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送(下)
第一百九十四章送(下)
崔娴咬着小银牙,想了大半天,忽然说道:“你敢带,妾就敢去!”
郑朗有一些晕,从崔家规矩来说,小妻子是不敢这样做的。但自己敢这样做吗?还没有成亲,就将未婚妻带着招摇过市,那成了什么?
不想浪费脑细胞,说道:“崔小娘子,明天你与杏儿、四儿一道陪一陪几个娘娘到处走一走吧。”
不与自己一道,非议会很小,也是她所说的安字。
“谢过。”
“不用谢了,若是你真笨点,我就要谢过你啦。”
“妾努力笨一点。”
别当真,郑朗又说道:“还有,你有手段,别对我几个娘娘使出来。”
“妾只是让她们高兴一下,这个有错吗?”。
“……”郑朗语塞。
话说开,也就了事。只要明天崔娴陪着几个母亲在京城一转,那么对崔有节不好的误会也就消解,并且这门婚事产生一些不利的因素也就消除了,两个舅哥心里压力会自动去掉。这才是崔娴刻意前来京城的用意。
想到这里,郑朗又是揉脑袋,自己软了一下,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再看看吧,看她如何与江杏儿、四儿相处的。
吃了一顿晚饭,两小要去冯府,崔娴很是艳羡,道:“你对他们太好了。”
“非是好,之所以如此,用意很长远。”
“妾明白,以后他们会做你的帮手……”
“又在小聪明了,远不是帮手那么简单,”说不清楚,可两个小家伙展现出来的强大攻击力,不由崔娴不往上想。想一想,以郑朗若做到了宰相,这两个小家伙也担任了京官,往哪儿一站,试问,有几个大臣自找没趣与郑朗抬杠。先准备好手帕你吧!别一会儿号淘大哭,将衣服弄湿了。
不过两小也搞趣,对郑朗眨了眨眼睛,低声说:“解元,小师娘好漂亮,有艳福啊。”
说完,没等郑朗反应过来,拨腿就逃。
几个娘娘与崔娴这才回客栈。
不仅是宽慰两个哥哥,还有高衙内。父亲有意化解他与郑朗的恩怨,但这一次是错着。郑朗住进了寺庙,高衙内应当知晓,其实只要他自觉,主动搬出去,事情也能变得简单化。可这个人就象一个木讷一样,非是儒家的木与讷,真成了一个木讷的人,依然与两个哥哥纠缠不清。大哥三哥又不好说,毕竟是父亲邀请他一道来京城的。
自己过去点一点。
对这种不识相的主,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在郑朗那边受了一点小委屈,看看,听到现在的训戒,自己为了大局,为了未来,一句嘴不敢还。于是一股脑的准备往高衙内身上发泄。
大局先顾着的,将几个娘娘安顿好,不是上次来的院落,而是两间大院子,这一行人多,仅两个学生外加三个小婢,就加了五个人,另外又不知道崔家会过来多少人。人家也是一个有钱的主,家有良田近两千亩,说起来,家产比郑家还是雄厚。
所以郑朗未来之前,派了宋伯过来刻意订了两个大院子。
然后严掌柜就发了一笔小财,以前郑朗居住的那间院子,被哄抬成天价,最后让扬州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得去。
郑朗未搬进去,让严掌柜小小失望一下,可也没有喊退房,就空在哪儿了。于是几个妇人与崔娴就住进这个院子,六间房屋,还有一个天井,几棵老树,紧邻着后面,环境同样很安静。
崔娴悄悄与两个哥哥将事情交待了一遍,大哥歉意地说道:“小妹委屈你了。”
“对方看似温吞,实际是一个强势的主,似乎学问聪明又超过了我,怎么办?只好让。”
“让就让吧,小妹,想一想连吕相公都要折节攀交,你让一让不奇怪。”大哥安慰起来。但肚子里好笑,你这一回想要强,可难喽。
“你们也无用,这个无能的衙内,至今没有甩脱,不然事情那来的那么复杂。”
“我与你大哥不是在等爹爹的消息吗?”。三哥道。
“这也要等消息?”
大哥三哥无言以对,就是知道错误,不等父亲消息,他们敢做什么?
“大哥,三哥,你们都是大人了,父亲不能照料你们一辈子,是没有省试殿试高中,若中了的话,你们会被朝廷授予官职,到时候你们怎么办?”
“小妹,不是没有考中吗?就是考中,象爹爹一样无为而治,爱民,还能怎么着?”
“当真如此,”崔娴将郑朗两次困境的经过说了出来:“看一看,这有多复杂?是不是做官就那么好做的?休说你们,父亲也差……了些。”
但也不得不承受,小丈夫虽性格温和,这份防范之心却是要得。
崔娴还想说,可看到两位哥哥眼中迷茫的样子,不好意思再说了,还是先等他们考中进士再说不迟。于是就来到高衙内院中,是一个大院子,但中间隔了一个圆井拱门,半人高的矮墙,原来订这间房子是考虑到崔家可能带一些下人过来,留给下人住的。高衙内来了,挪了出来,让高衙内与娄烟住了进去。
怒气冲冲的走了进去。
无毒不丈夫,量大非女人。
准备拿高衙内小俩口出气的。
几棵老槐树谢光了叶子,腊月的寒风从上面掠过,略略发出一些啸声,但风不大,夜晚却寒冷起来,积雪在地面发出青白色的幽光。踏着一地碎雪,带着环儿跨过了拱门。
因为天气冷,所有客人都进了屋子,又是在城外,环境相对而言比较安静,崔娴就听到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说道:“奴是你的人,又要屡次三番将奴送人,奴不想。”
说着,又低声抽泣起来。
“送人?”崔娴脑袋立即运转起来,与郑朗皆想到了一个问题。至少从外表看,高衙内很喜欢这个女人的,不然不可能到京城来省试,都将她带着。当真不知道这一带,郑朗会很尴尬。事实正是因为他带了这个女人,使事情结果变得很糟糕。
干嘛送人?
并且还不大明白,在宋代妾是没有身份地位的,就连士大夫们,经常将妾送着玩,甚至看到对方小妾长得漂亮,可以正大光明的讨要:“兄台,你的小妾漂亮,能不能将她送给我啊。”
“学弟既然喜欢,就带她走吧。”
好了,小妾转让了,连一个手续都不要过的。象自己那个小丈夫,将小妾当作了家人,也有之,可很少。
看得多,不稀奇,但这一句话很不正常,送人了再想要回来很难,怎么来了一个多次送人?
未经人事,聪明的小脑袋子一时犯了迷糊。
但更恼火,你既然都不珍惜送人,何必此次带出来,招惹是非,难道你刻意恶心我家那个小丈夫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恶相胆边生!几步跨了进去,敲了敲门,高衙内将门打开,恭敬地说道:“见过崔小娘子。”
“不用客气。”说了一句,直接坐下来。然后看着娄烟,有些好奇,在孟州就听到她的名字,差一点她成了自己的劲敌。看了看,穿着一身猩红色的大氅,一对大眼睛荡着一层媚意,双颊抹了一些脂红,瓜子小脸,虽不及那个江杏儿清纯干净,可自有一种娇媚,又有一种少妇的成熟风韵,并且红氅半披里面的紫色紧身长裙里一对好大的丘壑,让崔娴艳羡的自感惭愧不及。
心里说道:“还好,还好。”
不然真的是一个劲敌啊。
其实刚才与郑朗也谈了那么久,明白郑朗看重的不仅是相貌,还有品德,品德比相貌在郑朗心中地位更重。当真江杏儿一跪,于是就收了下来。主要还是江杏儿素来的名声好,才收下来看一看的。换其他诸女,试一试看。再说四儿的相貌,虽然越长大,越变得清秀起来,可怎么也比不上白玉娘她们的长相。然在郑朗心中地位依然很高。
不过是女人,与男人恰恰相反,对美丽的同性有一种天然的排斥感,越美丽,男人越喜爱,女人自己却越排斥。很正常的心理反应。
娄烟刚才在哭,不过崔娴敲门时,早将泪水擦干。同样匆匆忙忙地施了一礼,说道:“见过崔小娘子。”
人家身份不同,正好是自家官人上司的女儿,并且她的未来更不是自己这些苦命小女子可以向往的。
“娄小娘子好,环儿。”
“喏,”环儿将手中的盒子放在桌子上。
“我前段时间赶到了郑家庄,向陛下赐给郑家的织女学习一些刺绣与女红,听闻了许多事。那一年在花会上,郑郎对你做的事,是不大好,这盒子里是几件首饰,我代郑郎向你陪个不是。”
这句话来得有些古怪,至少现在崔娴与郑朗有些关系不清楚。但是崔娴这番话分明代表着女主人在说话,颇有一些扬威的用意。
到了眼下的光景,娄烟还想争辨什么呢?只能弱声说道:“奴不敢。”
“这是应当受下的。”先礼后兵嘛,不然下面的话怎么好说出来。
“谢……”娄烟嚅嚅地说。
“不过我今天来,还是说当年的事。当年郑郎年幼不懂事,我也是,前几年同样对郑郎做了一件很荒唐的事。其实十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呢?”
对此高衙内与娄烟不赞成,人家十岁的孩子也许不懂什么,可你家那个宝贝官人,很难说。
“高主薄,当年你很喜欢娄小娘子,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使她继续呆在青楼当中。这也不能全怪你。可既然呆在青楼里,那种地方总是不好的。郑郎虽是胡闹,可责任不能全怪他。与你起了争议,拨小刀子相向,更是不当。然他终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你当年快到及冠之年,下了那么重的手,是怎么狠心下去的?原来我还以为是传言,到了郑家庄后,才知道比传言更厉害,郑郎差一点从鬼门关走了一圈,才侥幸逃了回来。娄小娘子你呢,自始至终,只是在看热闹,有没有劝过?”
两人面容失色,不能回答。
“不仅如此,后来到了我父亲治下任主薄,爹爹向你陪不是,郑郎向你们二人陪不是。当真需要陪这个不是?不管了,怨家宜解不宜结,爹爹一时糊涂,居然让你与郑郎一道进京。这机会你应当珍惜,可你非要将娄小娘子带着,郑郎需要自污才能向世人表白他的宽宏大度?”就算他们宽宏大度,小女子我可没有那么大肚量!
“我,我……”高衙内不知说什么好。
“我的意思,你现在大约明白了?”
“我明天搬……”
“不是搬与不搬的事,是早就应当搬了。若你不带着娄小娘子,事情盖一盖,稍作掩饰,或者是一件美事,可一带,这件事大家已经下不了台。我刚才对两位哥哥说过,他们科举是要谋官做的,凡事自己要学会拿定主意,然而高主薄你呢,已经是朝廷官员。这事儿还用得着红着脸,挑明了说?好自为之!”
不是迫击炮,是机关枪,劈里啪啦的一阵扫,扫得高衙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崔娴离开。
临走还不服气的跺了跺小脚。
走了出来,环儿钦佩的说道:“小娘子,还是你说得好。本来就是这样,这个不通情理的衙内,对他还有什么客气的。大郎与三郎他们做事太软弱。”
“也不能这么说,他们是男人,做事要顾忌外面人的言论,不象我们说了就说了。”
“小娘子,当年那个衙内真将郑郎君打得很惨?”
“嗯,所以我说他不通情理,厚脸皮,原来我也不知道,是大娘说的,人是晕倒后抬回来的。不然事情都过去了好几年,他那几个好哥子一提起这俩人,还牙齿咬得直响?爹爹在这事情上做得有些糊涂。”
别人的话不一定会相信,郑家大娘的话,崔娴不得不信。这个妇人心好得都快要做菩萨,可事情过去几年,一提及这个高衙内,大娘还是很生气。其他几个娘娘寻那天高衙内做的椅子,结果没有找出来,不然准备将它烧掉。可想当时的伤情,以及给郑家留下的阴影。
但一会儿新的疑问涌上了心头。
第二天与四儿杏儿陪着七个娘娘在京城转了一转。
心中还有一些小性子,可怎么办呢?只好软言哄着,两个小姑娘也不是她的对手,很快就不知道天南地北。一道又去了寺院,江杏儿悄声说道:“崔家小娘子人真的很好。”
“嗯,好得不得了,你这个笨丫头。”郑朗很无语,然后对不远处窃笑的崔娴说道:“又使小手段啦?”
“使什么手段?”
“算啦,这个手段让你使去,最好你保持下去。”
崔娴吐了吐小舌头,将心中怀疑说了出来:“郑郎,奇怪啊,高衙内要将那个娄烟送人,怎么送了多次。”
二娘正在喝茶呢,闻言后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这个你最好不要问。”
崔娴看着几人古怪的神情,慢慢想,终于想了出来,脸立即飞红了。这一下羞大了,都想钻地缝,恨恨道:“爹爹怎么想起来提携此人?”
“想不起来的事多,他的才气不够,不仅如此,早几年我开始发奋读书,依然没有放过我,到处散布我的谣言,连刘知州当时都看不下去了,对他们父亲隐晦的说了几句,让他们回家约束子女,不要再散布谣言。气器不够,道德不够。就是我心胸广大,举人不避亲仇,也不会提携他的。不过事情过去,也就算了。与此人,我不会刻意去报复,也不会与之再交往。那不是表示器量,是往身体主动泼污水。包括这一次,他没有离开客栈,同样是厚脸皮,看能不能攀上我这层关系。就是攀不上,因为与你哥哥住在一起,也能出去利用我的招牌招摇撞骗。这才是他没有离开客栈的用意,当真他是一个木讷之人?”
“为什么你不早说?”
“懒得说。”
崔娴忽然想到他另外一句话,哥哥问他为什么不自辨,答曰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同样又是一个懒得辨。终于明白他说自己性格散淡的原因了。很是无言。
然而郑朗心中同样在奇怪,难道高衙内利用娄烟的美色,色诱了某一位或者某几位高官。这几位高官倒底是谁啊,居然有喜欢人妻的口味?
但没有多想,这才是符合他心中高衙内的定位,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
也没有在意,未来是君子党的太阳,这一轮轮太阳冉冉升起来,烧炙了宋朝的大地,可对于这些偷机取巧的小人来说,同样不是他们的天下。到了自己这地步,虽未官,不与高衙内交往可以,如果刻意盘问高衙内的事,又是着了相,反而不美。
倒是崔娴心中有些后悔,早知如此,昨天晚上不该立即将他赶走的,派一个仆人,暗中盯一盯,看一看这个无耻的小人,利用小妾色赂了那一个官员。
……
小皇帝在宫中乐趣少,要么陪杨尚两个美人搭搭话,要么听一听阎文应说一说八卦,或者练练书法,这是他的乐趣了。便听到崔娴陪着郑朗七位母亲来到京城的事儿。
“咦,崔家也是大户人家。”
“陛下,逼的。”
“怎么逼的?”
“恐怕这事儿没那么简单,郑解元进了寺院住,用意不是很善,只是同样因为忌讳,没大好说。所以崔家让他家女儿不顾外面的风评,陪了郑解元几个母亲进京,化解一些不好的苗头。”
“你说郑解元想悔亲。”
“具体的臣也不知,但臣琢磨着,大约他有这层意思吧。可今非昔比,郑解元前程无可限量,若轻易悔之,别人也会谈论。于是搁了一搁,看崔家有什么动态。”
“这样讲就通了。若悔之,崔家必然后悔。”
“那是,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大家闺秀盼望着郑崔两家悔亲呢。”
小皇帝嘻嘻一笑。
“但臣又听闻崔家那个小娘子长得很漂亮的。”
“哦,可及杨美人与尚美人?”
“那肯定不及。”
“至少以郑解元的才情与温润,相貌也不能太差。”
阎文应心中摇头,人家未婚妻相貌与你有什么关系?
小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走了走,说道:“正好朕想送人给郑解元,也顺便看看这几位妇人,皆说她们慈善,你替朕下一道口诏吧,宣他带着他几位娘娘进宫。”
“喏。”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全部在寺院里,于是阎文应也来到了寺院。皇帝下口诏,开门的小和尚同样又不敢怠慢,幸好知日走了,不然这寺院俗气味会越来越重,能将知日薰死。
几个娘娘一听眼中茫然,道:“让我们进宫啊。”
话都说不利索了。
“嗯,”阎应文淡淡说道,他可没有认为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儿子都将皇宫当成自家花园了,你们进进宫,很合乎情理。不过好奇的用眼睛往崔娴瞅,果然很漂亮,论长相,并不比尚杨二位美人弱,配得!
这可得看好了,明天又能与小皇帝为此事聊上两盏茶功夫,也是恩宠。
看到阎文应看自己,崔娴放开胆子问:“阎都知,陛下送什么人啊?”
阎文应摇了摇头道:“某也不知,陛下没有明说。”
郑朗摇头,阎文应不知道,郑朗却知道。因为即便这件事年底不发生,到了明年肯定会发生。但看着小妻子的神态,唉,顺便逗一逗她吧,对崔娴说道:“崔小娘子,你出来一下。”
崔娴被他喊到一株梅花下边,郑朗说道:“你可知道皇后正是因为妒忌才被陛下废去的。”
崔娴点了一下头。
“如今陛下送宫女给我了,让我怎么办呢?难道让我学房玄龄吗?或者你学房玄龄的娘子,为宋朝再添一个类似醋坛子的典故?”
一道选择题,两个答案。a:同意小皇帝送宫女给我做小妾。b:学习房玄龄的悍妻。都闹得李世民看不下去了,龙颜大怒,发脾气道:“你这个女人怎么啦,朕给你两条路选择,一是以后不准嫉妒,就能活下去。二是继续嫉妒,立即就死。房氏说我宁可因嫉妒而死。李世民于是吩咐人拿来酒杯,说道:“那好,你将这杯毒酒喝下去吧。”
房氏毫不犹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李世民一看,道:“乖乖,我见了都害怕起来,况且房卿,”得,房卿,你自求多福吧,朕不敢陪你一道玩了。
而且崔娴比房妻少了一条最重要的优势,房妻在房玄龄没有发达之前,不离不弃,情深义重,所以房玄龄发达以后,才对她爱护有加,不仅是畏,也是一种爱与亏疚。
好难的选择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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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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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天有情,天无情
听从读者意见改了一下版,每一章从三千几四千几的字,改成了五千几六千几,这样好不好些,请大家讨论一下。
崔娴敢说我就要做房妻?只要她敢说,保证郑朗敢出之!有这心思也不能说,脑筋转了一转,说道:“郑郎,你看,如今你有杏儿妹妹,四儿妹妹,将来妾出阁,还会带上环儿,当年你爹爹在的时候,本来也不想纳这么多娘娘的,是因为郑家一直单薄,所以才纳了,对不对?”
咱换一个角度思考问题,行么。
郑朗让她的小心思弄得呵呵一乐。
他一笑,崔娴胆子更壮,又说道:“况且你也是一个散淡的人,家中真的小妾多了,妾不会吵,可这些小妾们当真一个个都是省事的主?多了,矛盾必然多,肯定会吵。郑郎,你也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出现吧。还有呢,杏儿与四儿你知道,环儿我知道,可宫里的人出来,我们都不知道。万一是好幸运,万一不好呢,她们是陛下的人,谁个敢说?”
“你别绕,直接说你的意思。”
“以妾看,最好拒……之。”
“如果陛下不同意呢?”
“陛下仁爱,xìng子软,只要你坚持,陛下一定不会强迫的,”说到这里,崔娴脑袋瓜子又转了,不对啊,自己这个小丈夫连自己的一些“小毛病”都不能忍受,万一皇帝赏下来的女子脾气不好呢?豁然开朗,说道:“他要强迫你,他是君,你是臣。那只好听天由命。”
“又在用小脑筋了,”郑朗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无奈回屋。大约让她不知道从哪里识破,玩不下去,不玩了。
准备车辆,车子多。崔家两个哥哥带了两辆车子过来,郑朗带了两辆车子过来,此次又雇了三辆车子。崔娴拉着大娘的手说道:“大娘,我也想去。”
“傻孩子,陛下没有召你进去,你怎么好去?”
“妾就坐在车子上等你们。”
“皇城也不是看不到。”
坐在车子上无非在皇宫外面等候,然而东京城的皇宫,非是唐朝的洛阳与长安,因为五代动乱,国家不稳定。所以前几代虽然将开封选择成了临时都城,可是建筑很简陋,就着原来的州衙慢慢扩建起来的。几乎就在开封城的正中心位置。进皇宫一般百姓不要想了,可想看一看皇宫的城墙、皇城的大门,还是不困难的。
“意味不一样。”
是自己小丈夫进皇宫,自己做为妻子身份在外面等候,所以说意味不一样。但郑朗还是摇头,当真她是这个意思?虽让自己训斥了一下。改了一改,想完全改掉大约不可能。
也不是很排斥,想她做到一点不吃味,那是奢望,包括大娘大内。当真看着亡父将一个个小妾领回家,心里面很开心?只要能象大娘一样顾全大局就行。
至于那个才华什么的,郑朗根本不在乎。有不反对,无也不岐视。相貌足矣,那怕稍差一点,也足够了。关健就是能有大fù的容人之量,不能拖自己后tuǐ。
腊月,晚上的天气寒。可是东京城太大了,那怕就是这个寒冷的夜晚,街上有的是不怕冷的人,一大半的店铺开着门,继续在做生意。到了皇宫,郑朗与七个娘娘在阎文应的牵引下进了皇宫。
崔娴爬到杏儿与四儿的牛车上,问:“你们以前是不是这样在皇宫外面等?”
“是啊。就是那一晚郑郎没有回来,奴很担心,然后让宋伯驾着车子在外面等了一夜,结果第二天郑郎出来时,却被送到了开封大牢。从哪以后,奴每次看到郑郎到皇宫。奴就很害怕。“江杏儿说道。
“那是也一种光荣。”
“崔小娘子,若是奴想,宁肯不要这种圣恩与光荣,也不想担惊受怕。”四儿说道。江杏儿虽知道不可能,也赞同的点了一下头。崔娴看着她们说话时平静的眼神,默然。
……
进了皇宫,小皇帝很好奇。
几个娘娘平时做了一些好事,心地不错,又加上有了郑朗,于是京城也在传,小皇帝就听到一些。
心中又有些艳羡,事情过了许久,对刘娥恨意越轻,可生母之痛,还是让他很伤,郑家子说得对,若是养母再软弱一点,那怕让他寻几个借口,见上几面,也能了却心中的遗憾。在这种心思下,赵祯更觉得郑家的大娘难能可贵。
但小赵祯,你可想过郑家仅是一个平民家庭,小官宦家庭,保持这种和平是可能的,你那个家是什么?是皇宫。古今往来最丑恶的地方。估计与他讲这个道理也讲不通,看他自己苛得吝得,苦逼得,还象一个皇帝么?
阎文应将七个娘娘带了上来。
崔娴是不能召了,一是没有正式成亲,来到京城是救急,本身多少逾了礼数的,二就是成了亲,他不是老太太,能召,差不多大小,有忌讳,若召,只能以后宫嫔妃为借口召见。
倒是江杏儿与四儿仅是妾婢的身份,召见进宫,没有争议。
小皇帝看了看,郑朗来到郑家七个年头了,七个年头过去,连七娘都四十出头,郑家庄平静的生活,大娘的薰陶,几个娘娘脸上闪着和善的神情。
第一眼让小皇帝看了很喜欢,看相貌就知道是心地善良的几个母亲,没有这样的母亲,怎么养出这样的儿子。
不过紧张是有的,几个娘娘皆有些侷促不安。
颤着声说道:“见过陛下。”
要往下伏。
其实就是跪,这时候还不兴跪,伏看怎么样伏,若行大伏礼,与跪差不多。
“几位大娘请起。”赵祯虚扶。冲阎文应使了一个眼sè,他不好扶的,可是阎文应好抚,将她们一一扶了起来,说道:“请坐。”
爱屋及乌,客气得不行。甚至连椅子早准备好了。
几个娘娘如坐针毡的坐上去。
小皇帝又说道:“朕早听说几个娘娘的慈爱之名,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陛下,妾身哪里敢当得陛下的夸,只是做一些份内的事,倒是陛下仁爱之名,妾身听儿子时常提起。”
赵祯又用温暖的眼睛看了郑朗一眼,这个少年人,对自己是很忠心的,说:“郑解元。朕打扰你学业,喊你前来,是一件事要说一下。内宫中有许多织女,不仅是刻丝、丝绣,还有一些织绢织丝的织女。数量很多,养在深宫,内宫每年会用去很大一笔开支,朕又不想用这些奢侈的丝帛。于是成了浪费。可随便将她们出之,有可能会让她们迎来艰难的生活。朕想到了你家,若有家眷者,想返回家中的,你安排一下。将她们送回去。并且也能甄别,有的人回去后,物是人非,未必在家中受欢迎。若不想返家者,朕也看到了,你能将她们井井有条的安排。也算了结朕一件心愿。”
这才是小皇帝送的人。
明年会因此送更多的宫女出去,然后更吝。
“陛下,臣受之。不过臣也有一言要进谏。”
“说。”
“陛下苛于自己。内宫嫔妃却不能太苛薄了,毕竟她们多是青春年少之时,呆在深宫,长年不见人间日月,有一些小小的不算过份的要求,陛下应当满足。臣建议留下一些少年织女,维持内宫正常供给。多余的才能外放。以后也能成为一种定制,年过三四旬,又不受圣恩宠者,适度让他们回家与家人团聚,以让她们享有天伦之乐。这也是一种仁爱之道。”
“郑解元,你此言很好。”看看。这才是良臣,换其他的一些大臣很有可能一听,好啊,全部放啊,最好内宫不要一个人服shì,可能吗?
赵祯又走了走,道:“为什么答应得如此爽快?”
他说得很客气,可这一放,不仅是东京,还有应天府与河南府的两处皇宫,有可能多达两三百名织女,这些织女就算留下一半人,对于皇宫是浪费,但对于郑家来说,却是一个宝贵的资源。
没有去过民间,可也知道这些织女的手艺,无一不是出类拨萃的。
郑家子为什么坦然受之呢?
肯定不能歪想,他不是那种伪君子。
“在路上臣就想过,陛下要送臣人,只能送织女。”
“为何?”
“陛下对自己要求太严格了,节约如此,出放宫女是必然,然而普通的宫女给臣有什么作用?无非就是织女。”
“知我者,卿也。”小皇帝高兴的在郑朗肩膀上拍了拍。
几个娘娘看了大喜,儿子什么也不说,所以了解得不清楚。今天一看,陛下这一拍,对儿子真宠啊。不过同样纳闷,自己看到皇帝,不要看到皇帝,走到皇宫中如杏儿四儿一样,两条tuǐ都软了,儿子为什么不害怕?
“陛下,臣之所以没有拒绝,是为国家备粮也。不为己谋sī利,何必拒之?”
奇怪来哉了,小皇帝茫然道:“为什么备粮?”
“今年冬雪降得多,臣到处听闻说明年会瑞雪兆丰年,也许,也未必。自古以来,灾害分为两种,一种是天道有情,降灾示警。一种是天道无情,所以不问是非,突然降下灾祸,后一种往往会持续好几年时间。这是最难的,比如唐高宗中叶,十年当中,持续灾害,有人说女主兆现,于是上天赐警。非也。若如此,为何武后为帝时,国家却风调雨顺。当时国家升平,人君仁爱,诸相兢兢业业,亦如今年,上天是无端赐祸。”
“嗯,说,”小皇帝很高兴,虽然此说法很新奇,可凡事说一个道理出来,它就是道理。况且今天旱灾与蝗灾,确实为他新政méng上了一层yīn影,若用郑朗的解释,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这一种灾害祸害最大,一般会持续好几年,不是涝灾。就是旱灾,主明臣贤,国家还能勉强度过,若主昏臣暗,很有可能国家就此颠覆。不可不防也。”
“是啊。”
“因此,臣以为还要防一防。不过天道幽远。仅是猜测,没有证明可出。但还有一条,陛下可不可以拿一张大宋的地图出来。”
“阎都知。”
文应将一张宋朝地图拿了出来。
郑朗指着地图说道:“陛下,问题在这儿。”
是指河套与青海位置的。
“何解?”
“原来这里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方。可放牧的人多,草地树林减少,有它们,可以吸附土壤,固定水源。没有它们,水源会迅速流失。太阳蒸发,土壤变为砂砾,再有暴雨来临,注入大河之中。因此黄河水位越高,泥沙越积越多。唐朝时危害不大,到了我朝很危险了。水小因为河chuáng高,会迅速东流入海,旱情来临。水大黄河会有缺堤危险。所以河南河北之地。恕臣斗胆进一言,往后,会时有涝旱灾之危。若天公无情,这几年还会有灾情发生。”
“不能当作证据。”
这才是郑朗苦恼的地方。怎么说,他人无法相信。就是自己做了赵祯。又能如何,派人将大名府南边的河堤加防,然而加固了大名府段的河堤,若在其他地方决堤又怎么办?
其实这样说很勉强了。
甚至说郑朗为小皇帝,为老百姓掏了心窝子,否则以他的xìng格,何必趟这个混水,惹来妖孽之说?
“臣也知道。所以臣不好确认,但陛下赐予织女,我会派人将她们安排妥当,然后将经营所得,于宋州处建一粮仓,有则能派上用场,替陛下尽绵薄之力。无。也可以用它来赈济贫困百姓,权当回报陛下,做一做善事。”
只能这么说。
“为何在宋州?”
不在宋州,难道放在大名府?但还是不能这样说,答道:“放于京城。京城乃国都,物价昂贵。若放于郑州,路程太远,运输成本高昂。放在宋州运输成本低,又能幅射山东江淮与河北。因此放于宋州,与刘知州无关。公是公,sī乃是sī,需要分明。”
小皇帝忽信忽疑。
证据不充分,假如兴师动众,浪费不说,会惹天下人笑柄。若不防备,真到了灾害降临时,粮价立即飞跃,赈济成本更高。这个道理连那个司马小三子都知道的,难道当真不顾国家,中饱各大地主,让他们发国难财?
喜悦一下子消失,问:“郑解元,此事不可玩笑。”
“不是玩笑,但陛下,证据不足,臣只能sī自行动。不过说到节约之事,臣想到一条主意。”
“说一说。”
“陛下在内宫对自己很苛薄,怎么苛,也苛不出多少财帛。不若将所有官员一起放回家吧,那么一年省来的薪水将是很可观的。”
“不可啊。”小皇帝有些昏了,官员一个不要,那成了什么?
“那么陛下为何事无巨细,一一处理,若那样,要宰相,要诸部官员是做什么的?”郑朗指了一下小山一样高的奏折说道。
“李隆基晚年将政务交于李林甫,国家败坏,朕不得不小心为之?”
“陛下,作为一国之君,远离政务,那是不对的,可事无巨细,陛下能处理得了?做比各部官员做得更好?臣尝与崔知州交谈,说丙吉不问群斗,而问牛。此事略有争议。然而曹参为西汉名相,何作为也,整日饮酒作乐,为何还称为贤相,调度好各部人才,随着萧何的制度治理国家,因此国家乃安。陛下,请三思之,就是陛下不为自己身体着想,可天下百姓都需要陛下的身体平安。需过问,但不是陛下这样过问的,过了,臣说过度啊。轻重适中乃度之所在也。”
“是啊,陛下,你穿的那件龙袍居然是粗麻,皇宫里内shì是做什么的?”大娘看到小皇帝态度平和,终于大着胆子说了一句。
阎文应觉得很委屈,不是我们不劝,是皇帝不听,难道每天将皇帝强行按着,让他穿上新衣服。谁敢哪?
“大娘,与内shì无关,是朕想以身作则。”
“这个……”大娘嚅嚅不能答,这是彻底颠覆她的认识。
郑朗也没有再劝,若强劝,又会招来君子党们强烈批判。他们可以拥有几十名美妹,皇帝最好不行房事,他们可以吃着山珍海味,皇帝最好连饭也不要去吃了。
再次跳过,道:“国家财政越来越紧张,想要国家财政难题化解,无非两点,一曰节流,二曰开源。”
这个小皇帝很喜欢,他正要准备实施一些节流的计划。道:“说说,何谓节流,何谓开源。”
“节流就是方方面面的节省,不仅是内宫,内宫里又能省出多少,一年能省出一百万缗钱,内宫用度就很紧张了。可这一百万缗钱放在若大的宋朝,能做什么?不过想要节流。要注意各方面的利益,否则会惹起天下大哗。但臣想到了几条,比如科举,每年举子皆来京城,国家供给用度。可因为国家有事,时常中断,造成大量的浪费。是不是可以将它立为一条定制,两年一举,或者三年一举。除大事外,小事不得中断。”
也未必全是坏事,大量的举子来京,或多或少繁荣了经济。然而未来。宋朝会很缺钱……所得不如所失,因此,从现在起,就要省一省。
“这是良策,”赵祯额首。
“我朝谋官,机构重叠,官员有阶官、差遣官、职官、爵官、食封官种种之分。往往某一种官位上再进行细分,有的官员身负十几个职衔,薪水重叠,官位重叠。不仅冗官,而且冗政。这也是一大浪费。本来是好事,正是因为重叠交叉。才不会有权臣害国的事发生。然而矫枉过正了。但这一点不大好动,立即裁之,天下官吏皆会动dàng不安。但可以从现在起,逐步将它控制起来,不能再继续加重这个重叠。一年不显,十年下来,又会节约一笔开支,并且会提高政事的效率。”
“也是一个良策,再说。”
“再比如主客对佃农的租子轻重。有的佃户遇到了一个好主客家,一年勤劳,耕作下来,交了租子,再交纳税务,勉强度日。有的主客苛薄,佃户生活很艰难。虽然朝廷不禁人口流动,然佃农多是无奈,定居一处时,建一个草棚,都能用掉他们一年两年的积蓄。移动不便。又,就是周边有好一点的主客,离他们远,不可能耕种一下,到十几里地外去耕种,一来一去,休要耕作,一天时间耽搁了。所以逼到最后,产生了一无所有的流民,这些流民朝廷又不能不管,同样是浪费。”
赵祯不是晋惠帝,会问出为什么不食肉那样的笑话,听后眉头紧锁,问:“若立律法,强制田租数额如何?”
