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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他曾是少年     藏锋txt下载     藏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章 备礼

    世人总是健忘。

    就像两百年前,短短数年暴乱,他们便忘了曾经的皇族;就像如今三月的寒冬,便让他们险些忘了春日的滋味,以至于当他们再次拥抱春光时,他们方才会生出这般久违的错觉,也才会对那给他们带来这份春光的方子鱼如此爱戴。

    而这份爱戴与拥护在有心人有意或者无意的煽动下很快便翻涌到了旁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以至于方子鱼登基为帝的消息传开以后,并没有任何人意识到以后为帝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情,当然更没有人会去细想方子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篡了陈国的江山。

    但总之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大一统的王朝来得那么快,快到让人措不及防。

    国号为宁,帝号承天。

    虽然各地免不了还有一些固守旧制之人,但在承天女帝手中十万精锐铁骑的面前,这些零散的余孽并翻不起什么大浪,毕竟整个天下现在都靠着承天女帝手中的粮食养活,有人想要与大势作对,可大多数人还是想要好好的活下去。

    因此,承天女帝的登基继位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众望所归的一件事情。而就在登基的当天,天下龙气愈发汹涌的奔向长乐宫,就在各处文武百官与数以万计的百姓的观礼下,方子鱼登临了仙境,而这更加坚定了天下人认为方子鱼乃是天命所归之人的想法。

    世人总是健忘,正如之前他们所忘却的所有事情一般,沉浸在承天女帝将带领诸人走向盛世美梦中的众人们自然不会去细想,为什么那十万大军在抵达鹿角原时会巧之又巧的避开那场险些倾覆整个人族文明的天灾,当然也在不经意间忘了,就在那鹿角原的牙奇山上,尚且还住着一位绝世的仙人。

    而很多时候,常常被人遗忘的东西,往往是最重要的东西。

    ......

    牙奇山早已没了往日的模样,他千丈高的腰身像是被泼墨染过一般,通体漆黑,山腰上曾经随处可见的繁盛树木,此刻也早已成片成片的枯死。

    而在山巅之上,那座太阴宫的深处,更是漆黑一片,常人根本难以看清其中的景象,只觉那事物宛如鬼蜮一般,阴森可怖。

    可就在那宫门的深处,一位四肢都被巨大的锁链所困住的少年,身子正在疯狂的颤抖,他眸中的光芒时而清澈时而又漆黑无比。像是此刻他的体内有两股意志在不断的厮杀,争夺着这具躯壳的所有权。

    他的身前,数道身影正以一种冷漠无比的目光看着他。

    当然这得除开那位生得一头白发的陈玄机,他皱起了眉头,看着那模样痛苦的徐寒,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碍于某些顾虑不敢言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徐寒脸上的神情愈发的狰狞,周身涤荡的气息也愈发的混乱与狂暴。

    陈玄机似乎再也压不住心头的疑虑与担忧,他沉眸看向身侧面色平静,宛如鬼魅一般的蒙克,小声问道:“这和你说的不一样。”

    虽然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但显然不可能能够瞒过在场诸人的耳朵,因此在他说出此言的瞬间,在场诸人也都在同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了陈玄机。

    “怎么不一样了?”蒙克转头看向陈玄机,无论是语调还是眸中的目光都是那般的平静,平静得就好像站在陈玄机面前的并非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具空有蒙克皮囊的傀儡。

    陈玄机的眸子深处的瞳孔放大了几分,却不仅仅是因为蒙克这轻飘飘的回应,更是因为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那一刻僵住了。某种他看不见的力量将他的身躯束缚,使得他动弹不得。

    然后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只是顺着他的脚踝不断盘旋着涌上他的身躯。他低头看去,入目的场景却让这位已是仙人之躯的男人脸色大变。脚下那漆黑的地面开始升起宛如湖面一般的波纹,那些波纹一层又一层的荡开,起初尚且还如涟漪一般细微不可查,但很快这样的波动便变得剧烈了起来,黑色的地面化作了黑色的粘稠液体不断的翻涌。

    而顺着他的脚踝爬上来的事物便是这黑色液体中的一员,它像是一条蛇,又或者一种只能出现在说书人荒诞故事中的古怪触手。是只触手禁锢了他,同时也飞快顺着他的身躯涌上来到了他的头顶。那事物的头部在越过他的肩头时,停止了数息的光景,像是毒蛇在注视他的猎物,动弹不得的陈玄机额头上升起了浓密的汗迹,一种发自灵魂的颤栗传遍了他的全身。

    然后那只毒蛇的身躯猛的一震,便以一种快得惊人的速度奔入了陈玄机的嘴中。

    陈玄机的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但那声音却很快停止了下来。

    那并不是一个特别漫长的过程,只是由于太过古怪或者太过渗人的缘故,这个过程对于当事人或者旁观者来说都极为难熬。

    而当这一切回归平静,那黑色的事物终于彻底融入了陈玄机的体内之后,这个白发帝王整个身子都瘫倒在地。他喘着粗气,缓慢而艰难的站起身子,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眸子已然化作了一如蒙克一般冰冷死寂的事物。

    “唉。”这时一旁的神无双叹了口气,有些懊恼的自言自语道:“一心想着恭迎我主的降临,却忘了还有一位浑水摸鱼之人。”

    方才似乎还有心反抗的陈玄机,在听闻这话之后却并未露出半分的恼怒,他极为恭顺的低下了头,身子缓缓退到一侧。

    而站在一旁的元修成瞥见了这番情形,却只是淡淡的看了陈玄机一眼,然后便迈步上前抬头看向那被黑色气息不断侵蚀的徐寒,神情多少有些复杂的言道:“他快来了。”

    “嗯?”神无双一愣,但很快反应了过来,也在那时转过了身子,再次看向那位被铁索禁锢着的悬浮在半空中的少年。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徐寒身子的颤抖,忽的变得狂暴了起来。那是跟锁住他的锁链,在这样的颤抖下,可是当当作响。那声音如雨点一般不断敲响,从一开始的微不可查到数息之后便已然响彻不绝。而与此同时,徐寒周身的气息也旋即变得狂暴,就像一位被囚禁万年的恶魔终于要从沉睡中被唤醒了一般。

    而那位恶魔,就是神无双苦苦等待的神明。

    脚下方才平静下来的地面也在那时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疯狂涌动了起来,而那样的涌动比起方才剧烈了不止一筹,就像是被烧开的沸水,又像是即将喷发的岩浆,当然,它与二者唯一的区别便是,那股黑色事物没有半点的温度,冰冷彻骨。

    但这些都并不影响那些黑色事物的翻腾,他一息汹涌过一息,就像是他们也觉察到了某些事物的降临,正在以他自己的方式去迎接这场盛事。

    铛!

