怎能忍受?
刘六符看到富弼眼中的愤怒之色,来的时候与皇帝做过交谈,尽量敲诈好处,但以和为主。说明皇帝也不想开战,怕谈崩掉,急忙改口,说,可以,从之。不从,更以一事塞之。王者养生民,旧好不可失也。
不同意就算了,咱们两国和好,还是继续谈正事。
富弼算看清契丹的嘴脸,真的来敲诈了。什么和亲,赵祯那唯一的女儿长得很漂亮,天哪,她才多大一点,虚四岁!去年在郑朗身上尿裤子,和个屁亲。况且你们那个小皇子岁数也不大,结什么婚!
契丹提出此条,纯粹是恶心宋朝。
殿试放榜,让契丹人这一闹,君臣皆没了心思。
可是榜单一出,有人大哗。
史上王安石因文章犯颜,被择掉状元头衔。跟了郑朗很多年,一些激进的想法变得稍稍平和,依然还是状元!第二名是四川举子王圭,第三名是韩绛,第四名是杨寘。
但新的问题再次来临。
王安石是郑朗学生,郑朗如今身兼副宰相之职,官职没达到巅峰,但政绩达到巅峰,文武皆立奇功。按照宋朝的祖宗家法,王安石作为郑朗的学生,也需避嫌。
古怪的事更多,比如韩绛,他在杭州做过郑朗的下属,杨寘是杨察的弟弟,杨察也做过郑朗重要的属下。外加上一个八十七的学生严荣。抛去严荣不提,前四名当中,有三人与郑朗沾有关系。
大臣看着这份榜单,先是失神,然后纷纷进谏,这种情况不能发生。
赵祯也啼笑皆非,非是有意的,这是真才实学得到的名次。然后商议一下,杨寘连中两元,凑一个吉利,索性点为状元,成为宋朝又一个大三元。王圭与郑朗没关系,从第三拨为第二。然后选择第三,按照道理来说,王圭、韩绛已有官职,更应避嫌,韩绛老子是韩亿,王安石老师是郑朗,权衡轻重,第三应当赏给王安石。
可是很多大臣纷纷要求探花还韩绛,反正皆是避嫌,那么拼爹吧。郑朗前途无量,然而韩家力量更强,韩亿人脉更广,韩绛是韩亿的亲生儿子,王安石仅是郑朗的学生。
大家疏忽了一点,拼爹韩绛也未必拼过王安石。
王安石身后站着的只有一个郑朗,但郑朗身后还站着一个人,赵祯。
赵祯略有些不悦,说道:“王安石原是状元,再逐三甲,过了。”
一片安静。
皇上发了话,再罗嗦,就是有意针对郑朗来的。
郑朗人畜无害,也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老好人,看一看杨偕如今的下场。在沧州上奏,奏子赵祯看都不看,直接归档。
榜单发出,许多举子瞠目结舌。
郑朗六个学生,四个学生参加科举,皆是一次性通过。还有两人,这两人是范仲淹的儿子,老师是郑朗,老子是范仲淹,想通过科举,还能难吗?这是什么样的命中率。
不仅如此,郑朗教导的不仅是学问,还有做人立事,吏治之能。相同的名次,不进入官场则罢,一进入官场这些吏治之学问,马上就产生不同的起点。
许多人捶胸顿足,当初郑朗仅是一个少年,真将儿子强塞给他做学生,他能不收?
想一想,即便韩亿八子,资质不凡,也不敢说个个中进士,只好求赵祯开后门,开得天下举子纷纷抗议。
现在不行了,郑朗位高权重,又十分忙碌,不敢强求他收学生,也不会收学生,自己学生都没有空教,岂会收新学生?
对于外界的议论,赵祯窃笑,更加努力造子。能教出优秀的学生,就能教出一个好太子。
好心情没有了,萧特默与刘六符到了京城。
两人一路打听,询问西北一战经过,富弼放任自流,让他们打听去。
想好了,开战咱们宋朝不是没有人,有帅有才,甚至九百人就能将一万多西夏骑军杀得落荒而逃。你们契丹得考虑好了。
问来问去,终于一个人吸引两个使者注意力,郑朗。
两个使者越听越心惊,乖乖冬冬,这个人简直就是春秋时成就齐国霸业的宰相管仲哪,有学问,有敛财之术,有治国之术,军事能力同样很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不对,这是一个放大版的管仲,而不是管仲的翻版。
富弼也不管,俺们宋朝有能人,你们契丹更不敢攻打我们宋朝,于是让他们听,还将郑朗写的书拿给他们看。
但进了京城,看到一些大臣软着脸,两个使者又恢复自信,无赖再次耍出来,你们宋朝一直在边境挖那个壕沟有什么用?我们扔点稻草芦苇就能跳过去,再不行,十万骑兵掘开壕沟,一人一包土就将它填平。
说完离开。
君臣在殿中喘着粗气,赵祯不大明白,问大臣,难道我们宋朝用几十年时间修的工程真是豆腐渣工程?怎么扔一点稻草芦苇就化解了?
作用没有那么大,但肯定有一点的。
就象在河北驻军,虽不起作用,但正是因为有了驻军,契丹才以和为主,若没有驻军,契丹人又会是另一个想法。
宋朝还是有人的。
王拱辰凭借他的记忆力,终于回想起过去的种种事由。契丹人责问的便是宋太宗无故征伐幽州,王拱辰说道:“当年我朝与后汉开战,契丹人派出使者来到大营送礼物,表示中立,另一边又派援兵支援后汉,于是发生石岭关战役。太宗怒其反覆无常,这才出兵。有错也是契丹人先有错,怎么能说我朝无名出兵攻伐?”
不管这条理由牵不牵强,总是一个理由。赵祯大喜。
但又有大臣议填壕沟,以平契丹愤怒。
王拱辰说道:“此乃刘六符夸言,设险守国,先王不废,是祖宗以限戎骑的办法,若如六符所言,寇侵留用,岂不更佳?”
这么大的漏洞,为什么要提醒我们?留下来,到真正入侵时利用,岂不是更好?
不用理他们。
又说到和亲之事,赵祯忍无可忍,让贾昌朝问刘六符,辽太弟耶律重元,曾挟母后威势,与宋朝请求私通书币,宋朝能不能答应。
刘六符说道:“此于太后则善,对我国不便。”
不便就是不利,委婉的说法。若同意,会鼓励耶律重元的野心,辽兴宗兄弟失和,对契丹必然不利。
贾昌朝便问道:“即如此,你们契丹以梁王求和亲,我们陛下会不会安心?”
刘六符不能回答。
这次议和,有三人表现很亮眼,富弼、贾昌朝与王拱辰,这三人将会在下面唱一出大戏。
现在没有其他,还在兢兢业业为宋朝与契丹两使斗智斗法。
君臣放出话来,割地不可能,和亲可以稍做商议,公主太小,赵祯只有这一个孩子,但可以破倒,在宗室里选一名女子和亲。
就是这样,富弼在朝堂也跳了起来,差一点将朝殿顶翻了天。
要么再退让一步,可以在三十万岁币上再浮动一点,增加一些岁币。要么选一名宗室女子,要么增加一点岁币,两者任其选一,其他的不可能答应。
刘六符满意了,是你们主动要求增加的,至于增加多少,俺们慢慢谈,忽然话锋一转,说道:“行,你们必须派出郑朗出使我们契丹。原因有二,对郑朗的书法我家陛下倾慕已久,郑朗对我朝十分友好,只有他前去谈判,才能代表大宋的诚意。”
满朝君臣冷汗涔涔。
这招狠哪,郑朗一去契丹,以郑朗的才华,还能回来么?敛财,军事能力,吏治能力,那一样也值得契丹再次不要脸一回。
让赵祯选择,他宁肯将女儿嫁到契丹,也不会放郑朗出使契丹,遭遇扣压!
刘六符再次淡淡说道:“若不同意,只能开战!”
富弼气得差一点上去准备掌他的大耳光子。
……
郑朗商议完毕,将王吉与张岊带到瞎毡面前,指着张岊说道:“这位是张岊将军,德顺军新知军。”
瞎毡说道:“久仰大名。”
实际他根本不了解张岊,只是看到他脸上额上的伤疤,感到很凶恶。吐蕃人岂会害怕面相凶恶之辈,他们部族里恶人不要太多?
郑朗说道:“张将军在府麟路与曾与麟州王凯将军率九百步卒,大败昊贼一万骑兵。”
“厉害。”瞎毡半信半疑。
“又与王吉将军,王凯将军率五六千押粮士卒,击溃昊贼三万骑兵,毙达近万人。”
瞎毡张大嘴巴。
“复与张亢军马率三千余步卒于兔毛川二战,再败昊贼三万多骑,毙数千人,并且此战是昊贼亲自率军交战的。”
连十几岁的木征也张大嘴巴,不能作声。
“这位是王吉将军,麟州被围,他孤身一人,冲出昊贼十万大军阵营,向太原求援,与张将军王将军兔毛川大捷时,第一个冲出,大破昊贼铁鹞子。这便是记载他们战功的邸报,你看一看。”
瞎毡不相信的接过邸报,看了看弯腰说道:“见过张将军,见过王将军,二位将军乃神人也。”
邸报有可能会夸张,**不离十,至少有大半是真的。但这个战绩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你也知道我手中有一支北方蕃部人马,虽不多,但皆是悍卒。”
“知道,”瞎毡点头,离得近,这一队女真军马他还是听说的。
“张知军与王将军将率领这支人马,我再会抽调两千最强的蕃兵,随你潜入龛谷,潜伏于龛谷峪中,你要做一件事,不能让昊贼得知他们进入你境。”
“放心吧,”瞎毡大喜。
这两个猛人能用五六千押粮军卒击溃三万西夏军队,手中有了两千多最强的悍卒,还有自己军队配合,伊实济噜一万军队算什么?
“西夏斥候十分厉害。”郑朗再次叮嘱道。
是对瞎毡不放心,这人是小草,风刮两边倒,一旦让西夏人得知自己这支军队去向,元昊施反间计,里面夹攻,张岊与王吉将会处在险境之中。又说道:“我可能还会调动一万羌兵蕃兵,随时对你进行支援。”
“谢过,”瞎毡再次跪下,这一回真的感动了。
“我说过,同是宋朝子民,不用道谢。但你可想过,此战是我猜测出来,若是没有猜测出来,你部兵力虚弱,敌人不筑寨城,直接率军攻打到你们龛谷堡,并且你族中会可能有部分人被昊贼收买,你如何应付?”
瞎毡茫然不能回答。
“所以这一次我不会打出泾原路旗号,所有出动的兵力,将会借用你的旗帜。让昊贼认为你力量强大,下次便不敢再侵犯你部。或者必须出动大军来犯,一旦大军来犯,必然被你我斥候发现,可以从容调动兵力,两相夹击,击溃昊贼来军。”
“郑公,谢……
“我不想再听谢。”
瞎毡感动的差一点要掉眼泪。
郑朗用意不在此,一旦伊实济噜兵败,元昊必然知道自己出手相助。但必须让他以为瞎毡出了主力军队,那么这个梁子就结下来。至少五六年内,因为此仇,瞎毡不会再三心二意。
张王二人带着人马,悄悄离开。
郑朗仍然不放心,约定相互用斥候联系,以防不测。好在如今泾原路与去年不同,得到大量战马,骑兵数量增加,从德顺军到龛谷城也不过三百里路,能进行迅速救援。
时间有些短,一些士兵骑术仍然不精湛,一年后,整个泾原路骑兵数量,再包括蕃兵,会增加到两万五千人!
两万五千训练有素,战斗力饱满的骑兵,若指挥得当,在野外最少与能与五万以上的元昊骑兵相抗衡。这就是泾原路以后最大的本钱。
又召集临近会州各部族酋长,不管忠于宋朝的,或者忠于瞎毡的,只要不忠于元昊就行。但到了这里,各部族要么对宋朝不满意,要么心向着瞎毡,真正忠于元昊的部族很少很少。
并且石门川一战,各蕃兵们也立下许多功劳,其中苏嗢族、大王族、延族等五个酋长之子因功被朝廷实封为指挥使。
郑朗说了来意,动援他们出动蕃兵与部族勇士相助。
不是我不用汉家兵,乃是为了瞎毡之故。
原来计划也没有打算全部用蕃兵,因为领军的伊实济噜,其兵也多是吐蕃兵,虽说相貌很相近,一旦混入汉兵太多,必然被伊实济噜属下发现。只要知道是自己出的主力部队,元昊不会对瞎毡产生多少仇恨,梁子也就结不下来。
计划不得不改变。
然后看着这些部族,怕他们心中不平衡。毕竟自己不是曹玮,于此经营多年,有很高的威望,驱使这些蕃人如臂使指。
但话音一了,郭斯敦族、陈克节族等部族酋长一起站出来答应。
只有少数酋长犹豫一下,随声附和。
各酋长散去,郑朗与老种皆相视摇头。自己对这些蕃子可谓不薄,但一听到瞎毡出事,立即相助,说明他们的内心想法还是偏向于瞎毡的,若不是生存环境所逼,他们绝对不会向宋朝臣服。当然,眼下局面是他们最盼望的,瞎毡与宋朝交好,他们不会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没有几天,各族筹集一万五千多名蕃兵,速度快得不可思议,郑朗开始等待。
两个学生高中他也听到了,王安石高中郑朗没有喜悦,这是应当的,倒是严荣中第,让郑朗觉得很有成就感。
没有想到又接到朝廷圣旨。
听到刘六符的刁难要求,富弼恍然大悟,难怪这两小子最后索性不问西北战况,专门问郑朗事迹,敢情打的这个主意,气愤地说道:“贵使,你们是契丹的使者,契丹派什么使者前来是你们契丹皇帝的权利,我们宋朝派什么使者前去契丹同样也是我们宋朝的权利。你们契丹想做我们宗主国吗?”
有没有弄错!
刘六符嘿然道:“此乃是我们陛下前来再三吩咐之言,贵国不答应也可以。”
那就准备打吧。
然后赖在京师不走。
宋朝君臣气得咬牙切齿,许多人也害怕,主动权不在宋朝手中,而在契丹人手中,现在能看出来,契丹攻打宋朝多半是假的,想来敲诈却是真的。然而拖得久,产生误会,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契丹时间长改变主意,真的开战起来,宋朝凶多吉少。
商议半天后,用快马通知郑朗,你有没有好办法?
郑朗愕然,你们谈你们的,怎么将我扯了进去?
三百九十章 阿干城(五)
郑朗又看着旨书。
旨书文字不算精妙,只讲了朝廷难处,但不希望他前去契丹,中间写了一句,契丹来逼,朕为之旰食,继日难寐,然朕宁失公主,勿令卿赴北境踏险。
宁肯将自己爱女嫁给契丹人,也不想你去契丹冒一点危险。
郑朗忽然看着笔迹,怔忡的发呆。
是赵祯的亲笔手书。
朝廷给大臣旨意不一定是皇上写的,有诏书、敕书、制书、圣旨与御批等等。
御批便是地方大臣写给朝廷的奏折,大事或者迟疑不决的事务,两府会交给皇上,皇上看后,简单一点,会写一个准,或者不准,或者批注一句话,将奏折再发给地方执行。
大多数事务是在两府决择。包括圣旨或者制书等等,多由大臣代笔,其中又多由知制诰起草诏令。真正由皇帝写诏书的少之又少。
郑朗叹了一口气,看着东方,抛去皇帝身份不谈,仅赵祯对自己拳拳之心,还能说什么呢?
想着此次史上的经过。
后人往往耻之,其实三方来说,契丹人占了最多的便宜,吃的亏最大,契丹真正衰落便从这次敲诈开始。
西夏机关算尽,却断了卿卿性命,以后宋朝多次攻伐西夏,契丹没有过问,便从此次和谈开始。
宋朝看似吃亏,却开始迎来最难得的太平时光!
表现最出彩的便是富弼。
自己有后世的知识,这些知识甚至来自一些出土文物,能看得更清楚一点。身在局中想看透,有多难?
富弼表现很勇敢,也更有气节。
郑朗对富弼的好感远超过韩琦,富弼也喜欢胡说八道,戾气不轻,然而私心很少,从某种意上说,他与蔡襄等君子的德操已经无限接近了范仲淹。特别是在这次事件中的表现。
但为什么非得要自己?
以契丹的骄傲自大,有可能几个月前的战事都没有关注,哪里出了问题?
当然郑朗也不知道富弼为了吓唬契丹人,才搞出来的事。
没有想明白,思考一会,写了一封奏折,说了几件事,契丹不用担心,他们此次派使者来,就是想和的,不想和直接开打就是,何必浪费口舌。希望朝中君臣要稳住。
自己都乱了,怎么谈?
