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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闺密事全文阅读

作者:秦兮     春闺密事txt下载     春闺密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十七·收拾

    王推官向来跟沈琛是熟稔的,眼睛瞟一眼沈琛,再看看地上的李大太太,叹了声气就道:“按说呢,平日里我们也的确不管别人家的家事,可是若是闹出了人命来,那就不是家事了。大太太亲口说是您逼着她去死,还叫婆子磋磨她,这可就不止是家事了。”

    他两只手垂在身前,不动声色的拒绝了凑上来的齐妈妈的打扰,认真的盯着面前的李老太太,义正言辞的道:“您老人家还是跟我们往衙门里走一趟罢,到底是不是给三太太下了药要药死人家,是不是要逼死大太太,衙门里走一趟,就都知道了。”

    齐妈妈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听见这话就如同听见了什么噩耗,惨白着一张脸眼睛都不眨的看着李老太太,用尽力气喊了一声,就凑了上去:“老太太!您......”

    一言未尽,就被王推官瞧了一眼:“这就是那位替您逼死人的齐妈妈?”

    齐妈妈骤然被点了名,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几步才算是踉跄着站稳了,忙不迭的摆手:“我....我没有.....我不知道......”

    现在她早已经没了之前的嚣张神气,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她心里也清楚,今天的事要是没惊动官府,叫遮掩过去了也就是了,得罪了卫家没什么,哪怕是连平西侯和寿宁郡主也一起得罪狠了,那都没什么。

    反正李三本来也就是要算计卫家不成,所以才恼羞成怒的。

    可是现在惊动了官府的话,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出了李大太太这横插一杠子的事,李三必定是要保全李老太太的。

    卫家那边把手脚做干净些,现在李大太太又显然是站在卫家那一边的,最后她们既然说是要逼死她们,那就肯定是了。

    只是李三肯定要她来背这个黑锅,绝不会叫李老太太背上这些罪名,倒霉的还是她。

    可她才不想死呢。

    活着才是真的实惠,其他的什么都是虚的,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她吓得直打颤,再也不敢插嘴。

    李老太太这一辈子就没进过衙门,要她进大牢,那跟要她死也没什么分别,到了这个关头,她反而还冷静了下来,恶狠狠的看着卫安和沈琛说:“你们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现在想想,李大太太无端违逆她的意思去看卫玉攸,然后卫玉攸就出了事,李大太太叫丫头她们都忙慌的出去找人,连寿材要准备的话都说出来了,这里头实在是全都是蹊跷之处。

    卫家的人显然也上道,一是立即派下人回去请主子,二就是先不管不顾的有胆子打进门来,正好借着什么姑奶奶要死了的借口大闹一场。

    她自己就先急了,想清楚这些关窍之后先忍不住要按照从前那样来处置大太太,谁知道大太太就诚心跟她唱对台戏,更是连要死了的话都说出来,还自己跑去撞柱子寻死.....

    这一环一环的,套的可真是巧妙啊。

    要是她预备虐杀儿媳的罪名确定了,那还费什么力?卫家直接把人带走,根本就不必和离,更不必提什么休妻的话了,卫家直接甩一张义绝书就是了。

    真是好刁钻的计谋!

    这两个人年轻人,比她这个活了这么大岁数的老婆子要刁钻古怪得多了,竟然什么都叫她们给算准了。

    卫安连看也没再看她一眼,既然顺天府的人来了,那李老太太自然就该去她该去的地方,她抬起头看着沈琛道:“我去看看五姐。”

    沈琛点了点头,叫汪嬷嬷和林海家的都陪着她一起,小心照顾。

    玉清就急忙在旁边点头:“您放心,我们都知道的。”

    这府里头可能不打太平,凡事还是小心些的好。

    沈琛点了点头,知道纹绣功夫也算得上不错,也就放心目送卫安进去,他是不方便进女眷的寝室的,也不耐烦再看李老太太这要死要活的样子,便抬脚往外头一颗枇杷树底下去站了。

    他站着,可是其他人却不会真的敢叫他站着,立时就有李家的下人去寻了一张太师椅出来给他坐着,言谈之间全都是奉承的意思。

    李家富贵也不过是李大爷科举成功之后,还不过一代,要说有什么积累,实在是没有,自然也没多少忠心的下人,大家都知道若是这个家散了是又得被卖一遍的,自然就不会帮着暂时的主人去得罪煊赫的平西侯。

    沈琛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李老太太在那里暴跳如雷,目光微敛,哂笑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刻薄的人总是就不想被别人指责说自己刻薄,李老太太分明是刻薄了儿媳,却又不想叫别人知道她虐待了儿媳,真是矛盾得可笑。

    这回是雪松跟着他出来的,见他看着那边,就道:“侯爷也不必担心什么,她们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一个李家罢了,要是没被捏住痛脚还算了,现在现成的把柄送上来,就算是徐家真的要插手,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沈琛原本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听见他这么说也只是笑了一笑,吩咐他:“对了,去找找这府里的公子姑娘们,把兆哥儿抱过来。”

    卫玉攸显然是被人用兆哥儿要挟了才不敢走,还反过来要替李家遮掩,还是把兆哥儿抱回来好些。

    雪松应了一声。

    一见了官,很多事就容易乱了,李老太太原本就不是理家的材料,李大太太撂了挑子,底下的下人们根本就镇不住,要去找人也容易的很。

    虽然在人家的内院里这么找人实在是不合规矩,可是想一想,李家这家人家也原本就没什么规矩,说不上什么僭越不僭越,得罪不得罪的,雪松也就毫无心理负担的带着人找人去了。

    他的动作也快,很快就领着人问清楚了地点,回来问沈琛的意思:“是在老太太院子里,兆哥儿的奶娘不敢把人抱来。”

    这是在问沈琛,要做到什么地步。若是遇上有人非得阻拦,该怎么处置。

三十八·走人

    沈琛挑了挑眉,丝毫犹豫迟疑也没有,直截了当的道:“直接把人给抱来,至于奶娘,肯跟来就跟着,若是不肯跟,就不必跟来了,另外你再去问问,原先伺候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卫玉攸身边的人都是三夫人给的,忠心的很,李家的下人可是比不了的。如果她们还再卫玉攸身边,卫玉攸怎么回被逼成这样,更不可能会被禁锢在家里这么久也没人通风报信。

    李三别的不行,除了有野心,整治自己媳妇儿倒真的是厉害角色,要是这些歪门邪道的心思能用一半到差事上,也不至于现在还高不成低不就的。

    雪松见他这么说,心里就有数了,回头半点手软也没有,跟卫瑞和几个粗壮的婆子闯进李老太太屋子里,先是把那个一直阻拦的奶娘给踹开了,强行抱走了兆哥儿。

    李老太太这里被王推官缠的不行,又急又气,又见卫家的人进进出出卫玉攸的屋子简直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就不由得更气:“你们这些烂了心肝的,见人家势大,就趋炎附势去了,把我们家当成了好捏的软柿子,就这么欺负我们家没人!”

    她说着说着,一时之间是真的下了狠心,目光阴晴不定的盯着之前被李大太太撞过的那根柱子。

    她知道现在是她们都被卫家和沈琛给算计了,外人看来,都回认定是她欺负了两个儿媳,所以导致连安心守寡的大儿媳也闹不平,要去寻死。

    这样下去,卫家势大,就是儿子也拿她们没法子。

    可要是她死了.....

    那就不同了。

    外头的人不知道底细,这世上的人总是更同情弱者的,而她一跟卫家这种高门大户来比,显然就弱小的跟只蚂蚁似地。

    到时候大家肯定就都反过来觉得是卫家逼死了她。

    这么想着,王推官上前了一步皱着眉头,已经卸下了之前那还算得上是和善的面孔,轻声道:“老太太,您给个方便,咱们大家都别把脸面给撕破,就走一趟罢?”

    沈琛在旁边冷眼看着,正眼也没有瞧他们一眼,把目光放在院子里头的那堵墙上,一心等着卫安出来。

    卫玉攸见了卫安就忍不住要哭。

    小的时候两个人不对付,谁看谁都不舒服,卫玉攸也没少欺负她,可是等到出嫁了,就知道自己从前的想法多狭隘可笑,那些从前不该有的念头,早就没了,这些年两姐妹的关系比在家中的时候还好不知多少。

    她此刻见了卫安,就哭的声嘶力竭,握住她的手连话也说不出来。

    连汪嬷嬷在旁边看着也忍不住觉得怜悯,从前多娇纵的一个女孩子,现在却被生活磨成了这副样子,什么气性也没有了,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这李家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卫安听见她哭的连声音都哑了,急忙劝她,才抬了眼睛,就看见她脸上那道伤口,一时怔住了,过后才去摸她的脸,问她:“怎么回事?”

    汪嬷嬷也惊呼了一声。

    旁边的紫荷早已经气的发抖,听见卫安问,想也不想就直接了当的说:“还不是那位姑爷动的手,真是新鲜了,咱们家这么多爷儿们,没听说过谁会对女人动手.....”

    卫玉攸握住卫安的手,只是摇头:“安安,我是没法子了,只求你想想办法,不要叫兆哥儿留在这个泥潭,李三现在的确是不会对他怎么样,可是天长日久的,我不行了,他肯定要娶新妇,到时候,兆哥儿哪里有什么好日子过?他们家的人,都是要吃人的......”

    卫安就拍她的手背:“不会的,五姐,三伯母和老太太都吩咐了我,一定要带你回去,你放心,不仅是兆哥儿,咱们一同回去。”

    说是这么说,可是其实卫玉攸心里并不抱什么希望。

    她最清楚李家人的性子的,这就是看不得人好的一家人,她们自己要是落魄不得意,就绝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的对家过好日子,怎么也得给搅浑了。

    兆哥儿毕竟是她们李家的人,他们只要不肯放人,哪怕卫家再势大,也是说不过去的。

    卫安却对着她眨了眨眼睛:“你婆婆如今要进大牢呢,顺天府的王推官已经来了,她要逼死大太太,大太太现在要首告她,她就得先下牢里头去,哪里还有心思来管你的事,你放心吧。”

    既然已经彻底得罪了李家,不可能再在李家立足了,李大太太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一看卫家这做法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早就已经跟王推官哭起来,诉说自己的委屈了。

    投桃报李,作为报酬,到时候卫家也不会坐视李大太太被欺负的,一定回妥善的安置她跟她的子女。

    卫玉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看见卫安眼里的狡黠,先愣了愣,才有些不可置信:“那....那兆哥儿.....”

