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退步
楚景谙却很难得也平心静气了,摇摇头对瑜侧妃说:“母亲,嬷嬷也是为了我好,我都知道的。我最近也时常跟二哥来往走动,您说的对,二哥虽然对我不如对阿吾亲近,可是看在我是父王儿子的份上,至少不会对我有什么坏心思。”
跟沈琛相处久了,楚景谙才知道为什么楚景吾愿意跟着他----沈琛实在是个值得人跟他相处的人,办事的时候他永远冲在前头,既然把你认作是朋友,便一门心思的对待你,绝不会把任何算计用到你头上。
这样的朋友兄弟,谁不喜欢?
就是楚景谙自己也忍不住叹气,见瑜侧妃神情平静,忍不住道:“其实若是能一直跟二哥这样相处下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瑜侧妃知道儿子的意思,笑了笑就道:“是啊,沈琛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只可惜,在楚景吾跟你之间,他肯定是选楚景吾的。”
这才是真的症结所在,但凡是沈琛能被拉拢,瑜侧妃也不必费这么多事了。
楚景谙脸色有些僵硬。
瑜侧妃便又挑眉:“不过你也别太吃心,反正眼前的形势你也看见了,你父王是容不得我们在背后使绊子的,不管是王妃还是我,谁要是敢做什么坏事,他都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打发了我们。现在不是在九江的时候了,你没瞧见如今的情形吗?”
楚景谙有些疑虑,不知道瑜侧妃为什么这么说,踌躇了一会儿才道:“母亲,我不大明白。”
瑜侧妃也没卖关子,叹了口气就道:“你怎么不明白?现在你父王还没上位,但凡是妻妾相争,便可能是别人踩下他的把柄,他能容得下?所以,如今我们要守本分,越守本分越好。”
因为看穿了这一点,再加上有个吟霜来通报临江王妃那边的动静,她已经彻底的蛰伏了下来-----临江王府现在一门心思的对付的是沈琛和卫安,她自己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休养生息,坐山观虎斗,什么都不必做。
临江王妃若是输了,那是最好,不管怎么说,论资排辈也好,看儿子也好,她都是能在临江王妃之后上位的。
而临江王妃若是赢了,那也没什么,反正帮手沈琛卫安没有了,那就一门心思的对付临江王妃就是了。
反正以后日子还长的很,两人之间总能慢慢的分出个高低来。
她站起身,就像小时候对待他的那样,轻柔的摸了摸他的头:“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这段时间我静下心来想想,总觉得自己都变得不是人了,更不是一个正常的母亲,是我把你带到这个世上,也是我给你灌输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其实若是我安分守己,你也未必没有出路的....”
楚景谙懵了,不知道为什么瑜侧妃大异往常,说出这样的话来,疑惑的用目光询问彭嬷嬷。
彭嬷嬷摇了摇头,只是示意他认真听瑜侧妃说。
瑜侧妃便顿了顿,道:“只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这么些年,我做了这么多,已经不能回头了。”
楚景谙听得心里不安,低声喊了一声:“母亲!”
瑜侧妃便回过神来,知道他是吓着了,便道:“你别担心,不过是闲的太久了,加上最近出了许多事,我一时有所感悟罢了。既然路已经选了,就不会有回头的道理。你最近既然多跟着沈琛,那是好事----毕竟山东平乱的事,你不是原本也想去吗?”
说起这件事,楚景谙便连面上都带了光彩:“是!我已经求过父王了......”
他不是那些只等着混吃等死的人,向来都是愿意跟着去干正事的,当初在九江的时候,抗灾那么艰难也冲在前头,他抿了抿唇看着瑜侧妃:“母亲,我知道您一直委屈....总有一天,我靠着自己,也能叫您风风光光的!”
不必再在这后宅使这些阴私手段,将整个人都拖得面目全非,总是憔悴支离。
瑜侧妃很是为儿子的雄心壮志觉得高兴,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就道:“有你这句话,当娘的便已经很高兴了,你说的是,你自己也该有本事.....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该先把婚事给定下来......”
她见楚景谙猛地脸红了,便语重心长的道:“你和楚景吾的年纪都差不多,沈琛的婚事完了,自然就轮到了世子和你,你也该成亲了,母亲这回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要插手你的婚事,你父王也不会准许,我是想跟你说,别的不说,这一点,你要学学沈琛,不管怎么样,都要尊重爱护你的正妻,凡事都要跟她商量,两人才能好好的相处过日子。”
不要雪隆庆帝和临江王。
临江王固然对正妻无可指责,可是当初为了长乐公主的事,到底是让临江王妃心里心存芥蒂,后来又过度的纵容临江王妃。
对待妻妾这一件事上,拿捏分寸是很要紧的。
瑜侧妃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没说出话来。
其实若是沈琛真的能拒绝清霜的诱惑,当真是只对着卫安一心一意,那不得不说,就该这两人所向披靡。
能经受得住外界诱惑,始终对着妻子从一而终的人,心性该有多强?
她倒是希望自己儿子也能有这份心性。
楚景谙答应了一声。
瑜侧妃便又道:“那边那位这样作下去,不管楚景吾如何在中间转圜,沈琛也一定要跟那位闹翻的,我之所以沉得住气,就是因为这个,你也不要管其他事,多跟着沈琛,既然你想要去山东,便更要跟着他,你不是说很钦佩他?那便拿出你的诚心来,他知道分好歹的,我又老老实实的了,他不会不卖你这个脸面。”
楚景谙明白母亲的意思了,很是有些松口气的意思,急忙笑起来:“儿子都知道了。”
瑜侧妃点点头,想了想就道:“你肯定也要跟着他去迎亲的罢?好好准备着,我就不多留你了,多保重些。”
楚景谙很明显的活泛起来,微笑着告退。
五十三·喜庆
沈琛往定北侯府跑,临江王府这边觉得他实在是太没有身段,连卫家自己,也嫌弃他没有规矩。
卫老太太便不许卫安出去见他,打发明敬和卫出去:“就跟他说,此一时彼一时,虽则已经定了婚事,可是到底还是未出嫁的女儿,他这样常常过来,别人不好说他,便要把话说到我们这边,让他有什么事同你们说,或是叫媒人来说。”
其实大家都知道沈琛是冲着卫安来的,其他的什么事不能吩咐别人去做?
可唯独就是见卫安这件事上,谁来也代替不了啊。
郑王妃低声咳嗽了一声,见卫安难得的垂头红了脸,忍不住也微笑起来。
卫安心里头的确没忍住骂了沈琛一声。
前几天才刚见过,他又不知道有什么事这样急着赶来。
卫老太太打发忍笑的明敬和卫出去了,却转头跟五夫人说起正事来:“怎么样,陈家回信了没有?”
卫安要是要出嫁,那做哥哥的卫肯定就得先抬人回来,毕竟卫安虽然挂名在了郑王名下,可是大家还都觉得她是卫阳清的女儿,该守的规矩最好还是守一守。
不过幸好跟陈家的婚事也从来没有耽误,早从去年年中就已经开始走礼了,到现在,六礼也只差最后一样了。
五夫人是新进门,原本便为了接手中馈的事情心里有些发怵,要管这样的大事更是有些招架不住,见老太太问,却还是道:“亲家那边已经回了信来了,说是既然已经请师傅合过了,那便照着咱们这边的日子就是了。”
她们这边定的是四月初十,算一算,也还有二十几天的时间,反正其他的礼数都已经做到了,并不会仓促,卫老太太听见五夫人这么说,便道:“那便是这天罢,定下日子来,该准备的都要准备了。”
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二夫人三夫人都很上道,下聘这些事之前五房没有主母,都是她们在管着的,现在五夫人来了,自然是要交给她。
虽然这些年掌家的确是有些甜头,可是二夫人三夫人经过这许多事,也都想得通,知道只要老太太在,这家就分不了,但凡分不了,就会有她们的那一份。
老五是个厚道人,新娶的这个看着也是个明事理的,以后就算是老太太去了要分家,这家里的情分还是在,他们的那一份也不会少。
想通了这些,她们便丝毫不在家事这一件事上为难五夫人,很快便将明细礼单都交给她,让她心里有个数,又让她放心:“老太太都心里有数,加上陈家也是懂礼的,阿也省事,你不必太过紧张。”
五夫人知道二夫人三夫人的好意,便如实的问卫老太太:“婚期定下来,女方也当来人量房子好放家具了,我想着,是不是把他们的新房定在和丰楼?”
那里是之前卫玉敏的住处,现在收拾出来,的确是很适合当成新房的。
卫老太太点头答应了,又道:“既然好,那等八字供奉过了之后,便请陈家的人过来量尺寸罢。”
大家都应了一声。
卫老太太又对郑王妃笑道:“家里事多,倒让你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郑王妃便摇头笑起来:“怎么会?我们家人口虽少,可是往后也总要学起来的,我想偷师还来不及,哪里敢说烦呢。”
这倒是真话,郑王府虽然现在人口少,可是应酬交际却并不少,加上以后孩子大了,孩子多起来的话,那就更是少不得要操办这种大型的喜事酒宴,那便得知道许多规矩。
丁姑娘毕竟是小门户出来成了王妃,很多规矩并不清楚。
卫老太太没有再说,跟二夫人三夫人叮嘱道:“今天既然王爷和王妃都在,更好了,便趁着今天开几桌,请镇南王也一道来,大家一道和和乐乐的吃顿饭吧。”
其实上次就已经聚过一次了,可是这种事谁也不会反驳卫老太太,更不会嫌多,二夫人和三夫人都急忙答应,派人去前头知会了,拿了卫阳清的帖子去请镇南王过来。
可是等到这边话都说的差不多了,明敬又忍着笑进来,看了卫安一眼,才跟卫老太太禀报:“老太太,侯爷说,他有要紧事要见一见姐姐.....让您行个方便。”
什么要紧事,真要是有要紧事,按照沈琛的性子也不等了,哪里会这么老实的在外头?大家都善意的笑起来。
卫安从来没被这样多人一起取笑过,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忽然就从脸红到了脖子。
还是卫老太太和郑王妃厚道,见她实在是已经脸红得不像话了,寻了个由头打发她出来。
只是卫老太太还是交代:“虽然是在咱们自家,可是也要注意些,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说完了便早些回来。”
她顿了顿,又道:“既然来都来了,让他留下来一道用饭吧。”
卫安答应了一声,连头也不敢抬,急忙出来了。
沈琛就在前头的花厅里等着,虽然他是侯爷,可是一来是晚辈,二来侯府的确有事,卫阳清去跟郑王说事了,二老爷三老爷都在那边,便没人陪着,他很难得的安静的坐在圈椅里。
卫安进去的时候,正看见他垂着头看着手里的茶盏出神。
阳光下他的侧脸清俊好看,没有半点那种纨绔身上的油腻气,卫安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轻轻的迈进了门。
沈琛立即便听见了,抬头看见她,微笑着站了起来,很是自如的说:“你来了?”