然后说了阿干城的事,一旦西夏出兵龛谷会有多严重,有可能会入侵,自己做了一些安排。正好种师衡生病,未去环州赴任,希望自己去京城时,将种师留下来,监督战局。等自己再回到泾原路时,让种师衡离开。
有老种在泾原路,比自己还管用。
再调葛怀敏一道去京叙职。此次是境外作战,有可能会发生,有可能不会发生,自己做了布置,但未必派上用场,于是没有对葛怀敏说。怕葛怀敏在渭州听闻后插手,反而坏了计划。
这是好听的说法,郑朗担心自己离开渭州,葛怀敏会坏自己大事,甚至李无昊能提前发起进攻。
要回大家一起回去。
郑朗与葛怀敏略有不和,朝堂上也有所闻,但将帅不和的不是泾原路一处,比如许怀德与张亢的矛盾。郑朗没有向朝堂反应,葛怀敏阴着没有说,所以一直没有做调动。
郑朗知道时间也耽搁不得。
虽说一个没有向上精神的契丹,对宋朝危害构成不大。甚至若没有西夏之逼,两国交战,契丹未必稳占上风。童贯是输了,不是契丹与宋朝悬殊很大,长途跋涉而来的西军,久战生厌,最强的耶律大石,契丹是哀军是怒军。
知道,但契丹还有一些人主战的,比如萧惠。
拖得越久,不是很有利。
于是再次用最快的快马将奏折送向京城。
情况一变再变,又将几位参与的将领喊过来,张岊与王吉已经暗中率兵潜伏过去,但有老种、狄青、赵珣、景泰等大将坐镇泾原。若老种不走,郑朗会感到很幸福。
再次张方平与滕宗谅喊来,重新布置,最后说了一句:“政事问张方平,军务交给种知州与狄知军。”
还做了一个布置,一旦朝廷旨书发下来,鼓动百姓挽留自己,做样子的,蛊惑无昊借机出兵龛谷,进一步让无昊造成错觉,以为作战的是瞎毡主力部队。
然后写了一封信给瞎毡,授他一个锦囊妙计。
与战争关系不大,是战后的一个计策。
包括市易,从会州往西去是什么地方?吐蕃的六谷部与甘州回鹘!他们对宋朝有友好感还是对西夏有友好感?这着棋局布得很深,不到关健时候郑朗绝对不会拿出来用的。
此次锦囊妙计就与这个很深远的棋子有着关朕。
诏书再次到达。
仅是五天时间,郑朗愕然,从渭州到开封一个来回有多远?二千九百里路,不知道为了快点将诏书送到渭州,跑死几匹马。
葛怀敏懵懂无知,不和内幕,回京叙职,十分喜欢,谁愿意呆在西北?让自己与郑朗一道回京叙职,说明朝廷对他的器重。顺便着活动活动,看能不能调到其他路,泾原路他不想再呆了,得意洋洋的准备行李。渭州城外在某些人宣传下,百姓骚动起来,以为郑朗此次回京再也不会回到泾原路。
郑朗嘲讽德顺军各部对瞎毡的盲目忠诚。
其实百姓对他印象也很好。离曹玮那种如臂使指,稍差一点。但也不错了。
对汉人,这些羌人最向往。宋朝最好玩的事,便是倭奴人与秦州羌人向汉人借种。之所以有很多矛盾,也是宋朝的汉本位思想,造成官人盲目自大引起的。另外便是游牧与耕种文明的冲突。
后者无法调和,前者郑朗做得很好,他也有汉本位思想,但看重的是同化,而不是岐视。大胜带来的安全感。市易给百姓带来的福利。牺牲战士给予的重恤。仅差两点,一个屯田没有真正见效,二个时间短。否则他的声望会在曹玮之上。
已让当地各蕃各羌十分满足,害怕再换一个不好的官员。
郑朗与他们依依惜别,劝说道:“我的妻妾女儿全部在渭州没有离开,我也不会离开渭州的。这是去京城叙职,各位勿要听信谣传。”
又来到崔娴面前说道:“你们也要保重。”
“嗯,你这次要顺便去郑州看一看几个娘娘。”
“我知道了,”郑朗有些皱眉头,为了打击西夏,自己可是间接地害死了许多大和尚。并且因为清空没烟前峡川与石门川,导致须弥山上几个寺庙门可罗雀。传到后方,又生起一些谣言,不知道几个娘娘又要怎么骂自己。
“各位,回去吧,我去去就回,顶多一月时间!”郑朗说完,一拨马,带着一队侍卫飞快的向东驰去。
如今骑术高超,京城又不能耽搁,郑朗几乎是放马狂奔东去的,一眨眼间,一行人成了地平线上的一行黑线,黑点,最后不见,只剩下天边的白云在轻悠的徘徊。
……
离开不久,阿干城之战打响。
郑朗认真的将战争过程分成三个部分,一个是战前的准备,一个是战时,一个是战后的善后。三样那一样皆重要。无昊入侵龛谷,做得比较隐秘,只是建城,也没有其他。所以史上宋朝听闻后,宣瞎毡攻打阿干城,将这根钉子拨去。但瞎毡那有力量拨阿干城?更没有想到阿干城一完工,西夏人便进攻龛谷。
有了金手指,料敌机先,无昊今年会一再的悲催……
夜晚降临,中原春渐去,马衔山下却是春天最浓的时候。
五彩缤纷的春花开得如火似荼,虽是在夜色里,也象点点晶莹剔透的星星,闪着美丽的身影。
薰人的夜风吹来,香气袭人。
这是一片比较隐蔽的小山谷,侧面便是八门寺,周围除了一条小道外,便是高大苍茫的马衔山脉。
张岊将两千五百名蕃兵召集,盯着诸人说道:“伊实济噜仅一万人,在龛谷堡下与瞎毡鏖战三天,马上还有赵珣将军率一万余大军抄他们的后路,能分到我们手中的功劳并不多。能立多少战功,就看你们这一晚上的表现。”
做战前的动援。
张岊数次大捷,不仅是他个人勇猛,临战前的动援、战时的调度与观察能力也十分强悍,否则不可能一捷再捷。
赵保赵忠赵胜嗷嗷叫起来。
其他的不懂,郑朗对他们说,已经派人接他们的家人过来,但想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必须用战功来换。前后数战,这批人皆立下许多功劳,郑朗也给了许多赏赐,更给了他们积极性。
至于不知不觉的他们只剩下四百来人,有谁去想?也不是来自一个部族,虽是女真人,同样来自天南海北,不会产生兔死狐悲的念头。
又有立功机会,再加上张岊一句的激将,全部叫起来,充满对战斗的渴望。
张岊很喜欢,手下士兵越凶越好。
他还有一个用意,自己两千五百名最强的精军,对伤亡劳累的一万敌人,后方还有一万多宋军到来,这一战必胜无疑,无形中给了将士信心。
动援完毕,两千五百人骑马冲出。
郑朗看到手下骑兵数量增加,很有成就感。张岊更喜欢,有骑兵才能追敌,才能扩大战斗成果。
还没有指挥过全骑兵作战过呢。
两千多人,信心百倍的向谷外冲去,远处八门寺迅速消失在身后……
东北方向,这支军队有些复杂,有准备冲杀的骑兵,还有一些后勤军队,带着一些简易的攻城梯子与劲弩,悄无声息摸到清水河畔。
盯着小河,种师衡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挥手让军队停下来,一起坐在河边吃了干粮,休息一会,种师衡这才下令:“渡河。”
这里是清水河的上游,春天到来,雪水融化,清水河水始涨,但水位不深,一个个趟到河对岸。种师衡再次下令,让士兵停下来,这次不是为了休息,而是包扎马蹄,塞上马嚼。
做完这系列安排后,大队人马再次上马。
时有山路,不是很好走,磕磕碰碰的,象一群幽灵一样,向龛谷峪的后方摸去……
龛谷堡上的吐蕃人正在守值,瞎毡亲自走到城头上。
郑朗给他的指示,是想办法将这支军队拖上三天。不是拖,是坚持。他控制的区域实际不大,河州部分地区,其他地区全部是父亲的地盘,要么是清水河龛谷峪一带。手中拥有的兵力不多,又缺少将领指挥,在伊实济噜三天攻打下,龛谷堡已经摇摇欲坠。
倚着一处被西夏人撞断的断壁,看着对方大营,对方在休息,营寨里静悄悄一片。又看着远处,远处便是熙兰古道,越马衔山到黄坪,到八门寺、龛谷峪到阿干河,前往兰州。马衔山这一条道路最为凶险,但哪里有一支军队。
三更时分,四下里静悄悄一片。月亮大半圆,快到了四月中旬,夜风摇动着树木,发出细微沙沙的响声。
忽然一阵轰鸣声传出。
一支人马象闪电一样向西夏营寨袭来。
巡逻营寨的西夏士兵刚刚吹响警讯号角,这支人马已经冲到营寨前,两个高大的身影率先来到寨门,手起刀落,几声惨叫,营寨简易大门就被夺下,随后数千人马象怪兽一样,踏入惊慌失措的敌营。
张岊与王吉进入敌营后,将兵马迅速一分,一南一北象两群杀神,在敌营中折腾起来。
得到警讯,有部分敌人开始准备起来。
可他们面对的几乎可能是西北最强悍的军队之一。
张岊与王吉是两个猛虎,身后还有两千多大大小小的老虎,休说这支没有多少准备的杂牌军,就是无昊最强的铁鹞子在此,也会被冲垮掉。
陆续的有将领顽强的将手下组织起来,但很快又被冲散。
士伤的惨叫,火光的腾起,整个西夏营地变成人间地狱。
瞎毡说道:“准备出击。”
早就等着这一刻,所有士兵穿戴整齐,骑上马,打开堡门,杀了出来。实际所谓的穿戴整齐,也不过备上武器,穿上兽皮而己。包括宋军在内,全部是类似的穿戴。但是足矣。
伊实济噜也被惊醒,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看到自己手下开始溃败。
看了一眼,立即指挥,即便逃跑也要有组织的逃跑,否则一万人便丢在这里。
匆匆的组织一下,带着大部向阿干城逃了过去。
然而瞎毡的军队不停地在后面追击剿杀,将伊实济噜杀蒙了头,特别是袭营的那支军队很少,但就象魔鬼一样,如若无人之敌一般,不断地将自己后面的士兵格杀于马下。
继续狂奔,过了前方一片树林,便是阿干河畔,伊实济噜喘了一口气,到了阿干城中,有城池可守,就能逃出生天。
念头刚转完,树林里忽然涌出来更多的军队,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边,散成扇形狠扑过来。
这一刻里,几乎所有将士心中皆失望了,就传来对面的吐蕃语喊话:“投降不杀。”
完了,阿实济噜心里想到。
带着亲卫,冲出一个缺口,继续向西狂奔。将要趟过阿干河时,扭头看了一眼,看到自己手下大批大批的在黎明曙光中,下马举手投降。心中不解,瞎毡那来的那么多军队?
难道是宋军。想想又不象,宋朝的那个小宰相去了京城,许多百姓挽留,场面很大。况且这支军队中几乎看不到什么汉人的面孔。难道是唃厮啰派来的支援军队?
也来不及想,瞎毡手下没有放过他,仍然在后面追击。一直跑到阿干城,命仅守城将士将城门打开,伊实济噜率领残部仓惶的逃进去,迅速将城门关起。就在他下马登上城头时,后面已经赶来许多敌人,甚至连梯子准备好了,弓箭手对射,可是城中士兵数量太少,迅速让瞎毡军队杀到城墙下,搭上梯子,一个个奋不顾身上的冲了上去。
天光始亮,伊实济噜看着城头上瞎毡部越来越多,心中万分失望的打开北城门,向兰州逃去。
战斗没有结束,种师衡率军扑向马衔山西南的瓦川河,这里有西夏另一处寨堡,瓦川会城。城堡不大,但背倚着马衔山,临着瓦会川,十分险固。两城互为犄角,死死掐住龛谷峪的命门。既破阿干城,必破瓦川会城。
军队迅速来到瓦会川,此堡更要速战速决,兰州方向还有西夏一些军队,拖下去不符命这一次的战略。
经过一番血战,因为瞎毡软弱,守城西夏将士皆很松……”根本没有想到瞎毡反败为胜,两部朕军暴起发难,傍晚时分又将瓦川会城夺下。
两城悉数毁去,瓦会川城没有办法占领,地势不利。阿干城也是如此,它在阿干河西侧,容易遭到西夏人攻击。将一些建城材料拿下来,搬到阿干河东岸,重新建一座新城。
老种又留下五千名各族的士兵协助防守、筑城,其余人一起回去。
大戏终于上演。有心算无心,多数战少数,必胜。但下面的才更有意义。
这一战击毙三千多名西夏士兵,主要是兰州境内的羌人与吐蕃人,还有四千多名战俘,瞎毡将战俘集合起来,责问道:“昊贼势大,我被逼与他苟且偷安,保全大家。但我对你们可薄否?宋朝禁榷,我为了你们生活更好一点,冒着风险,偷偷的放你们交易。为什么攻打我?”
这些战俘们低下脑袋。
若是进攻宋朝还有道理,进攻瞎毡,他们同样心虚。战胜心中稍安一些,关健又战败了。
瞎毡来到一个重伤的俘虏面前,放声大哭,说道:“还有什么比手足自相残杀更悲惨的事吗?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多暖人心的话!
所有俘虏全部哭了。
大家一起在哭,瞎毡本来是按照郑朗吩咐的锦囊妙计去做的,这样才能收买更多的人心,开始是假哭,最后哭动了情,泣不成声。
抱头相哭大半天,瞎毡吩咐拿来药材,替伤兵包扎伤口,将他们一一释放回去,包括马匹都让他们牵走,并且嘱咐牺牲士兵的家属前来阿干河东岸认领尸体。
当时种师衡听到郑朗这个提议后,折服得五体投地。
这才是真正最完美的一场战役,会延伸出无数有利的操作空间,整个兰州六谷残部,心向着吐蕃的羌人,甚至远在甘州心向着宋朝的回鹘人,会有许多百姓对无昊产生反叛的心思。再与市易、无昊的横征暴敛结合起来,一举,便将箭头射到肃州以外的地域!
但这是局部的战役,更大的一场战役是在京城。
经过五天狂奔,郑朗终于抵达京城。还没来得及下马安息,便被赵祯派人带到皇宫。还是在御书房,赵祯与十几个大佬全部在等他。
行过礼后,赵祯说道:“郑卿,为何如此之快?”
“陛下,在西北呆了很长时间,经常骑马,骑术略涨。”
“一路辛苦。”
“是有点苦,”郑朗揉了揉大腿,实际是屁股磨破了,隐隐作痛,但不能失去礼仪。
忽然外面太监进来禀报道:“苗贵妃求见。”
这些天最担心的人便是她了,谁肯将亲生女儿嫁到遥远的契丹!
三百九十一章 守护
赵祯不悦地说:“将她拖走。”
现在谈正事,重臣全部在场,你后宫的妃子跑来做什么?也失了风化礼教。
郑朗说道:“陛下,能不能让臣见公主殿下?”
苗贵妃心情郑朗懂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契丹两个使者僵持这么久,契丹三个条件,割地,和亲,自己出使,实际上是想将自己扣押在契丹,为他们所用。
若是平时,估计真有大臣将自己出卖,关健西北似乎又离不开自己,两难之下,若让某些人选,会将赵祯的女儿卖给契丹人。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苗贵妃担心,听到自己进宫,于是匆匆忙忙求见。
福康公主岁数很小,没有必须避讳,赵祯说道:“将福康公主带进来,贵妃拖下去。”
苗贵妃一听郑朗要见她女儿,也安静下来。只见过郑朗一面,但能感到郑朗的善意。略有些忐忑不安的退下。
福康公主带了进来,又长大一点,如今不再要人抱,能站着自己走路,用大眼睛盯着大家看。
郑朗走过去施了一个大礼,说道:“参见公主殿下。”
福康公主奶声奶气地说道:“平身。”
郑朗笑了笑,说道:“公主殿下,我在西北遇到胡人,说西方有一种职业,叫骑士。做为骑士必须有一种信念,忠诚、信仰、荣耀与勇气。荣耀即吾命,为了荣誉而战,不惜牺牲。骑士中还有一种特殊的骑士,叫守护骑士,终其一生的生命去守护某一个人安全、幸福,象保护国家一样来保护你。这叫守护骑士。公主殿下,能不能允许臣做你的守护骑士?”
说着施一个骑士礼。
君臣全部动容。
若是在平时,郑朗这么做,弹劾的奏子能铺到洛阳去。
但眼下不同,怎么样才能打发契丹人,满京城都在风雨飘摇中,宗室女子都舍得了,逼到最后,说不定就能将福康公主嫁到契丹。
郑朗这番话不是说给福康公主听的,福康公主也听不懂,这是说给诸位大佬听的。郑朗用生命守护公主的幸福安全,谁敢再提用公主和亲。如今郑朗在西北数次大捷,让全国百姓看到光明与希望、信心,而且低调的推卸功劳,拒绝授官授爵,若是盯着某一个人穷追猛打,为了平衡,就是吕夷简也能被郑朗闹得下台。
赵祯感激地说道:“郑卿,过了。”
“不过”,郑朗道:“陛下,诸位相公,我朝亿兆百姓,自古以来从未有过,我朝税赋收入也接近亿兆缗,自古以来未曾有过。我朝一年给官员发的薪酬,各种福祉,达到两千多万贯,超过唐朝一年的总收入,这种福祉自古以来又是从未有过。我朝养甲士一百多万,更是自古以来未尝有过。如今国家略略有难,便用宗室女子,甚至用陛下唯一的公主牺牲。我们还是大宋的子民吗?还能对得起朝廷一年发给我们几万贯的薪酬吗?”
不但公主不能和亲,宗室女子都不能动!
论调与富弼是一致的。
又说道:“若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耻辱的活着,臣宁肯去死,也不会答应!”
郑朗劈开说出这番话,不仅是因为尊严。赵祯活着的时候,不是很幸福,他死了妃子与几个女儿也没有得到善待,宋英宗将这些人全部撵出皇宫,做法很过份的。特别是这个公主,是赵祯活着的四个女儿中最有灵气的人,然而赵祯选婿错误,造成此女一生比赵祯更悲情。
郑朗想到时干涉。
与这个喊他平身的小公主无关,是为了赵祯,非是君臣之情,而是友情。
晏殊叹了一口气说:“郑朗,你对陛下忠心耿耿,豪情满怀是不错,可契丹使者拼命耍赖,终是国家之福。”
王贻永也在叹气。
晏殊说郑朗豪情满怀是褒义的说法,贬义的说法便是义气用事。
“陛下,臣恳请将富弼召到宫中,询问事情经过。”郑朗说道。本来不会发生这件事的,郑朗也不知道哪里出错,富弼一路相伴,应当听到什么风声。
问题不是出在半路上,那么情况就有些复杂了。不好说的,他此时隐隐想到太平州的命案。
赵祯让太监传富弼进宫,又问道:“郑卿,你先坐下说话。”
郑朗坐下。
赵祯冲女儿招了招手,福康公主小,不懂事,让郑朗一本正经吓得嘴扁啊扁的,要哭。赵祯将她揽在怀中,问道:“郑卿,你奏折上说的阿干城是怎么回事?”
郑朗详细的解释一遍。
吕夷简眼睛睁开,说道:“你是想……整个河西……”
打仗不懂,但吕夷简也是一个高智商的人,马上看出郑朗许多用意。
“吕相公,也能说是,但现在我不想染指河西,甚至不去碰它。河西诸族构成混乱,难以管理。有一些部族忠于吐蕃,一旦得到,问题多多。战线拉得越长,需驻扎的将士会越多。河西便是沙漠与戈壁,我朝将士于此难以生存,西夏人却可以从沙漠与戈壁对河西多处进行攻击。”
赵祯额首。
因为郑朗的奏折,君臣也关注了以前西夏与六谷部、甘州回鹘、沙州归义军曹家、沙州回鹘的情况,知道西夏一部分出击甘州回鹘的道路。
“我只是想让各部对西夏不满,暗中再做一些煽动,整个河西会发生多起暴动,动摇西夏在河西的根本。比如下棋,着一子,根据情况再去动。现在不问。”
吃下整个河西,郑朗牙齿可没有那么好。想办法削弱西夏的实力,才是郑朗期盼的。
“郑卿,你有文武才也。”赵祯说道。
“陛下,臣不敢受。论才华,西北范仲淹、庞籍、韩琦才华皆在臣之上。韩琦进取,但轻视武将。范庞爱护武将,却少了锐意进取精神。臣侥幸用平衡之道处之,多听从一些有军事天赋将领的建议,如种师衡、狄青、赵珣,后来的张岊、王吉等人建议,或者有什么想法,说出来,让他们参考,补漏拾遗,才取得一些军功。不敢当文武才也。”
赵祯笑了笑,没有当真,问道:“你看昊贼可破乎?”
“昊贼势已大,想立即歼灭他不可能了,只能做长远打算,至少鏖战十年以上的时间,西夏才能真正瓦解,西北得安矣。”
吕夷简抬起头说:“郑朗,你有没有想过国家的财政?”
“想过,吕相公,就是与西夏议和,试问一下,财帛不重,元昊会不会同意议和?”
“他已经数战不利。”
“虽数战不利,我朝大军敢不敢扬长而入?在我境交战已是很吃力,深入敌境,天时地利人和皆利于敌人,能不能获胜?为什么我借元昊主力在麟府路而入韦州,随即撤回?我军不敢深入,他可以随时发起进攻。存不存在战不利逼得他要和解的情况?”
关健问题在于元昊想不想,宋朝不能控制主动权。
吕夷简无言。
“吕相公,与契丹人议和,赠送岁币买安,契丹疆域比我朝更广大,士兵勇敢,买安不丢什么国耻。西夏人以前是我朝的臣子,疆域仅是我朝一路之面积,也要买安,不知道以后后人与史书怎么看待陛下,看待我们这些大臣?”