“陛下,切不可。主客有好有坏,一旦立下律法,为了不招他主客嫉恨,即便好的主客也会提高田租。不好的主客,在地方上有优势,不顾朝廷律法,当真好处理之?太多了,陛下,这一块势力,非陛下所能憾动的。”
“那如何是好?”
“所以臣说,儒家仁义,义也。义以仁为本,乃仁之所发所节所中,许多事靠法家只会引发更多的扰乱。其实想改善一下也不难,比如象陛下这样,接待臣的几个娘娘,一年当中接待几个,或者十几个心地善良的主客,再让文人写几篇文章赞颂,让他们成为榜样。一旦成为一个道德标准,天下不仅不sāo动,会改善主客与佃农之间许多矛盾。减少流民,国家会更安定,也是一种节流。此乃正是义之所在也,律法乃是义之末,只可惜臣当时说仁义,许多人认为臣曲解之,坏了儒家的仁爱。”
真的很不过份,赵祯再度高兴起来,道:“不错,这才是真正的义也,再说。”
“其他的臣暂时没有想清楚。想的还有很多,有臣的立身之道,有这个节流开源,还有言臣所带来的困惹,因此臣还要想一想《中庸》。眼下又要科考……”郑朗揉着脑袋,就是有作弊器也不行啊。
“唉,慢慢来,”赵祯歉意地说,还小,自己不能给他施加太大的压力。能说出这些,能做出这些不容易了。
“是慢慢来,这都是大事情,一着棋错,满盘皆输。容臣以后花数年时间好好的去想一想。”然后道:“那臣就告辞了。”
人也看了,送人也送了,小皇帝不好强留。
但郑朗离开时,对阎文应说道:“阎都知,陛下是人,若操劳过度,你在内宫之中,shì于陛下身侧,应当多加劝戒。真若有事,处理国政太晚,做一些夜宵端于陛下食用。衣服可以省一省,吃难道可以省吗?陛下又能吃多少?”
大娘拽郑朗的衣服,人家吃饭还用你操神。
可就这个吃饭,很有问题的。
然而赵祯心里更暖和,目送着他们远去,说道:“阎都知,陪朕到小娘娘哪里去。”
也就是杨太后处。
看到了小皇帝,杨太后很诧异,因为刘娥临终前的一道懿旨,差一点让杨太后将小皇帝的权利夺去。小皇帝心中戚戚,对这个小养母有些忌惮,很少来看望杨太后了。
“娘娘,今天我在御书房里接见了郑州郑举子与他的几位母亲。”
杨太后明白了,原来受了感触,才过来看望自己的。叹息一声:“那子的事,哀家也听闻了一些,他是纯臣。”
“娘娘,儿臣其他的不知,只知道他对我那种关心,发自肺腑。刚才他临走时说了一句什么。”
“什么?”
“他对阎都知说,若我处理国家晚了,让阎都知强行劝阻。真若有事,让阎都知备上夜宵,不能让我熬坏了身体。”
“此乃陛下之幸。”
“是啊,”赵祯挠了挠头,温润如此,可又不媚,国家有错,自己有错,他同样进谏,可就是进谏都让人感到如沐春风,暖意洋洋。又说道:“可惜他太小。”
我就是想大用也不行哪,不能十七岁的孩子,让他担任宰相,那岂不是会捅更大的马蜂窝。
“祯儿,不用急,有了一个这样的臣子,已是你福气,不能再奢侈。哀家就担心他想的事多,误了省试。”
“应当不会……”
“没有什么不会的,往往预料之外的事时有发生,所以才有意外这一词。”
赵祯又要挠头,殿试自己可以开一个小后门,照顾一下,省试不行。难不成,自己到时候问一下主考官的试题,再将试题通知他?
小皇帝,真要这么做,那是大大的不好啦!!。
第一百九十六章 折
关于北宋的礼教,东京梦华录里有只言片语,宋词里也能找到一些,若嫌不jī烈,看看宋小说《张浩花下与李氏女结婚》,两人皆是大户人家,竟然以sī合打赢了官司,让父母提出的婚约作废。是个案,若崔娴打着陪几位娘娘的名义来京城,是可以的,有非议但不会很重,比起郑朗有可能拒亲,值得付出。休说礼记,儒家的温良恭谦让,但看看欧阳修韩琦包拯石介他们是怎么玩的,马上就会写到。况且那个出奔当真那样解释的?或者将李唐宗室公主郡主与刘娥全部下猪笼子?真不合逻辑,是小说,允许一下虚构,女主角依大家之见,在改了。她的亮点是在以后,正好这种xìng格弥补了郑朗的不足之处。再纠缠下去,真的很伤神,每天码这么多字,还要看一些十分枯躁的经学与史书,真的很头痛。有时候睡在chuáng上不能动弹,恍若死人一般。若不好,敬请原谅一下。各位书友也勿争执,以和为贵。我看了书评,已经在打内战了,真的汗了。
第二天没有朝会,但小皇帝很兴奋的将几个宰相喊进宫中。
赵祯将昨天阎文应记录的郑朗谈话,递到诸相手中。
几个大佬看了很讶然。
科举设为三年制,对后人来说,不稀奇,不是没有出现吗,从无到有,不管什么事,都很艰难的。别看后来实施了三年一次的科举制度,但这时候让诸位大佬商讨了好一会儿。
比如今年春天,老太太死了。这边在办丧事,不能在那一边来一个殿试金榜题名,骑马挂花,那成何体统了。可是天知道那一天会发生大事?郑家子建议是好的,可以采纳,但要仔细的进行商议。
对鼓励主客宽松对待佃农。同样很赞成。未必对所有人起作用,有的主客苛刻,就是皇帝当面劝说,他也未必听,可会对其中不少人产生作用。虽接待的人少,就象进士,几年才录取一次,只有几百人,全国却有几十万学子在嗷嗷直叫。
还不是照样有许多人勇跃参加科举,以博万一中的。
能缓解一下矛盾。虽说人口在增加,抵触了一部分的作用,不推出,流民岂不是更多?看不出来,可隐形的作用,大家能看到。关于后面对冗官与冗政的节制,大家又是懂的。
没有郑朗进谏,小皇帝也准备动手。按理说澶渊之盟过去了好几十年。不打仗了,总有钱了吧?没有,军队还在扩大,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问了吕夷简才知道,祖宗的法旨。收流民的,不然这些人没有饭吃了,就会造反就会起义。这是国家支出的大头所在。知道了,可敢不敢动?连江杏儿现在听啊听的,也听出来,这个冗兵很麻烦。
要么向契丹进贡,安慰党项人的,敢不敢动?
只好动剩下的两条。宋真宗给了神仙许多钱,今年年sè不好,正准备新年过后新气象,下诏让全国停止盖寺庙,和尚道士全部裁减,国家养不起这么多不干事的神仙们。
这些年官员们养得又白又胖,连带着他们的子孙门客都享受着各种福利。郑家子说慢慢节制,何止,马上就要大力裁减。
数条措施一旦执行,会省下来许多冗费,至少远比他从皇宫里抠门抠下来的钱多。可他的xìng格。使种种措施没有得到很好的执行。明知道国家冗官冗政现象很严重,然而到了元宵节登上城楼一看有那么多白发苍苍的举子挤在人群中。心又软了下来,立即下诏书,考进士科的举子考过五次,年五十以上经三次殿式者,诸科考过六次年六十,经五举尝预先朝御试者,虽试文不合格,不准罢黜。得,最少又多了近几十名老进士与诸科生,也意味着一道诏书下来,多了几十个官员出来。以后还成了定例,每考一次就多一次。但好心多数时候是在办好事,不久后又下诏,再次抠啊抠,从内宫抠出了二十匹绢,赈济江准灾民。
眼下几个大佬不知道他的心思,可国家冗官冗政现象的确很严重,郑家子又用了温和的办法节制,同样很赞成。
但眼睛全部集中那个持续xìng灾害上了。
郑朗说的话模棱两可,不可当作证据。休说这年代,再过一千年,说几个月后黄河会决堤啦,谁会相信,神棍来啦。不过郑朗提出来了,诸位宰相不得不考虑。
若不提出来,那怕前面黄河决堤,后面淮河泛滥成灾,他们也没有责任,甚至逼急了,还能往小皇帝身上推,你失德了。可郑朗提了出来,全部都慎重起来。
即便是宰相,也害怕言官。不出事便罢,一出事,人家郑家子早就说过此事,都动用sī人财产备粮,你们几个宰相做什么的?特别是吕夷简,有可能被这些言官能将府邸包围起来,往里面扔石头。
沉思了一下,李迪说道:“陛下,反正北方这几年一直缺粮,有备无患,真不行从国库里挤出两百万缗钱,在宋州盖一粮仓,有备无患。”
皇帝想了一下,点头同意。
第一是财政紧,抽不出更多的钱,第二是这事儿tǐng玄乎的,万一没有,备得太多,本来年sè就不大好,粮价更加坚tǐng。为此范仲淹还上过书,不但不让国家备粮,反而让国家减少备粮,平稳粮价。
因此,只能抽出两百万缗。
郑朗闻听后大喜。
现在是两百万缗,几个月后就是四百万五百缗,将会因此保全多少百姓?
当真靠他一人力量?这些织女是资源,可从资源变成收益,最少得三个月以上的时间,连同家中的积蓄拨出来,一直到七月来临。能筹出三四万缗钱,那就算不错了。三四万缗钱放在那一个家庭中,不是小数字,可是放在未来的大灾难中,算什么呢?
并且他也没有想到,这是最难的。却成了最先通过的。可见宋朝官场明哲保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理,已经沁入心脾。连几位宰相都脱不了这个俗。
几位大佬多是干吏,只一会儿功夫,将决策的决策下去,争议的放在一边,四样事就商议妥了。然后又看着这记录,蔡齐说道:“此子胃口果然很大。”
正事完了,到了大佬聊天时刻。
宋绶就问:“何解?”
“看到没有,此子想用儒家之义。代替法家的律法,这样律法更有仁爱观。不过这样一来,必须仔细的诠释儒家的仁与义,形成一个系统的理论,才能真正将法家的法取代出来。仅是这项工程就非同小可,还有《中庸》,他的道,国家的节流与开源……”蔡齐不由苦笑起来。
“不过我看到他温和的一面。”
蔡齐不语。就是此子对八大王发飙,还是很温和飙的场面,可曾看到他痴立于刘太后遗体前,一动不动立了一夜的场面?叹了一口气道:“此子若上古的一些士大夫,xìng格温润有加。重情重义。”
这是何等的评价!
但在蔡齐心中就有了。
“蔡卿之言,朕也认可。此子有情有义,非是他外表那般拒人千里之外。”
“陛下,郑举子说得对,你龙体也要保重。”
“朕承先帝所托,全天下百姓的命运,在我一念之间,哪里敢安享呢?”赵祯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也有一个度。”
“朕知道。”不过这句话。显然被他当作了耳边风,从吕夷简到郑朗,再到蔡齐,好心有了,可朕怎么能放得下?
只有吕夷简低头一直没有吭一声,直到此时,他才下定主意。让家中小三子跟着郑朗。只要他以后还顾虑着自己这个父亲,少顶几句嘴,也值了。鞭子没有抽,蜡烛没有滴,但为此狠狠的喝斥了几句。将吕小三吓得一句不敢再言。
但是很头痛哪,大儿子象自己。二儿子心xìng未稳定,小三子又去向何方?难道以后一家父子五人,来五种不同的政治观念?
……
官,才是这样做的,郑朗走出皇宫,心里想到。
与吕夷简想的不同,他是权操之术,郑朗想的是为政之术。看看言官们,争来争去争了什么?一条长长的鸿沟出现了。可自己呢,仅说了几句,好几件实事悄无声息的落实下去。
以前说的派风流才子出使契丹的事,若不是今年大灾害,多半也到了契丹,只要经过几次成功的出访,开始没落的契丹会更加没落。倒是党项很头痛,可他熟读史书的,知道真实的党项与宋朝差距没有那么大,若操作得当,宋朝有很大的赢面机会。不能急,主要是自己人太小,说话没有权威xìng。
崔娴从牛车里将头探了出来,好奇地问:“郑郎,人呢?”
“人啊,有可能明天,有可能后天,不过我答应陛下收留她们了。”
“你骗人。”
“不相信你问大娘去。”
“大娘,是真的?”
大娘没有反应过来,道:“是真的。”
“……”崔娴小嘴抿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道:“几个?”
不对的,是她们,有一个们字,这一下子麻烦大了。
“好多,有可能是几十个,有可能是几百个。”
“你又骗人。”
“不相信,你问大娘去。”
“大娘,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咦……”也不对啊,就是赐宫女,也不可能赐几十个几百个,问题出在哪儿?没有想到,问:“怎么那么多?”
大娘道:“陛下好啊,衣服还是旧麻衣,唉,都不象皇帝了,于是将宫中织女一起放出来。”
崔娴差一点扑倒,用一对凤眼看着郑朗气呼呼的说:“原来你早就知道,故意惹我生气的。”
郑朗一摊手,说:“我又不是陛下肚子里的虫,又没有宫中的内shì向我通风报信,怎么会知道。”
“你就是知道!”忽然伸出小手来。在郑郎手背上掐了一下。虽然说过好几回话,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肌肤相碰,掐过后脸儿立即红了起来,心都开始卟通卟通的乱跳。
遮羞地问:“大娘,怎么回事?”
大娘哪里知道他们在弄什么名堂,老老实实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郑郎。不可乱说啊,若是以后几年风调雨顺怎么办?”
“我从不打诳语,直觉告诉我有可能还要出大麻烦。”
宋代人还是很mí信的,崔娴也脱不了这个俗,在这个小丈夫身上发生太多不可思异的事,眨了眨大眼睛,说:“那么陛下会更可怜。”
郑朗默然,不仅未来更可怜,这二字将伴随着小皇帝的一生。
崔娴可不管的,她管的只是郑朗对她的态度。以及郑朗的命运。几个娘娘要回去了,崔娴只好也随着回客栈。毕竟还没有成亲,此次进京迫不得己,但非议肯定有了。打着陪几个娘娘的借口,那是孝顺,还能说说话,却不能单独留下来的。
可在回去的路上,想到郑朗对自己的捉弄。又好气又好笑,心中想到,也不是那么生人勿近,有时候蛮可爱的。于是这一天晚上笑容不断,居然将环儿留下来陪寝。与环儿躺在chuáng上说了半夜的话。
元旦到来。
郑朗还在继续读书。
这也是在冲刺。
可没有想到吕公著再次到来,还郑重的提了礼物。
郑朗愕然的问:“吕三郎,你是……”
“家父同意了,他又让我转问你一句,若是你真的殿试通过,想去哪里?”
两小三立即来了精神,吕夷简,你真让你家儿子做我们的小师弟?对视了一眼。意思懂的,咱先别争谁大谁小,这个吕小三得将他压下去。不能按岁数排,否则他最大的。
对视一眼过后,“滋溜”一下,紧张的走了过来。
郑朗冲他们狠狠瞪了一眼,然后说道:“江南。”
这是一件好事。就是皇帝替自己走后门,若几位宰相不同意,自己未必能如愿去江南。有吕夷简帮助,那么江南去定了。
“为什么是江南?”吕公著眼中很茫然,不是江南不好。是离京城太远。
“吕三郎,你看一看。京东路,河南河北,那一州县没有权贵或者他们后裔的田产财产?江南同样有,可少得多。明年我才多点大,十七岁,要资历没资历,要年龄没有年龄,麻烦不一定害怕,可避免麻烦是不是更好?人关健要清楚地替自己定位,否则赵括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也不能瞧不起自己,所以夫子说,君子yù讷于言而敏于行,小心的说话,勤奋勇敢的做事。”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朱熹对这句话的批注,敏于事者,勉其所不足。慎于言者,不敢尽其所有余也。于是贻害了千年。孔夫子只是反对夸夸其谈的做法,并不是让人们学会虚伪的。是讷,而非不敢尽其所作余也!是敏,而非勉其所所不足也!少说话等于内敛吗?
这种朱家儒学才是真正贻害后人。
其实学了这么多年儒学,再利用后世观念,认真的想一想,孔夫子抛去弱小的鲁国,以及动dàng不安的战乱年代带给他一些局限xìng,以及一些理论的矛盾外,大多数还是有实用xìng的。
只要将它系统xìng的做一整理,不去曲解,再做一些修正,会给后世带来很大的帮助,甚至比制订一项两项重大的国策,都有更大的积极意义。
于是又说道:“我若考中,真去了江南,打算呆很长时间,顺便注释一下儒学,将儒家理论综合起来,首先就从《中庸》开始,你们跟在我身边,可以相互讨探吏治,国家与百姓,或者学问,也可以协助我展开这项工作。”
在江南会是一个避风港,也不用急着回京,年龄小,回京麻烦多,有可能什么事没做成,反沾了一身sāo。那么自己会有更多的空余时间,撰书的时间同样也有了。
“解元,是不是真的?”王安石与司马光眼睛冒光,高兴地跳起来。
连吕公著这个老实的少年,都jī动起来,搓着手,说道:“家父真有先见之明,难怪他让我跟着解元。”
“吕三郎,非也,他是为你以后铺路的,”有着良好腹黑天赋的司马光,不客气的直接说出。
“不准乱说,你忘记我说过什么?”
“是。”
不过话说出来了,收不回去,吕公著神情变得很沮丧。
对此郑朗也无从安慰,难不成让他回家造父亲的反?自己敢说,吕公著敢做么?
但很快被喜悦将沮丧冲散,吕公著没敢耽搁郑朗的时间,回到家中将事情经过一说。吕夷简只是笑了一笑,早就知道啦,否则自己会抹下这个面子?
不指望郑家子成为孟荀那样的人物,只要他勉强能达到孔颖达的一半高度,付出这个面子,很值得了。
并且这个修书带来的名气高度,自己家族的力量,会使这个三子在未来,很快走上政治舞台。这才是他看重的。况且那个郑家子教育人真的很有一手,不但教导学问,还有做人,吏治。
可是吕夷简的其他三个儿子吕公绰、吕公弼与幼子吕公孺听了很是眼热。
吕公孺拉着吕夷简的手说:“爹爹。”
“不行,仅为你三哥,估计又有人会谈论我。并且你年幼,学问跟不上,即便郑家子修书,你能帮助什么?”然后又对吕公著说道:“也未必,要等科考过后,若他考不中,一切是空谈。”
考得中,名与实相符,郑家子威望更上一层楼。考不中,郑家子名声会一落千丈,也不值得儿子抹下脸皮跟在后面。
这才是吕夷简的做人处世观念!
或者这才是真正的实用?
崔娴很快听闻这个消息,同样很惊讶,吕夷简居然真答应了?为什么不能答应,在吕夷简心中脸皮二字很不值钱的,关健是值得与不值得的区别。
然后眼睛眨啊眨的,在想,这件事对郑朗有帮助,也有坏处,帮助是吕家的力量,有了这层关系,小丈夫会有一个更强大的后盾。坏处就是会引起一些言官的反感。脑袋瓜子开动起来,回到客栈还在想,看到两个正在发奋读书的哥哥,忽然想到那三个小三子的资质,低声叹了一口气,人真不能与人相比的,能气死人。那几个小三子有可能学习一天,要顶自己两个哥哥学习三四天。
两个舅哥不知道妹妹的想法,同样觉得天方异谭。嘴张了张道:“修书啊。”
自己连科考一点把握没有呢,小妹夫都准备修书了,这个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并且修书不是修普通的书,是整理儒家学术!惊讶震憾之下,两位舅哥皆疏忽了吕夷简的儿子投小妹夫为师这件事。
崔娴忽然说道:“有了。”
看着两个哥哥,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第一百九十七章 省试(上)
?崔娴对两个哥哥说道!“大哥三哥,我看到你们这几天与一些学子交流。”
说交流,那是夸张的,郑朗偶尔与王安石、司马光他们那才叫交流,从学问到国家、百姓的生计,吏治的手段,不一而足,某种程度,这才是真正在做正事。至于崔大郎与崔三郎,那不是交流,是元旦时,来自蔡州学子相互间的串门子。
崔有节是蔡州知州,蔡州也来了许多学子,相互间拜访一下,也不能说不对。毕竟没有几个人象郑朗那样,那也是有才气底子配着的,
否则人家会讥讽你故作清高,十分不快。
哥、三哥同时点了一下头。
“大哥,三哥,到下次时,你说一声,吕家三郎xìng格温厚,为人忠厚,与郑郎很类似。”
“小…妹,为什么?”
“不要问,让你们说你们就去说。“好吧。”
大哥三哥不知道究里,真去说了,然后崔娴对郑朗说了一下。
郑朗犹豫了一会儿,崔娴是好心的,只要风声传开,对自己会很有利,吕夷简,我收你儿子为学生,是因为xìng格相投,有天赋,与你这个宰相没有屁的关系。言臣听了,也不好作声,人家看重的个人的天赋与品德,稣治水不成功,难道不允许大禹治水成功?许敬宗与李义府是两个卑鄙无耻的jiān臣,难道不准许他的后代出许远这样的烈士?
郑朗危机就没有了。
不但如此,当真一点关系也没有,人家可是你儿子的老师,懂的!
并且言臣又找不到话柄。
听了郑朗一些议论后,崔娴同样觉得这个吕夷简还是少招惹为妙。
不要看孔道辅他们差一点将宫门推倒了,他们始终是直臣,要顾忌一些脸面。就怕吕夷简这样的人,有手段,有地位,而且不要脸。人一旦不要脸再有手段与地位、力量,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这位老猛哥犯得着耍招惹他吗?
她的想法有些偏,吕夷简可怕,这些直臣同样很可怕。
“崔小娘子,主意是不错,可你岁数小……”
崔娴不以为然,你岁数同样不也很小吗?咱们前后差起来不过一个来月,但没有辨。
“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最好与我商议一下。”
“嗯”崔娴点了一下头,夫唱fù随,还是知道的,然后又笑嘻嘻地说:“郑郎,妾这也算是将功折罪?”
“算”郑朗看着她美丽的脸庞,才想起来她终是一个孩子,无论怎么聪明,与司马光、王安石一样,并没有长大。自己是不是对她过于严厉了,想到这里,眼光柔和下来,道:“以后有事还是商议一下为好,一个好汉三个帮,懂吗?”
“知道,还有,这里是妾替你缝制的一件裘衣,你一定要穿上它。”
环儿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新裘衣,上面使用了一些刺绣的手法绘制了一些huā卉纹与一些神话中的走兽,大气而又庄严。郑朗看了看道:“这是跟庄子里织女学的?、“是。”
“你很聪明。”
“妾在努力学笨一点。”
“不要学笨啦,聪明没有事,但不能聪明反被聪明误。”
“喏”崔娴吐了吐可爱的小舌头。
接着,陆续的从三京调出两百多名织女,是所有织女愿意留下来只有九十五名织女留了下来。接人送人,买地盖房子,钱用得象流水一样,柴克明又来到京城省试。
不过他来得晚,临近元旦才到了京城到礼部报了一下名,走一个过场的。无奈之下郑朗只好写了一封信,让张家大舅在家里面帮助。
不仅是这样,这么多织女放在郑家庄不大合适了,人太多,没有那么多地盖房子,周边又没有足够的耕地,于是分出一批人,安顿在张家大舅的庄子东面。
出织女只是小皇帝的第一步,他心中有一个美好强大的梦想,于是瘦弱的身影迈出第二步,下诏道:天下承平久矣,四夷和附,兵革不试。执政大臣其议更制,兵农可以利天下为后世法者,条陈以闻。
只要对军队与农业方面有好办法者,不管你是什么人,都可以上书进奏,朕将它当作法制颁布天下,流传后世。并且将郑朗的数策,除了契丹那条计谋没有说外,皆公布于众。
看看人家只是一个十来岁的毛孩子,想出了这么多办法,替朕分担,这天下间有多少宋朝子民,近亿啊。
再以米赈京东饥民,有一些难民逃到京城附近,开粥棚救之,诸路同样如此,不能让老百姓饿死了。这一切是蝗虫害的,于是又诏去年蝗灾区百姓,掘蝗卵,每一升给菽米五斗二。接着又在京城各门外置场,日给贫民一户斗米,江淮停给钱一年。
是不是好皇帝?
连崔娴都叹息道:“是好皇帝。”
“未必……”郑朗沉吟道。
“为何这样说?”
“崔小娘子,他救的是百姓,不是士大夫,所以直臣不会很开心。”
“这何说法?”崔娴听得傻了,所谓直臣,是好大臣啊,皇帝救百姓,爱百姓是好皇帝,难道还反对?
“他们要的是一个听他们话,按他们意思办事的皇帝,一个大有作为,奋发向上的皇帝,对他们来说,不喜欢。”
“谁是皇率啊?”崔娴惊讶地说。
“你啊,不要想那么多,不但是你,就是我,眼下就是知道,也无法参与其中。”
当然。赵祯不知道自已想有作为…居然是“做错……了,新年新气象,又下了一份让无数举子欢天喜地的诏书,正月十六,以翰林学士章得象权知贡举,知制诰郑向、胥偃、李淑、直史馆同修起居注宋郊权同知贡举。
本来是一件很荣耀的事,然而章得象听到诏书后,立即谢拒,说:“臣才疏学浅不堪担负此重任。”压力啊,让郑家子一闹儒家的仁义、礼、忠恕,都产生了争议,听说他又要对中庸下手,那么儒家还剩下什么?不仅郑家子,那个欧阳修正在冯元指导下,修注《诗本义》毛诗也被打倒了。不是知贡举,是主动坐在火山口,弄不好来一个火山爆发,就将自己喷到几千米高空上。
章得象不好说出来,一本正经的用才学不足拒绝。
小皇帝听闻后,没有想起来,便问李迪与吕夷简:“李卿,吕卿,章得象不愿知贡举你们认为谁适合?”“谁都不适合,谁都适合。”吕夷简道。
“为何?”
“陛下,只要下一道诏书,科考试卷〖答〗案无论进士科,或者诸科,皆以原来经义阑释为准则,对于新近诸学子重新阐释经义不予反对,但不能当作科考〖答〗案。任何学子也不可以因此而对最后录取结果质疑。那么章得象就不会拒绝了。”
李迪额首。
这才是让郑朗困huò的地方,吕夷简人品低下,休要说他有多高尚,那是胡扯,但将范仲淹等人弄出朝堂后,再包括小皇帝的作为却是赵祯执政时难得好辰光。包括去年那么大的灾害,才过了几个月,从山东到江淮,百姓就渐渐恢复了生机。若不是黄河决堤,今年就会是一个大治之年。
但没有这些直臣节制呢,吕夷简会发展成什么?
只有往中庸上找,这一找中庸才会升华而不是后人所想的和稀泥、做老好人,低调云云。
于是再下达一份诏书,并且小皇帝亲自接见了章得象,给予宽慰。
章得象只好答应下来,虽然补了一道诏书减轻了他的压力。然而有一个人同样让他头痛。
若郑家子考得不好呢?那怕就是低于三四十名开外,也会有人对他的试卷重新进行质疑。不一定会是省元吧但郑家子的才学,不能落到一百名开外,那成了什么?
其中一定有不公平,或者猫腻。
还不是最糟糕的结果,若是名落孙山,自己更惨了。看一看有多少人对这个少年在关注着。皇帝想他高中,调于身边培养,蔡齐说他有上古的士大夫风采,这上古的士大夫与现在的士大夫有什么区别哉?
还有吕夷简呢,什么,老子儿子将要拜的小老师,居然连省试都没有考中?
到时候可想自己的悲催。
或者万一中了一个省元,皇帝高兴了,可下面的麻烦就大了。怎么又是郑家子?想一想郑州的轰动。怎么没有人不怀疑?并且前几次因为积压的年数太多,似乎老天都在开玩笑似的,一个个奇才赐降下来。前一百名的试卷有差异,可前十名的试卷真的很难说出什么高低。不是在郑州,仅一个州,将郑家子的试卷打开,让大家看一看,名副其实。换在省试,可能吗?差异不大,就没有说服力,有人还会认为他谄媚陛下,刻意做了手脚,到时候同样有理说不清楚。
带着jī愤的神情,与四位同知贡举、数名临门官、巡视院门官、
监察出入官、巡铺官、封弥卷首官、誊抄官以及其他相关的一百多名官员,还有相关的雕版工人与禁军,多达数千人,一道进了贡院。然后贡院大门“咣当”一声关上,整个贡院封锁起来。不但外面封锁,里面也相互封锁,不得相互来往。
“终于省试了。”崔娴松了一口气。郑朗不是很急,如果不是未来的省试会拖到四年后,时间太久,他都想过一两年前来科考,那样把握会更大。然而崔娴不是这样想,时间拖得越长,似乎麻烦越多,这门亲事越危险。考了,中了,就能商议亲事了。十七岁成亲,不算太晚吧。想到这里,脸上红云朵朵,发起了小huā痴。
“你们先回去,我一会儿也到客栈。”“去客栈。”
“帮助一下你两个哥哥。”
“这时候来不及。”
一旦主考官进了贡院,出试卷很快的,出好了试卷,立即派雕工刻好雕版,然后用雕版印刷印好试卷,就要召考生进入贡院考场了。这个速度很快的,往往几天就能完成。所以崔娴有些疑问。
“勿得罗嗦。”
“是”崔娴吐了吐舌头,与几个娘娘先回去。
一会儿郑朗也去了严记客栈,严掌柜亲热的迎了上来问:“解元,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来?”“时间紧耽搁不得。”诸人对他的期盼,让郑朗忽然产生了一份压力。但临到科考到来时,他反而不象那些考生,开始闭关,因为该学的也学了,现在仅是复习于是盘坐于chuáng上,每天在脑海里一幕幕的回想温习。
“解元一定会高中的。”“正是你们这么说,我反而未必能高中”郑朗道。
严掌柜不解。
不过没有郑朗说得严重,他xìng格散漫,有影响,但不是很大。可若是遇到一个心理素质差的,诸人越是这样期待,压力会越大反而到时候发挥不出来。
又问道:“你家孙子学业如何?”
“他还算努力,但哪里比得上解元。”“也算好的。郑朗与严家子谈过几次,资质中上,不算太笨,至少远胜过自已那七位好哥子,也用功,又说道:“不知道省试结果,若能考中,殿试结束,你将孙子交给我吧。”“解元”严掌柜一下子跪了下来,说道:“我那有这个胆量。”人家教的是天才儿童,是吕相公的儿子,自家是什么?原来还想一想,事情越往后发展,他想都不敢想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是连诺言都遵守不了,谈何君子?还有,你想来,太胖了,我扶不起。”
“是,是”严掌柜一张大胖脸上,绽放出一朵朵荷huā。
郑朗摇了摇头,自己还没有考中呢。一切要考试成绩说话。但现在的考试录取率是低了些,可更人xìng化。比如后来的高考什么,就那么短的时间,必须考完,那怕你腹有千般的锦锈,若是反应不快,在短时间内没有将试卷答完,对不起,你淘汰了。现在的科考时间很宽裕的,整整三天时间,三天时间写一些填空题、解释题,一首小诗,一首小赋,几篇作文。更适合他这种坦然的xìng格,慢慢琢磨。
来到了里面院子,两个大舅哥很惊喜的迎了出来。时与时不同,人也不同。这位小妹夫名字都上了朝廷的诏书,未来不可想像啊。
坐了下来,郑朗说道:“我来是说一说科考的事。”
“请教。”
“十段文的技巧我也教给你们,说一说诗赋,多人皆喜用典故。”
“是啊,大郎,你说中我内心。”大舅哥高兴地说道。
“大哥,你不用急,我话还没有说完,可典故有一个度,一首诗里顶多用两个典故,多了就堆砌了,少了过于平淡。大哥三哥,你们中和一下,倒是很好。还有赋,一首赋里典故不能超过五个。这些典故最好选用儒家经典,道、法、名、杂、墨、yīn阳、兵、农、纵横等诸家,不是不能用,最好不用为妙。因为你们是儒家子弟!若将这个平衡掌握好了,就成功了一小半。然后再想,尽量使诗文言之有物,分清侧重关系,切记,不要没有想好,就往试卷上写。想好了,用白纸先写一遍,再做誊改,会事半功倍。”也就是写作技巧。
时间多,容易发挥,象后世的高考不行了,就那么一点时间,拙一点的连试卷都来不及做,况论打草稿?
“谢过。”
“说起来,我们也能算自家人,不用说谢。”
崔娴听了很开心,脸儿红红的,拿来一杯茶,说道:“郑朗,请用茶。”只给郑朗一人倒的,至于大哥与三哥很自觉,不会自找没趣,去讨要这杯茶水。
“再说说章翰林,他为人好学,举止庄重,不喜结交,喜欢清静无为,xìng格保守。因此你们这几天复习时,往这上面注意一下,考试时更需注意,勿用jī烈愤进的言语,或者有jī进的思想观念。那么又成功了一小半。”
“谢过”两位舅哥再次感谢地说。别以为这几句话说得很笼统,但对他们的帮助,比前面几句话说得更管用。
“毕竟是揣摩考官意旨,传出去会有争议,你们不能对任何人说出去。”郑朗道。若这样,他们还考不中的话,不如回家早点休息,准备将来的出路吧。
这才转向崔娴,说:“马上灯会结束,你陪我几个娘娘回郑州去。”崔娴迟迟疑疑。
不象后来的谈恋爱,什么事可以做的,现在他们能象这样时常见上一面,已经是很难得。十七岁,正是情窦初开之时,有时候使一些小
xìng子,有时候使一些小聪明,可是心里面很甜mì,舍不得回家。
“陪一陪,已经达到你所说的安字。我知道你再呆下去,是想看一看省试的结果,这有可能要到月底,时间一长,外面终归有非议。”这个有什么?但生活在宋代,就有了什么!不仅会说崔娴与崔家,连自己也要说的。xìng格淡,就不想惹太多的麻烦,否则当真他那天说了开源与节流,仅就那三条,三十条也能说出来!