卫安嗯了一声,在他旁边的椅子里坐下,偏头看他:“老天太说,未婚夫妻这样见面也不合适,叫你以后要守规矩一些。”
沈琛笑起来:“知道,这些话之前舅兄和阿敬就跟我说过了,老太太的令我哪里有不从的?只是,法理不外乎人情,我这样的情况,有些事不自己来说也不行啊。”
这倒是,否则的话难道让汉帛他们来传信吗?老太太到时候又要觉得他不尊重了。
五十四·脸面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想要见到罢了,沈琛见卫安脸红红的,似有所悟,问她:“是祖母她们笑你了吗?”
卫安的脸便噌的一下子红了,垂下头没有说话。
很少见她这样的时候,美人含羞,在心悦她的男子眼里,无疑是最好看的,沈琛的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了些,好一会儿才道:“还得继续等,恨不得快些到四月初十。”
四月初十是卫成亲的日子,等卫的婚事一完,就该到卫安了。
卫安听出来他的意思,实在有些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
惹得沈琛笑起来。
这是在卫家,他不敢不规矩,实在忍不住,也只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才道:“小没良心的,我为了这件事,费了这么多心思,你就这样对我?”
说起这件事来,卫安也忍不住看他:“为什么圣上会下旨.....这不合规矩......”
隆庆帝如今应该越发的不想得罪他了才是。
沈琛沉默了一瞬才道:“对于圣上来说,现在没有任何规矩比他自己的性命来的重要,我虽然不能彻底治好他,却求到了药圣的一瓶药,为了这瓶药,他也愿意成全我。”
果然,卫安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看他:“你绕过王爷,到时候王爷会不会恼了你?”
临江王毕竟是沈琛的义父,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
尤其是这件事上,其实临江王也不是针对卫家或是她,不过是卫家的女儿的确是和离了两个,加上她平时处事雷厉果断,他出于父亲担心儿子的缘故罢了。
卫安知道沈琛面上不说,心里对临江王却是很尊重亲近的,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叫沈琛和临江王闹的不愉快。
便是不说这些私人的情分,就说以后临江王成了皇帝,若是真的看他们不顺眼,只是抬抬手的事情罢了,得罪他实在是太不划算。
沈琛摸了摸她的头,提起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失落的意思,低声道:“父王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我若是去求他,恐怕还得磨上许久,在他心里,我是最好的,谁配我都有些配不上,可是一旦成了,他便会把我选的人当成自家人。”
这是在安卫安的心,告诉她,不必担心嫁过去之后被临江王不喜欢。
卫安知道了他让隆庆帝点头的法子,是有些担心临江王会不喜的,现在沈琛这么说,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沈琛叹了口气,又道:“我尽力不叫你受委屈,可是跟着我,总有些委屈要受的......”
他虽然是说单独分出来认祖归宗了,可是世上的人都知道他是临江王夫妇养大的,只要还想在这个世上立足,有些规矩就不能不守。
他也是因为这个心烦,卫安以后就是不在临江王府住,可是三天两头的去临江王府问安也是少不了的。
知道临江王妃的为人,他不想让卫安活的这样累。
卫安却明白过来了,莞尔一笑转开话题:“对了,你不是说.....”她见沈琛果然抬起头来,就咳嗽了一声:“不是说汉帛......”
沈琛会意,笑了笑果然神情好看了许多:“是那小子自己找上我的,他知道蓝禾回家出嫁了的事,一听说了这事儿就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地,在我跟前转个不停,前些时候我没功夫理会他,等到我处置完了这些事,他才自己忍不住凑到我跟前求来了,说是看上了玉清......”
这件事他已经写信告诉了卫安的。
卫安对于汉帛还算满意,汉帛是从小就跟着沈琛的人,忠心和为人都是信得过的,至于前程就更不必说,沈琛以后就算只是侯爷,汉帛这种跟在他身边鞍前马后的,以后等临江王登了位,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只怕比蓝禾还要好些。
她想了想,就道:“汉帛是真心的么?”
沈琛喝了口茶看了她一眼:“要是不真心,也不会一天求我好几次了,他虽然跳脱了些,可是为人却不差的,他家里还有叔叔婶婶,他说了,若是你和玉清答应的话,便会去请她们来提亲。”
这就是很正式看重了,卫安也郑重其事的道:“我得先问一问玉清的意思。”
她答应过玉清的,不会胡乱把她配人。
沈琛嗯了一声,和卫安说了这些话,心情也好了许多,对她道:“我跟他说,我不能做你的主,我求你这个主子还求了这么几年呢,小心翼翼的,才能把天仙哄回家里来,可不能因为他叫你给跑了,所以叫他等着,你们答应才是正经的。”
逗得卫安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油嘴滑舌!”
两人相处越来越自然,卫安对着他,再也没有一开始的拘谨不自然,平常就算是没事的时候,听见他送来的消息,也能开心好久。
她上一世一开始对着彭采臣也不曾这样过,她也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沈琛了,可是心里却并没有那么多预期中的害怕了。
虽然往后的日子也未必简单,前头还有许多难关,可是想一想,跟她一起并肩作战的是沈琛,那些害怕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两人再说了一会儿话,前头郑王和卫阳清便着人来请了,说是让沈琛过去有些话要问。
沈琛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又转头过来看着卫安:“对了,这几天徐家那边若是有帖子来,你接了就是。”
徐家下帖子?
卫安有些意外。
按照规矩,她得在家里备嫁了,哪里还能随意出门?老太太才说了让她不要出门去了,徐家怎么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还会给她下帖子?
卫安知道之前徐家是有亲近临江王妃的打算的,后来因为被楚景吾当众讥讽而作罢,现在又说要去徐家,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可是沈琛既然说让她接,就肯定是有他的道理,她点点头答应下来。
沈琛便抿了抿唇又看了她一眼,道:“你放心。”
卫安有些莫名,却还是笑了笑:“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患得患失没什么意义,她早已经想通了。
五十五·邀约
卫家已经很久没有聚齐过这么多人了,五夫人新进门,卫玉攸又回来了以后会在娘家常住,随便只是摆几桌宴,也热闹的很。
因为都是自家人,也并不用讲究那些虚礼,连屏风也没有用,就分男女摆了五桌。
卫老太太原本以为沈琛也在席上,对于不设屏风这一点很是不高兴,可是等到听说沈琛不来,又有些疑惑,等大家一道吃完了饭,才问卫安:“沈琛巴巴的来了,等了那么久才跟你说上几句话,怎又连晚饭都不留下来吃了再走?”
总共也没多少时间,能耽误什么?
什么事会那么紧急?
卫安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便如实告诉卫老太太:“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跟我说了些闲话,还说叫我别担心,王爷不会生我的气为难我,他认定了的事,王爷就算是一开始不赞同,到后来却也不会跟不顾他的心意的。”
这也是真的,不然的话,礼部的官员也不会立即就递话过来了。
临江王总归是心疼沈琛的,卫老太太想起这个,心里头的疑惑略微消去了一些,见明敬跟在镇南王身后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问东问西,不由又笑了,喊他:“阿敬,你一直磨着王爷做什么呢?”
明敬跑过来,服侍在卫老太太身边,很是兴冲冲的样子:“王爷在说今年的武举,听说有个勋贵家的子弟极为厉害,竟然一举拿下了武进士,而且策论写的极好,王爷认识那个人,我也想跟着王爷去看看。”
卫老太太向来是不拦着孩子们出去长见识的,点点头交代:“跟有志向和本事的人来往是好事,只是你也要掌握分寸,何况王爷忙的很,你可不许痴缠,等王爷有空答应了再说。”
镇南王正好过来,闻言便笑:“这有什么没空的?那人如今正好调给了我,在京营里头,的确是个人才,我喜欢的紧,您知道他是谁?”
卫老太太摇头,见镇南王这么问,有些疑惑的问:“你这么问,难道我认识这个人不成?”
“还真是有些渊源。”镇南王笑起来,低声道:“是林家的人。”
林家的人?卫玉敏嫁的就是福建林家,卫老太太立即挑眉问:“林家的本家?”
“旁支。”镇南王很快就回了她的话:“可终究是没出五服的,我看他实在不是池中物,所以跟您说一声,以后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助力。”
怪不得镇南王说要带明敬去认识了,卫老太太点点头,正色道:“既然是正经的亲戚,那阿敬去结交,便该摆正身份,把人邀到家里来,都是亲戚,没的生分了的。”
“这个后生是个有几分孤僻性子的,若不是因为我看他籍贯问了问,知道他是林家的族人,他还不肯说。”镇南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虽然孤僻了些,可是为人却实在不错,而且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阿敬跟他结交也使得。”
说了一会儿,定了过些时候有空了就带明敬出去军营瞧瞧,镇南王便转而跟卫老太太说起这回来的目的来:“安安的事我听说了,之前一直悬着一颗心,现在定下了,我就放心了。”
他顿了顿,就道:“我这个做舅舅的,如今也还没给她娶新舅母,许多事都不甚方便......所以老太太不要觉得我冒失,今天我便先把我当舅舅的一点心意拿出来。”
他说着,拿出一张信封来交给卫老太太,轻声说:“这里头是保定府那一片的地契,我在那里买了二百亩的良田。”
卫老太太眼皮一跳,忍不住正色道:“老王妃给的东西就够多了,那也是你大方的缘故,现在又给她这样多东西,这太娇惯她了!”
这是老太太的实话,镇南王是个嗣子,说实话,镇南王府的东西都该是他的,老王妃还把东西留了一部分给卫卫安原本就不大合规矩的,若是说出去,别人也会说她不慈,不把嗣子当成亲子。
镇南王之前却没有半点怨言。
没有怨言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又给卫安这么多添妆。
卫老太太当着过来的卫安的面,很是坚持的道:“你收回去罢,便是舅舅疼外甥女,也该有个限度....这实在是太多了些。”
卫安还不知道老太太怎么这样说,明敬便悄悄在她耳朵旁边说了,她忍不住皱眉,也很是诚恳的道:“舅舅,您不必这样.....”