吕夷简又不能回答。
“吕相公,就算我们不顾泱泱大国的尊严,花钱买安,得多少钱帛才能让元昊满足?我朝时运不济,两个邻居又穷又狠又无赖。契丹人开国时久,失去进取之心,是一头懒虎,有的吃就不想动。西夏人却是一群喂不饱的狼,看看这几十年他们的扩张。每一次议和,只是为了获得喘息机会,甚至还会利用我朝给予他们的厚报,更迅速的恢复,壮大自己实力。休息好了,又来侵犯,一点一滴的蚕食。我们花了无数钱帛,能不能保证他们以后不会再侵犯我朝?”
这才是关健!
“算他们满足,以后不会侵犯我朝,可诸位放不放心?想要西北安全,和平了,也要派驻二十多万军队,缘边出一半兵力,那么剩下来一半,就会使中原百姓妻离子散。赡养近三十万军队,加上河北的驻军,会达到五十多万。薪饷,遥远路途物资运送的损耗,两边就会支出四五千万贯的费用。再看国内,兼并严重,官员冗杂,国政琐碎拖沓。我朝没有大臣有萧何曹参房杜姚宋的能力,侥幸几代人君英明,大臣也算是尽心尽职,兢兢业业,勉强渡过。两边弊端一生,就是陛下仁爱,各位齐心尽责,也比如用一绳纤细的绳索拖着万斤车子在崎岖山路里穿行。以陛下的英明与各位的贤能,小心翼翼,肯定会安然渡过。但能不能保证每一代人君都能做到陛下这样?只要有一代人君才干稍逊一筹,用这根小绳子拖着沉重的马车鲁莽行驶在山路上,能不能拖得,拖得动绳子能不能吃住?一旦国家困窘,百姓怨愤,两个邻居一北一西,竞相入侵。我朝还能不能保住。诸位,也许我们那时早就离开人世,但我们的子孙们能不能安全。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想一想五胡乱华,还剩下多少汉人子民吧。”
郑朗说完,垂目不语。
别苟和哪,想一想后果。
说得大家都有些沉重。
章得象小声地问道:“如今财政,你有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郑朗想翻眼睛,我已经给你们想出许多办法,这些年替国家敛了多少钱?但你们生生将国家支出变成若大的黑窟窿,叫我怎么办?答道:“不管怎么说,先打发好契丹人。”
王贻永郁闷地说:“契丹人同样不讲信用。”
“王相公,唐太宗有没有向突厥人讲过信用?”
与敌人讲信用?傻不成!
国家弱小,便来欺负你,这个弱小不是富裕,与富裕没有关系,是指军事力量,是指领导人的自信。上面无能,说不定连南方蛋大的小国家也经常打一打脸。
但反过来,国家强大,领导人锐意进取,照样可以虐别的国家。
富弼到来。
参见诸人后,对郑朗惭愧地说道:“我想此次契丹人突然改变主意,多与我有关?”
“为何?”
富弼将经过说了一遍,为吓唬契丹,还请王德用做了一个配合。又夸大西北大捷,与郑朗的本事,这才导致契丹人改口要郑朗出使契丹的。
郑朗摇头,苦笑道:“错也,非是我之能。乃是陛下之功,若陛下不英明,不听臣的建议,对臣子不信任,休要说我,张良萧何在世,也无能为力。难道契丹还要将陛下也想请到契丹去?”
这个比喻虽过,但诸人皆莞尔一笑。
弄清楚来龙去脉,郑朗心定了。说道:“无妨,陛下可以宣那两个使者来见陛下议事。”
诸人忽信忽疑,但总得要谈的,于是赵祯传萧特默与刘六符进宫。
二使到来,见赵祯也跪下了,但神情十分倨傲。
赵祯苦恼地让他们坐下,介绍道:“这位便是我朝枢密副使郑朗。”
刘六符一拱手说道:“见过郑知州。”
不说相公,此时郑朗是使相,非是真正的宰相,再说道:“郑知州,你替宋朝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为什么仅是一个小小的知州?”
挑衅,**裸的挑拨离间。
但休要怪他们嚣张,每次契丹使者来宋朝时,那怕是在京城的闹市区,也扬马奔腾,根本不顾会不会踩到百姓。
郑朗神情很平淡,问:“你们契丹真做好攻打我们宋朝的准备吗?”
“谈不成便开战?”
“能战胜我朝吗?”
“郑知州,你说呢?”
“你说澶渊之盟吧,那一次不是我朝先帝怜悯两国百姓,与你国约和,若听寇准建议,在澶渊城将你们契丹人拖住,后方我军包抄,你们契丹太后与圣宗皇帝能不能回去?或者听杨延昭的建议,出军攻打幽云十六州,逼你们军队撤退,等你们军队长途跋涉之后,半路伏击,又能有多少将士安全回国?不过这段历史你们契丹多遗忘了,我在路上将前后整理一遍,给你们看一看。”
扔过一个小册子。继续说道:“西北边事陡起,我朝没有防备,即便如此,刘平将军仅一千余部,却与元昊十万大军鏖战了数天。好水川一役,仅一万余人,与元昊十万军队激战一天一夜,全军覆没,无一人投降。府麟路张岊王凯将军仅九百人,大败元昊一万骑兵。随后兔毛川与王吉仅五六千押粮军队,再破元昊三万军队。接着张亢与张岊将军建宁寨以三千万破一万,再破元昊亲率的三万多铁骑。高继宣以数千百姓组成的边军,大败三万多西夏骑兵。在泾原路,又让我军将士击毙四万多士兵,俘获两万五千名俘虏。动用的人马仅是陕西三分之一兵马。不知道以我朝军队这样的战斗力,你们契丹有几份胜利把握?”
“郑知州,我朝军队非是西夏弱兵。”
郑朗冷笑:“拭目以待之。我再问你,我朝对李德明父子十分恩宠,每年给其赏赐,以及各种优惠政策,使其获利近十万贯财富,都不能让其诚服。你们契丹仅嫁了一个公主,每年还要试图从西夏勒索一番。就如你们契丹得偿心愿,大军南下,得到关南十县。我朝困弊,西夏借机得到陕西许多地区,包括府麟,一旦他们势大,会不会反咬你们契丹一口呢?二位使者,不要打诳语,我能否听一听你们真心的回答?”
“小小的西夏,我们契丹岂会怕他,只要他敢忘恩负义,我朝铁蹄一定会将他们西夏踩平。”
“真的吗?那么我能不能再问你们,昔日你们契丹阻止西夏吞并甘州回鹘,最后结果呢?为什么他们不听你们契丹的话?为什么你们契丹始终没将甘州回鹘彻底拿下,一摊到西夏,便将它们夺下。这真是弱兵吗?”
萧特默脸涨红了。
也不是西夏人厉害,西夏人运气好,契丹大破肃州,让甘州回鹘衰落,于是让西夏人捡了便宜。这是契丹政策的失误,萧特默怎能说出口。
“我再问两位贵使,兴平公主是怎么死在西夏的?若大的契丹,兵强马壮,泱泱大国,给李元昊天大面子,将你们尊贵的公主下嫁给了李元昊。居然莫明其妙被李元昊害死,对于你们契丹人不是一件羞侮的事吗?怎么不见你们一骑去踩一踩李元昊?”
妙啊。
君臣全部色霁。
这是另开蹊径的谈判方式,不提宋朝与契丹的关系,提也拧不清,俺要么带回你们的公主,要么赔款加上郑朗,要么关南十县,其他的俺不谈。怎的!
但郑朗不提,专门讲西夏与契丹的恩怨。
然后一起看着萧特默与刘六符,看他们是怎么回答的。
刘六符说道:“兴平公主之死,非是你想像,她是病死,我国已经派使者察问过。”
“当真?”
“郑知州有什么证据,证明公主殿下是李元昊害死?”
做为使者,刘六符并不是一无是处,反过来将郑朗一军。
“公道自在人心,你们契丹若不顾脸面,偏偏替自己改说,就当兴平公主是病死的。契丹啊契丹,怎么堕落到这种地步!”
三百九十二章 约定
郑朗仅一句,刘六符无言。
谈判桌上不可能说多少真话,但契丹终是周围地区最强大的国度,甚至是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国度。即便不要脸,也有不要脸的底限,有着大国尊严。
兴平公主死得不明不白,难道能一口否认么?
那么真成了郑朗嘴中堕落的契丹。
刘六符说道:“郑知州,此次陛下邀请你去契丹,也是为了两国友好。贵国皇帝与陛下相互通信来往,陛下多次称赞贵国皇帝的书法,因此十分喜爱书法。想邀请郑知州前去,学习观摩。”
兴平公主的事拧不清,赶紧换话题。
郑朗冷笑:“我朝书法大家很多,范仲淹、文彦博、欧阳修、蔡襄、苏舜钦,杜衍相公,为何仅选我一人?”
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杜衍心中悲怨,怎么我躺着也中了枪!
刘六符早有准备,从容答道:“郑知州,贵国有许多书法大家,但郑知州开创百家,独树字体,更适合交流学习。而且郑知州在少年时便对我们陛下表示仰慕,郑知州来我们契丹出谈,更能表达两国的友好。”
仰慕你们契丹那个辽兴宗?郑朗想放声大笑,休要说辽兴宗,辽圣宗他也没当作一回事,倒是那个萧太后若是活着,会让郑朗忌惮。不能说辽兴宗什么也不是,郑朗微微一笑,说道:“贵使,为什么我仰慕你们契丹皇帝?无他故,两国和好,几十年两国一直没有交战,千万百姓得到休生养息,更没有战争导致妻离子散。为什么我朝这么富裕,百姓安居乐业,是我朝从不盲目开疆拓土,追求武功也。为什么幽州出现旱情,我朝先真宗皇帝派出物资粮食支援,两国是兄弟之邦也。大家抛去成见,两国百姓生活在和平的环境里,所以我对我朝先真宗皇帝,陛下,以及贵国先圣宗皇帝与贵国皇帝一直仰慕不已!”
赵祯等人皆是微笑,但没有当真,刚才郑朗还大谈特谈与西夏议和的种种弊端呢。
郑朗继续说道:“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手,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谷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两国人群抛开恩怨,推立于人,推达于人,将心比心,推人及己。于是国家安宁,百姓幸福,我为什么不仰慕呢?盟约才签订才三十几年,贵国就趁机之危,想要撕毁盟约,你让我怎么能对贵国皇帝产生仰慕之情?”
此时契丹、党项与吐蕃皆有自己的文字。
宋朝还是代表着中国的文化根源,汉文化无论在那一个国家里都是主流。
比如李无昊登基称帝时给宋朝的上表:臣祖宗本出帝胄,当东晋之末运,创后魏之初基。远祖思恭,当唐季率兵拯难,受封赐姓。祖继迁,心知兵要,手握乾符,大兴义旗,悉降诸部。临河五郡,不旋踵而归,沿边七州,悉差肩而克。父德明,嗣奉世基,勉从朝命。真王之号,夙感于颁宣,尺土之封,显蒙于割裂……
这篇表文说理透彻,用典恰当,文字流畅,堪称文学佳作。不管宋朝君臣看得会不会吃得吐血,就难得出彩的表文来说,让大才子苏东坡来主笔,也未必能写得这样出彩的表文。
契丹给宋朝那篇表文,不及无昊这篇,特别是第一句与第二句转得太守突兀,一副急吼吼要敲诈的嘴脸,远不及无昊这篇表文来得从容大气,但也能算是佳作。
这就是汉文化带给他们的影响。
宋朝与契丹两国和好,每当宋朝有才子出佳作,大多能流传到契丹,万人竞相传颂。
孔子在他们心中也有极高的地位。
是圣人言,又说得极有道理,刘六符再次不知如何回答。
萧特默说道:“郑知州,虽如此,当年两国血战于澶州城下,我朝承天太后(萧燕燕)与先圣宗皇帝生怜士兵,草草盟约,多年以来,境内多有不服者,陛下想请郑知州前去契丹,也是借郑知州的博学多才,与他们一一将其中曲折辨解清楚,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反正你这个人我们契丹非得要定了!
无中生有,又增加一条理由。
“你们境内有人不服,我不是很明白,以贵国萧太后与圣宗皇帝的能力,是文武全才之流,放在中原王朝也是英主英后,贵国之中有谁眼光与智慧能及他们二人?”
萧特默也哑然。
“人无信则不立,国无信更不能立。当年盟和,是两国君主贤明仁爱,不想两国再这样继续遭受战火焚催,否则我朝讨要幽云十六州,贵国要关南十县,争执到那一年?双方各退让一步,由是大安。现在贵国再毁盟约,开此前河。我朝不会一帆风顺,略有困难,贵国更来勒索。但贵国呢?比如我朝若离间贵国皇帝与皇太弟的关系,或者贵国出征高丽时我朝在后方用兵,或者暗中支持高丽与你国西北各部,东北女真,不知贵国又会变成何种景象?贵国入侵我朝,我朝城坚墙固,而贵国多不善攻城之术,顶多百姓被你们催残,但贵国连年战争,百姓民不聊生,再由外部推动,贵国会不会瓦解?难道你们盼望的便是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局面?”
契丹没有将女真放在眼中,高丽与西北一直让契丹头痛。虽多次击败高丽,但这群棒子真的很顽强,动不动也能反咬一口,让契丹很伤很痛,祥符三年,高丽与女真相互朕手,将契丹来伐大军杀伤殆尽。最后于鸭绿江两岸筑城,契丹人不长守城之道,便用境内汉人守城,长期驻有一支军队,以防棒子反袭。
西北乌古、敌烈与鞑靼等部更让契丹头痛,时叛时降,战争几乎没有平息过。
而且这几个对手并不笨,不停的与宋朝眉来眼去,让契丹人心中很伤感。
想要真正发挥作用,不大可能。但这是谈判,恐吓诈骗,花言巧语,无能不用其极。
“未必,”萧特默嘿然。
讲道理讲不赢,索性来了一个未必。
郑朗用可怜的眼神看着富弼。这是在宋朝皇宫,一旦到了契丹境内,富弼与这群不要脸的谈判,会有多大的难度。
僵持不是办法。真要开战,未必有那么悲观,但肯定一点,宋朝吃亏更多。于是郑朗再退让一步,说道:“我可以答应出使你们契丹,但不是现在,西北那边还有事务。临来之前,西夏与吐蕃于阿干河正在发生战役。我暂时离不开。至于何时会去,大约我会在贵国兵败于西夏后不久,我将会出使贵国。”
“我们兵败于西夏?”
“不错,我朝大军获胜,是在我境内作战,包括我率兵前去韦州,也是速战速决。一旦你们契丹军队进入西夏境内作战,必然大败。”
萧特默狂笑,道:“为什么我们契丹要出兵西夏?”
“贵使,契丹派你们出使我朝,说明你们契丹也不想开战,我又答应出使贵国,你还有什么好刁难的。谈不下去,是你前来谈判的用意?那么我们两国就没有矛盾存在。兴平公主之死,当真你们契丹人不追究,我们宋朝也会对你们契丹万分失望哦。”
郑朗屡次提起兴平公主,让两个使者十分苦逼。
“你们契丹不满,此次又没有出军我们宋朝,无昊的阴谋诡计没有得逞,以无昊的桀骜不驯,心中同样不满。以后你们两国必然产生许多矛盾。试问你们契丹能不能看到无昊藐视你们契丹。必战!”
“你想得太简单了。”
“拭目以待。”
“如果我们契丹不与西夏开战呢?”
“四五年后,我也会出使你们契丹。但有一个前提,我们两国还是兄弟友好之邦,否则我不会遵守这个承诺。”
“如果你不守信……
郑朗打断他的话,说道:“萧贵使,什么时候你们契丹变得如此不自信?难怪兴平公主冤死,你们契丹坐视不管不问!既然你一心想要我出使贵国,必然问过我的一些事,我多会没有遵守诺言?况且这是两国和好的条件之一,我怎么会不遵守信诺?”
萧特默与刘六符对视一眼,慢慢眼中涌出喜色。
郑朗提醒得对啊,盟约契丹占着主动权,只要郑朗到时候不来,又能用反毁条约来勒索宋朝。
至于兴平公主,让他们直咬牙齿,索性当成耳边风,东边耳朵进,西边耳朵出。
其实这次反毁盟约带来无数的后果。
辽夏反目。
契丹覆灭,若是没有这次反毁,就没有后来的海上之盟,契丹不会灭国。宋朝好一点,逃到江南去了。
契丹君臣看不出来这么长远,两人更没有这长远的眼光,只看到四五年郑朗年近三十,正是智慧渐入成熟之时,到时候郑朗更具有才华。萧特默欣喜地说道:“大宋皇帝陛下,请陛下派出使者,我们择日起程。”
扯皮几个月,终于同意下来。
可赵祯很不喜,两个使者离开后,对郑朗说道:“郑卿……
“陛下,可知张仪否?”
“我朝非乃秦国也,”赵祯苦瑟地说。
张仪说用地换他回秦,到了秦国后耍赖,那是秦国强大,楚国无辄。只要向契丹承诺,敢不实现?
“陛下,勿用担心,一旦契丹与西夏开战,契丹必败,时与势不同也,我就有很多方法让他们不敢挽留。”
“为何开战?”晏殊不懂啊,听得稀里糊涂。
“我刚才说过,兴平公主与我们两国重新议和结的恶果,双方仇怨已生。西夏缺少财富,缺少人口,白达旦部多有党项部族,屡遭契丹欺压,稍一挑唆,必将投奔无昊。契丹高兴不高兴?”郑朗说道。
将无昊打狠了,未必能按历史轨道发展。
但无昊暴戾与桀骜不驯是他的本性,能继续操作。不过想要按历史轨道发展,宋朝必须主动参与进去,做一些幕后的小推手,这需要府麟路操作,郑朗没有权利,必须获得这些大佬支持。
不为他自己,两国交战更恶,对宋朝好处是最多的。大佬们只要听明白了,必然会同意。
继续说道:“我们重新议和,会增加岁币……
叹了一口气,增加岁币在眼下这种情况下是值得的,终是耻辱的事,又说:“得到我朝一些好处,可以向契丹提出请求,调和两国关系,契丹那怕是做一个样子,也会答应下来。至少让无昊停止两三年不对我朝发起侵略。无昊本来就对契丹不满,会不会听?稍一越礼,契丹忍无可忍,必定会派军队讨伐。”
这个情形很象后世,老美将倭人当作家养的狗,以为很听话,实际是狼,他们不知。掣肘中国吧,好,有老美支持,胆子壮起来。越闹越大,老美害怕了,真开战,自己必会拖下水去,于是一边调解,一边恐吓中国。
这种平衡术玩得不好,就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有两个前提,宋朝软弱怕死,西夏人必须听话。有一个条件达不到,就会出现许多恶劣的后果。
倭国与西夏很相似,一个忘恩负义,贪得无厌,狡诈强横的国家,都不是听话的狗。于是契丹悲催。
石门川二战,西夏也不是史上的西夏,不能被动的等可不可能,主动推动,将一些蚁穴无穷的放大。如兴平公主这件事,就可以做许多文章。
晏殊依然怀疑地说:“契丹也未必会败。”
“是未必,但我可以教无昊。”
“教无昊?”