    这时,一声巨响出来,牢牢困住徐寒右臂的铁索轰然断开。然后,又是三声如出一辙的轰响炸开,其余三道铁索也在那时纷自断开。徐寒被悬挂在半空中的身子,便随即落了下来。

    但他并没有以一种狼狈不堪的姿势落地,而是当他身子下坠的瞬间,那地面上翻涌的黑色事物便在第一时间涌向了徐寒,那些流体状的事物化作了一座黑色的王座,将徐寒下坠的身子稳稳的托起,徐寒宛如昏迷一般坐到了那王座上,低沉着脑袋,耷拉着双手。

    这黑色世界之中,在那一瞬间陷入了死寂。饶是神无双也在那时以凝重的目光看着那昏睡在王座上的少年,不敢发出半点的声音。

    而这样的寂静并未持续太久的时间。

    那地面上黑色事物再次翻涌了起来,他们不懂的跃起,涌入徐寒身下的王座,那王座随着这些事物的涌入,一道道古怪的事物便从那王座的下方延伸了出来,那些黑色的事物不断的汇聚,终于在百息的光景之后顺着那黑色王座化作了一道通体漆黑的黑色圆盘,它高高托着王座,而王座则托举着它的神明。

    呼。

    一声绵长又低沉的呼吸声在那圆盘形成的瞬间从徐寒的嘴里响起。

    那轻轻的一道毫无意义的呢喃,落在神无双与元修成的耳中却好似一道暗含天机的神谕一般,二人眉宇间的神色大变,狂热之色涌上了眉梢,他们无比激动的抬头看向王座上的身影。

    而似乎是为了回应信徒们的“虔诚”,王座上徐寒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他的脑袋也随即缓缓抬起。

    世界深处似乎响起了若隐若现的高呼,像是欢腾,又像是哀鸣。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世界的意志,又或者那星空万域中的意志,终归无法阻止某些既定的事情发生。

    徐寒抬起了头,他紧闭的双眸睁开,漆黑的眼眶像是深邃的虚空,可以吞噬世间一切的事物。

    他的目光在诸人身上一一扫过,在落在那神无双与元修成身上时,那二人的身子一震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跪拜了下来,嘴里高呼道:“恭贺我主冲破封印,重归星空万域!!!”

    徐寒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嘴里再次呼出了一口浊气,似乎连同着这被囚禁数十万年光阴的愤恨也在这一瞬间被他呼出。

    然后他的脸色平静了下来,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目光凝重语调幽深的说道:“他还活着。”

    这样的话显然与神无双想象中的开场白有些不同,但他还是回应道:“我主,他活着又能如何,一个没有灵魂的灵智难道还能威胁到您吗?”

    徐寒看了神无双一眼,对他所言之物不予置评,反倒是在数息的沉默之后再次言道:“一个能破坏鬼谷子算计的人,永远不应该被轻视...”

    “不过,杞人忧天也非正道。”

    “鬼谷子的目光依然注视着这方世界,在他们到来前,我们得做些什么,给这群老朋友备上一份大礼。”

    神无双与元修成对于此刻这披着徐寒皮囊的神?的话自然没有半分忤逆的意思,他们赶忙恭敬的问道:“我主的意思是?”

    徐寒伸出了手,在半空中紧紧一握,随即他眯起了眼睛,狭长的眼缝中闪烁着阴冷的寒芒。

    他盯着眼前空洞的黑暗,喃喃自语道。

    “送给他们一个归顺于神的世界。”

第一百七十一章 再见

    时间与忙碌,是这世上最好的良药。

    这二者都足以让人忘却曾经那痛彻心扉的往事,以怀揣着新的愿景迈步向前。

    七个月过去,从初春到清秋。

    百姓们渐渐从那场让他们妻离子散的天灾中走了出来,当水稻泛起金黄,他们意识到最难熬的日子终于走到了尽头,一切会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各地城镇开始送上一份份关于秋收的奏折,虽然这还尚且算不得最为忙碌的时候,但从那些奏折中所报上的粮草的数量,可以预见的是,今年会是一个丰收年。

    在日落西山之前,方子鱼终于批改完了最后一封奏折。

    七个月的光景让这片曾经陷入死寂的大地,恢复了生机,也让这个曾经性子跳脱的女孩渐渐适应了身为一位帝王的身份。

    她面色沉寂,却又不失威严的朝着身旁负责照料她起居的宫女摆了摆手:“芸儿,你先出去吧,朕想一个人歇一歇。”

    身旁那位名为芸儿的侍女性子乖巧,并未多问,在朝着方子鱼行了一礼之后,便带着殿中其余的诸多侍从盈盈退了下去。

    待到那殿门被芸儿缓缓合上,太阳的余晖被这木质的房门隔断,大殿中陷入了黑暗,只有坐在殿门正中的女子的双眸闪动着迷人的光彩,像是无尽长夜中璀璨的星辰。

    唉。

    然后,一声绵长的叹息自方子鱼的嘴里吐出,在殿门中回荡。

    身着华丽长袍的方子鱼从案台后站起了身子,她迈步走到了大殿正中,抬起头看向那空荡荡的屋顶,眸中璀璨的光芒在那时忽然暗淡了几分。

    平心而论对于这所谓的宁朝帝位她并没有半点兴趣,至于承天女帝的称谓于她来说更是旁人强加在她身上的东西。她只是不忍心看着那些饥肠辘辘的百姓在饥饿中死去,也不放心将这决定天下生死的权柄交到他人的手中。她虽然天真了些,但还并不傻,陈玄机让她读过的那些书中不止一次的提到过,为帝者不仅要有恩泽苍生的仁慈,更要有震慑天下宵小的霸道。