    “你们家里一个主事的都没有,怎么能照顾好你和兆哥儿,你现在又病着,理所当然该跟着娘家人回娘家去,其他的事,当然是之后再说。”卫安笑着去吩咐紫荷:“好了,去给五姐收拾东西。”

    卫玉攸摇了摇头,冷笑了一声:“算了,没什么好收拾的,当初带来的东西,该被他弄走的都被弄走了,还剩下什么东西?连首饰都已经被掏空了。”

    卫安也就不再说什么,低声嘱咐了紫荷几句,亲自扶着卫玉攸起来穿了鞋。

    外头正好林海家的出去之后也跟着进来:“郡主,五姑奶奶,兆哥儿已经抱来了,现在正被侯爷抱着,侯爷遣我来问一声,您们好了没有,若是好了,便先回家去,老太太和三夫人等着呢。”

    卫玉攸听说兆哥儿已经被沈琛找到了,又惊又喜,喜极而泣的点头:“好了好了,这就出去。”又回头看着卫安瘪着嘴委屈道:“我已经许久不曾见兆哥儿了,也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我。”

    卫安替她觉得心酸,安慰她:“一定认得的,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三十九·反目

    卫玉攸由着她们给自己又披了大氅,一张脸掩在了出锋的毛领里,遮住了大半的伤口,含含糊糊的低声道:“但愿罢。”

    她从前年纪小,不懂得,总觉得母亲每次在说父亲有多好的时候,都实在是太蠢,一点小恩小惠母亲便能感动得不得了。

    可是等到她出了嫁之后,才知道夫妻之间能互相容忍体谅,是一件多难的事。

    父亲固然大男子主义,有许多不好,可是有一样,他再奸猾,也从来不会拿家里人去当作筹码,更不会用孩子来威胁母亲。

    这就已经很难得了,毕竟这世上很多男人根本就不像是个真正的男人。

    她在心里悠长的叹了一口气,许久之后才扶着卫安的胳膊出了门。

    外头阳光正盛,她抬起手不自然的遮住了眼睛,好半响才适应了这外头的光线,看着不远处的景象微微眯了眯眼睛。

    不远处沈琛正把兆哥儿高高的举过头顶,兆哥儿咯咯的笑,沈琛一把他放下来就闹腾着要继续玩,沈琛也便耐心的哄着他,将他抛的高高的又稳稳的接住。

    李三爷可从来没有这么耐心细致哄过孩子,就算是从前一开始夫妻俩还没有这么多事,还算得上感情不错的时候,他也是极为自我的,连跟孩子呆在同一间屋子里午睡都不肯,总觉得孩子哭声烦人,更不必提对孩子这么好了。

    卫玉攸想起这些,心里头对李三的憎恨就更加深了一层,看了沈琛和兆哥儿半天,才低低的对卫安说:“安安,你真是有福气。侯爷很好......”

    她是真的替卫安觉得高兴,自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再怎么样前途也就是这样了,经历过了那些非人所能承受的事,就不想自己的姐妹们也遇上跟自己一样的中山狼,现在看着,沈琛真是一个极好的人。

    毕竟能替自己未婚妻的堂姐出头,还能对着小孩子如此耐心的人,心肠能坏到哪里去呢?

    以后的日子,也是自己过出来的,而凭借着沈琛这份耐心温柔,卫安又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日子怎么会过不好?

    卫安自己的眼睛里也不自觉的染上的温柔的笑意,看着沈琛将兆哥儿抱在怀里朝着她们快步过来了,便伸出手来:“兆哥儿,还认不认得我?”

    从前跟李家没闹的这么不可开交的时候,卫玉攸时常带着兆哥儿回娘家的,兆哥儿也没少跟着卫安。

    可是小孩子的忘性大,停了一两个月没见,便不大记得了,犹豫了好久,还是往沈琛怀里缩了缩,伸手搂紧了沈琛的脖子。

    这短短的半个时辰不到,他已经跟沈琛很亲近了。

    亦步亦趋的跟过来的一个小丫头结结巴巴的跟卫安和卫玉攸解释:“三太太,小公子喜欢侯爷.....”

    卫玉攸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家里成年的男丁唯有李三一个,可是从前他不耐烦亲近孩子,等到夫妻俩闹的几乎要分崩离析之后就更是不屑于看孩子一眼了,兆哥儿好不容易遇见个能陪着他玩的,当然格外喜欢。

    她咽了口口水,扯开一抹笑来,声音低低的温柔的唤了一声兆哥儿,就伸出手去:“娘抱一抱你,好不好?”

    沈琛垂下头来看着兆哥儿一眼,提醒他:“兆哥儿,娘亲啊,娘亲要抱抱你,你过去好不好?”

    兆哥儿却已经不大认得母亲了,犹豫了半响,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还是摇了摇头。

    卫玉攸就又忍不住要哭。

    在花厅里已经被逼得几乎走投无路的李老太太遥遥的看见了,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的扬声道:“活该!你这个恶毒的坏女人,陷害婆婆污蔑丈夫,连你的儿子也不认你!”

    她说着就拽住王推官,不管不顾的道:“官爷,咱们有什么说什么,前头那个可是我的亲孙子,没听说过谁被休了和离了还能把孩子带回娘家的,您给说句公道话,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推官是个最滑不溜丢的,笑眯眯的看着她,半点不被她的话影响:“这才是真正的家事呢,您若是不满意,不如就到时候去请双方族中长老出来说话,或是自己去跟卫家商量,都是可以的,实在不归我们管。”

    一面说,一面等着慢腾腾来了的仵作给李大太太验了伤。

    仵作摇了摇头,一脸凝重:“这可撞的不轻啊,怎么不请大夫?”

    李大太太早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捂住头呜呜咽咽的哭,而后就道:“哪里还准请大夫呢?巴不得我死......”又说了卫玉攸之前用的药,手一指卫玉攸说:“我三弟妹连脸也毁了,这个家实在是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还请各位大人千万开恩,放我一条生路!”

    王推官啧了一声:“老太太,这回您还有什么话说?人是您伤的,至于您有没有毒药,这个我们问一问您身边亲近的人就知道了,您还是跟我们走一趟罢!也省的大家都麻烦。”

    他拿出之前对付彭家的手段来,话说完就不再跟李老太太扯皮废话,直接对着两个跟进来低眉敛目的衙役挥了挥手:“拿人。”

    原本现在也不用客气,李家唯一一一个有官身的李三爷经过这件事,前途也尽毁了,根本没什么好顾忌的。

    李老太太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两个衙役一左一右的架下了阶梯,很快就又被带上了一副镣铐,不由大惊:“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哪里需要带镣铐呢?还没有定罪呢!

    真是欺人太甚了!

    王推官还是笑眯眯的:“老太太息怒,这倒不是为了防止您逃跑,而是怕您不慎伤了自己,毕竟现在案子都还未开审呢,您若是受了伤,或是有个什么不测,这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只怕到时候李三爷回来,也要心急,您说是不是?”

    卫玉攸自始至终都很冷淡,瞧着李老太太这么撒泼大骂,丑态毕露的模样,心里竟一丝涟漪也没有了。

四十章·脱离

    这个刻薄的婆婆从前折磨她的时候不多,可是在她跟李三闹翻的这段日子里,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朝着她的心里捅刀子,她实在是没法儿对她不存恶意。

    不得不承认,现在看着她被这么对待,她心里还是很觉得舒服的。

    沈琛咳嗽了两声,觉得卫安没有必要再留在这样的地方看这场闹剧,就轻声冲卫安道:“咱们回去罢?家里老太太和三夫人她们只怕也等急了。”

    这是真的,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老太太原本身体便不是很好,三夫人更是病的严重,卫安知道之后李家的结果好不到哪里去了,便对着沈琛点了点头:“回去罢。”

    林海家的已经立即出去吩咐人准备马车了。

    卫玉攸轻轻哄着兆哥儿,好不容易哄得他伸出手来,便一把把他抱在怀里,低声哽咽着喊了一声兆哥儿,抱着他快步的和卫安并排跟着沈琛想要离开。

    虽然遇见这样的混蛋很不幸,可是往好处想,她家里有真正替她着想的母亲和祖母,还有这么有权有势的堂妹夫能替她出头,也算得上不幸中的万幸了,最起码,别的不说,孩子总还能跟在自己身边,回了娘家也不用担心回遭人白眼,日子过不下去。

    总不可能比留在李家更差了,她想到这里,收拾心情,垂头对着兆哥儿笑了笑。

    她才走出了没几步,就见前头的沈琛停了下来,不由就有些纳闷,等顺着沈琛的目光瞧见了挡在前头,正对着她们,正好挡住了路的李三,她便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李三为什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抱住兆哥儿的手就不自觉的紧了紧。

    兆哥儿被她箍的难受,正要瘪嘴哭,瞧见母亲脸上的恐惧,又不由得止住了-----再小的孩子也是能感知大人的情绪的,知道什么时候能任性,什么时候不能。

    李三阴沉着脸,看了看沈琛,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带了兜帽,搂住了兆哥儿的卫玉攸身上,似笑非笑的问:“这是要去哪儿啊?”

    他走了几步,绕过了沈琛,强笑着要从卫玉攸手里去接孩子:“兆哥儿,过来,爹爹抱你。”

    兆哥儿最怕的就是他,听见他这么说,急忙缩了缩身子,伸出手摆了摆,慌忙的道:“不要。”

    他说话含含糊糊的,发音还不是特别清楚,可是这两个字还是足够叫人听见,李三的脸色阴沉得简直能滴下水来,冷然僵硬的要继续去抢孩子,沉声道:“瞎了眼了,长这么大,连自己的爹是谁都认不清?!”

    兆哥儿被他铁青的脸色吓得更加惊恐,伸手攀住了卫玉攸的脖子,小屁股努力的往上缩了缩。

    卫玉攸就生出了无穷无尽的勇气来,伸手打开了他的手,面无表情的道:“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是不是还要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说一次?!夫妻情分已尽,还是都给彼此留些脸面吧。”

    她从前是从来不敢这么跟他说话的,这回是显见得有了撑腰的来了,觉得自己有底气了。

    李三僵硬着一张脸,看也不看前头的沈琛和卫安一眼,固执的伸手还是去拉扯兆哥儿:“夫妻情分尽了就尽了,我看你这个毒妇蠢妇也一样头疼,要和离便和离,可是儿子是我的,儿子姓李不姓卫,你别想把他给带走,还给我!”

    兆哥儿被他扯痛了胳膊,吓得哇哇大哭。

    卫玉攸也急忙后退,声音尖锐的大喊:“李三!”

    沈琛已经几步过来到了她们跟前,先冷冷的看了李三一眼,叫他:“住手。”

    李三不听,手不停的往外拉扯,根本不顾孩子痛不痛。

    卫玉攸简直心都要碎了,哭着喊着求他放手。

    可是李三却不肯听。

    沈琛便不再顾念他,伸手拽住了李三的胳膊,微微使力就将他的胳膊来了个角度极大的转弯,叫他痛的惊呼了一声,而后才一把甩开他。

    李三捂着自己的胳膊退开了好几步,靠在墙上冲她们冷笑:“怎么,冲上别人家里抢人来了?这不合规矩罢?难道侯爷仗着自己是王爷的义子,所以就这么肆无忌惮?”

    沈琛根本不理会他的言语讽刺,只是冷然挡住卫安和卫玉攸,朝她们道:“走。”

    雪松已经迎上来挡在跟前了,挑衅的冲李三抬了抬下巴,看好戏的道:“李三爷,我若是您,有这个抢孩子的功夫,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老娘,您看看,老人家这么老了,为了你的事,还得带上镣铐游街一趟,多难堪。”

    李三面色铁青,他要抢孩子,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他在外头被人污蔑说是毁坏了三清殿里头供奉的圣物,又听了下人回禀说了家里出的事,知道只有孩子在手,卫家人才能放他一条生路。

    可是现在,兆哥儿根本就不可能到得了他的手里。

    李老太太见了儿子就委屈的大哭起来:“三儿!三儿!你看看你这个媳妇儿,把你老娘都害成了什么样子!你休了她!这就休了她!把孩子带回来,孩子是我们李家的!”