她是真的受不起。
镇南王从前给她的东西就很多了,再加上老王妃给的东西他也都原封不动的给了她,现在又要给这么多添妆,她很有些不安。
镇南王却感慨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这点子东西,我还是拿得出来的,不要说那样多了,舅舅的一点心意,你接了便是,不接可就是看不起我,我可要恼了。”
卫安抿了抿唇,见卫老太太微微点头,才伸手接在手里,声音有些哽咽的道谢。
镇南王沉默了一瞬,见她哭,心里有些不大好受,停了停,低声道:“安安,从前你舅母糊涂,对不住你,舅舅对她管束不严,对奉儿也没有尽到教导之责,让他如此丧德败行.....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舅舅总是把你当外甥女的。”
这些话从前老王妃去世的时候他就已经说过一遍了,这个时候再提起,是因为卫安推拒他给的那些良田,卫安的眼泪落在袖子上,很快就点头:“我知道的。”
她从来就没有怪过镇南王,她一直都知道,镇南王对老王妃是孝顺的,对她也是真的当成外甥女来疼爱。
镇南王便又笑了:“好了,瞧瞧你父王都过来了,怕是以为我欺负了你了,都是一家人,你只需要记着,不管什么时候,有什么事需要舅舅,叫人来说一声。”
卫老太太心里有些感叹,老王爷真是慧眼,挑中的这个嗣子当真是个极好的,若不是娶了杨氏那个不入流的媳妇儿......那老王妃真的也算得上是能风风光光的含笑九泉了。
五十六·居心
家里亲近些的人家都闻风而动,多有过来送添妆的。
平安侯夫人送了东西拜见了卫老太太,便特意留在徐四小姐房里说话,见她打扮得雍容富贵,面色容光焕发,就知道她的日子过的不错,不由便笑起来:“你瞧,我说的是不是?卫家是个好人家,只要你自己有好好过日子的心思,总不会过的太差的。”
曾经的徐四小姐现在的五夫人亲自给她奉茶:“多谢姑姑。若不是您,我也没有今天的。”
平安侯夫人便摇头:“不是这么说,若不是卫老太太喜欢你,这事儿也不能成,我看你如今跟她们都相处的很好?”
五夫人点头:“家里的关系都很好,二嫂三嫂也都愿意教我,我虽然还未全部接管家事,却也已经开始单独管些事了,听老太太的意思,阿的婚事,要我来操持。”
“这是正理。”平安侯夫人喝了口茶:“她也是在替你着想,你替卫操持婚事,办的好了,卫和陈家自然都要领你的情,也都知道你是好相处的,陈绵绵进门之后,也要把你当正经婆婆伺候。”
五夫人摆手笑起来:“我可不要她伺候,像是我,老太太便不要我和二嫂三嫂伺候,说是家里有这么多伺候的人,就是为了伺候主子的。”
“老太太真是个再好不过的婆婆了。”平安侯夫人都忍不住感叹:“如今你上头婆母好说话,妯娌好相处,底下的继子女都是省事的,只要再生下孩子来,就什么也不怕了。”
五夫人有些羞赧,低声喊了一声姑妈。
平安侯夫人见她羞怯,正色道:“只是有一句话我要嘱咐你。”她看着五夫人抬起头来,很是郑重的道:“女人生了孩子,就没有不替自己孩子打算的.....你要谨记,一定不要为了你的孩子,就对卫他们做出什么事来,要知道,卫安跟卫的关系好的很,卫老太太也容不下有人在卫家闹出是非来。”
五夫人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听见她这么说,便急忙道:“我都知道的,您放心,我自己就是吃过这种苦头的人,绝不会再把这样恶心的行径带进卫家来。老爷也跟我说了,他的孩子不多,何况就算是我再生下一个,他自然会替这个孩子挣下一份前程来......”
平安侯夫人有些错愕,见五夫人很快又羞红了脸,便忍不住又笑起来:“他若是这么说,那便又更好了,也怪不得你气色这样好了。”
五夫人垂下头,抬头的时候又是镇定自若的模样了:“我知道您的意思,您放心,阿的婚事,我半点也不敢马虎,更不可能故意在这其中做什么叫他们不高兴的事.....”
她才没有那些人那么蠢。
嫡子已经长成且岳家又是得势的阁老大臣,她吃饱了撑的,才会学那些丧尽天良的继母,去做那些挑拨的事。
卫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只要她做好自己的本分,这些子女们自然也会敬重她,以后善待她的孩子。
平安侯夫人吃了一口茶,放下心来,再说了一会儿话,忽然道:“对了,徐家夫人六十大寿,下了帖子请人,你们府里收到帖子没有?”
徐家现在炙手可热,蒋子宁倒台之后内阁的事便是他在拿主意了,虽然出了除夕的时候楚景吾斥责他们家女儿的事,可是这不过是后宅女眷的事,谁也不会蠢到拿到明面上来说。
他们家办寿辰,连林淑妃都赐下了礼物来。
平安侯也收到了帖子,这个时候便跟五夫人说:“若是依我说,你们家跟徐家向来没什么往来,她们若是没发帖子也好,若是发了帖子.....也最好不叫郡主去。”
卫家现在同样也是春风得意,徐家不给卫家下帖子才是稀奇,可是在平安侯夫人看来,最好还是不要叫卫安去了。
毕竟当时楚景吾当众数落徐家姑娘,而谁都知道楚景吾最听沈琛的话,徐家刚跟临江王妃有些亲近的意思,楚景吾就驳了她们的脸面,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这后面是沈琛的示意,是沈琛在报复她们?
如果徐家的人真的这么想,那卫安跟着过去,反而不是什么好事,只怕徐家的人到时候会为难她。
五夫人听出这其中的意味来,便摇头道:“现在暂时还没有接到帖子,家里还不知道这件事,若是接到了.....我会同老太太商量的。”
平安侯夫人嗯了一声,再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告辞:“如今你嫁进来了,我过来这边倒也更加方便了些,有什么话不好直接跟老太太说的,也能先跟你说了,倒是真轻松了许多。”
这回是真的成了货真价实的亲戚了。
五夫人笑起来,亲自送了她出去,等到午睡起来,便听见说府里接到了徐家老太太过寿的帖子。
她皱起眉头来,想着平安侯夫人的话,趁着去给老太太回话的时机,很是婉转的提出了之前平安侯夫人说过的建议。
卫老太太将帖子放在一边,面色也并不好看:“我们跟徐家并没有什么往来,徐家这帖子专程下给我们,还特意邀请了咱们一家子女眷,怎么看怎么透露着不对劲,平安侯夫人说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这个节骨眼上了,不该去沾惹的麻烦还是不要沾惹的好。”
五夫人松了口气,卫老太太这么说,就是觉得平安侯夫人的建议没错,她也道:“是这个道理,徐家毕竟是重臣,要是她们真的认真跟安安为难,实在是一件不好应对的事,不管怎么样,安安快要出嫁了,没必要去沾惹上这些麻烦。”
卫老太太便回头问花嬷嬷:“郡主呢?”
花嬷嬷立即便道:“郡主刚刚才去瞧兆哥儿了,应当是在五姑奶奶那里说话呢。”
卫老太太点点头:“等会儿她过来了,我再跟她说说这件事。”又问五夫人对于新接手的家事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五十七·分派
五夫人倒是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二夫人三夫人都特别和善,不等她自己说什么,她们就早已经把该做的事情告诉她了。
因此她也只是如实的摇头:“二嫂和三嫂都肯用心教我,并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卫老太太很喜欢她的为人,见她这么说,又更喜欢了几分:“既然如此,那又更好了,你多辛苦些,等到阿媳妇儿进门了,你也可以轻松些。”
花嬷嬷进来跟卫老太太回事:“老太太,您让我仔细挑几户陪房.....我都已经挑好了。”
主办婚事嫁女儿的是卫家,郑王那边东西给的再多也只算是添妆,卫老太太便把事都揽了过来,挑选人带去平西侯府也都是她亲自过目。
五夫人有些感叹卫老太太对于卫安的宠爱。
之前嫁过来之前她就听说过了,说卫老太太对这个孙女儿是极为宠爱亲近的,没有人比的过她,现在看,果然是这样。
卫老太太也没有避讳五夫人,当着五夫人的面点了点头,拿过单子看了一眼,就先问:“蓝禾她们一家人也都选在里头了?”
选陪房也多的是讲究,首先一点,别的不论,就得要忠心。
卫安嫁的是平西侯府,可是却等同于嫁进了王府,身边要是没有得力的人,恐怕真的要被临江王妃给打压得透不过气来。
首先不必说别的,要是临江王妃真心要拿捏她,先一样,说侯府没什么得力的人来管那些庶务,爷儿们的出行,田庄等地,要给他们塞人,她们就什么都说不出来。
花嬷嬷点点头:“蓝禾跟她丈夫都选在里头了,蓝禾不必说,是咱们郡主用惯了的人,就是林跃.....也是很聪明机灵的,有他跟着郡主,也放心些。”
林跃是卫安之前就带在身边用过的人,现在又娶了卫安的侍婢女,之后带过去,不管是帮着卫安在外面跑腿,还是到时候卫安让他去外头管铺子,都是使得的。
卫老太太微微凝思一会儿,便问花嬷嬷:“除了林跃和蓝禾这一对,有没有老练些的?”
花嬷嬷有些迟疑,看了老太太一眼,便问她:“老太太的意思,觉得老罗他们怎么样?他们原本就是在通州的庄子上的,若是把他们也一道陪给郡主,也省的郡主另外再找人了。”
卫老太太毫不迟疑的拍板:“老罗他们必定是要一道过去的,不然的话,这么多庄子铺子,人手怎么够?就算是老罗他们一家子都给了安安,也不知道人手够不够。”
花嬷嬷便叹了口气:“您给郡主的庄子都有三四个,这人手要说一下子都铺排得过来也太难了----毕竟咱们也不能把人一股脑儿的全都给了郡主。”
不然侯府的出息谁来管?
再说祭祀祖田这些地方的人手也是不能动的。
卫老太太挑了挑眉,有些烦心,继而又想起之前卫安自己朝谢家要来的人,不由就又眼前一亮:“你去叫安安过来,我问问她的意思。”
却不用她再特意去请,外头翡翠刚好笑吟吟的掀开帘子禀报说是卫安和卫玉攸带着兆哥儿过来请安了。
卫安抱着兆哥儿走在卫玉攸前头,两人一起先给卫老太太和五夫人请了安。
卫老太太和五夫人都叫了起,卫安才抱着兆哥儿坐在了卫老太太下手:“兆哥儿说是想吃您这里的荷叶羹了......”
卫老太太见了孩子也欣喜,年纪大了的人看着新生命总是欣喜的,她接过兆哥儿来亲自抱在怀里,逗了他几句,吩咐底下的人晚上做卫安和五夫人的饭,便朝卫安道:“刚还在说起你,陪嫁要带哪些人过去,你想好了没有?”
