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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闺密事全文阅读

作者:秦兮     春闺密事txt下载     春闺密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一十七·打算

    孔嬷嬷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颤,她之前就怕邹青怕的厉害。

    邹青是把她家里给踩点踩熟了的,她家里多少口人,甚至亲戚在哪一块儿都清清楚楚,要是真的想对她们家人怎么样,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不敢走了,看着面前的雪松心里又很为难,雪松跟来了,就说明事情肯定是败露了,果然沈琛是个聪明之极的,这么快就找到了她。

    她知道跟着雪松,不管怎么样性命总是能保住的。

    卫安看上去心狠手辣,可是她待家里的人向来是很好的,对她们这些底下的人也向来都很关照。

    想起这些,她的面色便严重的发白,伸手攥着衣摆望着眼前的人,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应。

    跟着走吗?

    跟着走的话,孩子们就完了。

    她咽了口口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喉咙里一股腥甜涌上来,下意识的便弯腰剧烈的呕吐了起来。

    那个男人在背后皱着眉头看着她们两个,手慢慢的开始往后移动。

    雪松却恰好在这个时候回头,仿佛是无意的看了他一眼,问他:“你不知道她有家室吗?!她可是定北侯府三夫人的管事嬷嬷!你竟然敢这么大胆!”

    男人闪电般的缩回了手,看着外头行人诧异的目光,大有深意的看着孔嬷嬷啧了一声:“她骗我说男人死了,我哪里知道她竟是骗人!这老货肯定是想骗我的家财.....若是让她得逞了,我必得要她全家人的命不可!”

    这话听在孔嬷嬷耳朵里,她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雪松已经不管不顾的揪住了她一把将她拽了起来:“今天我便要让你把话给交代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竟敢这样对待我大哥.....”

    他拉着孔嬷嬷飞快的到了外头,当着一众小摊贩的面拉着孔嬷嬷扬长而去。

    男人在门后看着他们出了门消失在了巷子口,立即便飞奔掩上了门,径直跑进了屋,从后院出了门,一路跑去了云秀坊。

    云秀坊还没开门,正是下午的时候,姑娘们都闲着,院子里清闲的很,他轻车熟路的从角门进去,一进门便看见一个丫头,急忙朝她招了招手。

    丫头飞奔着到了他跟前,急忙弯腰。

    他挥手给免了,急匆匆的问她:“邹爷来了吗?”

    小丫头点头如捣蒜:“就在里头呢,李叔,要我去通报吗?”

    李叔沉着脸点点头,叫她快去:“就说我有要紧事禀报,请邹爷千万抽时间见我一见,否则便来不及了!”

    顺天府那边的人把孔嬷嬷带走,只怕到时候误打误撞会把事情给审出来,到时候又会生出幺蛾子。

    真出了事,他们负责这些事的人的命别想保住了。

    他急得很。

    小丫头不敢耽误,飞奔着进了门,见邹青斜着眼睛看了过来,忍着腿软急忙上前,低下声音道:“邹爷,外头李叔来了,说是有万分要紧的事情找您......”

    邹青蹙了蹙眉,立即便道:“叫他进来!”

    李叔是他派去跟孔嬷嬷接头的,这个时候过来,还说有什么要事.....能有什么要事?必然是卫安那边的事。

    不管是事成了还是事发了,都耽误不得,得立即进行下一步的准备。

    因此等到李叔进来,他连礼也没让行,立即便指着他说:“得了,别来那些虚的。到底怎么样了?”

    李叔也不敢耽误,将孔嬷嬷来报消息的事情告诉了他,末了又道:“偏生我们那片王员外丢了东西,最近到处都是搜贼的,没想到衙差就找上门来了......”

    邹青立即便皱紧了眉头,狐疑的问:“什么衙差?”

    李叔便解释了来龙去脉:“最近王员外家里丢了东西,到处都是找盗贼的穿了便衣的衙差......”

    邹青不信,斩钉截铁的摇头:“就这么巧?”他说完,立即便道:“现在不管这些,你先去派人去顺天府看看,到底有没有那个所谓的衙差把人带进去了,做的聪明些,别自己露出身份,就说是定北侯府的人,她们三夫人发现管事嬷嬷不见了,特地去顺天府问一声。”

    李叔立即便答应了,转身就走。

    邹青看着他的背影,又招手喊进几个守在门口的人来:“你们去注意郑王府的动静,问问对面的锦绣楼,看看情形。”

    他们在郑王府是还有暗桩的,不可能只把希望寄托于一个孔嬷嬷身上。

    如果确定卫安真的死了,那那些办事的人就得立即处置掉。

    底下的人纷纷应是。

    邹青便快步走到桌前拿起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过了会儿等到云秀坊的妈妈进来了,才招手让她到跟前,问她:“都明白了?”

    已经是很有些寒意的深秋了,可是那妈妈仍旧只穿着薄薄的一层立领中衣,外头罩着一件纱衣,摇着团扇妖妖娆娆的点头,又啧了一声:“您是一开口就要吩咐杀人的主儿,可是就可怜了我们了,他好歹也是个侯爷,真要是死在了我们这里,还不知道我们这小地方能不能扛得住呢。”

    她一面说,一面靠在了邹青身上哎哟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事儿稳还是不稳?我们可不是跟你似地,上头有参天的大树,出了事,头一个逃不掉的,可就是我,你可得说话算话......”

    邹青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似笑非笑的抬起她的下巴:“你这个人精我还不知道?狡兔尚且三窟呢,何况是你这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你会怕沾上事儿?”他说着又端正了脸色:“说正事儿,这事儿你可不能出差错,让他死的务必合情合理。”

    妈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啪嗒一声将邹青捏着她的下巴的手给打开:“我还不知道你不成?你放心吧,这几天他见天儿的往姑娘们房里跑,啧啧啧,那个模样,说他色中饿鬼一点儿也不冤枉他,这样的情形,就是铁打的恐怕也经受不住多久,我看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给掏空,要是再多灌点儿黄汤.....那就更不必说了......”

一百一十八·败露

    那就是人不知鬼不觉了,邹青满意的笑了笑,整理了衣裳嗯了一声就往外走:“那这件事就拜托给你了,你一定要做好,务必不能叫我失望,否则我在老爷跟前的体面,可就都没了。”

    妈妈摇着扇子,又是咬牙又是笑:“我知道了!你就是吃准了我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了,这么些年了,我跟着你,没名没分的,受尽了委屈,你就这样拿捏我吧!迟早有一天,你瞧我......”

    到底是说不出来了。

    邹青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名分?你愿意回家当那有名分的?我知道你,只有这迎来送往的才适合你,真要是让你在家里呆着相夫教子,你就又嫌弃死板了。”

    这个男人永远能用几句话便把你哄的服服帖帖的,妈妈叹了口气,看着他出了门,拿过桌子上他喝过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喝了一口,才咽下了心里的苦涩,回头自己去厨房里头走了一圈。

    关中侯最近几乎天天都来云秀坊,简直就如同在云秀坊里头生根了一般,根本舍不得离开这儿半步,姑娘是一个个的换,看着哪个都觉得好。

    这不愧是熬死了两个媳妇儿的男人,喜新厌旧又嗜好特别,恨不得能醉生梦死。

    最近他越发的嚣张了,竟然还提出要两个花魁伺候他一个人,竟然还打了周家的公子.....几乎独霸了云秀坊最能耐的几个花魁。

    不过也正是要多谢他的无法无天,让大家都清楚的看见了他只看重女、色的这一面,到时候他死在女人肚皮上,也就不会觉得有任何地方值得奇怪了。

    她笑了笑,伸出手揭开盖子,在汤盅上方弹了弹,将一些白色粉末抖落在了汤盅里头,然后再面不改色的一点一点搅匀,而后才掀了帘子出门吩咐丫头:“该送上去给关中侯的吃食都该送上去了,别惹怒了人家,好好招待着!”

    邹青不把她放在心上,她却不能不把邹青的交代放在心上,他要做什么,她总是要替他完成的。

    也不知道邹青现在如何了,蒋松文要他去办的那件事烦人的很,她已经许多次瞧见了他愁眉苦脸的在那里发愁了。

    她倚靠在软枕上坐着,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到底是过了多久,忽而听见了一声刺耳的尖叫,紧跟着伺候花魁的小丫头就哭着喊着从二楼的房间里闯了出来。

    云秀坊是设计成了圆形的楼,中间是空的,四面都是房间,那个小丫头这么一喊,许多客人便都听见了,一楼大厅中央正沉迷于歌舞的那些客人也都听见了,不由得起了一阵骚\乱,而后都抬头往楼上看去。

    小丫头抖得厉害,见有龟奴上来,哇的一声哭了:“关中侯,关中侯他出事啦!”

    众人都目瞪口呆,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妈妈在门槛处听了一会儿,已然知道事情是成了,慢慢悠悠的进来,立即换上了一副急切的神情:“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哭什么喊什么?!老娘这里是做欢场生意的,可不是义庄!你们号丧呢?!”

    说着她已经举步上了楼。

    而龟奴却已经急匆匆的出来了,看见了他脸上一慌,急忙道:“妈妈,快请大夫!出事了,这是....”

    他顿了顿,也没什么好藏的,咳嗽了一声就道:“这怕是.....马上风啊!”

    啧啧啧!底下的客人哄的一声就笑开了炸开了,一个个的不怀好意的眉开眼笑的朝楼上涌去想看热闹。

    这个关中侯他们当然都知道,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几乎霸占了云秀坊最近最热的几个姑娘们,偏他有钱,又横,不要命,连周家公子都给打了,没人敢怎么样他。

    这么个玩法儿,可不就得被掏空了么。

    妈妈的步子停了停,就急忙上了楼往里探头看了一眼,咳嗽了一声道:“快请大夫去!”

    众人这时候已经涌到楼上了,一眼就见到来不及掩上的门里头的香、艳情景,几乎是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声娘。

    这个关中侯,还贴在花魁姑娘的肚子上抽搐呢,看那样子,可不就是喝酒上了头,然后又太过疯狂,才引发了马上风嘛?

    这就是命。

    可惜大夫请的太晚了,人还没来,关中侯就已经不行了,花魁姑娘吓得不行,整个人几乎都是傻的,被小丫头扶着往后头去梳洗了。

    妈妈便叹了一声气,让人去处理后头的事,请官府的人来验尸。

    这等达官贵人死了,官府肯定得过问的。

    不过也没什么好查的,关中侯荒唐是出了名的,事发的时候又这么多的客人在外头瞧着,都看见了他那副场景,异口同声的说他就是喝酒喝多了,又太过火了,才会出这样的事。

    衙差和仵作收了一份厚厚的银子,也就啧了一声,了结了。

    关中侯本来就是个破落户,是被提拔成了驸马,这京城的人才愿意看他一眼,可是随着永和公主的病重,大家都知道他这驸马的位子也是悬了,活着还好些,他不知道为什么,大手大脚的撒银子,大家还能理会理会他。

    一旦他死了,谁还愿意替他出头?