    王推官在后头笑着催促:“老太太,咱们该走了,您有什么话,公堂上再说。”

    卫安接过手软的卫玉攸手里的兆哥儿,脚步不停的往外走。

    汪嬷嬷和纹绣一人一边搀扶住了卫玉攸,很快就上了马车。

    等到上了马车,卫玉攸才敢呜咽一声哭出来,相信自己是真的脱离了苦海,抱着兆哥儿哭的昏天黑地。

    旁边的汪嬷嬷和紫荷急忙给她递帕子,又劝她:“姑奶奶可不值得为了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哭,这样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您现在脱离了苦海,正该高兴才是啊,三夫人和老太太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您先收声儿......”

    兆哥儿被卫安接过去,卫玉攸抿了抿唇,低声对卫安道:“安安,谢谢你。”

    要不是卫安和沈琛帮忙,她哪里能脱离苦海。

四十一·姐妹

    卫玉攸心里心知肚明,母亲虽然是巴不得她能脱离苦海的,可是父亲却不是个能彻底抛开脸面的人,他毕竟在当着官,很在乎风评,不会想要一个和离回家的女儿。

    要不是卫安跟沈琛做的坚决,李三把事情做的这么隐秘又这么过分,再拖下去,三老爷未必会愿意花费这么多精力和代价准她和离,就算是准了,孩子也绝不会到她手里的。

    兆哥儿胖乎乎的身子窝在卫安怀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头酝着笑意,卫安下巴搁在他头顶磨蹭两下,他便咯咯的笑起来。

    卫安摇摇头,放开兆哥儿对卫玉攸微笑:“不必谢,我们是姐妹,原本就该互相关照的。兆哥儿还小,时间长了,就不会再记得那边的事,这样也好,那边的经历总是不大愉快的。”

    不管怎么样,让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那么一个人,祖母是那么一个人,不是多好的事,卫安自己是在惊恐中度过一辈子的人,深知仇恨对于一个人来说实在是最容易变坏的催化剂,便不愿意身边的人再经历一场。

    卫玉攸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怔了怔才缓缓点头:“你说的是,他现在还小,只要我们不再他跟前提起,他就不会知道自己从前的遭遇,这样也好,我也不愿意再养出一个李三来,只希望他能平安健康的长大,我就知足了。”0

    她说的是真话,李三跟她争执的时候推搡她的那一下让她脸上破了相,不管怎么说,她脸上的伤疤是决计消除不了的了,女子的容颜何等重要,她已经对未来不报什么希望,却还是希望孩子好的。

    卫安摸了摸兆哥儿的头,没有说话。

    她再能干,也没有插手堂姐婚事的道理,经过这一次的教训,就算三夫人和三老爷还想要卫玉攸嫁,也一定回好好的替她选准人了。

    到时候,她会让沈琛帮忙查探查探那人为人,总不能再遇上一个李三。

    想起李三,她的眼神又冷了冷。

    到最后了还想要把儿子握在手里当作威胁妻子和妻子娘家筹码的人,孩子一定不能让他得到,不仅是孩子......

    她沉默着到了侯府,下了马车之后便回头伸手要抱兆哥儿,却被沈琛抢了先。

    兆哥儿也乐的要沈琛抱,见沈琛伸手先就笑得像是得了什么好玩的玩具,扑在沈琛怀里笑起来。

    卫玉攸跟在后面,挽着卫安的胳膊有些迟疑。

    她现在脸也毁了,婚姻不顺,连家中带去伺候的老人竟都护不住,总觉得有些自卑。

    卫安察觉到了,歪头看她一眼,吩咐闻讯赶来的几个嬷嬷:“快去禀报一声,说是五姑奶奶回来了。”

    底下的人纷纷应是,并不敢盯着卫玉攸的脸细瞧,更不必说嚼舌。

    卫玉攸心中感激,默默握了握卫安的手,归心似箭的往老太太的院子里赶。

    才到老太太的院子,廊下的花嬷嬷便笑起来:“郡主和五姑奶奶可回来了,老太太和三夫人都焦急得了不得!”

    卫玉攸听见说老太太和三夫人,眼眶先红了红,等到帘子掀开进了屋子,看见卫老太太和三夫人,便克制不住的痛哭起来。

    卫老太太仔细打量她,见她消瘦了许多,连眼眶底下都是乌青,便忍不住叹了口气,再看见她脸上的伤口,更是怒不可遏,问卫玉攸:“他竟然还朝你动手?!”

    三夫人怔住,扑过来盯着卫玉攸的脸瞧,见她脸上的伤口甚至有一处还没有结痂,震惊得简直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捧着卫玉攸的脸,猛地咳嗽了几声哭出声来喊了一声卫玉攸的小名。

    卫玉攸哭的厉害,窝在母亲怀里更加委屈。

    还是兆哥儿被花嬷嬷抱了进来,看母亲哭的太厉害了,也嗷的一声哭起来,才算是把她们都给惊醒了。

    卫老太太年纪大了,见不得小辈们哭,心里头一时难受的厉害,见了兆哥儿才觉得安慰了些,急忙叫花嬷嬷把孩子抱过来。

    花嬷嬷上前把兆哥儿递在她怀里,轻声道:“先前还跟着侯爷玩儿呢,后来便哭着要寻母亲,侯爷叫四少爷抱进来的,说是或许是饿了。”

    兆哥儿还在哭,张着手要卫玉攸抱。

    卫玉攸又是心酸又是害怕,急忙道:“祖母,是被吓怕了.....见不惯生人。”

    她从前就跟卫老太太并不算得很亲近,现在出了夫家的事就更是诚惶诚恐,知道老太太为人和善,却还是很怕自己和兆哥儿会惹得大家不喜。

    卫老太太看出来了,叹了口气:“奶娘跟来了吗?现今是吃什么呢?”

    府里许久没养过孩子了,卫老太太自己更是已经许多年不曾抚养过孩子,不知道孩子的吃食脾气。

    卫玉攸急忙道:“已经什么都吃了,清淡些便好,鲜虾蛋羹都是吃的。”

    卫老太太便吩咐花嬷嬷去叫厨房做孩子的吃食来,自己把孩子递给卫玉攸,轻声道:“不必拘谨,回了你自己家了,你怕什么?只要有我一口气在,你们便永远有地方待。”

    卫玉攸眼泪连连的应是,抱着兆哥儿又笑出声来,跟三夫人说:“母亲,幸好安安来的及时,不然她们拿兆哥儿要挟我,我真的不敢回来。”

    三夫人恨得咬牙切齿,骂了一声还是不解气,点头摸了摸兆哥儿的头,眼眶红红的道:“不管怎么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打定主意,绝不会再叫女儿去吃那户人家的气了,见兆哥儿懵懂,心里多少有些安慰,不管怎么样,只要有个孩子在,她就能作主叫女儿不再嫁,哪怕一辈子留在府里呢,大不了就养着就是了,再也不会让孩子去吃那种苦头。

    卫老太太等到她们情绪都平复了,才问卫安:“那边到底是怎么样?”

    卫安简单的说了,淡淡的道:“李大太太不肯罢休,她也是有娘家人的,娘家人去告了,官府总回判她归家,有了她在前头,五姐就不是很显眼了。”

四十二·打算

    卫老太太若有所思的点头,知道李大太太是为了什么,便叮嘱道:“既是得了人家的帮忙,咱们也得投桃报李,她所求什么,能应允的便尽量应允了,以后毕竟是孤儿寡母,还得过日子,你和阿琛多上心些,别结仇了。”

    李大太太这种人,是很有心性的人,不好得罪,也不能辜负。

    卫安低声答应:“知道了,李大太太是知道李三野心太大,怕被牵连,加上李老太太实在是太刻薄寡恩,所以才生了去意,到时候等官司了了,我们会给她一笔安家费,若是她愿意,在娘家一辈子,或是再另外去寻个地方,都是可以的。”

    三夫人也在旁边道:“牢里都打点好了吗?她伤的那么重,别叫她受什么委屈。”

    毕竟是帮了卫玉攸才闹成这样,而且卫玉攸说李大太太的孩子也不过一个九岁一个六岁,还有一个四岁的,都是需要母亲的时候,若是李大太太死了,孩子实在是可怜。

    “都安排好了,您放心。”卫安知道三夫人身体不好,尽量把事情都交代清楚:“王推官是相熟的,知道怎么办,李大太太娘家人,阿琛也已经叫汉帛去接触过了,她们都是老实人,听说能把女儿外孙带回去,还有一大笔银子,早已经肯了。阿琛的意思是,留在京城怕以后生出什么是非来,建议她们回老家去,她娘家父亲也已经答应了。”

    卫三夫人感慨良多,半响才呼出一口气,低声道:“你办事我没有不放心的,三伯母多谢你了。”

    这次若不是沈琛陪着卫安闯过去,还不知道这件事到底要闹到什么地步,三老爷虽然同意了和离,可是那是在不闹得太过的前提之下,要让他自己闯去,他是肯定不肯的。

    卫安笑着摇头。

    卫老太太见兆哥儿不哭了,也笑起来,引着兆哥儿吃了块菊花糕,又亲自拿了牛乳喂给他喝,外头二夫人便进来了。

    三夫人病了,二夫人的事务便更加繁忙,这会儿才有空过来,给老太太请了安,先去问卫玉攸,见卫玉攸受伤,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骂了几句才算是出了气。

    卫老太太笑了笑:“你有那空骂那个从此不相干的人,不如安排好晚饭,叫大家也踏实吃顿饭。”

    卫玉攸才刚回来,还是跟夫家闹得不可开交要和离回来的,总得叫下头人知道,老太太待她是跟别的姑奶奶一样的。

    二夫人心领神会,急忙笑起来:“老太太放心,儿媳都已经准备好了,想着五姑奶奶回来了,平西侯又在,便已经吩咐下去了,开三桌家宴。”

    也的确是得开三桌才能坐的下,卫老太太很是满意,笑了笑,又道:“你侄女儿的住处收拾好了?”

    卫玉攸这回肯定是得长住的,一切都得先安排好。

    二夫人点头:“安排在了楚秀馆,已经打扫出来了,陈设都是从库里拿出来的,等会儿五姑奶奶去瞧瞧,看看若是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再叫人去换了。伺候的人也都重新安排好了,都是从前服侍过三弟妹和五姑奶奶的。”

    三夫人很是感激,卫玉攸更是又忍不住眼眶泛红,朝二夫人道谢。

    二夫人急忙摆手:“都是一家人,说这些话可就是外道了,我出去看看厨房里头准备好了没有,看差不多也是时候摆饭了,大家都累了一天了,等会儿早些摆饭,也叫五姑奶奶早些休息。”

    卫老太太点头,二夫人站起身来,还没动身,外头便有人进来禀报,说是李三来了,在大门处跪着呢,学廉颇负荆请罪,还背着荆条。

    卫老太太的脸色立即沉下来,见三夫人和卫玉攸都是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便嫌恶的道:“将他打发走,连门也不必叫他进。”

    李三其人,实在是令人厌恶,要么便一根肠子坏到底好了,可是他却偏偏又是个硬也硬不起来的,就更加粘粘糊糊的让人恶心。

    对付这种人,就得赶尽杀绝才行。

    卫玉攸下意识的将孩子抱紧了,看向卫老太太的时候脸上的惊恐都来不及收起来:“老太太,这个人特别能软下身段,每每把人得罪狠了便总是低声下气的赔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是不过几天又再犯....”