之前卫玉攸她们出嫁的时候,惯例是卫老太太这里给一个老成些的嬷嬷,再给个年轻的丫头,可是到了卫安肯定又不一样,给的人是必然要多些的。
卫安看了卫玉攸一眼,立即便道:“不必太多人......”她知道卫老太太是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她才好。
可是卫老太太总归是卫家的老祖宗,她要是太过偏心自己,二夫人三夫人他们就算是再懂事,恐怕心里也不会太舒服的。
何况底下还有那么多的弟弟妹妹,不说她自己,就是卫明敬,这就是现成的要开销的地方。
她得到的已经够多了,简直多到叫她自己都有些不安的地步-----老王妃还有老太太平时给她的东西,就已经足够多了。
她望着卫老太太,抿了抿唇认真的道:“老太太,我会好好的过日子,可是这些东西,真的不必.....”
她如果真的能跟沈琛携手,两人同心协力,那以后的日子怎么过都不会差,如果她最后也跟上一世一样所托非人,那再多的陪嫁也没什么意思。
这些道理,她早已经想明白了。
老太太自己留些银子傍身,才是最重要的。
卫老太太便瞪了她一眼,伸手戳了下她的额头:“胡说八道!这些原本就是给你的,给了你的自然就是你的,你说那么多,还不如来仔细挑些人,别到时候东西给了你,你却不知道怎么管理,到时候弄得手忙脚乱!”
花嬷嬷这个时候惯常是不发表意见的,毕竟人心隔肚皮,再大度的人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嫉妒心,一个五夫人一个三夫人的亲生女儿还在这里,老太太说这些话是理所应当,可是自己如果也在旁边劝,那就是不知身份不知好歹了。
还是五夫人先开口:“安安,老太太也是一片心意,老人家攒了一辈子的东西,无非也就是为着你们过的好,老太太说的是,长者赐,不敢辞,她既然给你,你便恭敬的接着。”
卫玉攸也在旁边笑起来:“是啊,知道你心疼老太太,可是你要是替老太太省钱,只怕老太太心里还不放心,怕你嫁过去受委屈。你就接着罢,体谅老太太的一番苦心。”
老太太给了她两万两银子,够她嫁个中等人家一辈子的花销了,她心里根本没有任何不平的意思。
五十八·要去
人都该有良心,卫老太太对待她一个庶出的儿子的女儿都如此大方,给了两回嫁妆钱,第二次还给足了这么多,并且还把兆哥儿也算进去了,她再没有良心,也知道没有别的能做到这个份上的祖母了。
何况老太太还待卫琨他们也都好,卫琨的媳妇儿生孩子难产,老太太急的把自己珍藏了多年的千年老参都拿出来,等孩子降生以后,又特地还给了卫琨夫妇一座庄子,说是让他们自己学着打理。
这件事连三夫人说起来,都恨不得给老太太磕头道谢。
老太太是真的能帮他们的都帮了,她不会那么傻,这个时候还小心眼妒忌卫安。
人的命运本来就天差地别,不是谁都要欠自己,这个道理,她早就明白了。
卫老太太没料到卫玉攸会说这样的话,盯着她看了一眼,很和煦的笑起来:“小五说的是,你若是真的心疼我,便体谅我的一番苦心。再说,这些东西都是我当初的嫁妆,其中那些要紧的田契和古董瓷器都留给男孩子们,我这些年的积攒,却都是准备给你们姐妹的。”
卫安只好沉默下来。
卫老太太见她不再拒绝,便细致的跟她说起给她的东西:“讲究些的人家,早就从孩子出生便开始攒了,你.....”她抿了抿唇,想起明鱼幼,心里有些不舒服,平复了好久的心情,才接着道:“像是你五姐,老三家的从她小时候起,便开始给她留心那些好木头.....你已经算是迟了,可是我这么多年用心下来,加上老王妃给你的,也差不离罢了。”
在她心里还是有遗憾的,如果明鱼幼要是在,卫安的嫁妆便该早就齐备了,什么都该有,可是她终归老了,能替卫安做的有限。
卫安握住卫老太太的手,哽咽的摇头:“祖母,有您替我准备,我什么都不缺了。”
上一世说什么嫁妆不嫁妆,长宁郡主的确是用嫁女的规格嫁了她,可是东西并没有给齐全,她嫁到彭家,彭凌薇就因为她的嫁妆很有些瞧不起她。
说她家不过是假作的名门,不然的话,怎么连那些点心方子,药方和古籍名画都没见过,更没见到什么大件的难得的家具。
像是彭凌薇自己,光是一张陪嫁的黄花梨木做的雕刻八仙过海吉祥人物的月洞门的架子床就准备了十几年,上头还刻上了她的小字。
这一世能得到这么多人的添妆,原本就是卫安没有想过的事。
人情冷暖,她上一世只经历过冷,这一世太多的暖了,叫她有些招架不住。
卫老太太便把她揽在怀里,爱怜的摸摸她的头发:“你从小没过过几年好日子.....我只希望你往后的日子都好过。”
兆哥儿懵懂的看着她们哭做一团,急忙上来要替她们擦眼泪。
花嬷嬷见他可爱,给他递了帕子,他便真的拿帕子去叫老太太:“太太.....”
他说话还只是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带着小孩子的奶声奶气,可爱的紧,卫老太太扑哧一声笑了。
屋子里的气氛便顿时活跃起来。
五夫人松了口气:“这是大喜事,怎么弄得都哭起来?依我说,老太太说的是,她老人家的私房,她爱怎么用便怎么用,其他人谁都不要置喙。安安你接着就是了,这是老太太疼你呢。”
卫老太太便细细的把名单和田庄的位子,里头的人都跟卫安分说清楚,末了便道:“这些东西,给了你便要细心维持,那些人能用的便用,若是有那等眼里没主子的,别看他们是不是跟着我的老人,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别养肥了他们的胆子。”
卫安都答应下来。
时间也差不多晚了,卫老太太便看了一眼自鸣钟,跟卫安说起之前五夫人来说的事:“徐家给你下了帖子,我们的意思,徐家对你未必存着什么好心,若是能不去,便尽量不去,我年纪大了,是不喜欢出门做客的,这大家都知道,不如你就写封回帖,就说你要侍奉我,在家里备嫁,不方便出门,便不去了。”
二夫人和三夫人五夫人自然可以照常过去。
这样徐家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徐家还真的下了帖子,卫安想起之前沈琛说过的话,若有所悟,见五夫人朝自己看过来,便摇了摇头。
卫老太太有些诧异:“你想去?”
五夫人也没料到卫安竟然想去赴宴,有些迟疑的没有开口。
其实按照她的意思,是觉得平安侯夫人的意思是对的,徐家必然对卫安不会有什么好心,卫安过去,恐怕会遭什么奚落,倒不如不去。
卫安把之前沈琛早已经说过徐家会下帖子的事情说了:“徐家既然真的下了帖子,就说明其中是有什么缘故的,如果我不去,怕他们生出别的事来,倒不如去看一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五夫人有些错愕,听说沈琛早就已经说过这件事了,就不由道:“平西侯知道这件事?”
知道了的话,为什么还要过去?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卫老太太却知道沈琛说的每句话都是有深意的,更不可能会害卫安,他既然都说叫卫安去了,那自然就有非去不可的原因,便沉吟了一会儿道:“既然这么说,那便去罢,只是处处都小心些,都已经要成亲了,不要闹出什么事来。”
五夫人还是有些紧张,她不知道沈琛为什么会叫卫安去涉险,而带着卫安的是她,若是卫安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卫家的人肯定都会觉得是她这个继母看管不好的缘故。她才是最难做人的。
卫老太太却已经朝她看过来了,笑了笑便道:“你别紧张,沈琛就是这么个性子,可是他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既然是他让安安去,那应当便不会有什么事,你别怕。”
五夫人被看穿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立即便道:“是....媳妇儿知道了,会好好看着安安,尽量不叫她受委屈。”
五十九·劝说
徐家给卫安下帖子,不仅卫家始料未及,觉得忧心忡忡,就是徐大夫人自己,也觉得事情不大妥当,皱着眉头再三询问徐大爷的意思:“她如此胡闹,您竟然不管一管吗?女孩子家,当以贞静为要,不然还有什么尊贵可言?”
其实徐大夫人心中对徐大爷还是有些怨气的,若不是徐大爷一门心思的要用女儿的婚事往上爬,也不至于叫女儿丢了这么大的脸,让人难堪。
徐大爷更加没什么耐心了,他是个很疼爱女儿的人,之前觉得这不过是个小挫折,过了也就过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想着不如多一事少一事,他也就没有做什么,只不过私底下撺掇了那个李三,让卫家的人名声上也同样如同徐家一样。
可是没料到卫家的人却反应那么快,本事也那么大,通过跟身份特殊的李大太太一哭一闹,就把李家弱者的形象给打破了。
现在京城谁不知道卫家姑娘是被李家逼得走投无路,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才和离的。
而且李家老太太那个撒泼的样子大家也是印象深刻,加上李大太太之前还替公公和丈夫守孝,又打算守寡的,更是叫人觉得李老太太为人实在大有问题,才会把一个贤良淑德的女人给逼成这样。
因为这件事,徐大爷很是烦闷。
不仅仅是因为李三没用,没能把卫玉攸怎么样,还是因为卫家没有丝毫被影响。
徐大夫人见他不吭声,有些恼怒的提高了声音:“老爷!为什么要下帖子给寿宁郡主?!还嫌被她拖累的不够吗?您想想贞娘,她现在被人这样数落,连门也不敢出,我费尽了心思,她也不肯听我的......”
其实原本还是好些了的,可是前几次徐贞娘一出门就总有人故意在她跟前提起除夕夜的事,闹得徐贞娘比以往更加气闷,眼见得整个人都消瘦了下去,如今两只眼睛都凹陷下去了。
徐大爷是很疼女儿的,闻言不由恼怒:“我要请寿宁郡主过来,不就是为了叫她心里舒服些吗?你们懂什么?!”
徐大夫人便忍不住的冷笑:“我自然是不懂,您现在想什么,我们都不懂,可您又不明白说,是什么道理?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不能直说的?您让我去请寿宁郡主,又不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请,难道我请她来给贞娘添堵吗?贞娘心里已经够难受了!”
徐大爷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平复下心情,看了她一眼,面容冷峻的说:“父亲前些时候,接到了福建的战报。”
徐大夫人愣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徐大爷说这样的话。
这是公事,关去请卫安来做客有什么关系?
屋子里短暂的有诡异的寂静,过了许久,徐大爷才看住徐大夫人,缓缓的说:“你说,若是有人企图偷福建军报,该当如何处置?!”
徐大夫人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颤,猛然看向徐大爷,见他眼里涌动杀意,便不由得怔住,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她从脚底开始渗出冷意,片刻后就觉得连身子都冻得僵硬了,艰难的问徐大爷:“您这样做.....是不是......”
徐大夫人很害怕,带着些惊恐和不赞同的道:“是不是太过了些?说到底,我们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寿宁郡主在背后起了什么作用。至少咱们自己知道的,是临江王世子自己瞧不上咱们贞娘,哪怕是有沈琛的缘故在里头,那咱们也该找沈琛的麻烦,为什么要跟卫家过不去呢?寿宁郡主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女孩子总是更弱势些,徐大夫人很不赞同徐大爷拿女孩子出气的做法。
说实话,死了卫安有什么用?