“张亢张岊建宁寨一战,正是站在上风,风沙迷西夏士兵的眼睛,由是大胜。契丹一旦攻伐西夏,西夏必不能阻挡,契丹会长驱直入,渐渐深到九曲地区,此处多是沙漠戈壁,契丹人对这种环境不熟,也经常刮风,风沙远胜于府麟路那场风沙。我只要在接下来与无昊发生一些小战役,利用这个优势发起战争,让无昊将它吸收过去,与契丹人交手时无昊利用得当,契丹必败。”
史上九曲之战,无昊是无心的,否则不会先期败得那么惨,直到一场大风沙让无昊抓住战机,大败契丹军队。
至于会不会刮风,可以等。那么宽广的九曲地区,怎能很长时间不刮风呢?
但这些大佬没有上过战场,那懂?
不懂没有关系,郑朗将计划慢慢说出来,你们执行就是。
迅速写成敕令,发向府州。
章得象叹了一口气,说道:“郑朗,有没有良策,使国家再开源?”
现在都懂了,什么是真正的开源。
“章相公,平安监与蔗糖作坊,一年为国家带来多少收入?一个江东圩又为国家增产多少粮食?若有更好的良策,我早在太平州与杭州试点。何必等到现在说出来?”
章得象无语。
“不仅是开源,想一想我朝收入快接近唐朝巅峰收入的五倍,为什么钱帛还不够用?”
“战争……
“岂是战争,换汉唐,若是一年有这么多财政收入,早就钱缗腐烂,仓粮霉糜!可是我朝呢?”
章得象皱眉。
他知道郑朗指的是什么,但不能说出。
“议和是暂时之计,终是国耻。幽云十六州有关河之险,一旦收入,中原门户立即可以关上,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侵害,难道我朝真放弃幽云十六州?西北关中是自古以来的粮仓,水土恶化,但稍做治理,若没有驻军,也能做到粮食自给自足。往西银川与河套、河西多有大小河流,可耕可牧。河西走廊乃是通向西域重要的商道。虽说商人逐利而行,但离开商业国家就不能富裕。故夫子曰,回也其庶手,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颜回贫困,修养好,夫子赞许。端木赐不安命运去经商,家有亿万财产,夫子同样赞许。他反对的是什么商人?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汉唐陷入误区,认为商人是不好的。
孔子在论语先进里便清楚阐述其中的区别。
用正当手段做生意致富是对的,但象季氏那样比周公富裕,还要他的家臣替他搜刮百姓,可以大张旗鼓的讨伐他。
因此郑朗一心想修儒学,这才是真正的儒学。
后人曲解成什么样子?
继续说道:“这条商道不仅有税务收入,西域诸国一直到大食,多有金银,非是契丹与南洋诸国,缺少金银铜,贸易非是对我朝有利。一旦打通,会增加我朝多少收入?还有棉花。”
“棉花?”赵祯忽然问道。
郑朗虽说很久以后才出使契丹,赵祯心中还有一些忧伤与担心,刚才一度想将自己女儿推出去对契丹两个使者说,你们将我女儿带走吧。
“陛下,是棉花。河西多是沙土,气候寒冷,种桑植麻产量很低,但若是从西域引进草棉种子,产量有可能比江南更高,棉绒质量也胜过江东的棉花。”
“为什么不引进?”
“陛下,河西多在无昊手中。一旦引进,推广新技术,我朝受益很小,多是无昊受益。有了棉花,就不会缺少衣被,甚至他们可以同契丹人进行交易,或者贿赂契丹,无昊才真正尾大不掉。陛下,各位相公,这是未来的一个想法,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再说寒冷,夏州北九曲地带,贺兰山到银川,下面有着许多煤炭,胜过我朝任何地区。只是无昊没有才华发现。有粮有棉有商有牧有煤,西北是不是寒酸之所?”
但全部沉默不作声。
就是好地方,如何夺回来?
足够了,让诸位大佬反思,已达到效果。
……
回到客栈,严家上下全部迎到门口。
严荣能考中进士,能取前宰相的女儿,最大的功劳是郑朗。
郑朗摸了摸严荣的脑袋说道:“你能考中,我很欢喜,以后打算怎么办?”
“郑学士,我打算先外放一段时间,再努力进修,进京参加馆阁试。”
宋朝举子通过殿试后,逐一外放,除非有大政绩,才华优秀者,如范仲淹、王安石、郑朗,想要进一步高升,还要通过一次考试,叫馆阁试,通过后可以在馆阁或者秘书省里担任一名官吏,再勘磨几年,那么会迅速青云直上。其中优秀的人,外放到地方勘磨一下,有可能就会进入两府。
有许多举子飞黄腾达之前,走得的便是这条道路。
因此,即便考中进士,外放为官,也不敢耽搁学业。
学习本来是好事,活到老学到老,可官员是做什么的?是治理一方百姓,保家卫国,不将精力放在治理百姓身上,继续苦读经义,那成了什么?
然而郑朗没有劝说。
恐怕是陈执中的主意,不这样,以严荣的老实与沉默,很难上位。
准备休息,忽然来了一个人,樊家小娘子,走进来,用敬佩的眼神看着郑朗,说道:“妾恭贺郑郎大捷。”
大捷,朝廷高兴,大肆宣传,京城瓦舍里为此不知道编了多少杂倒。
小姑娘越来越佩服自己这个未来老公。
郑朗无言,想了想说道:“你有没有哥哥?”
“有两个哥哥。”
“我想请他们替我做一件事。”
“好啊。”
“让他们请几个京城歌喉最好的伎子。”
樊家小娘子眼神马上变得幽怨起来,为什么要请伎子,我本人就在这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难道我还反抗不成?
郑朗知道她意会错了,说道:“你等一等。”
说着磨墨。
樊家小娘子抢过来说道:“让我来磨。”
磨好墨,郑朗开始书写。
也不咬文嚼字,随便的写了一出杂倒,递到她手中说道:“你将这个本子带给你哥哥,让他们再请几个歌喉好的伎子前去某一瓦舍,必须明天晚上能将这个节目上演。我有急用。”
看了看,小姑娘不知其意,但是郑朗吩咐,说道:“我马上回去。”
第二天,京城还在商议,与契丹人重新议和有什么底线。这一次,郑朗再也不发言了。
到了傍晚,递了一张拜贴给萧特默与刘六符,邀请他们去看杂倒。
两人已将郑朗当成契丹未来最重要的大臣,欣然前往。
郑朗将他们带到东角楼新门瓦子。东角楼乃是京城瓦子勾栏最聚集的地方,仅大型瓦舍便有十余座,新门瓦子是其中最大的一座瓦舍。
看到他们到来,其中一个年青人暗中点头,他便是樊家小娘子的二哥。
一个仆人挤了进去,通知老板去。
换了节目。
一个长相很干净的伎子带着两个小婢走出来,腰肢轻摆,水袖挥舞。仅是出场的曼妙动作,便赢得观众齐声喝彩。
萧特默与刘六符也击掌称赞。
伎子便用美妙的声音唱道:
“扑面纷纷扬扬黄沙盖头。
举目霭霭黑黑乌云起愁。
焦土无际,灰尘难挼。
响飕飕夜风冷侵骨。
嘛咻咻寒流裂冰河。
三更翻辗,四更寝陬。
梦里豆蔻,掩花扑蝶。
俺醒的契丹公主(四门子)。”
这个伎子唱做俱佳,唱前面时,用袖子掩面似是遮尘沙,唱中间时身体卷瑟,似是夜冷难寐,直到四更才卷缩在帐蓬角落里入睡,做梦回到家乡,才是豆蔻年华,掩花扑蝶的天真时光。不知道怎么去了大漠戈壁。萧特默与刘六符一边听一边为此伎唱做喝彩,忽然来了一个契丹公主,两人全身直哆嗦。
三百九十三章 打脸
宋朝文化繁荣发达,诗赋歌舞依然在发展中,词在宋朝达到巅峰。小说、戏曲出现雏形。
但在前期,词与杂剧多俚语,有的下流。这是无奈,周邦彦的词固然雅到极致,有几人能作出来?又有多少百姓能欣赏到里面的含义?
直到郑朗在杭州为了压佛,拿出几个戏曲,才替许多人打开一扇明亮的窗户。原来杂剧是可以这样玩的,即便是朴实无华的语言,照样能写出高雅的韵味。想要吸引人,必须重视故事内容。
于是戏曲迅速发展。还有许多缺陷,但在京城各个瓦舍里已出现一些可以称颂的戏曲。
契丹比宋朝更缺少文化娱乐生活,萧特默两人来到京城后,经常来瓦舍观戏。语言不存在妨碍,就象后来一样,中国人拼命学英语,但英国人美国人未必学汉语。西夏吐蕃与契丹境内许多人皆会汉语,有的地区汉语还是主流语言,听懂汉语的人不少。但宋朝人听懂党项语、吐蕃语与契丹语少之又少。
忽然听到契丹公主,两人隐隐觉得今天郑朗喊他们来观戏,是一场阴谋。
伎子不顾他们想法,继续往下唱去:
“溜马粼粼潢河,飞绵滚滚杨柳,
桃醺醺翠山歌头。
掩辇内香风阵阵,
卷帐外骏马羊牛。
一川草碧,野水明月,沙鸥云游。(五煞)
青青天里兀自起的霹雳?
皇弟的牵我衣,拉我手,
西方英雄值我逑。(骂玉郎)
……”,
唱到这里,有听众骂起来“什么皇弟,什么英雄,公主,你弟弟要害死你啦!”
“你赶快回吧,不回去连命都没啦。”
萧特默与刘六符脸色变得很难堪,郑朗对侍卫示意,侍卫喝道:“各位勿得吵闹有契丹贵使也在听曲。”
一听有契丹使者,人群用眼睛侧视雅坐,立即安静下来
继续往下唱。
环境不如契丹,但少女心中还带着一份向往那个少女不怀春,自己嫁的可是一午大英雄。
到了党项,一个伎子女扮男装演元昊走出来,吩咐人将兴平公主带到冷宫,平时呼三喝四,兴平公主十分凄苦。
过渡一会儿,到了**部分。
元昊正在毒杀母亲,被兴平公主撞见进行劝说:
“娘亲的兀自千万般不是
待你十月怀胎含苦
三月的食住翅弹,
四月无力,五月头昏,六月吊胆,七月山厝,
八月的无徒言笑,
九月的寸步难走,
三尊天煎熬临了鬼门关走一遭
痛叠叠不知喜滋滋的将哥子搂。
酪子里揣湿罗,
颤巍巍的生从死来,
哥子娘亲的肉!
莽苍苍地有知天有眼,
兀自的无良轼母!(梁州第五)”
“说得好,说得好!”许多人听到这里,不顾有没有契丹使者在场,一个个大声喝彩。
有的又说:“契丹这个公主真的不错,好公主。”
但昊不听,反而大怒,又让人拿来一杯毒酒,强自塞到兴平公主嘴中。兴平公主大骂,元昊冷笑斥责,还嘲笑了契丹人。
兴平公主终于被毒死。
没有结束,最后还有一场游魂,兴平公主的魂魄在飘啊飘,不解啊。
咱是契丹公主,最强大的国家,下嫁到一个小小的西夏,怎么能遭到这样的待遇。更不懂的是她皇帝弟弟,姐弟情深,明知道自己被害死,也不派人过来责问,听之任之。这都是什么世道!
萧特默与刘六符气得浑身发抖,这是打脸,**裸的打脸。
萧特默听着宋朝百姓的嘲笑声,责骂声,脸色阴沉的说:“郑知州,你立即派人禁止唱这个曲子。”
郑朗淡淡一笑,道:“萧贵使,我朝百姓也不知,是从河东边境传来的消息,才有一些人知道真相。我宋亿万百姓,休要说我,就是陛下,也不敢禁悠悠百姓之口。事实西夏就那么一点大,你说你们契丹军队强大,西夏屡次侵犯我朝边缘地区,皆是失利而回,为什么不敢稍稍替你们公主殿下讨一个公道?”
“郑知州,你这一招不管用,不会因为你这个计策,我国就随便向西夏集兵。”
“行啊,出不出兵我能替你们契丹做主,你们公主死得公不公道,又管我何事?”
郑朗不温不火的回答,两个使者气得不行,心情糟糕的回去,心中还有点担心。
他们作为使者前来宋朝,言行皆要注意,有的还要汇报,平常玩乐可以不问,但今天与郑朗来观戏,回去必须要交待。
虽喊郑知州,实际清楚,郑朗是使相的身份,又是宋朝最红的大臣之一。一道观戏敢不说吗?那么观了什么戏,又得要说。只要一说,会产生什么效果?
甚至不要他们说,事关到契丹公主死因,这出戏曲可能迅速流传到契丹境内。
立即见效,第二天萧特默与刘六符走在街上,就听到有宋朝百姓在他们背后议论。
想不明白啊,看来西夏也不是不可战胜,不然不可能去年两面皆败。为什么契丹公主死了,契丹人不管不问?
只有一个原因,契丹皇室残毒无情,根本就没有管这个公主死活。
萧特默气得差一点吐血,我们契丹皇室当真无情?
看一看,太后要害皇上,皇太弟马上通知,皇上也没有因为太后偏爱皇太弟,对皇太弟不利,相反,对皇太弟友好有加。作为皇家,这份亲情,比你们汉人更温馨。
公主是死得不明不白,但也要考虑到大局。
他们是这样想的,宋朝老百姓能想到什么大局,他们契丹的百姓也不会想到那个大局,是神马东东!
指指点点的,呆不下去,立即起程。
还是富弼。
赵祯为富弼的精神感动,将他从右正言制知诰升为礼部员外郎枢密直学士。
离郑朗官职仅差那么一点儿与范仲淹、韩琦等人官职几乎平起平坐,一下子成为宋朝官员金字塔最上那么一撮成员。
富裕答道“国有急难,臣唯命是从,来往奔波是臣的职责,为什么要用官爵来贿赂我?”
赵祯很无语。
朕授你官,是因为你的功劳,奖励你,怎么成了贿赂?
确实,宋朝有一些官员为了讲究气节,朝廷往往难授官爵,不仅郑朗一个有不少官员都做过类似的事。
这给赵祯留下深刻的印象。
郑朗亲自替富弼送行。
没有宋朝官员想像的那么危险契丹人也是人不是吃人的老虎。
这次胁迫,看似蛮横无理,实际又笨拙又可爱。不要说其他,仅是九曲一战,西夏与契丹死亡十万大军,无数百姓遭受荼炭之奂。顶多增加二十万岁币。但用多少年增加的岁币才能将这次惨失弥补回来?
低声说道:“富兄,少绢多银。”
富弼点头,随棉花种植的人多了绢布价会上涨,但海外会陆续有金银涌来,价必下跌。
郑朗默视一行人远去。
虽无危险但是这次富弼会很辛苦。
也要回西北,赵祯听说后让他进宫。到了御书房,苗贵妃带着福康公主坐在侧面,见过礼后,苗贵妃说道:“谢过郑相公。”
听闻真相,苗贵妃十分感动,这是郑朗宁肯自己冒危险,也不让女儿出嫁到契丹的。
“主辱臣死,是臣的本职,贵妃勿得言谢。”郑朗淡淡说道。
赵祯很感触,说道:“郑卿,你非是公主的守护骑士,乃是朕的守护骑士,大宋的守护骑士。”
“陛下,臣当不起。”
这件事传出后,少数人眼红的说着歪话,说郑朗悍不畏死,多数人却是认为郑朗对宋朝忠心耿耿,无人能及。
郑朗看传得凶,迅速离开京城。
还要回去一趟,若几个娘娘听到了又不知道会唠叨成什么样子。
骑马赶到郑州。
见面大娘娘便责怪道:“朗儿,为什么要杀和尚?”
“大娘娘,不是孩儿杀的。天都山那些和尚们佛法高深,我派军队前往天都山袭击西夏行宫,狄青将军信佛,于是将这些和尚带回,没有想到半路遭到西夏军队狙击。和尚们骑马不行,丢在后面,让西夏人射杀。你们不要听信外面的谣传,有人说孩儿出世时,红霞满天,孩儿分明是夜晚出世的,那来的红霞?”
反正让几个母亲们开开心,于是撒了一个小谎,忽悠一下。不然在家中会让几个母亲念叼死。
四娘让他说乐起来,道:“朗儿,狄将军也是的,既然知道人家佛法高深,为什么不将他们保护好?”
“是想保护好的,但杀过来的敌人太多了,时在敌境,狄青将军也不能不管手下将士生命安全。哪里想到西夏人居然这么歹毒。”
“你也不能杀死那么多人。”
“大娘娘,孩儿真的算好了,西夏人入侵我朝,所过之地,寸草不留。我抓住他们的俘虏,不但没有杀,还将他们安屯下去,给他们牲畜牧养,给他们耕地耕种,甚至动援他们家人投奔我朝,合家团圆。”郑朗辨解道。难不成与西夏人开战,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可大娘娘能有什么见识?
只能继续忽悠。
“也是造杀孽,看一看,你至今无子……。”
“四娘娘,元昊造的杀孽比孩儿多,杀母轼子,残害百姓,为什么一个儿子接着一个儿子。我们宋朝皇帝十分仁爱,为什么至今无子,即便有子也多夭折?柴克明,你从家中拿出一万贯钱,替周围乡亲们解危救难,盖一些新房子,铺路架桥,做做善事。
“喏。”
“要进香,你二娘身体一直不大好。”
“大娘,孩儿那有时间,泾原路就在李元昊虎口之下,这个吃人的老虎虎视眺眺,随时能侵犯泾原路,我敢久留郑州,朝中也会有言臣弹刻孩儿。柴克明,你再抽空去京城相国寺,捐二千缗钱香火,请相国寺的行止大师来郑州,替二娘祈福。”
“让他来郑州?”
“若不来,绑也要将他绑来。”
“朗儿,你有这个心意就行,胡话不能乱说的。”二娘慈祥地说。
终于忽悠过去。
只是怪郑朗压佛,还是关心牵挂,再三嘱咐郑朗小心安全。
接着又摆了几十桌酒,这是荣归乡里,宋朝最年青的宰相,四乡八里的长者,还有郑州大大小小官员,以及亲戚,一起来赴宴。
几十个舅舅,三百多午表兄表弟,一起来赴宴。
郑朗表示很晕,我那来的那么多表兄弟?