    三夫人急忙安慰女儿:“你放心,老太太绝不会叫他再进咱们家门的,你放心。”

    卫老太太也点头:“我都知道,好孩子,你安心罢,就算是你想回去,祖母也绝不会再叫你回去的。”

    二夫人蹙了蹙眉,吩咐旁边的嬷嬷:“出去一趟,看看琨哥儿在不在,叫他把人打发走。”

    不一会儿花嬷嬷就又笑容满面的进来了:“老太太,二夫人三夫人,人已经打发走了。”她笑的很有些促狭,看了卫安一眼,才道:“李三爷跪着跪着,来了一帮债主,说是他在赌场里签下了三万两银子的借条,此刻正追着他还钱呢,他的戏还没唱到一半就被打断了,正好,现在大家也都知道了,这人的娘恶毒至极,他自己也是个不靠谱的,把媳妇儿的嫁妆都败光了不算,还要把孩子都给卖了.....”

    这就省去了卫家自己不知多少口舌。

    卫老太太嗯了一声,并没再说什么,等到三老爷回来,却留三老爷单独在房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等三老爷从老太太屋子里出来,便回去三夫人房里看了卫玉攸,又跟三夫人说:“从此以后小五就跟那边再也没有半点关系了,老太太说了,若是小五以后要再嫁,便是她到时候不在了,也替小五准备了二万银子.....若是不嫁,这笔银子就是她给小五和兆哥儿的养老钱.....”

    二万两!

    三夫人没有料到卫老太太竟然回出这么一大笔银子,一时滋味复杂的看了三老爷一眼,才低声道:“....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唯有从此以后更加孝顺老太太。”

    三老爷自是没什么话好说,一个嫡母能替庶子的女儿做到这个份上,实在是难得。

四十三·沸腾

    拖了好几天之后,在牢里的李老太太终归是熬不住,招供了自己意图谋害两个儿媳的事实,供纸上头说,她是因为大儿子死了心里不忿,觉得大儿媳妇是克死大儿子的罪魁祸首,因此对大儿媳妇起了杀心。

    而对三儿媳妇也不满,则是因为三儿媳妇的嫁妆用光了之后就不愿意再理家中的债务,她觉得债台高筑心里不安,加上儿子还在外头花天酒地,开销巨大,因此无法忍受,动了要给小儿媳妇一些教训的念头。

    这给些教训一开始是真的只是给些教训,后来因为小儿媳妇的娘家势大,总是要来看小儿媳妇,她怕虐待小儿媳妇的真相曝光,一直都遮着藏着不给卫家人看人,后来卫家的人逼的急了,实在没了法子,加上小儿媳妇扬言要他们家付出代价,她便急了,起了杀心,想着用一包砒霜药死儿媳妇了事。

    消息传扬出来,大街小巷都把这件事当成了新闻。

    因为这故事比戏文里头唱的还要精彩纷呈,不少说书先生拿来改改就开始在茶楼酒馆里头当成是新鲜事儿说,一时之间大家都知道了李家的家丑,更知道了卫家要和离的原因。

    李老太太成了街知巷闻的恶婆婆,大家都去关注她究竟为何如此丧心病狂了,关注卫玉攸和离的人反而少了许多。

    毕竟和离的除了一个卫玉攸,还有前头的李大太太呢。

    李大太太是撑着病体出现在公堂的,她那副可怜样大家可都是看见了,一时之间冲击力极大,看她病歪歪的,额头上包的可怖的伤口,便真的觉得李老太太是那等刻薄厉害的恶婆婆,县里头先同情起李大太太来。

    李大太太打完了官司便跟娘家人卖了京城里头的一些家私,连夜出了京城回了老家,周围的人便更加觉得这是怕了李老太太报复,何况李大太太走,不仅带走了自己亲生的儿女,连庶出的子女也一并带走了。

    之前替李大老爷守孝守了三年的,还打算一直守寡,如今还能看顾李大老爷的儿女,李大太太的为人可见一二。

    这么好的主母,李老太太竟还总是刁难刻薄,这人真是坏透了。

    随着李大太太的离开,京城里头对她们的议论总算是消停了许多,可是作为当事人的李三却并没有更好过。

    因为他成了过街老鼠。

    平日里一起赌博喝酒的那些朋友见了他就躲,说是丢不起这个人,觉得他纵容母亲苛待寡嫂,还败光了自己媳妇儿的嫁妆,把媳妇儿逼得几乎要寻死,又不要自己的亲生骨肉,不是个东西。

    除此之外,他已经进不得徐家的门了。

    虽然从前也进不得,可是徐家可没少派人给他银子花,现在却根本就对他撒手不管,他欠了那么多银子,惹上了那堆麻烦,没人给他摆平,实在是让他心惊胆战。

    一开始他还去找卫家的麻烦,去卫家外头跪着,想着卫家要面子,毕竟是个侯府,总不会看着他一直在外头跪着,任由舆论发酵。

    可是他没料到卫家的人根本半点面子也不顾,也根本就不顾他发誓以后会改过自新,要好好待卫玉攸的话,带着人就打了出来。

    他被打的半死,那些围观的百姓们轰然而笑,他从此连去卫家求饶都不可得了。

    卫家去官府递了状子要求和离,很快便申诉成功,他连卫玉攸的面也没有再见一面,卫玉攸就再也跟李家半点关系都没了。

    早知道卫家这么难缠......

    他愤恨不平,在家里头对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屋子大发雷霆。

    打发了这桩瘟神,成功拿到了和离书,卫玉攸却意气风发,难得的露出了最近以来的头一个笑,倚在三夫人怀里,感慨万分。

    三夫人搂着她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你别怕,从今以后,他就跟你再没什么关系了。就是兆哥儿,这文书上也说的清清楚楚的,因为他实在是禽兽不如,不曾尽过亲父的教养之责,加上如今还有官司缠身,因此并不交他抚养.....”

    三夫人的神情微妙起来,带着点讥诮道:“他以为他为什么能得别人的青眼?真的以为自己有什么雄才大略,让别人舍不得放手?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咱们家,别人想要拿他当成来捅咱们家的刀罢了,离了咱们家,事情一旦闹到明面上,你看看谁敢出面帮他?”

    卫玉攸嗯了一声,心里知道这也是因为不管在哪里,大家都已经认定了是李家先不仁不义在前,连小孩子都要虐待,所以李家根本站不住脚,李三倚仗的那些人也才不敢伸手帮忙罢了。

    她哄着兆哥儿吃了一口蛋羹,低声对三夫人道:“母亲,这和离文书拿到手,我才算是彻底放心了,那个负心汉,我从此再也不想见到。”

    三夫人挑眉冷笑:“你放心吧,我心里头有数,这种人叫他死了都是便宜了他,他现在什么都没了,李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又是未遂所以只是被判了二十个板子,可是这二十个板子下去,也足够让她去了半条命了,要知道,照顾一个病人可不是容易的事,请医吃药可都是要银子的,他现在债台高筑,拿什么去换银子出来?说不得从此以后还有难过的日子,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们只需要看着他完了就是了。”

    她俯身爱惜的摸了摸兆哥儿的头,叹了口气道:“我如今是真心的感谢安安和平西侯,有这样的姐妹,加上老太太为人公正慈爱,不管我怎么样,你们几个应当都不用担心前途了。你也就踏实住下来,往后,我总会为你寻个前程,满府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加上有安安在,等到时间过的久一些.....这些事儿没人再提了,你愿意怎么样便怎么样,娘都随你。”

    卫玉攸没有料到三夫人替她打算得这么周全,见三夫人笑着点头,便握住兆哥儿的手说不出话来。

四十四·喜事

    三夫人也没有太多时间忙于这些事情上头,卫玉攸有老太太的那两万银子,以后不管是再嫁还是就在家里,总归是衣食无忧,能富贵一辈子的。

    加上府里从卫琨开始,一个个的都对李三义愤填膺,对兆哥儿照顾有加,她心里知道,卫家是绝对能容得下卫玉攸的,对卫老太太她们就更感激起来。

    而对于操办徐四小姐和卫阳清的婚事,她也就极为上心。

    日子是早就挑好了的,她跟二夫人凡事都是有商有量,两个人齐心协力,在这一天终于将徐四小姐风风光光的迎进了门。

    娶填房不同于原配,因此许多规矩倒是并不冗杂,可是二夫人和三夫人还是尽量都安排的妥帖,既不显得太过奢靡,却也体体面面。

    卫老太太喝过媳妇茶便叹了一声,笑着夸赞三夫人和二夫人用心:“多亏你们,这阵子也真是劳累你们了。”

    二夫人和三夫人都急忙说不敢。

    卫老太太笑了笑,又对卫安使了个眼色:“新娘子怕是心里头还有些害怕紧张,你跟着去瞧瞧,看看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没有。”

    卫安知道她这是让自己跟徐四小姐示好的意思,也就跟着站起来,出了门吩咐玉清:“去小厨房令人拿些精致小巧的糕点,再弄些云吞来。”

    上一世她成过亲,知道这一天的仪式下来,新娘子为了保持仪态避免出恭之类,会减少饮食,到了这个时候,都是会饿的。

    玉清答应了一声,不一时等到东西好了,便陪着卫安一道去五房正院。

    卫安极少踏足这里,从前是因为长宁郡主,后来长宁郡主死了,也没什么必要来,再来才发现,院子里那颗榕树又高了许多,到处都挂满了红通通的灯笼,一片喜气,她跟几个嬷嬷打了招呼,便进了新房。

    徐四小姐已经换过了常服出来,见了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好一会儿才喊了一声郡主。

    卫安笑了笑,迎上前问她:“母亲饿了吗?我带了些东西来,您先垫垫肚子。”

    徐四小姐真有些饿了,何况她也想同卫安好好相处,因此急忙点头谢过:“多谢你想着。”

    卫安陪着她在外头的小圆桌上坐了,陪着她用了些点心,才道:“母亲若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尽管同我说,或是二伯母和三伯母,她们都是极好相处的。”

    徐四小姐面上带着红晕,低声答应了,犹豫了一瞬又看着卫安,迟疑的问道:“不知现在府里的事物......”