事实上那些男人要做的事,鲜少出于女人的意愿。
难道卫安死了,沈琛就会喜欢跟临江王妃结成同盟的徐家吗?
徐大爷冷笑了一声:“寿宁郡主是孩子,难道贞娘就不是孩子?沈琛他要设计贞娘的时候,为什么不想一想贞娘也是我们的掌上明珠?!他既然敢做,就得接受别人的报复,他做初一我做十五,这不是很公道的事吗?”
只是沈琛比较仁慈一些,只是让贞娘丢了些面子,他比较痛快一些,宁愿给卫安一个痛快罢了。
徐大夫人拿丈夫没办法,丈夫这么说,她便迟疑着叹气:“可是就算是这样,风险是不是太大了?”
徐大爷断然反驳:“没什么风险,她只要敢来,我就有法子叫她不能活着回去。”
徐大夫人被他说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想再说什么,可是徐大爷已经不肯听了,转身就要往外走。
徐大夫人只好追了几步,紧赶慢赶的道:“那贞娘怎么办?自己家办这样大的宴席,贞娘若是都不出现的话,别人岂不是更要拿这件事嘲笑她一辈子了?”
她什么道理都说了,可是女儿就是龟缩着不肯出来,她真是什么法子都没了。
徐大爷脚步不停的咳嗽了一声,回头冲徐大夫人说:“我自己去看看贞娘,你别管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阳光投下一片阴影,徐大夫人坐下来,慢慢的看着自己的影子,片刻后又叹了一口气。
她其实觉得这一家子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这不是什么吉利的兆头。
说实话,该有的都有了,为什么非得要想着把这些永久的握在手里呢?前头的那些那么能耐,像是夏松和蒋子宁,哪一个不比徐安英有人脉?
可是有什么好下场?
可就是有那么多人,为了权柄非得要前赴后继的上前,连带着家里的孩子们都被迫参与这场战争。
赢了固然是好,可是输了怎么办呢?
到时候跟夏家一样,男的都死了,女的便被没入教坊司,或是被发卖,又有什么趣?
可是她终究不能作主,她说了也不算的,抿了抿唇,支着头发了一会儿呆,低声吩咐人进来伺候,拿了菜单来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又把差事都派发了下去,将要用的桌椅和那些碗碟之类的东西都在册子上看了一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起身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
六十章·出气
徐贞娘已经许久没出过门了,因为太久不出门的缘故,脸上现出苍白的白来,肤色都几乎成了透明的白,叫人看着便替她悬心。
原本徐大爷是从来不踏足女儿闺房的,男大避母,女大避父,这原本便是不改变的规矩。
可是如今徐贞娘渐渐的脾气越发古怪,起先还只是不肯见外人罢了,现在干脆连自己的房门都不出,他也顾不得这个规矩了。
徐贞娘的屋子布置得典雅又不失富贵,博古架上摆着的粉色的水晶碗在太阳映照下越发的璀璨耀眼,徐大爷一进门便先笑了一声:“这个粉水晶的菊瓣碗看着怎么样?喜欢吗?若是你喜欢的话,父亲再叫人给你寻一套来,专留着给你招待你那帮小姐妹用。”
徐贞娘没有说话,抿着唇在南窗底下的蒲团上坐着一言不发。
徐大爷也不生气,他对女儿是一直很疼爱的,对她的耐心比对妻妾们要多的多了,见她只是木然着脸,便坐在她对面语气轻松的问她:“你在做什么?看棋谱?”
徐贞娘默默点了点头。
徐大爷便笑起来:“咱们贞娘的棋艺向来是极好的,连父亲几乎都追赶不上,若是再进益,就可去跟白山先生一决高下了。”
白山先生是有名的棋艺高手,之前徐贞娘是很向往的,还总是缠着徐大爷替她找白山先生的棋谱。
可是现在她听说了这个,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徐大爷就伸手拿过了她手里的棋谱,见下人们都退到了门口,听不见她们说话了,才道:“贞娘,你可是父亲的好女儿,父亲一直以你为傲的。”
徐贞娘抿了抿唇抬头看着他,见他沉默的盯着自己,便先忍不住红了眼眶:“女儿让您丢脸了。”
她也以为这不过是个小小挫折,等到大家都忘了就好了,等到大家都不在意了就好了,可是事实上,没有人会轻易忘记这件事,只要她一出现,便总会有那些人在她面前提起这些事,又往她的心窝里捅刀子。
徐大爷摇头,脸上还带着微笑:“贞娘,父亲说过了,你永远是值得父亲骄傲的孩子,要说是你让父亲丢脸了,还不如说,是我害了你。”
徐贞娘便猛地摇头。
她知道徐大爷也是为了她好,希望她能嫁入临江王府,成为世子妃,以后甚至成为太子妃。
他甚至都投诚了临江王妃,为的不就是以后临江王妃对她更好一些吗?
徐大爷摸了摸她的头,像是仍旧幼时哄她吃药那样,春风化雨的笑起来:“贞娘,你不要怪父亲,更不要怪你自己,你什么错也没有,更不是那等如同楚景吾说的轻浮不知规矩的女孩子。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这么说你了。”
徐贞娘在父亲跟前便忍不住:“不是的,从此以后女儿都要被人嘲笑了,大家便是嘴上不说,心里也要笑我,何况.....何况出了这样的事,旁人便是不敢明面上嘲笑我,又怎么样呢?我这个样子,谁还敢娶我?谁还敢叫我掌中馈做宗妇?父亲,我完了!”
这才是让她消沉的根本原因。
没有人会喜欢不守规矩的女孩,楚景吾的那一顿训斥是彻底的甩脱了她,也把她的一生都给毁了。
“不会的。”徐大爷脸上现出诡异的微笑,伸手亲自去女儿揩去眼泪,低声说:“不会的,贞娘,你要相信父亲,父亲既然说了你以后都不必再受这个气,就一定不会再受这个气。咱们管不住别人的嘴巴这一点没有错,可是若是你担心前程,那就更加大可不必了,不要担心,父亲心里有数,父亲一定会给你找个比楚景吾还要好的.....”
徐贞娘不信。
现在谁不知道楚景吾便等同于未来储君,去哪里找比楚景吾更好的?
谁又敢要被楚景吾亲口说没有规矩的女人呢?
她哭着摇头。
徐大爷便压低了声音:“贞娘,父亲会给你报仇的,你不是厌恶沈琛吗?”
那当然,她如今最恨的,恨不得生吃他的肉的,就是沈琛了,如果不是沈琛,楚景吾怎么可能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样伤她的颜面,让她彻底下不来台,成了众所周知的笑话?
她咬牙切齿的点了点头:“那个古怪的贱人!”
在她看来,有些东西天生便该是她的,临江王妃跟他们家结盟的条件就是要他们家除去沈琛,那在他看来,沈琛就是多余的人,如果他识时务的话,应该自己就死了,根本不该叫他们费这么多功夫。
而沈琛不但不肯自己死,竟然还反击,叫她们损失惨重,简直不能原谅。
徐大爷很欣慰女儿能露出除了低沉的其他情绪来,笑笑就道:“那不是很好吗?沈琛既然让你丢了脸,让你难过,父亲就也让他心爱的人尝一尝同样的滋味。”
徐贞娘不明白,也不相信父亲有这个能耐对沈琛怎么样,便低声自嘲:“这怎么可能呢?沈琛现在是平西侯了,临江王对他跟对儿子一样,没什么分别,现在他还要跟卫家联姻,别说是父亲了,便是祖父,在面上也要让他三分,能对他怎么样?您别为了女儿费心了,我知道,这一世也就是这样了.....”
“你别担心。”徐大爷笑了一声,很是自得:“父亲总有法子,这回你祖母的寿宴,你便打扮的风风光光的,只等着看吧,父亲一定会让那些陷害你的人得到应有的代价,让他们不仅脸面丢尽.......”
他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漠然,徐贞娘困惑的看着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错愕的问:“父亲,您想做什么?!”
她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之前徐大夫人一直劝着她让她一定要出来待客,还说她一定会因为这件事重新振作起来。
难道徐大爷当真是准备在祖母的寿宴上,给沈琛难堪,让沈琛和卫安怎么样吗?
可是这太冒险了,得罪了沈琛有什么好处?
六十一·插曲
转眼就到了徐家办寿宴的日子,徐老夫人是个很有人缘的人,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跟夏松和蒋子宁的夫人走得很近,在这两个人面前,徐老夫人总是很谦卑和善,从来没有和人红过脸。
也因为这个,大家都觉得徐老夫人是个好相处的人。
再加上现在徐安英把兵部的事安排得极为妥当,福建那边又打了胜仗,徐家风头正劲,徐老夫人的寿宴办的很是热闹。
连向来不喜欢参加这种宴席的秦家的人都到了场,秦东秦升父子俩都来了,更别提其他官员勋贵。
便是临江王也赏脸过来了。
虽然隆庆帝这身体俨然还能拖个几天,可是谁不知道他去了之后只能临江王上?幼君临朝到底不是什么幸事,何况六皇子还病歪歪的,外头鞑靼倭寇虎视眈眈,临江王已经是明令的储君了。
他一来,其他人自然也是蜂拥而至,徐家门前车水马龙,挤得水泄不通,来赴宴的,不管你多大的官,都只好在外头等着里头的马车先一辆一辆的安排好了,才能进去。
卫家的马车堵在中间,二夫人和三夫人两人一辆马车,卫安跟五夫人合作一辆马车,半天都前进不得。
二夫人三夫人倒是等得住,只是看着这场面多少觉得心里有些发慌------徐家把喜宴办的这么大,又非得请卫安来不可,真不知道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这也太高调了些。
后面车上的五夫人也正跟卫安说起这个:“徐家不知道怎么的,一反之前的低调,今天为了他们家老太太的寿宴,几乎将整个京城的勋贵都请来了。不说是郑王爷和临江王这些,连带着镇南王他们,也都在名单之上.....”
她忧心忡忡,手里握着的珠子泛着油润的光,有些无奈的道:“越是把场面弄得这么大,越是渗人。我总觉得他们恐怕是藏着什么心思,预备等着到时候.....”
她没再说下去了,心里却觉得很有可能是徐家想着之前徐贞娘是在内外诰命那里出了大丑,所以想着要找回场面,想替徐贞娘出气,将卫安也同样羞辱一顿。
外头还是半天没什么动静,五夫人极好的耐性也被磨得差不多了,想了想,问跟车的婆子:“怎么回事?前面的人都没有半点减少的?”