可其他的皆有争议,所以没说。
时间很快,到了二十二,京城的衙役开始到处张贴,让考生到贡院去。这个只能考生自己进入贡院,那怕带十个小婢,都不让进入。江杏儿小心的替郑朗收拾衣服,说道:“郑郎,这几天多保重身体。”非是郑州那次解试,天气不冷不热,现在正月未了,天气还有些寒冷。
“不用担心,贡院里生着炭火,条件比客栈还要好。”
坐着马车,到了贡院,被禁兵引进去,各自的居室,以及各自的座次,事前早就排好。
但今天没有考试,只是让考生进入考场,提前做准备。看着四周无数把过的禁兵,郑朗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个电视剧,说什么少年包青天在考场破了案,哑然失笑,休说谋杀案,就是一只苍蝇也未必能飞进考场来。
倒是同室的几个考生很惊喜,一个个过来寒喧,然后恭喜。郑朗谦逊的说了一句:“结果未出来,什么都不能说。”
一夜无话,天很快就亮了起来。几只喜鹊在窗外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一个来自明州的举子操着南方的口音说道:“好兆头。”
说完,太阳就冉冉从天际处升了上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省试(中)
第一百九十八章省试(中)
杏儿与四儿坚持要去武成王庙。两个小家伙也要去。
刚从郑州返回来的宋伯与另一个庄客只好驾着两辆车子,将他们拉到武成王庙。
不是他们一个人,许多举子的家人与准备看热闹的百姓都站在武成王庙前,向贡院的竹门眺望。是看不到的,两扇大门紧紧关闭,除非攀上墙头,估计头一冒,准得让弓箭射死。
看着这扇大门,司马光与王安石一脸向往。
十年寒窗苦,为的什么?岂不就是为的这一天。
有人认了出来,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过来,说道:“请问,你们可是郑解元家的江小娘子与四儿?”
“是,请问你是……”
“妾乃昆陵丁元规的娘子,官人与小叔同时来京科考,妾就跟了过来。”
江杏儿看了一眼,这个妇人大约有将近四十岁了,可想她官人有多大。也未必全部是三十几岁四十几岁的举子,只能说三十几岁与二十几岁占了多数,四十多岁同样不少,少数有五十多岁,甚至还有六十花甲的举子,前来应试。也有小的,十几岁的少年不少,有的比自家小主人岁数还要小,只有十四五岁,就来到了京城。
“见过丁娘子。”
“妾提前恭贺江小娘子。”
“不敢,还等放榜才知道。”
“郑解元一定会中的,我家官人与小叔侥幸见过欧阳永叔,与他谈起,他说你家大郎必然高中,位居省试三甲也不一定。”不是欧阳修看不起郑朗,有一定偶然性的,能中三甲,不仅是才气,还有一定的运气。很不错的名次了。说罢,中年妇人一脸的艳羡。
“谢过丁娘子夸奖,你家官人也会高中的。”
“我家官人虽勤奋,可资质很差,他以前考中几次皆落了第。”
“你不用担心,大郎说过,勤能补拙。这一次你家官人一定会高中。”
“天知道,若是他有你家解元的天赋……那就好了。”
“丁娘子,不能这样说,要勤奋才行。别人总是说我家大郎聪明,却不知道我家大郎有多苦,这些年来,别的少年在游山玩水,他只有偶尔画一幅画,弹一琴,当放松了。不知道怎么过来的,长大成人。“说到这里,江杏儿眼里酸酸的,自己还砸一个雪球的什么,可郑郎呢?论时间的观念,恐怕这世间找不出几个人将时间当作如此宝贵的人。然后又拍了拍司马光与王安石道:“别人也说他们聪明,可我家从大郎到他们的书房烛光,最早都是二更天才吹灭。”
丁娘子和边上的人不能作声,她官人名字叫丁宗臣,小叔子叫丁宝臣,非是她所说资质很差,兄弟二人皆有才名,平时读书同样刻苦,不过比起郑家子来,恐怕是差了一些,不承认都不行的。比如进了京城,自己官人还与一些人递拜贴交往的什么。人家就呆在寺院里,不出来。若这一次考不中,劝官人再勤奋一点。
郑家庄的人也起来了。
大娘对崔娴说道:“崔家小娘子,我们今天去烧烧香。”
“好哎,什么时候去?”
“下午行不行?”
“下午好啊,下午暖和。大娘身体要紧。”
“你啊,人小鬼大,”但大娘说话时很欢喜,又问:“崔家小娘子,你说省试会不会开始了?”
“没有其他情况,大约已经开始。”
“我就怕,又怕出什么事,今年省试再次作罢,又怕万一……”
“大娘,你不用担心,诏书不下,就会有问题,诏书下了,一定会举行的。郑郎更不用担心,他一定会高中的。”安慰了一会儿,又陪着二郎去作坊。可崔娴看得很细,连织机是如何制造的,也一一询问。
环儿不解地问:“小娘子,你问织机做什么呀?”
学学刺绣可以,将来又不会要自家小娘子制造织机。
“你不懂,郑郎想去江南,我又不知道有什么能帮助他,正好来到郑家庄学了一些女红,刺绣,听说江南纺织工艺比河北河南落后,说不定我将工艺带过去,对郑郎政绩有帮助。”
“小娘子,你对他真好……”
“怎么办?他表面散淡,实际很要强,我只能让一让。”
环儿捂着嘴乐。
“难道我说的不是吗?”。
“是——小娘子。”
“可不知为什么,我也担心起来,万一考不……”后面的字不敢往下说,然后眺望着东西,一轮红日越升越高。
……
所有学子开始起床。生活用品是自己备的,床铺却是朝廷的,朝廷还供应着一日三餐,只是很简陋,如果家中条件好的,贡院里有巡廊军卒出售砚水、点心、泡饭、茶酒、菜肉。朝廷也不禁之,从这一点又可以看出宋朝商业的发达。
开始洗涮。
让郑朗哭笑不得的他看到居然十人最少有九人在使用牙刷。不仅这个,自己很少出去,听杏儿说过一件事,许多学子模仿他,买了一把琴,一到吃过晚饭,客栈里便响起乱七八糟的琴声。
多少人弹出动听的曲子,让人怀疑,不过使京城的琴价变得昂贵起来,好琴千金难求。
许多人不停的与郑朗打着招呼,在寺院里可以推辞,在这里不好推辞,一一还礼。有一个学子说道:“这一次解元很有可能中省元啊。”
“别,能中就很好,省元,我不敢想。”
“解元谦虚了。”
“非乃谦虚,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但平时需要努力,水有了,渠就成。”
“是……”这个举子很茫然,进来许多举子,积压了整整三四年,那一个州没有几十名几百名的举子前来应试?有的举子信心十足,有的举子脸上却是一脸担忧。还有少数的,象柴克明,知道自己纯粹是前来打酱油,反而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这个举子就是前一种,大约有这种表情的,前景都很不乐观。
士兵们前来送早餐,一大瓷碗粥,里面几根咸萝卜条,郑朗端着碗,看了看粥,又看了看走廊,说道:“兵哥子,给我来两个肉包子。”
“解元,好来。”
“多少钱?”
“二十文钱。”
贼贵!不过这个老卒说道:“但解元不用给钱,吃小的包子是小的荣幸。”
“那不行,你们也要养家糊口。”
“解元,别提钱,提钱小的反而不高兴,还记得前几年你被人打的时候说的话吗,暖了我们的心。”老卒说道。也就是郑朗那一天为士兵说了几句公道话。
“这怎么可以?”
“不用客气,真的。”
郑朗只好吃下。其实他真不在乎这十文钱,不收,反而他吃得很不安心,而且是十文钱一个贼贵的大包子。
太阳升了起来,给天地带来了一份暖气。
诸位学子一起涌向了贡院竹门,在此等候放行,再进入武成王庙,也就是纪念姜子牙的庙堂,北宋前期大多数省试在此地举行,偶尔也借用太常寺与国子监做临时考场。与现在时考时不考性质一样,都是科举制度没有进一步完善的产物。
散开看不出来,现在聚到一起,才知道有多少举子,一眼数不过来,也不知是几千或者近万的举子。两个舅哥看到郑朗,迅速挤了过来。至少在这一刻是平等的。大舅哥是老油条了,三舅哥是二进宫,可俩个舅哥脸上表情依然很紧张。
“大哥,三哥,不用害怕,记好了,心情越放松,越能考好。”
“嗯。”
“还有,记好我说的话,答卷越是中规中矩,考中的希望越大。”
“大郎,我们也打听过,不仅是章知贡,郑学士为人孰厚,胥学士乃欧阳修的泰山,不过多与其婿政见不合,为人守旧宽平。大宋(宋郊即宋痒)也是一个忠厚的人。只有李学士为人机警。”
不能仅打听一个人,出考题多是章得象做主,可阅卷时,数位考官一起看的,天知道自己的卷子落入谁的手中?
郑朗低声窃笑。
三舅哥说道:“大郎,这个主意怎么想得出来的?”
“你们啊,这是着了下乘。我也是为了你们着想,才想了想,对我未必会有多少帮助。”就不是章得象做主考官,试卷还得老实一点。想要标新立异或者激进,以后玩不迟,不能在试卷上尝试。好象历史上的王安就是因此,被拿掉状元的。
“原来如此,”两个舅哥惭愧不止。心里想到,就是,以小妹夫的才华,何必钻研这些小窃门。
又有一拨人走了过来,是孙固带来的,十几个人,很客气的打招呼。
郑朗微微额首,可当孙固引见时,郑朗还是很很愕然,有的人郑朗不知道,可其中有几人,却让郑朗感到惊讶。第一个就是张方平!
听到这三个字,郑朗微微失神,果然是人才辈出啊,就是这一届,比前后几届皆差些,还来了这尊大神。脸上没有表露出来,拱手道:“见过安道兄台。”
“见过郑解元。”
互相还礼,郑朗又看了看此人,年近三十,一脸的豪气,然后想到外面自己那个学生,不知道此时若两人见面,会不会对眼?
接下来另外一个人又引起了郑朗的注意,蔡挺!这个人以后在西北很有震赅力的,多次抗击过西夏的入侵。还有另外两个蔡,一个很瘦的蔡是蔡襄的弟弟蔡高,后来信仰了基督教,同样很有才干,可惜早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死的,现在看身体似乎就十分营养不良似的。另一个是蔡抗,又是一个将来很有作为的大臣。还有一人,晋江学子苏缄。
郑朗再次敬重地施了一礼:“见过苏兄台。”
此人才十八岁,未来却是北宋的一个有名的烈士,喊出了一句吾义不死于敌手,宁肯全家自杀身亡,也不肯死于越南的入侵者之手。
其实除了这几人,还有张谟等人,在这一届都高中了进士,在以后的宋朝政坛颇有作为。但总体而言,这一届科考没有前后几届星光璀璨。竹门就到了,迎面又来了一个熟人。
柳永拱手道:“见过解元。”
几年未见,他在词的造诣上更见长,连郑朗在郑州时常听闻有人在传唱他的长短句。
想到他一生,郑朗心又软了下来,说道:“见过三变兄,可否听我一言?”
“敬请指教。”
“不敢,”郑朗将他拱起的手推开,从某种意义,这是自己来这个世界见过的第一尊大神,当时心中还有些小激动。直到后来,神啊鬼的见得太多,才慢慢习以为常。又道:“三变兄此次必然高中。”
柳三变脸上凄苦的摇了摇头。
“你是要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还是要有一翻政治作为?”
这个悲催的鬼,上一次省试落榜,一气之下写了一首词,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就是这首《鹤冲天》,让他更悲催。
在他的词作中不算好词,偏他的词传得广,连宫中都有人在传唱。这一次科考,他是中了的。但到放榜时,小皇帝一看柳永的名字,批了一句: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
不能怪小皇帝,科考在这时代是何等的大事,你说一说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还可以,但还能说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难道朕的科考还不如你那某一个妓女来得重要?
于是让小皇帝将他罢黜,柳永一怒之下,较了劲,俺自此以后不科考了,是奉旨填词,专门去填长短句吧。这肯定不是柳永想要的生活。
“那只是一气之言……”
“不用想那么多,考完后,你再谱写一曲长短句,表示对前面所作所为后悔就可以了。但烟柳之地,可以小逗一下,终非长久之计。请柳君三思之。”
说完了没有再说。
不是写一首词能证明什么,若考完后,自己派人问一问,他还在继续搂红抱绿,也就无药可救了。词作虽优美,也不影响做官,比如苏东坡的词写得好,官做得也好。然而整天呆在那种场合,忘记正业,自己同样不敢向小皇帝求情。
刚说完,数名临门官、巡视院门官、监察出入官到来,清点核实了人数,打开竹门,由士兵与官吏引到武成王庙。但莫急,还有事,章得象与一干官员走了出来。开始举行省试的仪式,十分隆重庄严,观者如山,不过围观的百姓都有禁兵隔阻,不让他们与举子接近。郑朗眼尖,从人群看到了江杏儿与四儿,还有两小。
看到郑朗眼睛朝他们那边望,江杏儿拿着手帕扬了扬,郑朗笑了笑,这时候不好喊:“你们回去吧,我不用你们担心。”
那成了什么?
仪式在继续进行,郑朗又低声对身边的柳永说了一句:“柳兄台,看到没有,朝廷对科举有多慎重,但是你却将它换了浅斟浅唱,让陛下知道后会怎么想?”
这句话说得有些儿冷幽默,张方平站在一边听了,不由“卟哧”笑了起来,差一点笑出声。
柳永脸有些红。
郑朗很想问一句,上次我劝了一下,你有没有对你妻子戚氏好些?那才是你应当最关心的人。
没好问。
但就是郑朗暗中出力相助。以柳永的性情,在政治上还是难以有作为。无他,正是他的曲曲长短句引起的。比如写男女间的情爱,晏殊是这样写的,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水长阔知何处。
可到了柳永手中,却成了这个: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在北宋,男女风气不象明清那样保守,多少也要顾忌着一些影响。因此晏殊写得十分含蓄,但到了柳永手中,不顾一切了。让这些士大夫们如何看?
所以崔娴将了郑朗一军,只要你敢将我带上马车,一道共行,我就敢坐上去。郑朗敢不敢?
因此柳永这首《定风波》一出,晏殊看到后,大发雷霆,说柳永斯文扫地,不成体统。后来人说他与范仲淹是好朋友,那是牵强附会,有了这个先天印象,范仲淹即便怜惜他才气,顶多推荐他做一些不入流的小官。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仪式到了尾声,衙役抬出来香案,主考官与举人对拜。这才正式进入考场。
郑朗与张方平等人拱了拱手说道:“诸位保重。”
进了考场不能再一道了,各就各位,必须分开。
“珍重。”
几个人散开,搜身开始。很没有“人权”的做法,每一个举子全身上下,都让禁兵摸了一个遍。还真摸出来东西,一个仁兄看到两个禁兵在搜他的身,神情有些慌乱。
本来两个搜身的士兵没有搜出来,准备放行的,看到他的神情,对视了一眼,又再次搜查起来,这一回更细了,结果将他的裤角掀开,找出一个好东西。腿上绑着一块长布帛,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这名举子脸色惨白,伏于地上,苦苦求饶,不抓着是幸运,抓住了是要革去所有功名的。但怎能管用?两个衙役如狼似虎的扑过来,将这名举子带了下去。
这是个案,即便是省试,怀挟、传题、传稿、全身代名等舞弊行为,也不能全部杜绝。被查出来的这名举子,仅是一个倒霉鬼,还有许多人蒙混过关进去。不过总体来说,省试远比解试严格,想作弊很难。
临到郑朗时,两个士兵很客气,做了做样子,在他身上搜了搜,放行了。其他举子不服不行,以郑朗如今的名声,需要作弊吗。
耽搁了这么久时间,才真正进入考场。
宋痒看着陆续进入武成王庙的举子,低声对李淑问道:“郑家子有没有进去?”
“我刚刚看他进去。”
“不知道他能不能考好?”
“不用担心,当年你中了解元,随后不也中了省元,接着又中了状元。”
“他还小。”
“晏学士更小。”
宋痒没有再吭声,话是这样说,自己当年连中三元,也是运气使然,不能当作常理。试问一下,这些举子当中,有多少解元?休说就一个省元了,就是省试,解元也未必能考得中。
李淑又说道:“若他连省试都考不中,那么也证明他是一个夸大其词之辈。”
“你信?”
话音刚了,两车驴车驮着试卷,在诸多士兵拱卫下,缓缓而来。试卷的到来,也意味省试考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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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省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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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省试(下)
宋伯看到所有举子都讲去了,说!”我们回去吧。
“宋伯,我们等郑郎出来,行不行?”
两小附乎称赞。
宋伯没有异议,既然等就等吧。不过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人少了,另外两个小家伙就看到了他们,走过来,大的认识,吕小三,还有一个更小的屁孩子。
走过来寒喧,吕公著介绍道:“这是我四弟公孺。”
又是一个未来宋朝重要的大人物。对吕夷简家的四个儿子,郑朗很是无言,皆是一代人杰,当然最好的,还是小三子。夏天不挥扇,冬天不烘火,牛么?还不牛,在他一生中从来没有发过怒,而且志向坚定,连吕夷简都对自己这个神童儿子交口称赞。不过也有让吕夷简头痛的,比如废后风bō,与郑朗谈了谈,无论吕夷简家教多严格,吕公著都认为父亲做错了。
“三师弟,你怎么来了?”司马光“亲热”的问。
“什么三师弟?”吕公著眼中茫然,然后反应过来,道:“似乎我比你们都知心那成么?
马上吕公著就尝到了。枪舌剑的厉害,只一会儿吕公著头很晕,举手投降。
“你也不用担心,解元还收了一个更小的师弟,是严记客栈掌柜的孙子。”司马光又说道。这时候,他又按年龄来排了,否则按照进门的先后,严掌柜那个胖孙子才是郑朗第一个学生。
但司马光埋了一个小坑,在郑朗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两小也受到了些影响!至少不认为平民百姓是低贱的。这是他们的想法,司马家虽贵,仍远远赶不上吕家,王家更不用提,除去官服,与平民百姓差不了多少。司马光说完,与王安石一起看着吕公著,看这位大宰相的儿子是怎么回答的。
“那位严家子MT他倒很有福气,”吕公著叹息一声。不能说资质有多少差,可京城象他的资质学子不要太多,家世不过家里有一个大客栈,也不是东京最顶尖的客栈。有钱又如何,一个商人,能有什么地位?纯粹是因缘得巧,这才是真正的福气。
王安石与司马光对视一眼,眼中再次mí茫,见过两次面……知道他忠厚,可不能忠厚到这种地步,怎么与他父亲有这么大差别?然后胡思乱想……
这想法是不对的,吕公著也得到了吕夷简的部分遗传一一沉稳!
人家是将喜怒哀乐放在心里面,不喜欢往外表达而己。
不能一直在这里等,四个少年商议了一下,武成王庙附近还有许多道观,转一转,江杏儿与四儿不便同行,继续坚持呆在马车上,等郑朗出来。
与上次解试考一样,郑朗出来得不算太早。
十道题空题对郑朗来说,是最轻松的。十道解释题也不难,每一条墨义用一句话做解释,不能按他的想法来,考官不承认的,得按五经正义的诠注来解释十条墨义。但同样不难……难的是如何用一句话简洁而又精炼的将这一条墨义准确诠释。
反正对间很充沛,第一个交卷子的也不会加分,于是仔细琢磨。可这一回不需要照顾柴克明,速度比上次砰试时要快。
几小还没有回来,郑朗就出来了。江杏儿与四儿站在马车上,看到他出来,在远处挥着手,正月末的风儿略略有些峭寒,两个小姑娘脸儿被风吹得红扑扑的,一头乌黑的青丝也随着微风轻扬。
有人等候,郑朗看着两个少女清般的脸蛋,也感到了一种幸福,放慢了脚步,冲她们挥了挥手,最后进了贡院。
傍晚到来,同室几个举子一起回来了,呆在一起商讨答案呢,一名唐州的举子就问郑朗:“郑解元,你如何看?”
吵得不行,郑朗用纸将十条墨义与十条贴经写了出来。
可以说,他的答案同样可以再次做标准答案。
看着郑朗的答案,其中有一个一直不说话的举子有些懊丧地说:“我这里还是有些差错。”
是指对一条墨义诠注出现了一些小的误差。
也很难得了,同室当中的,就没有一个全部答对的。有一个举子更是捶xiōng顿足:“我错了好多。”
“多少?”其他人问。
“皿条帖经,六条墨义。”
“怎么会?”说完了,几个举子就象看到丧门神一样,离他远远的。虽说很难保证没有错,可老兄,你不能错那么多啊!多半这个举子在解试考时,不是托关系就是舞弊得中举子的。
不但解试考,省试考也未必所择进士,都能做到名副其实。比如六十一年前由进士徐士廉带头,击闻登鼓怦击李昉舞弊案,复试了一下,李昉乡人武济川、三传刘泼,材质与学问皆鄙陋不堪,却得以高中,于是黜之。只能说通过两次诠选……层层措施把关,能有一个相对的公平环境。
不过做为学子,对那些想通过舞弊上位的学子,同样很排斥。
“到了考场不能紧张,有时候一紧张,就会将以前学过的学问忘记,”郑朗转了一个圆场,何必呢?又转过头问那个一直沉默不言的举人:“请问学兄尊姓大名?”
“郑解元,我是汝州举子吴辨叔。”
“吴几复?”
“是。”
“见过,”郑朗客气地说。果然是史上最人才济济的朝代,看到没有,又碰到了一尊小神。若上前几届,或者后几届呢?如论刻苦,此子才是真正的刻苦,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为了学习环境安静,派人在城外风xué寺锦屏风下凿一石洞,闭门读书,杜绝交往,于洞中苦读九年,居然寺中的僧徒都不识其面。终于学问大成,后来也成为一代弘儒。
不过眼下无人知。
郑朗又说道:“吴学兄,若考后,可愿意受我一访?”
“解鬼心其他几个学子一起放弃了争执,全部抬起头看着吴几复,虽然一天多来,郑朗与他们说话态度很随和,可心里面清楚,有差距的。郑朗随和的态度下面,还是生人勿近,他竟然主动邀访这个书呆子?
“吴学兄不答,我就当吴学兄同意了。”
“这,六“吴兄台,快答应吧,”几个学子眼都红了,与郑朗攀上关系,还是郑朗主动找他的,这是何等的机缘。只要郑家子进了宫,在小皇帝面前吹吹风,这一辜子够用了。
为嘛自己当时不好好读书,否则自己做的答案标准,岂不同样能得到郑家子的青睐?
如果真这样去做,郑朗会青睐你?况且郑朗不仅看中他的人品,是他的刻苦,给两小说一说,别以为你们很努力,看看人家,比我们三人更努力。
第二天是诗赋,对此宋朝曾多次修改,几年后,经筵宫革淑建议,参考唐太和故制,试进士时……先策、论,次赋与诗,再次帖经与墨义,从前面的不定场,改成定四场。范仲淹赞成这个说法,但改成了三场,以前不定场时,也是多以三场为主。到王安石时,罢诗赋帖经墨义,改成了先经义,也就是大经,一句经义必须用很长的文章诠注,然后策论。后来又恢复了诗赋,与经策并行。随后又罢,再恢复。
都是这些大神打架的结果,最苦的是下面学子,不知道如何学习。
眼下还没有动,次诗赋,再次论策,只有策没有统一,正常是五策,有时候仅一策,有时候甚至更多,所以导致场次多有变动,就是怕策多,学子接收不了的。
两位舅哥又在人群中找到郑朗,三哥兴奋的说:“大郎,神了,果如你所料。”
郑朗说过章得象为人好学,举止庄重,不喜结交,喜欢清静无为,xìng格保守。学问必广,择题面也很广,但不急,后面有不喜结交、清静无为、xìng格保守的评价。因此那些jī进的题目不会出,冷门的题目不会出,偏怪有争议的题目同样不会出。庄重是好事,那么择题时会以洪大端正的题目为主。这一择,学习还有没有主攻的方向?
结果二十道题目有十九道题目是这一类型的!
大哥遗憾地说:“若是早准备,那更好了。”
郑朗低声说:“无论如何,这是落了下乘的。做人臣,要坚持自己原则,不能善自揣摩圣意,做学子,要以自己学业为主,也不能善自揣摩主考官出的选题。这才是大学之道。我虽然因为亲戚关系,帮助你们,终匙川说罢摇了摇头。
“大郎,我们领你的情。”
“那不用了,我帮助你们,还有一个原因,你们是温厚的人,考不中罢了,考中了,虽然因为你们的温厚,在仕途上很难有更高的作为,可若是身为一方乡吏,也能造福百姓。马上就到诗赋了,记好了,几位考官皆是忠厚的大臣,你们只要将你们的本心写出来,不必多用艳丽的词藻,那么中榜的机率就会增大。”
刚说着,张方平挤了过来,道:“解元好。”
“安道兄台好,昨天考得如何?”相比于两个大舅哥,郑朗对这个张方平更关注。
“应当还可以,不过几位考官出题中平,这一次竞争会更jī烈。”
出的是大广面题目,能答出来的考生会很车,不过取舍轻重时,阅卷官自己也很难选择良莠。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是,此理。”虽然此人落落有侠客风范,此时或多或少,乱了方寸,毕竟这三天,关系到一娑的命运。
竹门再次放开,第二场会考来临。
小皇帝与诸相在皇宫里接见了三个人。
是三个地主,也就是宋人嘴中的主客。郑朗的主意几个大佬很认同,不管有多大效果,首先一个德化就有了。实际上北宋朝廷也一直在调和贫富差距,不是一朝一代,贫富差距拉大,贫困百姓无法活下去,才是张角与黄巢起义壮大的真正原因。
有多少统治者是真心为百姓着想,很让人怀疑,可是减小差距,能让社会稳定,统治者才能长久,并不是复杂的道理。包括收纳流民做厢兵,科考制度的越见公平,等等。
于是从周边地区选了选,好选的,不是所有地主是坏人!周扒皮,也未必所有贫民都是好人,一旦妖魔化某一群体皆是犯了严重的错误。这一点,郑朗也与小皇帝偶尔交谈时,刻意说过这个问题。不但现在,后世更严重。比如现在的北宋政治中心一一河南。
有的主客在这一次灾难中表现很好,发了慈善心,拿着钱帛,拿出粮食,赈济难民,平时表现也很好。来不及从全国挑选,于是就在京城附近选了三个主客。
然而阵场太大了,皇帝,加上几位宰相,试问有几人做到象郑朗那样,连新科进士也很难做到。可怜的三个地主听着太监一一介绍后,会部吓得瘫在地上,扶都扶不起来。
是几午太监过来,强行将他们搀扶到椅子上的。
小皇帝一看,说不下去了,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亲自写了三个大字:仁、德、善,赐给了三个主客,让人将他们送走。有效果,皇帝与诸相接见,陛下还亲自赐字,是何等的荣光,羊少闻听后,会有许多主客学一学。可是效果没有扩大,若是郑朗在此,一定会进谏,别忙送走啊,那怕就是他们软在椅子上,也要赐茶,最好在皇宫摆上一桌酒菜,吃不下去没有事,就象现在的礼仪,当真起多少实用,但维护统治者地位却有很好的隐形作用。
吃不吃问题不要紧,关健是这派场,再请一些文笔好的小吏写文作赋歌颂,将他们三个人捧成一个活雷锋,再用邸报刊印天下。不要质疑神话与造假,真假重要吗?主要是一个道德学习的榜样,这才能关健!
那么这一次接见,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可惜了,不过这一举措并没有停下来,以后郑朗还有指正的机会。
小皇帝叹惜一声,道:“联忽然想到郑家子,此子第一次进宫,就有了很好的气度。”
宋绶道:“陛下,不可以此人相比于他们,仅一子,已是很难得。”
阎应文站在边上不由笑起来。
赵祯又问道:“几位相公,外面灾民情况如何?”
他也是一只昂贵的金丝鸟,不能随便外出,只能听几位宰相禀报,或者从外办小太监听到的一些八卦消息,来判断事情真相。
“灾民情况还好,多数已经遣返回乡,若是今年风调雨顺,到秋后,就能恢复生机。”李迪说道。然面sè很慎重,郑朗所说的话没有充足证据,可这事儿说真就真,说假就假,而且郑朗那些话似乎也有些道理似的。若再有灾害……几个宰相心头都压着一块石头。
李迪又说道:“粮还是有的,一些大户人家与商人都储蓄一些粮食,主要国库渐渐空虚,不能再动用钱帛收购,以防万一。没有灾害,今年会顺利,国泰民安,有灾害,国库会更紧张。”
关健就是一个钱字!
小皇帝烦恼的挠了挠头,这个国家太大,百姓太多,靠自己节省,能省出多少钱出来?问道:“诸位宰相,上次郑家子说过节流开源二径,你们有没有想稍好的主意?”
李迪摇头:“有倒是有,都不是好主意,为此,我们在两府也争议过,想了一些条陈,皆一一否决。”
休说是他,后来的王安石弄的所谓开源,也不是真正的开源,只不过将财富从百姓身上转移到国家口袋里,这叫什么开源?至于节流,往哪里节?压缩官吏的薪水,敢吗?裁减士兵,敢吗?或者索xìng来一个精兵简政,那更好了。以宋朝一年所创造的财富,再有精兵简政的策略,想一想吧,开元盛世唐朝一年的税务所得两千缗钱不足,而此时宋朝逼近一亿,哦,天哪,睡在钱山上打滚也行哪!可谁敢!这是国家的体制,连宋神宗与王安石的组合,都不敢动,指望吕夷简与李迪的组合?
几位大佬皆无良策,赵祯越见郑朗的可贵,忽然想到那天他对自己说起这件事时的表情,道:“联想起来了,那天他说话时yù言yù止,并没有道明。”
穷得,小皇帝也爱起财。
若如此郑家子那就不对了,枉联对你无穷的相信,你居然与联耍起了小心眼子!想到这里,jī动的站起来。
这一站李迪会错意,道:“陛下,不可,此时郑家子正在科考,不可打扰。”
本来章得象这次主持省试很悲催了,你再跑到贡院去,与那子促膝谈心,谈上几个时辰章得象会如何作想?会不会悲愤苦逼得悬梁上吊?
又说道:“恐怕他有一些想法与臣等一样顾虑太多,弊端太多,所以没有对陛下说。”
这一说,解释过去,赵祯重新坐下,道:“也许是如此,难怪他那一天对联说,科考结束后会仔细琢磨这个节流与开源。”
能不能想得出来,几个宰相没有对郑朗抱多大的信心,即便能想出来也不过象科考定时,接见善良的主客,这些小举措吧。不过此子一片赤胆忠心是有的,几个宰相一声叹息。
赵祯心里说道:就这几天吧。
只要到殿试时,自己御笔批一批,按照自己登基以来前几次的惯例,状元作监丞官职,榜眼为大理评事,探花授太子中允通判诸州,也就是自第三名以下者才外放诸州任职,可第一名第二名岂不是在自己御笔一画之中?
但这需要一个前提,郑家子必须在省试中考出一个好成绩,自己松一松,才有说服力。想到这里,不由的看了一下东南方向,哪里正是贡院所在的方向。
郑朗不知道皇宫中这场争论,到了诗赋,他对两位舅哥说过不能艳丽,赋本身就是一种华丽的文体,可华丽有很多种的,有艳丽,有端丽,还有象书法那样,丑拙的扑丽,自己在郑州时,取的正是艳丽,然而这一次不能取艳丽了,而是取端丽。
无奈之举,试卷一糊名,再经过誊抄,谁知道谁再,除非舞弊。自己只能取悦考官,考官不能取悦自己。
先想,于是双tuǐ一盘,盘于椅子上。招牌动作,这一盘,考场里其他的举子全部对他行注目礼。但已经有人在学习了。这一想,想了很久。不是在郑州解试,省试难度更高,务必想好它,才能动笔。看得巡逻的禁兵都替他着急,小郑,你得考啊。直到他拿起笔开始写时,才松了一口气。
出来时,不算太晚,但比昨天迟了很多。
回到寝室,又交流了一番,看到郑朗写的诗赋,一个个不吭声了,差距,差距太大了。倒是郑朗对吴几复关心了一下,问了问,他这篇赋与诗写得也可。听他默读了一遍后,郑朗说道:“辨叔兄台,你有了。”
还不能高兴太早的,明天有论策,论策写好,才能真正说有了。
是郑朗比较拿手的,前世的写手,这一世的苦学钻研,还有作弊器的帮助,那些古今大家的优秀散**榜样,因此古散文上造诣很快。不过郑朗依然抱着慎重的态度,无他,还是几位主考官的态度。无论是大宋,或者章得象、郑向、胥偃,都属于保守派的大臣。自己呢,按照后来的熙宁变法划分,是两边不讨好的温和派,不赞成jī烈的改革,但还是改革派。这会很不讨几位考官喜欢的。如何用委婉的语气表达自己的观点,又能让几位考官感到自己不是很jī进,也要细细琢磨。
然后心中苦笑,自己对两位舅哥说,不能揣摩考官的思旨,轮到自己,依然脱不了这个俗。
这一想,想了很久。
结果在他最拿长的地方,却成了最晚交卷的学子之一。
三天大考结束了,回到了贡院,收拾好行李,从正门离开,还有许多学子围着贡院门口没有散开,在纷纷议论,郑朗就看到了吴几妾,道:“辨叔兄台,可否借一步说话。”
吴几复不可能一点没有听闻郑朗的名字,不好拒绝,走了过来,郑朗说道:“终于考完了。”
“是啊。”
二者意思不同,吴几复任务还没有结束,殿试还要考呢,诗赋各一首,再进行三级评定等级,先送初考官评等,封弥后送夏考官重定等级,最后再送祥定官确定最终的等级。进一步进行删拨,端拱二年,礼部奏合格进士三百六十八人,殿试后仅剩下一百六十八人。四年后礼部奏合格进士四百九十九人,殿试后仅存三百一十个人。不过总体来说,北宋之初删拨得比例大一些,时至今天,比例越来越小,只要不是很差,一般都能通过殿试。
可还是要努力的。
但郑朗不同,到了殿试,小皇帝操作的机会很大,只要省试考中,殿试的名额百分之百确定下来。当然,苦读还要继续的,不过压力没有其他学子压力大。
“今天晚上可否与我一道共饮一番,”先打算松一口气,顺便邀请此人,让他将他的刻苦学习精神说出来,刺jī一下两小,使他们不能骄傲自满。
“解元邀请,我怎好拒绝。”
“那就好。”说着一道走出来,找到前来迎接的马车,与江杏儿四儿以及二小说了几句话,正准备寻一家酒楼呢,两个黄门迎了上来,道:“郑解元,陛下有请。”
赵祯穷得,还是耐不住,知道今天省试考结束,先将郑朗接到皇宫,叙一叙,问一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再与诸们相公商议一下,进行改良“这个罐郑朗苦笑起来,小皇帝,你怎么也要让我喘口气吧,当真省试考那么容易考的?