    她很明白,如今夏周陈三国归入大宁,说到底也只是那时天下无粮之后的权宜之计,而现在各地都迎来了丰收。先贤有云酒饱思淫 欲,那些曾经归顺于她的豪强岂会真的甘心一直寄人篱下,一旦真的让他们寻到了机会,这天下免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所以无论出于怎样的考虑,这承天女帝的位置只能由方子鱼做下去。

    因为只有她方才有这样的浩大的声望,方才能凝聚起这样不可逆转的民意,才能让那些满心宏图霸业的雄主继续蛰伏,也才能让这方才有了好转的世界继续繁荣昌盛下去。

    想到这里的方子鱼不免再次叹了口气,她藏在袖口下的双手忽的一动,一股浩大的力量便在她的周身荡开,却又转瞬收敛,而就是这力量荡开的瞬间,她的的身子在那股力量的包裹下,竟是忽然消失不见。

    一段短暂却又绚烂的光影流转之后,方子鱼的身子来到了长乐宫最高的建筑摘星阁的屋顶。这是她登基之后便拥有的能力,算不得如何出奇,只是掌握了些许扭曲空间的法则后便可做到的事情。说起来很是奇怪,自从在登基大典之上依仗着天下灌注而来的龙气登临仙境之后,随着春日降临,百姓们的日子越过越好,整个大宁王朝也有了蒸蒸日上的劲头,而每日枯坐在宫中,殚精竭虑批改着每一份递上来的奏折的方子鱼的修为非但没有因为这样的操劳有半分的下降,反倒一日强过一日。

    这样的提升是极为显著的提升,每一日她都能感觉到自己比昨日更强,至于强到何种地步,她却说不真切那场天灾之后,天下的宗门大都已经落败,而其中的仙人大能要么彻底隐居世外,一心想要修得真仙之位,以此跳出这个世界,要么就已经死在那场浩劫之中,这偌大的世间此刻想要寻到一位仙人,却已然成为了一件远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没有了一个准确的对比,方子鱼也难以说清现在的自己究竟拥有何等境界的实力。当然,她也同样不清楚是否从古自今每个仙人帝王都会有着自己这样的待遇,但若真是如此,令她疑惑的是,她虽然无法说清自己如今的实力究竟强到了何种层次,但却能很清楚的明白,这样的实力远不是一位寻常仙人可以比拟的存在。而若是当年大夏那位御驾亲征的仙人帝王也有这样的实力,如何能被林守的一箭黄粱一梦射破了千秋一统的宏图霸业?

    站在摘星阁的屋顶上,极目远眺看着那已经只剩下一道微不可查的光晕的夕阳的方子鱼忽的皱了皱眉头。

    在最初的忙碌与初登帝位的惶恐不安过去之后,渐渐冷静下来的方子鱼很是认真的想过了一遍那天灾发生前后的种种。

    而她能得出的结论也不过三个字眼很古怪。

    那陈玄机让她背过的储粮之地,那赶在天灾之时刚刚步入鹿角原的十万大军,一切就像是特意为她安排好的一般,她只要按着既定的套路取到这些东西,便可以轻松的熬过这一劫。而这样的想法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方子鱼的脑海,但这些过去的事情她最多也只能是想想,无法去求证。

    但她心中的疑惑,除开无法求证的部分外,更多的却是不敢去求证的东西。

    徐寒等人究竟去了何处,是否在那十万大山之中,十万大山又是否真的已经归来,坐落在青州之西。

    若是放在七个月前,卸下帝王担子的方子鱼自是会毫不犹豫的奔往那处,一探究竟。但当她坐上了帝王宝座,虽然没了时间自己前往,但在诸事平静下来之后,想要派人一探究竟却并非难事,可越是到了这时,方子鱼反倒越是害怕了起来。

    她害怕青州之西空空如也,又或者十万大山中并没有诸人的踪迹,因为如果他们活着,她成为承天女帝的消息早就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他们怎么会不来寻她?有时候,与其去戳破那已经微不可见的希望,倒不如将之安放在那里,在你绝望疲惫的时候,远远看上一眼,便会再生出些许气力。

    这是方子鱼独自一人在这陈国的忙忙碌碌中学会的道理,它可以被看做一种成长,但更像是眸中妥协。

    而在做出这样的妥协之后,每日得了空闲,方子鱼都会来到这摘星阁的屋顶眺目西望,旁人一位这位女帝再看西沉的夕阳,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看的是故人...

    ......

    今日,方子鱼亦在西望。

    她与往日一般看了很久,看得也有些出神。

    直到那夕阳彻底落下,方子鱼方才叹了一口气,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她眸中璀璨的光芒也暗淡了几分,她知道这场回忆过往的美梦结束了,她需要回到宫中,在诸人的注视下用膳,然后继续批改夜里递上的奏折,在然后就得早早睡下,因为明日又有无数新的奏折会递上来,周而复始,永无止境。她有时候也想不明白,这样的日子到底有什么意思,从古自今那些英雄豪杰为何会为了这样一件无聊的事情打得你死我活。

    方子鱼又叹了口气,这便收拾起了自己的心情,就要动用她方才学会不久的秘法扭曲空间,回到自己下榻的寝宫。

    可她藏在宽大袖口下的手方才有所动作,却又在下一刻忽的僵住。

    她的眉头皱起,看向西北方向,她的眉宇间的神色在那时猛然凝重了起来,她在遥远的方向感受到了一股无比阴冷的气息。而这样的气息她并不陌生,便是那曾经森罗殿所造出的圣子圣兵圣化之后所散出的气息,但不同的是,此刻她所感应到的气息,却显然比起那些圣子圣兵所散发出来的还要阴冷数倍。

    “是森罗殿的余孽?”方子鱼心头暗暗想到,哪怕如今已经拥有了远超出寻常仙人的实力,但方子鱼的内心深处对于那曾经席卷天下的森罗殿依然抱有深深的畏惧。它就像是蛰伏在密林中的毒蛇,在它被你感应到之前,你根本无法察觉到半点它存在的痕迹,而一旦你察觉到了它的存在,那对方的獠牙恐怕已经快要撕开你的颈项了。

    况且若是真的能寻到森罗殿的余孽,说不定还能从他们口中得知一些关于徐寒等人的下落。

    这两样因素叠加在一起,因此在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方子鱼双眸便是一凝,然后她宽大袖口下停滞的动作再次动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她要去往的却并非自己的寝宫,而是那道阴冷气息传来的方向。

    ......