    这件事就这么了了,连个替他喊冤的人都不会有。

    他的儿女们又都还小,还在千里之外,更不可能了。

    妈妈打发走了官差们,疲惫的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唤了过来,让人叫关中侯的那些下人们来收尸。

    她自己躺了一会儿,慢慢的回了神,就又直起了身子,吃了些东西,才吩咐人:“等会儿若是邹爷那边有了消息,便回来告诉我一声。”

    不知道为何,虽然她自己这边进展得很是顺利,可是总是心里极度的不舒服和不安,好似总预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似地。她这边既然顺利的话,那自然就不能再出什么差错,她是担心邹青那边会出什么意外。

    底下的人答应了,她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好一会儿,还是觉得心里烦躁的厉害,不由得坐了起来,下了床自己倒了杯冷茶一口气都喝光了。

一百一十九·征兆

    喝了一杯冷茶,肚子里冰冰的不舒服,连喉咙里也都不知道梗着什么东西,她一晚上走动了无数次,打开窗户看外边有没有消息。

    可是外头夜色如墨,一晚上都风平浪静,毫无消息。

    事情是处置好了?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渐渐的直起腰来,看着外头渐渐亮起来了的天色有些发愣,而后便慢慢慢慢的穿了鞋站了起来。

    如果是出了事的话,怎么的那边也该会给个消息的-----她这里可是云秀坊,邹青知道她能传消息给人救命的。

    一晚上没半点消息,那便说明是真的没事了罢?

    她这么想着,松了口气随即又忍不住皱起眉头来替自己觉得悲哀,她这样的担心他,为了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可是他却连个无事的消息都不愿意送来。

    她这边还刚冒着得罪靠山的风险,替他解决了关中侯呢。

    额角处的青筋隐隐的跳的厉害,她伸手捂住,一时竟有些头晕目眩,差点儿没站稳,外头替她跑腿的婆子进来回禀消息,看她的面色这么差登时便吓了一跳,急忙问她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去请个大夫。

    她想也没想便摇了摇头,问她:“都怎么样了?如鸢没事罢?那边通知了没有,没有闹事罢?”

    婆子急忙回她的话:“如鸢姑娘受了些惊吓罢了,没什么大事,大夫看过了,说是喝几幅药便不碍事了,就是得再休养一阵子,关中侯那边的下人也已经去信通知了,是个老头儿过来替他收了尸去,听说其他的人都已经一哄而散了......”

    妈妈嗤笑了一声,面露不屑。

    关中侯这个人向来只在女色上用心,对下人实在算不得好,而且他又是个手里没成算的,底下的人跟着他可找不到什么好处。

    就算是家生子,碰上了这样的事,也都尽可找个借口就跑了,没苦主去追,难道官府还真的会多管闲事,管这些逃奴不成?

    她嗯了一声,想了想,便道:“扔些银子给他,就说我们也已经仁至义尽了,关中侯死在女人肚皮上,这也是我们没料到的事。”

    婆子点头哈腰的笑起来:“可不是么,妈妈也真是一等一的良善了,换做旁人,谁还愿意搭理这事儿,他分明就是不听劝,咱们多少人劝过了,他就是一意孤行,啧啧啧,一天到晚如狼似虎的,金刚铁打的,那也撑不住啊!”

    这些话便说的太不堪入耳了,只是她们到底是院儿里的,说这些也是说的习惯了,张口就来。

    妈妈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大耐烦:“好了,照我说的去做,将事情都处置好,也不必难为人家,去吧。”

    她打发走那个忠仆,一是这种愚忠的人最容易死脑筋,要是被人撺掇一下来闹事,一不小心死了或是伤了,事情就容易起波澜。

    二是,到底她手里没沾过多少人命,她自己当初坠入这个深渊,已经吃够了苦头,因此便总对着手底下的女孩子格外的仁慈一些,心软一些,对旁的人,虽然因为是邹青的对头而不得不下杀手,可是能稍微松松手的,自然是松一松心里更安心一点。

    那婆子看出她心情不好,讷讷的搓了搓手,不敢再说什么,转身去了。

    妈妈自己坐在床沿,等了半天,先去后头看了一眼如鸢。

    如鸢正发着高烧,伺候她的小丫头见了妈妈来了,便忍不住哭了:“姑娘吓得厉害,烧着也总是喊......”

    关中侯那就不是个东西,对待女孩子们从来不怜香惜玉,如鸢在他手底下原本就战战兢兢的,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花魁,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他又忽然死在她肚皮上,怪不得她会吓成这样。

    妈妈沉默了半响,握住了如鸢的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叹了口气道:“算了,这样子留在楼中也不能如何,不如便送去外头静养一阵子吧。”

    送去静养,说是静养,可其实就是不必接客了。

    可是如鸢可是这云秀坊的花魁之一啊,历年花魁可就一个,云秀坊也不过才有三年中能在京城如此多的妓院里头拿到花魁的名头罢了。

    这就送走一个?

    小丫头泪汪汪的看着妈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发着高热的如鸢反应过来了,反握住了妈妈的手,良久才说出了多谢两个字。

    如果有的选,谁愿意在这样的地方沉沦呢?

    她是走不了,能走的话也早脱身了。

    妈妈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道:“你也不必谢我,说起来,是我对不住你,你自己往后在外头要保重,这个小丫头便给你使唤了,你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子,也尽可全数带走,以后都不必再回来了。”

    如鸢没料到竟然还能有这一天,一时之间泪如雨下。

    妈妈却不想再说这些,她心里慌张的厉害,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浑身都不舒服,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地。

    她做了这个决定,长出了一口气,便站起来叫人去准备送如鸢出城,自己却焦躁不安的四处踱步,每过片刻便要催促一遍身边的人,问有没有邹青那边的消息。

    只是不知道怎么了,竟一直半点消息也没有。

    而邹青在小巷里头的那座宅子,也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她便不由得更慌了-----她知道邹青是要帮忙对付的谁,正因为知道,心里便更加的紧张,毕竟一不小心就连命也可能没了的事,总是让人更加悬心的。

    好容易挨到了中午,她也没心思去管姑娘们因为如鸢的事情而纷纷起了争执和微词,窝在床上靠着小憩,睡了好一会儿,忽然便听见了一句叫声。

    是外头伺候的人,她急忙坐了起来,根本顾不得其他的了,急忙出声询问:“怎么样?邹爷那边有消息了吗?说了什么事没有?”

    进来的嬷嬷面色有些发白,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看着她,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妈妈,恐怕是出事了......邹爷那边不大妥当......”

一百二十章·来客

    邹青昨天晚上连夜赶出去的,先是让李叔叫人去顺天府打探消息,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一个衙差领着三夫人身边的嬷嬷回去了,然后便是让人去问安插在郑王府的暗桩,看究竟卫安有没有出事。

    他做事向来很是谨慎,基本上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这件事若是稍微出了一点差池,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当然是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好端端的,就有那么巧,什么王员外家丢了东西,衙差们便刚好穿着便服上门去查,这种鬼话,他心里是不信的。

    肯定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了。

    可是为了保险起见,问还是要问一问的,以免到时候真的有此事,反而不好继续下一步的行动。

    在花厅里喝完了又一杯苦茶,熬的双眼都已经有了酸涩感,他才张口打了个哈欠,就听见外头有了响动,猛地睁开了眼睛。

    老李已经佝偻着身子进来了,一进来就先到了他跟前肯定的告诉他:“我已经去问过了,今天的确是孔嬷嬷去了一趟顺天府......”

    他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那个衙差是个傻的二愣子,愣头青,我说了几句,他便真的误以为我是跟孔嬷嬷有私情,只是在偷会罢了,将她拘回了顺天府,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人罢了。”

    邹青看了他一眼:“既然是他大哥的媳妇儿,他撞见了,竟就只是抓回去吓唬吓唬?”

    “那还能怎么办?”老李阴恻恻的笑了,大有深意的看着他:“两口子过日子哪里有不磕磕绊绊的,难道真的还能把她给沉湖吗?再说了,谁愿意头上带绿帽?衙差再傻,心里也是清楚的,我已经问过了,是有这么一号人,听说是新调到顺天府的,没什么出息。”

    邹青心里的怀疑仍旧未曾削减。

    没有印证他心里的那个想法,他反而更加觉得警惕了,正要再说什么,外头便又想起了敲门声。

    他朝着老李点了点头,老李便会意的双手将门拉开了。

    门外一直等候着的人便急忙进来,小声道:“王府那边传来了确切的消息,确定是真的出事了,寿宁郡主回天乏术已经死了,王妃正忙着筹备,连白布都着人去准备了。”

    这就是真出事了。

    卫安竟真的就死了。

    邹青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看着他问:“那问清楚了没有?我们的人呢?”

    安插在厨房的人肯定是头一个就会被怀疑,这是早就想到了的。

    那人立即便应了:“已经死了,郡主一出事,侯爷便说肯定是厨房里的人动了手脚,藏了奸细.....她自己投井了。”

    邹青想了想,重新又坐下了,嗯了一声,就道:“去处置好之后的事,就照着之前吩咐过的去做。”

    那些暗桩的家人早就已经被他们给控制起来了,接下来让她们消失,便什么事也没了。

    还有孔嬷嬷那里,虽然只是个通风报信的角色,可是到底是知道的太多了,也不能就这么放任。

    他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半响,又道:“对了,等会儿将事情都处置好了之后,去顺天府一趟,看看人捞出来了没有。”

    要是定北侯府收到消息去找了人,那就得立即把孔嬷嬷给弄回来。

    虽说她的儿子丈夫在他们的手里,可是谁知道沈琛疯了的情况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一定得把尾巴都收拾干净,不能被这件事给沾惹上。

    他吩咐完了,等屋子里空了下来,坐了一会儿,又连夜往蒋松文的别院里去了。

    蒋松文却不在别院里,他今天有一个应酬,说是跟董成器一道去赴宴了。

    原本想禀报一声,而后问他的示下的,现在却扑了个空,邹青的眉心跳了跳,最终还是回了小巷的院子。

    只是等到第二天天明,他等来的却不是李叔,而是全副武装的锦衣卫。

    锦衣卫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出现,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他听着外头的禀报声,立即心里便咯噔了一声,面如土色,猜到了问题出自哪里------还能在哪里呢?

    孔嬷嬷!

    他心里乱了一会儿,很快就又反应过来-----就算是孔嬷嬷那边露馅了,也没有什么,她们什么证据都没有......

    这么想着,他尽量的冷静下来。

    李叔没有回来,难道也是落入了锦衣卫手里?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锦衣卫是怎么得知李叔.....孔嬷嬷难道真的有那么大胆,竟然不顾儿子丈夫的死活吗?