    她嫁过来就是正经的定北侯世子妇人,原本该是她来管理中馈的,虽然知道卫安是晚辈,可是她也知道卫安在府里的地位是不同的,因此想先问问卫安的意思。

    卫安缓缓放下茶盏,知道徐四小姐的意思,便道:“现在府里的诸事都是二伯母三伯母在管着,母亲来了之后,自然就该是母亲来管。”

    这些事是之前卫老太太便定下来的,因此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和忌讳的地方,卫安也就实在的告诉她:“您放心,府里大家都是好相处的,二伯母三伯母也都是一样,我们都很盼望您进府来。”

    徐四小姐松了口气,她知道管家这一件事,多的是人趋之若鹜,很怕进来之后因为这个跟府里其他人起了龃龉,既然卫家早已经有了打算,并且二夫人三夫人都没有异议,那她就放心多了。

    卫安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等到外头传消息进来说是酒席已经散了,才笑着告辞。

    徐四小姐红着脸站起来,难得的有些羞赧紧张,卫安便急忙叫她不必送,想了想又道:“母亲放心,父亲是个好相处的人,一般不同人起争执。”

    徐四小姐领了她的好意,等到她出了门,便回头低声和几个丫头说:“都说郡主是个厉害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也不是尽然如此。”

    徐嬷嬷便笑起来:“她自然是个厉害的,否则咱们侯夫人也不会如此怕她了,可侯夫人不是也跟您说过了吗?郡主也同样是个再好不过的人,只要您是她这边的,她便总是护着您的。”

    定北侯府到底是因为喜事热闹了好一阵子,可是再热闹,卫老太太也弹压着底下人,不叫他们娇纵了。

    隆庆帝已经十几天没有上朝了,大家都知道他怕是时日不多了,卫老太太便因为这件事很是烦闷。

    等到隆庆帝一去,临江王一上位,那临江王妃可就真的成了皇后了.....

    她到底是寻了时间跟郑王说了这件事,意思便是让郑王想法子,在临江王登位之前先把沈琛和卫安的婚事定下来。

    郑王点头答应,寻了时间暗示了临江王,想让临江王去隆庆帝跟前提。

    可是谁知道之前对这门婚事一直还算是热衷的临江王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对他的暗示也装作不懂。

    临江王倒不是真的不懂,他是很是心烦。

    卫家这门亲事之前看起来是好的,卫安自己也是个好的,加上有郑王护着,他觉得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可是问题是,卫家最近又出了个和离的姑娘。

    之前临江王妃就说,卫家的姑娘们,一个个都好似是被宠坏了,一点委屈都受不得,总是接二连三的出问题,姻缘都不怎么顺利。

    他一开始还嗤之以鼻,觉得这不过是巧合。

    可是等到这回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卫家又和离了一个姑娘,而且又是把人家弄得家破人亡,他便说不得真的有些介意了。

    说到底,卫安可还有郑王撑腰呢,要是以后一个不如意,就真的要闹的你死我活的,那这门亲事结的有什么意思?

    因此这回虽然郑王递了话头,他也并没有立即就答应下来,打算再问问沈琛的意思。

    临江王妃知道了,跟秦妈妈嘲笑了一句:“你瞧,我说什么来着?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什么事都要从小事做起,她们卫家可是出了名的泼辣难对付,王爷怎么忍心儿子娶个那样的?”

四十五·忌惮

    秦妈妈知道这是临江王妃难得高兴的时候,见她面上的笑容和煦,便也笑着凑趣。又想起清霜来,摇了摇头就道:“对了,说起来,咱们这位清霜姑娘,也许久没有消息了,她可真是坐得住啊,侯爷也没几天在家的,可是她就是坐得住,您瞧,一次也没往咱们这边儿递过消息,您说.....她会不会对咱们生出二心来?”

    清霜也实在是太安静了,这么久了,都差不多两个多月了,她自从去了那边平西侯府之后就一点消息也没有。

    平西侯府原本就是沈琛的地盘,临江王妃就算是想要探听清霜的消息也探听不了。

    偏偏清霜她是不大在乎自己家那个酒鬼爹的,在她心里,恨不得没这么个人,姐姐们也都是跟吸血鬼似地,后母更是恶毒得不成,就算是想用这些人拿捏她都不行。

    虽然临江王妃什么话都不说,可是秦妈妈自己却不免觉得有些着慌,不管怎么说,毕竟清霜是个重要的棋子呢,要是反水了,沈琛把她带去临江王那边一招供,那可就真是要了命了。

    临江王现在多宝贝沈琛啊,要是知道临江王妃现在到了这个份上还在暗搓搓的想着算计他,肯定不可能轻易放过王妃。

    临江王妃自己却不着急,见秦妈妈提起这件事便很是忧虑,反倒笑了笑:“你跟那个丫头也相处了一阵子了,难道还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人?她就是个再有心性不过的,从前是没合适的机会,现在有个沈琛凭空掉在她跟前,她怎么可能舍得放过这个金龟婿。她又不傻,要是跟沈琛和盘托出,固然一开始沈琛会因为她坦诚而对她怜惜些,可是沈琛是什么人?沈琛可是个最重情分不过的人,她要是这么说了,那就是置我这个旧主于不义,你说沈琛会怎么看她?沈琛真会相信她是因为一片赤诚丹心的喜欢他?得了吧。”

    秦妈妈被她说的明白过来,啧了一声若有所思:“您这么说,那清霜那个聪明劲儿,肯定是不敢的。”

    “再说,她要是做了这个恶人,那就是两面不是人,沈琛就算是为了阿吾的面子,也不可能要她在身边了。她是个有野心的人,巴不得在沈琛身边多呆一阵,你看她这么沉得住气就知道了,这么沉得住气的人,怎么会做对她自己不利的事,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罢,这个丫头,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聪明多了。”临江王妃低头抚摸着自己的猫,有一下没一下的替它顺毛,好一会儿才道:“瑜侧妃那边有动静没有?”

    秦妈妈摇摇头,有些得意:“最近老实着呢,她也知道王爷如今最怕的就是后院起纷争,根本不敢做什么。”

    临江王妃面上却并没有什么情绪,等到楚景吾进来请安了,才带了些笑意问他:“怎么这个时候过来?用过饭了没有?”

    楚景吾点头说吃过了,见临江王妃正看佛经,便等她净手拈香之后才道:“母妃,原先不是说好了要提前操办二哥的婚事吗?为什么父王如今又不提了?”

    临江王妃看他一眼,面不改色的道:“这些事我如何知道?你父王不是说过,你二哥已经是分出去了的,到时候就算是要我帮忙操办,也是叫我看着些罢了,她们的事,我可不知道。”顿了顿又道:“不过,最近卫家不是又因为有姑娘要和离闹的沸沸扬扬的吗?连我也听见了,只怕你父王是因为这个,所以担心罢。”

    楚景吾便忍不住皱眉,他是知道沈琛的,沈琛是非卫安不可了,拦着也没什么意思,他就是怕临江王府在这其中又起了作用,可是现在看临江王妃这模样,好像真的对沈琛的事全然不关心。

    既然不是临江王妃,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临江王听说了外头的风言风语,所以担心卫安太过强势,而对这件事冷淡了下来?

    他咳嗽了几声,见临江王妃果然对沈琛的事漠不关心,连多问一句都,便寻了个由头出来,径直去找了沈琛。

    沈琛却还在宫里没出来。

    他只好在沈琛的侯府里头等,见人来人往的热闹的很,就不由得纳闷,叫住汉帛问他:“为什么这么忙乱?府里有什么事不成?”

    谁不知道平西侯府现在还没个女主人,要做什么都是做不成的。

    汉帛就摇了摇头:“不是,给府里头的人量尺寸做新衣呢,因此今天忙了些,府里原先没多少伺候的人,因为人少,王爷虽然给了好几房旧人,可是加起来也不过就二十来人,少的很。现在多了些了,侯爷的意思是,给他们都裁制些衣裳。”

    楚景吾不大明白:“那你跑什么?这些事还用你来?”

    “倒不是我,只是清霜看着内院,我就得看着这外头的小子们,怕他们进里头去。”汉帛皱了皱鼻子:“沈叔他今天跟着侯爷出去了。”

    楚景吾哦了一声,等到沈琛回来,才问他:“父王现在不肯提你的婚事,郑王叔怕是气的狠了,卫安那边是不是也生你的气?你想个法子才是,免得到时候两边伤了和气啊。”

    他是真的替沈琛急,他知道沈琛是喜欢卫安,一定要娶卫安的,也知道临江王对于沈琛这么深情不以为然,怕沈琛被卫安吃的死死的,以后吃亏。

    这两人都是牛脾气,要是对上,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

    要是真的因为这件事起了什么争执闹别扭,那实在是太划不来了。

    他追着沈琛问:“要不要我去父王那里再劝一劝?父王也只是怕你太过对卫安言听计从了,毕竟现在大家都知道卫家的女儿脾气大难伺候,一个两个的动不动就闹和离,父王其实也是为了你好,没有别的意思。”

    沈琛就住了脚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吧,我心里头有数。父王他跟我的经历不同,想的东西自然也不同,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四十六·成全

    楚景吾不信,亦步亦趋的跟着沈琛走了几步问他:“父王也是个倔的,你还是少跟父王明着闹不服,你打算怎么做?”

    沈琛就瞥了他一眼:“我现在正要进宫,你说我打算怎么做?”

    楚景吾被他弄的懵了:“你不是才从宫里头出来吗?”

    沈琛在汉帛的伺候下换了衣裳,漫不经心的摇头:“之前没去宫里,现在才要往宫里去一趟。父王是个急性子,我知道他的脾气,跟他硬着来不是法子,可是要是再拖下去,这事儿就迟了,我本来就等着成了亲好带着安安一同去山东的,总不能就先在这里被绊住了。少不得就只能求求圣上去了。”

    楚景吾啧了一声,见他说的轻松,也像是有火气的样子,便笑起来问他:“那二哥说说看,你想了什么法子?”

    “我送圣上一样东西,圣上保准就替我说话了。”沈琛狡黠的看了他一眼,并不肯跟他说明,等到汉帛过来说外头马匹都准备好了,才快步往外头去,走了一半又回过头来叮嘱他:“你若是有空的话,替我去庆和伯府走一趟,听说林三少今儿被气的不轻,你替我去看看,等我回来再仔细问问是出了什么事。”

    楚景吾见他不肯说到底是有什么法子,只好答应,又听他说林三少那边有事,不由又来了兴趣,果然先去庆和伯府找林三少了。

    沈琛却并没空理别的事,趁着时间还不晚进了宫,一见隆庆帝便跪了下来。

    隆庆帝精神尚算不错,难得的能坐起来,见他一来就跪,便咳嗽了几声叫他起来:“这么急着要见朕,出了什么事?”

    沈琛跪在地上叫了一声舅舅,可怜兮兮的样子:“您救救您外甥!”

    隆庆帝板着脸看他,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名堂:“好端端的,说什么救不救的?到底什么事?”

    沈琛哭丧着脸,很是委屈的样子:“卫家要跟我退亲。”

    隆庆帝是知道这件事的。

    郑王进宫来说过了,说是临江王那边也不知道怎么了,说好的亲事,御赐的婚事,他们竟然好像不怎么上心,分明已经到了该走礼的时间了,却半点动静都没有。

    可是临江王也同样进宫来过,说了这件事,他倒是没有明说什么,只是说了卫家的女儿和离的事,还委婉的提起,秦家有个女儿就不错,贤名远扬。

    他哪里不知道临江王的意思,便并没有说什么。

    倒不是因为别的,这事儿在他看来就是一件小事罢了,之前同意这门亲事,是在叫临江王府和郑王府卫家都感激的意思,连沈琛也得感激他成全。

    可是如果这门亲事大家都不是那么满意了,那不作数也是可以的,反正他现在还能活多久?才不管这些事。

    他看着沈琛咳嗽了一声:“你父王的意思......”