    扭曲空间的法门自然是高深无比,莫说寻常修士,就是那些寿命悠长,号称可以移山填海、摘星拿月的仙人们也从未听闻过有谁曾摸到过这般法门的门楣。而方子鱼虽然掌握了这道法门,但毕竟时日尚浅。以她现在所掌握的程度尚且难以做到随心所欲的抵达这世界任何一处角落,她不得不顺着那股气息的牵引连续施展了数次那法门,方才抵达那处曾经的陈国边境长武关。

    这扭曲空间的法门施展之后,对于方子鱼的消耗也显然不菲,她微微气喘,然后便抬头顺着那气息传来的方向看去。她能很清晰的感觉到那股气息便在离她不远处,而处于对森罗殿本能的敌意,在到来这处之时,她在心里便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可当她抬头望去,看清了眼前这座长武关中的情形之后,方子鱼依然免不了陷入深深的惊骇之中。

    扑面而来的是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血腥味,城郭中弥漫着一股星光都无法照入的黑暗,而黑暗的深处随处可见的便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隐约间还有一道道古怪的身影在那些尸骸中穿梭,以极快的速度将那些尸骸搬运到长武关中的某一处。

    方子鱼用了数息的时间方才压下了心头的惊骇与愤怒,她隐匿下了自己的气息,身子跃入了那城郭的阴影中,小心翼翼的跟随着那些古怪身影的步伐,与他们一道在已经化作死城的长武关中前行。

    很难想象,她在感受到这股阴冷气息之时,便动用了扭曲空间的秘法赶往此处,整个过程所花去的时间也不过十息左右,方子鱼很难想象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方才可能在这短短十息的光景中,将长武关内十余万百姓尽数屠戮。

    她沉着眉头跟随者那些身影穿过了长武关中的蜿蜒小巷,最后终于抵达了一处开阔的所在,那应当是关内的某处集市,不过此刻那集市中早已没了平日里行人络绎不绝,商贩叫卖不歇的热闹景象,有的只是一具具被那些黑色身影从各处提来,安放在一起堆积成小山的尸体。

    “他们要做什么?”方子鱼皱着眉头暗暗思索道。而很快她便在心底给出了答案:似乎是想要进行某种仪式。

    她的目光开始在那堆积尸骸的空地上来回扫过,然后她便发现了就在这空地的上方,有一道巨大的黑色圆盘,圆盘之上安放着一道王座,而那王座上则坐着一道身影。

    方子鱼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在她也算得上大起大落的一生中,她也见过不少古怪的东西,可眼前这个事物却是她闻所未闻的存在,而且她能很清晰的感觉到从那事物上传来的一阵阵令她心惊胆寒的强大气息。

    她无法确定这群人是否是森罗殿的余孽,但却莫名的觉得那道高坐在王座上的身影她似乎有些眼熟,却一时间记不得在何处见过。

    她将自己的脑袋探出来了些许,想要看清那身影的模样,可对方的感知显然比她更为灵敏,哪怕是背对着方子鱼,对方却也感应到了方子鱼的存在。

    他的脑袋在那时缓缓转了过来,一双漆黑的眸子与方子鱼清澈的双眸对上。

    一声惊呼便于那时,响彻在死寂的长武关中。

第一百七十二章 神域

    长武关外星光璀璨,月明如雪。

    关内却是一片任何光芒都无法照入的无边黑暗。

    那样的黑暗,渐渐蒙上了方子鱼那璀璨的双眸,她的颤抖着身子不可思议的看着高坐在王座上的那道身影,良久之后,方才喃喃言道:“徐...徐寒...”

    高坐在王座上的身影也微微一愣,似乎并未料到会在这处见到方子鱼。

    他眯起了眼睛,嘴角微微上扬,然后他言道:“哦,子鱼啊。”

    他的语调轻松无比,充斥着故人久别重逢后应有的惊喜与感叹,这当然很符合徐寒的性子,可这样的语气却与此刻这布满尸骸的长武关格格不入。

    方子鱼眸中的震惊更甚。

    她当然也曾幻想过有朝一日她或许能与徐寒等人重逢,虽然希望渺茫,但她却从不曾放下这抹希望,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方才能够压下心头去往十万大山一探究竟的冲动,以此方才保留下了这份渺茫的希望。

    她期盼着有一天,或许是在某个疲惫的午后,她拖着沉重的身子,推开那清冷又华丽的宫门,门中诸人对饮成欢,见她到来,纷纷朝她举杯,言道:“子鱼,来喝上一杯。”;又或者是在一个明媚的清晨,她站起身子,穿戴好衣衫,诸人站在阳光下,微笑着的看着她,说道:“我们回来了。”

    但她怎么也没有料到,她会与徐寒在这样的情形下,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以至于她呆立良久,直到那些被黑色怪物拖来的尸骸已经堆满了眼前的空地,她方才回过了神来,她喃喃自语道:“你不是...不是徐寒!”

    这话出口,她就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的心头在一瞬间便笃定这样的猜测。

    她没有选择,她无法相信,也不能相信眼前这个屠戮了整个长武关的人会是哪个带着她一路从玲珑阁走到承天女帝的徐寒。

    所以,她的双眸在那时一沉。

    磅礴的气息瞬息在她的背后涌动而起,一头巨大的龙相升腾而起,裹挟着狂暴的力量与高亢的怒吼刺破了笼罩在这长武关上的黑暗。

    星光顺着巨龙的身躯照耀下来,方子鱼的衣衫鼓动,长发高高扬起,她盯着王座上的徐寒,如有实质的杀机将之包裹。

    她要杀了他,抛开他的肉身,看一看究竟是什么东西侵占了徐寒的躯壳!