    她分明为了儿子丈夫连一直极为忠诚的恩主都放弃了。

    他吞了口口水,听见外头喝道的声音越发的觉得心急如焚,正不知道该怎么样脱身,帘子便已经被大力的一把掀开了。

    他正面对上了来人的脸,就不由得一愣,而后就觉得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来-----是林三少,竟然是林三少来了!

    那么就是说,卫安的死因,当真是孔嬷嬷告诉了林三少了,林三少才会来抓人。

    他一时之间心跳的飞快,慌乱过后反而又镇定了下来-----没关系的,没关系......卫安死了,只要卫安死了,将宋文多的是法子把他捞出来。

    虽然林三少厉害,可是蒋家父子却也权倾朝野,而且深得隆庆帝信任。

    两方博弈,还未必会输呢。

    他整理了衣裳迎上去,面带微笑的看着林三少,轻声问道:“不知道三少忽然光临,有何见教?”

    林三少看了他一眼,竟没保持从前一贯的冷漠和面无表情,破天荒的朝着他笑了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而后看着他,慢慢的弯了弯唇角:“我为什么会来,难道邹管家心里没点儿数吗?”

    邹青没因为林三少笑了而觉得事情便能轻松到哪儿去,相反,他被林三少这个笑容惊得怔在了原地,一时之间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不怕对手狗急跳墙,只怕不知道对手的深浅。

    而林三少现在这样能沉得住气,半点儿都没有怒气,这才是真正最可怕的事。

一百二十一·羔羊

    林三少当初可是也曾经跟卫家提过亲的,那还是破天荒的让林淑妃亲自去透的口风,这件事儿京城的人多少心里都有些数目。

    这种不轻易表达心意的人做出这样的事,就足够说明他对于卫安的看重了。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对卫安极好,这些年来,邹青替蒋松文做了不少的事,明里暗里接触过锦衣卫的人,正因为这样,他更明白,林三少对卫安是极好的。

    既然这么喜欢卫安,那么卫安如果真的出了事死了的话,为什么林三少还是这副冷静的样子?

    别说他素来就是这样,哪怕是个铁打的人呢,人都是有感情的。

    当初蒋松文死了一个平常还算是喜欢的歌姬,尚且心情不好了好一阵儿,总是发作下人。

    林三少难不成不是人?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便咯噔一声炸开了花,忽而觉得周遭的空气都浑浊了起来,透气都有些困难------出事了。

    可他不怕出事,就跟他刚才想的那样,最坏的情况,无非也就是林三少要他替卫安偿命,因此顺着孔嬷嬷她们找过来,准备找他的麻烦报复的。

    而这样他反而没那么害怕,进了监狱,那就是多方力量博弈了,蒋子宁现在可还是首辅,隆庆帝对他信任有加。

    哪怕的的确确林三少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国舅爷呢,可是那有什么用?

    六皇子还小呢,就算是真的最后六皇子登了位,那也是得大臣辅佐的,而蒋子宁肯定是当仁不让。

    如此一来,底下的大臣们难道都是傻子,都不懂得看脸色的吗?

    他没怎么怕过。

    可是现在他怕了。

    卫安死了一切都好,蒋松文会捞他出去。

    可是卫安要是没死......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得呆在了原地,看着林三少,出言小心的试探:“三少此话说笑了,小的们跟您是云泥之别,天上地下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您的心思呢?”

    他陪着笑弯着腰:“您快别戏弄小的了,小的如今还有事呢......”

    林三少没说话,跟在他后头的应凯却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凶神恶煞的推了他一把:“有事没事的,你自己心里不知道吗?你手底下的姓李的那个老头儿,他干了什么,还要我们说给你听?”

    邹青差点要站不住,知道林三少必定是来者不善了,反而不知道为什么奇异的冷静了下来,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仍旧咬死了不知情:“这话说的......小的手底下管着人多了去了,不瞒您说,不是小的自己抬高自己,小的管着这么多人呢,哪能每个都知道名姓?您恐怕是弄错了。”

    这是在为之后把事情推给别人做铺垫了。

    应凯嫌恶的看了他一眼,见林三少皱眉,也不愿意再听邹青废话,就猛地踹了邹青一脚。

    锦衣卫原本就一个个的都是虎背蜂腰,力气极大,应凯这么一踹,连邹青这样的练家子都一时受不住,猛地被踹在了地上,一时没有爬起来。

    “别说那么多废话,到底有没有事,对一遍不就知道了么?”应凯冷笑了一声,左右看了一眼,便有两个锦衣卫扑过来把邹青直接架了起来。

    院子里的其他人都被惊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反应,都齐刷刷的去盯着邹青。

    邹青还没来得及说话,锦衣卫已经将好几个人都已经给抓起来了。

    他趁着最后的机会看了一眼,惊觉这些都是之前在锦绣楼那边替他盯梢的人,心里就霎时间凉了一片。

    真的不是他多想了,而是林三少她们早有察觉,是真的为了这件事来的。

    他一时之间心里头纷乱如麻,不知道林三少到底知道了多少,为什么会连这些人都准确的能分出来,一时之间又想着该用什么样的方式通知上头的蒋松文。

    这么乱了一阵,到了诏狱,他却忽然之间什么都不能想了------四处都是被打的不成人样的犯人的惨叫声,叫的人头皮发麻,他忽然之间便吞咽了一口唾沫,觉得脚底阵阵发冷。

    诏狱大约是这世上最折磨人的地方了。

    当初蒋子宁还能支使的动锦衣卫的时候,他曾经亲眼看着过那些锦衣卫是如何对待犯人的,知道他们多的是法子叫人生不如死。

    还没从这些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他已经被扔在了冰凉的地板上,一时之间仓促的双手撑住了地急忙就爬了起来。

    应凯优哉游哉的伸出一只手拦住他,似笑非笑的望了他一眼:“要往哪儿去啊邹爷?我听说您是个厉害人物,自己私设刑堂这种事儿没少做,那你应该是知道的,现在我们让你来这里,到底多少法子对付你,你说是不是?”他玩味的看着邹青变了几遍的脸色,冷声道:“不如你就老实点儿,把事情都说清楚了,让你让我们都省点儿力气,你说行不行?”

    深秋的天气,其实已经很冷了,可是邹青却忽然觉得热,后辈甚至都已经开始出汗,过了许久,他才从这种恐惧的情绪里抽出身来,猛地抬起头看着应凯直着脖子道:“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俗话还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我总算是蒋大人的下人,您就算是锦衣卫拿人,也该有个罪名吧?不知我究竟是犯了什么事,需要劳动您二位大驾......”

    都到这样的情形了,他还能想着继续探问消息。

    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应凯冷笑了一声,先在林三少之前道:“找死!”

    他一说完,便拍了拍手,立即便有两个锦衣卫经历进来,架住了他开始往木头架子上用绳索绑住。

    邹青心里是清楚的,这就是要用刑了,立即便忍不住慌了起来:“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如今他已经是待宰的羔羊了,被人家抢先一步捏住了脖子卡在手里,随时可能丢掉性命,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能露出半点恐惧来,这些锦衣卫最会见缝插针,但凡是有一点儿害怕,都能被他们趁虚而入。

一百二十二·嘴硬

    他知道林三少是如今炙手可热的人物,也知道现在他是六皇子唯一的舅舅,大家都极为尊崇他,可他仍然直起了脖子冷冷的盯着他们:“大人们,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想要压住他,那也得压得住才行。

    他知道林三少能耐,厉害。

    可是他也同时知道锦衣卫的规矩,锦衣卫可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之前因为出过曹安曹文的事,隆庆帝对锦衣卫的信任度大打折扣,已经许多次三令五申过,要锦衣卫办案的时候,务必需要有一个书记在场,全程记录用刑情况,审问过程。

    而除了这个,现在锦衣卫办案,还须得有人同审。

    他强迫自己去看林三少的眼睛,似笑非笑:“我知道大人是国舅老爷,眼里谁都看不起,小的虽然人微言轻,可是小的也是知道规矩的,锦衣卫审问,总得有个章程,抓人也总得有个罪名罢?小的虽是奴才,可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奴才,您抓了我,总得跟主人家告诉一声,到底我是犯了什么过错,是不是?!”

    真是巧舌如簧。

    怪不得蒋松文这么多事都放心交给他去做,他看起来也的确是个能办成事的人。

    应凯这回没有先说话了,看着林三少。

    林三少向来言简意赅,这回也没有例外,他瞥了一直紧绷着神经的邹青一眼,根本没有把他当成一回事,挑眉问道:“怎么,你在替我们审案?”

    他说完笑了笑,不等邹青再说那些没用的,轻轻拍拍手,里头便有人拎着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的老李进来,噗通一声扔在了地上,问他:“为什么抓你,你看看他,心里不就有数了吗?”

    邹青被李叔那样子惊了一跳,下意识的竟然想要往后退几步,可是他到底是忍住了,而且手上的镣铐紧的很,也不由得他退,吞了口口水,觉得嗓子有些刺疼,他眨着眼睛偏开了头,决意再也不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探问不出消息,李叔又已经在她们手里,他知道现在情形不妙。

    而现在最好的,是能一言不发,等到蒋松文发现他不见,自然会想法子的。

    林三少看他一眼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一面在别人搬来的椅子上坐了下去,悠闲地看着地上挣扎的老李,一面问他:“怎么,想要等到别人来救你吗?”

    他闲闲的笑了:“这可不大靠得住啊,你不是说没有名目,为何抓你吗?喏,你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他朝着应凯晃了晃手,应凯便会意的点头,将那两个锦衣卫经历招呼过来,让他们开始念李叔的供词。

    李叔的供词里已经极为明白的交代了之前邹青吩咐他去做的事,诸如买凶杀人,诸如转移孔嬷嬷等人的家人。

    邹青越听眉头就皱的越紧。

    李叔也真是个没用的,竟然这么容易便被锦衣卫撬开了嘴。

    可就算是这样也同样不能说明什么,他横下了心,冷笑了一声。

    现在他就算是说了,以后也是死路一条。

    还不如咬紧牙关死也不透露任何东西,或许还能被捞出去,或者就算是死了,那也能给家里人换一个好的前程。

    要是说了,那可就真的鸡飞蛋打,什么都没有了。

    应凯有些不耐烦了:“怎么,不到黄河心不死吗?”

    他嗤笑了一声看着咬紧牙关扛着的邹青:“那就让你知道知道,为什么抓你。”

    他一说,便咳嗽了一声:“将人都带上来,让这位邹爷认认,看有没有是他熟悉的人。”

    话音刚落,暗室的门便又开了,好几个锦衣卫半拖半拉的弄了几个人进来,横七竖八的扔在了地上,便等在一边待命。

    林三少便冷冷的问邹青:“认识吗?”