    沈琛急忙就道:“我知道父王是觉得卫家有两个女儿和离,所以生了些不满。可是父王向来对您唯命是从,只要您下旨,父王是不会不同意的。”

    这是当然,只要隆庆帝还在位一天,他的话就是圣旨,是金口玉言。

    可是现在隆庆帝没有说话,也已经充分说明了他的态度,在他看来,没必要因为这件事得罪临江王。

    他于是就看着沈琛:“你父王同不同意,你说了不算。俗话也说家和万事兴,你们自己的家事,朕不便多管.....”

    “圣上。”沈琛拿出从前的耍赖的模样,走近了几步跪在地上:“您先别忙着推嘛,我送六皇子一样小东西......”

    隆庆帝意味不明的看着他,似乎在等他接着说下去。

    “您看。”沈琛从怀里掏出一只精美崭新的紫檀木盒子来:“这是什么?”

    隆庆帝狐疑的看着那个紫檀木的盒子,半响才道:“拿来给朕看看。”

    沈琛依言递过去,轻声道:“这是臣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寻得的,听说如今世上也唯有他老人家能配的出这味药来了。”

    隆庆帝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看了沈琛一眼,轻轻揭开盒盖,见里头有一方印鉴一张镂空的信笺,便展开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他便猛地阖上了盖子,问沈琛:“这人呢?这人往哪里去了?!”

    沈琛知道他在想什么,摇了摇头,很是诚恳的告诉他:“圣上,药圣行踪飘忽不定,我也是找了这么几年,才找到了他,就是这一匣子里的两瓶药丸,也是臣亲自赶去求了半天,跟他约定一定将山东之乱彻底平息,拯救万民,他才给了的.....您也知道这人的脾气,当初他年纪还小的时候,还是先帝朝的时候,去了半条命也不肯替皇族开方子......现在能得他两瓶药,已经是极限了。”

    隆庆帝已经从激动中微微平复了心情,却还是目光复杂的盯着匣子里的药丸不肯挪眼。

    这个药圣的名号极大,算算他的年纪,怕也最少八十了,可他竟还如此仙风道骨,竟还能制药且四处寻访.....

    要是当初他被丹药掏空了身子的时候,能得此人在旁,恐怕身体也不会衰败的这么厉害。

    可是这些都已经说的太迟了,他叹了口气,问沈琛:“药圣怎么说?”

    “这药是药圣听了我的陈诉,配了一夜配出来的,一瓶是给您的,一瓶是给六皇子的,给六皇子的,说是六皇子年纪还小,虽然毒素侵入脏腑损害极大,可是调养着,总能增加不少寿数。给您的,也能叫您尽量不被病痛困扰,可以安枕......”

    药圣只听沈琛说就能知道他如今的情形,隆庆帝有些怔忡,心里更加遗憾不能把这个人拘在身边,可是他也知道,药圣这个人脾气古怪,宁愿死也是不愿意违背原则的,也就只好作罢,半响才看着沈琛,道:“你要的,朕都答应了,自然会同你父王提,过几天便下旨叫你们完婚。”

    沈琛便笑着直起身来给隆庆帝磕头:“多谢圣上成全。”

    隆庆帝深深看了他一眼。

四十七·诚心

    沈琛从宫里出来便径直去了定北侯府,到了三月,四处的花都开了,定北侯府里头一片的姹紫嫣红,湖边的垂杨也随风摆动,叫人看着便觉得赏心悦目。

    阳光在湖面上投下一层光影,风一吹,湖面便波光粼粼,卫安正陪着卫玉攸和兆哥儿在花园的八角亭里头赏景,兆哥儿已经不那么怕生了,自己迈着小短腿在花丛里头来回的跑,跑的满头大汗。

    卫玉攸从前是必定不许他这样跑的,否则出了一身的汗,回去若是着了风,又要被婆母指着鼻子骂不会带孩子。

    可是现在在自己家却不同了,什么都能自主,下人又贴心听话,完全没有掣肘。

    因此她也就是看着兆哥儿走,回头笑着对卫安说:“不知道为什么,都两岁了,可是一旦跑的急了还是容易摔倒。”

    卫安上一世也算得上带过孩子,静安公主的孩子是她带着哄着的,见卫玉攸担心,就笑:“小孩子都是这样的,腿上还没什么力气,多出来走动走动就好了。”

    卫玉攸点头,见玉清上来,便问他:“去看过蓝禾了?”

    蓝禾是今天出嫁,玉清是去送添妆去了,卫玉攸也是知道的,她跟卫安的关系越发的好,在这上头也就很上心,还特意叫自己身边的紫荷也带东西去了一趟。

    玉清笑起来,很是开心的样子:“是,一切都好,她们家人也都挺实在的,该给的都给了,并没有克扣。”

    蓝禾家里毕竟还有两个弟弟和几个妹妹,虽然平时卫安看重蓝禾,也明确跟蓝禾的父母说过了,以后蓝禾仍旧是她的管事娘子,可是还是怕她们不顾这些做的太过叫蓝禾丢了脸面。

    玉清特意叫卫安放心:“您给的那只光面的开口金镯子也在她手上带着呢,我看她父母很聪明的,知道她嫁的是林家不会差,不敢图那点东西。”

    卫安嗯了一声:“我都知道了,不过是白嘱咐你一句,既然没事,那就更好了。”

    上一世跟着她这个主子,蓝禾受尽了委屈,有父母亲人也跟没有是一样的,她知道蓝禾嘴里不说,可是不是不难过的,毕竟是个重情的人,父母亲人不看重她,她却很是因为自己无能不能替父母兄妹争光而觉得难堪羞耻。

    不管怎么样,这一世,蓝禾的家人都要因为她而觉得面上有光了,不管是真的真心还是情势所逼,不会再有人对着蓝禾冷言冷语,因为她没有跟个好主子就不把她当人了。

    卫安舒了口气,就听见卫玉攸笑了一声:“年纪小小的,办的事却总是这么老成,知道的是你心疼自己的贴身丫头,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在嫁女儿,凡事事无巨细都考虑周到了,恐怕当真就是人家的父母也没你想的这么周全的。”

    卫玉攸总觉得卫安不同。

    就跟那一晚,她在普慈庵和陈绵绵说卫安偷盗的时候一样的不同,那个时候卫安就好像开始露出变化的端倪了,面对指责不慌不忙,连眼睛里都没有太多的波涛。

    从那以后,卫安就一直这样稳定从容,好似每一件事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想起旧事,卫玉攸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怅惘也有些庆幸。

    不管怎么样,她虽然跟卫安短暂的对立过一阵,可是后来总归是没有错的太离谱,现在看来,跟卫安站在对立面的,好像真的结果都不是太好。

    玉清也哄卫安高兴:“是啊郡主,您想的实在够周到了,蓝禾哥哥慌得跟什么似地,就是她那个嫂子,对蓝禾也是事必躬亲,凡事都妥帖的,什么事都来问,连衣衫上的褶皱都亲自替蓝禾抚平了,您就放心吧,林跃是个聪明的,知道您对蓝禾好,蓝禾一定从此就过上好日子了。”

    婚事迟迟不定下来,府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心慌的,卫玉攸也知道玉清说这些话是想让卫安不去想那些事,很是配合:“可不是,咱们蓝禾是个有福气的,玉清你也别担心,你们姑娘公平着呢,早就跟我说过了,对你也是一样的,不会叫你委屈了。”

    玉清就忍不住红了脸有些赧然,低下头摆弄着衣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话,饶是她再机灵,碰上这种话题,也是不大好说什么的。

    恰好兆哥儿玩的累了蹬蹬蹬的要自己上楼来,卫安看着紫荷哄着兆哥儿上来了,招手叫兆哥儿到跟前替他擦汗。

    玉清才偷偷松了口气。

    卫玉攸也知道女孩家面皮薄,不能再继续往下说,便干脆说起别的事来:“对了,听说这几天李三都并没有来了。”

    紫荷细心的替兆哥儿带上围兜,轻声回话:“是,这些天都不曾来过了,听说是因为赌债而东躲西藏的,李老太太病了,指着他去买药,可是他却不敢出现,李老太太骂了好一阵,倒是想到咱们家来的,可是连咱们门也进不了,就被赶出去了。”

    李老太太也是个脸皮够厚的,遇上别的人,都闹到了这个份上,不管怎么样,老死不相往来就是了,可是她却偏不,还想着要在这个媳妇儿头上再讹上一笔,说是卫玉攸带走了她们李家许多金银细软,都是值钱东西,还说把她们李家的孙子抱走了,该赔偿她们。

    她闹到家里来,三夫人原本一肚子的气,立即便恼怒的叫人把她给轰走了,连理会也不想理会。

    这样的人,跟她说话都嫌沾了晦气。

    何况徐四小姐才进门,事情多得很,三夫人更不想跟这样的人沾上关系。

    李老太太连续来了好几天,到后来却连定北侯府这条街都进不来了,这才彻底死了心,才外头跟人说定北侯府仗势欺人,硬是要和离云云,抱怨着哭了好些天。

    可是一来定北侯府因为世子娶填房特地施了好几天的粥,众人都交口称赞,二来是因为大家都已经知道她刻薄儿媳的事,根本就没人愿意听她那些抱怨的废话。

四十八·定局

    李老太太自讨没趣,闹了几次知道彻底没用之后,也就不再闹了。

    李三彻底被赌债压得抬不起头来,这还不算,不久就有人去衙门告他,说他之前放高利贷,竟还闹出过人命。

    顺天府出了文书捉拿他,他就更成了丧家之犬,李家族里特意开了宗祠把他给从族中除名了。

    卫玉攸听紫荷说起这些,面上竟没什么表情,或许是夫妻之间反目总是比一世恩爱要容易,从李三总是出言不逊出口伤人,总是诓骗她把嫁妆拿去挥霍,算计她还要算计她的家人孩子的那一刻起,她就彻底看清这个男人了。

    要说对和离有什么不满的,那就是觉得这个结果太便宜了李三。

    可是现在,连这点子不满也没了。

    这才是李三这种人该得的报应。

    她笑了笑,见紫荷有些出气的感觉,便摇了摇头,相比较起来,她自己却对这些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了。

    只是,带累了卫安,总是不好的。

    从前年纪轻不懂事,只想着把人都比下去,自己突出才是最好的,嫁了人才知道为什么家里一直教导她们要姐妹和睦,要互为援引,若是连自己家的人都跟斗鸡似地,那还指望谁能在你落魄的时候拉你一把呢?

    她叹了口气,莫名叹了一声:“都怪我。”

    卫安正把兆哥儿抱起来喂他吃糕点,听见她这么说就挑眉看了她一眼,见她面带怅然就知道是在说自己和沈琛的婚事,正要说话,就见远处翡翠着急忙慌的朝着这个方向跑了过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卫玉攸也回头去看了一眼,而后就有些神情凝重的站了起来:“怎么回事?翡翠姐姐从来不会这么冒失的.....”