    坐于王座上的徐寒眉头一挑,漆黑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他隐隐从这女子的身上闻到了些许不一样的味道,但一时间他还说不明白。

    啪。

    一声脆响荡开,高坐在王座上的徐寒伸手打了一个响指。周围那些还在不断从各处寻来尸骸的黑色怪物们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然后侧眸看向方子鱼,他们的眸中在那一刻亮起凶光。

    下一刻,那些黑色的怪物们嘴里发出一声号角,身子便在第一时间纷纷从各处涌来,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杀向方子鱼。

    方子鱼的心头一凛,感应到这些怪物们在那一瞬间周身所迸发出的力量远远超出寻常人,甚至隐隐有接近仙人境的地步,她不敢大意,双眸之中顿时亮起一道神光,她背后的神龙也在那时一声长啸。巨大的身躯化作了一道金色流光缠绕着方子鱼的躯体,然后那道浓郁得几乎让人无法直视的金光忽的流转,化作一道道金色的剑刃,随着方子鱼周身的气息一道,那一道道金色的剑刃便在那时化作金光飞射而出。

    金色的剑光撕开了长武关中浓郁的夜色,也终于照亮了那些黑色怪物的容貌。

    那是一只只浑身包裹在黑色鳞甲之下,四肢生着利爪,嘴角长着长长獠牙的人形怪物,他们嘶吼的冲杀上来,与那金色剑光在半空中相遇。

    撕拉!

    一道道轻响在长武关内响起。

    黑色的鲜血在半空中倾洒,一道又一道,那些黑色怪物身上看似坚如固铁的鳞甲在那金色剑光下犹若败革被轻易的撕开,黑色的血肉如雨点般落下。

    于此之后,方子鱼在这漫天血雨之下,周身缠绕着金色龙影,眸中煞气萦绕的迈步而出。

    她看着那王座上的徐寒,厉声言道:“你到底是谁!?”

    那高坐在王座上的徐寒眸中的异色又重了数分,他上下端量着眼前这位少女,并不对她方才出手斩杀了数十位他手下的奴仆而感到震怒,反倒像是发现了某些极为有趣的事物一般,嘴角竟渐渐勾勒除了一抹笑意。

    他似乎有意捉弄方子鱼,在一番打量之后,轻声言道:“我就是徐寒啊。”

    方子鱼自然听得明白对方语气中的戏谑,她也很理所当然的将之认定为这是一种对她的挑衅,更是对那些她已经逝去的故人的侮辱。

    所以她眉宇间的煞气在那一刻又凝重了数分,她没有在于对方对话的兴致,她的脚步再迈出一步,铺天盖地的威压便在那时笼罩向对方,然后她的身子猛然高高跃起,杀向徐寒。

    那头盘旋在她周身的金色龙影发出一声长啸,化作一般近光万丈的长剑落于她手,她便裹挟着漫天金色光芒与冲天的剑意直取王座上那徐寒的眉心。

    徐寒的眉头一挑,似乎是从方子鱼的杀招之中感受到了足以威胁他的力量。

    这让他有些费解,他想不明白,这样一方小小的世界中,为何会有人能够拥有这样的力量,不过无论心头如何的疑惑,他也明白那是等到他将对方踩在脚下时方才应该去思索的问题。

    故而,在这样的疑惑一闪而逝之后,徐寒的衣衫猛然鼓动,托起那王座的黑色圆盘疯狂的旋转,一道道宛如毒蛇一般的触手从圆盘中飞射而出,拦在了方子鱼杀向它的步伐。

    方子鱼的眉头一皱,手中万丈金光凝成的剑芒又亮了几分,明晃晃的让人不敢直视,而后,那一道道金色流光从那剑芒之中涌出,轰响那些黑色触手。二者相撞,所产生的力量极为骇人,以至于周遭的空间都在这样的碰撞中产生轻微的扭曲。

    见这样的招数竟然无法拦下方子鱼,徐寒的眉头第一次皱了起来,他若有所思的盯着方子鱼手中那道金光闪闪的长剑,然后再次打了一道响指。

    那时,他座下的圆盘再次开始发生起了某些变化。

    黑色的圆盘开始不规律的蠕动,像是有一道道粘稠的液体在圆盘上流淌,这样的过程说来缓慢实则不过眨眼之间,那黑色圆盘便化作了一道巨大的黑色球体,然后那球体四周一柄柄造型或古怪或寻常的刀叉剑戟浮现,在下一刻爆射而出,呼啸着涌向方子鱼。

    这样的攻势比起之前显然强出了数倍,方子鱼的瞳孔放大,她不得不收起了自己的攻势,那金色的长剑再次化作了金色龙影,龙影一声长啸,身子在方子鱼的身前一阵盘旋,它所过之处,金光闪烁不息,然后便化作一道数丈大小金色的盾牌拦在了方子鱼的身前。

    而与此同时,被黑色球体所唤出的刀叉剑戟,也在这时呼啸而至。

    它们如暴雨梨花一般倾洒在那金色盾牌上,随即爆开一道道宛若惊雷的巨响。

    金色的盾牌在这样的冲击下不断的颤抖,而躲在其后的方子鱼也因为与此物心神相连的缘故而脸色煞白。

    数十息的光景过去,那些倾洒而下的刀叉剑戟终于落幕,但漫天的尘埃却高高扬起,笼罩了方圆百里之地,整个长武关除开方子鱼所立的那一小撮地面外,尽数被夷为平地。

    王座上的少年眸中的笑意更甚,他似乎摸到了某些事情的关节,但为了确定这一点,他并不打算给方子鱼任何喘息的机会。

    啪。

    又是一声清脆响指在这化为废墟的长武关上响起。

    他脚下的黑色球体再次开始旋转,一滴滴黑色液体从那球体上喷射而出,四溅在这片废墟的每一处地面。

    喘着粗气的方子鱼将那金色盾牌召回,让之化作龙影再次缠绕在她的身躯周围,而她则沉着眉头看向四周。

    只见那些黑色液体在地面上一阵蠕动,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蔓延,很快便连成一片,不过数息的光景,这片化为废墟的地面上,便被铺上了一层古怪的黑色液体。

    方子鱼的神色凝重,她摸不清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神通,但却能从这神通中感受到一股令她胆颤的气息。

    噗嗤!