    邹青不想去看,可是却又不得不看,被人掰着下巴转过了头,往地上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就忍不住面如土色----最坏的事情真的发生了,这些都是安插在郑王府的暗桩!

    除了那个已经投井死的放毒的婆娘,其他的竟然都在这儿了!

    卫安是怎么做到的?!

    他分明做的非常谨慎了,给的毒是一层一层的人手不同人经手传进去的,每个人传播的途径都不同。

    他们挑选人手的时候又很小心,下手收买的都是很难被怀疑的人。

    卫安死了,按理来说到下毒的那一层投井了,他们就该查不下去了才是......

    “很奇怪吧?”应凯有些得意:“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能抓住这些人?”

    他冷笑了一声,面色又重新变得严肃起来:“你们真以为寿宁郡主死了?”

    什么叫做以为?!

    那就是说,只是以为卫安死了,而实际上,卫安并没有死?!

    刚才这些人被扔在他面前的时候他都还能忍得住,可是现在一听见说卫安没死,他便真的彻底有些失控了,瞪大了眼睛道:“怎么可能?!明明王府都已经发了......”

    应凯敏锐的问:“发了什么?发了丧服了吗?”

    他叹了口气,见邹青闭口不言了,便啧了一声:“发了丧服又怎么了?替郡主冲冲喜不行吗?”邹青无话可说,眼里因为愤怒和惊恐而带上了血丝:“就算如此,这些事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若是没什么关系的话。”林三少说话了:“那为什么她们的家人都会在你的人手里?为什么孔嬷嬷要去给你们报信呢?”

    邹青脑子转的飞快,眼珠子也跟着飞快的转了一圈:“或许......或许是孔嬷嬷跟老李有奸情,这么大的事,她当然想跟她的姘头讨主意了.....至于这些人,我怎么知道?就算是老李指使了他们,那也是老李的事,我手底下管着上百号人,难不成她们每一个人做的事我都要知道?那我也太忙了,各位大人说是不是?”

    倒真的是一贯的会狡辩。

    应凯哦了一声,靠在椅背上:“那之前炸药的事呢?”

    说起火药,邹青的瞳孔便剧烈的收缩-----怎么又忽然提到了这个?

一百二十三·猎物

    老李除非是疯了,否则的话怎么会连这些事情都一并给抖搂出去?

    要是只承认收买郑王府的下人,身上的罪名会减轻不知几倍,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连这些都抢着往外说?

    何况他做事谨慎,根本就没有把炸药的事情交给过老李,这不是老李说的。

    孔嬷嬷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而工部那几个低阶的官员,他们就更不会给自己找事了。

    前几天楚景吾追到蒋松文那里要说法,蒋松文就给了他说法,前天已经交出了几个替死鬼了,说是因为火房的人失误,因此炸药有一些是因为天气潮湿而失效了,另外有一些怕会失效,因此急着赶着把炸药送进西苑去,好到时候托词说是炸药都已经送往了西苑使用,来逃避惩罚。

    这个说法是站得住脚的,而且也已经给了他们想要的所谓的缘由,连顺天府都只是象征性的查了查,便将这件事情给彻底了了。

    楚景吾后来又来找过蒋松文一次,觉得这件事还是有猫腻,可是被蒋松文轻轻松松的打发出去了-----他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个说法,底下办事的人不尽心,出了问题以至于引发了这个意外,他已经将人交给顺天府了,顺天府尽可尽职尽责的审问。

    而至于有刺客趁机混在人群里刺杀沈琛卫安?

    蒋松文当时便对楚景吾笑了:“世子,您是在同蒋某开玩笑吗?这件事,您来找我,是以为工部有人有这个胆子,竟然敢运送火药炸王府,还同时让刺客去刺杀郡主?!”

    楚景吾被他堵得无话可说。

    蒋松文的话也的确有道理的很,工部的人已经给出了合理的解释,他们也不过就是想遮掩遮掩自己的过错,想要蒙混过关而已,怎么可能会疯了用工部的东西去炸王府呢?

    难道他们都不想活了,疯了不成?

    工部的那些低阶的官员一个个都在家里写了折子,说是要命可以,被污蔑冤枉却不行,求隆庆帝和内阁彻查清楚。

    写折子他们的折子也就是只到内阁罢了,因为这个,他们还特意去左顺门那里跪着,求隆庆帝发话。

    工部的人如此的硬气,自然也就多的是同乡同科看不过眼,指责郑王府和临江王府平西侯太霸道,非得要把这么大的罪名栽赃在工部的人身上,是想要逼死人。

    上折子的人多了,一时之间朝中竟然风向都变了,都开始指责沈琛素日便吊儿郎当,横行无忌,这分明就是故意给未婚妻出气,因此想要把工部的人拎出来整死了。

    谣言猛于虎,这么一说,原本受害的卫安跟沈琛反而没人关注他们到底遭遇了什么,只觉得他们咄咄逼人的姿态太过惹人嫌了。

    世人多是不喜欢人比自己强势比自己过的好的,身份地位高的人天然就带着原罪似地,凡事只要不容忍退让,好似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行。

    这么一来,底下的朝中官员大部分都瞧临江王府和郑王府都不顺眼了。

    原本形势是一片大好的。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卫安死了,也不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大家都只会觉得她死有余辜,死的好,死了便所有的事都没了。

    连隆庆帝恐怕都会松一口气,觉得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他如今替自己的儿子操心尚且操心不过来呢,卫安的事引发得朝中攻讦,他哪里会不厌烦。

    蒋松文是很能揣度上意的,事实上他做的也足够的好。

    这个时机,正好是卫安死了也是白死的好时机。

    可是卫安竟然没死!

    邹青觉得双眼发涩,脑袋发晕,脑海里嗡嗡嗡的像是有无数只苍蝇在响,听见了炸药的事情之后,瞬间便有些绷不住了。

    要是只是收买郑王府的下人,他就算是到最后扛不住认下来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就说是担心卫安还是咬着不放找工部的麻烦,所以就专门收买了小厮探问消息呗。

    至于下毒?

    谁能指证?

    毒药进去的每一道程序都是不同的,经手的人不知道下一道经手的人是谁。

    就算是全部都能指证的出来,那又能怎么样?

    最后顶多是查到他身上,他会把事情都推给底下办事的人,说是底下的人不懂事,想要替他和上头分担压力所致。

    他一开始真没有多担心,因此一来便指出了林三少不合规矩的做法,没把他当回事。

    可是现在却不同了,炸药的事情让他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厉害,他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阵,嘴唇抖动了好一阵,竟然没能说的出话来。

    不管沈琛和林三少他们到底知道什么,知道了多少,也不管他们是不是在故意耍诈想要诈出他的话来,闭口不说话,怎么都是最好的。

    否则的话,一旦真的说漏了嘴,那才是真的要命了,到时候蒋松文不但不可能会再伸手救他,反而会把他的家人也一并处置了。

    他不说话,应凯便啧了一声,皱起眉头来冷笑:“怎么,哑巴了?”

    邹青被绑在木桩上的手已经开始隐隐发抖,连握拳都有些困难了,可是他还是硬撑着转开了头,硬是不去看应凯和林三少。

    摆明了一副誓死不可能说半句话的态度。

    应凯很不耐烦了,忽而站了起来将面前的桌子一脚便踹翻了,上前几步又一脚踹在了邹青的膝盖上。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邹青立时站不住了,绑着高高的手也跟着往下坠了坠,肉立即就卡在了绳子里头,钻心的疼。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应凯转过头去看着林三少,挑了挑眉就道:“三少,您近来真是太好性儿了,这活阎王的绰号怕都没几个人记着了,既然这人这么不听话,怎么,咱们就这么放着他,由着他?”

    林三少缓缓的垂头看着自己的指甲盖,哦了一声,慢悠悠的抬起头问他:“那你说要怎么样?”

    “当然是给他点儿颜色瞧瞧,我们锦衣卫近些时候来少动用那些刑具了,都快生锈了,也该活动活动。”

一百二十四·心机

    应凯呵了一声,看着邹青的脸色,特意凑近了他道:“你既然不怕死,那咱们就别闲着了,来试一试这诏狱的刑具你都尝遍了之后,到底还能不能等人把你救出去!”

    林三少向来被人称作活阎王,可是自从林淑妃越发的在后宫身居高位,他便越发的谨言慎行,收敛了不知多少。

    反而是应凯,如今俨然已经成了当年的林三少第二,豁的出去狠得下心,在京城里很是响当当的一个名号。

    邹青当然知道他的名声,瞥了他一眼,却仍旧咬着牙不吭声。

    应凯便眼看着又要动手,还是林三少喊住了,他看了一眼应凯,慢悠悠的直起了头看着邹青,见邹青眼神躲闪,便道:“急什么,邹爷是个聪明人,你打死他,他觉得没好处,也不会吭声的。”

    邹青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答话。

    应凯便问:“头儿,那怎么办?”

    林三少没有回答,拍了拍手,之前钻出锦衣卫来的门打开,又有几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经历拎着几个犯人进来了。

    之前在地上躺着的那几个王府被收买的奸细都急忙往旁边躲闪,一时之间牵扯动了伤口,痛的鬼哭狼嚎。

    可是这些声音都不足以让邹青动一动眉头,叫他惊恐万分终于头一次失态的是进来的那些人!

    怎么会?!

    他忍不住张口惊呼了一声。

    那些都是他之前送出城的人!

    那些都是之前参与刺杀了卫安和沈琛的,他连夜送出城去,并且觉得一辈子不可能再能见的到的人。

    可是现在他们都出现在了他面前,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是被锦衣卫五花大绑进来的。

    可是.....

    他原本就混沌的脑子就更是混乱的厉害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身处梦境还是现实,直到听见进来的为首的那个人低低的叫了一声邹爷,才猛地一个机灵彻底醒了过来。

    是真的,这些人真的被抓了。

    可是怎么可能?锦衣卫是怎么做到的?

    这些人跟郑王府的那些奸细还又不是同一批,而且半点关系都没有。

    除非林三少是千里眼顺风耳,否则的话,他怎么可能能抓得到这些人呢?

    他想着想着,便忽然愣住了。

    林三少之前说什么来着?他说卫安原本就没有死。

    卫安没有死,并且还把他们这些背后的人都给抓住了,那么,那么.....那么是不是就说明,卫安跟沈琛坐在背后看着这一切?

    那之前送出来的那些消息,是不是也可能跟卫安死了的消息是一样的,都是假消息?

    那也就是说,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卫安不但没死,甚至都可能并不是真的在火药爆炸的那场袭击中受伤,一个受了重伤昏迷的人,怎么可能还能顾得上设计这些连环圈套,引府里的内奸上钩动手呢?