倒是应了那句古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率先祭祖,几个娘娘在郑朗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父亲坟前哭得不行,郑朗许多文人才子又当场写诗作赋吟和。这才一一分高下入坐。
一天劳碌下来,郑朗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
但是几个母亲高兴,第二天郑朗与几个母亲话别,还有老宋几个忠实的家人,全部老了,再三叮嘱后带着侍卫上路。
已经得到阿干城战役打响的消息,不知道元昊会不会发疯
郑朗也小瞧了元昊。
元昊临阵指挥能力真的不行。
但不是一无是处。虽残暴,对人才很重视,战术能力不行,可战略眼光很长远,比如重斥候,对时局的掌控能力。郑朗开着金手指,若不是郑朗,只论战略眼光,宋朝与契丹无几人能及之。
阿丰城大败,元昊气得吐血。
这仅是一场局部战争,死的多是吐蕃人,但另外一场战争更让他吐血。
契丹先是派军到达幽州,让他狂喜一下。可很快听到契丹使者出使宋朝的事。元昊马上知道契丹人不想开战,只是借着他攻打宋朝的时间,向宋朝捞取好处。
元昊怒火冲天,这是俺打下来的结果,已经让你们契丹人捞取了很多好处,还要捞!不顾大局的捞取,生生将我们出卖。
他不将宋朝放在眼中,也不会将契丹人放在眼中,可也知道不可能与两国同时开战,那么会死无葬身之所。于是隐忍下来。至于阿干城,暂时没有管,而是将精力放在耕种上。
去年数战打得很苦,不能不顾耕种,再不顾后方盲目的打下去,国内就会爆发起义。
这笔账留在秋后再算。
张元前来献计,说道:“陛下,中国精骑皆在诸边,关中兵力空虚,若重兵围胁边城,使不得出战,可乘机深入,东阻潼关,隔绝两川贡税,长安则在掌握中。”
元昊不悦地责问道:“如何乘机深入?”
关中兵力是空虚,但不能长着翅膀飞过去,环庆路地势险恶,延酃路同样有许多山川隔阻,并且庞范二人构建了无数堡砦,也不可能一层层突破过去,使大军临近长安。
石门川一役后,元昊渐渐对张元产生厌恶的情绪。
“泾原。”
“你胡说什么!”
“陛下,泾原路大道通畅,地势平坦开阔,利于我军行进,宋朝郑朗略有谋略,可不是无懈可击。他与葛怀敏不和,可以利用。并且陛下,他将我们的士兵与百姓掳到后方安置,这个后方不是在秦州、凤翔府与长安,也在渭州与泾州境内……。”
元昊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上次郑朗说想要和平,陛下,可以派使都与他议和,能听更好!不听我们也占住大义,是我们要和平宋朝不准,不是我们想战,士兵士气就能激发。若是听,更好,可以趁机麻痹他们。”
果真是歹计!
三百九十四章 金箭
郑苹坐在郑朗前面,用小手拍着马背,喝道:“大青,大青,快点跑。”
小青老了,跑不动,郑朗快马回中原,骑的是别的马。但小青自幼就在郑家养大,十分通人性,郑朗舍不得丢弃,于是平时多骑着。慢腾腾地驮着郑朗与他两个女儿,在青色的平川上小驰着。
郑航在郑朗背后咯咯的乐。
远处老百姓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十分感动。
兜了一圈,郑朗骑着小青回来,继续观看百姓在修水利。
环庆路与泾原路主要是渭水流域,渭水又有秦祁水、咸水、葫芦川、泾水、北洛水、沣水等支流,其中以泾水与北洛水流域面积与水流量最大,但泥沙也最多。
泾渭分明便是指这种情况。渭水是好同垔志,上游河水清澈,但泾水与北洛水从黄土高原经过,带来庞大的泥沙,于是水道浑浊不堪。
环庆路与泾原路上游的泾水与泾水支流许多河道依然很清澈,危害并不大。
自中游开始,河水变得恶劣起来。
泥沙将水道堵塞,与两浙江东胡乱围湖是一个性质,望水水储蓄不住。水大时,河道浅,泛滥成灾。于是自古以来,关中为了生存与耕种,兴修许多水利,包括三白渠。
秦凤路渭水上游流域稍稍好一点,可环庆路多是泾水流域,泾原路也有一部分泾水河段。不在三白渠范围之内,范仲淹与郑朗便做了一些小型的维护整理。
还有屯田。
郑朗的屯田去年就开始,各种粟米与高梁全部种植下去,同时还种了一些豆类。
五月,已经生机勃勃的长起来。
又沿着各种河段在岸边种植大量树木,防护河堤。这项工程不仅在泾原路,在他的提议下,整个泾河岸边,包括泾原路与永兴军路、环庆路,都在种植树木。
不难,有许多山区还有许多山林,山林里面长着许多杂乱的树木,十分拥挤,将它们挖出来移载便是很好的树苗。
会改善,但不能彻底解决,因为滥牧滥垦,整个陕西、西北地区水土皆在缓慢的恶化,一旦有雨水来临,雨冲刷之下,滚滚泥沙随着雨水一起汇聚到各条河流当中。
泾水还是浑浊的泾水。
但治比不治要好,出人意料是各部蕃人与羌人全部知道植林的好处,以前多次反对汉人大肆砍伐树木,将长满青草的平川改造成耕田,还发生多起冲突。
这是一种潜意识的对环境的原始认识。
郑朗要植林,这些蕃子比汉人更配合,是好情况。
于是郑朗用市易得来的钱,在整个泾原路后方植树造林,只要是无法耕种的荒坡,皆陆续的种上树木。
想取得效果时间会很长,上游地方位于战事前线,不敢多种植树木,以利于敌人隐藏行踪。垦田与放牧,人口增加对环境带来的消极影响,抵消自己这些布置,树木从苗长成木还有好几年时间,因此到了五月,雨水增多,各河溪都出现一些小问题,影响了屯田。
郑朗不断出来巡视察看,做补救措施。
带着百姓在汭水筑了一段河堤后,天色日暮。
忽然天色昏暗起来,一会儿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郑朗说道:“各位,回家吧。”
诸人一轰而散。
郑朗带着妻子也进了崇信县城。
天也黑下来,雨稍大,密密的打在官衙外面树叶上,发出蚕吃桑般的沙沙响声,居然有了一分江南雨天**的韵味。
一个铁蹄匆匆忙忙而来。
到了县衙,士兵翻身下马,找到郑朗禀报道:“郑相公,伊实济噜率领一万五千骑突袭阿干城,瞎毡不敌,阿干城多被毁去,王吉将军率三千骑前去追赶。”
“走,”郑朗丢下几个妻妾,立即上马就走。
崔娴眼中有些幽怨,但没有作声。
丈夫有的计划没有对她说,但在家中一些谋划,以及地图上的标识,知道阿干城在丈夫心中的地位。
阿干城掌握在瞎毡手中,也等于掌握在丈夫手中,可以为龛谷提供一个重要的安全保障,进可以直指西夏控制的会州地区,剑指兰刚刚城。为了迅速将此城修建起来,丈夫还派驻数千士兵在此协助,没有想到又出了问题。这是大事情,做妻子的,只能支持。
郑朗第二天傍晚,来到笼竿城,将诸将召集商议。
人多力量大,郑朗从来没有认为自己一人的智慧会凌驾于群体之上,在西北的许多策略皆多传诸将诸臣进行商议后,才做出决定。
那怕他决定下来的,也要听听大家意见,补漏拾遗,使策略变得更加完美。
这是一种可嘉的谦卑心态。
狄青一直没有发言。
事情没有表面那么简单,郑朗从京城返回后,元昊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即便寇边也只是小型的寇边,危害不大。郑朗在处理水利与屯田事务,元昊也将精力恢复到国内生产上来。
宋朝战争需要后勤供给,西夏对后勤供给更重视。
阿干城战役发生后一个多月,西夏人没有任何动静。没有想到郑朗刚去渭州后方察看屯田与水利,西夏忽然发动。
似乎很是无理。
瞎毡使用了郑朗策略后,颇有成效的。
凉州到兰州自五代后形成以六谷蕃部为中心的朕盟,六谷便是凉州境内古浪河谷,黄羊河谷,杂木河谷,金塔河谷,西营河谷,东大河谷,下面还有宗家,当尊,阎藏,潘毒石鸡,觅诺,的流,样丹,督六等大部族,巅峰时有甲士七八万人之众。为西夏所逼,献马五千匹求宋朝相互朕手,宋朝消极防御,在这种恶劣环境下,依然大败李继迁的军队,李继迁本人也中流矢而死。六谷部兵败,厮铎督投奔唃厮啰,八十五年的六谷部朕盟正式灭亡。有的部族逃往河湟,有的部族被迫迁往泾原路境内,有的部族留下,臣服于西夏。
总之力量远不如当初,元昊不出兵支援,郑朗在瞎毡,或瞎毡在郑朗帮助下,两者朕手,可以将河兰二州随时能收回来。
但是不可能的。
宋朝国家庞大,可掣肘很多,郑朗不能指望国内兵力,也不能指望其他数路,仅一路兵力,与元昊对抗,牌面上是占着绝对的下风。
这种兵力的对比,郑朗不得不采用保守的政策,诱敌于己境作战,而不是出兵西夏境内。
有三种可能,第一种是伊实济噜自发的报仇行动,阿干城战役大败,他威信下降,瞎毡又于阿干河东岸树立新城,剑指兰州,释放战俘笼络许多人心,被逼出兵立威。
第二种可能元昊授意,诱宋朝出兵相助,设伏歼灭。不管怎么说,阿干河对于双方来说,皆有着重要的战略地位。
第三种可能元昊用兰州群胡吸引宋军注意,导致镇戎军兵力空虚,声东击西,等宋朝出兵阿干河,出击镇戎军。不要说现在秋粮远远没有上来,越是大意,元昊越容易得逞。
大家七嘴八舌,皆没有什么好主意,郑朗忽然怀念起老种,于是又看着狄青。
狄青说道:“郑相公,可学范经略使。”
范仲淹在延州时只筑城寨,不出击,西夏时派军队骚扰,借着寨砦将西夏人击溃,也从来没有追击过。
真败俺不追你,假败更不追你。比如足球,从守门员到前锋,皆是二米三的超级大汉,但这些大汉们也不进攻,从开始比赛就手拉着手,从球门一侧拉到球门的另一侧。看你如何将球踢到我的球门里。
十分有效果,包括庞籍在内,也是禀程着这种政策,迅速在延鄜路与环庆路构建设了一条坚固结实的防线。但弊端就是这种政策是完全摒弃进攻手段所达到的严密防守政策。
只要奉行这种政策,结果只能有一条,议和!所以无论范仲淹,或是庞籍,都是坚定的议和派。
狄青不是这意思,但郑朗已经会意,说道:“拿一千根箭来。”
张岊让手下抱来一千根箭矢,郑朗又说道:“拿来笔墨。”
用笔墨在五百支令箭上写上一个宋字,在另外五百支箭上又写了一个副字,然后又吩咐张岊道:“派个打上金漆。”
金箭!
吐蕃以部族群居,各有盔甲,但无魁首统摄,平时散漫山川,一遇到战斗,同恶相济,传箭所率,其从如流。这个习惯有很早的历史,比如唐朝西突厥十姓便以令箭传令,吐蕃人也有这个风俗。宋朝于熙宁开边成功,王安石作诗曰,羌兵自此无传箭,汉甲如今不解累。是诗人意气风发,这个习俗在吐蕃各部仍然在保留着,金国时吐蕃各部依然有令箭相传。
又叫传箭。
但是宋朝边境地区各蕃人构成十分复杂,明显的就有吐蕃人、党项人、各色杂羌、回鹘人、吐谷浑人以及蕃化汉人,论宗述祖,还能找到突厥人、匈奴人与铁勒人等民族成份。
有历史所遗传下来的血仇,有因为争夺优良河谷牧场产生的新仇,有宗教信仰发生的仇恨战争,特别是党项人与吐蕃人之间冲突最多。传箭所召集的各族族民发起战争,未必能解决所有问题,各部族长们也不会傻呼呼的为了仇恨将自己族内所有壮丁全部血拼而死,于是邀请有权威的蕃官或者汉官作为调解人。
有的主动向中原王朝请求派出汉官前来主持政务,甚至听到有好的汉官,不惜冒险将官员劫来,强行让他主持地方政务,比如后晋泾州押衙陈延晖去凉州宣旨安抚,便被六谷部强行劫留下来立为节度使。但未必高兴,这个节度使只能起一个调解人作用,若做得不好,照样将你驱逐出去,后唐的李文谦,后周的申师厚便因为不能抚众,被凉州诸族驱出。
这个调解过程绝对不能按照宋律,而必须按照各族的意愿,派人到双方垂询,甲杀了你部一人,给了你十头羊赔偿。乙说不行最少要一百头羊。能不能少点,你再想一想,说一堆原因。乙经过深思劝解,说道,最少赔三十头羊。再到甲部,不行哪,乙不满足十头羊的赔偿,最少要三十头羊。往往要跑上几次,双方才能搭成和平协议。包括宋朝的汉人与蕃人发生矛盾,也用这个办法解决。
一些官员看到其中的不便,如范雍与范仲淹,在境内立条约,制律令,改革蕃法,一度取得较好的效果,许多蕃人为宋朝所用,这叫和断。和断过后便是盟誓。
吐蕃人折箭为誓,小誓杀羊狗弥猴,大誓杀犬马牛驴,茂州羌置牛羊猪棘耒各一,缚剑于誓场,酋豪聚集,人人从剑下过,刺牛羊猪血,掘地为坎,捆一羌婢于坑中,加耒棘于婢女身上,以石击之,再将坎用土埋上。人誓很血腥,但也代表着对誓愿的重视。一旦立誓,有部族不遵从,诸部皆耻之。
郑朗来到泾原路,除了使用种种安抚手段,在渐渐将这些习惯淡化。
包括传箭的风俗,平时有命令,全部用手书代替令箭,再教他们耕种,学习汉字,以求最后的同化。
现在重新使用金箭,是一种民族政策的倒退。
倒退的不仅是这个,还有其他。
不得己而知,与西夏一个国家相比,泾原路兵力其实真的不多。
也做不到自始至终的兼顾瞎毡,兵力会严重不足。
与削弱西夏相比,郑朗宁肯选择局部的倒退。
所谓的刷上金漆,不是用金子往上浇,而是用铜水镀上。
郑朗传下金箭,让泾原路各部酋长,以及瞎毡部下所有部族,一起前往龛谷议事盟誓。
几天后,郑朗亲自来到龛谷。
虽然做了一些让步,但这次盟誓大会很是成功,几乎境内所有部族蕃羌皆奉命来到龛谷。
郑朗用金箭做令,也赢得许多人的好感,这是对他们风俗习惯的尊重。包括边境女遮谷的龛波二十二族皆派来各族长老与会。会州西夏境内裕勒藏六族、汪家与遇四族吐蕃各部也悄悄派人到了龛谷观察。
当然,这一切是寄托在一次又一次大胜上。
市易也起了一些效果。
宋朝与吐蕃商业十分发达,但主要是在秦州到青唐线上,因为商业,使秦州与青唐成为西方的两个大都市。渭州往西去向兰州的道路,本来是重要的丝绸之路,因为西夏,商业萎缩。市易的执行,也给诸部带来好处。
瞎毡亲自迎出近百里之地,十分感动。
在宋朝的消极防御政策下,以前宋朝对这些蕃部一直是利用关系,让你们相互打,我们看那一方忠于我朝,只提供一些武器帮助,罕见出兵。
这条政策做得很不好,实际上宋朝的繁荣富裕,对这些蕃人有着致命的诱惑力,不然也不会发生借种的事。但这个富裕的王朝虽对它有好感,不能为他们提供庇护,于是有的部族在西夏的威逼下,最终倒戈。
郑朗这次是宋朝真正意义上走出国门,以主动高昂的姿态,对蕃部进行支援。
将瞎毡搀扶起来,郑朗说道:“瞎毡,我对你说过,我会去龛谷。”
“谢,”瞎毡感谢地说。
以前未去,是考虑到西夏人对自己的反应。这次来,是支持。一去一不去,皆是为自己着想,还能说什么!
“我们去龛谷吧。”
“郑相公,我会在盟誓上向朝廷发下忠诚的誓言。”
“我相信。”
徐徐到了龛谷。
等各部各族酋长到齐,郑朗没有说军事策略,而是让各族酋首们坐下来会谈,划分好每一部的势力范围,一部一族的协商调停。
一共进行了五天,十分繁琐,郑朗磨破了嘴皮子,终将各自地盘划分妥当,郑朗才诸族首召集,说道:“各位,既然各部地域划分妥当,那么我说一说正事。这里是什么所在,各位心中也清楚,乃是丝绸之路也。但自从昊贼祖孙三代野心勃勃,生生将它变成人间炼狱。原来这里,有山有水有丰美的牧场,有重要的商道,可牧可耕可商。但现在呢?”
仅一句,让许多人低下头去。
若没有市易,他们几乎与东北的女真人差不多了。
“你们之间有一些仇恨,不是党项人与吐蕃人的深仇,在延州,有许多吐蕃人与党项人,但他们为什么皆能和平共处?不是宗教的矛盾,你们信仰的诸神是希望你们作为他们的子民,能有一个幸福的生活,而不是象今天这样互相仇杀,民不聊生。为什么有那么多化解不开的深仇大恨?我朝中原地区信仰佛道、道教还有其他的诸教,也没有看到百姓因此而仇杀。你们作为蕃人、羌人,性格豪爽奔放,胸襟宽阔,为什么放不下?”
诸位酋长又低下头去。
“没有仇杀,你们子民会不会生活得更好一点?诸位还记得几十年前六谷部于此是什么情形?富裕强大。正是因为你们内部发生许多矛盾,李德明利用龙族、迷般嘱、日逋罗丹同源于党项的关系,策反六族,袭杀潘罗支,六谷部自此衰落。看看今天,若不是我朝相助,你们又迎来什么样的生活?”
说道理么,又有几人能说过郑朗?
“昔日青海有一支部族叫吐谷浑,阿柴王临死前拿来十双筷子,对其十子说,一根筷子能折断,能不能将十双筷子折断?十子团结一心,由是吐谷浑自此强大。你们拥有最美好的土地,最强壮的战士,为什么不能团结起,让贼一一瓦解分化击破呢?”说到这里,郑朗大声说:“我们最主要的敌人是谁?”