当事人苦笑,其他人艳羡,好隆的圣恩!
还好,章得象他们进行了锁院制,听不到外面的消息,否则压力更大。郑朗试探的问了一句:“陛下召臣进宫有何吩咐?”
一个老黄门答道:“某也不知好象陛下与诸相说什么节流葬源口……”
郑朗眼睛有些发黑,差一点跌倒。!。
第一百九十八章 阴差阳错(恭祝所有读者端午节快乐)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郑朗是宋朝子民,应为宋朝出力。况且赵祯对郑朗如此器重,郑朗更应当主动替赵祯分忧解难。
可是这个命题太大了!
一个国家的节流开源,近一亿百姓的节流开源!只要轻轻一动,就能牵涉到多少人家的利益?
郑朗也反复考虑过王安石变法一些得失,某些变法进行一些改良,还是可以推广的。关健能不能说!无论怎么变,象吕夷简他们这些保守的大臣多是反对,然而对于范仲淹这些jī进的大臣来说,有可能是在长夜漫漫里看到了指明灯,能无限的将它放大,肯定执行不下去。可是自己却成了什么?将会成为一只皮球,吕夷简他们一脚踢过来,范仲淹他们一脚踢过去。
就是那样了。
无论小皇帝怎么恳求,也不会帮助了。能帮助,但不是现在这个时候,一无声望,不是眼下这个声望,远远不足!二无资历,三无地位,四无党援,非是吕惠卿之流的党援,那是自找死路。眼下不能说,只要说出来,比皮球还要惨。
所以对江杏儿说了一句:“到长庆楼订一桌酒席,我马上就回来,辨叔兄台,也劳烦你去长庆楼稍等一会。”
东宋门外仁和店、姜店,州西宜城楼、药张四店、班楼,金梁桥下刘楼,曹门蛮王家、rǔ酪张家,州北八仙楼,戴楼门张八家园宅正店,郑门河王家,李七家正店,景灵宫东墙长庆楼,等。都是东京最有名的酒楼。
郑朗这样吩咐,可见他有没有打算深说?
进了皇宫,眼睛扫视一眼,插了这么多次的脚,认识更多的大佬,除了几位宰相在。还有范讽这样的重臣,毕竟财政是三司使的主要职责所在。
一一见礼,无奈,在座的那一个人都高了他一千尺、一万尺。
赵祯和颜悦sè地问道:“郑解元,此次省试如何?”
“禀陛下,臣不好说。”
“何来此言?”
“非是臣说好就会好,说坏就会坏。”
等于没有回答。但小皇帝看了看他脸sè,不是很失落,知道有了,道:“朕派了黄门将你迎来。辛苦了你。”
“陛下,臣不敢。”
“你坐。”
郑朗老老实实坐在下首。
“昨天朕与几位宰相说起节流开源之事,朕忽然想起,你上次言之未尽,可否将它一起说出来。”
言之未尽?难怪小皇帝惦念着自己。郑朗后悔自己插得太深了,因为感谢小皇帝的信任,自己说了太多与自己身份不相符的话。道:“陛下,之所以言之未尽。是臣没有考虑好,不能对陛下说出。”
“也无妨,你说出来之后,让诸位相公商议一下,进行补充。看能不能执行下去。”本来财政因为去年的大灾折腾了一下,很是紧张,再听到郑朗说有可能还有灾害,小皇帝心中很紧张。病急乱投医,正是他现在这种心态的最好写照。
但越是这种心态,才容易出事情,比如后来的范仲淹,还好。范仲淹的变法,虽然迂阔了一点,并没有发展王安石那种地步。郑朗徐徐道:“非是臣不说,乃臣下面所思一些方略,不但是节流开源,也是改变祖宗法制。是非不提,陛下。但需陛下有莫大的勇气与魄力执行,试问陛下有没有做好准备?”
这使小皇帝想起刘娥才死的那时候,郑朗也这样问题,陛下,你做好做皇帝的准备吗?当时自己一笑了之。可现在却是笑不出来,皇帝。是很不好做的!
“变法,又需上下一心,群策群力,陛下,试问今诸臣是否上下一心?”
小皇帝又不能言,朝堂格局他同样清楚一点。不分裂就是好事了,何来上下一心而言。
“陛下,变法需要一个强力的大臣为首,手握更多的权利,这才能顺利执行新法,一旦此例一开,以后必然有权臣产生,好是国家栋梁之材,坏就能遗害千年。陛下,你有没有为这个后果做好准备?”
三个问题,赵祯一个都不能回答。
赵祯踱了几步,道:“郑解元,朕只是治理国家,为何非得动祖宗法制?”
“陛下,请且臣一言,秦以法家立国,又以法家治国,于是天下失。汉惩秦治,初以道家无为,后以被曲解的伪儒真墨治国,于是法纪坏,纲常松,外戚先摇于西汉,猖獗于东汉,又有宦官之乱,各地豪强不听国家法令,张角起,汉亡。所以诸葛亮与王猛用法苛严,却被时人称为贤相。隋唐又惩于五胡践踏中原,于是振兴武力,疆域固然宽广,然又有藩镇割剧、安史之乱之祸也,延至五代、十国。为何?始立国初一变,立国中一变,犹人之穿衣,冬暖夏薄,因时增减,与时俱进,国祚才能久长也。陛下,宋初犹寒冬,需暖衣宜人,时至今天,犹烈夏,而穿彼时之衣么?所以易之无永卦,每卦无永爻,一理也。”
就是说这些,都会有小麻烦,但没有涉及到具体的利益,看在小皇帝对他信任的份上,郑朗一股脑说了出来。
这个说法很新颖的,几个大臣未必全部同意,可也未必全部反对,皆静静的听他继续说下去:“比如冗兵,太祖太宗之时,国家初立,历经五代替更,遍地残芜,地广人稀,国家由乱入治,人有所耕,fù有所织,即便以厢兵容流民,又能有多少流民。所以范司谏说不动东南漕运,国家用度自足,兵不冗费用自然足也。然今百姓众多,地益拥挤,一有灾害,流民遍地,兵又未久战,兵不精将不勇,有战事起,更以人数弥补战斗力,于是兵益冗。延至后人。此弊更重。陛下,此时祖宗法制不做调动,可乎?”
“如何调?”
郑朗望了望几位宰相,又看了看自己,苦笑,道:“陛下。臣还年幼啊。但陛下既然问起,臣有一谏当谏之。”
“说。”
“先给臣绘画工具。”
这更新颖,绘画与进谏有何关联?
赵祯好奇的让太监将绘画工具拿上来,郑朗问:“陛下想臣画一朵什么样的花?”
“梅花吧。”
朗调好颜料与墨汁,在黄绢上很快画好一朵梅花,还有一根枝子。如今他画艺略有长进,虽一朵花与一枝,居然让他画得栩栩如生。
又问道:“陛下,这一回想画一朵什么花?”
赵祯古怪的说:“桃花吧。”
郑朗没有重新选画帛,只是在梅花上做修改。生生将一朵梅花改成一朵桃花。虽很相似,但这个难度可想而知,画了好一会儿,用墨汁与颜料才勉强的将这朵梅花改成了桃花。
丢下画笔,说道:“陛下,治国也比如绘画,立国之初,百废待兴。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但画好了,后人只能根据这个画小心的做修改。还不能改得太离谱。陛下让臣改成桃花,皆是小瓣花卉,勉强为之。若让臣改成芍药、牡丹、荷花。那么只好这样。”
一下子将画帛撕掉,道:“推翻一切,重新来画。”
这个推翻一切,几人皆懂的。
在郑家庄,郑朗对王安石与司马光说过类似的话,此时为了加深小皇帝的印象,不仅说了,还亲自做了绘画。
“祖宗法制主体不能动。此宋立国根本也,然须做一些细微调动,与时俱进,此过程必须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故魏征多次说守成更难,或如法令。也许陛下颁发时是好意,到了下面呢?陛下,臣不说未来新的利国法令,仅说已有的。田赋,朝廷法令。中田赋一斗,不足什一。可在民间产生了什么?听臣数一数,移支,朝廷需要将大部分粮食运到边境,河南北、江淮等地,民众不得不多出这份负担,有的民众不愿交,朝廷也是美意,让民众交纳脚钱代替,然时间推移,移支继续,脚钱又成了新的附加税种,臣家在郑州,京畿要地,每一年也在纳移支与脚钱。甚至还有起纲钱、雇船钱等等。折变,各地物产不一,朝廷也是美意,让民众用他物折纳代替,可各地折纳不当,反复折纳,重折高估,又成了一种新的苛民税种。加耗,因为运输与保管过程中有一些损耗,朝廷允许各地官府加百分之一的加耗弥补。政令一出,名目繁生,仓耗、省耗、官耗、秤耗、正耗、脚耗,或时超法定数倍。斛面,征税时,刻意将斛与斗平面堆高,往往超过实际数额一到三成,甚至远远超过器皿容量堆起范畴。还有附加税钱、勘合钱、市例钱、縻合钱。或如口赋,朝廷立国之初仅在四川以外南方诸路征收,祥符四年先帝也下诏废除了,以其他轻薄的税种代替。然新的税务生成始收,旧的口赋各州县并未减。陛下,想对国家改良,出台新的法令,势在必然,可陛下,臣斗胆问一句,下面的官吏是否能全部听陛下的诏书,将这些法令原封不动的执行下去?”
小皇帝听傻了眼,道:“别,别,郑卿,你说慢一些。”
还不是大臣呢,卿字都出来了。
郑朗又重新将这一段说了出来。小皇帝呆呆的看着几位大佬,问:“诸卿,下面会是这样?”
让几个大佬怎么回答?
就是那位范大老爷子,官坐在这份上,享受着多高的薪酬,并且一生清名,临走时还顺手牵羊了一回,闹了一个大大的事件出来。况且下面的薪水更薄的小官小吏。
赵祯就象被浇了一盆冷水,从上凉到下,朕可怜为了挤出一些钱帛出来,熬吃熬穿,但下面怎么会这个德xìng,喃喃道:“本朝对官吏不薄啊。”
郑朗道:“陛下,人心本无足意之时,但相对而言,本朝官员贪墨之风比其他朝代要好得多。陛下不能为此烦恼。但正是官吏的执行不力,所以每推出新法时,陛下要三思之。动作越大,很可能对民众伤害越大。所以臣不能言也。”
自始至终,郑朗一条新法没有说出来。小皇帝对他关爱有加,可他终是臣子,到了要命的时候,汉景帝同样会斩掉爱臣晁错的。自己算什么?
“那怎么办?”郑朗的话打击赵祯了,这一刻,他几乎六神无主。心乱如麻。
“陛下贤明,群臣得力,只要有心,徐而矫之,一切皆有可能。但不能焦急啊。”
出了皇宫,心中戚戚,自己因为敬佩小皇帝,差一点掉到坑里了。自己以前还警告自己,不能卷得太深,可不知不觉的。已经卷得很深。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想:这一辈子想做一个快乐的士大夫,大约是做不成啦!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目送他离去,宋绶说了一句:“此子果心装天下也,陛下未来当重用之。”
不心装天下,怎么能看到国家那么多弊端。看不到弊端,就不知道从哪里着手治理。大者若国,小者若家。大治者是臣,小治者是医,xìng质差不多。医生想要看病,首先得知道患者生的那一种病,这才能着手诊治。
范讽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到这时候他还没有放弃自己的观念,认为郑朗是一个大忠似jiān之辈。但轮到他自己,已经进一步在做不要脸面的事了,因为吕夷简的推荐,从龙图阁直学士迁为龙图阁学士。可心不满足,向吕夷简央求让他进入东府,三司使做得不过瘾了。想做一个宰相玩一先。吕夷简看到他的才能,未允,于是重新投入李迪怀抱,怨怼始生!
不是他一人,还有君子党以后会逐渐步他的后尘,如韩琦,如欧阳修。或者其他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
……
外面的事,章得象他们不知道。
一般来说,省试需锁院一个月时间。这个过程包括出题、考试,到批卷,后面花费的时间更长。但也不一定。有的快,二十来天就好了。有的慢有可能需要四十多天。
试卷一批批从誊抄处用驴车,在禁兵拱卫下运来。
几个考官相视了一眼,一切皆在不言中。首先将一些拉圾刷掉,这个过程很残酷的,往往十张试卷要扔掉**张。须知每一张花了举子多少心血,朝廷付出了多少经费,还有誊抄官们笔头的书写。但是无奈之举,不能一一排名次,那么将几位考官累死,几月时间也完成不了。
这一扔,仅剩下不足两千份试卷,基本都能入这些个考官法眼了。
无论如何,郑朗的试卷都在其中,连这个能力都没有的话,也不值得刚才几位考官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一眼对视。
然后再找,郑家子对经义的熟悉,都知道的。不然他有什么资格重整儒家学说?因此,他的墨义与帖经肯定比较合格。这一诠选,不足四分之一了。再者,诗赋不算,策论郑郎喜欢用古散文书写,并且是标准的十段文体。为了弄清十段文体,几位考官还提前恶补了一下。但多数举子书写策论时,依然在用骈文体,有的自信,居然全部使用四六分骈文体,或者使用现在的险怪体,半骈半古散文xìng质的。根据这个再次诠选,仅剩下不足百份试卷。
看看花了多少心血?
然后再看文章,未必最好,可在解试考时的几篇论策,几人多看过,那时就不差了,况且现在。
这一挑,仅剩下三十几份,入了他们的法眼。
还能挑,郑家子与欧阳修一样,无师自通的,因此想法新颖大胆,于是将这三十几份试卷再看了看,只剩下九份试卷让他们感到怀疑。其中一份试卷气势磅礴,最是可疑。但也不一定,先将这九份试卷搁在一边,好的进入十名,差的夹在十名到一百名之间。但最可疑的那份,也不会给前三甲,争议太多。
给一个六七名,陛下不会不高兴,举子也不会质疑。这是几位考官的想法。
看了看这九份试卷,几个考官松了一口气。
皇帝对郑家子的宠爱,从前任到现任的几乎所有宰相的一致看好,几个考官能不头痛。压力啊!
然后再看其他的试卷。
还要诠选,不可能一下子举一千多名进士的。虽然临进贡院之前,陛下再三吩咐过,数年未考,名额略宽。
于是再看,继续鸡蛋里找骨头,扔掉了一半试卷。
其实这一半试卷里有一些比较可观了。有的人还有些真才实学的,比如遇到江杏儿的丁氏,她的丈夫丁宗臣,就是这样在考官宁缺勿滥的态度下,被一次次扔落了选。但没有结束,还远着呢,从这一半试卷里再看,好的放在第一位,落在一起。稍次的放在第二位,再落在一起。再次的落在第三位。这些基本都能高中了。然后还有呢,有的选遗漏的,再看时不入法眼,于是再次扔到拉圾里面。
大宋忽然“咦”了一声,道:“好卷子。”
这情况数天来时有发生,时常能看到一些写得好的卷子,几个人看了一大堆拉圾后,然后围过来欣赏,当作改善心情的凉茶。
好卷子出现,几位考官放下手中的卷子围了过去,不是一张卷子,分三次考的,好几张卷子,翻看了一下,章得象看完后道:“此乃忠厚长者也。”
不但帖经墨义标准,简直比他们答案还要标准,无论策论皆十分端庄沉稳,这些策论,虽用古散文体书写的,也不象刚才挑选的那九份试卷有新锐之气,可那种老练、那种淳厚之气,似是扑面而来。看着这些策论,仿佛是在听一个饱读诗书的老儒,在对着学生谆谆教诲。
章得象看后又看了一遍:“此乃刘学士、晏相公之误也。”
写出这种文章,岁数想来不会小了,最少有可能年近四十,否则写不来这样老成的文章。那么也不会考一次,最少有可能经过了天圣五年与天圣八年的省试考,天圣五年是刘筠权知贡举,冯元、石中立与韩亿同知贡举,天圣八年是晏殊权知贡举,王随、徐奭、张观同知贡举。所以章得象说是刘学士与晏学士之误也。
但也很正常,在他们扔掉的那些拉圾里面,当真没有宝贝?所以省试,不仅是才华,还有一部分也是运气使然。
几个同知贡举的考官皆是额首赞成。
又看了看其他的卷子,章得象摇了摇头,只有这份卷子才是国家的大臣之相,于是将它单放了一边。还要看其他的卷子,“拉圾”不用去看了,看选出来的三大份试卷,这一回基本都高中了,除了极少数犯了些严重错误或者忌讳之言者,再次诠落外,其他的仅是排名次的区别。
可是,最后结果让章得象与大宋他们哭笑不得……!。
第一百九十九章 放榜(上)
第一百九十九章放榜(上)
郑朗还是高估了赵祯。
其实从赵祯到后来的宋神宗,对老百姓都很关注,但赵祯多了一份明智,一份悲情,一份懦弱,这份懦弱给了大臣更大的胆量,正好宋神宗又多了一份激进、一份勇敢,于是大臣的胆量,到了宋神宗时全部发作。最大的伤痛开始。
可两个皇帝对祖宗的法制,比如养冗兵、比如用文人节督武将,比如对官员叠加官职掣肘权利,都有很大的忌惮。
王安石!
王安石变法不仅是守旧大臣的掣肘,变法的迂阔,还有宋神宗的退让。非是宋神宗不想好,而是王安石触动了宋神宗的底线,集权!集权有多坏,看一看蔡京与秦桧就知道了。
二就是将从中御,用武将代替文臣指挥,让宋神宗心中戚戚。
三是用民兵代替禁兵与厢兵,渐渐除去冗兵这一弊政,宋朝正常的年份,养活不做事的禁兵、厢兵、蕃兵、乡兵多达一百多万人,不是役,是真正的养,换那一个朝代也会被它拖趴下来。可这就是祖宗的法制,赵匡胤说了一句话:“可以利百代者,唯养兵也,方凶年饥岁,有叛民无叛兵,不幸乐岁而变生,则有叛兵而叛民。”养兵是利百代的事!这才过了几代。赵匡胤疏忽最重要的一点,在他手中禁厢兵只有三十几万人,以一个宋朝养活三十几万人,当然不吃力。可到了他后代,在赵祯手中正常达到一百二十多万人,最高达到一百四十多万人。这个问题,不是郑朗先说的,前有范仲淹,后有范稹、吕端初、欧阳修、小宋、程琳、张方平、庞籍、文彦博、何郯、司马光、蔡襄,还有张洎与田况说过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所带来的祸害。可对于祖宗的畏惧,赵祯与宋神宗皆不敢动。王拱辰上书说,陛下不行啊,这样养兵战斗力太低,契丹人不畏官员,赵祯没有从精兵上想,反而再诏河北等地添置壮丁,用数量弥补战斗力。
这些反对的人不能一味用保守派与激进派来区分了,他们有保守派,有激进派,有“好臣子”,有“坏臣子”。为什么以赵祯与宋神宗这样的明君不听。想法不一样啊,他们看到的只是家中老祖宗,并且是善长军事的老祖宗说的那句话,方凶年饥岁,有叛民无叛兵,不幸乐岁而变生,则有叛兵而叛民!不能因为眼下,而害了万世利。
所以最后宋神宗对王安石渐渐支持不力。
但想革新,冗兵这项弊政,怎么也绕不了,无论郑朗怎么温和。可是小皇帝这种心态,郑朗还是没有抓住,直到很久以后……
还小了些,小皇帝对郑朗信任,有的心思没有全盘说出来。
郑朗在刻苦学习了,学习的对象主要是诗赋,特别是他不喜欢的赋。这也有很强的功利性的,但是无奈,自从隋唐开科考以来,一直到后世,考试对一个学生或学子一生命运的影响有多重要,都是懂的。
国家看似继续在平稳的过渡。
然而到了二月,从府州传来一个消息,李元昊对府州发动了一次攻击。
本来这条消息,也许诸位大臣全部放过去。因为府州是折家的地盘,对这块地盘,宋朝仅是羁縻而己,没有什么管辖权,与李元昊一样,李家在夏州,折家在府州,全是无名有实的土皇帝。
区别还是有的,李家对宋朝抱有强烈的敌意,折家,以及丰州王家、麟州杨家、环州慕家、庆州姚家等党项人忠于宋朝,还有的忠于宋朝的家族分布于银夏灵等州,在李德明与李元昊父子攻击下,不得不陆续的投降。除了这些家外,还有族,庆州白马川的白马族,延州金明县的金明族,庆州野鸡塞的野鸡族,泾州西北大虫前后巉的大虫族,延州茭村的茭村族,或者以首领的姓名为号,如茄罗、兀赃、成王、巴令渴等族。大多数对宋朝优待政策下,对宋朝很忠诚。
至于民族观,这时候很淡薄的,否则宋太宗早就将幽州城收了下来。试问幽州的汉人,有几个人对宋军来伐举旗欢迎的?若没有幽州汉人的顽强反抗,宋太宗何至于攻得那么苦,都没有将幽州城攻克下来?最后大败!
倒是李元昊这小子,最有“民族觉悟”。
府州折家居要冲之地,有契丹人与敌视的李家不断攻击下,曾要求举族来附,宋朝没有同意,但是为了让折家安心的替宋朝看好西北的大门,不但给了他们高度的自治权,还不断的赏赐,俸禄。这也不够的,打得太苦了,于是在中原设义庄,或者通过交易,或者通过战争的战利品,或者通过开垦闲田,来增加收入。总之,是宋朝一个很苦逼的挡箭牌,不但扼守了西夏的扩张,还从西北方向阻挡了契丹人对河东路的入侵。
然而在宋朝官员眼里人,他们还是一群党项人!
咬吧,朝廷花了这么多钱下去,不正是要为了以夷对夷吗?
但是郑朗数次提到了李元昊这小子的野心,比起史上,大臣终于有了警惕心。
君臣商议了一下,喊来了一个人,刚刚返回京城的京西转运副使杨告。也算是一名干吏,但将他喊来有另外的原因,李德明死,宋朝给予隆重的待遇,辍朝三日,刘娥与赵祯为之丧服,先以硃昌符为祭奠使,赐赏甚厚,再授李元昊检校太师兼侍中、定难节度使、西平王,以杨告亲往夏州宣旨。不想打仗了,只好厚封厚赏。这个封赏厚得不能再厚了,差一点与宋辽平起平坐。
杨告回来时,老太太也死了,郑朗说过党项之害,小皇帝便问,杨卿,党项有没有什么谋反的迹象,杨告说没有。
没有就好,郑家子很小,大惊小怪,但郑家子用心是好的,也不怪。这事就消解下去。直到这封快报传来,折家说得很严重,你们别忙着其他事儿,李元昊要谋反,我一家支撑不下去,派兵营救。君臣才再度重视。
李迪沉声说:“杨告,你出使时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军国大事,不得隐瞒。”
杨告嚅嚅。
他这种表情,连赵祯也怀疑起来,道:“西北有事,非乃小事,卿不能误国。”
帽子戴得很大,杨告不得不从实将事情经过支支吾吾说了出来,先是坐。就象老太太的那件衣服一样,看似一件衣服,换后来,只要后人高兴,给十件八件的,有何关系?但在这时不一样,坐同样很有讲究。
杨告作为朝廷钦差,无论朝廷对党项人什么态度,你们党项还暂时名义上属于宋朝的羁縻臣子,钦差前来,并且带着平西王的名号与大量赏赐到来的,李元昊要谦虚的坐在下首。事实偏不,李元昊坐在主位,让杨告坐在宾位。杨告当时也没有反抗,这些党项人很野蛮的,弄不好来一个当场翻脸的什么,立即起兵叛乱,自己身死异地他乡,还会成为朝廷的替罪羊,屈受之!
晚上住下来,又听到屋后有声音,起来看了看,不远处有煅棚,内有数百人在煅造兵器。煅造兵器不要紧,折家也有,可这夜静人深之时,还在煅造兵器,可见其急需大量的兵器紧急使用。不反何疑?
可此次失仪,回到京城后,还是不敢说。
经过是这样的,但从他嘴中说出来不是这样,大约意思总算表达出来。
赵祯眼中茫然了一下,经过去年的大灾折腾,国家没有恢复元气,很有可能还有大灾,如果西北有乱,怎么办?
想了想,此事先说的是郑朗,对阎文应说道:“你将郑家子喊来。”
不算过份,还有一个来月,殿试一考,就是俺的臣子了。
郑朗又被喊了过来,郑朗同样茫然,我读的是儒家书家,喜欢的是琴棋书画,除了棋之外,其他三样都略有精通,可俺不是神哪。唯一的长处,就是对历史走向的熟悉。
仅此而己,可没有钻研过军事。
小皇帝不管他的感受,道:“郑解元,党项多半会有异动,你有何良策?”
没有主动对宋朝发起攻击之前,不能算是谋反。对府州的进攻不算,那是党项人内部的事务,经常打过来,攻过去。就是杨家,杨业一家多在朝廷谋官,可杨家还有很多族人居住在麟州,他们同样也与其他党项人或迁移的吐蕃人发生过冲突。
小皇帝说了异动,是一个比较准确的词语。
郑朗哭笑不得的看着几个大佬,蔡齐鼓励地说:“说吧,某很欣赏你,此乃于国于民之大事,莫要藏拙。”
不懂啊,几个大佬除了少年英雄王德用外,都是文臣,对军事同样一窃不通。就是王德用,也是一员勇将,而非是统帅,若让他来说,会捋起胳膊肘儿说:“打吧,怕个鸟啊。”
至于打过后果,谁来负责,恐怕非是他智慧所及。
郑朗很想说一句,内事不足问张昭,外事不足问周瑜,然这个周瑜在哪里?
茫然了一会儿说道:“陛下,臣对军事同样不懂。若问,臣就答,元昊必反无疑。上策南连吐蕃人,吐蕃开始没落,然与党项从唐朝起就是世仇,再派使臣,秘密前往沙州。此地有一支强大的汉人力量,此时臣服党项时不久。调停得当,让他们与吐蕃相互配合策应,再给一些封赏,还来得及策反他们。再支持府州折家一些武器与物资,不仅是折家,还有丰州的王家,他们是我朝的桥头堡,必须保全。若不然,让他们举族迁往府麟二州,拱卫麟延力量。这也是一策,让元昊得到丰州,那必势必与契丹人有交接,此人野心勃勃,若与契丹人发生冲突起来,对我朝也有利。否则丰州孤悬于外,一旦元昊攻击之下,王家必然不保。那么其族人反被元昊所用。此乃伐交之策也。”
“可有其他良策?”主意不错的,但赵祯害怕,本来未必会,此数举会逼得李元昊必反无疑。
“要么不进行捭阖的外交之策,自府麟开始,一直到环庆等州,建筑大砦大堡,调拨禁厢兵前来守卫,屯田自足,平时练兵整纪,有堡砦为蛛网,有强兵拱卫,御敌于国门之外。”就是种世衡与范仲淹西北之策的不二法门!但从现在筑与后来筑,性质截然不同。
“臣闻李元昊在党项订年号、改衣冠、名字、文字,上兀卒头衔,再派使者让他们放弃这些不友好的举措。若不听,砦堡一起,停办榷场。党项人除了青盐外,无其他出产,包括铁矿石,也多从中原引进。还有其他的,茶、布帛、瓷器、用具。一年无功,数年下来,本来他新为首领,手下各党项部族、吐蕃部族与羌部多有不平之心,物资缺乏之下,很有可能从内部引发骚乱。入侵我朝有堡砦阻拦,内部又不稳,党项之危可释也。”
吕夷简道:“郑解元,就怕一举,党项人会入侵。”
“吕相公,晚生也不知,年时不对也。若不是灾害……国库不紧,臣一定劝陛下实施臣的二策中一策,就怕如吕相公所说,逼得太紧,元昊立即起兵谋反,若再有什么灾害发生,会给国家造成严重动荡。或者下下下策,坐以待毙,府州虽遭入侵,但折家力量不可小视,连契丹对他们都畏惧三份,派使者宣谕,再赐一些物资提前支援,坐观事态发展。”
还是说了要支援折家。
就是如此,郑朗说它是下下下策,又说它是坐以待毙!
然而郑朗看了一眼诸人,从他们脸上的神情来看,多半是这个下下下的坐以待毙之策,却赢得了所有人的支持,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学之道,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自己的国家是治理,天下则是要平的。何谓平?不但是公平,还有平定杀戳之意,所以此字之初,有钩也。治国需仁爱之道,天下仁爱仅能作辅,兵革才是最主要的。臣所说非是法家兵家言,亦儒家之道也。以臣之见,最好从现在就布局,党项扩张速度很快,内部不稳,元昊新即位,更法令,换衣着,变风俗,包括剃发,许多部族不服,此时瓦解比较容易。一旦坐以待毙,让他将内部整合好了,此时党项非彼时党项也,对我朝危害不可估量。”
当时李继迁拥有多大的地皮?仅是陕西西北蛋大的一块地方以及南河套鄂尔多斯那一块沙漠戈壁滩区域,都让宋朝无可奈何了,况且如今的党项,从夏州开始,一直到灵州,到河西走廊,沙州原唐朝汉人遗民,到回鹘,想一想就让人恐惧了。
“有仁无义,则是魔道,墨道。再说,对这些野蛮人,一味讲仁爱,古今往来,鲜见其有功。恩威并用,才是宣化王道唯一径途。”所以要重新诠释儒家言论,一旦郑朗将这个义子明确起来,成为一个标准,后世就不会严重内敛乃至内斗!这个祸害远比党项入侵更严重。
这已经是郑朗最大的努力。
人小言微,未必会有人听从。二是黄河的决堤,又让郑朗无从选择。
说了,就看诸大佬们如何去想。
……
郑朗的话让赵祯很忧虑。
可是怎么办呢?几位相公也是兢兢业业,自己做皇帝做到这种份上,对得起祖宗了吧?也许是郑家子在杞人忧天。
所谓的虱子多了不怕痒,也是此时赵祯的心态之一。
到了二月十五,章得象等人从贡院钻了出来。在贡院里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可不得自由活动,这日子过得也很惨,与坐牢差不多。几个主考官大呼了一口初春的空气,外面的世界多少美好啊!
事情没有完,他们决定的只是省试名次,然后将誊抄的试卷重新调入誊录所,吊取真卷。不能放榜时,用字呈代替名字放榜吧?如第一名叫屋牛扇,将这个屋牛扇放在榜首,那成了什么?况且字号取六字,每一字多以冷门字为主。这是为了杜绝作弊的措施,不能放在榜上的,失了体统!
因此先出来透一个气,到礼部禀报,俺们名次决定出来了,再由礼部派人,甚至皇宫派人与他们几位一道进入誊录所,监督吊真卷的过程。然后将榜单书写好,同时礼部宣告,明天放榜,诸位举子快来看榜单吧。
先给大家乐一乐,再派衙役到各大客栈一一通知。
刚进礼部说完,让皇帝召进了宫。赵祯问:“此次可否看到一些好的卷子?”
章得象懂的,答道:“有几份新锐的卷子,写得很不错,特别是其中有一份,帖经墨义十分准确,策文虽是古散文体,可是磅礴大气,气势恢宏。让臣录了第四名。不过有一份卷子臣等看了更满意,策论敦厚宜人,乃大臣之相也,让臣等取了第一名。”
陛下,你不能盯着郑家子一个人,天下的人才多着呢!
“第四名啊,”小皇帝想了想,也可,第四名这个名次够高的了。但也未必这份卷子就是郑家子的卷子,一切要等将真卷打开,才能知道结果。于是说道:“阎都知,你陪章卿一道进入贡院吊真卷子。”
至于章得象说的大臣之才,赵祯根本没有听得进去,什么样的大臣之才,在十五六岁,十六七岁就为国家想出这么多良策?人才,如郑家子所说,俺手中有的是,俺要的是那种突出的人才,房杜姚唐的那一种!
“喏。”
阎文应与几位主考官一道重新进入贡院。不过这一回所在,是章得象这一个月来不敢进去的,誊录所!此次过程,他能只进去一次,就是此次。
阎文应心情也紧张,小声的说:“能否将那几份卷子打开?”