    忽然,脚下的地面传来一声轻响,那地面猛地蠕动起来,那块被黑色液体侵染的大地在那一瞬间好似化为了一片黑色的泥沼,一只只巨大的黑色手臂从方子鱼脚下的地面中伸出,以快得惊人的速度袭向方子鱼。

    方子鱼的心头可谓亡魂大冒,她赶忙催动起那金色龙影,在它帮助的下,身子在那黑色大手的围剿下,左突右挡,方才险之又险的避过了对方这一轮冲击。

    但这似乎只是开始。

    紧接着那黑色的泥沼中不断有更多的稀奇古怪的事物涌出,黑色的大手,巨大人脸,亦或者刀剑,更有时不时自己跃出泥沼,气息强大又长相古怪凶恶各色奇异生物。

    意识到如此下去迟早会被耗死的方子鱼决定兵行险着,她再次凝聚起周身的力量,准备杀向王座上的徐寒。

    但在以剑气斩断了三只阻拦的巨大触手,一剑轰开了数以万计的黑色鸦群,又以摧枯拉朽之势轰杀了一只十丈高猿猴之后,杀招用尽的方子鱼终于还是被那黑色泥沼中层出不穷的黑色怪物们寻到了机会,两道触手裹住了她的颈项,将她拉入了地面,虽然她在下坠的过程中唤来了金色龙影,将那触手斩断,但却由于那时她已经被拖拽到了离地面极近的位置,很多的黑色触手在那时涌出,缠绕住她的身子。

    她不断的斩断那些触手,但显然那些触手再生的速度远远超过她斩断的速度,因此很快她的整个身躯便被那黑色的触手所包裹被拖拽着渐渐沉入泥沼之中。

    透过那些触手的缝隙,她愤恨的看向王座上的徐寒,不甘的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座上的徐寒满目怜悯的看了方子鱼一眼,它脚下那黑色球体再次化作圆盘落在了他的王座之下,他这时方才轻声言道:“神域。”

    “以神之本源转化而来的神域。”

第一百七十三章 你不就是吗?

    十万大山,四帝山下。

    两道身影以肉眼难以捕捉到的速度在半空中来回交错。

    二者的每一次出手对拼,都激起了巨大的力量波动,伴随着空间的震荡与巨响,不断惊扰着十万大山寂静的长夜。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百余息的光景之后,那二者又是一次对撼,狂暴的力量搅动在一起,在数息的相互制衡之后,谁也无法将谁击溃。

    轰!

    于是一声爆响炸开,二者对撼的力量爆开,那二人也被那余波所波及,身形一震摇晃,纷纷落到了地面,勉强稳住了身形。

    一位身着黑衣的老者迈步而出,走到了二人中间,言道:“今日便到这里吧。”

    说罢这话,他又转头看向那二人中的一位黑衣少女,恭敬的拱了拱手又言道:“谢过妖君。”

    那生得绝美的黑衣女子摆了摆手,言道:“无碍,那明日还是这时。”

    “嗯,就按妖君的意思办吧。”老人再言道。

    黑衣女子便点了点头,又朝着立在一旁那位方才与她交手之人微微示意,这才转过了身子,迈步而走,不过眨眼的光景,她的身子便融入了夜色中,消失不见。

    直到这时,那黑衣老人方才转过身子看向背后那人,却是一位看模样不过十岁出头的瓷娃娃一般的女孩。

    那女孩感受到老人的目光,身子便跌坐在了地上,脸色瞬息垮了下来,言道:“累死我啦。”

    老人见她如此,也知道对方是在故意与他撒娇,他并不恼怒,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走吧,今日就不做剩下的晚课了。”

    那女孩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她麻溜的站起了身子,那利落的动作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已经被累趴下的人应有的状态。然后她皱着鼻子俏生生的说了句:“师父最好了。”

    接着便赶忙跟上了老人的步伐,随着他一道离开了此处。

    ......

    四帝山脚东侧。

    一间极为简陋的茅草房前,炊烟寥寥。

    十九心满意足的将手中的碗高高举起,将碗中的汤汁一饮而尽,然后她放下了碗筷,伸出舌头意犹未尽的将嘴角的汤汁舔干净,这才高声言道:“师父,我吃饱了。”

    “嗯。”

    “嗯。”

    两道回应此言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身着一身灰色长衣的周渊警觉的抬起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那位黑衣老人十九口中的十八。对方的目光淡漠,不见悲喜,而越是这样的人,便越是让人摸不清根底,也越是让人畏惧。周渊赶忙低下了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身着黑衣的十八自然感受到了周渊这一系列的神情变化,他沉眸看了周渊一眼,然后便毫无征兆的站起了身子,说道:“明日辰时上课,你早些休息,不可偷懒。”

    “嗯,知道啦。”一旁的十九忙不迭的点头,而得到回应的十八便在那时迈步走入了身后的茅屋,似乎是并不愿意与周渊待在一起。

    而事实上周渊如今的处境确实十分尴尬。

    他并不是十九的师父。

    虽然在足够长的相处之后,他自己都险些忘了这样的事实,可当十九真正的师父出现时,他却不得不面临这样的处境。

    他是徐寒从森罗殿抓来的囚徒,只是因为十九的执意相护,方才渐渐被诸人接受,可如今他不再是十九的师父,那是否也意味着他也就会再次成为所谓的囚徒呢?周渊并没有太多的心思去细想这个问题,当一个人骗自己骗得太久之后,谎言也会被自己下意识当成真相,而周渊就是如此。以至于当谎言被戳破之后,摆在他眼前最大的问题,并非旁人的态度,而是他自己如何面对自己。

    不过幸好,十九受到了广林鬼的点拨,她也明白周渊虽然骗了她,但一路走来所做的一切是真的为他好,所以她依然将周渊当做自己的师父,毕竟谁也没有规定过一个人不能有两个师父。

    当然,在这样的相处中,十九尚且能够适应,可周渊却免不了时不时陷入一些譬如方才那般的尴尬中。

    “师父今天的莲子羹真好吃。”十九的声音忽的响起,打断了周渊的心思。

    周渊如梦初醒的看向十九,他的脸上艰难的撑开一抹干涩的笑容,他说道:“是吗?那明日我再做给你吃。”

