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利诱
可是羡慕有什么用?人家生来就是定北侯府的,人家有个当初跟明皇后是亲姐妹的娘,不管之前多少风雨,老太太就是屹立不倒,现在连隆庆帝也给她几分脸面,让她几分,前儿因为老太太进宫受了风寒,竟还特地赏下了一百饷田,这么多田地,少说也能卖个万把两银子,要是有了这笔银子.....
银子银子,从前富贵的时候不知道,现在缺了钱了才察觉出来,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他眼神阴沉,目光阴郁的看着面前的当票,半响忽然撕了个粉碎,扬起来撒了一地,冷笑着看着面前的人,恶狠狠的下了逐客令:“银子我自然会还,可你们要我做的事,我办不到!”
他当官这么些年了,不是傻子,蒋松文的事尚且没能牵连到他,被他给避过了,就能见出他的冷静清醒来。
这回显然是有人瞄准了他,窥准了他的阴私,所以找上门来设计他,要他出头去当出头鸟来陷害人的。
一开始只不过是引着卫阳清常去那些烟花柳巷,说实话,这些事原本也不算什么大事,男人嘛,哪里有不花心的。
卫阳清虽然快娶填房了,可是这填房到底还没进门不是?就算是时常去那些地方,也可推说是应酬,不伤什么大雅,那些人要他引着卫阳清常去,他想着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就顺便办了。
满心以为那些人能就此放过他,还特地编造了自己的烦心事引得卫阳清同情心大作,可是现在这些人却不仅没有放过他,反而还变本加厉,要求越发的过分起来。
他愤愤不平的望着眼前的人,沉声道:“快滚!”
那人不慌不忙的踱步过来,啧了一声,摇了摇头很是惋惜的叹了口气:“您都难成这样了,怎么还是这么大的气性?人家不是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您这样学问渊博的人,没道理连这个道理也不懂罢?何况您都已经开了个头,怎么就不把接下来的事也给做完了呢?也省的虎头蛇尾的,您说是不是?”
张伟勋深吸了一口气,耐心耗尽,咬牙切齿的冷笑:“放屁!你们这么威逼利诱的,非得让我引着卫阳清去烟花柳巷,我还以为你们只不过是想要坏他一桩亲事,想想只要做的不算过分,不会把我牵扯进去太多,你们用把柄威胁我,我也就忍了。可是现在你们却得寸进尺,竟然还想我在.....在河堤的事上动脑筋!这是抄家掉脑袋的大事,你们知不知道我沾染上了,但凡是有个什么闪失,我们一家人的性命就都没了?!为了这点银子把一家人都赔进去,这笔买卖我还是会算!”
他忍着气,看眼前的人只觉得凶神恶煞,处处都带着杀气,只想着快点把这难缠的佛给请走。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僵了下来,那人看着面前的冷哼了一声:“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张伟勋也豁出去了,忍不住就拍了桌子怒吼:“董大人!我敬您从前是蒋大人的亲戚,所以对您礼数周到,也算得上给您面子了,可是您也不要逼人太甚了!牛不喝水还不能强按头,更何况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呢!若是逼急了我,我上折子参您一本,咱们大家脸上都不好看,结果都不好,您说是不是?!”
这就是在威胁人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日子过到现在已经算得上是憋屈万分,别说什么脸面了,只要能保住家族,不受别人嘲讽,便已经很好了。
他知道自己的斤两,也知道对面这人的来头,这些人就是那等不拿别人的人命当人命的,他们要斗就让他们去斗,要是自己也跟着牵扯进去,那才是真的脑子里头进了水了。
卫家现在是什么样的境地?人家现在处处都顺风顺水,宫里头有隆庆帝对他们关照有加,外头有平西侯护着,卫阳清自己也算得上是规行矩步,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正是煊赫的时候,这时候碰上去,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这种不划算的买卖,董成器那是因为是蒋松文的亲戚,蒋家倒了他的好日子也到了头,家里的亲戚也都死了,所以没法子不得不斗,可是他不过就是损失了些银子罢了,犯不着为了这些东西把命都给填进去,那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董成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半响才嗤笑了一声:“有些事可是身不由己的,不是你说不做了就能不做了,要知道,去勾引卫阳清出来寻花问柳的是谁?约了卫阳清去别庄吃野味的是谁?之前在平安侯那里上眼药说他坏话的人又是谁?我告诉你罢,平西侯府就没有傻子,定北侯府更没有。卫安那个死丫头可精明得简直不似人,到时候哪怕你临时抽身,可是我们要是算计到了卫阳清头上,算计不成或是漏了马脚,她难道就体谅你中途抽身,不算你是仇人了?”
卫安的本事,张伟勋隐约也是听说过的,这些人里头,就没一个能没有提过卫安做的那些事,和跟卫安对上以后那些人的悲惨经历。
他冷不丁的打了个冷颤,看着董成器摇头:“董大人不必吓我,不管怎么说事情到此为止了,其他的事,我是不会再做了,至于大人是不是要告发我,是不是要去卫家那里告状,我是不怕的。”
董成器自己的耐心也已经到顶了,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张伟勋,恨不得能一脚踩死他,只觉得他顽固不化,如同一头蠢驴。
半响,他才忍住了心里头的气,阴恻恻的又带着点玩味嘲笑的哦了一声:“张大人真的这么想?那可真是可惜了,这么多放到当铺里头的东西,以后恐怕也赎不回来了,这也便罢了,大人家里头从前也是富贵过的,典当也能撑一段日子,可是....过了这一段日子,大人家里拿什么补贴下去呢?这可是一家子人呢,个个都要用银子的。”
第八章·勾结
董成器看着面前的人眉毛跳了几跳,才老神在在的拿起刚才的茶喝了一口,咽下了那口难以下咽的冷茶,才道:“这可真是不大好看了,何况我记得,也不仅是典当这一处做的不妥罢?”
张伟勋忍着心里头的万般气恼看着他,似乎是在叫他快点走,全然不想听他到底在说什么。
可是董成器也是能坐得住的,他自小在蒋家长大,什么阵仗没见过,什么场面没经历过,什么人不知道该怎么对付?
他拿张伟勋根本就不是没法子,看了他一眼就径直道:“你典当的东西里头,我记得有一样是蔡放的论语罢?这东西,啧啧啧,怎么说呢,少说也是价值连城罢?你便当普通珠宝这样当了.....”
张伟勋后知后觉的察觉过来,抖了两抖才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董成器就砰的一声把茶盏往桌子上一放,冷声道:“这是宫里头的贡品!是在内库里头的珍品,这东西是怎么到的你这里,你自己不知道,不如回去问问你们家老人?这东西要是被拿出来了,知道了来路,你说从前当着内库的差事的您的父亲,会不会被抄家啊?”
帮皇帝管着私库,原本从前也是皇帝很信任的人,可是转头却中饱私囊,私底下往家里倒腾宫里的贡品。
当初蒋松文的罪状里头就有这么一条。
张伟勋目光都变了,看着面前的董成器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他半响,才努力镇定了心神,结结巴巴的勉强问出了一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是真的不想牵扯进这些人的争斗里,忍不住便放低了声音哀求:“董大人,您们一个个都是大人物,我不过就是个想要安生过日子的小人物,您就放过我吧,我求求您了.....真的,求求您了......”
董成器冷淡的看着他,丝毫不为所动,俯下身将他扶起来:“大人,可别这么说,您可是工部左侍郎呢,这前途无量的,我现在才是真的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您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他见张伟勋一动不动,像是僵直了的尸体,便压低了声音,唉了一声:“我知道,您不想牵扯进来,可是您都已经牵扯进来了,再想要上岸去,岂不是难为人吗,您说是不是?这前面九十九步路都走了,就剩下这最后一步,您干嘛不走完呢?不管怎么样,赢了,那我们自然不必说,往后都富贵不愁了,输了,那您的处境也不见得就比现在差了多少......”
董成器耐着性子,自觉已经说的足够的多了,弯着腰道:“何况您也是好好的左侍郎,什么不比卫阳清差,何必就得压在他底下不能动弹呢?该做的事,自然还是要做的,否则,您家里可就真的从此衰败下去了,您到时候怎么对得住您父亲和您母亲,您说是不是?”
张伟勋闭了闭眼睛,瘫坐在地上,腰背还是绷得直直的,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可是,可是这一旦不成.....”
“怎么便一旦不成?”董成器目光阴冷,语气也冷:“只要我们谋划得当,卫阳清因为这个获罪,最后卫家倒了,那你便是赢家,有什么一旦不一旦的?!”
董成器分明是不给第二条路走,威逼利诱都用上了,张伟勋知道自己现在不给个明话,不站队,恐怕接下来头一个要死的是他自己。
他没法子了,走错了一步,接下来的命运就握在了别人手里。
人真是半点都不能错,他闭上眼睛,坐在地上,很久很久以后才开口:“可就算是我答应了,也没什么用处啊,这河堤的事情原本便不归我管.....”0
“不归你管才最好啊。”董成器微笑扶着他起来:“不归你管,就不会犯错,自然就到时候牵连不到你头上,你说是不是?”
张伟勋还是不明白他究竟准备让自己做什么,犹豫着道:“那您的意思,到底是要我怎么样?之前让我去平安侯府那里说话,我也去了,可是这一招不怎么高明,平安侯府只怕不会因为卫阳清寻花问柳就怎么样.....”
“这我当然也知道。”董成器安抚他:“你不必担心,卫家那帮人的鼻子比狗都灵,我是怕他们太闲了心思也就多了,容易嗅出不对劲来,所以故意给他们找些事做,让他们忙一忙。这个说了也没关系嘛.....”
人总有失言的时候,人也总有些嫉妒心,董成器对着他挑了挑眉,轻声道:“你就说,你不过是一时糊涂,卫阳清未必还能为了几句话就杀了你不成?他们那些人,总喜欢把事情往复杂了里头想,一定会觉得事情不简单,可是我们又不是真的要他们结不成这门亲事,他们亲事成不成,对咱们来说,真不是那么紧要,要紧的是,河堤那头的事。”
张伟勋有些明白了董成器的意思了,想了一会儿就问:“河堤的事,咱们要在其中做文章吗?”
“卫家现在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人家运气好着呢,眼看着,这一天天的,是越来越顺风顺水了,不是这样的大事,恐怕扳不倒他们啊。”董成器坐在他对面,见他已经上路了,便道:“你是工部左侍郎,咱们一道想想法子,有什么办法,能叫卫阳清从这个位子上下来的同时,还能获罪。”
张伟勋算是明白董成器的目的了,他就是要卫家人不好过,要卫家死。
他琢磨了半天,心里头的不愿意渐渐的也就淡了,不管怎么说,有几句话张伟勋是说到了他心里。
他有什么不如卫阳清的?