好象朝廷没有不准这样做的规矩,况且章得象与大宋等人心中同样戚戚,想了想,先从那九份卷子开始,吊出真卷。从尾一名开始排的,是九十八名。打开一看,不是。不急,还有八份呢。一一打开皆不是,于是到了最后一名,包括阎文应都认为这一份大约就是郑朗的卷子了。誊抄官吏将真卷吊开,撕开糊名的弥封,不用看名字子,一看字就不是啊,名字更不是,张方平!
章得象与大宋几位官员汗掉了下来。
隐隐感到麻烦大了。
阎文应小声地道:“也许诸位弄错了,看看录取的其他卷子。”
依然从最后一名吊,不是为了心情的缘故,这个吊的过程也是一个再核实的过程,确认好了后才誊抄榜单,先吊的在下面,后吊的在上面。正好写榜单时,从第一名书写。
小皇帝说要放松名额,这一次录取的多,一共有七百余名进士,但还不是真进士,通过殿试才算。要进一步诠落一些举子的。吊到六百九十二名时,看到了崔全书,阎文应挠了挠耳朵道:“咦,崔家的大郎居然也中了。”
崔有节的两个儿子本是默默无闻之辈,沾郑朗的光,连小皇帝都知道他们的名字了。
章得象也觉得诧异,打开卷子重新看,都是六百多名了,能有什么好卷子,印象不深。翻看才知道,当时选这份卷子的原因,是因为策文很老成,取了稳重之意,才破格录用的。
中就中吧,人家考成老油条了,也轮到中一回。
继续往前翻看,这时候大家不想郑朗名字出现的,毕竟名次太落后。到了六百十六名时,居然看到是崔全忠,阎文应又挠了一下耳朵,道:“咦,是崔家三郎。”
章得象与大宋很无语,又将他卷子打开,还是一样,不算太好的卷子,当时是章得象自己做主的,取了温厚之意。可是乍就弟兄俩一起中的?
这时候名次不好再更改,只好郁闷的看誊录官再次往前翻去。渐渐到了前一百名,诸位官员又是紧张,又是高兴。后面他们都不想郑朗名字出现的,可也紧张的,万一前一百名没有,那么麻烦会很大。
一张张吊开,渐渐进入了前十名。
五位考官都有些冒汗,前十名的卷子他们全部印象深刻,除了择出来的两份“可疑”的卷子外,其他八份用古散文写论策的只有三份。这三份中全部是语气温和的卷子,不能说郑朗性格不温和。可除了温和之外,这三份卷子皆以老成见长,不能郑家子也能称为老成吧。或者他此次科考,仗借才华,改成了用骈文书写策论?
一张张吊开,第六名,刘牧,第五名,青州张唐卿,一份很不错的卷子。又到了第四名,也就是张方平的卷子,归了原位。只剩下三份了,章得象气都喘不过来了。
第三份吊开,庐州杨察。肯定与郑朗无关。第二名继续吊开,分宁黄庠。这份试卷给章得象也留下很深的印象,若不是最后一份卷子的敦厚儒雅之意,让他们几位考官无比的欢喜,差一点就录了此份卷为省元了。
最后一份卷子!
仅剩下最后一份卷子孤零零的放在案桌上,然而章得象与李淑、大宋几位主考官,快要晕了。
……
第一百九十九章放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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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放榜(中、下)
读者等得心急,所以一夜未睡,多抢一更,二章合一一道发出。
此时是下午时分,二月的下午,更是宜人,春光明媚,鸟语花香,阵阵春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暖意与醉人的薰芳。
可是章得象脑门上的汗珠越来越大。
最不好的结果出现了,不是郑家子的,事情会很大条。难不成从那堆拉圾里重新寻找郑家子的试卷?那成何规矩!此时,只要不是作弊的行为,或者遗漏犯禁语言出现的卷子,任何官员,都不能随意更改名次。就是小皇帝亲自前来也没有用,这一改,以后科举怎么办?
是郑朗,问题同样大条。
并且崔家二兄弟以前多次落第,然而这一次呢,同时中榜,使自己更悲催。
自己说问心无愧,别人会怎么说?
宋朝养士大夫,是使文臣养得一白二胖,胆大包天,然也确实养了一群有节气的大臣,范仲淹这样的千古第一士大夫,正是这种大背景下的产物。
宋徽宗与宋高宗那两个王八蛋不能算的。正常年份,文臣宁肯象孔道辅他们那样拍皇宫的大门,也不愿意做阿谀奉诚的事。孔道辅他们做错了吗?问一问大臣,问一问百姓,吕夷简都不敢说他们做错了。稍媚一点,无论做了多少正事,或者打算改正,也会被怦击得一无是处。王钦若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后有赵稹、林特等人。
范讽咬郑朗也是一个例子。斥责赵元俨是对的,做文臣的,就得这样!可不能往皇宫里跑,真相揭开。郑朗是好心安慰,实际上君臣会晤时,郑朗说了许多对皇帝有益的道理,然而范讽还没有放,认为郑朗是大jiān似忠的害国jiān臣。
因此,在此时的官场上,能与小皇帝顶真,但不能做出媚谄小皇帝的事。沾到一个媚,一辈子名声全毁了。特别是这几人,除了李淑外,全是忠厚的长者,对名声二字更加看重。
上到皇帝诸位大佬。下到百姓,对郑朗看重。然而偏偏他中了省元,两个舅哥也破例高中,举子会有什么想法?
誊抄官不管的。
反正我们的职责就是抄卷子,核实字号,决定名次的事与我们无关。相反,他们乐于其成。
阎文应更高兴了,现在比如一枚铜钱。正面是郑朗高中省元,反面是落第,没得其他的选择。可连他两个舅哥都中了榜,郑家子会落第?自己也不服啊。
这个结果对陛下来说,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吧。
至于章得象此时掉汗珠,谁个同情?
卷子缓缓揭开,哪里用看名字的,看字就知道了。未必若大的宋朝就没有人写的字不及他的。可在这些举子当中,字可以当数第一。其实誊抄时,几十个誊抄官吏还多次将这份卷子拿出来观摩。名字看不到的,籍贯也看不到的。可看这个字,一个个皆知道是谁的卷子。
都是文人,关在这里,也关了一个月时间。寂寞难耐,于是经常将这份卷子拿出来,,再看看字,养眼啊。权当看隔壁青楼那个行首在唱歌跳舞,同样是一种精神享受。有的誊抄官,还用薄的白纸对着卷子上的字摹拓。
章得象对大宋与李淑几人说道:“诸位,你们继续监督,我去一趟东府。”
事儿得讲清楚,污了名声不说,万一举子质疑,闹将起来,事就不大好办。
来到中书省,几位大佬都在,灾民的安置要继续进行,直到夏收到来,百姓有的吃了,大家才能安心。事上又加了事,党项人究竟会不会谋反哉?
与郑朗所言会有灾害一样,不提出来便罢,即便谋反,大家不会失职。提了出来,又有种种反象,再不注意,真叛乱起来,几位大佬或多或少皆有些责任的。
连同小皇帝都在愁眉苦脸的旁听。
各有争议,关健是求和心态作怪,和平已久,不想打仗了。就是没有去年的灾害,国家比较充足,几位大佬也未必全部赞成郑朗的意见。不能说他们眼光短浅,一样的,后世也是如此,越是想以和为贵,越会让人看轻你,到时候是猫是狗就来欺负你了。
但身在局中,想法不一样,这一打会死多少人哪,会浪费多少钱哪,契丹会有什么反应哪,别忘记了,党项同样向契丹称臣的。但越是这种求和的心态,越是很危险。敌人越会轻视,最后更大的战争爆发。
今天如此,以后还是如此,一次次重演下去,只要身在这个局中,只要和平已久,都不愿打仗,都会采用苟且偷安的做法!
再者,还有国库紧张,未来有没有灾害悬于头顶之上。
因此议来议去,最终是以和为贵。
但郑朗的话,也不能全不听,万一打起来怎么办?顺着他的下下下策上想,如何支持折家,如何在西北布防,还不能惹恼李元昊。不能全称为党项人,杨家折家王家等等皆是党项人。
并且国库紧张,支援一笔物资,国库就会更紧张一份。这不是从扬州将货物运到京城,而是运到西北,运到府州,几乎没有水路可借,多是陆地,用小车子拉,运输成本有多高昂!
听着几位大佬在商议,赵祯眉头拧到一起了。为什么养母在世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但到了自己,才一年时间,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看到章得象进来,小皇帝略略有些开心。
让他开心的事真的很不多,郑朗能中多少名次,也是他仅有的乐趣之一。
某些时候,赵祯也将郑朗当作了一个聪明的弟弟,一个温润的好友。年龄太小,地位低。使郑朗看到许多事,有心无力,这是劣势。然而年龄小,赵祯就有些痛爱,这也是优势。若郑朗三十多岁,比赵祯大上十几岁,那就不大好玩了。
赵祯问道:“章卿,榜单录好了?”
“正在录。”
“正在录。为何你到此?”
“臣有事要禀报。”
“什么事?”
章得象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你着态了。”
得象老老实实的答道。着态好啊,我是不畏强权,刻意打压郑家子的。传出去,也能堵别人的嘴巴。但若不是这个结果,你将人家往第四名上拉。那又成了什么?
赵祯脸上lù出笑意,其实心中很高兴,这结果好啊。
站了起来,没敢大声笑出来,道:“你为何生起这种心态,该是如何就是如何,若他落榜是他将才学发挥不好,若他中榜是他考得好。”
“是。臣错了。”可是章得象心中很不服,陛下,当真如此?
“还有,你为什么认为他会写新奇的策论?”
“难道臣错了吗?”章得象正为此事mí茫呢。怎么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写出这种老成温厚的文章?这还是那个锐意改革儒学的郑州神童吗?
几个宰相都笑了起来。
这个章学士有些好玩。
“我错了吗?”看到几个大佬全部在发笑,章得象更不解了。
李迪道:“你是错了,你仅看到他矫正儒学的一面,并没有看到他温和的一面。”
对此几个大佬有着深刻印象,特别是郑朗那天的绘画。非是老成稳重之人,是想不出这个妙谏的。
蔡齐道:“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小心谨慎,思考周全,xìng格是不是很敦厚温和老成?”
“蔡相公,若如此。那就是了。几篇策论正是如此,所以我与几位考官看了很欢喜,才择取了省元。没想到,没想到……”
赵祯看着他的神情,忍不住又笑道:“章卿啊。你差一点害朕一省元也。”
……
榜未放,知道的人并不多,几位大佬知道,同样是严格封锁消息的。任何学子都不知道自己中未中,包括郑朗在内。
郑朗继续在看书。
不仅要为殿试准备,也是难得的学习时光,以前分了心的,以后会分更多的心。就是做一县令,管辖数千甚至上万百姓,当真没责任?忽然外面传来司马光的声音:“小师母,你的字越来越好看。”
“不准喊。”江杏儿道,可声音甜甜的,郑朗不用看,也知道江杏儿此时美的样。
走了出来,江杏儿正在写字,四儿趴在边上,司马光与王安石站在对面。江杏儿又说:“还有,你不准笑话我。”
如今江杏儿的字是写得很好看,颇得赵体那种富贵雍容之气,至少形似了四五分。不过天赋不及司马光,两人单在字上比较,半斤八两,但是江杏儿岁数大了好几岁。
可反过来考虑她是一个女子身份,也算很难得。不但江杏儿,连四儿这几年在郑朗薰陶之下,识了许多字,字未必称得上多好看,可也写得很绢秀。崔娴上次看过后很无语,她的字写得也不错的,与江杏儿比了比,似乎竟然差了些。
郑朗走过去,看到江杏儿正在用朱砂抄写一本《金刚经》,狐疑地问:“杏儿,为什么抄它?”
“郑郎,这是奴刻意向小沙弥讨来,为你祈福用的。”
“我学的是儒家。”
“郑郎,不得乱说啊,”杏儿用小手将他的嘴捂上。
司马光老实地说道:“江小娘子,解元一定会高中的。”
怕郑朗骂,称呼也改了,但话外之音,就是不求菩萨保佑,小师父也一定会高中的。
“等到放榜吧,现在不能乱说,中了才能说中了。万一呢?”可是郑朗心里面琢磨着,大约会中的。这一次科考,自己发挥得应当比较好,除非考场出现了N篇能入选《古文观止》的大作。那是不大可能的。不但中,估计自己名次不会太低,有可能会在一百名或者五十名之内。只是对于前三甲,没有抱太大希望。
这不仅需要才学。更需要机缘,正好自己文章对了章得象的胃口。不知道老章知道他这个想法后,心中是什么滋味!
可万一呢。
“是,”司马光心中不以为然,郑朗回来后,他央请着,让郑朗将考场上所作的诗赋论策重新默写出来。这有些难度,除非那些记忆力超群的人才能做出。比如韩琦。他将论策写好了,无意中将墨汁碰翻,泼到了试卷上。这不是诗赋,有很多字的,当时是写出来了。再默想一遍,有多难?况且考场上,更加让人心情紧张。而且也到了快交卷的时候。换别人,基本落定了榜。然而韩琦不急不忙,重新拿起白纸,刷刷刷,抢在交卷时间到来之前,居然将所有论策全部再次写完。还高中了第二甲!
与他的以后行为一样,都是非人的一种。
这个难度对郑朗来说,同样不高。脑海里的作弊器帮助,使他记忆力同样超群,于是再次默写出来。司马光与王安石看后,皆是佩服不己。仅是他们二人在看,没有外传。能外传,但不是郑朗的作风。
正说着话。小沙弥进来禀报:“解元,吕家三郎求见。”
“让他进来。”
沙弥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走了出去,心里默想到,幸好师父走了,否则这里俗气越来越重,明天很有可能郑施主高中。衙役又要来放鞭炮报喜讯。师父在家里,还不得气死。
倒是司马光道:“解元,有了。”
腹黑天赋很高,很简单的道理,若是郑朗没有中。无论郑朗才气有多高,吕夷简也不会将儿子放给郑朗的。中未中,外界学子不知,可对于这个大佬来说,难道不知道吗?
此时天sè已黄昏,榜单按理也早誊抄好了的。
吕公著来访意味着什么?不但有可能师父中了,还是高中了!
“又在乱想,将心思放在学业上。”
“是,”司马光吐了吐舌头,可脸上无限的欢喜。师父高中,自己脸上也有光啦!但他心中有一个隐隐的念头,没敢深想,郑朗越高中,也证明他跟在郑朗后面学习是值得!
吕公著走了进来,施礼后说道:“解元,父亲大人托我带几句话给你。”
吕夷简带话给自己,郑朗好奇地说:“吕三郎,请说。”
“第一句是大郎有为而治,然孤芳自赏,可乎?”
四儿没听明白,mí糊地问:“这样不好吗?”
但这句话让两小沉思起来。郑朗道:“四儿,不得乱说,吕相公是好心,不过三郎你回去可以答复,虽不好,我一年幼,不想掺杂太多,即便脱不开……我xìng格散淡,多半依是如此xìng格。”
“大郎,你们说什么呀?”四儿又问了一句。
“四儿,非是你关心的。”
“喏,”四儿吐了吐舌头。
王安石却抬起了头道:“我也明白吕相公是什么意思了。”
你是想做大事的人,可你不喜欢结群,试问你孤身一个人能做出什么大事。就是施政,下面得有许多帮手,边上得有许多好友,对你的政策进行竭力支持,这才能让你的施政方针顺利通过并且落实下去。否则再好的政策,也消耗在无穷无尽的内斗之中。
后来范仲淹画了一幅《百官图》,怦击吕夷简用裙带关系,拉拢了大批亲信上位这一丑行。但没有这些人支持,吕夷简怎能顺利执政?让事实来证明。小皇帝开始不知,后来才醒悟过来,若说原先让吕夷简重新回来为相,还能说是感谢李宸妃的事,后来则是才干了。比较了很长时间,只有吕夷简最是做实事的最佳大臣。
正是吕夷简只手遮天,李元昊兵起之时,整个宋朝机器迅速正常运转起来,以及其他的一些大事,没有妨碍到国家正常发展,包括提拨他的政敌范仲淹主持西北事务。
当真小皇帝那个胡须汤是好喝的?
换谁上台,想做实事,都得找帮手,韩琦找了欧阳修,王安石与司马光更不用说。
吕夷简不是为自己辨护,郑朗还没那资格,是一次善意的提醒。
好心了。
吕公著又说道:“家父第二句话是他之所以赞成解元江南一行。是五个字,宋襄公称霸。”
“妙言!”郑朗抚手赞道。
此时郑朗也在后悔,自己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控制官职的加叠,是堵了以后许多大臣的财路,怦击冗兵有争议,继续有灾害发生,多少有妖言huò众之嫌。说出下面地方官吏丑态,会自己招来一些基层官吏的仇视,赞成兵革与主流求和派大臣想违背,可以说,但不是现在自己能说的。
道理与宋襄公称霸一样。力不足名过,有百害无一益也。
知道自己插得太深,可他的xìng情,以及对小皇帝的同情,能改么?
但吕夷简确实释放了很大的善意,没有办法,望子成龙,只好对郑朗保护提醒一下。他也很佩服郑朗的才情与志向。眼光有时候很长远,而且是用了心的,比如前几天议党项,这都是大事件,想知道不难,可没这份治国救民之心,郑家子如何从庞大的信息中将这些消息提炼出来?可关卿何事,此子对自己威胁不大。若不是因为儿子,他才懒得操这个神来点醒郑朗。这才是吕夷简的做人处世宗旨。
吕公著又说道:“家父第三句话是问解元一句,让解元说公正之言,他是外方内圆之人,还是内方外圆之人?”
这个问题是被吕小三逼的,一直对他在废后风bō中扮演的不光彩行为耿耿于怀,于是试一试看。郑朗如何看,这是赌郑朗有没有大局观。若是象孔道辅那些迂朽之辈,将儿子托负给他,同样很危险。
郑朗沉思了一会儿,道:“勉强算是内方外圆。”
“解元。为何?”
郑朗不客气地说道:“吕相公不管怎么说,道德上终是输了一筹,但他是做大事的人,做大事者,需不拘小节。心装国家,一心做实事也是他做人的原则,所以我说是内方。然为了自己,一些手段过于jī进低下,只能说是勉强而己。”
千万不能说吕夷简有多高尚,yīn险能说之,白脸jiān臣能说之,动操有术也能说之,但高尚二字与吕夷简很无缘的。可正是这个白脸jiān臣,才是真正脚踏实地做实事的大臣。与之相比,另一个长者王曾也差了一筹。
吕公著默想了一下,说道:“解元中的。”
然后叹了一口气,不知如何是好,可过了一会儿又兴奋起来,道:“恭贺解元。”
吕夷简也没有泄lù消息,然而都说了这些,吕公著也不是傻子,肯定中了的,而且中的名次不低,所以父亲不但同意自己跟郑朗学习,还在提醒郑朗为官之道。
“郑朗,”江杏儿喜悦之下,身体软了下去,附在了郑朗身上,动都不能动一下……
……
……
……
天气渐暖起来。
是游人出行的好时光,也是欧阳修的好时光。
省试到来,京城来了全国许多学子,有的学子很有锦锈,这让欧阳修很欢喜。
因为个人成长原因,他受过一些人的恩惠,所以知道成长的苦楚,于是对一些有才气的学子,份外提拨。再加上他在文坛上的地位,才使他成为北宋文坛宗师。
在这一点上,郑朗远远不及。
此次来了许多学子,让欧阳修颇为欣赏,比如丁宗臣与丁宝臣兄弟,还有那个孙固,蔡tǐng。但有一个人没有买他的账,张方平。君子不党,你以君子自居,何必多结交学子,结帮成派,不但对欧阳修,张方平后来对范仲淹同样不感冒,认为范仲淹是结党。相反,郑朗的孤芳自赏,很得张方平首肯。但他也不知道,正是因为郑朗,他的卷子名中第四,否则有可能被这群保守派的考官们打到一百位以外。
现在张方平名气不大,也不会妨碍欧阳修与几位交好的学子高谈阔论。
喝了一会茶,聊了一会儿天,欧阳修说道:“诸位,你们才学过人,此次省试名额很多,必然高中。”
丁宗臣戚戚地说道:“永叔贤弟,虽多亦难啊,考的人太多。”
“丁兄台,能否将你的卷子上的诗赋论策背诵出来。让我鉴定一回?”
丁宗臣没有郑朗与韩琦那样变态的记xìng,不过大约的还能记住,选了两篇,背了出来。
“也中平,此次几位考官皆是稳重的人,大约会有了。”
“永叔贤弟,未必,若说有。只有一人。”
孙固一笑,道:“若此人在,倒也是雅事。”
都知道此人是谁,可就是欧阳修也未必有把握见到郑朗,孙固又说道:“省试时。我与他碰过几回面,解试时也交谈过一回,其实此子xìng格也温和,就是不喜欢结群。”
欧阳修叹息一声,道:“不知道他现在写的字如何了?”
有字,前年冬天刻于大相国寺上,但那终是石刻,多少失了一些原意。并且一年多了,郑朗的字必然大有长进。
与欧阳修相谈良久,孙固很是敬佩其学问,于是想了想道:“你们稍等,我倒有一策,今天非得烦扰烦扰这个小解元。”
虽说还有一试呢,但那终是殿试,任务轻松得多。不至于刻苦如此吧?只有自己这些悲催的鬼,天知道会不会高中,不中还得重新再来。所以不能放下学业。
欧阳修此时还年青,倒是在冯府上与二小时常见面,二小对冯元尊敬,对郑朗更尊重,冯元只教他们儒学。而郑朗教他们为人、执政、思想,亦父亦师,亦兄亦友,两小很精明的,这份付出连小皇帝都感受到了。况且他们。所以他们与欧阳修交谈时,对郑朗格外夸赞。
一听孙固说有办法,欧阳修好奇地问:“是何策?”
“稍等,”孙固说完,雇了一辆车子,到了严家客栈,见到了崔家两个舅哥,说了,欧阳修等才子要见他们。两个舅哥是崔知州的儿子,那是在蔡州,到了京城算什么?况且欧阳修才名越来越重,并不在自己妹夫之下,一听立即欣然前往。
他们到来,欧阳修知道孙固是什么主意,没有点破,静观其变。谈了一会儿,面对这几位才子高谈阔论,两个舅哥有些惭愧。孙固问道:“崔家二郎,你们此次有没有把握高中?”
“难啊,幸好郑大郎教了我们一些科考的办法,若是此次考不中,下次更难了。”大舅哥诚实的答道。
“什么办法?”几位学子全来了兴趣。
“用典适度,可以用几典故点缀,不能太多,过多空洞堆砌,不能过偏,过偏冷涩难解,考官不喜。”
几人回味一下,一个个点头,很有道理的。
“文以赋xìng,我们本xìng忠实,因此不必用艳丽的词藻,非是我们所长,诗赋端丽即可。”
几人想了一下,又点头,也有道理。
“典故最好用儒家的,其他诸家少用为妙,毕竟我们是儒家弟子,若有考官讲究,看到其他诸家典故,未必会欢喜。”
这一说,一半人有懊丧的表情。
“先思而后写,在脑海里将一篇策文诗赋想好,使之轻重明确,言之有物再写。”大舅哥很诚实,但不会傻到将郑朗替他们揣摩考官xìng格的事说出来。
“果然是好法门,”丁宗臣说话时有些后悔,为什么当时进考场之前,没有与此子深谈一会。
欧阳修说了一句公道话:“也是旁门,是郑解元怜惜两位郎君,若一味在上面钻研,未必好。”
“是,两位郎君,解元此时在做什么?”孙固问道。
省试后,两位舅哥时常去寺院走动,继续讨教,关系改善了,加上知日不在,那道寺门渐渐松驰,所以走得也勤快。
大舅哥说道:“他每天还在读书写字。”
“果然勤奋,两位郎君可否代我们引见一下?”
崔家二兄弟有些犹豫不决,若全是学子,定是一口拒绝,可此时还有欧阳修,不仅学问好,又是朝廷官员,虽然此时依是一个中低层京官,终是官员,不大好拒绝。想了想,说:“我们试试看。”
一群人来到寺院。
小沙弥进去禀报,其实不用两位大舅哥,只要闻听欧阳修到来,郑朗会拒绝?迎了出来,寒喧后。郑朗将他们引进屋中,三小站在边上,桌子上放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两个大字:中庸。
孙固奇怪的问:“解元,何来此二字?”
果然是好字,虽两字,超逸出神,痛快淋漓。神采奕奕。中庸更知道,可是为什么用这两个特大号的字写在纸上,放于桌面?
“孙学兄,考不中我要回到郑州继续苦读,万一考中。侧重点有可能换一换,准备修一些关于中庸的策论。”
“中庸的策论?”孙固茫然道。
知道这件事的人有不少,但都是上层官员,孙固却不知道。
“嗯,或者孙学兄阐述一下何谓中庸?”
“中庸乃天人合一。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xìng也,知其xìng。则知天矣。”
“何谓天道?”
“天道乃诚,夫子曰,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不勉则中,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去年陛下登基,诸君也许未见,可我数次进宫,每次都看到陛下在兢兢业业处理政务,衣食更是朴素无华。为何天忽降大灾于我朝。难道这是天之道也?”
孙固语塞。
“夫子又曰。不乱力怪神,何至谈天道也?”
孙固又不能回答。
郑朗转过头,看着欧阳修,道:“欧阳君,你也不喜圣人多杂鬼神之说吧?”
丁宗臣疑huò道:“那为何出现天道二字。”
“此天道非彼天也。乃天地动转之理。听我说一说,各位看是否说得对。”
“敬请指教,”丁宝臣拱手道。此子一说仁义,名传天下。这一回抢先出炉,先听到他讲中庸也是一件美事。
“在诸位眼中,说中庸是天人合一,虽能解,但也过于玄之又玄,非夫子本意。在普通百姓眼里,中庸是故作平庸,只有故作平庸才能很好的保护自己。因此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其实前者诠释得不清楚,后者是曲解,”不是曲解,是后世许多人都认为中庸是一门装平庸的学问,连朱熹注中庸时都三复斯言,说中庸之为德,亦人所同得,初无难事。若如此,《中庸》里又何来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它是大德啊,大家缺少它很久了。这种大德乃初无难事?乃是装糊涂?试问装糊涂装平庸,有几个人不会做的?甚至有许多人做得很高明,可乃鲜能久矣之说法?
又说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有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之所以不能实行,聪明的人聪明过了头,笨人智力不足,不能理解它,之所以不能弘扬,贤人做得太过份,不贤的人根本做不到。
能说夫子说得不对吗?贤者过之,范仲淹也!
这是不是一门装平庸装糊涂的学问?若是孔夫子知道后人是这样想的,定会气疯了。
郑朗继续说道:“《盘庚中》里说,汝分猷念以相从,各设中于乃心。你们要将心放在中正处,跟我一起打算,此中乃中正之德也。”
诸人额首,很正确的解释,是中正,非是正中的意思,那么就偏了。
“《酒诰》又云,尔克永规省,作稽中德。你经常反省,作中正之德,此中与德终于联系在一起。然到《立政》,兹式有慎,以列于中罚。此中则成了公平的执法。但这样解释还是不够,各位再看易之爻,易之爻之所以分为上下,是因为天地有阳yīn柔刚,人之有仁义。天动而时动,时动而势动,故每爻时增时减,卦卦相循相生,但天不能孤阳孤yīn,地不能孤柔孤刚,人不能孤仁孤义。故乾卦潜龙勿用,亢龙有悔。坤卦履霜坚冰至,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屯卦乘马班如,泣血涟也。故此中不仅是不中正,乃是一种包容调济。再看庸,乃大用也,故郑玄曰,名曰中庸者,以其记中和之为用也。庸,用也。因此,中庸非是平庸之道,乃是容纳中平调济天之yīn阳、地之柔刚、人之仁义地,并且使之大用于民的一种德化。故夫子说中庸其至矣乎。然后才有《中庸》里种种论述。”
也没有说多少,可是几个学子,包括欧阳修目瞪口呆。
若这样解释。中庸这个命题那就大没边了。但郑朗的本意比他们想的更远大,不但大得没边,还将这个中庸往实用上引,也是他一惯对儒家的宗旨与认识。
而且这样去阐述,也能对朝堂上吕夷简与范仲淹这两个不同的人物进行解释。都需要,吕夷简要的是他的实用才干,范仲淹要的是他的品德。关健是如何调济容纳,此才是中。一种容,一种和的真正中庸之道。
或者用在对宋朝改革上。当时降低武将的权限,加叠官员是良策,使宋朝立即安定下来。但人口增加了,时势不同。需要再次调节。同样又是一种大中庸之道。
非平庸也。
也将它从德化延伸到实际生活当中。
其实已经脱离了夫子之道,在隐隐走自己的儒家之路了。
几人没有说一会儿,掩面羞愧而走。连欧阳修也受了狠狠的刺jī,放弃了交友郊游,再次发奋苦读。不读不行,马上这小子就要超越自己了。
他们离开,吕公著有些傻眼,呆呆地问:“解元。这就是我们要修撰的书籍?”
“正是。”能称为书籍了,刚才一番言论只是涉及到皮毛,想论证则需要更多的文字才能清楚的诠注。
“我不敢哪。”命题太大,吕小三有些害怕。
“也不要你主笔,到时候修注时,你们要替我整理材料,提供建议,完善我的思想。对你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学习过程。”郑朗安慰道。个xìng使然,看看王小三与司马小三就不然,已经跃跃yù试。
……
修《中庸》只是未来的计划,科考还是眼下最关健的。首先要高中省试,殿试很有可能小皇帝要开大大的后门,可自己也要交出一份成绩,否则依然会有言臣弹劾。
长夜漫漫。多少学子这一夜没有睡好。杏儿与四儿也没有睡好,兴奋得。虽然吕公著提前说出恭贺二字,不是没有看到榜单吗?一颗心总归悬着。
郑朗心态很好。做好了不中的准备,可心里知道此次发挥得还算可以,不中的机率很小。吕夷简示好。吕公著恭贺,他也没有太大的惊喜。这一夜睡得很香。第二天是一个艳阳天,放榜的好天气。东方一缕红霞刚升上来,两个舅哥就来到寺院。
他们皆没敢抱多大希望,特别是大舅哥,都考怕了,来之前,已做好打酱油的准备。不过小妹夫希望很大的,因此来寺院将郑朗喊起来,一道去看榜去。
起得早,都在睡觉呢,小沙弥不乐意地将门打开,抱怨道:“两位施主,你们起得太早啦?”
“叼扰,麻烦你通禀一声。”
小沙弥说道:“不用通禀,你们进来吧。”
还没有睡好呢,回去继续睡觉去,懒得喊郑朗。
“谢过则个。”两个舅哥走了进去,郑朗也没那么早起来,同样在睡觉,被敲门惊醒,开了门,揉了揉眼睛,问:“为什么这么早?”
“大郎,看榜去。”
“中了不用看也是中了的,不中看了也不会中。”
“看看吧,权当陪我们一道。”
郑朗想了想道:“现在去看也是早了。”
“看的人多,早点过去,挤个近儿。”
劝说再三,郑朗无奈的洗漱穿衣,带着两小与两个舅哥一道来到贡院。他们来得早,但已来了很多的学子。忽然张方平挤了过来,道:“郑解元,你也来看榜?”
“本不想来看的,两位舅哥拉了我来。”
“见过崔大郎,三郎。”
“见过张大郎。”
寒喧一番,郑朗问:“张兄台,此次考得如何?”
这些天第一次见面都是这样问的。
“还行吧,不过能不能中,也未必。”不是张方平谦虚,命中率太低,只有百分之几,有时候苛刻到近百分之一。除了那个牛气的胡旦兄,说我一定能中状元外,别的人真不敢说。
“张兄台一定行的。”
张方平笑了笑,指了指四下的学子道:“如果说行,这么多举子当中,唯有君才能资格说这一字。”
郑朗只是笑笑。已通过吕夷简的关照知道自己是中了的,不能谦虚,否则就是作伪。谈了一会儿,张方平的豪气很让郑朗喜欢,心里面琢磨着,此人喜读兵法,可一直没有用上去。自己是不是向小皇帝推荐一下,将他放在西北。让他施展一下xiōng中的军事才学?
张方平不知道郑朗心中想的这个,觉得意气相投,与郑朗谈得很投机。正说着话,太阳终于升了起来,一队禁兵过来。拱卫着礼部的几个官员,以及一干衙役。榜单来了。
分开人群,衙役开始张贴榜单。与郑州一样,皆是从下往上贴的。当然也可以从上往下贴,可压箱的东西要留在最好为妙。多数是从下往上张贴。
于是从第七百多名开始。
这个名次很落后了,但中者同样很喜欢。
关健是省试,录取率太低。到了殿试,虽有诠落。比例却是很小,大部分省试高中,殿试同样高中。崔家二兄弟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心中不自信,关注的是小妹夫。但小妹夫不可能落到七百多名六百多名,因此看得心不在焉。
忽然三舅哥惊喜地喊道:“大哥,看,有你哎!”