    他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住了,一时没有能反应过来,睁着两只空洞的眼睛望着前方,并没有开口说话。

    这些杀手是他的人,之前的那些人他还能推脱,可是现在眼下的这批人,跟他的联系,是很容易就能查出来的-----那一天出城或许没人能查出什么东西来,可是进城呢?这些人进城的时候,可都是被盘查过的,是他让底下的人出的面。

    他越想心里便越是觉得发冷,冻得厉害,懵懵的看着地面,觉得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应凯上前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怎么?这些人又说不认识吗?”

    林三少一个眼风扫过去,立即就有人把那些人推着上前给邹青认。

    林三少淡淡的笑了笑,牵着嘴角看着邹青,问他:“邹爷,旁的人或许都不能说跟你有什么关系,可是你要想清楚,这批人,可就真的能把你带下水,万劫不复了啊。”

    这是最直接的威胁了,林三少几乎是在明着警告他,要是他嘴硬,最后这些人指证的他,他再不能说出什么有用的来,肯定就会被定成罪魁祸首,而替上头的人去死。

    可是邹青喉头动了动,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说了,不也是个死字?还是那句话,他不能说的,什么都不能说。

    只希望他们家大人能快些发现不对,能伸手来把他捞出去。

    他们家大人也的确没有忘了他。

    蒋松文烦躁的厉害,一会儿的功夫踢翻了好几个伺候的下人。

    连带着素日极为喜欢往他跟前凑的那些丫头们,都一个个的屏气敛息,不敢放肆。

    董成器正好过来,见了他就啧了一声:“这是怎么了?什么人这么大本事,能把咱们大人气成这样啊?”

    见了他,蒋松文的脾气好歹算是收敛了一些,冷笑了一声就道:“邹青折进去了。”

    董成器动作顿了顿,愣了一瞬便问:“怎么回事?他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被折进去呢,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蒋松文烦躁的厉害,深呼了一口气就道:“之前照着你说的,打算下一剂猛药,将那个臭丫头彻底解决,让沈琛他们彻底废了,谁知道铺垫了这么久,造了这么久的势,那丫头却最后没死。”

    没死?

    董成器拿茶水的手就又顿了顿:“明明是好好的,那边也都说是没问题,甚至连定北侯府的人都收买了,让去那边探听消息,从头到尾都没事,怎么就没死,而且还把邹青折进去了?”

    他的脑筋最是灵活,蒋松文看他一眼:“是啊,这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咱们又被沈琛跟那个臭丫头耍了!”

    他恶狠狠的说出了这么一句,心里恨不得卫安立即便死。

    董成器便明白了:“这丫头可真是够奸诈的,从一开始,她恐怕就猜到了是有人故意冲着她去的,火药的事不是意外,因此故意装作受伤,连带着沈琛做戏,又让沈琛咄咄逼人的往下查,非得揪出真凶的架势,好逼得我们再次动手,以绝后患.....而我们果然动手了,她却也趁着这个机会把动手的人都给抓住了,这可真是好重的心机啊!”

    难怪都说卫安难对付。

一百二十五·商定

    董成器向来算是蒋松文的智囊。

    他耷拉下眼皮,看着碧盈盈的茶水,眼睛里一时闪过一丝狠厉,几乎是瞬间的事,他的眼神便又重新变得波澜不惊,轻飘飘的牵了牵嘴角。

    他一直是个聪明的人,聪明人便很容易通过各种蛛丝马迹就能联想到其他的事情,略微一揣测,他就把前因后果连蒙带猜的猜出来了。

    排除那些所有的可能性,剩下的那个可能性哪怕是再离奇,也是真的。

    这个小姑娘,年纪小小的,却有这么深的心机,跟沈琛从一开始便布下了圈套,放低了姿态降低他们的防备心,引诱着他们往里钻,等着把后头的狼给引出来。

    事实上,他们成功了。

    到了这个份上,什么都给揭出来了。

    邹青一出,没有人会相信蒋松文是无辜的,没有人会觉得蒋松文跟这件事没有联系,同样,卫安跟沈琛也肯定会这样认为。

    屋子里的气氛冷的很僵硬的很,正在蒋松文暴怒不止的时候,小厮小心翼翼的进来禀报,说是锦衣卫那边传来消息,林三少单独审问邹青,已经快要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在锦衣卫那里,哪怕是铜皮铁骨呢,只怕也撑不住。

    蒋松文的面色便变得更差,看着面前的人,想要发作又不知道如何发作,好一会儿才冷笑了一声,暴怒的拍了一下桌子。

    这一拍,屋子里的人便都被吓了一跳,几乎都惊恐的垂下了头。

    唯有董成器是个例外,他表情阴冷的盯着茶水瞧,好像能把它盯出一个窟窿来,好一会儿,才道:“上了当了。”

    蒋松文素来有腰痛的毛病,坐不能坐的太久,否则的话便连腰都直不起来,他有些焦躁站起来,便觉得腰如同是断了,好一会儿才站直了身体,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不行,得想个法子,林三那是个怪胎,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邹青要是扛不住.....那我就有麻烦了。”

    要是换做别人抓了邹青,那还不怕什么,凭着他家老爷子的名号,底下的门生故旧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可是问题是,偏偏现在抓走邹青的就是林三少,是当今最炙手可热的国舅爷,谁见了他都得点头哈腰的问声好,生怕会得罪了他。

    更倒霉的是,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还一改之前的指挥使要么掣肘于太监,要么掣肘于内阁的风气,腰杆子硬的很。

    毕竟如今也算是隆庆帝名正言顺的小舅子了,就是仗着有人撑腰。

    蒋松文还真的不敢上去硬碰硬。

    真的是麻烦的很,他叹了口气,很是烦躁的揉着自己的眉心去看董成器:“是不是去找找老爷子?若是真的供出我们来,林三少恐怕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之前林三少好一阵儿销声匿迹没了踪影,他们还以为林三少是怎么了呢,自己外甥出事都不在,后来才知道,原来人家是被派出去处理三大营的事了。

    隆庆帝摆明了拼命在捧这个小舅子,对上他,蒋松文多几分忌讳。

    董成器知道他的顾忌和意思,略微思忖片刻便摇头:“现在去找老爷子,怕是照样讨不了什么好。”

    蒋子宁向来是个不赞成蒋松文捞的太过的性子,加上如今家大业大,忌讳的就更多,要是知道蒋松文为了继续捞银子和掩盖罪证,竟然真的擅用工部的关系而做出了这种事,还被卫安沈琛设计做了如此不理智的事被人抓住了把柄,恐怕一怒之下真的有可能断尾求生。

    这种老狐狸,向来是极为分得清楚轻重的,该做什么从不手软,极看得清楚形势做出最正确理智的判断。

    蒋松文一听便眉头都皱起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咱们怎么办?就坐在这里等死?”

    轻敲了下桌子,董成器才道:“不必急,邹青不会乱说话的。”

    他见蒋松文看了过来,便冲他点了点头:“算了,你早该预料到的,从他被林三少抓走那一刻开始,咱们就不能捞人了。”

    要是捞人,那就得动用蒋子宁的人脉和关系,那就等于侧面承认了他们才是背后主谋,跟林三少和卫安他们就更是等于正式宣战了。

    这样是极为不合适的。

    至少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

    顿了顿,他看着皱起眉头很是忍耐的蒋松文,摇了摇头:“技不如人,算了。”

    技不如人,便要认输吃亏吗?!

    蒋松文哈的一声笑了:“我就栽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邹青跟着我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他是我跟前最得力的?!他要是死了,从此以后别人怎么看我?岂不是也就证实了是我支使的他?!不行!”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邹青要是死在诏狱里,谁还敢替他办事?最得力的管事都说扔就这么扔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肯用心替他办事,也不敢用心替他办事了。

    这件事是不能就这样算了的。

    他猛地站了起来,一边喊了一句来安的名字,一面往外走。

    董成器在他身后,也跟着同时站了起来,问他:“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蒋松文冷笑了一声,表情凶狠:“去找老爷子!”

    虽然蒋子宁或许会因为这件事大骂他一场,痛骂他一顿,可是那又怎么样?亲生的儿子就是亲生的儿子,谁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他这个儿子完了,蒋子宁的仕途也就从此一样没了。

    他们是利益共同体也是父子,蒋子宁不会不管他。

    他不能就这么罢手,到了这个时候,他肯罢手,只怕卫安跟沈琛也不肯罢手了,邹青但凡是吐露出点儿什么来,林三少他们还不得借题发挥,趁机把事情越闹越大,好恶心他?

    就算是邹青什么也不说,沈琛跟卫安布了局,让他入瓮,丢了一个邹青这样的心腹大将,也不可能就这么停手的。

    他们已经看见了他这个背后站着的人,从此以后他前头就没有遮挡了,既然已经撕破脸了,那就干脆彻底的结仇,就看最后鹿死谁手。

一百二十六·断腕

    董成器背着手站在他身后,一时之间也没有开口说话。

    他心里知道这个时候去找蒋子宁不明智,毕竟他们做的这些事之前都是瞒着老爷子的,老爷子虽然多少知道一点儿,可是知道的肯定不那么齐全。

    要是这个时候去,老爷子非得气疯不可。

    他向来是个顶圆滑的人,能不得罪的人便不得罪。

    万不得已要整死一个人了,那也是下手干脆利落,绝不留后患的。

    他不是不准儿子捞银子,而是要他做的干净漂亮。

    这些年蒋松文把持着工部和尚宝司,捞了多少银子,他心知肚明,可就是因为没出大事,就算是出了大事,刘必平和易家彭家这些事儿都出来了,连陆元荣都倒了,最后蒋松文没挨着身,他就不管。

    他是个怕麻烦的人。

    去给他找麻烦,肯定是得付出一点儿代价的。

    蒋子宁是他的儿子倒是没有关系,父子之间没有什么隔夜仇。

    可是他这个妻弟便有些尴尬了,一直上不上下不下的在翰林院挂着,又素来跟蒋松文关系好。

    出了事,他不会怪蒋松文,却只会怪他不帮着蒋松文处理干净,嫌他调唆。

    这实在叫人有些难堪,或许还会牵扯上家人一并被蒋子宁申饬看不起,可是想了又想,董成器还是嗯了一声,道:“去找罢。”

    他到现在了,倒是的确想不出什么能解决眼前这个烂摊子的好法子了----实话实说,沈琛和卫安破而后立,如今借用着装死这件事引出了王府的内奸,震惊了整个京城的人。

    之前已经改动了的风立即就又往别的地方吹了,没人再说卫安沈琛咄咄逼人,而都是给他们捏了一把汗-----王府里藏着那么多奸细,工部尚书身边最得意的管家竟然跟那天混在炸药堆里刺杀郡主的人有关系,这里头的事怎么都让人浮想联翩。

    人的嘴巴是能杀人的。

    要是再让这些流言发酵,到时候御史们风闻奏事,哪怕是首辅呢,恐怕也未必扛得住这骂声如潮。

    要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真的来不及了。

    他这么一说,蒋松文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是真的赞同,愣了一瞬才点了点头,大踏步的出门去了。

    他自己的别业跟老头子的不在一处,赶过去也颇费了一番功夫,等他到了,老爷子差不多也从宫里出来了,听管家说正好进门不久,他松了口气,让管家通报,有些焦急的在外头等消息。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管家一进去,竟然半个多时辰都没有了动静,蒋松文在偏厅里连喝了两杯茶,终于有些坐不住了,才站起来,便看见管家已经快步出来了。

    他等的极不耐烦了,可是顾着管家是蒋子宁身边的老人了,还是忍耐着性子,问他:“老爷子说什么?”