凭什么卫阳清能把这个肥差揽在怀里,他就只能去喝西北风,苦哈哈的修皇陵?要是之前没有陈御史的事还好,出了陈御史的事和蒋松文倒霉,接下来谁还敢在皇陵这一事上偷油水?那就是自己找死!他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第九章·银子
董成器放下心来,看着面前显然已经入瓮了的猎物,不疾不徐的道:“这样便对了嘛,老话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呢,人多为自己想一想,也纯属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难不成就真的一门心思的等着门庭冷落,从此泯然众人?”
张伟勋耷拉着头不说话,始终是有些心里不安的,坐在旁边深深的叹了口气,才仰起头看着面前的董成器,带着点不甘愿却又卑微的问他:“大人,您就跟我说句实话罢,到底是要我怎么做?”
董成器是蒋家的亲戚,从小当成蒋家的人在蒋家养大的,跟蒋家不说情分多深,光是蒋家倒了,他自己受的损失,就足够他要对卫家喝血吃肉了。
张伟勋心里门儿清,之前不愿意搀和进这件事里头来,也就是怕董成器动静闹的太大,把事情做的太狠,叫沈琛和林家那边发现不对。
他可得罪不起沈琛。
可现在不做也得做了,否则董成器照样不会放过他,横竖都是死,不如就挑选一个死的不是那么快的,搏一搏或许还有出路的。
他豁出去了,想明白了,也自然就下定了决心,坚定的望着董成器问他:“大人要我做什么,直说便是了,如您所说,现在咱们也算得上是一条船上的了,这船要是沉了,我也没有好果子吃,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您放心,您要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一定不会给您掉链子。”
董成器满意的笑了笑,很满意张伟勋这识时务的样子,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半响,重新睁开的时候带了无限杀气:“也没什么难的,现成的不是有一件天大的好差事掉在他头上了吗?修建河堤,写条子领银子呢,这多大的好事啊......”
张伟勋咂摸出些滋味儿了,有些忧心的皱眉:“董大人,这是大好事没错,您想在这上头动心思?可是卫阳清其人,机敏不足,却守成有余,是个极为谨慎的人,加上他家里不缺银子使,他是从来不沾惹上这些不该沾惹的东西的,您是不是想个别的法子?”
董成器不为所动,面色冷淡却胸有成竹:“不必了,没什么事比这个来的更快的了。你便直接按照我说的,这阵子先哄着他,平安侯府跟卫家亲近,一心要攀附卫家,恐怕已经去给卫家漏口风试探了,你明儿不妨就......”
张伟勋明白董成器的意思,他原本就想让平安侯府和卫家觉得张伟勋这是勾引卫阳清去青楼妓院学坏,好用来遮掩真正的目的。
他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您的意思我知道了,明儿我就多请几个院儿里的去吹拉弹唱,就让卫阳清自己也往这地方上想,以为我只是要坏了他的亲事。”
这样的小人虽然是小人,可是却没别的大坏处,何况他不过就是多给卫阳清几个姑娘,撺掇卫阳清应酬,算不了什么大罪,就算是沈琛也奈何不了他,顶多就是教训教训他罢了。
这样的性质比较起董成器所想的,用河堤的事来陷害卫阳清比起来,可什么都算不上。
不过也是个极好的遮掩的靶子了。
董成器嗯了一声就自己戴了帽子起来要走,一面不忘叮嘱要跟着出来的张伟勋:“也不用做的太明显了,就顺其自然些,多诉诉苦,多抱怨抱怨,卫阳清自然会觉得你不过是嫉妒他,所以只敢在背后使一些这样不入流的小手段来让他摔跟斗罢了。”
这样卫家那边也能敷衍一阵子了,有这一阵子的空档,也足够他们算计办事了。
张伟勋答应了,心里头有些为难。
他手里头根本就没剩下几两银子,这些天家里的银钱还都是从当铺里抠来的,明天请卫阳清,又是大排场,没个一百两恐怕都下不来。
可是他现在实在是捉襟见肘了。
他想跟董成器提一提,想到董成器的脾气,又想到自己的地位,把柄都握在人家手里,又不敢提,仍旧耷拉着头准备送人出去。
董成器却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地,住了脚站住了,回头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你现在手头紧,恐怕不够花销罢?”
张伟勋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董成器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这里有两千两银票,不多,你先用着。”董成器笑了笑,从袖袋里掏出一张一百两总共二十张的银票来,放在桌上,拍了拍张伟勋的肩头:“这不过是给你的零花钱,大笔的数目可不好就给,总得想个名目,你先花用着,不够了,再问我要便是了。替我办事,亏待不了你。”
张伟勋有些目瞪口呆。
现在可见蒋家当初到底有多富贵了,董成器竟然现在还能有如此的财力,张伟勋有些错愕,却又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应了一声是,将董成器送出了门。
董成器一走,便有后院的丫头传话过来,说是里头夫人问他办完事了没有。
他叫人答应了一声,自己将银票收了,到了正院,恰好看见正焦急不安的妻子,不由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妻子跟他是少年夫妻,自来一路过来的,替他祖母祖父都守过孝的,他自来尊重她,更别提妻子连嫁妆都为了他而耗光了。
现在还要整天为了家里的银钱往来费尽心思的担心。
他眼里含着愧疚,喊了一声夫人,见妻子转过头来惊喜的迎上来,便也绽开了笑容。
张夫人面上含着笑,见了他便放松了神情:“您回来了?这大冷的天,什么事非得要这么晚了还在书房里头跟人商议不可?您肚子饿了没有,我这就叫人去准备宵夜.....”
这絮絮叨叨也是让人欣喜的,张伟勋满脸都是温和的笑:“夫人不必忙了,我不饿的,我有些话要跟你说,你先叫伺候的人都下去罢。”
张夫人听他这么说,急忙答应,对着婆子媳妇们摆了摆手,等人出去了,才看着他:“老爷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
第十章·同盟
张伟勋等到人都出去了,就先将银票递给她:“我知道最近人情往来甚是多,不说别的,光是孙子的满月酒.....”
这官宦人家办酒也是有说法的,这种满月之类的酒宴若是不办,人家定然就得疑心你们家里是破落了,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
谁都丢不起这个脸的。
张夫人正为了这件事情忧心,却又不想拿这件事去烦已经很烦了的张伟勋,陡然见张伟勋给了这么多银票,不由便震惊问道:“老爷,您哪儿来这么大笔银子?”
两千两!省着点用,也够家里往年一个季度的开销了。
这么大笔银子,现在张伟勋这样的处境,算的上是一笔巨款,张伟勋怎么能拿出来的?
张夫人更加忧心:“您是不是,又去当东西了?这可不好.....您到底当着官呢,恐怕到时候被人家盯上.....”
张伟勋握住妻子的手,柔声安慰:“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这些银子的来路都是正的,更不是我去典当的,咱们家你也不是不知道,上次去典当那部论语就已经是铤而走险了,其他的东西就是有也不敢再去当,否则就是是非,我怎么还会去典当呢?”
张夫人这才放下心来,替他去了大衣裳,服侍他进净房去,隔着屏风在柜子里替他找衣裳,也难得的有些笑意了:“这便好了,不瞒您说,前儿母亲问起我来,说是这满月如何办,还真是难倒了我,母亲说,若是银钱不够,便用她的私房,可是咱们哪里好用呢?”
毕竟老太太也不是只有他们一房儿女,要是知道他们孙子的满月还得老太太出银子办,还不得被其他兄弟姐妹们耻笑。
张伟勋洗了脸,直起身子来扬声道:“就跟她说没有的事儿,让她老人家不要瞎操心,我们该办的自然会办好,哪里用得着用她老人家的私房银子?!”
没钱寸步难行,他眼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很快就又恢复了原样:“我这个当着工部侍郎的儿子,出不起自己孙子的满月的酒钱?她也未免想的太多了,必然是二弟他们又在她面前说了什么,你不必理会就是。这回孙子满月,你就好好办,不必省银子,明儿我要用二百两银子,其余的,你自己看着办,哪怕是都用了办满月,也不是不可。”
张夫人忍不住就有些诧异:“这如何至于?一个小孩儿的满月,办自然是该办的,可也不必这样显眼罢?叫上亲友,十几桌也就到头了,怎么算,能花上三百两就顶天了,哪里用这么奢靡浪费?”
张伟勋心里憋着一口恶气,这个银子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他拿了这一家人的生死在赌的,用了也就用了,全部用光他也半点不觉得心疼。
何况也就该他用。
他要是不用这些银子才是傻了,用命换来的银子,该怎么奢侈就该怎么奢侈,这有什么可说的?
因此他丝毫没有犹豫,等到穿好了衣裳就跟妻子说:“不管这些,咱们家也算得上书香世家了,也不是用不起这些,该怎么便怎么,你别省,银子不是省出来的。”
张夫人听着他这么说,却总有些忧心:“老爷,您该不会是......”她跟张伟勋感情极好,有些话也就不必避讳,低声道:“您该不会是皇陵那边....这可不成啊,现成的例子摆着呢......”
张伟勋忍不住便笑了:“夫人想哪儿去了?我再蠢也不会在这个上头动脑筋的,我的官位和家里人的性命还要不要了?你放心吧,不过是我和朋友想了个赚银子的买卖罢了,你不必担心。”
和他一起合伙做买卖的董成器出了张家便星夜直奔了一所老宅,叩开了门很是熟门熟路的去了正堂,先吩咐人上茶,喝了口茶,才缓过了神来,搓了搓手问人:“来了没有?”
不一时便有个管事模样的人敲了敲门进来,陪着笑道:“董大人稍候,我们老爷马上便来了。”
董成器嗯了一声,态度和缓,跟对张伟勋全然是两副面孔。
再过了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里头才有了动静,他站起来,便看见了徐家大爷,急忙迎了几步。
这也是熟人了。
换做从前,他可不必迎,都是徐家大爷对他们比较礼貌些,毕竟蒋家是首辅,他们徐家也不过是跟在后头的。
可现在时移世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
董成器却能沉得住气,半点儿也没有浮躁和不甘愿,笑着对着徐家大爷行了个礼。
徐家大爷抬手扶他起来,面上也和和气气的,半点也没有尴尬。
当初蒋家倒台,徐家也是出过力的,徐安英没少使绊子。
可是现在为了扳倒卫家,这些过往的仇就不算什么了,董成器看着他没有废话,径直便道:“软磨硬泡了这么多天,张伟勋已经答应了。”
徐家大爷喝了口茶,看着里头的人参哦了一声,随意的将茶盏搁在桌上,问他:“那也就是说,没什么旁的阻碍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董成器坐在旁边,说了张伟勋的事,又道:“知道卫家疑心重,便干脆扯了个幌子在前头挡着,让他们猜不出咱们到底要做什么。”
徐家跟卫家结怨,说起来还是因为卫安的缘故。
徐家想要跟临江王府扯上关系,好保持这富贵荣华,好不容易走通了临江王妃的门路,可是谁知道好好的姑娘家,原本都已经被临江王妃金口玉言说是适合当媳妇儿的,却被楚景吾在宫里当众奚落了一番。
从此做什么世子妃是不要想了,连带着家里的女孩子们的名声都受了影响,连家里也丢了脸面。
楚景吾会这么做,无非也就是因为沈琛的授意罢了,可沈琛是谁?