(未完待续)本文字由展翅更新组@Mr灬素问提供搞不懂3L4L的怎么会和谐郑苹坐在郑朗前面,用小手拍着马背,喝道:“大青,大青,快点跑。”
小青老了,跑不动,郑朗快马回中原,骑的是别的马。但小青自幼就在郑家养大,十分通人性,郑朗舍不得丢弃,于是平时多骑着。慢腾腾地驮着郑朗与他两个女儿,在青色的平川上小驰着。
郑航在郑朗背后咯咯的乐。
远处老百姓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十分感动。
兜了一圈,郑朗骑着小青回来,继续观看百姓在修水利。郑苹坐在郑朗前面,用小手拍着马背,喝道:“大青,大青,快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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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了一圈,郑朗骑着小青回来,继续观看百姓在修水利。
环庆路与泾原路主要是渭水流域,渭水又有秦祁水、咸水、葫芦川、泾水、北洛水、沣水等支流,其中以泾水与北洛水流域面积与水流量最大,但泥沙也最多。
泾渭分明便是指这种情况。
渭水是好同垔志,上游河水清澈,但泾水与北洛水从黄土高原经过,带来庞大的泥沙,于是水道浑浊不堪。郑苹坐在郑朗前面,用小手拍着马背,喝道:“大青,大青,快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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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渭分明便是指这种情况。
渭水是好同垔志,上游河水清澈,但泾水与北洛水从黄土高原经过,带来庞大的泥沙,于是水道浑浊不堪。
环庆路与泾原路上游的泾水与泾水支流许多河道依然很清澈,危害并不大。郑苹坐在郑朗前面,用小手拍着马背,喝道:“大青,大青,快点跑。”
小青老了,跑不动,郑朗快马回中原,骑的是别的马。但小青自幼就在郑家养大,十分通人性,郑朗舍不得丢弃,于是平时多骑着。慢腾腾地驮着郑朗与他两个女儿,在青色的平川上小驰着。
郑航在郑朗背后咯咯的乐。
远处老百姓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十分感动。
兜了一圈,郑朗骑着小青回来,继续观看百姓在修水利。
环庆路与泾原路主要是渭水流域,渭水又有秦祁水、咸水、葫芦川、泾水、北洛水、沣水等支流,其中以泾水与北洛水流域面积与水流量最大,但泥沙也最多。
泾渭分明便是指这种情况。
渭水是好同垔志,上游河水清澈,但泾水与北洛水从黄土高原经过,带来庞大的泥沙,于是水道浑浊不堪。
环庆路与泾原路上游的泾水与泾水支流许多河道依然很清澈,危害并不大。
自中游开始,河水变得恶劣起来。
泥沙将水道堵塞,与两浙江东胡乱围湖是一个性质,望水水储蓄不住。水大时,河道浅,泛滥成灾。于是自古以来,关中为了生存与耕种,兴修许多水利,包括三白渠。
秦凤路渭水上游流域稍稍好一点,可环庆路多是泾水流域,泾原路也有一部分泾水河段。不在三白渠范围之内,范仲淹与郑朗便做了一些小型的维护整理。
还有屯田。
郑朗的屯田去年就开始,各种粟米与高梁全部种植下去,同时还种了一些豆类。
五月,已经生机勃勃的长起来。
又沿着各种河段在岸边种植大量树木,防护河堤。这项工程不仅在泾原路,在他的提议下,整个泾河岸边,包括泾原路与永兴军路、环庆路,都在种植树木。
不难,有许多山区还有许多山林,山林里面长着许多杂乱的树木,十分拥挤,将它们挖出来移载便是很好的树苗。
会改善,但不能彻底解决,因为滥牧滥垦,整个陕西、西北地区水土皆在缓慢的恶化,一旦有雨水来临,雨冲刷之下,滚滚泥沙随着雨水一起汇聚到各条河流当中。
泾水还是浑浊的泾水。郑苹坐在郑朗前面,用小手拍着马背,喝道:“大青,大青,快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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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渭分明便是指这种情况。
渭水是好同志,上游河水清澈,但泾水与北洛水从黄土高原经过,带来庞大的泥沙,于是水道浑浊不堪。
环庆路与泾原路上游的泾水与泾水支流许多河道依然很清澈,危害并不大。
自中游开始,河水变得恶劣起来。
泥沙将水道堵塞,与两浙江东胡乱围湖是一个性质,望水水储蓄不住。水大时,河道浅,泛滥成灾。于是自古以来,关中为了生存与耕种,兴修许多水利,包括三白渠。
秦凤路渭水上游流域稍稍好一点,可环庆路多是泾水流域,泾原路也有一部分泾水河段。不在三白渠范围之内,范仲淹与郑朗便做了一些小型的维护整理。
还有屯田。
郑朗的屯田去年就开始,各种粟米与高梁全部种植下去,同时还种了一些豆类。
五月,已经生机勃勃的长起来。郑苹坐在郑朗前面,用小手拍着马背,喝道:“大青,大青,快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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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渭分明便是指这种情况。
渭水是好同志,上游河水清澈,但泾水与北洛水从黄土高原经过,带来庞大的泥沙,于是水道浑浊不堪。
环庆路与泾原路上游的泾水与泾水支流许多河道依然很清澈,危害并不大。
自中游开始,河水变得恶劣起来。
泥沙将水道堵塞,与两浙江东胡乱围湖是一个性质,望水水储蓄不住。水大时,河道浅,泛滥成灾。于是自古以来,关中为了生存与耕种,兴修许多水利,包括三白渠。
秦凤路渭水上游流域稍稍好一点,可环庆路多是泾水流域,泾原路也有一部分泾水河段。不在三白渠范围之内,范仲淹与郑朗便做了一些小型的维护整理。
还有屯田。
郑朗的屯田去年就开始,各种粟米与高梁全部种植下去,同时还种了一些豆类。
五月,已经生机勃勃的长起来。
又沿着各种河段在岸边种植大量树木,防护河堤。这项工程不仅在泾原路,在他的提议下,整个泾河岸边,包括泾原路与永兴军路、环庆路,都在种植树木。
不难,有许多山区还有许多山林,山林里面长着许多杂乱的树木,十分拥挤,将它们挖出来移载便是很好的树苗。
会改善,但不能彻底解决,因为滥牧滥垦,整个陕西、西北地区水土皆在缓慢的恶化,一旦有雨水来临,雨冲刷之下,滚滚泥沙随着雨水一起汇聚到各条河流当中。
泾水还是浑浊的泾水。
但治比不治要好,出人意料是各部蕃人与羌人全部知道植林的好处,以前多次反对汉人大肆砍伐树木,将长满青草的平川改造成耕田,还发生多起冲突。
这是一种潜意识的对环境的原始认识。
郑朗要植林,这些蕃子比汉人更配合,是好情况。
于是郑朗用市易得来的钱,在整个泾原路后方植树造林,只要是无法耕种的荒坡,皆陆续的种上树木。
想取得效果时间会很长,上游地方位于战事前线,不敢多种植树木,以利于敌人隐藏行踪。垦田与放牧,人口增加对环境带来的消极影响,抵消自己这些布置,树木从苗长成木还有好几年时间,因此到了五月,雨水增多,各河溪都出现一些小问题,影响了屯田。
郑朗不断出来巡视察看,做补救措施。
带着百姓在汭水筑了一段河堤后,天色日暮。
忽然天色昏暗起来,一会儿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郑朗说道:“各位,回家吧。”
诸人一轰而散。
郑朗带着妻子也进了崇信县城。
天也黑下来,雨稍大,密密的打在官衙外面树叶上,发出蚕吃桑般的沙沙响声,居然有了一分江南雨天**的韵味。
一个铁蹄匆匆忙忙而来。
到了县衙,士兵翻身下马,找到郑朗禀报道:“郑相公,伊实济噜率领一万五千骑突袭阿干城,瞎毡不敌,阿干城多被毁去,王吉将军率三千骑前去追赶。”
“走,”郑朗丢下几个妻妾,立即上马就走。
崔娴眼中有些幽怨,但没有作声。
丈夫有的计划没有对她说,但在家中一些谋划,以及地图上的标识,知道阿干城在丈夫心中的地位。
阿干城掌握在瞎毡手中,也等于掌握在丈夫手中,可以为龛谷提供一个重要的安全保障,进可以直指西夏控制的会州地区,剑指兰刚刚城。为了迅速将此城修建起来,丈夫还派驻数千士兵在此协助,没有想到又出了问题。这是大事情,做妻子的,只能支持。
郑朗第二天傍晚,来到笼竿城,将诸将召集商议。
人多力量大,郑朗从来没有认为自己一人的智慧会凌驾于群体之上,在西北的许多策略皆多传诸将诸臣进行商议后,才做出决定。
那怕他决定下来的,也要听听大家意见,补漏拾遗,使策略变得更加完美。
这是一种可嘉的谦卑心态。
狄青一直没有发言。
事情没有表面那么简单,郑朗从京城返回后,元昊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即便寇边也只是小型的寇边,危害不大。郑朗在处理水利与屯田事务,元昊也将精力恢复到国内生产上来。
宋朝战争需要后勤供给,西夏对后勤供给更重视。
阿干城战役发生后一个多月,西夏人没有任何动静。没有想到郑朗刚去渭州后方察看屯田与水利,西夏忽然发动。
似乎很是无理。
瞎毡使用了郑朗策略后,颇有成效的。
凉州到兰州自五代后形成以六谷蕃部为中心的朕盟,六谷便是凉州境内古浪河谷,黄羊河谷,杂木河谷,金塔河谷,西营河谷,东大河谷,下面还有宗家,当尊,阎藏,潘毒石鸡,觅诺,的流,样丹,督六等大部族,巅峰时有甲士七八万人之众。为西夏所逼,献马五千匹求宋朝相互朕手,宋朝消极防御,在这种恶劣环境下,依然大败李继迁的军队,李继迁本人也中流矢而死。
六谷部兵败,厮铎督投奔唃厮啰,八十五年的六谷部朕盟正式灭亡。有的部族逃往河湟,有的部族被迫迁往泾原路境内,有的部族留下,臣服于西夏。
总之力量远不如当初,元昊不出兵支援,郑朗在瞎毡,或瞎毡在郑朗帮助下,两者朕手,可以将河兰二州随时能收回来。
但是不可能的。
宋朝国家庞大,可掣肘很多,郑朗不能指望国内兵力,也不能指望其他数路,仅一路兵力,与元昊对抗,牌面上是占着绝对的下风。
这种兵力的对比,郑朗不得不采用保守的政策,诱敌于己境作战,而不是出兵西夏境内。
有三种可能,第一种是伊实济噜自发的报仇行动,阿干城战役大败,他威信下降,瞎毡又于阿干河东岸树立新城,剑指兰州,释放战俘笼络许多人心,被逼出兵立威。
第二种可能元昊授意,诱宋朝出兵相助,设伏歼灭。不管怎么说,阿干河对于双方来说,皆有着重要的战略地位。
第三种可能元昊用兰州群胡吸引宋军注意,导致镇戎军兵力空虚,声东击西,等宋朝出兵阿干河,出击镇戎军。不要说现在秋粮远远没有上来,越是大意,元昊越容易得逞。
大家七嘴八舌,皆没有什么好主意,郑朗忽然怀念起老种,于是又看着狄青。
狄青说道:“郑相公,可学范经略使。”
范仲淹在延州时只筑城寨,不出击,西夏时派军队骚扰,借着寨砦将西夏人击溃,也从来没有追击过。
真败俺不追你,假败更不追你。比如足球,从守门员到前锋,皆是二米三的超级大汉,但这些大汉们也不进攻,从开始比赛就手拉着手,从球门一侧拉到球门的另一侧。看你如何将球踢到我的球门里。
十分有效果,包括庞籍在内,也是禀程着这种政策,迅速在延鄜路与环庆路构建设了一条坚固结实的防线。但弊端就是这种政策是完全摒弃进攻手段所达到的严密防守政策。
只要奉行这种政策,结果只能有一条,议和!所以无论范仲淹,或是庞籍,都是坚定的议和派。
三百九十五章 提醒
“西夏!”一起呼喝。
郑朗心中喜忧参半,要的是这个效果,但后面发生什么,不能预知。等到诸酋长安静,郑朗又说道:“各位也知道,我朝几代主君勤政爱民,由是大治,富裕古今罕有。各位忠服于我朝,以我朝富裕程度,也不会向诸位敛财。似乎诸位也没有什么财富值得朝廷派人前来剥削。”
下面传来一阵嘻笑。
郑朗说他们穷,是穷啊。
这是宋朝的长处,对开边不感兴趣,对边境仅求羁縻安抚,不能用纳币手段,太失了身份。用了其他的一些手段,比如高价买马,平时给予丰厚的赏赐,大家只要忠心宋朝,不但不剥削你们,还给予你们如此的厚待。
不过下面有的官吏做得不好,因为政策很模糊,有的官吏为了自己中饱私囊,或者为政绩,变法敛财,也有部分百姓岐视蕃人,一些蕃人自己也不好,是一只喂不饱的饿狼,边境地区时常有一些小叛乱发生。然而规模除了侬智高那次,始终不大。
这个长处必须揭示出来,李元昊为了发动战争,对各部苛敛很重,郑朗说出,是让各族族首心中产生一个对比。继续说道:“我朝也有错,以前为李元昊迷惑,想居中调停,让你们各部受了委屈。”
诸族首一些唏嘘。
主动认错不可耻,夫子也鼓励知错能改。起作用的,仅一句,又暖了诸人的心窝。
继续往下说:“朝廷一直没有给各位提供很好的庇护。不过自此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又传来一阵泼天的喝好声。
郑朗扭过头看着瞎毡,问:“瞎毡,你愿意抛开自己一族一部的观念,自此以后,给所有各部各族以公平的观念,公正的处理手段,带领他们创造一个繁荣安定富裕的生活吗?”
“愿意。”瞎毡意有所动激动的说话声音都打着颤儿。
“你愿意永远忠于我大宋朝廷吗?”
“愿意。”
“请向东方遥拜我朝皇帝陛下。”
瞎毡伏下,恭敬的三拜九叩。
“请向诸位族首施礼。”
瞎毡又向各部族首敬礼,这些族首也一一还礼。
郑朗又看着诸人,说道:“兰会二州各位酋首们瞎毡抛开家族的小观,愿意以公平公正之心,处理诸族事务,你们愿意帮助他外抗强敌,内创繁荣吗?”
有人答应,有人迟疑。
这就是西北的民族矛盾。不但泾原路,环庆路、秦凤路、延鄜路与府麟都有。泾原路境内许多部族忠于瞎毡,特别是大量逃亡到泾原路的原吐蕃六谷部遗民。但在瞎毡的境内有许多部族对瞎毡仍然不臣服不仅是党项人连一些吐蕃人也不是很乐意瞎毡统率他们。有各种原因,包括牧场产生的矛盾、私人恩仇,以及党项所逼。如女遮谷(兰州夏官营地区)的凳波二十二家,有帐两千,可抽甲丁多达两千以上。然而地处瞎毡与西夏控制的会州地区中间,只能风刮两边倒,以求和平与生存。
郑朗又说道:“若是瞎毡处政不公,各位可以前来渭州再求公平,渭州处理不公平,各位可以上京城上诉朝廷。王原拿笔与敕书来。”
也就是朝廷颁发给诸路的空白敕书。
范仲淹先要的,韩琦后要的,随后庞籍与郑朗也讨要一批,一共有一百份空白敕书,才到没有多久,郑朗一直没有填上。
将敕书放在桌案上,郑朗说道:“这里一共有一百道敕书,我将替朝廷授命一百名官员,你们各自推选代表,由他们代表你们诸族议事,协助瞎毡处理兰河州内政务,你们从旁提出自己想法,若觉得瞎毡处理不妥,就可以来渭州以朝廷命官身份上诉。”
推行的是一种伪民主机制。
瞎毡也不排斥,该忠于他的部族因为郑朗的这道命令,会更加对他忠诚,不忠于他的部族,也因为有郑朗这道命令,可以羁縻。最少不会发生太多的冲突。一些心中犹豫的部族也因为这道命令,能放下心来。
那些敕书就是官员,等于是无功受宋朝的禄。一个个再次团聚起来商议,一会儿按照人口比倒推出一百个首领,郑朗没有立即写敕命,用砚台压住敕书,又说道:“瞎毡,我会向朝廷提出请求,让你担任兰会路观察使,处理兰会二刚刚务,有权对敌境内各部招降征讨,如果夏贼来袭,可以持金箭号令二州各部,敌势浩大,可以向渭州提出援兵请求。”
说着将那五百根写着副字的金箭让人搬出来,说道:“但你必须遵守你刚才发下的誓言。”
“喏。”瞎毡大声说道。
一时间意气风发,感谢零涕,这等于是宋朝强行将推上兰州与会州首领,甚至相当于当初六谷部的首领地位。
按然吐蕃的风俗,立下大誓。
郑朗这才写授书。
授书发下去,笼络了人心,而且朕合抗敌的好处,这些酋首们也知道的。
不但腹部诸族,连龛波二十二家也参与进来。
又让他们发誓,这才将金箭送到瞎毡手中。
瞎毡感动之下,忽然说道:“将麻济零捆来。”
他手下没有动,眼中迟疑。
“去!”
郑朗不明所以,这个麻济零是什么人?
一会儿几个吐蕃推来一个长相明艳的少妇,郑朗狐疑地问:“她匙……?”
“郑相公,她是我的爱妾。”
“为什么捆她?”
“郑相公,我要用人祭来表达我对朝廷的忠心。”
郑朗差一点吐血,说道:“快将她松绑。瞎毡,为什么我会向朝廷推荐你为兰会观察使,是想你带着百姓过上一个幸福的生活,这个百姓不但是各族子民,还有你的家人。才是一个开始,你用就人祭,我很不喜。妾是你的女人,也是你的子民,大宋的子民其他人也是如此。”
心中想到,原来吐蕃人也有人祭这个野蛮的东东。
这个政策有利有弊。
利就是从此西夏没有占领的兰会境内各族会最大限度拧成一股绳,起到防御李元昊吞并的作用。
弊就是郑朗也害怕瞎毡以后尾大不掉。
不能分兵兼顾,这才想出这条办法。
若不反郑朗这个办法很管用。作为个体而言,吐蕃人是一个剽悍善斗,以战死为荣的民族。
不能老死,只有死在战场上才是光荣的。
有这个观念可怕不可怕?