    可是她现在却跑的连仪态也顾不上了。

    卫安也有些愕然,想起昨天晚上老太太那边请了太医,就面带忧色的也跟着站了起来,把兆哥儿交给了紫荷抱着。

    翡翠一转眼已经到了亭子里,来不及上楼,一面走便一面说:“郡主,五姑娘,快.....郡主快往前厅接旨去......”

    接旨?

    卫玉攸吃了一惊,立即便反手握住了卫安的手有些担忧:“不知是什么事......”

    卫安却并没多吃惊,不管是什么旨意,先去接了就知道了,在这里猜也猜不出是个什么来。

    她很快就回了卫老太太的院子先换了衣裳,才跟着卫老太太去前厅接旨。

    卫阳清已经叫人准备好了香案等物,连传旨的竟是黄兴,这个时候正跟卫阳清说些什么,见了她和卫老太太来,还微微露出个笑脸来:“二位来了?接旨罢!”

    黄兴跟沈琛是相熟的,他能露出这个表情来,就说明不是什么坏事,卫老太太捏了捏卫安的手,要她放心,缓缓的跪了下去。

    卫安也紧跟着跪下去。

    黄兴便缓缓展开那卷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卫家女卫安,京城世家之后,诰封懿德,行端仪雅,礼教克娴,诗书传家,执钗亦钟灵毓秀有咏絮之才,今及芳年待字金闺。潭祉迎祥,与平西侯沈琛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赐册赐服,垂记章典。”

    卫阳清在旁边听的皱起眉头来。

    赐婚的旨意已经下过一遍了,这还是年前的事了......怎么现在又来了一份?

    卫老太太也同样神色怔忡,这赐婚的圣旨写的也真是有意思.....里头夸卫安是夸了,对沈琛却只是提了一句罢了....

    她不禁抬头看了黄兴一眼。

    黄兴却已经笑着将圣旨收好双手交给卫安了:“郡主,快请接旨罢。”

    卫安双手举过头顶恭敬的接过圣旨,才站起来,就听见黄兴说:“圣上说,年前郑王不在,他身体不好,外头多有揣测圣意的可恶人等,便干脆以正视听。婚书已经下了,这旨意,临江王府同样也有一份,圣上的意思,是要礼部和临江王府共同操办婚事...并已经着钦天监算定日期,咱家先在这里恭喜郡主了!”

    这圣旨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

    难道是隆庆帝真的已经因为时日无多,所以连这些规矩也不顾了吗?

    一门婚事发两道旨意,是什么意思?

    卫老太太忧心忡忡,连卫阳清也皱着眉头很是不解。

    黄兴笑笑,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卫安,就轻声道:“郡主放心,这是侯爷求来的,虽然不合规矩,可是.....侯爷原本就不是重规矩的人,而圣上,如今也不把规矩看的那么重了。”

    自然是有了让他不重规矩的东西才值得他跟临江王对着干。

    卫安心知肚明,心里有些感慨,有些明白沈琛为什么这两天不见踪影,又不知道沈琛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许久才低声道:“谢过公公。”

    黄兴摇了摇头,见卫家的人递过来一只一看便知极为丰厚的红封,不动声色的接了,由卫阳清招待着亲自去用了点心。

    卫老太太便领着卫安回后院。

    不管怎么样,有了这封圣旨,加上黄兴说的,钦天监选定日子便操办婚事的话,这门婚事是肯定不会再有什么阻碍了,这明摆着的圣旨发了下来,郑王也在,临江王不管怎么样,不可能再打隆庆帝和郑王的脸。

    回了院子里,二夫人三夫人并徐四小姐都已经在了,见她们回来,急忙神色各异的迎上来。

    卫老太太免了她们的礼,叫她们坐了,才把今天接的旨意说了,末了便道:“都安心罢,是好事。”

    不是已经下过一回旨意了?

    二夫人三夫人和五夫人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可是隆庆帝既然新下了旨意,那现在僵持的这僵局就算是打破了,怎么看也是好事一桩,便都跟着高兴起来。

    三夫人还笑道:“说起来,那今晚的宴更加热闹了,这样大的喜事,旨意是在咱们这边宣的,郑王府那边只怕还得叫人去通知一声......”

    在隆庆帝看来,卫安不过是郑王的便宜女儿,又不是亲的,发旨意自然是发到卫家来。

    虽然其实按照规矩该发去郑王府的,可是他现在哪里顾的上这些?

四十九·如愿

    五夫人徐四小姐怔了一瞬,很快便真心实意的替卫安觉得高兴,松了口气便握住了卫安的手:“真是大好事,我说今天为什么枝头上有喜鹊叫呢,原来是应在了这上头。”

    徐四小姐最近跟卫安相处得很不错。

    卫安是个聪明的人,她若是愿意的话,向来是能叫对方如沐春风的。

    徐四小姐嫁过来才一个月不到,很多事都是两眼一抹黑,对卫家的许多情况和规矩都不大清楚,卫安总是能恰到好处的给她送上提醒,叫她不至于出什么差错。

    连她身边的嬷嬷们都忍不住说她遇见了一个好相处的继女。

    人跟人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虽然不过是短短这么些时日,可是徐四小姐已经很喜欢卫安了,自然就真心替她觉得开心。

    府里最近的气氛不是很好,她也知道是因为卫玉攸和离的事闹的不大愉快,而卫安的婚事又被压着没有动静的缘故。

    现在卫玉攸顺利和离,卫安的婚事也终于确定了下来,她也忍不住觉得轻松了许多。

    卫老太太见她对卫安亲近和善,心里也觉得开心,对着她很是和气:“你说的是,翡翠原也跟我说今天外头的喜鹊一直在叫,原来是因为有这等喜事。”

    她笑着对二夫人和三夫人又道:“好了,既然圣旨是给了咱们侯府,那安安也当从咱们侯府出嫁,原本就算不是从侯府出嫁,我们也要给准备嫁妆的,那就要劳烦你们辛苦了。”

    二夫人和三夫人对视了一眼,都急忙摇头。

    对于府里的姑娘少爷们的婚事,账上都是会有银子支出的,这笔钱本来就是公中出,二夫人和三夫人都知道,她们无非也就是多点事罢了。

    何况卫安的嫁妆,从很早开始卫老太太和老镇南王妃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床是从前几年就开始打的,家具也都是早就找好了料子,她们要添的东西有限,又能累到哪里去?

    三夫人更是直言不讳:“母亲实在是言重了,安安原本就是我们的侄女儿,我们做婶娘的,平常还总要她帮我们的忙,现在好不容易有能用得上我们的地方,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您怎么能说什么劳累不劳累的话?”

    卫阳清早已经派人去通知了郑王,不过一个时辰左右,郑王和郑王妃便赶来了侯府。

    郑王妃连宝哥儿也抱来了,一见了卫安便先笑起来:“恭喜郡主了。”

    徐四小姐急忙起来跟郑王妃见礼,说起来,她跟郑王妃的年纪都差不多,两人也都是卫安的继母,可是却并没有见过多少次。

    郑王妃急忙伸手扶住她:“都是一家子亲戚,我在老太太跟前也是晚辈,咱们算起来是平辈,不必这么多礼数。”

    看起来这个徐四小姐是个好相处的人,这就好,虽然卫安在卫家待的时间也不会很长了,可是有个好相处的继母总比多个仇人好。

    郑王妃对着徐四小姐很是客气,徐四小姐便松了口气,和她闲聊:“安安的嫁妆早就开始筹备了,我也无从下手....”

    郑王妃知道当后母不容易,便从善如流的告诉她:“大件的家具很早就开始筹备了,都得了,我和她父王商量了,我们再出我们的那一份,从前的王妃留下来的,都给她,另外再单独给她一笔银子......”

    她这回过来为的就是这个,将单子递给了徐四小姐,轻声道:“虽然是嫁做侯夫人,可是到底太打眼了也不好,因此我们给的是现银,还有两家铺子....”

    因为明鱼幼留下来的嫁妆便是一笔庞大的数目,加上老王妃留给卫安的那些东西,还有老太太的贴补,卫安原本的嫁妆就已经足够打眼了,郑王府要是再补贴,明面上太过了----哪怕是嫁入王府当王妃呢,这么多嫁妆也算得上是铺张显眼了。

    可饶是如此,徐四小姐还是被吓了一跳,看着单子许久回不过神来。

    她自己的身世坎坷,跟家人闹得很不愉快,除了平安侯夫人还关照她,其他的家人都是从她嫁进侯府才开始恢复往来的,自然嫁妆就不会多到哪里。

    郑王妃那里有郑王补贴如此大手笔,可是她却拿不出这么多来,因此不由为难。

    等郑王妃抱着宝哥儿去午睡起来的老太太那里说话了,才跟进来换衣裳的卫阳清提起这件事:“论理,郑王爷是父亲,您也一样是父亲,总不好差的太多......”

    卫阳清对徐四小姐很满意,从前长宁郡主在的时候,动不动便要摆脸色,家里头一天到晚气氛都冷冰冰的,底下做事的人也生怕做错事惹怒了她,大家全都跟木头人没什么两样,徐四小姐却跟长宁郡主的目下无尘不同,是个很能叫人觉得舒服的人,跟她相处起来半点也不累人。

    何况她还温柔体贴,他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她都先安排好了。

    遇上不能决断的事,也从来不擅自做主,不会藏着掖着。

    卫阳清叫她一同坐下,很温和的点头:“这个我早就已经打算好了,在你还没进门之前,便已经跟老太太商量过,我这里出三万两银子。”

    徐四小姐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三万两!

    她几个姐姐跟她自己加起来出嫁恐怕也没有这么多嫁妆银子,卫阳清一出口竟然就能给出这么多的银子!

    卫阳清看出了她的惊讶,也没有什么隐瞒,便如实道:“你别多心,这是之前长宁.....”他说到这里,表情有些复杂的停了下来,好半响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紧跟着又道:“是她留下来的,她的儿女中,所剩下的唯有阿了,阿成亲,我留下了一笔银子,其余的,便都给了安安。她小的时候,受了许多委屈,你不要觉得我偏心......”