沈琛那是卫安的未婚夫。
这件事不必说,肯定有他们俩的缘故在,不管怎么说,徐家跟他们的仇算是结下了,没的说的,受了委屈总不能就这么咽了。
十一章·结仇
徐家大爷是个不爱惹事的,可是架不住事情自己找上门来。
他这一辈子,也就是年少的时候跟云娘的亲事没成,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最后没能成他的妻子,因为家族获罪而被没入教坊司,虽然被他赎出来了,可是却再也不可能同他在一起了,他就干脆放她在外面开了个云秀坊,也算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谁知道后来也都没了。
没了便没没了罢,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经娶妻生子,孩子都已经快要娶妻了,那些过去的情分也早算不得什么了。
可是他的女儿却不能受辱。
人家都把儿子看得重,可是他却极为宠爱自己的女儿,原本想着把一切好东西都捧到她跟前的,谁知道他跟父亲商量了那么久,也跟临江王妃谈好了,事情却没成。
徐大姑娘因为这件事,已经连门都不出了,人都已经瘦了一大圈。
说句实在话,徐家没做什么对不住楚景吾的事,想要联姻也绝不是什么僭越的想头,这是摆明了投靠罢了。
可楚景吾就为了跟临江王妃做对,就为了哄着沈琛高兴,竟当众这样侮辱一个女孩子,实在是欺人太甚!
董成器见他面色阴沉,略微思忖便道:“现在卫家应当已经有所察觉了,不过她们就是追查下去,也顶多能查出卫阳清多去妓院的事儿,正方便我们行事,您看是不是,咱们该动手了?”
对着徐家大爷这样俯首帖耳的,他还是有些不大习惯,因此尽量垂着头。
徐家大爷便问他:“江西那帮人是怎么说的?”
九江的堤坝年年修,可是每年洪灾还是不断,萍乡和九江总是有大水,百姓们每年到了夏季都担忧的厉害。
临江王当初的封地就在九江,江西官员们这时候来京城,也就是为了能在临江王得势的时候,将这河堤的事情解决。
往年拨的银子不多,这回他们是想清理河道之后再修建河堤,所费银两巨大,因此很是用心,往工部去的多,就是盼望工部批的条子能多一些。
而找上卫阳清,自然是因为之前卫阳清去督军的时候,在九江呆过一阵子,跟他们都多少有些交情,所以才来攀附交情,希望卫阳清能多给些银子的。
张伟勋当初一跟董成器说这件事,董成器便在其中嗅到了味道,很快便告诉了正愁着没法儿朝卫家下手的徐家大爷。
徐家大爷现在这么问,董成器便将早已经想好了的主意跟他说:“我是这么想的,江西那帮人不是急着要银子吗?九江年年决堤本来也不是长久之计,要修河堤也说了很多年了,可是总是申报不下来银子,这回是因为临江王进京了,他们想着临江王念着封地,多少能出点力.....”
徐家大爷喝着茶微微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就是。
董成器便看着桌上的茶盏,压低了声音道:“只是临江王现在哪里得功夫呢?从前是藩王,现在却是即将继任的储君了,哪怕是他愿意,底下也多有阻碍的,江西那帮旧人,来拜访是自然的,可是想要见到人,啧啧啧.....”
临江王妃的确是不得宠爱,可是王妃就是王妃,想要做些手段还是不难的,那些人哪里能见到临江王。
临江王那里知道了他们的来意,也只不过跟工部交代了一声,让他们看着办。
可是这看着办三个字,里头蕴含的学问岂止一星半点?
怎么办?办到哪儿,处处都是学问的。
江西那帮官员哪里耗得起,当然要奉承工部的官员,想着走门路,这一走,就走到卫阳清这里了。
其实卫阳清这里,是走对了的,卫阳清办事可靠,且跟那些贪得无厌的又不一样,你说他要贪多少,那是没有的,何况是九江来的人。
这回那些人不断的请卫阳清出去,卫阳清也都是跟他们说,工部正在核算账目,会看着办,让他们不用担心。
可是工部又不只是卫阳清一个工部侍郎,还有一个张伟勋呢。
张伟勋在背后跟他们说上一说,那些人就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得银子了。
徐家大爷挑了挑眉。
这也就是跟临江王妃有些交情的好处了,换做旁人,哪里有这等便利,靠着这些,让江西那边的官员和临江王这里信息对不上,江西这边急的要命,临江王那边又觉得事情已经解决,这中间才有了可操作的空档。
他看了董成器一眼,对着董成器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你的意思呢,是让那些人怎么着?”
“工部也不是只有卫阳清一个......”董成器还是这句话,笑了一声,眼里阴沉一片:“江西那帮人恨不得捧着银子给卫阳清,只是卫阳清不肯收罢了。可是卫阳清不肯收,不代表别人不能收啊。”
徐家大爷笑了笑:“我回去跟老爷子说说,你的意思是,让那些人给银子,最后.....”
董成器知道他明白了,点了点头摸着自己的胡子:“反正让个工部的人出面便是了,张伟勋他厉害着呢,在工部呆了这么多年,能没个把心腹?让人充当卫阳清的心腹,就说卫阳清不方便收银票,他代卫阳清收,这个人得是工部的,得是个员外郎级别的职位,得跟过卫阳清出席过几次那些人招待的酒宴.....这人选找好了,那就事半功倍了。人选一定,让那些人把银子拿上来.....”
徐家大爷心领神会:“是这样,让他收了银子便走。现在这山东那边乱子都还没彻底平息呢,人辞了官一走,这人海茫茫的,哪里那么容易能找得到?”
到那个时候,卫阳清就算浑身是嘴他也说不清楚。
再给那些官员一些暗示,让他们再多申报些银子,示意他们卫阳清会给批,再到时候叫张伟勋挑出这里头的毛病来,那批官员们认定了卫阳清答应的,一定会死咬着卫阳清不放,那时候就真的热闹了,卫阳清怎么也脱不了这个罪名。
十二章·争执
徐家大爷想了一回,还是谨慎的道:“我回去跟老爷子商量商量,若是可行,再给你答复,你让那个张伟勋好好奉承卫阳清那边,别叫人看出了什么门道来。”
他说完了,便打发了董成器回了后院。
徐大夫人也正好领着以对丫头婆子往他这里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徐大夫人便深深的叹了口气。
徐家大爷眉头一跳,语气不是很好的问:“怎么,还是闹?”
徐家大姑娘实在是被这回的打击打击的不轻,整个人都跟从前不同了,判若两人似地,每天以泪洗面。
前几天淑妃娘娘让贵女们进宫陪着说话,她也不肯再去。
徐大夫人忧心忡忡的嗯了一声,打发了丫头婆子,跟着徐家大爷一同进了门,才很是崩溃:“大爷,这日子还怎么过?咱们阿芳以后可怎么还有脸见人啊?!这些日子,我见天的去劝,可是怎么劝也没用,她根本不听我的话.....”
她皱起眉头来,觉得头痛欲裂:“老太太为了这事儿已经训斥了我几回,说是我们太冒进了,叫女儿丢了这么大丑,口口声声说是其他房的女孩子也受了影响。为了这话,孩子又哭了一场,闹着说是不活了,给家里姐妹们丢脸了....”
徐家的姑娘年纪都小,早些年还没在贵女圈子里走动,等到年纪差不多了能出去交际了,谁知道一来便是这么大的打击。
徐家大爷阴沉着脸不说话,既是心痛又是愤恨:“临江王世子也未免欺人太甚!”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徐大夫人叹了口气:“人家瞧不上咱们姑娘,往后就不必来往就是,反正沈琛不就是这个意思?否则怎么会把事做的这么绝,这简直就是在指着咱们家的鼻子骂咱们家的教养了.....”
徐大夫人心知肚明,知道沈琛之所以这么不给面子,是因为徐家跟临江王妃结盟,一大原因就是答应了临江王妃要替临江王妃对付沈琛。
只是这件事才露出了苗头而已。
徐家的确是打算帮临江王妃的忙,也的确是稍稍露头,在山东的事情上伸了手,想要帮忙阻止郑王回来。
可是说到底,这件事没成啊!
还没成呢,信就被人截了,徐家就知道事情出了变故,早就已经停手了。
都已经停手了,郑王也没死啊,沈琛竟然就这么小气,拿人家的女孩子的前程当成了攻击他们徐家的工具。
徐家大爷比她更加恼火,却抑制住了,咳嗽了几声有些无奈:“好了,说这些没什么意思,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想想法子,不管怎么样,得叫阿芳振作起来,就告诉她,没什么要紧的,她是咱们家的掌上明珠,往后的前程光明着呢,不必担忧。就说我说的话,她实在是在家里呆的难受,不如便去苏州那边散散心,小住一段日子。”
这也算得上是很宠女儿了,否则哪里能在女儿差不多要出嫁的年纪还让女儿去那么远的地方。
徐大夫人有些迟疑:“老太太现在便已经很是恼怒了,对咱们也颇有微辞,现在若是再这样,老太太那里恐怕不好交代.....”
“没什么不好交代的,这件事我跟娘说,你去做便是了,送阿芳去你娘家住一段时间,让她散散心,否则一个好好的孩子,难不成就这么被憋坏了不成?”徐家大爷下了决定:“好了,我要去书房找父亲商量些事,你便不必等我了,再去安慰安慰女儿。”
等到徐大夫人应了是,他才又往书房里去。
老爷子在后院里头还有个书房,他叫人通报了,听见里头叫,才端正了姿态进去,听见徐安英正在跟人议事,下意识的挺直了背在旁边听。
徐安英说的是福建那边的事,福建今年的倭患更加厉害,他是兵部尚书,正因为这件事着急。
等到他们商议完了,徐家大爷才咳嗽了几声过去,把这件事小心的说了,不敢抬眼看他,先道:“阿芳为了这件事,几乎去了半条命。咱们家的脸面也丢尽了,若是不报这个仇,沈琛还以为咱们家真的是软柿子,随便他捏。”
徐安英没说话,喝了口茶笑了一声:“之前我便说过,趁热灶也不是这么趁的,可是你们不肯听,现在出了事了,你们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了,却又怪别人不给你们烧这个热灶?”