榜单都揭到快六百五十名。三舅哥才看到大哥的名字。
“我中啦……”大舅哥看着崔全书三个大字,不相信的揉眼睛,然后傻笑。郑朗上去一把将他扶住,别学范进,哥。
笑声忽然停下来,道:“三弟,你也中了。”
老三早看到了。头脑晕乎晕乎的,站在哪里没有笑,可不知道想什么,两眼呆痴。
过了好一会儿,弟兄俩才搂抱在一起。放声大笑。不是他们一个人,好多。
什么样的表情都有。
衙差不管他们各异的表情,换到第三张,也是最后一张榜单,继续往上揭去。许多人上了榜单,包括昨天晚上来访的丁氏兄弟、孙固、蔡tǐng,在省试时打招呼的蔡抗与柳永、吴几复等人。榜单剩下的渐渐不多,卷到了前五十名。
张方平脸sè慎重起来,心里说道,俺不想中前五十名,只要中了就好。偏偏衙役揭得慢,不是有些放慢的,不是郑州解试考,名单少,学子数量也少。名单多,举子数量庞大,字也要必须大,所以尽管是三张榜单,每一张榜单面积很大,必须要慢慢往上揭去。
到了前二十名,张方平有些站立不安了。
郑朗说道:“不急,还有呢。”
话说完,到了前十,张方平更沉不住气,心里想到,你是有了,可俺是没有了。
直到此时衙役才真的放慢下来。
能进入前十,那怕就是第十名,都十分光荣的。第六名,刘牧,第五名,张唐卿。还是没有自己!连郑朗也不敢安慰,中前十有可能,中前四机会太缈茫了。
然而自己呢?
往上推了一推,第四名张方平,第三名杨察!
“中了!”张方平一下子跳了起来。
所谓的金榜题名时,在这个大喜悦下,并且是第四名高名次的喜悦下,这个很有气度的才子,也忍不住失了态。
衙役停了下来。
榜单上是两人一排两人一排的。但第二名与第一名却是单放的,第一名不但单放,还用大字写着,毕竟是省元。诸位学子看衙役吊胃口,一起喊叫起来。
喊的人多,衙役推了一推,分宁黄庠。
“还有呢,还有一人,差哥子,揭啊。”有的举子又大声喊了起来。
可这时候郑朗也两眼茫茫,难道自己是省元,或者是落榜?别以为自己一定能中,中省元的机率比落榜的机率更小。此时后悔来看榜了,心情不好受啊。看着那两衙役,郑朗也想上去将他们推开,自己来揭!
许多举子已想到了他,开始有认识他的人向他张望,又望着榜单……
PS:里面一些儒学的诠释,因为才学疏陋,如果出现错误,请大家勿究。!。
第二百零一章 捉女婿(上)
一个礼部官楚说话了!”诸位举子,乡亲,今年新省元当之无愧,
这中间还有一段传奇故事。”本来举子被两个衙役的磨洋工,折磨得仙仙yù死,一听精神全来了,问:“能不能说一说,是什么传奇故事。”
这名礼部的员外郎道:“稍等,等榜单贴好,某再与你们说。”
赵祯高兴之余,也想到章得象尴尬的地方,老章生受一些委屈吧,以后朕心里面清楚,好做补偿。但小皇帝也怕举子质疑,本来事儿就多,若再来场郑州学子质疑的事件发生,终是不美。并且这不象是郑州解试考,仅是地方,差距大,到了省试,自己可以看过好几届卷子的,只要是前十名的卷子,很难说出一个清楚的高低。与李迪、吕夷简等人商议了一下,做了这个安排。
既然此名员外郎说贴好了榜再说,那么等贴榜吧,诸位举子又在喊:“差哥子,快揭啊。”
两个衙役将榜往上推,但推到半途又停了下来,还是看不到名字。
诸位举子被他俩差一点活活气死了,连郑朗此时也恨得牙直咬,手中是没有臭鸡蛋的,否则会抄起来往这两衙役身上砸。
但每一届衙役都是这样玩的,吊早口啊!
马上到殿试放榜时,特别是越往后面,名次越高,速度会越慢。
诸位学子最少抗议了五十遍后,两个衙役终于将榜单全部推开。
榜单上的字本来就大,但到省元时更大,远远的就看见了。
郑朗xìng格坦然,心理素质可以说是这茫茫无边举子当中最好的,可此时看到了这两个大字,头也有些晕乎乎的。
崔氏兄弟一下子跳起来。
省元啊,这是第二元!大舅哥失去方寸的问:“大郎,会不会有第三元。”可能xìng在无限的放大。到了殿试时,是小皇帝做主,以小皇帝与自家妹夫的关系,手托一托,三元就有了。三元及第与单纯的中状元又是两回事,看一看王曾,孙何不是早死,前途同样无量,大宋在朝中的得宠也能知道。
对这个结果,大多数举子能接受的,郑家子不中省元,谁有资格中省元。可也有极少数举子怀疑。是省试,非是殿试,陛下一看名字,这个人不错,状元就是他啦。省试考官看不到名字,就连郑家子善长的书法都看不到。虽说文章有好坏区别,可到了前面,当真有什么重大的区别?难不成郑家子用文字拼出一朵huā来?
刚才那位吏部员外郎又说话了:“这届省元中榜最为离奇。”他附近的举子正等着他说呢,一听鸦雀无声,员外郎又道:“本来几位主考官为了清名,想打压一下省元,yīn错阻差啊。”不住的摇头。
可这一说所有举子全部他吊起胃口,想打压也不好打压的,看不到名字看不到字,如何打压?能打压就能拉拢,那么意味着朝廷这些官吏们在以后的科举中,能继续作弊了。打压同样不当出现的!
有的举子直接问了出来。
“也不是很难,省元既诠注儒家大义,帖经墨义自无遗漏,其一也。省元论策喜用古散文体,十段文书写,其二也。省元自幼扬名,文笔优秀,其三也。省元锐意纠正儒家大义,言语必然锋利,其四也。”这样讲就通了,诸位举子不再质疑。有这四点诠选下去,能剩下多少卷子?但为什么郑家子还高中了省元,一个个用渴望的眼神看着这名官吏,听他解释。
继续说下去:“几位考官选出九份卷子,只有一份进入前十,但不在三甲之中,其他八份卷子都在前十开外。”
没有说第四名,但不在三甲之中,打压有了,可有的举子更好奇地问:“那么最后结果……、“所以某说它传奇。前面三点几位考官全部猜中,可后面一点猜错了,省元只是弘扬圣人大义,本人却是一名敦厚温和的人,可惜几位考官与他很少来往。
于是九份卷子全部猜错。他们将这九份卷子批注后,又看其他的卷子,结果看来看去,还是省元的卷子让他们交口称赞。最后点了省元,但已非他们本心了。”
这名员外郎说得很正经,可听的举子想了想,再想到几位考官昨天看到结果后的样子,忽然全部笑了起来,又有胆大的问:“那么昨天结果出来后,章学士什么表情?”“岂止是章学士,几位考官皆目瞪口呆。”
又是一阵爆笑,有的举子侥幸中了的,心情高兴,看到几个吏部的官员好说话,胆子大起来,道:“能否让我们看一看省元的卷子,以便观摩一番?”
几个礼部官员低声商议了一下,卷子要存档的,但还没有上交,此时就在贡院,也算不逾制,于是一个官吏进了贡院,拿出两份卷子,说道:“这里不仅有省元的卷子,还有亚元的卷子,亚元的卷子写得同样不错,只可惜洪正不及,稍落了一位。”但不象在郑州,高知州早准备好的,他又对衙役说道:“将这两份卷子先张贴一下,不要弄坏了,等会儿还要重新存档。”
“喏。”
其实第二名黄庠此份卷子是做得很不错,后来所做程文,皆广为传扬,连契丹人都对他的文章重之。可惜这位黄庭坚的堂伯父命不长寿,殿试中后,任京都史官,不久后生病辞归……于故里。不但是他,历史上新状元也不是一个长寿的人,张唐卿,年纪轻轻的,就病死了。
但比起早有准备的郑朗,仅在洪正上,黄卷是有不足之处,并且此时不需要糊名制,张贴的是真卷。两人的字又差了一大截。字与文配,诸位学子纷纷挤上前来观看,衙役们紧张的拱卫着,不但看好卷子,防止有学子将它揭走,还要看好人群,这么多人,不但是举子还有老百姓呢,挤过来挤过去不看好了,随时能发生践踏事件。
“好字,好文。”看过后,心悦诚服。有的看字,有的看文,有的两者都看若不是衙役虎视眈眈的看着,真能让举子将郑朗的卷子揭走,甚至因为黄卷的文章同样写得huā团簇簇,也保证贴不了多久,会被再次揭去。
礼部的另一名官吏说道:“是好文章,是好字,可惜章学士五位考官,此时在家中,一定脸sè很是难看。、,
诸位学子再次哄笑。
不是作贱乐一乐,增加喜气,又能将所有举子质疑化解,何乐而不为。这不算滑稽,后来的老宰相石中立,那才叫搞怪。
郑朗昏昏沉沉的回到了寺院。
不能说昏昏沉沉,而是说不知所措一路走回去,都不知道是怎么娄回去的。
两小对视了一眼,王小三说道:“不错啊,省元终于有些正常人的样子。”司马光额首。
小师父的淡定,让二小很是无语。只有这一回,才有了平常人的情绪,若中了省元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那会让他们很怀疑小师父不是人类耶!
主要是意外之喜太大,知道会中,昨天吕夷简示好,更知道自己中的名次不会低,但就没有想到会中省元。非是解元,这是省元全国有多少举子,有多少学子?
崔家二郎更糟糕,不停的傻笑,一道与郑朗回到寺院。
江杏儿与四儿以及二小的三个小婢迎了出来,一看这神情不对啊两位舅哥在傻笑,郑郎却是两眼茫茫这会有什么结果啊,江杏儿担心地问:“郑郎,中了多少名?”
郑朗没有答话,司马光与王安石大声说道:“省元。”
“省,元?”
“第一名啊。”
杏儿与四儿听了后身体也一样软下去,往郑朗身上倒,郑朗没注意,若不是两小在后面扶得快,三人全部载倒在地。但让两婢这一闹,郑朗头脑渐渐清醒过来,自责的想,自己怎么啦?不就是一个省元吗?为什么失了态?
这话儿……
要静一静心,对杏儿说:“取琴来。”“喏。
两个舅哥还在傻笑,郑朗开始弹琴了,弹了一曲安静清幽的《石上流泉》,静静心的,可心情经常飘忽不定,弹着弹着,变成了欢快的《良宵引》。感觉自己失了神,心里说道,奶奶的,那么我弹,我弹,弹什么呢?悲壮jī烈的《广陵散》,曲由心生,这时候他弹《广陵散》能弹好吗?指弦的拨动之中,《广陵散》中那种悲烈之意,生生让他乱七八糟弹得缠绵悱恻,春光宜人。
郑朗好笑的放下琴,知道今天是弹不好琴了。不过终于将心情平静下去。站起来看着还在傻笑的两位舅哥,说道:“不要笑了,防止乐极生悲。”
拍了好几下,将他们拍醒,又说道:“既然你们也考中了,就要准备殿试。我今天搬回客栈,对你们指导一下诗赋。”
位舅哥一听殿试清醒过来,正襟危坐端直了腰杆。只是中了省试,还没有结束,后面有一道难关,妹夫是没关系了,自己未必能过得去,天知道最终会诠落一百人或者两百人,自己二人同样很危险。
然而大舅哥诚恳地说道:“这一回,谢过你。”
没有妹夫的指导,此次未必能中的。正说着,报喜的衙役上门来了,规模不是很隆重,通知一声,到殿试报喜,那才是最终的报喜。
给了赏钱,将衙役打发走。
寺院里小沙弥看着两小在放鞭炮,哭笑不得,俺这里可是京城最有名气的清净寺院之一,现在整成了什么样子?不过住了一位省元公,不算是俗气吧?可惜省元公要准备搬家,看不到省元公中状元公的过程。
大哥这才正sè说道:“妹夫,给家里面报一个信吧。”不称呼大郎了,中了省试,还是省元,两家按照约定,要准备商议婚事,这个称呼可以名正言顺换掉啦。
朗道。结婚他嫌太早,但先给几位娘娘一个喜讯吧,省得她们在家中牵挂。若不是考虑到有人说闲话,差一点几个娘娘呆在京城不想回去。转过头来对宋伯说道:“宋伯,还是劳烦你。”宋伯道:比崔家两个舅哥还要糟糕咧着嘴一直笑到现在,笑着笑着,忽然哭了。
“宋怕,哭什么呀?”
“郑大郎他不在人间,否则看到,会多开心啦。”
对那个亡父郑朗无所谓的,但宋伯的忠心确实可嘉,说道:“嗯,我还要准备殿试,不能立即回去,你陪我几个娘娘祭奠一下先父。”“喏。”
好消息,宋伯笨拙地骑在小青上,直接骑马往郑州赶去,要用最快的时间通知几位主母。看他骑马的样子郑朗担心地说:“宋伯,慢一点,不能急,防止路上摔着。”
“小郎,我知道啦。”
开始收拾行李,两小的,自己的为了两小还要多带许多书籍出来,五名小婢,两名护卫,一名庄客,过冬的衣服又更厚实,行李很多,几人都在忙。还没离开两个小黄门走了进来,说道:“郑省元,还有崔家的两位郎,陛下召见。”
“陛下召见?”郑朗狐疑的看着小黄门,召见自己有的,为什么召见两位舅哥。他问过后两位舅哥同样不解地问:“陛下为什么召见我们?”“某也不知,你们跟某来就是。”
三人有些糊涂但没有带到皇宫,而是带到了中书省。就是小皇帝,皇宫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除赵祯外,还有几位宰相。吕夷简劝过,郑朗劝过其他几位宰相也劝过,赵祯就是不听郑朗说的种种,让他危机感更强烈,于是对自己更加自虐。这些天,要么呆在皇宫处理奏折,要么到两府与几位宰相商议政务。至于后来直臣所怦击的留恋后宫,倒是有的,年青人,谁不好这一口子?但根本没有直臣所说的那么严重。
郑朗此时心态平静下来,从容的见礼,两位舅哥却是很紧张,可看到郑朗态度平静,心情稍稍放松了一点,失了一些态,不严重。赵祯说道:“你们坐。”
郑朗带着两位舅哥坐在下首。
赵祯问:“崔全书,崔全忠,朕闻听你们皆参加了好几次省试?”大舅哥惶恐不安地答道:“是,是臣考了好几次,三弟仅是天圣八年考过一次。”
“为何此次你们全部中榜?”昨天章得象也将这个疑虑说了出来。
然后说陛下,人言可畏,不能三人全中啊,至少删落一人,章得象自己可没有这个权利,说出后希望赵祯做主,管他大郎三郎,只要诠落了其中一个,外面的风言会少些。
赵祯听后不悦地说:“此乃祖宗规矩,如何更改?”
又不是作弊,也不是犯忌讳,此时顾忌争议之声,诠落一人,他日必有考官以此作据,随意更动已录取的名单,终不是一件好事。未准。但心中同样怀疑,这两人乍一开窍全部开了窍,与几位宰相商议了一下政事后,问了出来。
吕夷简道:“大约与郑省元有关。,…
他是乐于其见的,看一看,两块石头在郑家子点化下,全部高中了省试,自己将儿子放在郑朗终日学习,不算为过了。
赵祯小心地问道:“要么将他们三人召来,问一问?”
不是大事,问一问也可以的,况且几位大佬也有八卦之心,李迪想了一想道:“也行。”
三人召到中书省来了。
大哥与三哥很老实,陛下问,几乎同时回答:“是郑省元指拨了一下。”“哦”小皇帝与几位宰相对视了一眼,又问道:“指拨了你们什么?”大哥又将他对欧阳修说的话再次说了一遍。
“有理……啊”赵祯哭知不得。
郑朗却开了。,道:“非此,此事臣也有错。”
“不算错”赵祯摇了摇头,只能说是一种技巧,既然朝廷出题,下面学子破题,方法各千,不是作弊,合乎情理。
“不仅于此,臣对他们说,主考官章学士为人好学,举止庄重,不喜结交,喜欢清静无为,xìng格保守。,…
“评价正确,有什么”赵祯刚说完,忽然醒悟过来,问:“为什么要说出来?”这是揣摩考官心思了,还不算作弊,可放在官场上,则会可能揣摩上司的心思,那就是谋官官德的最大忌讳之处。
“他们二位不仅是臣的亲戚,为人忠厚,臣当时想万一能中,以他们资质,谋高官厚位大约不行,可做为一地方小吏,这种忠厚的秉xìng,却能造福乡里。
朝廷不缺乏有才华的官员,相反太多了,但忠厚的人未必很多,所以臣指拨了一下。然而他们终是臣的亲戚,有瓜田李下之嫌。因此臣是做错了的,做错了就要承认错误,等候处罚,为错误而隐瞒,终非君子作风。”
但是这句话说出后,几位大佬非但不生气,眼睛欣赏之sè更加浓厚,赵祯走了下来,来到郑朗面前,叹了一口气:“唉,有时候你真的很痴……………”只有吕夷简两眼茫然,一个人能赤诚到这种地步?真如蔡齐所说,上古士大夫降临人间?但这样一来,他很不喜欢,本来与他无关,可此时有关了,若三子在此子培训下,变成了一个赤诚的呆子,怎么办?不是,他想到了三儿子昨天带回来的〖答〗案。此子xìng格秉直,不得不承认,可也有一些小小的机变之处,不然就不会对自己作出勉强的内方外圆评价。
为什么要这样说?
想了一会儿,又看着崔家二郎两眼茫然的样子,再看着其他几位大佬一脸的笑意,皇帝眼中的怜惜,忽然明白过来,这小子,也贼坏的,大大的狡猾!!。
第二百零二章 捉女婿(中)
吕夷简太腹黑了?
郑朗用了一些小心思,不会如他所想的那样自己没有中省牙……”两位舅哥高中,没有多少人注意,自己中了省元,两位舅哥又高中了,多刺人眼。不然礼部为什么将章得象的故事说出来?就是怕jī起举子质疑,产生一些不好的事。
然而两位舅哥人又实在,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以两个舅哥的xìng格,更休想保住秘密。不如早点将真相说出来,好歹俺还是一个坦白从宽,犯错后能认识能改正。否则以后事情泄lù,有可能成为自己人生中一个污点,没那么严重,但会有人将这个小瑕疵无限放大,放成一块大大的墨清。
不想留下一个隐患,仅如此!
他的xìng格能想到吕夷简肚子里的东东吗?小皇帝说他痴了,倒也中的,此举未必是痴,某些时候,郑朗却很容易为一件事情痴mí,也能称为一和执着。
没有想到居然见了奇效。几个大佬眼中欣赏之sè更浓厚,彼此不是很和的,可对郑朗皆很不错,没危胁啊,何必吃一个小辈子的醋?因此看郑朗看得就很公平。
小皇帝更是叹息良久。
认为郑朗赤诚,这样的君子,真的很不多。
两个大舅哥没那么笨,可这和场合,神经反应有些慢,小皇帝那声痴了,硬是没有听出来,大舅哥伏下说道:“陛下,当时省元也说过,此非正道,学业才要紧。
他自己不屑为之,可慈恰我们多次未中,点拨了一下,但很是不乐意。”
不管怎么说,得将妹夫保住。
三舅哥也伏了下来,说道:“陛下,我们还犯了错,后来不仅打听了章学士的为人……又打听了其他几位考官的为人。请陛下处罚,真的与省牙沈关。”
赵祯让他们气得哭笑不得,联没追究你们啊,你们例好……五一十的全部倒了出来。幸好你们没有犯事,否则也不用审了,自己全招了。脸上表情不知是在笑,还是在郁闷,道:“你们真是一个……忠厚的人,起来吧。”
两个舅哥站起来,筐拉着脑袋,双手并垂……象犯了错的孩子,赵祯忍无可忍……道:“郑省元,你们回去吧。”
再看着他们这和小三样子,都想大笑了,那不大好的。
郑朗将两个舅哥带了出去。
赵祯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两人……”
笑完后问:“几位相公如何看?”
“两子是很忠厚,科举仅是选官的一和方式,才德兼备者为佳,文学之才仅是才的一部分……还有吏治之才,此再子也算一和忠厚老实之德。”李迪xìng格温厚,做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郑家子所言似乎有些道理……他们担任重要的官僚,才能未必适合,但担任一方小吏,确有一些造福百姓的可能。”赵祯道。
所以吕夷简说郑朗大大的狡猾,这一坦白,不是坏事,夫子也说了,不怕错,错了能改正才是君子的美德。郑朗这一说,不但在陛下与几位大佬心中给自己加分,有可能就拉了两位舅哥一把。不然他们侥幸中了省试,殿试能中吗?有了陛下这句评价,进士不要想,可同进士就有了。
经过这一闹,小皇帝心情大好,又问道:“对郑家子诸位相公如何看?”
“仅是小事,此子心软,崔家二子多次未中,又有亲戚关系,稍许指拨而已。更难的是xiōng怀坦dàng,知错能改。”蔡齐道。
正中赵祯内心,心软的不是郑家子,他那几个娘娘也心软,再说郑家子的才学,还用得揣摩考官试题?
吕夷简附和道:“确实是小节,臣的犬子昨天去他哪里,他说了中庸。”
对此事李迪等人都看不起吕夷简,做得有些不要脸面。但赵祯高兴,诸臣相宜好啊,不吵不闹的做实事,国家也就太平了。况且以吕夷简与郑朗的志向,永远也合不成一党。好奇地问:“他怎么说中庸?”
“他说中庸非是平庸之道,乃是容纳中平调济天之yīn阳、地之柔划、人之仁义地,并且使之大用于民的一和德化。”
中庸之道干他屁事,说出来不过是为了锦上添花。
这一析,中庸成了什么?
虽知道郑朗对儒学心很野,几位大佬皆“滋滋”的吸了一口冷气。
吕夷简又说道:“因为他xiōng怀远大,每日钻研于圣人之言里,所以洁身自好,因此错了就是错了,陛下不问,有可能他都会在日后说出来。”
“似是啊……”赵祯再次叹息。
不然何必说出来?不说出来,又怎么会有人知道?这不是说,是一和对自身的严格要求。想到这里,他又想到了养母刘娥,也不能说养母不好的,当时临驾崩前,将此子喊进皇宫,隐隐有托孤之意。虽然小了些,以此子的道德、才学以及政治上眼光,当也值得。又嗟叹了良久。其余几个大佬更是如此,不承认不行啊,示问自己换作郑家子能不能做到?点拨了一下亲戚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居然郑重地说出来,真的很让人无语。
李迪难得的与吕夷简想法一致,道:“此子德操无可机剔。”
一致通过,郑朗虽有错,是小错,可态度要得。吕夷简谈正事了,道:“此乃郑家子所言出,然象他的学子很少,也非他一人用过。只是不说,以前皆不知。但或多或少妨碍了科举的公正。”
“吕相公说得对可此举不好矫正哪……”,赵祯道。总要派主考官的,这不是小事情,不能偷偷mōmō的将主考官塞到贡院,就是这样做了,也保了密,到了科考进行时,考官要出来举行礼仪,学子还能看到,能看到就能临时揣摩考官喜爱。无解之题。
“陛下,不难,只要主考官xìng格迥异,各自出题此弊端自然化解。”
“好主意。“赵祯道,当然再好的主意要到下一届了,这一届不能将它推翻重来。
插了一会儿花,再次商议国政。
两个舅哥不知道走了出来,大舅哥又不解又担心的问:“妹夫,为什么要说出来?”
“我不说出来你们就不说吗?”
“我们怎么会说?”
“不用担心,也不要想那么多,记好了,你们本xìng就是忠厚的人,多做做忠厚的事,以后未必没有前途。如你们写文章一样若是一味放弃本xìng追求浮华艳丽你们的文章未必写得好了。相反,你们用朴厚写文,倒能中考官法眼。写文章,做事情,是一样的。偷机取巧……非乃你们所长,若钻研,那是舍本求末。”原因郑朗不想说也不需要说。
“可是,可是。”
“大哥,不用可是而且只要此次殿试你们不要考得太差,大约同进士就有了。”
“这是为何?”
“刚才陛下是夸你们。”再夸,也没有指望两位大舅哥能考中进士,宋朝人才太多,两位大舅哥才能平庸,同进士,此次就是一个机缘了。没这次召见,殿试时多半还会被刷下去。
说到这份上,两位舅哥渐渐会意,脸上lù出喜sè。然后看着郑朗,不知道怎么感谢。
三人一道慢慢往回走,春光明媚,万物复苏,御街两边的槐杨吐出了新绿,偶尔能看到一两株桃花,花多未开,含苞yù放,不过有大丛大丛的春梅开得姹紫嫣红,阵阵春风吹来,香气袭人。
郑朗在京城溜达了多次,终于有百姓将他认了出来,热情的拱手道:“恭贺郑省元。”
“不敢,不敢”,虽这样说,脚步没有停留,他是人,不是猴子,越是有人招呼,越得走快一点。
但无论他走得有多快,多年的宅,或者说雅一点,养了两辈子的气,xìng格温吞,再说雅一点,xìng格温润似玉,气度安详,因此每一步跨出去,都给人一和从容不迫的感觉。
光环同样会给一个人加分的。
三人走在一起,崔家两郎长相很好,三郎最佳,可偏偏郑朗夺了他们的风头,而且温和的态度,更使得一路走过去,百姓交口称赞。
春天是出来的好时光,街上有许多小娘子出来逛街的。当年看到郑朗,一个个杏眼横飞了,此时看郑朗,更是神态不同。有的小娘子看着郑朗圆乎乎的脸蛋上,一脸的端正随和之气,身体快软了下去。
郑朗看着这些小姑娘们表情,吓得不敢看,省怕她们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心里想,得,还是早点成亲吧。这和样子,非我喜爱。
一路走过去,他不注意的。人群里有一个身穿短春衫,满脸英气的少女也用眼睛盯着他们看,然后脸就红了。小丫环急了,道:“】、娘子啊,那不行的,人家订了亲。”
“说什么尼……”
小婢不敢说话,心里说,分明你看着他们,动了春情的。
多年的独处,使人们对郑朗多了一份好奇,但也多了一份陌生遥远。看看欧阳修昨天前来造访,犹豫再三,遑论他人。唯独一门好处,清静有了,否则换作他人,此时一定门庭若市,让郑朗扰不胜扰。
知日曾经说过他:“小施主,你不是梅花,却也是一朵幽兰,虽开在孟春里,却喜经幽谷绽放。”
倒也中的。
也是知日喜欢他的原因,不过知日心里面更清楚,这朵兰花开得太耀眼,早迟要被人拿到都市里去的。也就是他说的俗了俗了。
很多学子想亲近一番,却畏其难,不敢登门拜访。于是郑朗安静的将行李搬到了严记客栈。
胖掌柜不顾店里面的忙碌,将伙计全部招呼出来道:“省元公来了,快帮忙,大家一起搬行李。”
“严掌柜,别,什么公的。”郑朗头有些晕,咱还小呢,才十七岁,你想诅咒我啊。
严掌柜点头,然后搓手,jī动了,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张胖脸上堆着笑容。还是郑朗提醒了一句:“你孙子呢?”
要看一看的,省元一中,小皇帝不开后门也必中进士,自宋朝开国以来,省试名次与殿试名次不一样可相差不大只要中了省云……”多半是三甲之类,非元即榜或花,也有例外的,但不会滑落到十名开外。有,仅几例,那是为了避讳才有意将名次滑得更远一些。自家一无高官在朝堂上,二无贵戚何来避讳之说?这个学生是收定了要看一看。
掌柜一对眼睛快笑眯成了一条线郑朗没有管他,客栈里还住着许多学子,多数学子落了榜的,可才放榜,几乎都没离开京城,许多学子涌了出来,所以立即冲招呼的学子拱手回礼,然后钻进了后院。
郑朗态度温和可处世是生人勿近,但不意味着这些学子害怕严掌柜。一个个围上来茶贺,这是亲耳呆到郑家子见严掌柜孙子的那也不易,人家的学生是什么人,两个胆大包天的超级天才,吕相公的神童儿子!严掌柜乐得嘴合不拢,说道:“同喜,同喜,今天晚上的晚餐我免了大家的钱。”
高兴得无从表态,于是请客。
这才带小孙子带到后院,建了面,老老实实的施了一个大礼,说道,见过省元。”
两小好奇的围着这竹小胖子转,听说过,第一次看到。
“别吓着人家”,郑朗将他们喝走,这个小胖子可没有二小的胆量,才气也差了一些,不过读起书很用功,人也很老实。只要是老实人,郑朗都喜欢,包括吕公著在内。至于王安石与司马光,那是没有办法了。
“来,你坐下来。”
“喏。”
郑朗问了一会儿学业,整天与王安石与司马光呆在一起,就包括吕公著的几次来访,严家小郎的资质相比,是差了很远。不过郑郎也有耐心,那三个小三子不能算的,整个宋朝也不会有多少。不过好在此子很用功,问了问,学业尚可。然后问道:“殿试马上开始了。”
“喏。”
“你不用拘束。”
“喏。”
郑朗看着小胖子,开始挠头,他对小胖子这和xìng格不排斥的,但想想二小的刁钻,还好,吕夷简将他家最聪明也是最老实的儿子送过来,冲一冲,不然小胖子与二小在一起,肯定格格不入。温和地说:“不用怕。”
他说不怕就不怕?随着他名气起重,连下二元,第一元下得诸多举子心服口服,第二元还是考官打压的情况下,都没有打压下去,在民间产生了多大的影响力。小胖子与郑朗见过许多面,可心中的那份拘谨反而更重。
“喏。”
郑朗又挠头,慢慢来,以后呆在一起呆的时间长,会好些,若真抱定这和态度,跟了自己,未必对他有益,又说道:“一旦我再中……”
“省元一定会再中的。”
这个不用抬扛,其他人能落第,省云,若落了第,岂不是笑话?就是榜单上前十名,皆不会落第。郑朗道:“且不管,如果我到远方任职,你会不会跟我一道前往?”
“晚生就怕自己笨,沾污了省元。”
“笨鸟先飞,史上有不泛大器晚成的人,他们资质皆不大好,可用了功夫,最后全部成为一代英杰。
况且你资质也不是很差。”
“如果省元不嫌晚生笨,晚生自愿意跟省元去。”
“那就好。”郑朗点了一下头,无论那一个小三子,下两届科考要将他们放出去,以后单飞了。但此子想后两届高中大约不能,有可能会带在身边很长时间,不到二十几岁,休想参加科考。不是科考,还有做人的道理,简单的为官之道,都要慢慢培养教导。
“去嗯”
“喏。”
看着他胖乎乎的身影离开,江杏儿笑眯眯地说:“好乖乖的蚕宝宝。”
郑朗忍不住笑了起来,虽比喻不大好,却很恰当,有时候看到剁家小郎安静听话的胖模样,是很象一条胖乎乎躺在桑叶上的小肥白蚕。江杏儿打趣了一句,与四儿将郑朗行李整好。
有时候郑朗很满足,人生如此,夫要何求?要吃的,凭自己的家世,什么吃不起,要穿的,家里那个庞大的作坊与店铺,什么衣服不能穿,要钱,也够用了,虽不能与宋朝顶级豪富相比,也能过一个大康生活吧。要名声,有了名声。要地位,马上也有了地位。自己除了学问,还用追求什么?看一看,连收拾一个行李,都不要自己动手。
坐下来看书,然不久,严掌柜又走了进来,说道:“睢阳进士张安道求见。”
然后一脸歉意的看着郑朗,普通的举子还能挡一挡,这个张方平刚高中第四名,前途不可限量,自己不敢阻拦。郑朗摆了一下手道:“严掌柜,你不用这副表情,让他进来。”
一会儿严掌柜将张方平带了进来,等严掌柜离去,张方平说道:“此次我还要感谢省元。”
“安道兄台何出此言?”
张方平苦笑了一下,道:“此番几位主考官yīn差阳错,择了九份卷子,其中有一份卷子是在前十的,我回去后想了想,可不正是我的那份卷子。”
郑朗闻言不由大笑起来,道:“那也不用感谢我,不过安道兄台的豪气我很钦佩,以君的名次,殿试一定会高中,以后就要成为朝廷官员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正是。”
蔡齐说郑朗有上古士大夫的风范,说得有些玄,可这个张方平却很有上古的一些侠客风范,为人豪爽磊落,也让郑朗很钦佩的。而且两人骨子里皆有些孤傲,所以越说越投机。
另一边也有人在说话,王德用下了值回到家中,小剁女迎了出来,亲热的喊道:“翁翁。”
“芹儿到晚辈,王德用那张大黑脸绽放笑容。
“翁翁,孩儿有一件事想求翁翁。”
“说吧。”
“孩儿今天在街上看到了郑州的新省牙,与两位舅兄一道……”王德用的剁女拽着王德用的衣角边说边撒着jiāo。
“他们是陛下召入中书省问了一件事……你问这个干嘛?”王德用忽然警悟起来。
“孩儿听民间有访说榜下捉婿……”
“芹儿,别郑家子可不大好捉的……”,王德用大黑脸上青筋立即跳……了起来,小羽女异想天开,榜下捉婿是有的,上到大臣,下到富翁,虽未强行捉,可那和和手段使了出来,与捉没有任何区别。然而郑家子能捉么?自己是宰相也不行!。!。
第二百零三章 捉女婿(下)
一匹好的战马是不能随便用来拉东西或者耕地的。
偶尔拉一回可以,如果长期的负重,会使马匹变得笨拙,就象郑朗一样,xìng格温吞,缺少速度与爆发力。缺少速度与爆发力,上了战场还能发挥多少作用?宋朝想要得到好的战马,无他途,要么在关中强行将百姓迁出,将耕地变成牧场,用来饲养战马,要么夺回河湟与河套,象唐朝一样,利用河湟与河套的草原来饲养战马。
往南去都不行,到了南方,战马长久下去,会变成很矮小,比如川马、滇马,用在南方作战还可,吃苦耐劳,不怕热,能在山路上奔跑,然而宋朝最大的敌人来自南方么?
因此王安石的保马法,也是奇怪来哉,让农民养那种马做什么的?是凑数量,或者用来耕地的?若那样兴师动众可以,若准备用来上战场,别,早点停下来。但当时居然没有任何人指出来。
小青就是这样,马是好马,可长时间拉车子,马的烈xìng磨了下去,速度同样快不起来。不过从京城到郑州只有一百来里路,再慢些,两个时辰也足矣。然而宋伯会什么骑术?