天气回暖,大家都穿上了薄一些的绸衫,外头的婆子被太阳晒的汗流浃背,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跟五夫人回话:“世子夫人,恐怕还得等等,我看前头好像没什么动静......”
五夫人眉宇间没什么不耐烦,却不可抑止的有些焦虑。
来赴宴的非富即贵,都不是那等普通出身的,他们也不好有什么特例,只好等着了。
正等着,外头的婆子敲了敲窗户,带着些喜意笑起来:“夫人郡主,没事了,刚才听说是前头在查什么.....查什么混入城里来的可疑人等,如今已经好了,放行了。”
查什么可疑人等?五夫人看了卫安一眼,有些茫然的去问那个嬷嬷:“查什么人?这可是徐大人的夫人寿宴,怎么还会有什么可疑人?”
卫安却心念一动。
之前沈琛就说,徐家若是要下帖子请她,就答应邀约,是沈琛早就发现了什么?可是沈琛又没有明说......
不过就算是沈琛没说,徐家下帖子邀请她是不怀好意简直就是必然的,现在这宴席还没有开始,就闹出说是什么有可疑人,还叫人来搜查的事,会不会就跟自己有关?
外头的嬷嬷也不知道,见里头问,便压低了声音摇头:“这便不知道了,总之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听说连徐家大爷都亲自出来了,还来了兵部衙门的人......”
兵部衙门!
什么事能出动兵部衙门过来?他们还不是来贺寿赴宴,而是来搜人的。
徐家的宅子买的好,就在皇城附近最中心的一圈,毗邻从前的夏家,这里若是都那么容易就被所为的可疑人混进来,那么这得是多大的事?
五夫人心神不宁,见卫安没有说话,便紧跟着问那个嬷嬷:“既然如此,今天的宴还办不办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女眷们肯定都得人心惶惶,她是巴不得这个寿宴就这么了结了算了,就这样还能轻松些,不用提心吊胆的担心出事。
嬷嬷停了一会儿,好似是二夫人三夫人那边的马车上有人过来传,好一会儿才过来了,回了五夫人的话:“五夫人,说是没什么大事,前头已经疏散开了,爷儿们都已经在前头了,咱们是往后院去的。”
既然路都通了,主人家也派人出来迎接招待了,那要掉头走,就太失礼了,五夫人皱了皱眉,低低的应了一声,转头看着卫安道:“我总觉得心里有些慌,不管怎么说,待会儿万事小心吧。”
卫安点了点头。
徐家是徐大夫人亲自在垂花门处迎客,见了她们很是热情的迎上来,笑着见了礼,便道:“胡同口太窄,来的人又多,实在是我们的疏忽,叫您几位久等了。”
二夫人和三夫人五夫人自然客套了几句:“您太言重了,这样多的人,您还能安排的如此妥当,就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徐大夫人笑起来,目光落在她们身后的卫安身上,眉头一挑过度热情的哟了一声:“这位便是寿宁郡主吧?真是出落得水灵灵的,叫人看着便觉得赏心悦目,之前咱们老太太还念叨着呢,说是家里的女孩子们都该学学寿宁郡主,姐妹之间一定要守望互助.....咱们家的女孩子们听说了卫家五小姐的事,都一直很是崇拜寿宁郡主,只是一直苦于没什么机会往来,这回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家里的女孩子们听说郡主要来,都翘首以待.......”
卫玉攸的事,在卫家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现在被人提起来,三夫人有些不大自在,笑了笑含糊的说了几句。
摆明了不是很乐意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徐大夫人察言观色,立即便转了话头:“看我,少见郡主,以至于一时之间有些忘形了,各位里头请吧......”
六十二·刻意
她笑着对卫安说:“老太太都等急了。”
卫安的郡主只是并没封邑供奉,不过是个名义上的郡主罢了,那些年长些的命妇多数比她的级别还要强些,徐大夫人自己便是便是正三品的恭人,因此她对卫安虽然客套却也并不过分客套。
卫家人却仍旧觉得她这态度太过于好了一些,暗暗提防,看了卫安一眼,才跟在了后头。
徐家的宅子是后来买的,当初听说徐安英买宅子的时候还很是轰动了一阵,夏松便笑着问过他,为何以前一毛不拔,如今却竟然舍得买这样贵的宅子。
徐安英笑着说已经用尽了积蓄,为了一家人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大家便以此来传诵说是徐安英清风两袖,别人家当官当到尚书这一位置,怎么也是鸡犬升天了,唯独他却买了一栋好宅子也被这么多人稀罕。
一路往里走,卫安就知道为什么连夏松也要亲自过问这座宅子的事了-----这座宅子的确是有不同的地方。
跟北方的这些四四方方的宅院不同,徐家的这座宅子前任的主人很显然应当是个极为有想法,很爱好南方那些苏州园林的人,将宅子都建造得极为精心。
不仅亭台楼阁都是南方那边的样式精巧得很,连园子里的风景,栽种的花草,都是偏秀气精美,说是一步一景也不为过。
徐大夫人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转头来笑着跟她们介绍这里头的门道:“前头那围篱还是我们老太爷之前亲自动手修补的.....”
说着到了花厅,她笑着带着卫安等人绕过假山,上了台阶,笑着看着丫头们打了帘子,先等卫安她们进去,自己才紧跟着进门。
徐老太太正坐在中央跟临江王妃说些什么,回头见了她们,笑着问二夫人她们:“你们家老太太可好?一向少见,专程给她老人家下了帖子,听说是身子不爽?”
二夫人便答:“老人家年纪大了,行动难免不便,如今已经是愈发少出门了,原也是想着要出门走动走动的,只是刚好前几天因为家中出了些事,老太太便有些感染了风寒.....”
徐老太太若有所思:“老太太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合该多多保重。”又笑着招手把卫安叫到跟前来:“寿宁郡主还认得我这个老婆子么?从前在普慈庵的时候,咱们见过的。”
那个时候之前的楚王妃在普慈庵为难她和老太太,徐安英的夫人的确是在的,而且那个时候还帮过她跟卫老太太的忙。
卫安便点头:“记得的,给您请安。”
虽然封了郡主,可是卫安自己也知道她这个郡主不过是面子上的名号,从来不拿这个太当身份,礼数依然做的极足,徐老太太虽然不喜欢卫家的人,可是却也不得不承认卫安是个很聪明并且很能沉得住气的人。
沈琛就已经很能忍了,娶个媳妇儿也是这么有心机城府的人,这两口子加在一起,的确是让人吃不消。
卫安未必不知道徐家请她来是为了什么,可是她却仍旧能装的毫不知情,将一个懂事知礼的晚辈扮演得如此顺手。
徐老太太不着痕迹看了一眼焕然一新的徐贞娘,还是忍不住叹气。
若是换做卫安是徐贞娘,那些打击,便根本不是打击了。
不过也没有关系,反正卫安也很快就不存在了。
她拍了拍卫安的手背,亲热又不失客气的对卫安道:“好了,好容易来我们家一趟,虽说我家女孩子们多不成器,可是做个玩伴却是使得的,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还请多多带挈我那帮不成器的孙女儿们。”
徐老太太说着便去招呼徐贞娘:“贞娘,快来!你不是一直都说仰慕郡主为人么?郡主如今就在这里,你还不快些亲近亲近?”
她又笑着对准备阻拦的五夫人说:“咱们大家一处说话,便让她们小孩子们自便罢,也别太拘着她们,知道你们重规矩,可是这是在内宅,一处玩的都是小女孩子们,想来也没什么不妥的。”
她是主人,又把话说的这么明显了,临江王妃她们都在旁边,本来又都是不喜欢卫安的,要是还是一直古板的拒绝,大家就都不免觉得卫家眼高于顶,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要知道,徐老太太是一品的诰命,且又向来人缘好。
五夫人实在是没了法子,只好看着卫安叮嘱她:“既然老太太这么说,徐家的姑娘们又都是贞静贤德的,你便跟着姑娘们去自在玩耍一阵子,只是莫要给人家添了麻烦。”
徐贞娘已经笑着上来挽卫安的手了:“郡主姐姐,大家都在里头玩呢,今天绵绵不能来,她在家里备嫁,咱们挑个时候,一起去瞧瞧她。”
看起来是半点没有受到之前除夕夜的影响,卫安笑着点头。
徐贞娘便拉着卫安往里头去:“大家都在这里头,依我说,在家里窝着也没什么意思,以往去旁人家里玩耍,总有些不同的花样,我们家如今也有现成的亭子,现成的桃花,也值得一观,若是大家不嫌粗陋的话,我便引着大家一通去瞧瞧?”
举办宴会的时间还早的很,按照惯例,的确是都会往园子里去玩一玩,看看风景说说话的,徐贞娘作为主人,说这样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调节气氛叫这些女孩子们玩的开心,原本就是她做主人的职责所在。
大家都是冲着徐家的脸面来的,之前也都跟徐贞娘有往来,自然是捧她的场子,都微笑着说好。
徐贞娘便转头过来看着卫安笑起来:“郡主也一同去?我们临湖那一片地上种了许多桃花,还能一看。”
一来就先把自己跟长辈们分开了,卫安看了她一眼,心里知道该来的差不多是时候来了,欣然答应:“好啊。”
徐贞娘便欢欣鼓舞的吩咐人去请示徐老太太她们,等到那边答应了,便领着卫安她们出来往园子里去。
六十三·引开
要说心里不厌恶卫安,那是假的。
徐贞娘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丢过这么大的丑,生平第一次出丑便在京城出了名,凡是那天有资格去请安的诰命,都亲眼看见了楚景吾对她的折辱。
她恨楚景吾恨得咬牙切齿,在心里暗恨这种人不给人脸面,诅咒他死几乎诅咒了无数遍,可是最恨的却还是沈琛。
在沈琛眼里,他爱重的人就是宝贝,其他的人便合该是炮灰吗?
而这沈琛原本爱重的人.....
哪怕她本身没错,作为沈琛喜欢的人,也该去死一死了,也叫沈琛自己也看清楚,什么叫做报应,什么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
越是心里头恨极了,她面子上反而越是能稳得住。
今天一早上下来,不管是见了谁,人家说了什么话,她都全当成没听见,反正好听的奉承话听的多了,那些嘲讽和讥讽,她就权当作左耳进右耳出。
今天只要是卫安出了事,从今以后,谁见到她,都得重新掂量掂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
何况掩盖一个流言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用另一套流言。
换做是新闻也是同样的,只要有新的更加叫这些人注意的新闻出来,那就不会再有人盯着之前的事,毕竟人都是健忘的。
她多看了卫安一眼,见卫安温温柔柔的,说什么都一副温和的样子,便问她:“听说郡主在斗香一道上极为擅长,不知待会儿能不能讨教讨教?”