徐家大爷向来怕他,抿了抿唇不知怎么说,有些尴尬:“父亲,咱们不得罪也得罪了,沈琛是个小人,咱们得罪了他,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何况,也不止是这一桩了。他出手就这么狠,分明就没给咱们脸,咱们难不成真的就忍这口气吗?”
徐安英有些不耐的皱了眉头:“为什么不能忍?说到底,沈琛不过是借着这件事警告咱们,别做不该做的事,我原本也就警告过你们,我们不是靠着女人裙带的人家,这事能成便成,不能成也不必太过在意,可是你们听了吗?大过年的,大年初一非是命妇不能进宫朝拜,你们带着阿芳去,脑子呢?!她是个什么身份?你们想过没有?!”
徐家大爷吞咽了一口口水,也同样有些气性上来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不该得罪也得罪了,不该做也做了,父亲之前不说,现在说这些,不也同样晚了?到底阿芳是咱们家女孩儿,难不成咱们家被这么明晃晃的打脸,也半点反应都没有,还要任由沈琛胡闹吗?!”
徐安英喝了口茶润喉,看了他一眼:“不然还能如何?”
徐家大爷不明白他怎么想的:“当然是反击啊!沈琛不是靠着卫家嚣张什么?要是卫家倒了,他虽然是平西侯,可是王妃不待见他,日积月累的,他能得什么好?”
徐安英冷哼了一声:“你可真是没眼界,这些年再仕途上半点寸进也没有,也是该的,真要是让你当了官,家里岂不是完了。”
十三章·后路
徐家大爷向来怕父亲,可是这回却难得的不怕了,哼了一声面带不屑:“父亲,您想的太多了,您这么兢兢业业的,图什么?看看前头的蒋松文,再看看夏家,他们为什么落到这个地步?儿子虽然不做官,可是儿子却知道,若是只凭自己,那是难以维系的。何况咱们家,正如父亲您所说,儿子自认不是个当官的材料,往下数,弟弟们也都一个个甚是普通,资质有限,唯一一个还算可以的,如今也不过在外头放了知府,真要做出成绩,还不知道要多少年。”
他看了父亲一眼,见徐安英难得的竟好似在听,没有打断自己说话,便似乎得了鼓励,再接再厉的道:“把他培养出来,那还得耗费多久?父亲你又还能坚持多久?儿子想要跟临江王府成一门亲事,原本是皆大欢喜的事,诚如您所言,靠着女人的裙带关系支撑不了多久,不是家族兴旺的法子,可是咱们也不是只靠着女人裙带,就说前朝瑞源皇后,他们家不也一样出了皇后却又能出能臣猛将吗?我不过是多给咱们家留一条后路罢了。”
他见徐安英只是皱着眉头不开口,心里头更加有了几分底气,喊了一声父亲,就不厌其烦的道:“真不是儿子自私,实在是....一件大好事,被弄成了这样,叫人心里头不甘心啊。”
徐安英面上没什么表情,冷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抛下笔斥道:“你当你老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叫做一件大好事无缘无故成了这样?还是那句话,你是我生出来的,你究竟要做什么,还能瞒得过我?你都背着我答应临江王妃替她效力了,这叫做好好的一桩事?不说别的,你会答应王妃算计沈琛,出手去杀郑王,这就是蠢!”
徐安英冷笑了一声:“沈琛是什么身份?临江王拿他当亲儿子,你知不知道京城中临江王的人认的除了楚景吾就是他?!楚景吾更是把他的话当成金科玉律,你却为了一己私利,下这样愚蠢的决定,把人给得罪的这么透彻......”
说来说去,还是说回去了,徐家大爷忍无可忍:“父亲!现在千不该万不该,事情都已经做了,你打死儿子,沈琛也不能就把这事儿当没发生过。他要教训我们,就下这么狠的手,一个女孩子的前程他说没有就没有了,咱们家难道就这么任由他欺负吗?!”
徐安英没有说话,阴
沉沉的盯了他半响,才冷声道:“不成器的东西,家里这么多人的性命,你若是再不知道死活,迟早要断送在你手里!”
到底没说愿不愿意。
徐家大爷一晚上没睡好,对自己老爹不发话这件事觉得既委屈又愤怒,可是他老爹是内阁重臣,现在临江王开始在兵部领职,他老爹便更忙了,他也不敢去烦他。
以至于张伟勋那边都已经请了卫阳清往庄子外头回来了,他这里却还是没有个动静,实在是急死个人。
相比较起来,卫家去难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虽然一连这么几天在码头上候着都还没接到郑王,可是卫阳清这边的事情却渐渐的有了些眉目。
张伟勋前后几次邀卫阳清出去,一开始做的还不算明显,可是后来却越发的明目张胆起来,就是想要给卫阳清塞女人。
卫阳清自己冷眼旁观,也算是看出了张伟勋的目的,这就是个看见人过的太好不舒心的,非得给他塞妾室。
这些天他一直应付敷衍张伟勋,张伟勋叫来的女孩子环肥燕瘦,各种各样的都有,这架势一摆出来就让人看透了。
之前还去平安侯府那里说坏话,无非也就是想离间他们两府。
卫阳清来给卫老太太请安,先跟明敬等人说了会儿话,才告诉卫老太太:“张伟勋这是小人心思,一是想笼络我,二来便是因为想要看我笑话,看不得我好过罢了。我听说他们家里最近的确是闹的鸡犬不宁的,好不容易得了个孙子,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闹的全家上下都不安宁.....”
卫老太太皱着眉头有些不可置信:“他就为了这个?”
卫阳清便赧然:“恐怕还有一点缘故,是因为我如今负责管理河堤这一块儿,那些官员申报数目都要通过我,他心里因为这个对我有了成见和不满罢。”
若说是因为这个缘故,那倒是有几分可信了,只不过手段也忒卑鄙且不入流了些,卫老太太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你怎么说?”
“儿子已经拒绝了。”卫阳清看着卫老太太道:“儿子就说,平安侯府因为儿子最近眠花宿柳,已经有了误会,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填房人选也要闹翻,请他手下留情,不再邀我应酬.....他痛哭流涕,说他自己做的事实在不堪......”
这样的戏码听来实在是有些夸张了,一个混迹官场多年,能身居从四品侍郎位的,手段如此低级且承认错误竟也如此痛快,怎么看怎么透露着古怪。
她没说话,沉思了一会儿才看着他:“你自己要谨言慎行,这件事太儿戏了,怎么看都觉得不怎么对劲,平安侯府那边虽然也说除了挑拨了几句并没说其他的,可是我总觉得这不是事情全貌。”
卫阳清恭敬的应了是,再说了一会儿话,见天色也不早了,便跟卫老太太告辞:“今天虽然沐休,可是得往城外去一趟,儿子便先走了。”
卫老太太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听见外头翡翠急匆匆的问青鱼:“五老爷还在里头吗?是花嬷嬷在里头伺候?”
卫老太太和儿子对视了一眼,扬声道:“翡翠,有什么事进来说。”
翡翠应了一声,急忙掀了帘子进来,她冻得通红的脸被地龙一熏便更加红扑扑的,眼睛里含着喜气给卫老太太和卫阳清跪了下来:“老太太,五老爷,郑王爷回京了,人已经接到了,此时听说先往宫里去了。”
十四章·回来
卫老太太和卫阳清对视了一眼,都是一怔,没料到说曹操曹操就到,惦记了他这么久,人终于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卫老太太才面露笑意,真切的道了一声好:“好好好,这是喜事啊!”
卫阳清也忍不住感叹的站了起来:“果真么?可真是一波三折......”
翡翠站了起来退在一边:“是真的,林大管家亲自接到了消息的,听说人还没回王府,就先被宫里来的公公接进宫里去了。”
郑王回来的这么艰难,隆庆帝在其中又出了力的,当然得召他进宫一慰辛劳,要知道,郑王毕竟之前也是在晋王之战里头立了功的。
卫老太太笑了笑,这回是真的松了口气:“既然人回来了,那便好了。郡主那边知道消息了么?”
卫安早起去看郑王妃了,郑王一连这么多天说回来却总接不到人,那边也紧张的很,卫安便时不时的过去陪着说说话,以免她思虑太多。
翡翠笑了起来:“郑王府那边比咱们去的还勤快,田伯他们一直是在码头上守着的,通州那边和京城金水这边都有人,肯定也收到消息了。”
卫老太太便点头:“现在天色还早,你叫人去郑王府那边问一声,若是郑王回来的早,不如就来府里用晚饭。”
卫阳清便有些迟疑的看了卫老太太一眼:“母亲,这样怕是不大好罢?郑王自己自然有府邸,回来第一天若是便上咱们这里来,怕是太显眼了。”
卫老太太便笑了一声:“现在谁还顾得上这些?郑王是寿宁的爹,这是圣上金口玉言下的旨意,何况大家谁不知道郑王妃一个人孱弱无法照顾府中诸事,都是咱们家在料理?这个时候,那些御史们也不会不知趣的。”
另一头的郑王府也已经接到了消息,接到了消息郑王妃便搂着孩子哭了,怔怔的坐在椅子上半天才回过神来,对着卫安又哭又笑:“可算是回来了,我还只当这回怕是又没指望了......”
这些话都是不适合说出来的,可是郑王妃这些天跟卫安相处的久了,越发的跟卫安亲近起来,再加上实在是喜从天降,也就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卫安接过孩子来,笑着安慰她:“王妃不要着急,父王既然已经回京了,往后就都是平坦大道了,父王先进宫去了,想必怎么宫中也得留饭,再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了,您不如先去梳洗,还有许久呢。”
郑王妃点了点头,孩子交给别人不放心,可是卫安抱着,那就再放心不过没有的,她叫丁香跟着去后头伺候了。
卫安就自己问田伯:“父亲还好么?”
田伯惊喜得几乎要掉泪:“都好,我上前给王爷请安了,王爷问了王妃跟您,我都说好着呢,还说了添了小世子的事.....王爷高兴的了不得......”
卫安就有些出神。
郑王待她真的是好的,加上原本便有血缘,父亲这两个字跟上一世就完全有了不同的意味,在她心里是真真切切的有了分量,现在郑王回来了,她就好像是卸下了心里的重担。
那种踏实感哪怕是沈琛也不能完完全全的给她。
她低下头逗弄怀里的孩子:“听见了么?父王回来了,你要见他了,开心不开心?”