    管家有些为难,伸手把他让到一边,轻声道:“老太爷说,您来为的是什么,他已经知道了,这事儿他不管,让您自己该怎么办便怎么办。”

    蒋松文一下子懵了,怎么也没想到等了这么久,老爷子连见也不见他,还要把他往外头赶,让他自己解决。

    他若是能解决的话,还要来求他爹干什么?

    管家咳嗽了一声,等到他回过神了,才皱着眉头仔细的道:“今天老太爷进宫,听说是在太极殿偏殿等了一天,也没见到圣上......”

    昨天晚上邹青进的诏狱,今天蒋子宁去回话就没能见着隆庆帝。

    隆庆帝肯定是知道这件事了。

    林三少近水楼台先得月,也不知道跟隆庆帝到底说了什么,他到底是如今隆庆帝大力扶持的小舅子.....

    蒋松文听的出了一头的冷汗,被管家的话吓得有些站不住,看了他一眼才问:“那老爷子就不管了?”

    管家拉住他往旁边走了走,轻声咳嗽了一声便笑了:“哪儿能呢,大老爷,咱们说句不好听的,天底下只听说过不孝顺的子女,哪里听说过狠心的父母的?老太爷他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对您是怎么样的,您心里难道不清楚?”

    蒋松文眉头渐渐松开,然后又逐渐皱紧,很是烦躁:“可是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既不见我,又不叫我进去商量商量这事儿该怎么办.....他让我想法子,我能有什么法子?真要是有法子,我也就不来烦他了啊!”

    管家便摇头:“如今圣上因为这件事,连老太爷也迁怒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老太爷经过多少大风大浪了,他这么做,自然有他这么做的道理。这个时候您再求老太爷,老太爷再出了手,那不是就是在顺着人家的心意把把柄往人家手里递吗?找谁都容易出事,谁都可能被反水。要知道,寿宁郡主和平西侯可都是厉害角色,这不动声色的就把邹青给圈进去了,您要是现在见着了老太爷,求他让人出手,这才是真的完了呢。”

    也就是说,他现在竟然还连老爷子都不能找?!想通这后面的含义,他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么样才行?!”

    “当务之急,自然是把事情给推在别人身上。”管家双手叠放在身前,尽职尽责的给蒋松文传达蒋子宁的意思:“您这里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是再有什么事,就得连之前的事一道被揭出来,那可就不妙了。现在自然先图脱身,邹青是您的心腹管事,却背着您收受了那帮火房的管事的贿赂,想要替他们摆平这件事,因而误入了贼窝,被拖下了水.....这件事跟您没有关系,您顶多也就是一个御下不严......”

    蒋松文之前还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点点头:“你说的是,这样还不够,我还得上一道请罪折子,便说我识人不清,以至于手底下的人出了这样的事而不自知.....实在不配任工部尚书之位......”

    要退就得退一大步,否则的话姿态不足便不能取得该有的效果。

一百二十七·利用

    话这么一说,蒋松文心里就有数了。

    他就说嘛,老爷子老了,却又在任上得罪了那么多人,是不能退下来的,一旦退下来,那就是众人都能来踩一脚。

    要强了一辈子,老爷子才不可能在临老的时候叫自己吃这样的亏,在老爷子眼里心里,为国尽忠那是必然的,可是为国尽忠,也不代表着就非得洁身自好到连这个也不碰那个也不能碰的地步。

    当初他坐上工部尚书的位子,老爷子可在背后使了不少的力。

    大周朝重文轻武,那些文臣们一个个的都自命清高,逮着谁骂谁,生怕骂的不多出不了名,不能被人记住。

    前朝的几个首辅家里,但凡是儿子们哪个考中了进士了,哪个又升官了,那他们就都要回家准备准备,第二天就又得被指着鼻子骂到底了。

    身在高位,本就惹人艳羡,多的是人要找你的麻烦,谁也不肯相信你儿子是凭真本事坐上去那个位子的。

    因此当时他要坐这个位子的时候,的确是受到了不计其数的非议,为着这个,他娘当初还背地里劝过他,觉得老爷子压力太大,名声不好听,让他干脆便上个折子,说是病了,或是请求外放。

    他当时自己也犹豫了,实在是那些人骂的太不好听,把他们家给骂了个遍,连八百年前老爷子纳妾的事情都翻了出来。

    可是老爷子却顶住了压力,给隆庆帝讲经的时候特意讲了管仲的典故,证明自己举贤不避亲。

    后来他也就如愿一直爬到了现在这个位子。

    蒋松文想到这里,眼神又变得阴冷。

    他的确是贪了些,这个他不否认。

    可是除了贪了些,,他也没有别的毛病了,这么些年,黄河治水,提督河道,各地修路,都是他在把关。

    若不是他,底下那些官员指不定克扣的够狠,就是因为有他在前头镇着,刘必平他们还不敢做的太过分。

    现在卫安和沈琛触犯了他的利益,叫他吃这么大的亏,竟然还想着能全身而退,而且还要把他给拖下水。

    想起这些,他心里的怒气便克制不住。

    旁边的管家看着他发呆,双手仍旧垂放在身前静默不语,等着他渐渐的好似回神了,他才轻声道:“大老爷,那小的就不送您出去了,您知道,现在圣上怕是正在看着咱们家呢,老太爷总要做出个态度来......”

    蒋松文嗯了一声,挥了挥手,自己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出了门直接上了轿子,吩咐回府。

    别业里头董成器仍旧在等着,看见他回来这副模样还以为是蒋子宁竟真的没答应,,问他:“怎么?老爷子是真的发怒不愿意管你了?”

    蒋松文沉默不语,坐在书桌旁边好一会儿,才撑着已经有些头晕的身子,疲乏的回他的话:“老爷子没有见我,管家出来说,老爷子等了一天,竟没能见到圣上。”

    董成器便吃了一惊,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便骤起眉头来:“竟然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那他就明白为什么蒋子宁没有见蒋松文了。

    现在这个形势之下,他见了蒋松文,外头说闲话的人只会更多,恐怕一个个的都恨不得跪死在左顺门处。

    不见反而是好的,摆正态度,说明自己跟这件事无关,也不打算管这件事,若是真有证据,就尽管抓他儿子去治罪。

    姜还是老的辣,果然是他最明白隆庆帝的心思,也最能知道该怎么打消别人的疑虑。

    蒋松文颓然的点了点头,靠在椅子上,任由董成器问了好几句话都没吭声,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看东西都看不清楚,心里跳的厉害,脑子里也嗡嗡嗡的响的厉害,连耳膜都隐隐作痛。

    竟被两个小孩子逼到这个地步....

    他冷笑了一声睁开眼睛,见董成器面露担心,便道:“放心,还死不了,老爷子给我指了条明路,我知道该怎么办。”

    董成器闻言松了口气,他的确是怕蒋子宁甩手不管,闻言便道:“老爷子是叫你以退为进罢?”

    蒋松文一边揉自己的太阳穴,一边嗯了一声,声音还是淡淡的:“老爷子的意思,让我写封请罪折子,就说御下不严。”

    董成器立即就抓住了重点,看着他一瞬:“御下不严?也就是说,并不是买凶杀人?”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蒋松文便盯着他看了一眼,像是在看傻子:“难不成我还要说我当真在背后指使?当然是把事情都推到那几个蠢蛋身上。”

    之前那几个闹的可凶可冤枉的工部火房的低阶官员们这次就免不了得吃亏了,只好委屈他们让他们承认,他们忽然改变运输火药的时间和路线,为的就是刺杀寿宁郡主,而后刺杀不成,担心事情败露,又故意收买了邹青,想要借用邹青的人脉再次下毒谋害。

    至于原因?

    蒋松文这个时候便已经彻底回过神来,变成了那个冷静克制的工部尚书了,呼了一口气,将喉咙里那些灼热的气息都喷出去,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恶狠狠的一拳捶在了桌子上,冷声道:“我总要他们付出代价!”

    董成器笑了笑,面上神情却冷冷的:“那也是之后的事了,先把现在的事处理好了再说罢。锦衣卫那边,不是不准人探视邹青吗?还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叫邹青知道.....”

    蒋松文站了起来,手上的戒指闪着耀眼的光,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了一个人选,立即便扬声喊来安。

    来安急忙应了一声,答应了掀了帘子进来,他便盯着来安,咳嗽了一声道:“替我拿了这个,去云秀坊走一趟。”

    云秀坊?

    来安诧异了一瞬,看着他有些不解:“老爷,去那里做什么?”

    “把这个交给云娘,她心里清楚的。”蒋松文掩嘴咳嗽了一声,又吩咐道:“告诉她一声,这些事儿,我是没法子,插不了手的,让她好好想清楚,怎么才能救她的情郎。”

一百二十八·拜访

    云秀坊里正因为关中侯的死而气氛冷清,虽然关中侯惹人厌恶,可是到底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个侯爷,死在了这里,虽然不是她们这里的责任,可是总也得冷清一些时候。

    姑娘们都闲的发慌,凑在一起三三两两的闲话嗑瓜子,间或还互相邀着去看看妈妈云娘。

    云娘自从关中侯出事开始便好像也垮了,整个人都憔悴的不成样子,一改之前雷厉风行的性子。

    这些天姑娘们呆着,她竟也没有过多的过问,仿佛这不干她的事一般。

    这可实在是稀奇事。

    云娘要算起来,其实真的也算得上是个极为不错的妈妈,别人院子里的那些,哪里顾她们这些姑娘们的死活,巴不得把你榨干了吸血。

    也就是云娘,她们病了便请大夫好好看着,连她们的衣食住行也都照顾的妥妥帖帖,尽量他们需要的都满足她们,生怕他们受了委屈。

    因为这个,她们对于云娘都很尊敬,云娘病了,她们便都一直都在身边嘘寒问暖。

    可是云娘却没什么心思再理会她们了,打发了她们便沉默的呆在屋子里,唇色苍白的盯着窗外瞧。

    已经两天了,进了诏狱的人就没有全须全尾的出来过的,何况邹青正好是犯在了林三少手里。

    她有些头痛,却又不肯躺下休息一会儿,一直等着外头看会不会有什么消息能送进来。

    出了这样的事,她心里如今难受至极,只希望邹青能平安无事。

    光是这短短的两天,她便已经是度日如年了,也曾不停的想过法子,可是送出去的银子都跟泥牛入海一样,半点儿回应都没有,这让她更加焦急。

    焦躁不安了一天,她还以为今天又如同之前一样,也不会有任何音信了,谁知道忽然便听见外头有响动,紧跟着底下一个做粗使活计的婆子慢慢的蹭进来看着她,轻声道:“妈妈,外头有人送来了一封信.....”