    说完这话,周渊又像是响起了什么,再次言道:“你快些去睡吧,这里交给我来收拾,明日你还得早起。”

    这话出口,十九本来还满是笑容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她有些孩子气的跺了跺脚:“不想睡,每日从早到晚没有一刻闲暇,再这么下去,十九会疯掉的。”

    十九这些日子以来确实过得很是辛苦,这一点,周渊都看在眼里。

    那枚被他小心藏着丹药被十八找了出来,周渊并不清楚对方是如何知道这枚丹药的存在的,那理应是只有他自己才知晓的秘密那是一枚叫做圣王丹的丹药。周渊曾参与过森罗殿关于半妖制造的整个过程,只是到后来制造的流程成熟之后,因为与殿中负责此事之人起了争执他方才被下放到了隆州元修成的手下。但虽然之后他所负责的只是按照既定的流程制造圣子圣兵,但实际上他却也掌握了制造半妖的核心秘密。

    而周渊同时也是一个很怕死的人,他总是为自己准备好了足够的后手,譬如那困龙散,又譬如那颗圣王丹。

    那是他在参与制造半妖时所研制出的东西,圣王的存在是很早便被提出的构想,只是当时森罗殿并不具备制造这般凶物的能力,而圣王丹便是制造圣王的过程中的衍生物,它让吞服者在短时间内拥有接近圣王的实力,也就是匹敌三劫仙人的战力。但因为常人难以承受这样的力量,通常在吞噬药物后的百息光景之中便会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反噬而死。

    并且由于这力量来得太过迅速,吞噬药物之人在获得这力量后通常都会失去控制。而这样的存在对于森罗殿来说显然并非理想的事物,因此这东西在制造出来,又被确定无法改良之后,便被尽数销毁,唯有在周渊这里私自藏下了一枚。

    但十八却清楚的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并且逼迫周渊交出了此物,然后便塞进了十九的嘴中。当时的周渊被十八这样的举动吓得亡魂大冒,赶忙就要去到十九跟前让女孩将这东西吐出来,但已经咽下的十九显然并不能做到此事。见木已成舟,周渊可谓怒急攻心,也忘了十八在大渊山上所展现出来的惊世修为,扯着嗓子就要与十八拼命。

    十八却很是轻易了制服了周渊,然后从体内唤出了一道古怪的紫色事物,送入十九的体内,于是乎从那天起,十九的修为便一跃进入了三劫仙人境,却并无半点性命之忧,而唯一的代价就是每日都被十八拉着进行各种训练,一刻不得停歇。

    周渊当然知道十九的辛苦,也能理解自家弟子的抱怨。但他可不是十八的对手,只能规劝道:“他也是为了你好,你好生练着便好,想象大渊山上那个黑袍老者,要是他再杀回来怎么办?总归你得有些自保之力吧?”

    经历了大渊山之事的十九成长了许多,她的心中同样有着对力量的渴望,她想要保护自己的师父,保护苏慕安以及所有她想要保护的人,因此这样泄气的话也只是一时抱怨,并不代表她真的心生退意,故而在听闻周渊之言后,女孩并没有如以往一般顶嘴,只是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苏慕安他们何时才能醒过来...听那和尚与玄儿姐姐的意思,似乎那些坏人还会再来。”

    周渊闻言,也想起了此刻尚且还在四帝山山巅的诸人,周渊自以为自己曾经钻研的半妖神种之法已经足够玄乎了,可在见过那和尚不知道用什么法门将分明已经死透的苏慕安等人救回来之后,周渊这才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当然,苏慕安等人的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但却并未苏醒,尚且还处于沉睡中,用那和尚的话说就是还需些许时日,不过饶是如此这样的神通也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了!

    周渊想着这些,嘴里却语重心长的言道:“所以啊,你更要好好修行,这样大难来临咱们才能帮上忙!”

    周渊也想明白了许多事情,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那日那天崩地裂的架势看来,那些天外的大人物们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逃显然是逃不掉的,既然已无退路,自然就只能拼命一搏,这样的觉悟周渊并不缺乏。

    “师父放心,十九一定会保护师父的。”十九在那时握紧了拳头,笃定的说道。

    周渊心头稍安,到了如今他方才明白,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成就不是制造了半妖神种,也不是为师门报仇雪恨,而是莫名其妙捡到的这么一个徒儿。

    而这时,那十九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出言问道:“对了师父!你知道十八师父最近老提到的那个什么神之本源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周渊又是一愣。

    神之本源对于周渊,或者说对于十万大山中任何人或者妖来说都是一个陌生的辞藻。而十八之所以逼着十九吞下那枚圣王丹,之后又不断对十九进行近乎残忍的高压修行,所为的其实就是让十九能够掌握这份力量。

    十八倒是也曾解释过这所谓的神之本源究竟是何物,只是不知是诸人悟性太差,还是那东西太过于玄乎的缘故,诸人听得都是迷迷糊糊,不明所以。

    周渊面对十九的询问,想了半晌最后也只能模棱两可的回应道:“大概...就是一种很厉害的功法吧...”

    ......

    长武关上,无边的黑色泥沼之中,方子鱼的身子被那些黑色触手拉扯着,一步又一步的落入泥沼内。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困难,浑身上下都在那时传来一阵阵无力的虚弱感,她能真切的感受到那片黑色泥沼正不断的抽取着她的力量,以至于此刻的她愈发的虚弱。

    高坐在王座上的徐寒目光悲悯的看着一步步身陷其中的方子鱼,寒声言道:“我是来自星空万域的意志,我的力量超脱了你们所能认知的范畴,那是真正的神才能涉及的领域。”

    “所以在数以万计的岁月里,我也曾被击败,也曾被囚禁,但从未被杀死,因为,只有神才能杀死神。”

    “但遗憾的是,从亿万年以前,到亿万年以后,星空万域之中,都只有...我一个神。”

    说罢这话,徐寒的手再次伸出,他凭空一握,那黑色的泥沼愈发狂暴的翻涌,无数事物从泥沼中涌出落在那已经被禁锢的方子鱼的身上,他们不断加固着对方子鱼的封印,也加快着将之拖入黑色泥沼中的速度。

    方子鱼的身子愈发的虚弱,脑袋的深处更是不断的传来一阵阵眩晕感,她觉察到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昏厥过去,而一旦如此她便会真的被拖入这泥沼之中,万劫不复。

    她不想死。

    更不想看着这个徐寒等人曾经拼命守护的世界就这样湮灭,这样的执念萦绕在她的脑海,久久不息。

    “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神!”