怀里的小人儿才五个月左右,看着她笑眯眯的,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卫安也忍不住笑起来。
正闹着,外头就有人来通报说是卫家那边来人了,卫安叫人进来,见是三夫人身边的嬷嬷,便知道是老太太那边知道消息所以过来了。
嬷嬷见了她先跟她道了喜,然后才把来意说了:“老太太的意思,反正都是一家人,王爷也是个最尊老的,她老人家了腿脚不便,便托大做个主,干脆在家里摆了席面,请王爷过去用个晚饭。”
郑王妃正好收拾好了出来,听见这话便看了看卫安。
卫安也正看她,是在问她的意思。
郑王妃是无可无不可的,这么久的时间相处下来,她早已经很相信卫安和卫家了,就跟卫安说随老太太的心意,王爷定然也是这样想的。
卫安便答应下来了,让嬷嬷回去回话,和郑王妃又说了几句话,听见外头报说沈琛来了,便有些诧异。
沈琛最近也是很忙的,她没有料到他会这个时候来。
沈琛一来先跟郑王妃请了安,紧跟着便和她们说起了郑王的事:“宫里已经留饭了,王爷恐怕要傍晚才能出宫,我先来跟你们说一声,省的你们一直等着心急。”
郑王妃笑着答应,看出沈琛来不仅是为了这件事,抱着孩子说是该要叫奶娘喂了,便先出去了。
花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沈琛便咳嗽了一声道:“怎么,就这么不高兴见到我啊?”
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沈琛向来是不顾忌什么形象和礼数的,俯身偷亲卫安的额头,轻声道:“郡主殿下,不要生气了,我累得慌。”
他是真的累得慌,临江王如今在兵部主事,福建那边的军报一封接着一封的送上来,他自然也是要帮忙的,这些天忙的几乎昏天黑地。
卫安看了他一眼,见他眼圈底下有些许乌青,便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又怎么了?”
“就是忙,其他的倒是没什么,我不是遣了汉帛来给你报平安吗?”沈琛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又道:“还有,林跃的事查清楚了,放心吧,那小子还不错,是个靠得住的,蓝禾嫁给他,也是一桩好婚事。”
他说可以,那便真的是可以的,卫安彻底的放了心,嗯了一声,让他坐下来:“人又不是铁打的,要是受不住,就休息一阵子,怎么能这样总是日夜颠倒的忙?”
沈琛笑了一声不说话,不想跟她说,他若是努力一些,做的再好一些,就能多换来一些自主的权力,到时候真的要分出去,也更有底气,不会叫卫安受委屈,他将这些念头敛去,笑嘻嘻的跟卫安开起玩笑来,惹得卫安又打了他几下。
十五章·和离
就像今天,他虽然很忙,可是知道郑王回来,也不忘记要赶来和卫安说一声宫里的消息,好让她能更安心一些。
再者,他也希望看见卫安开心的样子,想要陪她一起分享父亲回来的喜悦。
既然林跃那边沈琛已经查清楚了,她也没什么好再不放心的,想了想,就让玉清出去吩咐一声,叫刚才那个嬷嬷再回去带个话。
玉清就有些稀奇:“姑娘,怎么这么急?横竖咱们晚上也一样要回去的。”
卫安便忍不住笑了笑,有些苦恼:“蓝禾这个傻妮子,见我迟迟不肯答应,还以为我是对林跃有什么不满,蓝禾她们家里也急得很,还是别拖着了。”
沈琛懒懒的双手枕在脑后听她们说话,听见卫安这么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玉清也明白过来,忍不住便捂嘴笑了一声,答应了出去叫住了那个嬷嬷,叫她带话回去。
等玉清出去了,沈琛便转过头来,眼睛里似乎有星星,轻声问她:“怎么,替人家把家底摸清楚了,是不是还打算给嫁妆了?”
卫安便挑了挑眉,有些揶揄:“是啊,莫不是咱们平西侯有什么意见不成?”
沈琛被她看的头皮发麻,想起前些天卫安说的卫玉攸婆家苛待,竟然还说什么卫家如此势大,嫁妆才七十二台云云.....便急忙咳嗽了一声:“可不敢,可不敢,只是问问郡主殿下,打算送什么样的嫁妆,我也好给一些,叫蓝禾姑娘风风光光的出嫁啊。”
卫安便忍不住笑了,知道沈琛是在小衣讨好,却又觉得有些怅然,叹了口气道:“五姐的事情,让三伯母气了好一阵子,五姐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卫玉攸的婆家跟三夫人关系匪浅,一开始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可是人都是会变的,而且变的还很快。
三夫人没料到这个男人如此收不住心,变得这么快,就很是气愤。
卫老太太听卫玉攸回来哭诉,起先还说若是姑爷能有所收敛,便叫他们继续过下去,可是到到后来,听说那男的竟开口跟卫玉攸张口就要别庄的地契,便察觉出事情不对了。
沈琛见卫安担心,便直起身子来:“你也别太担心了,这个事情,咱们外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让他们自己想清楚,等到你五姐那里做了决定,再说吧。”
他替卫安缕了缕头发,柔声安慰:“或者,你若是实在气不过,我替你去把他教训一顿。”
“可别。”卫安瞪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一开始便是你故意整他,叫他丢了差事,他才会原形毕露去找五姐狮子大张口,竟然还要五姐的陪嫁别庄的。”
沈琛便只好苦笑:“合着又是我的错啦?不是你说的,叫我试探试探此人人品吗?事实上,他根本就不值得试嘛,也经不住试探,他自己亲娘不肯给银子,他就去找妻子要钱,竟然还想对妻子动粗,这种人,哪里像是知错的样子,我看你三伯母想要他们重归于好,不想家里再多个和离的女儿,这样的想法是不成的了。”
卫安也知道,便沉沉的叹了口气。
卫玉攸虽然一开始对她不好,可是随着时间过去,随着她出嫁,这些恩怨早已经不是恩怨了,闲暇的时候,卫玉攸回娘家来,卫安还会跟她说说话,一同出去看时新的首饰,抱抱她的孩子。
不管怎么说,她心里是不愿意看见卫玉攸所嫁非人的。
何况三夫人这阵子都快要愁死了。
她想了想,见沈琛这么说,便忍不住皱眉:“照你这么说,那事情岂不是糟了?五姐不是舍不得那个男人,是舍不得孩子,可是要和离的话,男方哪里可能把孩子让出来。”
“怎么不可能?”沈琛冷笑一声,牵动了嘴角:“光是他做的那些事,随便抓一桩都是把柄,他们家他是小儿子......”
卫安明白他的意思了,便有了些精神:“你的意思是,若是当真要和离的话,你有法子让他们心甘情愿把孩子放在卫家?”
“他不答应也没什么用,只要他家里看得清形势也是一样的。”沈琛理所当然的看了卫安一眼,理直气壮的道:“再说了,孩子在卫家养大,也一样是姓他们的姓,在外祖母家待,谁能说的出不是来?”
这样折中一下,双方都不会太丢脸面。
卫安想了想,觉得可行,便点点头:“既然你这么说,我回去问问三伯母和五姐的意见,只是,三伯母好似不大赞同和离.....”
沈琛揉了揉眉心:“那家人不是安分的,若是你五姐还在他家呆着,恐怕之后不只是受受气罢了,只怕他野心太重,以后带累了不该带累的人。”
卫安的眉头就皱起来,看了沈琛一眼,她知道沈琛从来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也不是喜欢对别人的事指手画脚的。
这回卫玉攸的事,若是她非要沈琛去查,沈琛恐怕也不那么喜欢插手别人家事的,可是沈琛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缘故。
她立即便郑重的说了一声知道了,打算回去跟三夫人好好的说清楚,连沈琛都说不成的人家,那就是真的不成了。
三夫人不管是从前有多重视这门亲事,这门姻亲,现在也不能再要了。
沈琛点点头,跟卫安说了会儿话,逗她开心,中午便留在了王府陪她们一起用了饭,然后才又去了临江王府。
等到傍晚的时候,郑王妃便越发的有些等不及了,很是焦急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安安,你说怎么王爷这么久了还不出来?不是说留了用午饭吗?那便算是有再多话要说,也差不多了罢?怎么这样久......”
她是关心则乱了,卫安抱着小世子,见小世子睁着眼睛笑,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安慰郑王妃:“王妃先不要着急,父王或许是有许多事要同圣上禀明,所以才晚了些,既然.....”
话音未落,田伯便喘着粗气一路奔进来:“王妃,郡主,王爷回来了!”
十六章·团聚
郑王妃怔住了,一时之间没来得及反应,等到看见了郑王安然无恙的迈进了门槛,眼泪便唰的一下子下来了,连礼也顾不得行,便奔上去喊了一声王爷。
郑王抿着唇扶住她,应了一声,视线放在她身上一瞬又挪开去,看见卫安和卫安怀里抱着的孩子,声音有些颤抖:“你们都辛苦了.....”
郑王妃被他这么一说,泪如雨下。
卫安也怔怔的不知道怎么说话。
郑王憔悴了许多,比之前去江西的时候简直老了五岁不止,虽然要去面圣收拾了一番,可是看上去却还是显得沧桑了不知多少。
卫安想起他在山东的那些日子,喉咙便似乎被什么堵住了。
那段日子郑王一定很不好过,担惊受怕东躲西藏的.....
郑王低声安慰了郑王妃,抬头笑着看卫安:“安安,不认识父王了?”
他在山东的时候,再难也没想过要放弃妥协,心里始终挂念着卫安和郑王妃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
在江西回来路上的时候收到信,知道王府中了别人的算计,郑王妃生产艰难,他就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可是偏偏后来就出了事,让他连家里的消息都收不到了。
等到状况再好一点,能得知一点儿消息了,知道郑王妃平安生产了一个男孩儿,都已经是他在蓬莱的时候了。
他叹了口气,心里涩涩的,既替自己女儿的聪慧觉得自豪,又很是内疚于没有法子给她们庇护,让她们能什么都不用担忧。
卫安抱着孩子疾走了几步到他跟前,叫了一声父亲便忍不住哽咽了,又急忙把孩子抱给他:“父亲,快看看,他还没有取名字呢,也还没有见过您。”
郑王手有些发颤,看着在卫安怀里笑的正灿烂的孩子,竟也忍不住掉泪,伸手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有些哽咽的说:“我还没有抱过这么小的孩子呢,你小的时候我不知道.....”
小孩子的身子软绵绵的,郑王把他搂的紧了些:“圣上不是已经赐名为瑞了吗?既然大名已经有了,我们便叫个小名罢,叫他宝哥儿吧。”
他的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女儿都能嫁人了,儿子才刚出生,怎么宝贝都不过分,民间虽然说贱名好养活,可是他怎么也舍不得孩子叫那些名字。
郑王妃便垂下头伸手去捏宝哥儿的脸:“宝哥儿,你有小名儿了,往后可要平平安安的长大。”
激动过去,郑王妃擦了擦眼泪,把孩子接过来交给奶娘抱下去,急忙问郑王:“王爷,进宫还顺利罢?”