同样有这个观念的还有一部,女真人,特别是生女真,所以战斗力才强悍到极点。
吐蕃衰落后,吐蕃各部从河陇散落到陕西包括最北的府州这些遗种依然保留崇勇尚武的传统。所以史书里记载他们生长边陲习山川道路,知西人情伪,材气勇悍,不惧战斗,从来国家赖为藩蔽。而且善射,耐艰苦,上下山如平地,遇有战斗则同恶相济,传箭相率,其从如流。范仲淹也上书说熟户恋土地,护老弱,牛羊,遇贼力斗,可以藩蔽汉户。
范小夫子也有汉本位思想,咱是利用这些蕃子的,为了保护汉人安全。
朝廷真正认识到这些蕃子战斗力强大,也是自西北战役爆发以后。狄青征南时,只用几百蕃兵,纵横无敌,昆仑关前大破侬智高三万大军。郑朗石门川两次大捷,他所带来的几百生女真与一些蕃子骑兵,同样表现出强大的战斗力。
今天盟会,可以最大限度利用这些蕃兵将西夏阻挡在清水河、皋兰山与阿干河以北以西一线。
缺点是这些蕃子之所以没有成势,正是因为他们各部分化,不相团结。若没有伊实济噜催毁阿干城一事发生,郑朗甚至默视着这种分化存在,以便于管辖。
忽然想到当时李世民安顿突厥降户时的困难。
任何决策当时看不出来,只有到以后,才能认识到种种弊端。
不知道自己这一变,给西北带来什么。
载歌载舞,欢庆完毕,郑朗亲自看了阿干城。
建设起来困难,催毁起来容易。
阿干城修了一个多月,眼看完成了大半,如今到处是一片残壁断垣。
拿出价值二十万贯的茶叶布帛,从泾原路抽调两万弓箭手过来,协助瞎毡重建阿干城,又沿着女遮谷到霓谷峪修建了东关堡、定远城、新城,相互拱卫,重新将清水河东北原唐朝的重关会宁关进行修葺,拱卫霓谷与泾原路的商路。比宋朝原来的消极防御思想更进了一步,但郑朗的做法,还是一种消极防御。只是将兰会二州没有被西夏占领的各部利用朝廷的影响力,凝聚起来,共同防御,同时提供一批武器,增加他们战斗力。
泾原路并没有主动向这里设兵增兵驻兵。
兵力不足,而且一增兵,朝廷负担也会增加,不得不采用这个利弊参半的政策。
但效果马上显现出来。
看到清水河畔到处在修关城,西夏时常派出军队前来骚扰,多次被各部朕合起来击败。
战争规模皆不大,反过来证明元昊的想法与动态。秋收未到来之前,他也不敢发动大规模的战役。
郑朗没有在龛谷多耽搬很快回到渭州。
后方在开发,前方在继续操练。不同去年,今年增加大量的骑兵,狄青时常带着他们自高平寨出发,沿着葫芦川北上,前往没烟前峡拉练。西夏也经常出兵,自没烟峡开始,一直萧关活动。
也就是以没烟前峡为轴心,一个在东南,一个在西北,时间拉练出击,但双方都在默契着没有出兵。
这是表面的平静,下面波涛汹涌,暗流潜伏,各自在做着安排,谁胜谁负,秋后才能看出分晓。
然面郑朗在渭州也没有呆住。
刚回来没几天,三白渠又派人喊郑朗前去。
汉朝治理关中,兴修了郑国渠与三白渠,郑国渠由于工程出了一些问题,自汉末时陆续湮塞,到唐朝时,除了上游与白渠朕网的渠外基本消失。于是唐朝将仅存的两渠合称为郑白渠,最北面为太白渠,由太白渠引出南面的一支叫中白渠,再中白渠向南延伸叫下白渠。所以郑白渠渐渐被人们称为三白渠。
唐朝对它十分得视,建成坚固的将军翼引水坝,长宽各一百步,用块石砌筑,块石间铸铁锭连接,与郑朗提出的钱塘江鱼鳞塘十分相似。但泾水含沙太多,一些权贵在渠上肆意建造水雄、水磨,造成渠水大量流失虽维修勤快灌溉面积仍在逐步减小从一万顷减少到几千顷。
宋朝时更差。原来郑白二渠可灌溉四万五千顷,仅能灌溉二千顷。宋朝做了一些修理,因为政治中心从关中转移到河南,皆草草而行,不得多少效果。
特别是因为年代浸远,地形的变化,造成泾河陡深,水势渐下与渠口形成很大的悬差,水位比渠口低,水无法引至。到涨水时旧渠又多河沙沉淀,泛滥成灾。
郑朗采用后来周良孺与候可的建议,自洪口筑堰壅水,也就是从中白渠开始,用堰坝将泾水拦起来,再从洪口开一条新渠直到云阳,又叫太白渠,因为地势较高,可以控制很大的面积,虽不及巅峰时四万五千顷,但能达到三万五千顷面积。为了防止大水时洪水泛滥,全部用石材构筑。又修一些泄洪闸泄水,防止洪水冲入灌区。减少泥水淤塞河渠,设置一个澄池,进一步使泥沙沉淀,再进入新渠。
这些措施皆是宋朝熙宁时治水的良策。
在郑朗与范仲淹的考察下,比原来史上的水利更完善。
办法是好,弊端还是有。用钱多,这样的大规模工程用多少钱帛,无人能估计出来。
即便将契股卖出的九百万贯钱帛全部拨出来,朝中还有大佬担心不够花。
并且是治标之法,修好以后,不维护,因为泾水的泥沙,新渠仍然与以前的旧渠一样,会渐渐被沉淀的泥沙堵塞。特别是郑朗心中清楚,陕西的环境越来越恶化。
这么长的新渠,加上许多斗小泄洪闸与若大的澄池、引水堰,使三白渠成为一个庞大无比的水利工程。
朝廷先派太常博士周其前来主持水利,能力不足,郑朗进京提议,将叶清臣从江宁调来。他与宋庠、郑戬关系好,也被吕夷简弄下去,出知江宁知府。
郑朗记得他做了一件事,不仅在两浙他有水利之功,后来出知永兴军时,浚三白渠有功,使灌溉耕地从两千顷变成六千顷。这是宋朝首次大规模的兴修三白渠,并具用费不多。
人在江宁,刚刚来,看到许多问题,派人再请范仲淹与郑朗前来商议,群策群力。
郑朗与范仲淹会不会很辛苦,叶清臣不管了。朝廷四路几个大佬政治主张不同,军事理念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在西北很勤快,上山下乡,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朝中有大臣开玩笑的称为他们为缘边四大铁人。
不是血肉构建的**,而是钢铁构建的**。
郑朗只好前去。
一旦修好,是三万多顷耕田。
也许产量还不及一个太平州的总产量,但这是在严重缺少粮食的陕西。
只要三白渠成,再加上各路的屯田,粮食基本做到自给自足,会给朝廷省下多少钱帛。其意义远比太平州开发更重大。
郑苹张着小手说道:“爹爹,我也要去。”
“别胡闹,爹爹是去办事。”崔娴喝道。
“不要将孩子吓着。”郑朗伸出手将郑苹抱在怀中,说道:“爹爹带你去。”
女儿大了,能走路,能说话,开了一些智慧,带在身边不碍多大的事。
“不是这样教孩子。”
“孩子小让她有一个美好的童年……”,郑朗笑了笑,抱着郑苹上了小青的背,郑航在后面哭。小女儿不敢带的,安慰几句,不管郑航听懂不听懂,扬马离开渭州。
又下了一场霏霏的夏雨。
雨后的柳色清新动人,三人坐在茶楼里一边喝茶,一边谈着正事。
仅从治理水利上来说,这三人皆是宋朝最顶尖的水利专家。叶范二人说了许多合理的想法,郑朗逐一做了补充。细节上差不多,各有秋色,但长远还是郑朗想法更长远一点。
与智慧无关,这是后来的历史知识。
仅从眼下来说,泾水很难治,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但这种淤泥可以掘来压碱肥田,水土的破坏,导致关中许多耕地出现盐碱化。
因此围绕着三白渠,郑朗与范仲淹构建了一个想法,以新渠为主,与旧渠相构朕,构朕之前,先将渠道关闭,挖出渠道的淤泥,压碱肥田,再修斗门与水闸泄出渠水,重新灌溉周边田地。
积年累月之后,又可以通过老渠轮换新渠,将新渠闭塞,重新挖掘,用泥夺田。似乎是一个好办法,但用费更高昂。
技术方面没有多大问题,宋朝的斗门水闸技术远胜过唐朝,至于新渠经过的一些山石之地,也有了火药提供更便利。只要经费充足,不是难题。
一旦修成以后,可以做一个样板,整个陕西除也泾水流域外,原来关中水利一直由泾水为水源的引泾渠系,以渭水为水源的引渭渠系,以北洛水为水源的引洛渠系组成。
这是西汉三大渠系。
恢复不了西汉的盛世时光,但可以恢复一部分。
一旦三大渠系形成,陕西用粮再也愁潜给。
但郑朗心中很疑虑。
根源不在渠系上,而在水土的破坏,破坏最厉害的便是游牧,耕种同样也有破坏。这个恶化不仅是陕西本身,包括青海、甘肃吐蕃境内,西夏境内,全部在水土恶化,反过来影响着陕西,甚至黄河中下游地区。
植树造林依然是治标,不能治本。
多年以前郑朗就与赵祯谈过这件事,但不知道怎么解决。
无奈,再次说了植林的重要性。
天色渐晚,大团大团的雨霭腾了起来,远处的青山笼上了一层云气,飘飘袅袅的象是仙境一般。
三人将大方向说好了,具体的细节,还要明天去实地观察。
叶清臣态度很认真的。
这也让郑朗欣赏。
说完正事,才说他事,范仲淹狐疑地问道:“行知,你还打算裁兵?”
“是啊。”郑朗答道。石门川两战,泾原路牺牲了许多将士,然而郑朗宗旨不变,继续裁兵。后先调出七千多兵士兵来到三白渠修渠,裁掉的正是这批军队。
“泾原路防御的兵力够否?”范仲淹很担心。
两次裁军,再加上前一次的裁军,与牺牲的将士,泾原路将会减员一万八千余人。
总体战斗力没有下降,留下的皆是能打能杀的精兵,并且因为有两万五千名骑兵加入,战斗力未降反升。
但这个战斗力是指战斗时的战斗力,不是指防御的战斗力。那些骑兵用在防御上,与步兵性质差不多。
“希文兄你不用担心……”,郑朗将他的计划说出来。无论是范仲淹或者是叶清臣,德操不用担心。
“区域朕防?”范仲淹呆了一呆。
“是从唐朝闭塞道路防止百姓流动的政策延伸出来的。但是希文兄,如果我没有猜错,元昊还有一战,在这之前,希文兄于环庆路也不要用此策,以免打草惊蛇。”
“葛怀珑……”
“希文兄,你猜得不错,他是我刻意留在泾原路一个缺。无奈,我不敢冒然进攻西夏,只能用一些办法,将西夏军队引到泾原路来交战。”
“又要牺牲许多将士……”范仲淹叹息一声。
“希文兄,西夏不灭,以后死的将士不仅是眼下,还不知道得死多少将士,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当初我从石门川返回,妻子女儿出城迎接,我心中也在感慨,我活着回来了,一家团圆,欢天喜地,可那些牺牲将士的家属呢?虽痛,不得不为之。”
范仲淹劝韩琦,有他的道理,无论元昊有没有称帝,也是实际上的独立,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只要做好防御手段,阻止他进攻,管他称不称帝,那么减少战争,会死许多人。这是消极防御的代表思想。开边做什么?边境各地区贫困,朝廷得之无益,开的边越大,支出越多,防御范围增加,屯军也会越多。
但是不是如此?
西夏是没有消灭,只要消灭了,没有庞大的势力,朝廷需要在陕西驻扎那么多士兵么?
也许蕃部时有动乱,但仅有坏处?得到了西北,有牧场,有牧场便有战马,热兵器时代没有到来之前,冷兵器时代,骑兵还是最锋利的军种。
一部分蕃部会时有叛乱,但大部分蕃部治理得当,会为朝廷所用,就能替朝廷提供更多的兵源。
北宋开国之初一直没有意识到蕃兵的强大。
只要使用得当,又岂是岭南昆南关前蕃兵扬了一下威?难道不能用他们对付契丹人?
况且就是如范仲淹所愿,西夏真的不会进攻宋朝?环庆路与延鄹路有地势之便,但是府麟与泾原,甚至兰会呢?
这些与开边有什么关系?
范仲淹叹息道:“只怕不易,当年李继迁仅是银夏五州之地朝廷都无能为力,况且昊贼如此。”
“可以慢慢来。”
“朝廷财政呢?”
这是范仲淹试图辨服郑朗,让他放弃“激进”的想法。
果然来了。郑朗摇头苦笑说道:“希文兄,我一步步的说。先谈军事,缘边四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首先说我,我有些不思进取。”
范仲淹与叶清臣愕然。
郑朗说得倒不假的。
若论眼光深远,谁能及他,宋朝的所有弊端,后来的得失,历史的走向,全在他脑海中。
他也在做,做得很小心,明处是用了新中庸之术,不想引起麻烦,一点一滴地去做去推广,让大家看到听到,再去反思,使他们在思想观念上一一改变。
实际还是怕麻烦怕争议,做得不果决。
若按照他的做法争行,就算他当权为首相,有可能一生都不能将宋朝的所有弊端逐一扭转过来。好处有之,争议虽有,但终不多。
这也是他骨子里淡淡的性格造成的。
但外人看不出来,看他是做了许多事,其中有的事十分有争议。
是否如此?与王安石的后来改革,他这算什么?
郑朗没有解释,继续说道:“希文兄与稚圭兄、醇之兄也各有所长,各有所长。比如军事,希文兄与醇之兄重视武将,提拨人才,但思想保守,说句不中听的,有些不思进取。稚圭兄思想进取,可是过于激进,又轻视一些有才能的武将,使得策略接连出现错误。我朝重文黠武,有积极一面,最大限度防止藩镇割据与五代十国局面出现。但屈于外辱,一旦国家衰落,将会举国而亡。矫枉过正了。就是希文兄与醇之兄重视武将,仅是爱才而己,有几回征求过武将的建议?种师衡于我手中,凡有战事,必率先询问,以求良策。希文兄向朝廷请求,调到环州,询问过几回?”
范仲淹没有回答。
郑朗说得对也不对,问过,也在重用,包括民族安抚,范仲淹多用其人,抚笼诸蕃。
可是他军事理论是防御,而不是主动发起进攻,或者象郑朗那样刻意留缺,诱元昊来犯,以求战机,又需要与老种商议什么?
郑朗也知道说服不了范仲淹,又说道:“国家为什么需在钱帛?”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我看我朝立国以来,虽然财富是前朝的数倍,也没有看到朝廷执行多少轻徭薄敛的政策。这些钱用在何处?”
“唉”,范仲淹长叹。
郑朗已经开始在善意的提醒。
宋朝的矛盾很多,特别是这次战争的激发,将这些矛盾一一显露出来。于是才有了庆历新政。
史书无限的夸大,为什么最后没有成功?有人说赵祯没有配合,有人说君子党戾气太重,没有团结,有人说保守党力量强大,这都不是根源所在。
赵祯已经意识到一些问题。
保守党虽强大,但吕夷简病重,庆历新政时他并没有起多大作用,一些大臣包括夏球在内的反击,也只是党争,反制君子们的打压,矛头并不是针对新政本身。
其实是因为新政是夸夸其谈了无新意,赵祯失望,导致皇帝不支持。君子党们戾气太重,一些大臣朕手反对。最后新政才失败的。作为改革或者变革,它只能说是一场闹倒。
范仲淹雄心勃勃,比如称喟。
朝堂言国家政事,称呼姓名,韩琦怎么的,吕夷简怎么的,私下称呼,多称字但长者却多称呼官职。范仲淹年龄渐高仍然让人称呼他为希文兄说明他人老心不老。
君子们戾气深重,魄力大,如果将这个戾气用在改革冗官冗兵冗政上会是如何?
庞籍与范仲淹做了,但做得反而比郑朗更小心。
然后所谓的庆历十来……—……
范仲淹德操举世无双,郑朗也说过,若论私心,这天下私心最少的只有范仲淹,有可能赵祯不及之自己更不及之。可其人也有一个缺点,固执。
郑朗提醒后没有多说。
三大弊范仲淹敢不敢碰,就看他的能力。
不敢碰又惹下一大堆麻烦事,新政还会失败。
继续说道:“说祖宗法制,我说太祖,为什么太祖敛财?不仅是为了轻徭薄敛,他说过一句话,契丹数入寇边,我以二十匹绢购一契丹人首。其精兵不过十万人,止费二百万绢,则敌尽矣。于是在宫内设封椿库,储存钱帛。之所以处心积虑积钱,一是用这库钱去赎回幽云十六州,免去强行攻打之苦。二是契丹不同意,用这钱招募军队,用武力收回。这是祖宗家法。”不要搞错了,祖宗的祖宗家法不仅是赵匡义的,也是赵匡胤的,赵匡胤才是宋朝的真正开创人。
梦想没有实现,莫明其妙死了,赵匡义为帝,一看这些钱笑大哥呆了,这些钱积攒着不花,起什么作用?花了,也打了,打了也花了,高梁河大败,回到开封,心中戚戚,从此政策变得更保守内敛。
就是这样,赵匡义还用兵西北。到了宋真宗,一代不如一代。
反正这种消极防御的政策,是逐代积累的产物,肯定不是所谓的祖宗家法,而是一群不喜战争的文臣弄出来的产物,贻害千年。很久以后,许多统治者还在执行着这种消极被动的策略。
“高梁河后太祖之策不能了……”,叶清臣在边上说道。
幽云十六州是契丹重要的产粮基地,又一年得到宋朝几十万贯岁币,马上有可能还会增加,宋朝得花多少钱帛才能赎出。一亿贯,两亿贯?也不能给。即便有也不能给,一旦得到这么庞大的财富,以契丹的武力,马上就能翻脸,不仅再次将幽云十六州收回,甚至会借着丰厚的财力出兵中原。
“故说财政,不如不说。没有西北,国家无论有多少财政,也休想指望国库象西汉那样缗烂粮腐。想要国家变好,一是如何节余费用,敛出财政,二是明白钱帛用在何处,备荒年战事,而不是用在冗官冗兵上面。当真有这么多灾民流民需要厢兵来解决?为什么灾后不能将厢兵与禁兵打散,各归原籍,重新耕种?”
“说易行亮……”
“如果怕,就不要去做,省得引起争议。”
范仲淹又不作声。
郑朗知道自己难以劝说范仲淹,换了一个话题,说道:“眼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彦国兄契丹一行。”
别人不知道,郑朗知道富弼契丹这一行,将会遭受着何等的煎熬。
富弼出使契丹,京城仍然是草木皆兵。田况与张方平进谏,杨崇勋在镇定,守贯瀛州,老者在河阳,军事能力有限,万一有变,不能担当重任,不如诏狄青等名将前去河北,以巩边防。于是将王德用从澶州调到真定府为真定府定州路部署。
契丹的参与,使朝中君臣征讨西夏的想法渐渐消失,改韩琦、郑朗、范仲淹与庞籍为各种观察使,这也是一种信号。又调张亢为高阳关铃辖。
河北都转运使李昭述以河决久未塞,以治堤之名,征农兵八万,逾旬而就。刘六符过澶州,以为真是治堤,还契丹时,见城防全部修葺完备,这么快的速度,让刘六符惊愕。
这也增加富弼出使契丹的难度。
再建大名府为北京,范仲淹先是提议修洛阳以备急难。契丹说来伐,又有人将范仲淹的提议翻了出来,吕夷简说道:“辽人欺软怕硬,依城洛阳,无以示威,反涨其威风。宜建都大名府,示以将亲征,以伐其谋。
范仲淹闻讯后上奏说,此可张虚势,但不可足持。修洛阳不起作用,但可以速修京城,以备万一。议者多从。
吕夷简反驳道:“辽人一旦渡过黄河,即便固守京城,天下也危矣。不如从河北就开始布防。”
在郑朗看来,两者都是费话,可相比而言,吕夷简眼光更长远一点。但从这里能看出,范仲淹几年的西北履历,声望已经隐隐的逼近吕夷简。即便吕夷简说得有道理,也花费了大量口水,才使此议得以通过。
修洛阳做什么?今天修了洛阳,明天打算修江宁,后天打算修杭州?
不过修城的思想,是范仲淹军事战术的最大写照。
他在订州于西北修马铺寨,位于后桥川口,也就是原来西夏所建后桥寨附近,深在贼腹中。范仲淹度贼必争,秘密派范纯佑与蕃将赵明先据其地,引兵随后,诸将开始不知所向,到达柔远,开始发号命令,拿起筑城的工具开始修建,十几天城成,赐名大顺城。元昊派三万铁骑来战,故意败北,范仲淹也不追。西夏诱兵之计不得逞。
又调程琳去大名府,陈执中去青州。
总之,契丹这一逼,让宋朝乱了套,整个计划不得不做了改变。
富弼到了契丹,刘六符找到富弼,说道“责使,不行哪,我朝皇帝陛下坚决要关南十县。”
听到后富弼差一点昏倒,你们契丹人难道是用**说话的?
在京城不是一切都说好了吗,怎么又反梅了。
知道自己这一行注定会遭遇到种种羞侮,富弼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说道:“如果你们契丹非要假此为名,我们大宋只能横戈相待。”
“南朝坚持自己想法,和议怎么能搭成呢?”