卫安点了点头,徐贞娘上一世不是她能接触到的类型,她也实在记不清上一世徐贞娘的结局了,既然不知道人家的底细,她向来是很谨慎小心的,便温和的道:“只是比较喜欢,所以更用心一些罢了,没有什么的。徐姑娘若是喜欢,便互相切磋切磋吧。”
周围的贵女们大多都是卫安不认识的,就算是有之前对她不满的,经历过了跟李桂娘和仙容县主等人的事,也不会来为难她,恨不得离她远远的,见她们两个说话,便都很识相的并不过来。
徐贞娘显然也察觉到了,笑一笑便很是抱歉的对卫安道:“郡主自便,我去前头跟我二妹她们交代一声,很快便来陪您。”
这些贵女们都畏惧疏远卫安,她是看得出来的,卫安自己也看得出来,笑一笑从善如流的答应了。
到现在为止,徐贞娘看起来还是个很温和无害的大家闺秀,把所有人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也不会过分话多热情叫人不自在。
可是她想起之前沈琛的提醒,还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微风拂面,花香扑鼻,徐家精巧的园子里姹紫嫣红热闹的很,那些姑娘们见了卫安拘谨,可是在徐贞娘面前却都很随意亲近,等到徐贞娘不知说了什么话之后,纷纷都要她去取风筝来放风筝。
湖边的确是有一片桃花林,在日光下,粉色的桃花延绵成了一片花海,风一吹,便如同狼一般,花瓣飞舞在阳光下,叫人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
徐贞娘刚好要上拱桥,见卫安落在后头,又急忙转头来催促她:“郡主快来,大家说要去放风筝游湖,咱们去前头找一片空地,您若是不喜欢,便在旁边坐着?花房里的许多牡丹也开了,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到时候挑几盆带回去,也是我的一片心意了。”
她说话轻巧好听,完全没有了前阵子的灰心丧气,旁边几个徐家的姑娘忍不住都松了口气。又有意无意的看了卫安一眼。
卫安全当成没瞧见。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徐家想做什么,很快就知道了。
姑娘们自去玩了,临江王妃便对徐大夫人很夸了徐贞娘几句:“到底是贞娘细心又妥帖,很是有主人家的模样,瞧她那样子,便没有她没照顾到的,真是个妥帖孩子。”
面对临江王妃,徐家的人仍旧是恭敬有余,徐大夫人看了徐老太太一眼,笑道:“王妃太夸赞她了,这个孩子面皮薄,当不得您这样夸。”
这是还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临江王妃心里清楚,也并不觉得恼怒,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道:“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也不会叫这个孩子吃了这么大的亏。”
纵然真的是她的不是,可是谁敢怪她?
一直跟旁边的几个老太太说话的徐老太太便恰是时候的转过头来道:“王妃您言重了,这可承担不起,她小孩子家家,没受过什么委屈,遇见一点儿事儿就扛不住了,原本也该历练历练的,这对她也是好事。我们这样的人家,谁家没经历过些事的?她若是连这点也想不通,那也就枉费了这么多年读的书了。”
临江王妃闻言很是认真的盯着徐老太太看了一眼,心里有些对徐家的态度犯疑,徐家到底是为什么要把卫安给请来?
卫安原本该是在家里待嫁的,按照常理,不该出来做客,卫家肯定也知道这个规矩,更应该知道徐家之前打算和自己联盟却被沈琛截胡的事,既然都知道了,应当已经尽力避开了。
徐家费尽心思把卫安给请来了,到底是打算做什么?
可是不管是做什么,总归对付卫安便等同于对付了沈琛,而对付卫安和沈琛,她总是乐意看见的。
因此徐家老太太这意有所指的一番话说出来,她想了想便道:“您说的是,像是到了咱们这个年纪的,谁不是大风大浪里滚过来的?现在的孩子们一点儿委屈也受不得,碰上些事便以为是一辈子的事,其实这一辈子这么长,谁还记得那么多啊?再过些年,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就知道这是人生常事了,再看看别人,也就都习惯了。”
徐老太太笑起来了,很是恭敬的对临江王妃说:“您说的是,就是这么个道理,从前的事,过去也就过去了,重要的还是以后的路怎么走,以后的事该怎么做,才是要紧的。”
五夫人忍不住心里咯噔了一声。
六十四·不对
临江王妃面带微笑,见徐老太太很是自如的说起了别的话题,便也跟着把话题转开了。徐家的人虽然不如之前的夏家和蒋家高调,可是她却知道徐家不是好惹的。
这家人也绝不是跟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没有脾气。
真正要是安分守己的人家,也不可能在临江王一进京就开始活跃了心思,百般的想法子靠上来想要当她的打手,帮她除掉眼中钉沈琛了。
这回既然她们请了卫安,那就肯定有缘故。
她只需要好好看热闹就是了。
女眷们差不多都来齐了,徐大夫人笑着过来请示徐老太太的意思:“戏班子都已经准备好了,您看是不是便请各位过去?”
徐家请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来唱戏,在座的夫人们大多都听说过,闻言便都很是意动。
连徐老太太自己也感叹:“为了请这个戏班子,可是闹出了不少风波,听说今早起来,不知道怎了,他们戏班子里的李兰芳病了,所以闹的险些来不成。”
李兰芳是如今京城的名角儿,甚至有许多夫人为了听他的戏不惜纡尊降贵亲自去他们那里听的。
听说李兰芳病了,便有人忍不住问:“那今儿李兰芳是唱不成了?”
徐老太太弹了弹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温和的笑道:“哪儿能呢,早已经好了,就是虚惊一场,咱们仍旧是照常看戏的。知道各位久等了,咱们便都过去吧。”
临江王妃心里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是知道的,今天早起来的时候,这一段路都戒严了,说是因为流放岭南的几个逃犯逃脱并且混进京城来了,所以闹的附近居住的官员如临大敌。
既然闹的这么严重,甚至徐安英都从兵部衙门调了一批人过来守着,那戏班子里闹了一场说是头角儿都病的这么严重,那为什么还要安排戏班子进来唱戏?
他们就不怕混进什么人吗?
还是说,他们原本就是故意的?
今天不就是徐安英还说有人泄露了军报吗?
她有些明白了,垂下了眼睛微微的笑了笑,掩住了眼里的一丝幸灾乐祸。
好啊,徐家的人既然实在是咽不下那口气,那就更好了。
她原本还想着,等卫安嫁进来了,怎么才能在不惹怒临江王的前提下尽量叫卫安过的不舒服,可是现在看来,不必等她费心思了,徐家早已经咽不下那口气了。
虽然不知道徐家到底打算怎么操作,可是看这阵势也知道,显然不能善了。
卫安说不定还真的会被折进这里头。
她都已经能想象得到到时候沈琛的反应了,他把卫安看的这么重,卫安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他要难受成什么样子。
到时候不管清霜到底派不派的上用场,她都不会吃亏,这笔买卖怎么看都划算。
徐家的戏台搭的很好,就算是远处的楼上也能把戏台上的人都瞧的清楚,半点不影响视野,也正是因为这样,临江王妃在点了一折戏后,便有些诧异的挑起眉头来。
不仅是她,更有懂行的便已经有些不满了:“这一出天雷怒分明是李兰芳的拿手戏,该是他来唱才是,怎么现在换了人?”
其他人也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转过头来看着徐老太太:“不是说李兰芳没事吗?怎么好端端的,换了人了?”
徐老太太也有些茫然震怒,问旁边伺候的徐大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徐大夫人急忙叫了人去问:“快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老太太指明了要李兰芳来唱的,不是说人好好的吗?怎么现在又换了人?”
看戏看的就是一个角儿,现在角儿都不在,怎么唱下去?
管事的答应了一声,立即就有人下去问了,等再回来的时候,简直大惊失色:“老太太,太太,还是出了事了!听他们戏班子里的人说,李兰芳今天早上起来便不舒服,可是等到后头却还是说自己能撑得住,只是说要先休息休息,便躺在马车里头休息,可是才刚戏要开锣了,他们去请他,才发现人不见了!”
徐老太太听的青筋都起来了,声音有些颤抖的问:“什么叫做人不见了?!戏班子进来,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么着人还能飞了不成?!快去找!快去给我找!”
众人都惊疑不定,一时之间竟没人再说看戏的事。
唱戏的不见了,这是怎么说?
大家面面相觑。
徐老太太急忙跟临江王妃解释:“恐怕是底下的人办事出了什么差错,真是误了大家的兴致了......”
卫家的人坐不住,一听到这里,都只觉得心神不宁。
二夫人和三夫人看了五夫人一眼,几人交换了个眼色,便由二夫人出面跟徐老太太告辞:“老太太,既然出了这样的事,只怕府上还有许多事要忙,不如.....我们就先告辞了,省的留在这里也不能帮上什么忙,反而添乱。”
她们一开头,其他的人也都纷纷站起身来附和。
这戏班子里的男人乱走,听起来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要是碰上了,到时候名声怕是都要毁了,何况她们可都是带着女儿或是孙女儿来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晚了。
徐老太太眉头皱的紧紧地,几乎成了川字,却还是强撑着起身道歉赔不是:“真是老身的不是了,请各位来乐呵的,却给各位添了麻烦了,都是我招待不周......”
卫家的人只想快些走,卫二夫人便急忙跟徐大夫人道:“既然如此,还请大夫人帮忙,将我们家寿宁叫出来,我们也不给您添麻烦了。”
徐大夫人急忙答应了。
正说着,不远处跑来个嬷嬷,喘着粗气同徐大夫人和徐老太太道恼:“老太太,太太.....还请稍等些时候,外头老爷传信进来,说是李兰芳找到了,是被人迷晕了扔在咱们府外的街上,进来咱们府里的根本不是李兰芳,是换了个人.......”
那这混进来的唱戏的多出来的人是谁?!
六十五·病了
徐家闹了这么大的事,原本要上台的名角儿被人顶替,众人都慌了手脚,连临江王妃也有些惊疑不定的望着徐老太太,一时间不知道这些事是不是真的徐家自己贼喊捉贼闹出来的。
可是论理来说,徐家应该没有这么大胆才是。
那可是被流放的那些犯人啊,他们混进京城来,并且藏在戏班子里,顶替了李兰芳蒙混进徐家来。
这得是多大的事和多大的能耐能做到的?
徐家今天早就已经派了兵部衙门的人来守着,那份如临大敌的紧迫感是装不出来的。
难道真的只是碰巧了吗?
毕竟到现在为止,也没听说过卫安那边有什么动静传过来,而且徐贞娘她们可都是跟着卫安在一起的。
连秦家的闺女儿也在那里。
徐家不说别的,最近是很想着要憋足了劲往上的,不可能冒着得罪秦家的风险,只要秦家的女孩儿跟卫安在一起,她们就不敢做出多过分的事来,一定会怕殃及了池鱼。
刚想到这里,徐老太太便面色惨白的吩咐底下的人:“快去!看看姑娘们都在哪里,叫她们都回来,就说是我说的,外头风大,不适宜玩那些,等过些日子把燕子坞收拾出来了,再请各位赏花游船!”