郑王点了点头让她放心:“还算顺利的,圣上问了些山东的事。”
郑王妃想起山东便忍不住皱眉,看了卫安一眼:“山东的事,是谁办的谁心里自然清楚......只恨我们不能如实说。”
说起这个,郑王也挑了挑眉:“这些不必再说了,并没有证据,现在说这些也无益。我跟圣上说了山东那边的情况,我在山东一阵子,知道那边如今的情形,恐怕过不多久,山东平叛的事,我还得去。”
郑王妃的心便忍不住又提起来了:“您才刚刚回来.....”
郑王知道她担心,摆了摆手摇头:“我毕竟去过山东,也熟知那边的情形,何况不管怎么样,有用的人才能有价值,你不必说了。”他又看了卫安一眼:“沈琛恐怕也要一同去的。”
今天隆庆帝提起来的时候,他便敏锐的察觉到了隆庆帝的心意,说实话,能去山东,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跟卫安道:“山东叛乱已经许久,却总不能彻底平息,等开了年,肯定是要新派人去的。我的意思是,沈琛若是要去,便先让你们完婚,到时候,就说小夫妻总不好生离的,让你也一同跟着去。”
郑王妃皱起眉头:“这怎么行?战场上刀剑无眼,哪里能让安安去?”
卫安却明白过来了郑王的意思,这是一个避开临江王妃为难的好时候,平乱谁也不知道要多久,要是顺利的话,可能是半年一年,可是要是不顺利的话,三四年也是有的。
等到这么久时间过去了,临江王妃鞭长莫及,哪里还能管的了他们?
不过这些事都还是未知数,郑王也不过是随便提了提,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便先领着卫安和郑王妃去定北侯府。
定北侯府早已经准备好了,开了中门,卫二老爷卫三老爷和卫阳清都在前头候着,见了郑王寒暄了一阵便领着郑王往后头去。
郑王妃和卫安却先去了后院的,卫老太太知道郑王给小世子取了名字,便也叫了几声:“这个名字好,咱们可不是个如珠如宝的么,可要健康长大。”
等到郑王进来,彼此见过了礼,卫老太太才感叹道:“可算是回来了,不管怎么说,平安回来,便比什么都强。”
郑王点头,轻声谢过卫老太太:“多谢您和二夫人三夫人对我们府里的照顾......若是没有你们,真不知该怎么办......”
卫老太太笑着摇头:“一家人,说这些话便见外了。”
正说着,镇南王和陈御史他们也到了,二老爷三老爷便递话进来,请他们去入席。
卫安趁着这个间隙和卫老太太三夫人说了之前沈琛说过的事,低声道:“沈琛既然这么说,恐怕是没错的,三伯母,您不如再问问五姐的意思,若是.....”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再说,三夫人却明白她的意思,皱了皱眉头,神情变得有些晦暗。
她实在不希望女儿和离,这门婚事当初卫老太太和她都是看准了的,觉得对方家风也好,又可是谁知道现在却成了这副模样。
可是不愿意归不愿意,听见卫安这么说,她又知道这件事只怕是板上钉钉了-----沈琛说那户人家野心甚重,那怕是牵扯进了什么不该牵扯的事,否则沈琛才懒得多嘴。
她心里苦涩,却知道好歹,点了头:“我知道了,安安,多谢你和侯爷,我回去和老爷仔细商量商量。”
十七章·为难
一家人难得聚的这么整整齐齐,郑王一回来,一直都苦着脸总是不能开怀的郑王妃脸上也有了笑意,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等到晚间席面撤了,郑王还留在花厅里同卫老太太她们说话。
说的都是些在山东时如何逃脱的事情,卫老太太听的眉头紧皱,紧张的摇头:“真是不成体统。若是真的手能伸这么长,以后恐怕也不能安生。”
郑王嗯了一声:“所以我的意思,不如到时候阿琛能去平叛的话,把安安带上。”
卫老太太看了卫安一眼,只是略一沉吟便点头表示赞同:“你说的是,不能叫她们留在京城当成她的靶子,她不要命,也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可是我们却不能跟她那样,便让安安跟着去罢,虽是平叛,可是山东那边.....”
她想了想,便道:“孔家也能帮忙照顾照顾。”
也只有孔家所在的曲阜并没有被叛乱波及了,虽然是让卫安跟着去平乱,可是女人家去军营到底不合规矩也不方便,是绝不被允许的,顶多也就只能在曲阜住下。
可就算是在曲阜住下,也比在京中和沈琛两地分隔好多了。
郑王跟卫老太太就此事达成了一致看法,再说了些话,见天色实在不早了,才跟卫老太太告辞,又和卫老太太请求把卫安带去郑王府:“我也许久没有见她了,从小到大都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她眼看着都要出嫁了,我总想着能多和她相处一些时间。”
卫老太太自然不好拒绝人家这理所应当的请求,看了卫安一眼,嗯了一声:“只是今天也太晚了些,何况就算要过去,她东西也没带齐呢,不如明天再过去罢。”
郑王答应下来,跟卫安说了几句话,便亲自抱着宝哥儿和郑王妃在卫阳清等人的陪伴下出去了。
卫老太太等到大家都走了,便又出声喊住三夫人,当着卫安的面,问她:“五姐儿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三夫人满脸苦涩,听见卫老太太这么问,便更是有些控制不住的情绪低沉:“侯爷看人向来是准的,他既然都这么说了,媳妇儿想着,不如就快刀斩乱麻罢。”
卫老太太有些欣慰,三夫人前些天还想尽办法的想要男方低头回来把人劫走就了事,她还以为三夫人会放不下脸面呢。
三夫人到底心里难过,说完了话忍不住就哽咽了:“是媳妇儿的不是,媳妇儿没有把小五教好......”
卫老太太听不得这个话,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别说这些糊涂丧气话!你要是自己都这样想,小五婆家就更觉得小五可欺了!小五做错了什么,要受他们家这样羞辱,他们家有什么资格?!”
三夫人原先还只是哽咽,听见卫老太太这么说,便再也忍不住眼泪:“老太太,我是哭小五命苦,总归出了和离的事,人家怎么会怪男人,首先便想到怪女人。小五从此以后,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呢?”
“怎么没有?”卫老太太脸色沉沉,语气也极为镇定:“现成的例子不就摆在这里?朱芳那人猪狗不如,阿敏不就跟他和离了?现如今照样过的好好的,在福建活的舒心着,人这一辈子这么长,谁知道往后是什么际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总归,有我在一天,便不会叫人看低她!”
有卫老太太这番掷地有声的话,三夫人心里的担忧总算是散去了许多,女儿和离,她忧虑的无非就是到时候外孙怎么办,回来以后会不会被家里人容不下等问题。
她自己是不好也不能作主的,肯定要跟三老爷再商量。
沈琛都发话了,三老爷肯定不会反对女儿和离,可是心里会不会觉得女儿是麻烦精,这就难说了。
有了卫老太太这么说,那就不怕三老爷心里头有什么看法了,横竖卫老太太才是卫家真正能作主的人。
她放了心,心里总算是好过了一些,擦了眼泪和卫老太太陪笑:“媳妇儿都知道.....只是心里难免替小五觉得难受,她毕竟年纪还小,哪里经过这些。”
说完了,叹了口气,回去以后跟三老爷又商量了半夜,夫妻俩从一开始的义愤填膺到后来都同意叫卫玉攸尽快和离,第二天便去求卫老太太,先去把卫玉攸接回来。
就这么大剌剌的直接上门去说和离,人家肯定也没那么轻易答应的。
谁知道会不会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或是见机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卫玉攸的名声不差也要差了,若是能悄无声息的和离了就最好。
可是谁知道,这一去竟没能接着人。
说是卫玉攸病了,没法子回来,等她病好了,再叫人回来。
三夫人立即便懵了,女儿前天才回过家,在家里哭了一场,那个时候还好好的,这才两天不到,就病的不能起床了?
这若是托词,那就是那家人现在想要辖制人了,若是真的,那就是那家人真的不安好心,连这样下作的招数都使出来了。
三夫人急的食不下咽,嘴里起了一嘴的泡,最后思来想去,不敢跟三老爷商量,径直去了卫老太太屋子里,当着正和卫老太太辞行要去郑王府小住的卫安的面,把事情给全部说了个清楚。
“小五这个孩子向来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从前因为她这个性子,我操了不知多少的心.....若是那家人真的要拿捏她,那她就真的没法子救自己了.....”三夫人哭的厉害:“还不知道她在那边受了什么样的苦呢,那家姑爷是一不如意就敢抬手打人的,这个畜生,也不知道小五从家里回去之后,是不是又被他打了,所以才连见咱们家的人都不能.....”
卫老太太的面色也一点一点的沉下来,面容冷峻的道:“真是出息了,这才两天的时间不到,就病的不能见人了?说了什么病没有?若是真的病的严重,那更该去看了。”
这恐怕不是真病,是那些人有意为难。
十八章·阻挠
如果真的是被打了,要防着娘家人找麻烦不给看,那也是个发作起来的由头,真要是姑爷动手打人,卫家人去打他们一顿那都算是轻的。
而要真的是那家人为了辖制卫家不给看.....
卫老太太冷笑了一声,哂笑道:“我们自家有药材铺子也有医馆,底下现成的老大夫资历深着呢,既是病了,就叫老大夫好好瞧瞧去。自古以来,没有听说过嫁出去的女儿就不叫娘家人瞧了的道理。”
卫安也垂下眼睛,眼里闪过一丝愠色。
对方未免也太大胆了,还是如沈琛所说,他们根本就是别有所图,所以才会扣住卫玉攸不肯放,想要辖制卫家?
三夫人恼怒之极,见卫老太太这么说,便站起来:“媳妇儿亲自去一趟.....”
她实在是不放心,女儿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当初得罪了卫安就被整的那么惨,后来的婚事也是平平,全不过是图人家可靠而已。
现在被这么算计,还不知道成了什么模样。
卫老太太却出声喊住她,想了想道:“你一个人过去不成,可安安这个未出嫁的姑娘跟过去更没有成例,这样吧,便叫老二家的跟你一同过去。带着大夫去,问问究竟是怎么了,若是他们叫你看,你们便看看小五是怎么了,是不是真的病了。若是还是见不着,咱们就想别的法子。”
三夫人答应了一声,急忙起身去了。
等到三夫人走了,卫老太太才若有所思的问卫安:“安安,你觉得这回小五是不是真病?”