大道很大,可行人很多,一路冒着汗,骑到郑家庄,快傍晚了。宋伯还抚xiōng叹道:“还是骑马好啊,速度真快。”
………
来到门口,翻身下马,大声喊道:“几位娘娘,中啦。”
听到中啦,几个娘娘一起小跑着跑了出来,看着宋伯问:“什么中啦?”
“省试中啦。”
几个娘娘全部站立不稳,大娘眼睛渐渐从宋伯身上转移到远方,远方是广大的农田,小麦蓊葱滴翠,菜huā黄如云霞,大娘的心飘了起来,似是飘到了云朵里,泪huā儿哗哗地流了下来。
“大娘,是喜事。”宋伯道。
“是……喜事”大娘用衣角拭着泪,是喜忧的泪水,又对宋伯说:“进来说话。”
几个娘娘清醒过来,一道进了屋,宋伯说道:“小郎不但中了,还中了省元。”
还好,急得,一次没有说清楚,分成了两次说,否则几个fù人没有一个能受得了。但几个娘娘还是七嘴八舌地问:“宋伯,是省元?”
“省试第一?”
有没有弄错?”
“是啊,大喜事。”宋伯点头答道。
是大喜事,儿子能中,心里有一些准备的,中的机率很高,至于省元,可没有一个人敢想。郑州民间说会连中三元,但问问传言者本人,你真相信连中三元?多半会支吾不答。
大娘又说道:“宋伯,明天买几只单来。”
崔娴站在身边忽然说道:“大娘,不用,殿试要不了多久就会举行,虽说省元一定会中,但提前办了喜宴,传出去不大好。”
“娴儿说得对。”
可这个消息给郑家带来了浓浓的喜气,一家人欢喜的坐着,几乎不知道说什么话。天就黑了下来,春风轻叩帘笼,崔娴对环儿说:“我们也要收拾行李了。”
“为匈”
“还能呆下去吗?”
环儿醒悟过来,是不能呆下去。再呆,马上就到了殿试,中了榜,郑家小郎要回来的,也意味着要主办亲事。难道就在郑家庄迎取自家小娘子?那成了什么?
原来崔娴准备从京城回来后就返回蔡州的,然而想到一旦去了小丈夫去了地方上任,需要政绩的,自己学了坊织的一些工艺,若做得好,对小丈夫也是一种帮助,于是又呆了下来。
省试高中,自己不得不回去了。然而这个小丈夫居然中了一个省元?不得不承认他是有些本事,崔娴托着香腮,看萧天际处弯弯的月亮想到。
郑朗被冯元请进了冯府。
很恭敬的冲冯元与冯氏施了一个大礼,不仅此人在学问与品行上让他很尊敬,二小也麻烦人家。
“勿要客气,坐吧。”
郑朗坐了下来,冯元又说道:“先恭贺一下省元。”
冯元都免不了这个俗,省元有那么好考的吗?而且此子才学、品德、政治上的眼光、志向……关健是皇帝与诸位宰相对他的赏识,再若有一个连中三元,连老冯多少吃了一些味。
两个小婢抢着到客厅沏茶,然后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郑朗看。
冯元又道:“省元,我让王三郎与司马三郎将你请来,是有一事相询。”
“敬请赐教。”
冯元满意的点了一下头,看一看,这种平和谦虚的样子,怎能让人不喜爱?岂止是小皇帝,换自己,对此子也重视啊。徐徐说道:“你所说的中庸某听欧阳永叔提过,但某认为是不是很牵强了一些。夫子并没有什么章句诠释支持你那种观点……”
最简单的例子,郑朗重新诠释仁义,从周礼到周书,再到孔子诸书、孟荀,里面皆有许多章句对郑朗的仁义进行支持,所以当时郑朗说出后,诸人辨解不得。孔子的学问也不是天生就有的,他是从周代礼官诸儒生身上学来的知识,再对这种学问进行反思发扬光大,也就是郑朗从天子的前辈到夫子自己再到夫子的得意学生与传人的〖言〗论中,都找到了论据来支持他的观点。
但郑朗所说的中庸走得有些远。
好意是有了,可论据不充足,因此冯元有些一问。
“冯shì郎,《易》是不是六经之一?”
“是。”
“为什么易里有六十四卦的翻转,每一卦又有数爻的稍转?”
“yīn阳非乃固定不动,阳yīn一变,卦象爻数必然翻转。”
“晚生可否再深释一下,因为天是在动,有昼夜四季,流星日月之食,天一动地也动,因此春播夏长秋冬藏。地动人亦动也,所以有仁义。”
“此言有理。”冯元道,这样就能诠注易经说天有yīn阳,地有柔刚,人有仁义的说法了。
“故易先以乾坤劈开天地是为极数。故唐朝非皇家不卜此卦,我朝对此两卦亦多有忌讳也。yīn阳一分,相分相交,天地生成而万物初生,震动不止,于是有水,水流其上,故曰,屯,刚柔始交而难生,动手险中大亨贞。善哉善哉天地始也。”
“大善啊省元之言。”
不去钻研,看易经很奇怪,多半认为是卜卦用的,又是后人之曲解也。郑朗说的这一句很有意味,乾坤为易之首,那是定为yīn阳的,只有yīn阳分了,万物才能产生。万物初生会不会震动,但什么生物不需要水呢?于是yīn阳相分相交,水也有了流于上,万物生震于里,屯卦便出来了。联在一起说,先是yīn阳之极,后是yīn阳柔刚交会,因此第三卦便是屯卦!屯,养也,始也!
所以彖辞里说,象征初生,yīn阳二气开始相交始创万物,颇费艰难,但万物造就,大吉亨就来了。
能说它说得不对吗?地球产生生命何其的不易!
所以冯元说郑朗也是大善之言。
“终是大亨之道,故有险刚横于内核,万物渐生,惟艰惟难,艰难由外转内,唯有一线生机孤悬于外,因此内于水于柔于险,外于山于一线生机,外山里水,méng生也,善哉文王也。”
冯元抚手道:“善哉夫子也。”
不钻研不知道其中的奥妙,一钻研才知道是何等的艰难,当初文王将伏羲引卜重新编排,要浪费多少脑细胞?可编排了,没有孔夫子的发扬光大,后人又会不会重视?
这一解释,就是普通的人,只要稍稍读过易经的读书人,都能明白了,屯卦是内震外坎,但震与坎那些yīn阳之爻不是不动的,它还在继续跟着天道的运行处于转换当中,每换一换,一爻就出来了。正好六换,六爻之数变成了méng卦,六爻就有了。
“故易经将天地运转之道分成六十四大卦,三百余爻数,揭示天道运转的奥秘,以及地道的变化,人道的相应作为。所以屯卦初爻说磐桓,利居贞,利建候也。天道在等候时机,地道在静处守正,人道则于利于封建诸候,创建功业。而晚生说儒家乃有为而作,非道家静虚应天无为之为。”
“善哉。”冯元再次额首。
道家对yīn阳大讲特讲,易经也讲yīn阳,许多人不理解其中的区别,可郑家子一诠释,并且浅显易懂的诠注,却将其中的区别一下子说了出来。冯元大道善,作为儒生,想不想将道释压上一头?想压,就得讲出一个道道。
“如何作为?顺应天道运转,那是不作为,道家之思想也。否则易里不会有那么多指正,戒律,策略。
然一味逆天而为,自取死路也。因此《系辞》曰,若夫杂物撰德,辨是与非,则非其中爻不备。噫,亦要存亡吉凶,则居可知矣。又曰,八卦成列,象在其中,因而重之,爻在其中矣,刚柔相惟,变在其中矣,系辞焉而命之,动在其中矣,吉凶悔吝者,生手动者,刚柔者,立本者也,变通者,趣时者也。又曰,柔之为道,不利远者,其要无咎,其用柔中也。”
有作为就是逆天的,后来道教试图长生不死,也是逆天而为,但绝非老子本意。逆天可以,不能逆得太过份,所以说想要对错杂的事物辨明是非,陈述本质,仅是中间四爻是不够的,因为前爻是始,是如何从上一卦转换过来的,可以当作经验教训借鉴,最后一爻是末,阐述这一卦如何消亡的。但仅看成卦,算命去吧,每一卦是一个特定的天时,地动,人道的阐述,能不能将它当作算命之道?
不能单纯的卜卦!比如宋朝这一个大环境符合什么天时地动,对照某一卦某一爻,就可以知道怎么去做了。
知道所有的卦爻变化与真义,坐在家中都能知道天下事。仅是这一句还不能证明郑朗的理论,于是又有下面两句,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刚柔爻相互推移,天地人变化就包含在里面,刚柔yīn阳是根本,变化会通,是顺应对势。看到没有什么祖宗之法不能变?
但如何去变?yīn柔的规律不利于远离强者,旨在求无咎,其用在柔和的守中。小心的用中之道去行事。因此这个中之道,正是郑朗所说的包纳中正调和天地人之yīn阳柔刚仁义之道也。
论据就有了也将中庸之道的天人合一准确的阐述出来,而不是一个抽象化的概念。
冯元沉思。
郑朗这种做法很大胆的,以前对儒家的经义诠注是断章取义,也就是一章一句的分析,包括冯元在内,多是这种断章取义式的儒学。而郑朗恰恰相反,横向纵向的分析,将儒家六经整体的联系在一起应当只剩下五经乐经消失了然后综合的分析它。
有可能产生岐义,毕竟孔夫子修书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每一阶段思想不一样,可更能也更好的阐述儒家思想。否则以前成了什么,瞎子mō象,管中窥豹!咱捉到了一句,这就是儒学了。当真!
其实孔夫子本人有的思想也没讲清楚,一切草创又要做官,又要讲学,又要流浪能有多少时间huā在创造一门浩大的学问上。但这一点郑朗不敢说出来,至少非是他眼下能讲出,人家是圣人,一出生就什么都懂的,你是什么,一个小毛孩子!
看看了外面天黑,冯元说道:“你去吧。”
象郑家子这样玩,冯元老啦,玩不起来,儒家有多少书籍,一个个横向纵向的整理,工作多庞大?本来他想说一旬,儒家终是以仁爱为本,可想到郑朗xìng格又痴又软,再说,对他以后入朝为官都有可能产生影响,没有说。或者心里想到,只有这样的少年,才有资格修儒学。心xìng不好,修得不好,还不知道将儒学修成什么样子!
朗恭敬的施了一礼,出府。
另一边磨刀霍霍,准备捉女婿。
榜下捉婿是宋朝史上一大奇观,女儿大啦,要找一个好女婿,不但女儿幸福,家族有一个强力的女婿整个家族都能沾上光。比如郑朗,还没有与崔家女成亲呢,两个大舅哥沾到光了。郑朗错了吗?没错,连蔡齐宋绶这些直臣也没有认为郑朗错的,这是一个女婿应当做的事。
然而这个女婿怎么找?最好是读书人,可读书人不录取殿试,有什么用?那么殿试放榜之日,上到宰相士大夫,下到各地富伸,是各地,非是京城一处,许多地方有钱的大地主大商人一起来京,然后对上榜的士子争抢,坊间称为捉婿。最离奇的是宋人笔记记载着一则故事,韩南中了状元,要跨马挂huā游街,忽然十几个家仆冲了上来,将他拉下马,架着就跑,衙役一看傻眼喊道:“喂,你们干什么呀,这是新科状元。”家仆丢下一句话道:“俺捉的就是新科状元。”
韩南此刻很méng,吓得面无人sè,众家丁将他架到一处豪宅,一人迎了过来,一看认识,是宰相王旦,韩南道:“宰辅大人有什么吩咐,差人吩咐一声,晚生自当听命。”
不能这样玩啊,王相公。
王旦和颜忧sè地问:“韩状元贵为天子门生,新科状元,将来贵不可言,不可家可有妻室,父母可安在?”
韩南生老实道:“父母双亡,因为苦读圣贤书,家国贫寒,妻已离我而去。”
“那么我有数女,赐一女与你成亲如何?”
韩南生高兴的答应下来,王家的小娘子一听与状元成亲,五个女儿皆争,最后选了三女儿。王旦怕好事夜长梦多,立即主持婚礼,状元被绑架了,宋真宗愤怒可知,然后接到了请谏,说是做了王旦的女婿,宋真宗啼笑皆非,写了“鱼网之设燕婉之求……”八个大字的喜幛,派人敲锣打鼓送到宰相府上。
夜里三大小娘子揭开了头盖,一看丈夫,晕了,一个老头子,白发苍苍,半夜惊hún,面如土sè,冉:“你是谁?”
“我是你家官人,韩状元也。”
“你就是状元郎,有多大啦?”
“读尽文书一百担,老来方得一青衫。
佳人却问余年纪,四十年前三十三。”
三大小娘子掐指一算,七十三岁,不同意,要悔婚,王旦劝道:“我眼里只有他这个状元,哪里看到他这个人!”
故事是假的,史上也没有这个状元。恒王旦身上发生过类似的一件事,将女儿嫁给了甲科孙登。寇准也做过,兄弟的女儿要出阁啦,还没有找到好人家,于是榜下捉婿来也,也不管人品有多差,将新进士高清捉回了家中,苦劝了一番,成了亲。欧阳修也是,刚中榜,被胥偃三请四邀喊到府上,再三询问劝说,将女儿塞给了欧阳修。
还是晏殊高明,富弼还未中榜呢,女儿塞了出去。
也有未成功的,后来冯京中了三元,赵祯宠爱的张贵妃叔父张尧佐就将他拖到府上,用丰厚的嫁妆yòuhuò,冒称皇帝旨意,甚至用保举冯京很快高官厚禄,打动冯京,然冯京最后未同意。
不能算丑事,可每到放榜之时,好玩的事皆有。王旦捉了一个七十三岁的老头子回去做女婿,是假的,可民间真有,你是大宰相当然能挑一挑,俺只是一个商人,管什么,只要是进士,只要你同意,七十几岁没关系,来吧,俺家十五六岁的黄huā大闺女未出阁呢,长得如huā似玉,娶了她!
甚至将有fù之夫强行拖到家中苦劝,然后一听拉错了对象,那怎么办呢,这个该捉的也捉得差不多,大约再捉不到了,于是苦劝,你将家中婆娘出之吧,看看俺家的闺女多好看,俺家多有钱有势。
还有的士子不同意,特别是那些商人与大地主,手中穷得只剩下钱了,除了钱之外什么都没有,只好劝:“就是你做进士也不能马上做高官的,有一个勘磨的过程,光有政绩不行啊,还要人缘,上司的喜欢推荐,不会行贿吧,最少要交结一下,摆个酒宴喝一个huā酒,逢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就要收白金。可你家力量不行,但俺家有。看到没有,得了美人,得了财产。只要成亲,我马上给一千缗钱给你。”
“不同意啊,再加一千缗。进士,人心要知足的,两千缗够了,在京城也能买到一处豪宅啦。”
此风越演越烈,只能用饥不择食这一词语形容。
孙女看中了,又打听了一下,王老爷子架不住孙女的苦苦哀求,可劝大约劝不起来,文非是己之长也。但王老爷子武人的脾气犯了,人家所谓的半拉半拖称谓捉,反正是捉了,老子直接来一个捉吧。于是大喝一声,将家中三十几个家丁召集起来,说道:“你们替某办一件事,将一个人给某务必捉来。”
不管同不同意,先捉到府上再说。
的人府上还好些,王德用家中的家丁能有几个好货sè,一个个全是扎武有力的武人,就怕没有事惹,而不是怕惹事。听到老爷子吩咐,齐声答道。
吩咐了一下,三十几彪形大汊冲出了王府,行人看到这三十几个猛人怒冲而来,一个个避之不及。!。
第二百零四章 老匹夫
第二百零四章老匹夫
省试不中,第二天依然没有举子离开,难得的来一趟京城,多少会逗留一段时间,况且朝廷又给足了路费与用费。忽然从皇宫里下了一份诏书,让所有举子欢声雷动。
小皇帝的诏书,春天下过一回,说什么考了多少场,还需获得过省试的资格,或者先帝时的老举子等等,才能获得特奏名考的机会,特奏名也就是指考进士多次不中者,另造册上奏,经许可附试,特赐本科出身,叫特奏名,殿试高中的叫正奏名。
李淑从贡院出来后,上了一份书奏,很长,议了十件事,国体、旱灾、言事、大臣、择官、贡举、制科、阅武、时令、入阁。其中两件事就讲了科举,一谓贡举,二谓制科,在议贡举时说了,择人太少,数日考覆,难尽其当,数天就考完了,很难从中将所有人才发掘出来。因此建议重新对多次落第的举子另开试考一考,好让天下尽得实才矣。
说得似乎很对……个屁!
宋朝不是缺少人才,对人才十分渴望。相反是人才太多了,多的都开始起乱了,对人才不用那么急。本来冗官就成为宋朝的弊端之一,这一大规模的开恩科,就非是小皇帝所说的那样,若那样一届只能录取几十个人,坏不了多大的事,这一开,有可能会录取几百人。事实正是他这一谏,导致这届特名奏多达八百多人。
这八百多人要全授官的。
并且每一届都要增加几百人,一个打算在任上活三十年吧,很有可能五千名以上的冗官就此诞生。养活一个宋朝官员要多少钱?
不谈俸禄,因为名堂太多了,正俸、禄粟、职生、公用钱、职田、茶汤钱、给卷(差旅费)、厨料、薪炭、谦人(仆役)、衣料,有可能细至入微要给奶粉钱与尿布钱、肚兜钱、泡妞的小费钱。比如宰相、枢密使月俸料三百贯,春、冬衣服各赐绫二十匹、绢三十匹、冬棉一百两,每月禄粟各三百石,谦人衣粮各七十人,每月薪(柴草)一千二百束,每年炭一千六百秤,盐七石……等。因为后面太多,史书记不下去。
至于地方上大县(万户以上)县令每月二十千,小县县令每月十二千,禄粟月五至三石。似乎不多哉,只有十两银子,不算过份吧。别急,在后面呢,茶、酒、厨料、薪、蒿、炭、盐诸物以至喂马的草料及随身差役的衣粮、伙食费皆是国家补贴,够不够多?不急,还有,官府还要供给官员家属的赡养费,对家属补助米、面、羊等生活用品。满足没有?那就错了,还有,公用钱(招待费),节度使谦使相公者可高达两万贯,并且上不封顶。别急,还有一项,职田,诸路职官,各有职田,两京、大藩府四十顷,次藩镇三十五顷,直至边远的小县,尚有七顷。且“外官占田,多逾往制”,由佃户租种,官员坐享其成。
少算一点,平均每一个朝廷命官一年最少要花掉朝廷七八百缗钱以上,还不包括职田等隐形收入,冗出五千名以上的官吏,意味着什么?皇宫里所有的人不吃饭不穿衣服,也省不出这个钱来!
其他的十议多是如此,小皇帝偏偏没有看出来,一想是啊,为什么郑家子科举时自己担心,真有很大偶然性的,于是又下了一份诏书,诸科举人应举者,不问年龄,许特奏名。只要考过七次,就可以另考一下特奏名试,实际上做做样子的,只要答案中平,全部会录取。
这一份诏书下达,举子心情可想而知,自己只考了三次四次,那不要紧,考就是了,有一次考一次,就算三年考一次,七次不就是二十一年,从二十岁考,四十一岁时自己还活得好好的,那么就有做官的希望。
听到前面的欢声雷动,两小与严掌柜的孙子严荣也从后院跑了出来,司马光好奇地问:“诸位兄台,发生了什么事啊?”
郑朗这三个小学生走出来,很瞩目的。
崔家二郎正坐在这里,也谈了谈,也没敢将郑朗指点考官性格之事说出,可其他的两个舅哥全部说出来。诸位学子闻听后嗟叹良久,已经受益良多,仅是指拨了一下,两个舅哥就高中了,这三个小家伙每天带到身边,并且其中两个天赋过人,最后能让郑家子培养出一个什么怪胎,不敢小视的。
一个举子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司马光道:“王三郎,你看。”
“国家越加冗费。”王安石摇头。受郑朗影响不小,考虑事情不成熟,可眼光很长远。又说道:“而且规矩一定,以后再想矫正很困难。”
“王三郎,你们说的是什么啊?”一个举子好奇地问。
“国家每年养了许多冗兵与冗官,这一来,你们高兴了,冗官更多了。”王安石不客气的说道,一时半会郑朗也磨不掉他的锐气,况且郑朗也不想磨掉他的锐气,包括司马光的腹黑,何必要磨?只要矫正他们的思想,那就很好了,让王安石不锐利,让司马光不腹黑,那成了什么?
诸位举子不作声。
然而许多举子很汗颜,你们这才多点大,研究国家的国政做什么?果然是能将范讽说得痛哭起来的牛人。
司马光低声在王安石耳边道:“点到为止,不能多说,毕竟千万举子受益,若因为你一言使陛下将诏书收回,会有几万举子痛恨省元,我们还是学习观摩啊,这时候别惹事。”
“是,”王安石不作声。
两小不说话,诸位举子又再度高兴起来,高谈阔论,刚才王安石的话多少给大家留了一些阴影,没提开恩科的事,可谈的事多啊,比如京城的八卦,或者诗文歌赋。就在这时候,三十几个大哥闯了进来,其中一个人揪住了一名店中的伙计问:“蔡州崔知州家的三郎在何处?”
三舅哥茫然地站起来道:“你们找我有何贵干?”
领首的家丁来到崔全忠面前,瞅了瞅,问道:“你就是崔全忠。”
“正是,”崔全忠看着这个家丁,一脸横肉,嘴上长着狰狞的络腮胡子,两个大膀子估计比自己的大腿还要重,就象一个大铁塔一样站在眼前,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家丁也看着他,果然不错,长得细皮嫩肉的,小模样比娘们还要干净,但不能弄错了,问边上的举子:“他就是崔家三郎?”
“是啊。”边上的举子也小心的答道。换谁面对这三十几个大汉,心里面也会哆嗦。
好了,就是他。
根本不需要两人架,那是普通大臣家丁做的活,王府上的家丁那一个不是出生入死过来的,每一个皆是军中的好汉,若说宋军羸弱,那可错了,北宋缺将才,兵可不弱,别看党项与契丹人是骑兵,同样的数量,就是宋军与对方骑兵交战,很少落入下风,也就是说,抛去战马的因素,与指挥的因素,宋军战斗力还在契丹人与党项人之上,至少持平。
当然,换一个窝囊废或者外行的文官做统帅,士兵全是老虎,也多半会吃败仗。
这名大汉一使眼色,懂的,军中作战配合惯了的,三十几个人一分,分成两队,所有举子皆拦在了外面,然后走到崔全忠面前,两手一抄,杠在肩膀上,象杠一只小鸡似的,大步流星的走出去。
大舅哥急了,问:“喂,你们做嘛?”
后面诸位家丁一合,大舅哥连边都碰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三弟被他们杠走。
虽然天渐黑,但对于京城来说,正是热闹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种事,一个个目瞪口呆。过了大半天,大舅哥才反应过来,报官去。
到了开封府,开封府诸位官员皆下值了,但还有衙役。大舅哥将情问一说,衙役们摊手道:“我们不能做主,你明天来吧。”
老三稀里糊涂让人绑架走了,还能明天来,这一夜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大舅哥想了一下说道:“我们乃是郑省元的舅哥,省元到了冯侍郎府上探讨经学去了。三弟事小,若耽搁了省元殿试发挥事大。”
“你就是省元的大舅哥?”
“是。”
衙役们这才紧张起来,有的跑到新开封府尹张观府上禀报,张观一听头有些大,没往那上边想,殿试还没有开始呢,况且崔家三郎考得也不算好,六百多名,以前有榜下捉婿之事,但不会象这样将人往肩膀上一杠,往家中杠的。想了想,带着衙役赶到了外城,到了严记客栈,最少得知道谁绑架的,不然人怎么救?
此时郑朗也回来了。
听着两小一说,膛目结舌。正好张观驾到,救人要紧,简单的寒喧了一下,张观开始询问其他在场的学子。
捉婿的事在提前发生,多是省试三四十名以前的举子,这些举子都肯定能中进士的,但殿试未考之前,皆是半遮半掩,只要未订亲的,请到家中坐坐客,叙一叙,不会直接说,先将感情拉起来再说。然而三舅哥名次太落后了,又订了亲的,因此想到上面,很快否决。郑朗甚至往赵元俨身上想,然摇了摇头,赵元俨让自己弄了一下,又让京城的兵马大元帅搅和了一下后,再次闭门修养。也没有这个必要几乎等于是光天化日之下绑架人,并且还是中了省试榜的举子。
张观问了一下,没问出头绪,只好问路人,有没有看到三十几个大汉杠着一人?
问了很久,直到第二天,终于慢慢问出一些头绪,然而张观头有些痛,没有办法,只好来到王德用府上。
但迟了。
三舅哥路上叫,家丁让他叫得烦,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脏抹布往他嘴中一塞,安静下来,杠到王府。王德用笑咪咪地说:“你们太无礼了,我让你们请来的,怎么杠来?”
其实就是他吩咐家丁这样做的。可以请,但万一不来呢,或者其他因素,所以杠来最佳,也符合王老爷子的做人宗旨,婆婆妈妈的做什么,这样才叫爽快。
“喏,恕罪则个。”家丁将人放下来。
崔三郎还在迷糊当中,人认识,与妹夫进了政事堂,看到过这位大佬,晕乎乎的问:“参见王相公,为何?”
“来,来,坐。”
崔全忠坐下来。
“你未婚否吧?”
“嗯,但订了亲事,只是不想耽搁学业,一直没有完婚。”
“那就是未成亲了?”
“是。”
“那就好,芹儿出来。”
一开始王德用以为自家孙女看中郑朗,那有些麻烦,可猜错了,郑朗抛去从容淡定的气质外,长相不及崔家三郎,整天看惯了爷爷一张大黑脸,看到崔三郎一张小白脸,并且当时三舅哥听闻妹夫说同进士有了,春风得意,有些顾盼自雄,更增加了他一份风采,让王老爷子这个孙女动了春心。后来打听了一下,中了榜的,只是家中似乎订了亲。还要感谢郑朗,不然崔家两郎资料也不会流传开来。未订亲就好办,央请爷爷。
王德用觉得此事也荒唐,可架不住孙女磨,俺不碰郑家子,碰一碰崔家子可以吧。
怕罗嗦与意外,又是订过亲的,格外麻烦,于是来了直接的方式。
他孙女走了出来,经过几代基因重新组合,长得还是不错的,其实王德用本人长得也不差,就是太黑太雄伟,王家小娘子没他那么雄伟,长相十分俏丽,但英气也重了些。
王德用说道:“此乃某的孙女也。”
崔全忠更蒙,就算你是武将出身,接待客人方式与众不同,充满暴力色彩,但干嘛让你孙女见我?无奈,只好欠手道:“见过小娘子。”
文皱皱的,王家小娘子看了更喜欢,害羞的一个万福,轻声道:“见过崔三郎。”
王德用哈哈大笑,道:“芹儿,你下去吧。”
看着孙女的表情,什么都知道了,然后命人上茶,但这事儿得快点处理,仆役要准备茶水,王德用就说正事了,道:“崔家三郎,你看某的孙女如何?”
“很好。”
“好就行,某做主了,你也不小,某家的孙女也到了出阁之年,替你们成亲吧。”
崔全忠差一点载倒在桌子上,嚅嚅道:“不可啊,晚生订了亲。”
“订亲算什么?又不是成亲,要出之别人会弹劾,就这样吧。”
“不可。”
“什么不可!”王德用一拍桌子,大眼睛一翻,这人自幼就杀敌,仅他亲手击毙的敌人最少就有五十人之上,身上的戾气可想而知,崔全忠让他一喝,吓得连话不敢说了。
仆人端上来茶水,是孙女婿,崔全忠不同意,也是孙女婿!王德用脸色放松,和颜悦色地说道:“请用茶。”
“不敢,王相公,父母之命,婚妁之言,晚生不敢从命。”
这小子怎么这么倔呢,王德用想了想,走了出去,吩咐了一下,两个家丁将崔全忠强拉到府后面,带进了一间房屋,房门关上,不但关上房门,崔全忠还听到家丁用锁锁门的声音。
碰到这个主怎么办?
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他不但遇到的是一个兵,还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老兵悍将,更是讲不清楚。然后抬头一看,王家小娘子正羞羞答答的坐在哪里,看到他看自己,王家小娘子又施了一个万福道:“打扰三郎。”
“呃,呃,”崔全忠不知说什么好,自己怎么锁在人家闺房里?
两人静坐着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门再度打开,家丁将崔全忠带到客厅,王德用问:“可想好了吗?”。
“王相公,真不行哪。”
“真不行?某好心请你来做客,你干嘛跑到我家孙女闺阁去,若不是我家里的仆人发现,你还想呆上一夜不成?”
“……”
“你说说看,刚才那是不是某家孙女的闺阁?”
“……”
“那你让某家孙女怎么办?”
“……”
“嗯!为什么不说话!”
崔全忠想哭的心思都有了,你老人家不带这样玩的,嚅嚅道:“王相公,没有父母之言,媒妁之言不行哪。”
“这倒也是,”王德用又想了想,喊来家丁,说道:“你骑马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蔡州,对蔡州知州说,某好心请他三儿子来我家做客,他看到我家孙女长得漂亮,动了邪心,居然尾随我家孙女跑到她闺阁之中,呆了很长时间才出来。问他这件事怎么办,若想善了,请立即派长辈用最快的速度赴京,在丑闻未传扬之前将亲事办了,某也就将就一下。若不同意,开封府大堂上见!”
崔全忠一头大汗,都是什么与什么?
王德用也没有多费心思,再度将他“请”到一间房间休息,看着崔全忠委屈的被带了下去,王德用大笑,然后对孙女说:“没事了。”
至于过程简略,俺要的是结果!
第二天他当没事发生一样,继续上朝当值。几个大佬偶尔也在谈论崔家三郎被人绑架了的事,他听到了就象没有听到一样,表情比郑朗还要淡定。
张观带着衙役上门讨人,硬着头皮敲门,其实王德用不是他外表那样,也许文学方面是差了一些,可是为人忠诚老实,平易近人,待人也很坦诚。所以一听自家孙女看重崔全忠,他想了想崔全忠的样子,也从心里面同意。不过张观与王德用打交道很少,只知道他杀人无数,威名赫赫,向这位杀神要人,难度有多高?
门房开了门,问:“你们干什么?”
张观虽是状元府尹,可俺家老爷子可不惧你。
“听闻昨天傍晚时分,你们家将举子崔全忠请到贵府上?”张观努力用客气的语气问。
“是啊。”
“那能不能让我将他带回去。”
“带回去啊,不成了,他要与我家小娘子成亲,怎么让你们带回去呢?况且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们开封府管得太多了吧。”
“成亲?”
“是啊,马上崔家就要来人,只要一来人,就会操办婚礼。”
张观一头雾水,想了大半天,终于想明白,得,咱不破坏人家好事,带着衙役回去,并且派衙役通知大舅哥,你们不用急了,人是王相公“请”过去的,准备与他家小孙女成亲。
大舅哥与郑朗一起扑倒。
张观前面一走,王家的管事立即来到西府禀报王德用,道:“不好了,开封府上门要人来啦。”
“这么快,这群孩儿们怎么办的事,”王德用琢磨一下,关健那个崔家小子有些倔,不大好办,仅是这个不怕,还有那个郑家子与小皇帝交情不错,如果一进谏,有可能陛下诏自己放人,还惹了一身骚气。
还是先下手为强,于是面见赵祯。
赵祯不知道,让他坐下,王德用说道:“陛下,臣家是不是官宦世家?”
“是啊,王卿为何有些一问。”赵祯点头道,不但王德用很牛气,他父亲王超同样是一个猛人,因功授于鲁国公。
“臣对社稷有没有功劳?”
“有,王卿,你有什么话直说。”
“是这样的,臣有一孙女婿省试中榜,但名次略差,臣怕他殿试考不中,但其人忠厚老实,连陛下都交口称赞过。”
“是谁啊?”赵祯茫然地问,此次省试录取的人多,他看中了那一个举子为孙女婿有可能,可得到自己称赞过的,并且名次又落后,真想不起来。
“陛下,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
“究竟是谁啊?”
“臣只想讨要一个进士,名次落后一点问题也不大,但不能成了同进士。”怎么办呢?同进士与进士以后在仕途上作为会有天壤之别的,只好厚着脸皮要一要。
赵祯道:“朕依你。”
以王德用的地位与功劳,要一个进士,也不算过份,后来还有更猛更不要脸的大臣,韩亿,四个儿子莫明其妙的全录取了,还不够,他儿子多,一共八个,要了功名后,还要官职,反正小皇帝心软,于是让他一一得逞,此事惹起天下哗然。
王德用仅讨要一个进士不算过份,反正殿试的试卷子是赵祯出的,最终名次也是赵祯拍板,要求难度不高。可赵祯狐疑了,又问:“他是谁家子?朕何时夸过?”
“他就是蔡州崔知州家的三郎。”
“崔三郎,朕听说他订过亲了。”
“是啊,他是订了亲,昨天臣请来他赴宴,他不知怎么看到臣家的孙女,于是跟着孙女后面,进了闺房,臣找啊找的,找了半天,居然在孙女的闺阁找到了他,臣没有办法,只好让他们成亲……”
“你说慢一点,”赵祯脑子有些迷糊,崔三郎自己见过的,很老实的一个人,没那么大色胆。你家中也有许多家丁拱卫,他怎么就看到你家的孙女,还让他跟着进了内院,又进了闺阁,还找啊找的,找了半天才发现。都是怎么一回事儿!
“陛下,大约就是这样,你也要让臣避一些讳。”
说得似乎有道理,发生这样的事,终是不好仔细的说出口,赵祯皱着眉头说:“他的家人知道没有?”