“北朝无故求我朝割地,南朝没有立即发兵,而派使者前来议好,怎么说南朝坚执?”大约富弼也气晕了头,契丹常以北朝自称,称宋朝为南朝或者南宋。
不是史上的南宋,而是南方的国家。
古代皇帝或者正席坐位,皆是面南朝北,北方为上为尊。无论南朝或南宋皆是蔑视的词语。富弼气晕了头,也跟着说南朝。
无关大雅,这次是一次试探,看看宋朝底限在哪里。
刘六符下去,辽兴宗出场,富弼先说的话:“两国和好,近四十年,为什么突然要求我朝割地?”
辽兴宗说道:“是你们南朝选违的约,塞雁门,增塘水,治城隍,籍民兵,有什么用意?”
刘六符在开封说的老一套,富弼也懒得辨解,不答,换了一个话题,说:“当年澶渊之盟,是两国先主仁明,若是我朝不顾议和,派兵于后方堵截,会发生什么?”
然后又摇头,这个二十六岁的小青年大约爹爹死得早,老妈纯是一个暴力分子,大臣们又有私心,没有对他说起这段历史,又说道:“当年澶渊经过,我朝郑朗已经写了详细经过,给了你国刘六符与萧特默二臣,陛下,你可以拿来观看,参考一下。”
“是你国大臣书写,朕如何相信?”
富弼更气昏,小家伙汉语说得挺流利的,咋听得就象不象中国人说话似的。
解释不通,再换一种说法:“一旦开战,陛下你可知道你与臣子关系如何转变吗?”
辽兴宗傻眼,问:“有什么转变?”
“与宋朝和好,是陛下得利,与宋朝开战,是臣子得利。”
“为什么?”
富弼开始讲历史。
大约在这个暴力老妈教育下,这个小皇帝历史课没有上好,俺给他上一上。从历史说起,石敬塘欺天叛君,向你国借兵,十六州是报酬,当时中国狭小,上下离开,所以石重贵叛议,让贵国兵临中原。这份和议名不正言不顺。就算如此,你们皇帝耶律德光也客死他乡,变成尸体回到契丹。这是小中国,如今变成我大宋,是大中国,又会成什么局面?澶渊之盟,贵国真打胜了吗?
最重要的那次胜利,收获在哪里?还有在以前贵国打草谷的收获在哪里(打草谷自澶渊之盟后,契丹渐渐中止)。这些抢的掳的,全部进了大臣的口袋,死伤的人马,军需,都需要皇帝你来掏腰包。是谁得利?”
辽兴宗悟,道:“朕不能得利。”
似乎说通了,富弼松了一口气,又道:“塞雁门者,是备元昊,陛下,你现在应当知道,元昊兵已进了府麟二州,不得不修雁门,以防河东有失。塘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通好前因为地低水聚,不得不增。城隍皆重修旧城隍,民兵亦旧籍,按倒增补,非是违反和约。”
这样能说通了吧。
富弼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小皇苹。
谁知道这个小皇帝想了一想,将刚才富弼说的话全部略去,绕了一圈后,又回到原点,徐徐说道:“卿你说得好,若不是你,朕真不知道这些,但瓦桥关以南十县,那是祖宗留给我的遗产,我不得不要。”
富弼拳头攥紧,差一点想扑上去,给这个面目清秀的小皇帝来上几拳。
三百九十六章 大戏·鱼肉熊掌兼得
富弼在心中咬牙切齿,但暗暗戒告自己一定要冷静。
临来前,郑朗与富弼做过一番交谈,郑朗再三分析,不能用后来历史来分析,没有说服力,也妖异。通过驻兵与派使分析。契丹与宋朝一样,有主战大臣,有主和大使。大军到了幽州居然派出使者,说明主和派占了上风。
不过主战派也不可小视。
于是才出现如今契丹皇帝反反复复的情况。
去年两战的胜利会起一些作用。
契丹主和派大臣会通过这两战,看到宋军的顽强。打了这么长时间,虽给百姓带来压力,但不象西夏到了极限。打一个比方,西夏百姓压力达到七分,宋朝才勉强达到两分,宋朝挤一挤,将百姓的压力增加到五分,再以宋军这种顽强精神,契丹即便胜也是惨胜,得不偿失。
契丹主战派也能看出一些东西。自中国大一统以来,秦汉一直到曹魏,五代十国南北朝不能算,然后到隋唐,面对过许多强大的外敌,特别是匈奴与突厥一度强盛不亚于如今的契丹。然后从来没有屈服过。更不要说他们眼中小小的西夏。忘恩负义不算,一个蛋大的国家多次入侵。宋军只能被动的在国内应战,几乎不敢使大军踏入西夏境内。变相的证明宋朝软弱。
有没有两者都考虑的,有,少之又少。连宋朝自己罕有人从两者间同时着手思考,怎么指望契丹有多少这种眼光周全的人?
主和派更求和平,主战派更加主战。
这就是自己前来契丹将要遇到的挑战。
不能以为主和派占据上风,硬着脖子说要和便和,咱们拿出诚心,要战就战,我们宋朝等着你。那么必然会谈崩,说不定自己没有回到宋朝,契丹大军就向三关发起进攻。
郑朗心中还有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未说。
孙权问周瑜,曹军来了怎么办。周瑜说战,孙权还会不会再去听张昭嘀咕?
什么为皇帝,最起码的有拍板决定权利,没有拍板的权利,要皇帝有什么作用?不如实现罗古的共和体制与大食的白衣哈里发体制。
象这样反反复复,宋朝能额外的加一份好处给契丹么?反而会让宋朝君臣愤怒与瞧不起。
但作为当事人本身,富弼最苦逼不过。
忍着怒火说道:“晋高祖以卢龙一道贿赂契丹,周世宗复伐取关南,是异代的事。宋兴已九十年,若各欲求异代之地,是北朝之利乎?”
你们契丹真想做好用异代的事做文章的打算吗?那么在后晋之前,这里是谁的领土?不但幽云十六州不是你们的,包括辽东营阳等地都属于唐朝的领土,你们封地还是唐朝赏赐才能生存下去的。
只能含蓄地说。
直接说出来,弄不好这个小皇帝会当场翻脸。
皮球踢回。
耶律宗真也换了话题,问:“元昊迎娶我国公主,是我们契丹的藩臣,南朝伐之,为什么不通知我?”
“北朝讨伐高丽与黑水,有没有通知我朝?”富弼反问一句,黑水便是渤海国,渤海国在灭亡之前,向宋朝称臣以求两国联手抗衡契丹,高丽换取宋朝支持,也向宋朝称臣纳贡。当然契丹征讨黑水与高丽,不可能通知宋朝。但这样说下去,会大抹这个小皇帝的面子,富弼也换过这个话题,又道:“天子派臣致意陛下,原来不知元昊与弟通姻,因为其忘恩负义,寇我朝边境,因此讨之,使弟有烦恼。我也有烦恼,击之会伤兄弟之情,不击又不忍坐视吏民为其伤害,不知道弟怎么办?”
明处是辨解。但不是,还有话外之音,既然你们契丹为了你们的藩臣,你的姐夫伸头,可为什么不管一管,大家都不打了,相安无事,你好他好,何必夹在里面自找没趣。
当然,这也是宋朝的条件之一。
辽兴宗很有意思,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作为一个皇帝来说,他同样不是那种开创伟业的英主,与赵祯很类似,作为稍稍不及,赵祯虽然外交上软弱,但开创了宋朝最和平,最富裕的年代,文化经济科学思想,以致宋词都是从赵祯手上才真正繁荣起来的。耶律宗真不及之,但做为一个皇帝,也不算是一个昏皇帝。
虽乖了一点,也有自己的智慧,想了一会说道:“是啊,元昊为寇,宋朝怎能不出击呢?”
西夏人欠揍,你们宋朝有本事去揍好了,俺要俺的关南十县,不插手你们宋朝与西夏事务如何?
说完,带着群臣退下。
抛开外表的假象,分析其中的本质,只能暴露出耶律宗真的没脑袋。
他自己很想有一番作为,向中原王朝耀武扬威,可大臣的进谏,又使他犹豫不决。但富弼身在局中,心情会有多恶劣?
富弼坐在帐蓬里看着远处的蓊翠黑山(辽主多不在皇城,而是四时捺钵,夏捺钵避署游猎,多在吐儿山与黑山),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他在临行前,郑朗说了一句话:“富兄此行当壮也。”
事实富弼此行身在局中,虽有一些瑕疵的地方,但瑕不掩瑜,做得很不错。换其他任何一个人前来,未必有富弼做得更好。
想到契丹人的言而无信,厚黑,贪婪,他心中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几年后郑朗来契丹,怎么能脱身平安返回宋朝。郑行知,你大约小瞧了契丹。
愁肠百结之时,刘六符忽然到来,问了一句:“贵使,过去你们太宗既平河东,立即袭击幽燕,今天虽你们宋朝用兵西夏,平定后会不会想谋伐燕蓟?”
这时,富弼觉得太阳很明媚,原来契丹也害怕战争!
是害怕,不是主和。
刚才被辽国小皇帝的反复无常,弄得一颗心七上八下,忽然安定。拼命使精神集中,平静答道:“太宗时,契丹先派拽剌梅里来使,但又出兵石岭以助河东。太宗怒其反覆,才攻找燕蓟,是北朝自取之祸。”
也没有说打与不打。
收回幽云十六州几乎是所有北宋有志之士的梦想。
为什么太宗攻打幽云十六州,是你们不遵守诺言在先,咎由自取。本来澶渊之盟让两国得到和平时光,如今又来了,你们契丹又要撕毁盟约。
刘六符只好转移一个话题,说:“吾主耻受金帛,一定要想得到十县,如何?”
富弼很晕,都说了多次,何必发问。还是耐心的解释,又说:“我朝陛下曾言,朕为人之孙,岂敢妄以祖宗故地与人!过去澶州那么凶险,不答应将关南与契丹,怎能在我手中割地!北朝想要十县,不过贪其租赋,我朝用金帛代替,也能供契丹资用,有什么区别?”
怎能没有区别?
古代对疆域观念比较模糊,偏远的地区要独立,能征便征,不能征手一挥,让他去吧。自汉唐以来一直皆是。
但关南十县岂是十县那么简单?一旦让契丹人得到关南十县,就象将二八芳华正貌的少女,送到关了十几个十年不见荤腥男囚的牢房,有什么区别?以后整个中原会有可能成为契丹的跑马场。断了很少的打草谷也会成为常态。
刘六符也不好点出来。
怎么说,俺要关南十县是假的,以后好随时觊觎你们中原才是我们契丹的想法。
在这里,富弼又疏忽一个问题,契丹派出的人选。
刘六符是一个地道的汉人。
派他与萧特默前去宋朝谈判,那是必须有一个汉人作伴。现在来到契丹黑山,已经没有这个必要,说汉语不一定非得契丹汉人,许多契丹人也会汉语。
这同样是一个态度。
汉奸很多,中国一有事,甚至国家太平,这些人也会象狗一样跳出,并且有不少人愿意做。但更多汉人未必象张元吴昊那样,包括契丹境内的汉人。一旦宋太宗伐幽州,不准备好了,这些汉人会主动拿起武器与宋军开战。但作为汉民族本身,他们盼望的还是两国和好,最好大家不要打来打去。契丹重臣张俭同样是这种心态,泾原路一些六谷联盟遗民部族还是这种心态。这是一种潜意识的民族同根性。
富弼继续说道:“朕念两国生民,不想开战,使之肝脑涂地,所以拿出金帛满足北朝的**。若北朝非要关南十县,是志在背盟弃好,朕只有一战。澶渊之盟,天地神祗,实共临之。今天北朝先发兵端,过不在朕。天地鬼神,其可欺乎!”
赵祯肯定不会向他说这么多话的。
他隐隐看到契丹人的一些想法,胆气壮起来,才说出如此雄壮之言。
刘六符离开。
就在这时,他接到一封家信。
可能是他家中发生大事,但是富弼将这封信拿在手中,久久未拆,过了一会,将它撕了。
手下惊问,富弼答道:“我身当国任,怎能为家事分心,况且那么远,就算知道……也无能为力。”
难道能长翅膀飞回去?
知之无益,反而分了心,对谈判不利。
但可以设想一下,如果郑朗在石川寨与野利遇乞对峙时,郑家发生一些事,崔娴会不会不顾大体,派人送信给郑朗,官人,你快回来吧,家中有事发生。
为什么郑朗一听阿干城有事,天黑出发离开,几个妻妾略有些幽怨,可有谁阻拦过?
此时富弼在做什么?
成功了宋朝少一个强敌威胁,一旦失败,被契丹与西夏肢解也是有可能。
时时要注意分寸,就是此时契丹将他杀了,宋朝也不敢吭一声,乖乖的再派一使前来议和。
有什么样的事,要送到契丹?况且这封信是怎么送到契丹的?
富弼暂时抛开心中的不快,准备迎接下一波羞侮到来。
第二天,耶律宗真引富弼狩猎,态度不恶,让他与自己一道同行。这个场面很壮观,想一想在茫茫无际的大草原上,契丹无数铁骑一字排开,山呼呐喊,草原上的所有动物一起被惊吓出来,然后万箭齐发,一一毙命。富弼仅是一个文臣,更没有上过战场,会不会摄心惊魄?
庞大的场面,使他略略有些失神。
耶律宗真忽然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富弼注意力没有集中,不由自主说了一句:“我朝只想和好,越久越好。”
失误了。
一直到现在,富弼几乎滴水不漏。直到此时,有可能是失神,有可能是那封信的刺激,出现一个重大的失误。
辽国小皇帝脸上露出微笑,宋朝的汉人终于暴露出他们的真面目,昨天在牙帐里的夸夸其谈,原来是虚有其表。和谈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随后说道:“我朝得关南十县,两国则会永久和好。”
富弼随着醒悟,铿锵有力地说道:“我朝皇帝派臣对陛下说,北朝欲得祖宗故地,南朝岂肯失祖宗故地。契丹以得地为荣,我朝必以失地为辱。兄弟之国,岂能使一荣一辱,截然相反?陛下没有忘记关南十县,我朝皇帝也没有忘记燕蓟旧封,但仍然派出使者,正是为了相互谕解。”
不管你怎么说,想要地,一寸地也不可能。
狩猎结束,刘六符又找到富弼说道:“皇帝听你说的荣辱之言,十分感悟,然而金帛必不可取,惟结婚可议。”
怎么又提出和亲?
富弼被这群契丹人弄得仙仙欲死,脑海里在急转弯。
和亲的事在开封就说好了,与割地一样,是不可能的。为什么契丹要提出来?
以前和亲是中原大国笼络塞外蛮夷的举措,如今契丹开化,常以中国自居,不需要这个门和亲。作为军事强国,也不可能需要和亲来维持两国和平。相反的,只有宋朝需要贿赂契丹,来谋求和平友好。
忽然意会,说道:“结婚容易生产矛盾,夫妻有几人不吵架绊嘴的?况且人的寿命各不相同,一旦有了意外就会失去情义,产生误会,不如增加金帛。”
这句话此时他最有感悟。
刘六符说道:“南朝皇帝有女。”
“是有女,我说过她才四岁,成婚须在十年后,今欲释目前之疑,能不能等到那时候?”富弼又加重语气,说道:“南朝嫁公主故事,资送不过十万缗耳。”
一次性付款,仅是十万缗钱,上等绢,五万匹。送过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们看着办。
刘六符马上离开。
说得有理啊,和亲不能玩,还是金帛来得实惠。向耶律宗真以及一干大臣将富弼原话复述一遍。
富弼坐在帐里想着心事,似乎渐渐看到黎明的曙光,但不敢肯定,又不知道明天契丹人会玩出什么。
辽兴宗将富弼召来,说道:“你回去吧。”
富弼很昏,敢情我是纯浪费口舌?折腾这么多天,富弼也没有了火气,平静地说道:“二议未决,怎么敢回去,愿意留下等议果后再返回。”
耶律宗真说道:“你先回去,那时我才告诉你我的选择。别忘记了带两份誓书过来。”
这算什么回答!
富弼还无奈,必须得回去。而且这一来一往,几千里路,沿途有许多关卡,有的道路还不那么好,得多少天?日久生变,又会发生什么事?
于是富弼骑马快跑。
跑吧,越快越好。
……
郑苹说了一句:“爹爹,我饿了。”
“我们去吃饭吧。”郑朗说道。
郑朗请的客。
三人当中,范仲淹最苦逼,他身负天下盛名,实职官却是最小,拿的薪酬也少。
这个薪酬也很含糊,有的福利如差旅费,出差公干费,职田等等,多争多得,少争少得,有的不争甚至不得。以范仲淹的禀性,他也不可能争的。虽说每年薪酬还是达到几千贯,但养着四个儿子,还有一个小娇妻,来回旅费,房屋,交际,只能过着俭朴的生活。
郑朗薪酬最多,不但挂着使相,结的衔也最多,十几个官职,有的官职能叠加拿薪俸。没有争,一年有两万多贯薪酬,若是争,三万多贯也能争来。
生活禀性也不同,郑朗不奢侈,但与俭朴也无关。
将两人带到一个比较豪华的酒楼上,点了一些菜肴,范仲淹有些闷闷不乐,忽然放下筷子问:“行知,以你之意,国家该当如何?”
“下了雨,有些凉。”
“……”
“能加一件单衣。”
“……”
“但不能加一件裘袍。”
范仲淹皱了皱眉。
“希文兄,可以矫正,不可以矫枉过正。我的那本中庸理论不成熟,也没有谈多少关于我朝弊端之事,但说了这个道理。我就说重文轻武,这是我朝祖宗家法,以惩唐朝安史之乱、藩镇割据之祸,本义不错。然而今天成了什么?说它是祖宗家法,太祖太宗是不是宋朝的开国之君,他们平南平西征北用的是什么人?曹彬、李全郴、潘美、杨继业、高琼,那一个不是武将?希文兄,看今天陕西是什么局面。未战之始,不知道什么将领有军事水平。战至今天,狄青、杨文广、种师衡、张岊、折继闵、王信、王吉、王凯这些人那一个不是能征善战,智勇兼备的名将?惩唐代之戒,必须管制武将的权利。平时缘边四路军政可以由我们处理,为什么行军作战,不能放手托于这些武将,让他们主动参与出谋划策行列?希文兄,筑城你懂,指挥一场战役,你有没有这个能力?我也没有,是将手下诸将召集,大家一起商议出来的。战之给军,归则卸权,这才是太祖太宗驭将之道。如今变成什么样子?”
范仲淹拧眉思考。
“鱼肉我得,熊掌我也得。为什么不能兼得?不是不得,而是能力不足也。足了两者同样得之,不足一样也得不到。不矫枉过正,以我朝之富裕,士兵忠诚,虽未必去开边,但重视内治同时,也不需要饱受外侮。不然,内忧没有,让外敌灭亡国家,与藩镇瓦解国家又有何区别?”
范仲淹沉默不言。
说易行难,就是向武将放宽权利,放到什么地步?
身在局内,谁能看清楚?
“希文兄,彦国与你关系良好,此次他出使回来,可以写信询问他心中的感受。泱泱大宋,虽不及唐朝面积,但南至岭南,北到雁门,西极兰会,东临沧海,面积也盛过曹魏,为什么非得寄人篱下?若不能抛开这种错误的观念,激进者会有稚圭好水川之耻辱,保守者只能象希文兄与醇之一样,数年下来劳费国家近亿财富,仅是修了几个小破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