卫安摇头很是担心:“现在也说不准,沈琛并没有仔细说那家人到底做了什么事,可是能叫沈琛觉得他们有野心的,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只怕他们没有怀着好意,五姐也的确如同三伯母说的那样,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
卫老太太皱着眉头有些担心。
便是一只猫一只狗养久了都有感情的,卫玉攸前些年是不被人喜欢,也总是针对卫安做了好些蠢事,可是到底她心地不坏,嫁出去之后也收敛了性子,近些年生了孩子总抱着孩子回娘家来,见面三分情,卫老太太也许久没有见过婴儿了,是很喜欢她和孩子的。
卫安也不提要走的话了,跟卫老太太一起坐着等消息。
可是一直等到接近午时,才等回来了面色铁青的二夫人和三夫人。
三夫人形容憔悴狼狈,见了卫老太太,抿着嘴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还是二夫人快言快语的把话说清楚了:“老太太,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我们带了大夫过去,可是竟也没能看的成......”
她喘了口气,才紧跟着道:“话里话外的,是说小五不懂规矩,竟然跟丈夫还嘴....还说......”
卫老太太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没有被引得动怒,挑了挑眉便道:“你直接说,还说什么,直说就是。”
二夫人便看了三夫人一眼,冷笑着道:“还说,卫家如此势大,可是却连家中出嫁姑奶奶的事都不肯伸手帮忙,分明就是不怎么看重这位姑奶奶,既然不看重,又已经是给了他们家的人了,还追着要看什么?”
卫老太太垂下眼睛,竟然出乎意料的还是没有动怒,冷然问道:“之前他们来咱们家里,求的是什么?”
卫三夫人对卫玉攸极好的,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能有不疼的,她只怕女儿过的不好,平常多有贴补。
如果不是太过分的要求,她怎么可能会不答应。
三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在那边的时候,被人拦着见不到女儿,听了不知多少的风凉话,看着不到两岁的外孙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她的心早就碎了,现在卫老太太这么问,她半点帮那边遮掩的心思都没有,冷笑了一声,铁青着脸道:“他们要卖了小五的陪嫁别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过不下去了,要我给银子,从前媳妇儿也不是没给,您知道的,媳妇儿怎么可能不疼她?可是这回她们实在是狮子大开口,一开口就是一万两银子......”
卫老太太呵了一声:“普通人家嫁女儿,也差不多就是两千两银子的嫁妆,往前数,前朝的时候,哪怕是公主的女儿出嫁,也就是三千两左右的嫁妆,可是我们家带了多少过去?那些都花光了?花光了也不提,现在还要再要一万两,他们是要做什么?要上天去?!”
不然的话,哪里能花掉这么多的银子?!
除非.....
联想到沈琛之前说的,这些人很有野心的话,卫老太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转头看了三夫人一眼就道:“你去和老三说一声,让老三出面,和老五一道,亲自上门去把小五接回来,不能由着他们!”
说完了,又转头看着卫安:“阿琛既然知道这件事,便去把阿琛也请来,他总是有法子的。”
卫安答应了,见三夫人连站都快站不起来,知道她已经是连强撑都难了,急忙看了二夫人一眼。
二夫人已经伸手过去扶住三夫人了,急忙道:“你再急,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你好了,才能有精力料理小五的事,不然,小五才是真的要被别人欺负了去了。”
三夫人眼里全都是泪,点了点头,跟卫老太太行了礼就踉跄着出去找三老爷了。
卫老太太就深深的叹了口气:“造的什么孽啊!”
不管怎么样,卫家的女孩儿们,现在出嫁了的,一个已经和离了,另一个又即将要闹和离,再是势大,传扬出去,这名声也是没法听了的,卫老太太很是烦心。
另一头的秦妈妈却满面都是笑,难得的心情甚好的受了几个小丫头的礼,春风得意的进了正院,见了正在南窗底下研究棋谱的临江王妃,便急忙行了个礼,笑道:“王妃,这回真是可笑了,卫家这一家子,也不知道是自家德行不修,还是命犯小人,这出了嫁的女孩子们,可一个个的都没什么好下场啊。”
临江王妃眉目不动,闻言连眼睛也没抬一下。
十九章·图谋
秦妈妈见她不语,小心翼翼的上前几步给她点上熏香,见那有着牡丹花样的熏香渐渐的飘出烟雾来,又自顾自的道:“咱们做这个,会不会太显眼了?最近您总做显眼的事.....我是怕会被隔壁的钻了空子。”
临江王妃神情不动,一卷书放在旁边才翻了几页,听见秦妈妈这么说,泥塑一样的脸上才有了神情,讥讽的问她:“什么显眼?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事儿难不成我能拦得住?就像你说的,她们自己德行不修罢了。一个女儿嫁出去了和离,那或许是男方不好男的负心,可是两个女儿都出事,这说明什么?难道普天下的男的都配不上她们家女孩儿?”
天底下可没有这个道理。
大周朝的女孩儿是娇贵,可是娇贵也有限度,这天下到底是崇尚男权的,朝堂上当官的也都是男人,他们天然的就只会站在男方的视角上思索问题。
那么在他们看来,当然只会觉得卫家的女孩儿们嫁出去的最后都会跟婆家闹翻,不管生了几个孩子,最后都是要跟男方和离的,男方出钱出力,最后连孩子都没法儿抚养,还落个负心汉的名声。
如果是这样的话,同为姓卫的,虽然披了一层郑王女儿的皮的卫安,会不会也是这种卫家女?这谁说得清呢?
这天底下什么最不费力?当然是传谣言最不费力了。
秦妈妈越发的摸不准她的想法,听她这么说,不敢再说不好听的来煞风景,便讪笑着道:“您说的也是,这女孩子第一重要的便是名声,若是名声坏了,人家的唾沫便能淹死你。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能特立独行的人呢?人总是要生活交际的......”
临江王妃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还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这还只是一点,重要的是,这种事是不好澄清的。
哪怕你把那男的说的再坏再不好,你卫家两个女孩儿都和离是不是事实?
她牵起嘴角,面上的神情忽然愉悦了许多,见秦妈妈适时的递上来一杯茉莉花茶,便喝了一口,才道:“该发下去的东西都发下去了吗?”
新年里头大家都忙的厉害,人情世故迎来送往的,底下的人都累的够呛,临江王妃作主,府里伺候的人都多赏一个月月钱的。
秦妈妈急忙答应:“都办妥了,您放心吧。”说完了还是有些不大放心:“王妃,咱们当真就什么都不必做了?”
这次卫玉攸的丈夫出事,的确是有人引着的,这人本来就是个公子哥,自小就是被娇宠着长大的,本性是不坏,可是要说多能体谅人,多能收住心,那是没有的,被那些狐朋狗友一撺掇,在外头眠花宿柳也是常事。
偏偏卫玉攸无法忍受,夫妻俩有了嫌隙,一有嫌隙,就更容易生出别的事来,别人家的男人受了气,有的是撒气的法子,换成了卫玉攸的丈夫也是一样的,既然媳妇儿这里没好脸色,那他就走呗。
一走就十天半个月不回家。
一开始,婆婆也是会帮着数落儿子几句的,说他不懂事云云,可是等到次数多了,就开始挑媳妇儿的毛病,嫌弃她没法儿笼络住男人,还叫男人在外头胡闹。
一来二去,慢慢的自然矛盾就不可调和了。
而在外头也是要不断花银子的,卫玉攸不肯给了,那怎么办?
当然是借了,富家子弟,从来对银子都没什么概念的,花魁既然值那么多银子,那就找朋友借啊。
借着借着,慢慢的债越积越多,家里上下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可是这么一大笔银子,要家里出,怎么可能?
上万两银子,现在京城中等人家的账上总共也没这么多钱,何况还要维持一大家子的运转,既然儿媳妇有钱,儿子又是跟儿媳妇闹翻了才出去花天酒地的,那这笔银子当然就该是儿媳妇来出。
临江王妃笑了笑,她只做这些,就足够了。
剩下的事,卫家的人自然会办妥了。
她嘲讽的笑了一声,看着秦妈妈问:“你若是卫家的人,换做是你,你会同意这门亲事继续下去吗?”
秦妈妈便语塞,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摇头:“这自然是不会了,这男人已经彻底变心了,敢对老婆动手,吵架的时候一点体面也不留了,不顾孩子在场就打人,受了气竟然还拿一个两岁的孩子出气,听说把孩子扔在了床上,哭了半日,请了好几个大夫。这一趟闹下来,什么情分也没有了,夫妻俩已经成了仇人都不如,再下去怎么过日子?要是换做是高攀了的亲事,那等卖女儿的,或许还有劝女儿忍让的,可是卫家岂是愿意女儿受委屈的?当初的卫家大小姐不就是例子?”
说完了自己也忍不住愣了,看着临江王妃半天都没有能说的出话来。
临江王妃这是算准了卫家人的性格,算准了卫家人会做的选择。
所以她才说不怕别人察觉出什么来,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叫那个男人的心被养的大了一点儿,让他原本的面目露了出来而已。
而剩下的决定,都是卫家人要做的。
王妃竟然能把人的心思算的这么准,把卫家人的性格算的这么准。
而卫家再和离一个女儿,民生不可抑止的就坏了。
那么.....
那么当初临江王妃在临江王面前说,卫安的性格实在是太固执倔强,怕不是沈琛的良配这话的分量,可就要重的多了,可信度也要高的多。
她压下心里的疑惑和震惊,见临江王妃笑而不语,便轻声问:“王妃,那您这么说.....咱们是在为之后的事情做铺垫?”
临江王妃冷笑了一声:“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所有的事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当然要慢慢来。现在才只是个开始罢了,清霜那边现在怎么样了?她还沉得住气吗?”
这可又是一阵子过去了,清霜还是在浆洗处呆着,处境没什么改善,沈琛也从来没有直面跟她说过什么话。
二十章·要人
秦妈妈心里头被临江王妃做的这件事给震惊的了不得,听见临江王妃问话也迟了一拍才道:“说起这件事,我正要跟您禀报呢,清霜仍旧在外头浆洗处做活,可是活计却比从前轻松了许多。”
她说着,笑着意有所指的道:“说起来,咱们这位侯爷也真的是个长情却又谨慎的人,虽然已经认出了清霜,也知道清霜就是他救命恩人的女儿,却还是只是吩咐管事媳妇儿不要苛责清霜罢了。至于其他的,半点也没做.....”