徐大夫人急的连话都说不全了,一副明明已经急的要晕过去却还得强撑着的样子,惊慌失措的应了是,就转身要走。
徐老太太又严厉的叮嘱她:“一定要把各位姑娘都给看好了!慢慢跟她们说,千万别吓着她们!”
卫二夫人和卫三夫人分别对视了一眼,再都去看五夫人,几个人面上都已经再也撑不住和气的模样,有些急躁的问徐老太太:“老太太,不会出什么事吧?!”
徐老太太苦着一张脸,焦急失措的站起来,郑重的握住了二夫人的手:“二夫人,这实在是......是我们家考虑不周,才会出了这样的事,是我们的过错......您放心,家里爷儿们都在,我们一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的.....”
她顿了顿,又苦涩的笑了笑:“您放心吧,我现在跟您也是一样的担心,家里的孩子们都在花园里.....”
她这一句话一出,大家便是再慌,也都只好等着了,毕竟她说的没错,她自己家里的几个姑娘都是在花园里招待众位客人的,要是大家有个什么不慎,她们也是一样的下场。
可是卫家的人却丝毫也没被这个说辞安慰到。
她们一开始就觉得是徐家居心不良,现在果然中途就出了这样的事,不说别的,谁知道是不是徐家故意弄出来的?
若是真的是徐家的人故意的,到时候真的被她们算计了出了什么事,她们只要说一句她们自己也是受害的,便能糊弄过去。
可是卫安的损失谁来补偿,谁又能来给个说法?
五夫人心急如焚,忍无可忍的道:“不如我去后头看看......”
徐老太太有些为难:“可是现在谁也不知道混进来的人藏进何处了,您若是.....若是碰上了,那可怎么是好?姑娘们身边都有可靠的婆子们跟着的,论理还安全一些,外头爷儿们传话进来,说是叫我们都呆在原地不要乱走动,不如五夫人先稍安勿躁.....看看外头能不能找到人再说罢?”
临江王妃是最无所谓的,她又没有女儿,而且也原本就是准备看好戏的。
可是其他的人却都急的不行,一个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根本待不住。
秦夫人的身体不大好,几乎急的要晕过去,徐二夫人便急忙上前来扶着她,又让底下人去端参茶上来给她提神。
徐家内宅里一片混乱,花园里却暂时还未受到影响,因为今天风和日丽,加上徐家花园又实在是规划得极为精致,小姑娘们都是爱美的,从桥上下来放了风筝便都聚在桃花林里头,说是要去游船。
徐贞娘便笑:“原本就是打算要带你们游船的,这里往前头去,是我们家里的一处花坞,叫做燕子坞,里头建有亭子,有好几十株梨树,现在也正当时,风一吹,花便扑簌簌的往下落,最近我们家打扫的妈妈们都忙的很。”
她一说,大家便都更为向往,不知道这掩映在梨花林里头的燕子坞该是何等的美景,又听说里头布置了许多奇石怪林,便更加起哄要去。
徐贞娘笑起来,果然让人去安排了,又催促着底下人去把东西都给准备好。
桃花林里落英缤纷,徐贞娘俏生生的立在林子里,跟几个姑娘谈笑风生,正说着话,忽然徐二姑娘弯下了腰捧着肚子,似乎是有什么不适。
船已经准备好了,可是徐二姑娘的面色惨白,看样子是有些不妥,徐贞娘只好先赔了不是,急忙请了秦家的姑娘和其他几个姑娘上船。
一共有两艘船,秦家的姑娘们和其他几家的姑娘们跟卫安都是不熟的,徐贞娘便面有难色的回过头看着卫安,有些迟疑:“郡主现在可要一同上船去?”
她才说完,徐二姑娘便又疼的低低的叫了一声大姐姐,她顾不上卫安了,急忙问徐二姑娘:“还疼不疼?到底是怎么了?”
徐二姑娘白着一张脸,几乎要哭出来了:“我也不知道,许是刚才喝的那一碗杏仁酪有什么不妥?大姐姐,我肚子好痛.......”
众人都有些怕了,秦家的二姑娘秦霜便忍不住下了船皱眉:“痛成这样了,还怎么游船?不如今天便先罢了吧,反正以后也多的是机会,也不是只这一次了。先找大夫要紧。”
徐二姑娘痛的说不出话来,靠在徐贞娘身上闭着眼睛,冷汗从额头上渗出来。
徐贞娘也急的厉害,见船上的姑娘们都要下来,急忙便道:“算了,众位妹妹们好容易来一趟,船也准备好了,千万别因为我妹妹的事误了兴致,不如这样,你们先上船去,我稍后安顿好了妹妹便赶过来,刚好船上不宜坐太多人,待会儿我同郡主她们一道过来便是了。”
六十六·出事
她一说完,秦霜便皱起眉头来看着徐二姑娘。
徐贞娘使唤去叫人的婆子已经跑过来了,急匆匆的道:“姑娘,先把二姑娘带去前头院子里休息一会儿吧,或许是闹了肚子,待会儿等大夫来了再瞧。”
徐贞娘便急忙点头,又催促秦霜:“霜儿先去吧,你先替我招待众位姐妹,我先去安顿好我妹妹,便赶过来与你们会和。”
秦霜还是有些举棋不定,看了一眼卫安,迟疑着道:“那不如便请郡主跟我们一艘船?留她一人在这里怕是不好吧?显得我们孤立她了。”
徐贞娘看了卫安一眼,压低声音苦笑道:“算了吧,你不是不知道这位郡主的脾气,一言不合怕是就要闹出什么事端来,我原本便处境尴尬了,要是我自家的宴会又出了争执,那便是我招待不周,只怕我的名声便更差了。再说.....她不好得罪,船上的姐妹们也是我的朋友,她们不喜欢跟郡主相处,你也为难我也为难,何必呢?”
卫安的确是跟众人都不大相熟,众人听的最多的,还是她怎么对付了仙容县主和李桂娘,以及之后的冯淑媛的,哪怕是永和公主呢,也在她手底下落得个那么惨的下场,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对她也的确是忌惮的。
秦霜闻言便不好再说什么,拍了拍徐贞娘的手便上了船。
徐贞娘又嘱咐了丫头扶住徐二姑娘先走,自己回头来跟卫安赔不是:“郡主,实在是对不住了,我妹妹她得了急病,我得先去照顾她,前头的船又都已经坐满了,还请郡主稍等,我待会儿再陪您过去。”
卫安已经觉察出不对,微笑摇头,又道:“既然如此,反正我也不是非得游船,不如便算了?我出去找母亲她们便是。”
徐贞娘眼里闪过一丝不自在,又飞快的隐去,急忙道:“大家都聚在一起,多难得的机会,前儿霜儿还跟我说想要结识郡主呢,再说郡主现在出去,大家难免以为是我们招待不周了.....我脱身不开,还请郡主千万赏个脸面,替我留个体面罢。”
她把话说的这么诚恳,叫人推脱都不好推脱了。
卫安就更加确定她是故意让自己留在这里的,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那我在这里等着徐大姑娘。”
徐贞娘原本就是要她留在这里,闻言便如释重负的笑了笑,匆匆冲卫安行了个礼,便走了。
留下伺候的丫头婆子们一大堆却并没动。
卫安又忍不住有些疑惑,不知道徐贞娘到底是想怎么样,如果说她们是有什么不好的企图,故意把那些贵女们支走,那为什么又要留下这么多伺候的人?
徐家就算是真的位高权重,也要顾忌人多口杂的道理吧,不怕这些下人们乱说坏事吗?
而如果不是故意把她留在这里有什么计划,那为什么又那么刻意的把那些贵女都给支走了?
她忍不住有些气恼和茫然,心里暗暗骂了沈琛一声,不知道他为什么明知徐家请她来是有蹊跷的,却又偏偏不把话说清楚,叫人虽然知道有坑,又不知道坑是在哪里。
可是现在抱怨一没什么用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徐家的下人都是很懂规矩的,主人走了,她们伺候的精心周到,茶跟点心都换了新的上来。
再呆了一会儿,忽然徐大夫人便来了,见了她连礼也顾不上行,便急忙问:“郡主,贞娘她们人呢?怎么独独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正在这时候,外头又进来一个婆子,急急忙忙的喊了一声大夫人:“夫人,外头卫家夫人急着找您呢,老太太请您先快出去,说是有极为要紧的事!”
徐大夫人面带急色,整个人都仓惶失措,连跟卫安道不是都来不及,便急匆匆的走了。
卫安便听的心里忍不住一咯噔-----难道是猜错了,支开自己,不是为了算计自己,而是为了调虎离山,算计的是二夫人她们?!
如果真的是这样......
她急忙站了起来,不顾丫头们的劝阻急匆匆的往外走,便忽然看见一个丫头急匆匆的往她这边走来,行了礼便弯下身子去:“郡主,是侯爷吩咐我来的,出大事了,现在徐家已经被兵部衙门的人围住了,他让我先领您去前头见他。”
卫安站住了脚,仔仔细细的把这个丫头看了一遍。
这也太巧了。
徐二姑娘恰好在上船前病倒了,徐贞娘恰好要领着她去安顿好,而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徐大夫人急匆匆的来了,一副出了大事的模样,一个嬷嬷便进来故意说是卫家的夫人出事了,然后也顾不得跟她说什么,就走了。
这其中,徐大夫人甚至完全也没跟她说一声卫家夫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来安她的心,是有意让她心慌还是真的忘了?
恐怕是前者的可能性居多。
那现在这个丫头来说出事了,沈琛让她先出去,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顿住了脚,看着面前的丫头,想了想就问她:“你是徐家的丫头?”
丫头顿了顿,低声道:“我是侯爷的人。”
沈琛的人?卫安哦了一声,又问:“侯爷说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丫头声音压得更低:“侯爷只是吩咐我让我带您出去见他。”说完似乎是怕她不信,又道:“郡主,侯爷今天穿了枣红色滚边的圆领长袍,他叫进来给我报信的是他身边的汉帛,汉帛说,只要跟您说他的名字,您便知道了。”
跟着沈琛的的确是汉帛和雪松,徐家要是真的是叫人骗她出去,这准备的功夫做的也算的上是十分精心了,照这么看来,如果她不顺着这个小丫头的话出去,她们恐怕多的是法子叫她出去。
那到底是出去还是不出去?
出去的话,外头等着的到底是什么陷阱?她一个人能不能应付的来?不出去的话,徐家的人.....又准备怎么对付她?她一回头,才发现那些原本伺候着的丫头婆子都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