    他诚心实意的对着徐四小姐道:“这是前头那位留下来的银子,给安安一部分,也是因为前头的那个实在对不住安安。以后我们有了孩子,我自然会替他打算好的。”

五十章·规矩

    徐四小姐就急忙摆手,她当然知道前头的那位指的是谁,嫁进来之前,平安侯夫人就跟她大致说过卫家的事了。

    虽然只是外头传扬的一些,可是她也知道后来长宁郡主和卫玉珑污蔑卫安身世的事,现在再提起来,她便道:“老爷不必告诉我这些,我心里都知道的,别说是前头那位的银子,哪怕是您自己的,那也是您想要给谁就给谁,没有别人强去要的道理。若是我以后有了孩子,我也不盼望着他坐在祖辈的荫庇上头坐吃山空,希望他是个有志气的能立的起来的。”

    真是跟长宁郡主全然不同。

    长宁郡主分明什么也不缺,可是就是喜欢比,跟这个人比跟那个人比,稍微有一点不如意便能恨死人,谁得罪过她,想要和解也绝不可能。

    这种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子,卫阳清年轻的时候还觉得是敢爱敢恨,等到年纪大了,就实在受不住了。

    现在徐四小姐这样温柔体贴,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他终于明白年轻的时候卫老太太为什么会指着他的鼻子说他不知好歹。

    人家都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原来是真的。

    叹了口气,他接过徐四小姐递过来的茶,微笑道:“你说的是,我们的孩子,应当自己就能立的起来,只想着祖上的东西,才是真的没出息的。不过你放心,阿跟他母亲不同,是个厚道的,我也并没其他庶出的孩子了.....以后我会好好教导我们的孩子。”

    徐四小姐刚才还不觉得,现在不由脸红起来,见卫阳清说的一脸郑重,也跟着努力肃了脸色应是。

    外头徐嬷嬷不一时笑着进来禀报说是沈琛来了。

    卫阳清便皱起眉头来:“婚期虽然未定,可是也就是最近的事了,按照规矩,他怎么也不能过来才是,却这个时候来了。”

    徐四小姐便笑起来:“平西侯可不是那等墨守成规的人,老爷也不要太苛责了,再说,侯爷自己对这门亲事极为上心,您不必担心他轻浮不稳重。”

    沈琛对卫安的上心是谁都看得出来的。

    卫阳清却还是有些不大高兴:“你不知道,我是怕那边挑什么毛病。”

    临江王妃的确是正跟临江王说起这件事:“这也真是奇了,阿琛从前一个多听话的孩子,哪怕是我不喜欢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对王爷您的忠心和孝心,他什么时候忤逆过您的意思?可是这回......”

    这回竟然自己绕过临江王去求了隆庆帝下旨让他跟卫安成亲,临江王妃面上一脸的凝重,心里头却实在是想要发笑。

    沈琛大约是真的过的太顺风顺水了,连这等蠢事也做得出来。

    临江王不同意这门亲事不是因为想要拿捏他,是真的觉得卫家的事太多,怕沈琛到时候过的不好。

    可是沈琛却不体会他的苦心,竟然径直求去了隆庆帝那里。

    这是把临江王当作什么?

    这又是把临江王置于何地?

    她慢条斯理的看着桌上琉璃盘里头盛着的蜜桃,轻声道:“不过这也怪不得阿琛......”顿了顿,见临江王还是一言不发,她声音放的更加轻缓了一些:“毕竟是个毛头小子,他懂什么呢?又没经历过这些,看见一个,喜欢上一个,以为就非她不可了,自然是人家说什么他听什么,都说卫家的姑娘厉害,现在看来,也果真是厉害的。”

    临江王的面色就变得有些差,他当然知道沈琛喜欢卫安,都来自己跟前求过好几次了。可是他也同样因为这一点有些担心-----沈琛实在是把沈琛看的太重了,太纵着了些,卫安身后又除了卫家还有一个郑王无法无天的宠着纵着。

    以后要是两个人过的不顺心了呢?

    再说了,现成不就有过一个例子吗?之前的卫阳清,多喜欢长宁郡主啊,为了长宁郡主连家族也不要了,爹娘的话也不听了,可结果呢?

    结果还不是闹的快要家破人亡。

    要不是卫老太太撑着门户,后期卫安跟郑王沈琛帮忙,卫家早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他叹了口气,末了还是道:“你多用些心,礼部那里也经常使人过去问问,将婚礼操办好些。”

    不管怎么样,他到底还是心疼沈琛的。

    不喜欢卫安是一回事,可是沈琛执意要喜欢,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临江王妃心里冷笑,面上却半点也没露出来,仍旧淡淡的应了一声,又想起什么似地,叫了一声准备起身的临江王。

    临江王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还有事?”

    “是有些事。”临江王妃咳嗽了一声:“说起来,阿琛的年纪最大,过了便是阿吾和谙儿他们了,他们年纪都不小了,也是时候该要开始着手挑选好人家了......”

    临江王嗯了一声:“这些我心里头都有数,先把阿琛的婚事办过再说罢。”他说着看了临江王妃一眼:“阿吾不是个心里没成算的,你办什么事,也该想想他的意思。”

    这是在说之前徐家的事,临江王妃并没有否认,垂下眼睛低声应是:“我之前也是觉得徐家的姑娘温婉和顺罢了,说实话,挑选儿媳妇,还是要温柔些的好,那些性格太固执倔强的,往往总是眼里揉不得沙子。”

    这是在婉转的说卫安就不是那温婉和顺的。

    临江王想起卫安之前做过的那些事,知道她行事狠辣果决,心里原本就有几分忌惮,现在沈琛偏偏又对她上心,他便更加担心。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也只是嗯了一声便道:“不管怎么样,既然婚事已经定了,那她便是阿琛的正妻,是你我的儿媳妇,容不得别人再说三道四,这府里再有人说什么,你若是听见了,直接处置,不必顾虑。”

    临江王妃心里有些不甘,却并没再说什么,有清霜在,卫安那种性格就有吃亏的时候,她不着急,也不急于这一时。临江王是偏心,可是他偏心的只是沈琛罢了。

五十一·抽身

    反正卫安那个眼里不能容沙子的性子,是过不好这一生的。临江王妃心里头觉得卫安这种张口闭口就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和期望可笑又可怜,别说王公贵族了,放眼天下,这天底下稍微有些钱有些势的男人,哪一个是真的能守着糟糠之妻过一生的?

    看看那些平民罢,就是他们,若是地里收成好了,说不得也要抬个小妾在家里的。

    卫安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例外?

    凭她年轻貌美吗?可是这世上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多了,谁能一直永葆青春呢?

    再说了,再美再好的女孩子,在男人眼里,过了新鲜劲,那也就是那个样了,还能守着多久?

    只不过卫安自己想不通,总觉得自己是特别的那个。

    不过也没关系,她觉得自己特别,生活以后回赏她一个巨大的耳光的。

    现在更叫临江王妃觉得有些紧迫的,是楚景吾的婚事----临江王说他自己心里有打算,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打算。

    知道她在想事,秦妈妈就在旁边很安静的替她焚香,临江王妃最近总是失眠多梦,晚上是睡不了一个整觉的,若是没有这提神的熏香,她撑不到下午,恐怕就要睡着。

    过了好一会儿,临江王妃才轻轻的动了动,转过头来看见了秦妈妈,有些索然无味:“从前我恨她们恨得跟什么似地,恨不得立即便把她们全都送下去陪了景行,让她们跪着死了也要给景行赔罪,可是现在看她们这轻狂样儿,我又觉得不必了。”

    秦妈妈没有料到她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便忍不住笑了笑:“您怎么这么说?”

    从在九江开始受尽委屈,临江王妃心里头对卫安和沈琛的仇恨她都看在眼里,连暗杀郑王的事她都做的出来,现在说什么想要抽身,秦妈妈是不信的,便只是笑着。

    临江王妃喝了口茶,或许是因为沈琛的愚蠢取悦了她,也或许是临江王刚才有一瞬间的恼怒叫她觉得心里开心,她语气变得很是和善,有点像是刚生下楚景行的那会儿的做派了,轻言细语的道:“她们这么蠢,为了所谓的什么两情相悦,现在连王爷的意见也不顾了,竟就敢跟王爷对着来,这说明什么?”

    沈琛越发的把自己当回事,也太不把临江王当回事了。

    现在临江王是宠着他们纵着他们,可是等到以后呢?

    秦妈妈低头给她倒茶,见她神情淡然平和,便大着胆子道:“侯爷如今是不是也尾巴翘起来了?”

    临江王妃便忍不住笑起来:“是啊,就是这句话,可不是尾巴已经翘到天上去了么,不过这样也好,翘罢,再深的情分,也回有耗尽的那天的。”

    何况她原本也不需要她们耗尽情分才能动手。

    挑了挑眉,她吩咐秦妈妈:“去把东西准备准备,别叫人挑出错来,不过就是娶个儿媳妇进来,我还忍得了这份辛苦。”

    秦妈妈眉心一跳,想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答应之后便又问她:“王妃,您上次不是要我们盯着那边那头?”她有些迟疑,过后才轻声跟她说:“那边不知怎的,最近好似平静过头了。”

    平静过头原本就是一种不大正常的表现,瑜侧妃可不是个安分的人。

    瑜侧妃这回却是真的安分。

    已经三月了,可是她却仍旧很是畏寒,别人有的已经爱美穿上了薄纱了,她却仍旧裹得严严实实的。

    彭嬷嬷还替她生着炭盆,暖了汤婆子放在她被窝里,就是这样,她的面色也仍旧不是很好看,急的彭嬷嬷了不得,暗地里偷偷叫楚景谙多劝劝瑜侧妃,怎么也该好好调养身体。

    瑜侧妃手里正握着一卷书看着,楚景谙便来了,进门便看了瑜侧妃一眼,静静的打量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变得憔悴瘦弱了许多。

    他心里有些发慌,喊了一声母亲。

    瑜侧妃就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见是他,脸上绽出微笑来,招手让他坐下:“从哪儿来?用过饭了没有?”

    楚景谙很乖巧的坐在她对面,见她手里捧着一本香谱,就问她:“您怎么忽然想起看这个了?”

    瑜侧妃将书交给旁边的彭嬷嬷,微笑道:“闲着没事,所以看看,听说寿宁郡主极为擅长斗香,以后还想跟她讨教讨教。”

    说起这件事,瑜侧妃的脸上带了些嘲讽的微笑:“咱们这位侯爷,对待他这未过门的妻子,可真是上心啊。”

    这么费尽心思,连得罪了临江王也顾不上,真是用心可贵了。

    她见楚景谙也似乎很是不明白的样子,便叹了声气道:“你不要觉得他蠢,他看中了卫安,便一门心思的对待她,甚至不惜违背你父王的意思,这不是他蠢,而是他这个人说一不二,一诺千金。男子有这样的品质,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都是受人尊重的。”

    楚景谙没有料到瑜侧妃会这么说沈琛,有些茫然。

    瑜侧妃便又道:“我从前瞒着你,不顺你的心意,也要解决了那个女人,为的就是这个。”见楚景谙猛然抬头,瑜侧妃咳嗽了两声,面色有些潮红,却仍旧坚定的道:“聘者为妻奔为妾,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她来路不正,品行不端,就是抬回家里做个妾,也伤你的脸面,往后别人提起来,只要是稍稍懂规矩的人家,都只会说你既然看得上那样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从前瑜侧妃做事总是独断专横,就算是说道理也是气势汹汹像是要指着人的鼻子骂人,这回却这样轻声细语,楚景谙有些意外,半响才嗯了一声:“这些道理,我都知道。”

    彭嬷嬷上来给她们倒茶,闻言便忍不住道:“侧妃一门心思全是为您打算,您多多体念她对您的一腔心思......”

    这是不合规矩的,就算彭嬷嬷是她身边的老人,资历极深,可也不该这样。瑜侧妃看了她一眼:“你出去罢,哪里有下人教训主子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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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闺密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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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了一手好牌却打的稀烂的卫安死了,
家破人亡又成了下堂妻,冗长的人生就像是个噩梦。
好容易发飙一回,一转眼却又转回了闺阁弱女之时。
娘家没倒爹娘还在,眼看着前头全是繁花锦秀,她下定决心要好好打牌,
可是重新活了才发现,自以为握有的一手好牌竟从不属于自己。
是逆流直上还是安心当个炮灰,这是个问题。春闺密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春闺密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春闺密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