临江王妃却难得的有了真切的笑意,说到底,沈琛之所以这么慢腾腾的才做出反应,不过是因为心里有忌惮罢了,怕要是直接把人调走,反而会引起她的注意和报复,这不是说沈琛就谨慎到了什么地步,只不过是因为对清霜真的上了心罢了。
好啊,懂的重情就好。
临江王妃的脸上还是带着笑意,可是旁边的秦妈妈却有些纳闷和发愁了:“可是就这么冷着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谁知道侯爷要什么时候才要把清霜弄走呢,难不成就一直让清霜这么呆在浆洗处?那等到侯爷成婚了.....再给人就不好了啊。”
说起沈琛的婚事,临江王妃的神情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郑王回来了,一回来先进了宫,随后就来了临江王府拜会,临江王对他这个兄弟向来是亲近的,加之有了儿女亲事,就更是和他很有话说。
郑王提议要沈琛跟卫安提前成婚,并且叫沈琛仍旧承袭平西侯的爵位,话里话外都是劝着临江王不必固执的叫沈琛非得跟着王府。
这样固然可以说是郑王没有野心,没有想着靠着儿女亲事来谋夺好处,可是另一方面也看得出来郑王对她们的防备心现在有多强。
山东的事,大家面上没有撕掳开罢了,可是大家心里都清楚的,既然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临江王妃在他们夫妻成婚另立门户之后,当然就不能对他们的事情指手画脚,更不能摆长辈的款来拿捏卫安。
真是好算计。
她冷笑了一声,叹了口气道:“是啊,你若是不说起来,我差点就要忘了,这丫头在浆洗处也呆了那么久了,的确是该换个地方了,总不能一直在那里罢,这么做着粗活,再过一阵子,啧啧啧,小美人儿恐怕也看不成了。”
秦妈妈听她话里有话,伺候在旁边不敢接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口,恭敬的听她的指使。
临江王妃也没有耽搁太久,就凝眉深思道:“清霜不是最怀念她姐姐了吗?”
秦妈妈听她这么说,有些茫然:“这....”
“既然最怀念了,总是会忍不住一些事的罢?”临江王妃见秦妈妈还是不明白,便有些微的不耐:“比如说....她不是总受继母虐待么?妹妹也没好日子过,既然日子过的这么艰难,想着祭奠姐姐,跟姐姐说些心里话也是很正常的罢?”
秦妈妈有些明白过来了,看了临江王妃一眼,见临江王妃不再说了,急忙在脑海里过了好几遍,忽然如同醍醐灌顶:“是,可不是么?云桥姑娘的忌日,清霜可是年年都要祭拜的,只是前些年没被发现罢了,在咱们府里烧纸钱,那可是犯了忌讳的。”
在哪里烧纸钱都是犯了忌讳。
何况在沈琛心里,本来就认定临江王妃是因为云桥的事才厌恶的清霜。
临江王妃眉眼含笑,吩咐道:“好了,去办罢。”
秦妈妈急忙答应,退了下去,松了口气去找清霜。
清霜比她预想当中的要聪明多了,几乎不必她费多少力气,清霜就全明白了。
等到沈琛下次回了王府,按照旧例想起清霜想要叫汉帛去问问的时候,就正好听见清霜已经被撵回家去了的消息。
沈琛没料到会这样,下意识就觉得不对,问汉帛:“怎么回事?”
汉帛也皱起眉头来:“听说是晚上偷偷在西北角烧纸钱被抓了,私设祭奠,这可是犯忌讳的......”
沈琛自然知道,他沉默了半响,才问:“就只是被撵回去了?”
被撵回家去,其实对于普通的下人来说也就等于是灭顶之灾了,主子说你不好撵你出去的,那你以后就没了差事,那还有什么活路?
可是沈琛总觉得临江王妃这么恨云桥,不会这么轻易就把人放了。
汉帛就有些迟疑,咳嗽了一声到底还是没有隐瞒:“听说.....还先打了十板子......”
一个女孩子,十板子就足以让她站不起来,这风寒露重的,若是一个不慎,就连性命也很容易没了。
沈琛也不是没有见过清霜那个继母,言辞锋利刻薄,作态小气无良,清霜从前有差事在身,月钱全部拿回家尚且从来没什么好日子过,现在被撵回了家得罪了王妃,她那个继母怎么可能会好好的待她给她看病?
他沉吟了半响。
汉帛在旁边看了他一眼,皱起眉头来:“侯爷,咱们帮还是不帮啊?”
沈琛想了想,吩咐他:“你去那边走一趟,叫大夫过去。”
汉帛就吃了一惊:“王妃肯定是叫人看着的,您要是请了大夫去,岂不是就更加让她处境尴尬了吗?”
沈琛嗯了一声,冷笑道:“王妃最近不是对我有求必应吗?那我去找她要个丫头,想必也不是什么不能答应的要求。”
汉帛反应过来:“您是说,要去让王妃把清霜给了您当伺候的人?可是.....”
沈琛并没有想那么多吗,清霜说到底也就是个丫头,临江王妃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丫头太难为他,他到时候当着临江王的面求,她总会答应的。
而答应了之后,就让清霜去侯府那边伺候,反正平西侯府不是临江王府,临江王妃的手还没有那么长,伸不到他们平西侯府去。
总比叫清霜在王府丢了性命的好。
汉帛也是知道清霜的事的,知道沈琛断然不可能不管,想了想就答应了,先替沈琛去外头找了大夫给清霜瞧病。
二十一·要人
沈琛是在难得全家聚齐了用晚饭的时候跟临江王妃提起这件事的,用词倒是很客气,只是说,自己那边府里缺些能干认识字的丫头打扫书房的,所以才想跟临江王妃要人。
临江王妃皱了皱眉头放下了碗,探究的在他脸上搜寻了一遍,确定了他的神情之后,才问:“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府里多的是识文断字的丫头,你若是想要,我叫秦妈妈选几个给你便是了。”
她说着就看了临江王一眼,淡淡的又道:“只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里也同样是你的家,是你长大的地方,那边虽然好,却只住你一个主子,怎么有点家的样子?你父王也不放心,若是你不介意从前的事了,不如就搬回来。”
众人都心思各异的抬眼看着她跟沈琛。
临江王听她这么说,面上有了笑意,难得的和煦的接过话头:“是啊,到底还是家里住着自在舒服,你自己单独开府,什么都要自己管,将来成亲可又怎么办呢?没个主事的人,也不好看。”
的确是,沈家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多的是当初跟着沈亮和冯氏落井下石的族人,这些人怎么还能再往来?
沈琛一个人单独开府,到时候要成亲,就会有诸多不便的地方,连个能替他操持婚事的长辈都没有。
而至于临江王妃,难不成要她过去平西侯府操持婚事?这也不大合规矩的。到时候恐怕临江王妃都已经要准备入后宫了。
楚景吾难得看见母亲对着沈琛这么亲近,父亲也是一副能听得进她说话的样子,不由得就有些心存希冀,看了沈琛一眼,对着沈琛使了个眼色。
最近临江王妃是真的变了许多,不仅是对他的钳制少了许多,承诺不会为他乱定亲事,对沈琛更是已经跟从前截然不同,再也不曾冷言冷语,冷嘲热讽。
只是她也不是太过亲近和热切。
可就是因为她的这份不是太过热切的态度,才叫楚景吾更放了心许多。没事,放不下从前的仇恨能理解,毕竟死的楚景行是她最亲近在乎的儿子,只要她能维持住这份表面的和气,不对沈琛做太过分的那些算计,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而现在临江王妃说出这番让沈琛回来的话来,他便更加欣喜。
不管怎么说,他始终是希望沈琛能跟从前一样,把他的母亲也当成母亲,大家跟小的时候一样毫无隔阂的。
瑜侧妃也微微侧头看了楚景谙一眼,对着楚景谙使了个眼色。
临江王妃好会做表面功夫啊,这才多久的时间,真的已经修炼得越发的好了,从前对着沈琛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哪怕是刚从九江回来那一段时间要做戏,也多的是不自然的痕迹,可是这才短短多长时间,他已经能挥洒自如了,面上看着全然没有任何破绽,也没有任何刻意做作的痕迹。
若是她不知道这个被沈琛看重的丫头的底细,也会真的以为临江王妃是不愿意给人。
她在心里忍不住啧了一声。
沈琛却已经摇头笑起来了:“父王,另外开府乃是圣上亲自下令的,认祖归宗的仪式也那样盛大,天下人都知道我已经回归沈家宗祠了,若是再回来,名不正言不顺。不说现在回来,圣上那里怕是会有些人走茶凉的感觉,连您也会被人说上一声不是的。”
哪怕是隆庆帝亲生的儿子登上皇位,按理来说也该有几年不动先帝法令的,何况是临江王这么敏感的身份。
隆庆帝决定的事,他最好便不要再改,否则总是会让底下那帮老臣有话说的。
这也是他跟卫老太太和郑王商量过了的应对临江王叫他回府的法子,见临江王叹气,便道:“儿子是您养大的,不管怎么样,只要您一句话,不管在哪里,都是您的儿子。何必在乎住不住在府里,再说就像是几个弟弟,他们长大了,也一样要单独出去开府的,您便当我早了些。”
他说着又看向临江王妃,轻声道:“感谢王妃好意,王妃若是真的疼我,不如就任由我挑几个合适的丫头到我那边去伺候,咱们王府里调教出来的丫头,比外头的总是好上不知多少的,我用着心里也放心。”
这话说的让人心里舒服,临江王看向临江王妃:“你若是得空,就替阿琛掌掌眼。”
临江王妃倒也没有再说别的,挑了挑眉回头看着沈琛问他:“不知道阿琛有没有旁的要求?嬷嬷要不要?管事的媳妇子要不要也选上几个?”
沈琛摇头,看着临江王妃:“对了,上次儿子喝醉了,有个丫头替我送信,倒是认得字的,我看她便不错,不如王妃便把她也算作其中之一罢。”
临江王妃似有所悟,皱起眉头来:“府里丫头这么多.....知不知道叫做什么名字?”
“似乎是叫做什么....清霜的。”沈琛直直的看向临江王妃,见她神情一变,紧跟着便道:“听说她从前也是在您身边伺候过的,那便更好了,便是她罢,我那边正缺一个能干的丫头。”
临江王妃不大愿意,立即出言婉拒:“不如选个旁的?这个丫头.....我有些印象,似乎不是个好的,前些时间,好似是在家里烧纸,被人发现了,这天干物燥的,若是碰上风一走水,可不是什么好玩的。这样疏忽大意,怎么能照顾好你,不如还是.....”
沈琛没等她说完,已经出言打断了她的话:“王妃您多虑了,儿子看她就不错,这些小错瑕不掩瑜,儿子看她合眼缘。”
临江王妃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忍着气没有发作,一言不发,却也不答应。
气氛便立即就有些尴尬起来。
临江王也敏锐的察觉出了不对,转头看了沈琛一眼,再看看临江王妃,出言下了决定:“什么大不了的事,既然阿琛觉得是她了,那便就是她了,若是还有别的不懂规矩的,叫几个嬷嬷再教教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