    她是粗使的婆子,等闲是不能进云娘的房间的,因此很是有些惴惴。

    云娘猛地睁开了眼睛,竟根本顾及不上这些,立即便道:“快让进来!”

    她总觉得会有人来找她的。

    果然,一见到来安,她的眉头便不自觉的松开了许多,问他:“是大人让你来的?!”

    来安点了点头,上前递给她一样东西:“大人说,你自己看了就明白了,邹青现在在锦衣狱里头,也只有你能救他了。”

    云娘不是个傻子,听见这话,右眼皮便剧烈的跳了跳,好一会儿才接了东西,垂下头抿唇看了一眼,又渐渐的睁大了眼睛。

    蒋松文送来的是一块玉佩。

    玉佩色泽温润,一看便知道是上好的玉料,名贵非常。

    可是这块玉佩的价值却不在它值多少银子,而在它主人身上,云娘的脸色一下白了,唰的一下抬头去看来安。

    来安自己也不知这玉佩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讷讷的看着云娘,有些不敢抬头:“这话是hi老爷说的,他说你看了这枚玉佩就明白了,还说他现在也是被这件事弄得很是狼狈,自己也自身难保,要想拉邹青那是不能的了,让你自己想想法子。”

    云娘有些想哭,到最后却还是弯了弯嘴角。

    是啊,蒋松文是邹青的主子,那些事都是他指使邹青去做的,现在邹青被抓了,他这个当主子的要是伸手去拉,别人就都顺理成章的会以为这件事就是他指使的了,他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

    哪怕邹青再重要,他也不可能为了邹青去冒这个险的。

    她长出了一口气,胸口的疼痛舒缓了许多,才嗯了一声,淡淡的说“我知道了。”

    来安这些年来跟着邹青,也顺带着跟云娘的情分也不错,想了想,要走了却又回过身来看着她,犹豫了片刻才道:“要不然,你便走吧,连老爷都没有法子的事,你哪里来的法子,你还是....”

    云娘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凄婉的笑了笑,嗯了一声对来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走吧,风口浪尖的,别再来了。”

    来安挠了挠头,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走了。

    他也不过就是个下人罢了,要说真正帮上什么忙,那肯定是不现实的,该提醒的反正他也都提醒了,已经尽力了。

    等他走了,云娘便一下子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手里紧紧的攥着那块玉佩跌跌撞撞的到了妆奁处,伸手将最底下一层的抽屉抽了出来,看着里头另外一块玉佩发了一会儿的呆。

    说起来,这东西还是之前她父亲送给她的,当初家里还没败落的时候,这算是她们家不怎么起眼的东西了。

    父亲在她及笄的时候把这两块玉佩送给她,许诺说将来准她自己挑自己的夫婿。

    其实当初是父亲已经看出了她跟另一个人的情意,暗示答应了她们的婚事。

    只是这些前程往事都已经很久远了,她都已经快要忘记了,现在却又重新被人给翻出来。

    苦笑了一声,她强撑着身子给自己描眉,最后上了一层淡妆,又给自己选了朱红色的口脂,换了新的裙子,出门吩咐婆子让外头的人准备马车。

    靠着后头的人在京城苟延残喘的活了这么多年,还以为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能跟邹青互相做个伴也是好的,可是没料到,连最后这点平静都保不住了。

    轿子晃晃悠悠的一路出了门,晃了不知道多久之后,终于又在一座宅子面前停了下来,她伸手出来,将玉佩递给了跟轿的婆子,淡淡的说:“把这个拿进去,里头的人自然会知道的,然后你便陪我一通等着。”

    嬷嬷答应了一声,伸手去接了玉佩,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门上烫金的牌匾,有些咋舌。

    这里可是.....可是人家徐大人的府上啊!

    自家妈妈怎么竟然还能跟徐大人扯得上关系?

    她不知道,心里虽然好奇,却也知道不能多探究,谨慎的陪着笑脸将玉佩递给了门房,央着他们送进去。

一百二十九·来路

    京城的天进了秋天便没见蓝过,上空总是黑压压的一层云,瞧的人心里也跟着不舒服。这么阴沉的天气,连带着京城里的气氛都变得诡异阴森起来。

    临江王那边已经开始动身了,沿途不少官员设宴招待,消息传回京城,立即就有御史弹劾临江王摆谱,说他是逾越礼制,结党营私,收受贿赂,图谋不轨。

    这桩桩件件压下来都不是小罪名,临江王被吓得当即便上了折子陈情。

    隆庆帝对于此事的态度也着实令人觉得奇怪,他既没有申饬临江王,却也没有说那几个弹劾的御史不对。

    这模棱两可的态度着实让绝大部分的人都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隆庆帝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又是怎么想的。

    你说隆庆帝疑心临江王了罢,那有不大像,他对楚景吾都还算是关照的很,虽然自己病了,可是却还是记得时常召楚景吾进宫问问功课。

    对侄子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怎么可能是疑心了临江王?

    可是你要说她相信临江王,那也不见得-----那些御史们说的话有多难听,里头蕴含的是什么深意他也不是不知道,可是就算是这样,也没见他怎么惩治那些御史。

    她只要一句话下去,处置了那些御史,底下的人就自然知道风向往哪边吹了,可是他就是让事情这么拖着,这才让底下的人悬心摸不着头脑。

    而摸不着头脑的又何止这一件事。

    还有些事,很多人也照样摸不着头脑。

    那就是寿宁郡主在郑王府被工部运送的火药险些炸死的事,还有被府里内奸下毒谋害一事,明明已经找到了凶手,可是顺天府将案子转到刑部之后,隆庆帝也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这就很叫人觉得奇怪了,要知道,隆庆帝平时可是极看重平西侯沈琛跟寿宁郡主的,可是寿宁郡主出事,他却并没什么表示......

    大家心里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隆庆帝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心意,连平安侯都有些坐不住。平安侯夫人借着带着徐四小姐上门拜访的时候,私下里跟卫老太太说:“圣上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人证物证俱在,反正邹青肯定是跟这件事有关系,那是没跑了,可是刑部送了供状上去,圣上却并没有反应......”

    她们的利益如今跟定北侯府的利益是一致的,当然是希望定北侯府好,现在隆庆帝态度成谜,容不得人不担心。

    思忖了片刻,她见卫老太太屏退了伺候的人,才轻声问:“老太太,您说,会不会是圣上的心意改变了?”

    之前圣上想要效仿仁宗孝宗兄弟,自然那是对临江王府如何看都顺眼,可是如果他真的因为最近的事情而有了别的打算,那么挨着临江王府的定北侯府,乃至他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自己都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大跳,睁大了眼睛觉得有些心跳加速,喝了口茶才勉强能镇定了下来。

    卫老太太就比她要能沉得住气多了,她看了平安侯夫人一眼,情绪并没有什么大的起伏,只是冷静的道:“急什么?什么都还没定呢,有什么好急的?”

    之前听说卫安出事的时候,她真是吓得不轻,若不是蓝禾和玉清亲自回来,再三的发誓表明这不过是卫安的一个引蛇出洞的计谋,她恐怕真是扛不过去了。

    最艰难的时候已经扛过去了,只要知道背后究竟使坏的是谁,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最可怕的事是未知的恐惧,你不知道对手在哪里,就连怎么反抗都不知道,这才是最恐怖的事。

    她冷淡的笑了一声,难得的带了一点儿戾气,沉声道:“那也是圣上的肱股之臣了,他说的话,在圣上心里自然是有几分分量的。”

    这也是很寻常的事。

    平安侯夫人听出了卫老太太话里的讥讽,跟着叹了口气。

    其实她心里也厌恶隆庆帝这样的作态,到底想怎么样他总是不能下定决心,每次都让人七上八下的心里吊着难受。

    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偏偏又优柔寡断.....

    她有些头痛,想起这些事便觉得心里不舒服的厉害,顿了顿,有些迟疑的跟卫老太太说:“可是现在,我看这情况好似对平西侯他们不利,如果圣上对这件事没有一个处置的话,那外头的人瞧见了,岂不是就觉得圣上是支持蒋家的?”

    上行下效,底下的人最会揣摩的就是上头的心意了,见隆庆帝如此偏袒,底下的人心里也自然会有一杆秤,不会再有人多此一举,继续追着这件事不放了。

    卫老太太呵了一声,嘲讽的道:“是啊,如此一来,人人都知道该怎么站了,蒋家自然能轻轻松松的便从这里头脱困,连林三少都不能耐他们如何。”

    平安侯夫人安静下来,抿了抿唇,靠在椅背上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为什么走了一个刘必平,去了一个什么薛长史,现在竟然又来了一个蒋家,也不知道这仇怨到底怎么结下来的。

    卫家的路好似就是注定难走。

    其实说到底,她心里隐隐的觉得若是当初明家没有出皇后,若是没有扶持隆庆帝坐上帝位,反而倒是没这么些事。

    隆庆帝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当皇帝的材料,光看他那疑心病和所谓的制衡之术就知道了,他根本没有容人之量,也没有什么才能,耳根子又软的很.....

    她都替卫家累的慌也愁得慌,踟躇半响,她才问卫老太太:“那现在怎么办?圣上摆明了是不肯多管这件事的,要是不追究到底,蒋家可跟别的人都不能比,他们是真真正正的手握权力的宰辅之家,门生党羽众多,若是这回不能动他们,那之后就更不知道要招来何种报复了,这回是幸运,早就已经知道了,有了防备,下回呢?总不能还是这么幸运罢?难道我们只能这样坐着等着吗?”

    谁知道之后还会不会有现在这么幸运了,说不定下次直接就真的被杀了,那可就连报仇的机会也没了。

一百三十章·落定

    那也实在是太憋屈了些罢?

    卫老太太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垂下了头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她才又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平安侯夫人,轻声道:“徐四小姐很好,我很喜欢,既然她也是愿意的,那么便尽早把事情定下来罢?”