“臣派人前往蔡州请了他家的长辈过来。”
“这样也好,”赵祯道。还能怎么办呢。
“那么陛下也同意臣这样做了?”
“事情遮过吧,也许他仅是大意,此子绝不是你所说的那样。”赵祯还在迷糊当中,事儿有些古怪,可发也发生了,只好用这个办法遮丑。
“臣读的书不多,听到一件事,周成王年幼与其弟叔虞在玩耍时,捡起一梧桐叶剪成圭,对其弟叔虞说,我要封你一块地,你先拿着这个,然后周公来贺。”
“别说,朕知道,也会守诺,给他进士。”
“还有亲事。”
“朕也恩准。”
行了,老王兴高采烈的回去,对西府官员说道:“某告半天假。”
请假回家,这一回有了天子口谕,更加有说服力。赵祯只觉得古怪,这时候张观还没有找到崔三郎,于是宫中的太监听到后便进来禀报:“陛下,陛下,不好啦,崔家三郎被人绑架了。”
“你说的是郑省元舅家的三郎?”
“正是。”
赵祯想了想,气得半天不作声,然后骂道:“这个老匹夫!”
***,你来了一个王老虎抢亲,还用了朕的名义,气得不行。但想一想这个平时里比较老实的老匹夫,居然也做出这种事,忽然笑起来,道:“阎都知,陪我到王相公府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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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四章老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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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大三元(一)
崔大郎与郑朗也醒悟过来,真想一想事儿不离奇,每次到揭榜时,皆会发生一些离奇的故事,只是王老爷子武将出身,来得更“直接”。大舅哥问:“妹夫,我们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大哥你不用担心,王相公非是你所想像的,他是一个忠厚长者。”
“忠厚……?”
“战场是战场,那是为国杀敌,处人是处人,你以为读书人全象你们一样?有的读书人读书越多,肚子里yīn谋诡计就越多。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杀人都不用见血。”对王德用,郑朗肯定很了解,后来孔道辅因为嫉妒武人,将他小整了一下,整出朝堂,他还说,孔道辅是大宋最大的忠臣哪。这样的人能称为坏人么?
“那……”
“我朝文臣比武将贵,可有几家影响力很大,比如潘家、曹家、高家,还有他们王家,就是被废郭皇后的郭家都没有他们几家金贵。”
个大舅哥听说过的。
“王相公本人又是相公,战功显赫,虽是武将出身,影响力比其他几位文臣宰相影响力不弱,”郑朗道,说到这里他想到另一个人,狄青,虽有影响力,可平民的身份,武人的出身,注定成了一个悲催的鬼,然而王德用不同,他家可以说是开国功勋世家,虽是武人,文臣同样不敢怠慢。又道:“三哥若娶了他家的孙女,对三哥以后仕途会很有帮助。”
“秦家的小娘子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郑朗迟疑地答道,从仕途上考虑,这门亲事对三舅哥太有利了。可从良心道德上考虑。三舅哥不能答应。但王德用闹成这种地步,会放手?
别以为他真的很老实,一个很有谋略的人,忠厚是忠厚,谋略是谋略,否则不会在战场上取得数次大捷,政坛上又一步步坐到了宰相位子,连他父亲王超也曾叹道:“王氏有儿矣。”
自己化为道德的君子圣人。想让王德用反悔,恐怕也找不出什么良策。
“他为什么看中三弟?”
“陛下夸你们老实,三哥长相又不差……谁知道呢,我们去看一看他吧。”
“别,你还是最好不要出门,”大舅哥紧张道。自己三弟名列六百多名,被王德用抢了去,况且妹夫。三弟除了长相好一些外,只是一块小排骨,小妹夫才是一头肥美的羔羊。有婚约也没有用。每一届放榜时,被高官贵人看中而悔婚的举子不要太多,那一届皆会出现数次事例。妻子都可以出之,况且一个婚约。
还是自己去吧。虽然份量轻一点,可在路上安全哪,人近中年,家有妻儿,谁个来绑架自己?让王德用弄得大舅哥草木皆兵。
大哥来到王德用的府上,顺利的进去。
“坐。坐,”王德用亲热的招呼道。
崔大郎坐下来,鼓起勇气道:“王相公,我三弟呢?”
勇敢地问出这一句,很不容易。地位不同,人家是宰相,自己是一个小举子。并且相貌。王德用的相貌伟岸也好,高大也好,那么大的块头,又是一张大黑脸,郑朗说他是忠厚长者,大哥看着魁梧的老王,心里面还是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
“他在后院,明天成亲,某让人替他打扮一下。”
“明天成亲?”大舅哥再次滴下汗。
“明天是黄道吉日,还要殿试,更不能耽搁,所以明天成亲。”王德用道。天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什么日子不要紧,这门亲事得立即办了才是最重要的。
“不合规矩。”
“合规矩,你娘娘马上就要赶到京城,还有这封信。”王德用让下人将崔有节的信拿过来,递到崔全书的手中。
很荒唐的事却在按照正常程序操作。郑朗作了一个比喻,说从蔡州再绕道京城,但实际蔡州到东京城路程很远,好几百里路,要远上好几倍。因此王家的两名下人骑马飞奔,也是到三更过后,才到了蔡州城。
王家的这两名下人本身就有精湛的骑术,换作宋伯今天早上也未必能到达。蔡州只是地方上的城池,等王家下人一路狂奔到了蔡州城下,城门早关了起来。两名家丁站在城门下喊:“我们是京城王相公家的家客,有急事要见你们知州。”
城头上巡卒一听是京城的王相公,不用说是王德用了,不敢怠慢,小跑着去禀报崔有节,崔有节纳闷的让守卒将城门打开,将王家两个下人迎了进去,然后沏上茶,问:“不知王相公找我有何贵干?”
两名下人一口气将茶牛饮下去,赶得急,全身是汗,口也渴,别说什么喝茶的姿态,对他们来说有用吗,喝完后,一个年长的家丁将事情经过,是王德用所讲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崔有节也晕了。
他还没有睡呢,刚刚得到两个儿子全部考中省试的消息,这也高兴了。就是殿试诠落下来,中了省试与未中省试是两回事的,若托托门路,以后说不定也能谋一名小吏。
忽然就发生了这件事……
定了定神,心里面琢磨,有些古怪,王德用是武将,可是功勋世家,地位还是十分崇高的,远非自己这个小知州可比拟。他请自己儿子赴什么客?若是女婿还差不多。
再者,自己儿子自己清楚,六个子女,三个儿子皆象自己,为人比较忠厚老实,倒是两个大女儿类似妻子,有些市侩。小女儿介于两者之间,灵活机变,不拘沉小节,做事利落,从来不拖泥带水。三儿子平时很忠厚,那来的胆子在一名宰相府上到处乱跑,还跟着人家孙女跑到闺房里!
崔有节犹豫地问道:“两位哥子,中间是不是有了一些误会?”
“误会?崔知州,难道我家相公刻意用小娘子的清白。来诬蔑你家三郎君?”
也是……崔有节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团团转。徐氏忍不住说道:“官人哪,就依王相公之意。”
“胡说什么!秦家怎么办?某还要不要名誉!”
“是你名誉要紧,还是儿子要紧!”徐氏哭闹起来,心里却喜的,秦家就秦家吧,大约多陪一些礼,道一些歉,儿子攀上王德用这个高枝。以后飞黄腾达啦。
所以说家有贤妻顶半边天,家有不好的妻子也能害半边天,崔有节让妻子一哭二闹,弄得没有了主意,道:“我同意了这门亲事,等殿试考完后,我们崔家将令府上小娘子迎娶过来。”
“不成,我家小娘子在家中哭闹,寻死寻活,这事儿得迅速解决。”王德用的两个家丁立即拒绝。能在蔡州办婚礼吗?只要崔全忠放出来。什么真相也全部揭开。
崔有节脸气白了,按规矩来办,你是堂堂的宰相,俺也是一个朝廷命官。非是寒酸子弟,就着近在京城办了。可儿子做得不对,自己理屈,不但自己丢人的要悔亲退亲,连婚礼也要在王家举办,这成了什么?赘婿啊!气得不行。道:“这个小兔崽子!”
他一退就退下去了,如打仗一样,一败全军溃败,在妻子哭哭啼啼之下,写了一封信,默认了这门亲事,但太丢脸。又是朝廷命官,自己不好去京城,崔有节没有lù面,让妻子代为家长,去了京城。
两个家丁更怕夜长梦多,道:“我家小娘子在家中哭个不停,崔大娘若动身就快点动身,省得出意外。”
万般的催促,连行李没有收拾好,徐氏在两个家丁的催促下,雇了一辆上等牛车,四更天的往京城赶。路还是有些太远,想到达京城,牛不停蹄,最迟也要到明天上午,一个家丁带着信先骑马回来禀报。
崔全忠让王德用这出戏弄得hún不附体,又听王德用说是圣上恩准这门亲事,三舅哥傻了眼,自己又不是妹夫,怎么连皇帝都惊动了。再看到父亲这封亲笔信,最后一丝防线全部被催毁,六神无主地说:“王相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俺是鱼肉,你是刀俎,随你怎么割。
对大舅哥也管用,王德用笑咪咪道:“是圣上赐的婚。”
“陛下赐的婚事?”
“难道某还能用陛下来撒谎吗?”
“是,是。”
“不过你来了正好,好歹是中了省试的,替某写写请柬。”
客人多啊,他是功勋世家,又是宰相,与文臣皆有来往,连吕夷简与李迪这些大佬全邀请了,又是武将,因此象高家的、曹家的,潘家的,甚至杨业家的,都下了请柬。崔全书正好成了送上门的苦力。
大舅哥无奈,只好与其他人按照管家的吩咐,拼命书写请柬。甭用争,看一看人家请柬上邀请了多少客人,这些客人又是什么人,就知道自家是一个鸡蛋,碰不得这块大石头。
赵祯就驾到了。
拿到亲家的亲笔书信,王德用心中更有了底气,迎到门口伏下说道:“参见陛下。”
“王卿,你请起。”
王德用站直了身体。
“王卿,朕问你,为什么昨天你派人将崔家三郎绑了走?”
“那是臣糊涂,看到崔家三郎为人忠厚,心中欣赏,派人请他,但没有将话讲清楚,这群孩儿们会错了意,以为是行军作战,于是杠了过来。”
不能当真,若他真是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一个糊涂人,赵祯也不会让他担任宰相。就是打酱油的,那可是宰相,没那个本事,这瓶酱油同样不好打的。
赵祯与这个不要脸皮的老宰相同样有理讲不清,道:“朕去看一看崔全忠。”
“这个啊,这个啊……”
“有什么不对吗?”
“好,臣陪陛下一道前去,”王德用不敢拒绝,可那小子偏偏很不好,委屈的样子象一个小娘们,怎么办?然后看到了一株梧桐树,眼睛一转,计上心头。从树下捡了一片梧桐叶子。手伸出去,拿着这片叶子在赵祯眼前转啊转的。
赵祯啼笑皆非,道:“只要你不过份,朕说过的话会遵守承诺。”
“喏。”
进了府内,来到后院,看到崔全忠,让王德用派了人换了一身新郎倌的衣服,但是面容憔悴。惶恐不安。见赵祯进来,伏下行礼,很想问一句,陛下,臣订过亲的,王德用这个武人不讲道理,为什么你不讲道理啊,可看了看后面的王德用,生生将这句话憋了回去。
“王卿,你出去。”
德用没有走。
“朕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吗?”
王德用迟疑的走出去,赵祯问:“崔全忠,你从实将这件事从头到尾说来。”
中间发生许多古怪的情节,让赵祯想不明白。于是有此一问。至于讲不讲道理,赵祯能管吗?来看热闹是真的……
崔全忠将事情真相原原本本说出来,道:“陛下,臣真的没有误闯崔小娘子闺阁,是他们强行将臣拖进去……”
知道了,赵祯想一想王德用这中间种种无赖的手段。很是想笑。没有笑出来,走了出去,冲王德用招了招手,王德用走过来,心虚地陪着小心说:“陛下,有何吩咐?”
“卿也是相公,榜上那么多的举子。崔家子名次并不高,又订了亲……”
王德用老实地答道:“臣也不想啊,反正也是捉,索xìng不如将郑家子捉来。”
“不可!”
“臣知道不可,可臣的孙女偏偏看上崔家的三郎,若不订亲,臣劝一劝,可订了亲,有些难办,于是……不过陛下,太祖时对诸功勋说道,你们奋勇杀敌,不正是想有一个快活的生活,让儿女子孙跟着你们享福,臣争的只是一个女婿,不算过份吧。”
用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的故事来争,赵祯无言,过半天才说道:“需将善后的事处理好,毕竟此例不大好。”
放榜捉婿的故事赵祯也知道,可这个老匹夫做得太过份。
“是,”王德用大喜,又伏下道:“廉颇七十尚能饭否,臣还未老,以后国家有兵革之事,臣还能为朝廷杀上几十个敌人。”
这一句终于击中赵祯柔软粉线nèn的小心肝!毕竟这个老臣子为了朝廷,多次浴血奋战,九死一生,也算有功劳的。更不好说什么,也就离开。
……
崔家下人在客栈里等崔大郎回来,左等不回来,右等不回来,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难不成,又扣了一个进去?三郎还好一些,大郎不行啊,家中有小娘子,还有一个孩子……
王德用家就是孙女多,可能值得争崔全书吗?
两名下人跑来找郑朗,郑朗道:“无妨。”
等了好一会儿,王府派人送来请柬,崔家是婆家,婚礼办得仓促,没有多少人,郑朗也要必须入席赴喜宴。不但送来了喜柬,还送了五个彪形大汉过来。
是崔全书说的。
皇上同意了,王德用更不用担心,跑到里面安慰了崔全忠几句,别委屈啦,俺家的孙女配不上你?况且你还没有娶俺家孙女,俺就替你争了一个进士。
崔全忠不知道说什么好,木讷地道:“谢过相公。”
“不用谢,还不喊翁翁。”
“翁翁……”
“很好,”王德用大笑了几声,用力的拍了一下崔全忠,差一点将崔全忠骨头拍散,然后回到客厅,大舅哥正在做苦力,王德用坐在一边与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便说到郑朗身上。大舅哥忽然想起来,自家三弟都被捉了,小妹夫更有被捉的危险。王德用一听哈哈大笑,也不想郑朗被人捉,崔家不是自家,崔有节的那个知州,不是王曾他们带着使相之职外放的知州,更没有份量,想要孙女以后有一个好日子过,也要崔家力量稍稍强大一些,包括外部的力量。大手一挥,家中最强壮的五个家丁到了客栈,对郑朗进行全方位的保护。
不知道他们武力如何,但看他们的身材,眼中剽悍的眼神,郑朗估计了一下,这五个家丁若与京城里那些浪dàng的禁军PK,有可能一人能对付五人以上的禁兵。严掌柜送晚餐过来,看到这五个家丁眼中的杀气,差一点让这眼神给秒杀了。
王家大发请柬,京城里的大佬一看请柬,知道怎么一回事了。笑的也有,骂的也有,你这个老匹夫,品味得高一些哉。反正成了真正的活捉,反正也不顾人家有没有订亲,郑家子、或者黄庠他们这些名列前茅的举子捉一捉,倒也值得,偏捉了崔家子。
老匹夫就是老匹夫,强悍生猛的人生不可模仿,想法也是与众不同。但还不得买王德用的账,一个个乖乖的答应前来赴宴。王家表面工作做得还是很好的,郑朗的丈母娘也接了过来。从东京城到蔡州近六百里的路,居然用了十五个时辰,第二天上午赶到。徐氏一路被颠坏了,然而高兴啊,自己儿子娶了宰相的孙女,多有脸面!没感到疲倦,精神奕奕的从牛车上下来,一个个施礼,然后一脸谄笑的与王德用家人打招呼。
王德用一看,要糟,连忙将她安排到内宅。有些不懂,你家官人也是一个知州,儿子娶了我的孙女,女儿马上嫁给郑家子,可以说你崔家今非昔比,这种表情太掉身价啦!
不大好说出来。
倒是郑朗到来,让王德用觉得很开心。不是因为才华的原因,是看中了他的未来,以及他的举止与德操。
婚礼顺利的完成。总体而言,一切很顺利,只有秦家成了悲催的。
酒量有限,岁数又小,郑朗很快告辞,回到了客栈。两小兴奋的迎了上来,道:“省元,刚刚陛下又下诏了,八天后举行殿试。”
“早晚会举行的,有什么值得高兴?”
“那不同的,省元很有可能会连中三元。”司马光道。
王安石与小胖子拼命的点头。
中状元算有本事,连中三元才叫更有本事。
王德用捉女婿只是在科考无数件趣闻中又增加了一件罢了,很难说他做得是对是错,也不是他一个人做过,顶多方法与手段不同。后来什么陈世美的故事别相信,包拯忙得过来吗?那是明代人编的故事,驸马在宋朝更不值钱!是好笑的事,但小师父连中三元,才会让他们真正感到开心。
“中三元?未必,事情未出来之前,别人如何议论,你们不用管,但你们切记,不可乱说,免得未中,让人笑话,人言可畏啦。”
“喏。”
可郑朗知道连中三元机会很大了,殿试出题是小皇帝出的,临轩策士、唱名、最终审定名次,皆是由小皇帝把持,不然何来天子门生之说?更知道就是科举考好,中了顶尖的大三元,未必会在政治上有顶尖的作为。可是心里面莫明的涌起了一种jī动。
抬起头看着窗外,天气真正转暖和起来,墙角处响起稀疏的虫鸣,远处蔡水传来咯咯的蛙声,天上一轮弯月高悬,给窗外笼上了一层朦胧的sè泽。有风,风声轻咽,轻轻地摇晃着花树,声音很轻柔,似是在弹奏一曲《春江花月夜》。!。
第二百零六章 大三元(二、求月底月票)
江杏儿忽然不识趣的说了一句:“皆大欢喜,可有谁记得秦家那个小娘子?”
心xìng痴,不知道事情严重xìng,想当然的说了出来。
“秦家小娘子啊……”郑朗叹息一声,道:“司马三郎,王三郎,孙小郎,你们开始读书,我去一趟皇宫。”
“去皇宫?”四儿奇怪的问。
“有几件事对陛下说一声,一放榜我还要回郑州,有吕相公相助,估计从郑州回来,就要下江南了,提前说一说。我现在的身份是学子,以观望者的身份也好说,若是官员,必定会有许多忌讳。秦家的那个小娘子也是我今天要说的事之一。”这件事郑朗没有阻止,是因为没有能力阻止,可旁观了,心中惭愧总是有的。连江杏儿都看不下去,正好进宫索xìng一道说出来。
“省元,最好不要说,”司马光道。
“为什么?”江杏儿道。
“榜下捉婿时已很久,王相公之事做得过于粗鲁,但其他的xìng质一理,每一届都会发生许多类似的现象,这也是一种庞大的力量,普通老百姓说一说无所谓,省元如今声名,一言一行天下侧目,省元揭开它,我以为不是很好……”
“你啊,人需要理xìng的,有时候也需要感xìng,明知不可为而不为,是智,是理xìng,是夫子鼓励的,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是一个义节,同样也是夫子鼓励的。前者是智,后者是勇,是义。人,偶尔做一做心xìng纯善不理智的事。也无不可。看似矛盾。其实不矛盾,夫子反对不理智的去做牺牲,但也没有教育人去为利益做一个市侩的人,如何调节,也是中庸之道。”郑朗道。
“喏。”
“宋伯,备车。”
刚从郑州回京的宋伯备上马车,载着郑朗来到皇宫。
赵祯很高兴的让他进宫,见了面道:“这么晚有何事见朕。”
见了小皇帝。郑朗心中也有些高兴,不过君臣的身份,使他们的友谊无形中横跨了一道鸿沟。徐徐道:“臣本来有一件事要对陛下,发生了王相公的事,耽搁了两天多时间。”
“这个王德用!”赵祯再度又好气又好笑的嗔骂了一句,道:“你坐下吧。”
“谢过陛下,”郑朗坦然坐下,徐徐说道:“臣偶尔也读史书,汉李广勇猛过人,为何一直没有立下赫赫功勋?”
“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赵祯用了《腾王阁序》上一段文字做了回答。
“为何周亚夫与程不识皆以功勋成就?”
“郑省元,你想说什么?”
“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弊。忍不能予,此所谓fù人之仁也。项羽鸿门宴心慈手软,未杀刘邦,于是有乌江之祸。项羽心软也?非也,他对不该同情的人心慈手软,然爱民远不及刘邦也。故刘邦咸阳立三法,项羽关中暴虐。才使刘邦一出巴蜀,而得关中,对峙于鸿沟,决胜于核下。李广亦是如此,对士兵优容,将士乐为所用,然平时无法无纪,一到战事来临,非大胜即大败,或者以耽搁军期贻误国事。所以小仁,则害仁也。”
“省元你是说……”
“陛下,你前几天下诏让所有多次未考中的举子特奏名考,是看到这些学子多少寒伤苦读,从青丝考到白发,心下慈怜,给他们一个机会?”
“正是。”
“陛下看到他们白发苍苍挤在少年学子中参加科考,心中可怜,可曾看到从京城到远夷,我朝广大疆域有多少百姓因为贫困,以及一些不好官吏的苛剥,背井离乡,卖儿卖女,甚至因为饥寒交迫,将自己生下来的孩子亲手扼杀?陛下这一慈悲,固然使这近千名老年举子如愿以偿,一朝高中,谋官为吏,然为了支付这些官吏的薪酬,百姓又增加了多少负担?此例一开,诸多举子更是蜂拥而来,每人皆抱定一种想法,考不中不要紧,只要凑齐了数次科考之数,特名奏考我也能入朝为官。每一个举子前来京城,又要朝廷支付所有费用,一些本来想谋他途的举子,也放下手中的事务,纷纷进京,到科考之年,会增加多少举子来京科考?五千一万?这些费用从何而来?还是从国库支出,从百姓头上征取。举子是你的子民,百姓也是你的子民,请陛下三思。”
之所以有这道诏书,正是李淑之议。他也是一个神童,宋真宗出巡到了亳州,十二岁的李淑献所写诗文,换刘娥就不行了,郑朗奇人奇字奇文,也没有授什么官职,然宋真宗好这一口子,一听十二岁神童写的,于是诏之命赋诗,写得不错,赐童子出身,试秘书省校书郎,又中进士及第。不过其人不是很好,说吕夷简还有一些争议,就是夏竦或多或少有些真材实料的,李淑除了作一手好文章外,一无是处,偏又聪慧过人。
揣测上司与皇帝心思,郑朗有时候不屑为之,比如今天的进谏。
但他进谏不象孔道辅这些直臣蛮不讲理,小皇帝,就得听俺的。很讲道理的进谏,娓娓动听的将利害关系说来。然而李淑不顾这些的,此人正是一个很会揣测上司与陛下想法的大臣,看到了小皇帝可怜这些老举子,于是进谏十条,两条说了贡举之所。
若是司马光在此,一定会反对郑朗进此谏,传出去,凭这一谏就会得罪无数举子。
这样一讲,赵祯比较容易接受了。
主要赵祯太年轻,又让刘娥培养成了一个正宗的乖宝宝,心还软,于是在他执政初期发生了许多古怪怪的事。后来一次次打磨下来,变得稍好些。然因为他的心软。多次妨碍了国家的正常发展。
可不代表他不聪明。
想了一下,说道:“朕做错了,然而诏书已下。”
“人无信不立,况且陛下乎,诏书虽下,名额终是陛下诠释,特名奏考后再补一诏,此是国家特例。他年科考不作准数。”
“这主意倒也妙,为何仅只有你提出?”赵祯mí糊地问道。
“陛下一道诏书,对天下几十万学子皆是福音,一次特名奏考录取五百人不为多,也就是给了天下学子五百个机会。谁敢提出反对意见?”
“阎都知,将今天这一段记录毁去。”赵祯终于明白满朝文武不作声原因,为了保护郑朗,下了这道命令,也就是今天晚上的谈话让它法不传二耳,仅是在场数人知道。然后一脸失望。
“陛下。不用失望,人之常情,自古使然,我朝做得很好了。但臣还要说一件事。有一天臣为了讨崔家小娘子欢心,将身边两个自服shì到大的小婢出之,陛下如何看待?”
“为何出之?”
“臣只是作一比喻,或者臣看重了某一位达官贵人家的小娘子,自己又薄有了一些才学,陛下对臣很恩宠。于是将崔家小娘子婚约辞之,陛下如何看臣?”
赵祯知道他要说什么,道:“朕也被王德用骗了,他将崔全忠绑到王家小娘子闺房之中,关了好一会儿才放出来,然后对朕说崔全忠自己跑到他家小娘子闺房去呆了很长时间,清白已污。朕无奈只好恩准。”
“……”郑朗差一点扑倒。
“省元,此事也就算了,只是婚约,并没有正式议亲,若正式议亲,或有争议……”
“陛下,是未正式议亲,臣幼时崔家为何没有直接悔婚?又,去年冬天赴京之时,臣来京城,崔家插足太深,臣很不满意,为何最后又恕之不提,对崔家二郎提点?嫌贫爱富,人耻之,攀龙附凤,人耻之。回绝亲事,在民间多有之。夫妻不和,夫家常出之,妻家常离之,也时有发生。亦要看什么理由。若对方放dàng不羁,为非作歹,好吃懒做,作风不正,大逆不道,犯上欺下,等等行径,皆能作为悔亲或者出之的理由。然崔家三郎之婚家秦家小娘子并无不好事例。臣还听他们说此女品行端正,家风正派,为何悔之?此风一开,陛下以后如何教化万民?”
“可以前也有过……”是有过,虽不象王德用这样直接,xìng质差不多的。但终是理屈,赵祯心虚的嚅嚅道。
“是有之,王相公做得太直接了,连臣都不敢单身走在大街上。并且榜下捉婿之事越演越烈,有了王相公开此风后,会更烈,达官贵人富商会因为这层层的联亲关系绞成一张庞大网络。比如说臣,品行不算太高尚,看到崔家二郎多次未中,伸手点拨。甚至都坠入了邪途,让他们揣测考官的xìng格复习答题。若不是亲戚关系,臣又何必做出这件不好的事?是臣,若是其他品德更差的人呢?看一看崔家如今,因为联亲,与臣有了很深厚的亲戚关系,再与王相公家联亲,崔家还是不是过去的崔家?若再通过种种联亲关系,特别是王相公在西北的关系,连臣若到了西北,都有了很厚的人脉。对崔家对臣是有利的事,可对国家有什么好处?贵者越贵,贱者越贱,陛下想不想看到这情况发生?”
不仅是联亲,还有其他的关系,权贵们的确开始绞成了一张网,也是史上王安石变法未成功的原因之一。
“朕疏忽了,可两家亲事已成,朕如何补救?为什么你昨天不说出来?”
“臣人小言微,又是晚辈,又不直接与臣相干,另一边是王相公,为国家立下过赫赫战功,陛下如何牵就?”昨天说出来也没有用!又道:“但事已至此,陛下可以用两策补救,一是从举子当中择一优秀贫寒者,让他迎娶秦家小娘子。”
阎文应呵呵乐了。
成了什么,乱点鸳鸯谱了。
郑朗无奈啊,王德用不知如何诳的,逼得丈母娘亲自来到京城,还让小皇帝同意这门荒诞不经的亲事。索xìng点得更乱一点。
赵祯经郑朗将事情轻重说出来。也tǐng郁闷的。朕是皇帝,非乃婚婆,尽管这样的举子比较好找。但自己是有失误,想了半天只好道:“朕准此奏。”
“陛下可下诏书,凡是进京省试的举子,若家有订亲的小娘子,或者家已娶妻之,在此期间。有悔婚悔亲者,一律革除当年的功名,以开道德之风。”不能一棍子全部打死,人家什么小娘子也没有,什么未婚妻也没有,都不让人家成亲。本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就是人生最开心的事。那样也成了矫枉过正。
“不行,朕答应过王相公持一进士……”说漏了嘴。
郑朗一听立即站进来进谏,道:“国家择士主要手段乃科考,进士等于是国家名器也。陛下怎么以名器轻易授之与人,乃科考需之何益?陛下,此举更是不当。”
“崔家三郎是你的舅哥。”郑朗虽然xìng格温和,也是直臣。肯定不容许自己以进士sī授大臣了,怎么办,赵祯岔开这个话题。
“陛下,臣不是固执之辈,有法有度,可此法绝无多少度可宽松之。至于崔三郎。举贤不避亲仇,处罚也当不避亲仇,此才是真正古风。”
“卿之言乃是至理,”赵祯郑重地说道。
“臣告辞。”王德用抢亲之事顺带着说一说,主要是说特奏名制。
目送着他远去,赵祯叹息一声:“此子才是朝廷将来栋梁之材。”
“最难得的温厚之气。”阎文应道。
“但快了,”赵祯想到了殿试。立即高兴起来。
……
江杏儿与四儿高兴的在收拾行李。
王安石对郑朗昨天进宫进谏不置与否,司马光还是不大赞成。不是不能进谏,若是为了科考的举,进一下谏还能称为直臣。但为了王德用捉婿的事进谏,小师父也犯了他所说的直臣戾气之戒。
想一想,崔三郎与秦家小娘子什么关系?很有可能连面都没有见到过,更不知道对方人品行好坏,这边王德用用暴力手段逼迫,为什么宁死不从?这仅是王崔秦三家的家务事,小老师就是娶了崔家小娘子,也不能插手。当初崔有节是长辈,好心让高衙内过来,显示小老师的肚量,小老师还一肚子不快呢!
再说,天下间不平的事务事何其之多,连这个也要管,就是孔夫子在世,也休想管得过来!
这正是着了小节,忘记了大事。
而且象这样下去,眼里绝对容不得下一粒沙子,不对,是一粒灰尘,得,这世间藏污纳垢的事太多,到终南山或者华山寻一处深山大壑前去隐居吧,眼不见心不烦。更不要做官了,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不要太多,谁容得你一个圣人插入其间!
坐上了马车,江杏儿钦佩地说:“郑郎你真好。”
“蜉蚁撼树,对不对?”
“不对。”
“螳臂当车,对不对?”
“不对。”
“捡芝麻丢甜瓜对不对?”
“不对。”
“昨天晚上我全部做了,你说对不对?”
“奴没有听明白。”
“我昨天晚上进了一谏,能不能使这天下人从此不再嫌穷爱富?”
“不能。”
“但我昨天晚上的进谏传出去,会惹起多少人憎恶?于其让这么多天憎恶,不如进其他的谏,会使万家笑,倒成了一件实事。如今仅仅能替一个从不认识的秦家小娘子讨了一个小小的公道,开罪了无数人,我做得对不对?”
“这是良心,道义,”江杏儿迟疑地说。
“你当真这官场上有良心与道义存在,除了范仲淹一人外,谁能担当起这二词?”就是范仲淹也不能为一件芝麻粒大的事,开罪整个天下的权贵。看一看,榜下捉婿这一陋婿存在多久了?有谁去反对过它的,相反,几乎所有老百姓将它当作了一件笑谈,但自己偏去做了。
“没有那么严重吧?”
“我说的是三哥的事,但反对的是榜下捉婿,可为了说服陛下,将权贵联亲增加各自的势力也捅了出来,你说我是不是在玩火?这一回知道司马三郎为什么不高兴了吧?”
“是奴不好,昨天晚上不当多嘴的。”
“不管你的事,天下不平的大路太多,你不铲他不铲,路也就没办法走。我还没有谋官,就让我心xìng略微干净一回。”
来到了卫中正的道观前,郑朗带着江杏儿与四儿从马车上跳下来。
卫中正高兴的迎了过来,道:“郑省元,怎么想起来到了我这个寒地?”
“非乃寒地,乃清静之地。”
“大和尚哪里岂不更好?”
“大和尚看到我带来太多的俗气,又看我惫赖撵不走,来了一个眼不见心不烦,跑到五台山还没有回来。没有大和尚坐镇,寺院里阻挡不了外边的滚滚俗流侵袭了。”本来是想进一步提点两位舅哥的,让王德用插了一脚,索xìng不提了。
卫中正呵呵一乐,道:“没事,若想安静,不嫌我这里寒酸,暂时能让省元静一静。”
将郑朗迎了进去,因为与郑朗唱和,又进了一趟宫,名声渐显,琴卖得贵起来,卫中正小日子似乎也好过了一些,道观里布置了一下,焕然一新。现在倒也不是真正的寒酸之地。
看了看,郑朗说道:“不错嘛。”
“我无所谓,还有两个小徒儿,怕他们苦了,手里有了几个阿堵物,于是就用掉它。”
“这就对了,此须物事,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用掉为妙。”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三小与几个小婢收拾行李,郑朗道:“好久未抚琴了,卫君可否与我再合奏一曲?”
“好啊。”
合奏了一曲《阳春白雪》,心灵洗涤了一下,郑朗想到了一首诗,吟道:“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虽然从这首诗里能看到诗人的寂寞失望,然而意境安谧,却是最静心的小诗,吟罢,忽然想到了那个死去的“父亲”,也许长年不发达,内心寂寞才时常吟它吧。想到这里,长啸了三声,手指再次放在琴弦上,一曲优美安静的《春花江月夜》立时迸了出来!
PS:有四五个大大在钻牛角尖,钻是晕死了。崔娴带着环儿训斥高衙内,曲解成了孤身一人前往。抢亲一段与郑朗无半点关系,又是晚辈,仅是为后面埋坑的,说主角是伪君子,与主角有啥关系。人总得有一些小心思眼儿吧,当真做圣人去?这个更新速度有瑕疵,再请大家原谅则个,特别那几位大大,牵就你们一回,但别想有第二回了。下半夜在听《春花江月夜》,主角的心灵未洗涤,先静一静自己的心。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