    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便忽然从蒋家变成了儿女亲事,平安侯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之后便急忙点头。

    徐四小姐现在年纪更大了,也的确是不好再耽误下去了,就算是现在开始走六礼,等到一套程序下来,最早也得是明年春天了,时间差不多了。

    到时候定北侯府还得迎陈绵绵进门呢,不好再耽搁了。

    她心里有数,便应承下来:“既然如此,我这便回去准备起来,等您请了冰人,便告知我一声儿。”

    卫老太太脸上有了一点儿笑意:“我已经想好了,请怀仁伯老夫人罢,她辈分如今也算是最高的了,让她去,彼此都好。”

    徐四小姐在家里不受待见,卫老太太这是有心在给她做面子,这样一来,一力主张帮徐四小姐张罗婚事的平安侯夫人在娘家才不会被人在背后议论。

    平安侯夫人感念卫老太太能想的这么周全,眼皮跳了跳,站起来点头:“老太太既是这么替她着想,那自然是最好了,我只希望,她嫁过来之后,能好好过日子,跟五老爷琴瑟和谐,这样我也便心满意足了。”

    她这个当亲戚的,看在徐四小姐的品性上,能帮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卫家是个不错的人家,虽然卫阳清已经有这么多儿女,可是不省心的都没了,剩下的卫是好的,卫安更不必说,最通透的一个人,只要你不找她的麻烦,她便不可能会招惹你。

    再加上卫老太太不磨人,三夫人二夫人如今看起来都是极好相处的,徐四小姐但凡是个明白的人,这日子便不会差到哪儿去。

    她唯一担心的,是卫家如今的处境。

    可是她在担心卫家的处境,别处也有人在担心自己的处境。

    蒋松文已经在左顺门连着跪了好几天了,为着就是请罪,证明清白,想要跟隆庆帝面陈委屈。

    可是他跪了这么多天,隆庆帝并没有见他的意思。

    他都开始有些怀疑自家老爷子是不是真的猜准了隆庆帝的心意了。

    这一天他跪完了,整个人都晕的厉害,等无精打采的回了家,便猛地又摔了一个茶盏。

    分明他该做的已经都做了,那几个工部低阶的官员已经认了罪,说是因为当初沈琛曾经上书去除了火房的额外的补贴,因此对沈琛怀恨在心,有意谋害寿宁郡主来叫沈琛痛苦。

    然后他们便收买了杀手,在运送火药的过程中想要趁机利用混乱刺杀沈琛和卫安,可是事情失败,他们又听说卫安并没有死,可能随时会苏醒,因此担心害怕,才收买了邹青,想要通过邹青打听楚景吾等人来工部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一来二去的,他们跟邹青熟了,便干脆想着一不做二不休,联合了邹青,收买了郑王府的下人,想要毒死卫安,彻底了结这个后患。

    这件事这么听的话,从头到尾都跟蒋松文扯不上关系。

    可是都已经编的这样合情合理了,而且云娘求上了她那个青梅竹马的从前的未婚夫,徐安英就那么几个儿子,个个都看的个顶个的重,之前还有儿子敢圈地的,现在这个为了女人去干涉刑部的证供,更不在话下。

    就算是有了这么多人帮忙,邹青在诏狱里的证供也跟这外头的那些工部的犯官也都对的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隆庆帝就是没有反应。

    蒋松文心里又急又怕,这些天都没能好好睡过一次好觉,变得异常暴躁。

    董成器开始的时候还劝,现在却已经习惯了,见他气愤,便安慰他:“虽然圣上没反应,可你辞官的折子递上去了,圣上不是也照样没有准吗?这便说明,老爷子的决定是对的,你照着老爷子说的去做不就是了?”

    正说着,外头便说是老宅里来人了。

    董成器看了蒋松文一眼,急忙招了招手,让人进来。

    进来的是管家,见是他,蒋松文便急忙站了起来:“怎么样?老爷子是不是有话嘱咐我?”

    “老太爷说,让您稍安勿躁。”管家恭敬的垂着手,垂眉敛目的站的笔直:“圣上看重临江王,却又不想临江王太得意,因此您这回的事出的也恰是时候,正是沾了圣上疑心王爷的光,您才能脱身,否则,那些证据做的再好,证人说的再天花乱坠,光是运送火药的人是工部的下属,联系杀手的是您的管事邹青,您便不可能脱身的。”

    董成器听出了言外之意,幽幽的道:“因此,也就是说,现在这样反而是好事?”

    蒋松文也半信半疑的看着他:“那圣上既然疑心临江王了,为何还不肯见我?就这样叫我跪着?”

    管家笑了笑,一点儿也没有蒋松文那样的暴躁:“圣上总得给平西侯和林三少一个交代罢?别人也就算了,毕竟三少可是淑妃娘娘的亲弟,六皇子的亲舅舅呢,他这么用心的督办这个案子,总不好让他脸上太难看的。老太爷说了,能是如此的结果已经是极好的了,让您不要心急做错事,再忍个几天,等到圣上消气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蒋松文嗯了一声,脸上神情好看了许多。

    他倒是不怕跪,就怕得一直跪下去。

    等到知道没事了,他出了一身冷汗之余又觉得愤怒----被两个孩子玩弄于股掌之间,连心腹管事都不得不舍了出去,他如今也算是颜面尽失了。

    而且虽然面上还没有撕破,可是凭借沈琛跟卫安那心思,会猜不出背后指使的人是他?

    这个仇反正是肯定结下了,他总不能就这么等着人家来报复,总得做好些准备,不能干等着人家出手。

一百三十一·顾虑

    每个去害人的人,若是没能得逞,总是心虚害怕,会招致报复,以至于他们总会忘记他们才是那个主动害人在先的人。

    现在蒋松文就是如此,他已经忘了,事情是他主动挑起来的,人是他要杀的,现在没杀成,他不后悔当初自己的决定,只怨卫安跟沈琛没能按照他期望的那样去死。

    董成器面前是一碗参茶,他最近时常提不起精神来,便特意让人去寻了老参来,时常能补补身子。

    见蒋松文情绪还是不大稳定,他便挑了挑眉,喝了口茶看着他提醒:“好了,说到底不过就是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竟然也能引得你这样失了平常的稳重。你可要记清楚,你是什么身份,怎么能栽在两个孩子身上?!”

    董成器少有这么疾言厉色的时候,蒋松文吃他这么一说,立即便冷静了下来,坐在了椅子上冷笑了一声。

    “小孩子?就是他们一开始断了我几条财路,若不是他们穷追猛打,非得揪出陆元荣他们来,我会跟他们一般计较,会这么剑走偏锋?”他眼神冷淡的端起茶一气喝了一盏,才又嘲笑起来:“别小看他们,尤其是沈琛,那可是一条会吃人的狼啊。”

    董成器同样也牵了牵嘴角,不大当回事的哦了一声,他当然知道沈琛是一头狼,也知道他难对付。

    可是现在不该招惹那也招惹上了,既然招惹上了,那就没有怕的道理。

    他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指甲,望了望蒋松文,忽然慢条斯理的问出了一个问题:“你想过没有,你只杀了沈琛是不行的。”

    蒋松文正琢磨该怎么去隆庆帝那里请罪才显得更加诚恳一些,听见董成器这么说,便皱起眉头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就算是杀了沈琛也没什么用处,顶多也就是一时的安定罢了,可是你想想清楚,这些天为了沈琛的事,那位临江王府的世子来了你这里多少趟?”董成器提醒他,面上带着了然的笑意:“他跟沈琛跟亲兄弟没什么区别,要是沈琛出了事,他知道真凶是你,你觉得他能就这么放过你吗?就不说他了,还有临江王,那也是个护短的,这么多年来,你看他是怎么对沈琛的,你还看不透吗?沈琛要是死在了你手里,你基本上便是跟整个临江王府结仇了。”

    董成器的话还没有说完,可是他也不必再说完了,因为蒋松文已经完全听懂了他话里的深意。

    是啊,他现在累死累活的想杀了沈琛遮掩罪证,想要沈琛卫安不再顺着陆元荣往下查把他给牵扯出来。

    可是问题是,他就算是杀了沈琛,沈琛背后还有临江王府。

    但凡只要临江王得了势,那他跟他家的老爷子,还是讨不了什么好处。

    老爷子风光了这么一辈子,无非就是跟对了人,隆庆帝是个耳根子软的,老爷子兢兢业业的,图点小财小利,却从不敢有别的心思,也从来不结党营私,所以隆庆帝容得下他信任他。

    可是换个人来做这个皇帝呢?

    临江王那可是个最有主意的,对于隆庆帝来说正好正合适的蒋子宁,换成了他,那就用不上了,不是什么帮衬而是掣肘。

    临江王会容他存在吗?

    原本就处境堪忧了,若是再加上杀沈琛的仇,那他们蒋家恐怕就完全毁了。

    蒋松文被董成器的这番话真的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之前他已经想过沈琛不好对付,因此才听了邹青的从卫安身上动手。

    而实际上老爷子也帮了他不少的忙,那时候众人对于卫安受伤一事基本上都已经处于乐见其成的态度了,若不是最后卫安没死而且真的揪出了凶手.....

    他有些恼怒的伸手一把将手里的笔摔在了地上,觉得头痛欲裂:“照你这么说,那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他冷笑了一声,自暴自弃的道:“也对,凡是跟他们做对的不都死了吗?从成王到刘必平,还有仙容县主和李桂娘,哪一个不是身败名裂,死的凄惨无比的?!那个小丫头就是个天降灾星,凡是要跟她对上的,就没有好下场的!”

    真是被气的没什么理智了,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董成器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一眼:“谁跟你说让你坐着等死了?”

    蒋松文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大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脾气一上来便不管不顾,什么事也想不清楚了。

    此刻他就觉得脑子里一片浆糊,什么都想不明白,听见董成器这么说,很是不耐烦的问:“那还能有什么法子?”

    董成器知道他的脾气,也不跟他一般计较,叹口气就道:“你也太沉不住气,事情还没个结果呢,输赢也还未定,你便这样急躁的不行,到时候还怎么继续打这场仗?”

    蒋松文这才忍耐下来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平复了情绪,语气恢复了镇定问他:“现在沈琛知道是我了,你说他下一步会怎么办?”

    “当然是寻你的错处啊。”董成器不假思索:“你做工部尚书这么多年,他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你肯定是跟之前的那些事有关,才会朝他们出手,既然你已经出手了,他要报复你,自然是要寻你的不是。毕竟别的事先不提,这件事你在圣上那里是已经过关了,不管圣上到底相不相信你没做这件事罢,可是圣上就没有处置你的意思,这就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至少说明圣上现在不想动你。既然圣上不想动你,林三少和沈琛再抓着你不放,那就显得不识时务了,要是谋害郡主这个罪名到不了你头上,不能用这个扳倒你,那他们自然得想能扳倒你的法子,而你身上真的干净吗?”

    蒋松文冷笑了一声。

    他敛财都是靠着陆元荣等人,自己是不碰这些东西的,为的就是怕到时候摘不干净,现在沈琛他们要是想靠这个找他的麻烦,那也不容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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