    女孩在那时怒吼一声,此音一落,一声龙吟顿时从她的体内响起,那道金色的龙影再次从她的体内涌出,它化作一道金光包裹着方子鱼的身躯。金色光芒化作利刃,围着方子鱼不断的旋转,一次又一次的割破了那些包裹着方子鱼身躯的黑色事物。

    这是方子鱼提起自己体内最后一股气而使出的招式,但同时她也明白,当这黑色泥沼再次来袭时,她便再也没了还手的力气。于是她趁着这黑色泥沼新的攻势还未发起之前,心中念头一动,那扭曲空间的法门再次施展,身子便在那时消失在了原地,让那些黑色泥沼扑了个空。

    坐在王座上的徐寒看着已经不见方子鱼踪影的那方泥潭,沉默了一小会。

    然后他眉头一挑,喃喃言道:“你不就是吗?”

第一百七十四章 神与神

    洛芸。

    作为方子鱼的贴身侍女,虽然并无实际的官阶品级在身,但洛芸在内宫中的地位却远非寻常人可以比拟。

    大小事务大都需要由她亲自递送到方子鱼的手中,有道是这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莫说内宫中的侍卫太监,就是朝廷上的大人物们见着了洛芸也得客气三分。

    但所幸在那场天灾**中失去了父母家人的洛芸,对于将之从这一切解救出来的方子鱼是满心的感恩戴德,加上在宫中听到的那些关于方子鱼神乎其神的一些传言,耳濡目染之下,洛芸很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方子鱼狂热崇拜者的一员。而这样的洛芸,显然是干不出来什么让方子鱼蒙羞的事情的。

    她很本分的履行着自己身为承天女帝贴身侍女的职责,悉心照顾着方子鱼的起居生活。

    想要做好这件事情,需要的不仅仅是刻苦,还需要细致入微观察力。

    而洛芸在这一点上面,便很有天赋。

    她摸得清楚方子鱼的习惯,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打扰,什么时候需要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拦下。什么事情需要快速呈报,什么事情可以暂缓。

    譬如今日,方子鱼让他们退出了殿门,依照方子鱼的习惯,显然是想要独自清静一会,而这时,身为贴身的侍女自然就需要拦下那些递上来的奏折,衡量其中的利弊。但很不巧的是,今日在过了亥时之后,前后便有三封来自各州县的急奏送入宫中。碍于朝堂的规矩,她一个侍女自然是没有资格去翻阅这些奏折,只能将之递给方子鱼。可偏偏当洛芸带着这三封急奏敲响方子鱼寝宫的殿门时,殿中却并无一人回应。

    洛芸之后也在宫中一番寻找,都并未寻到方子鱼的踪迹。知晓方子鱼修为通天,时不时确实会做出身游天外之事,只是这个时间确实挑得有些不巧。

    为了能确保可将这三分急奏在第一时间递到方子鱼的手里,洛芸便只能在方子鱼的寝宫外静候,而这一等便是足足数个时辰,直到丑时过半,洛芸方才听到殿门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旁人或许不知,但洛芸却很清楚,方子鱼却是有那瞬息万里的通天本事,当然以洛芸的层次却是如何也不可能明白,这样的神通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许在她的眼里,天选的承天女帝本就是神人,她能做出任何的事情于洛芸看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那时,在听到这番响动的洛芸也未做她想,便在第一时间快步上前,敲响了那殿门。

    但这一次,与之前一般,殿门之中依然没有半点回应。

    洛芸不免皱起了眉头,今日发生的种种让她闻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以往的方子鱼虽然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绝不会耽搁这么久的时间,更何况方才她分明听到了殿中传来响动。这种种巧合加在一切,洛芸心头一番衡量之后,终是咬了咬牙推开了方子鱼寝宫的殿门。

    “陛下。”她嘴里如此言道,目光便在那殿门中一阵扫视,也就是那时她的身子忽然僵在了原地。

    她看见了那床榻旁,一身华贵长衫破碎不堪,浑身各处都沾染了鲜血的方子鱼已然昏迷在了那处。

    “陛下!”洛芸口中的呼喊在那一瞬间变得高亢与急迫了起来,她赶忙上前将倒地不起的方子鱼的身子扶起,然后看向殿门外,朝着那处的侍女太监高呼道:“快!去请御医!”

    ……

    “凡间的医师治不了神的病。”牙奇山上,太阴宫中,坐于王座上的徐寒沉眸看着镜中的景象,在那时眯着眼睛言道。

    王座下蒙克等人于两侧站立,而身前却是那神无双与元修成二人。

    神无双听闻此言,也从那面明镜上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然后沉眸看向徐寒问道:“我主,这女孩的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竟然能让我主如此关心。”

    神无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得上是鬼谷子在此间天地的半个传人,他与鬼谷子一脉一般,极喜那推演之数。而擅长此术之人身上大概也都有这样一个毛病喜欢将所有的人与事把握于自己手中,去推演他们能对自己造成何等的威胁,以此评估是否让其活在世上。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种很棒的感觉,会免不了让人生出一种自己可以掌控万物,是世间绝对的神的感觉。

    而在以往很长的岁月里,神无双就是这样坦然享受着这样的感觉,并错误的将之当做了事实。

    就像享受过锦衣玉食的人很难去过朝不保夕的乞儿生活一般,做过神的人,自然也无法接受成为别人手中的牧羊犬的日子。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帝君的力量侵入到神无双的身旁,将过往的十八次毁灭一一展示在他的面前后,神无双堕入了帝君的怀抱。他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选择以最残忍也最邪恶的方式向那些奴役自己的神灵们复仇。

    而作为将自己奉献?帝君的投名状,神无双不仅帮助帝君瞒过了鬼谷子的眼睛,将之一部分本源力量从世界的深处的抽出,同时也为帝君推演着世间一切的发展,为帝君逃出升天再次君临星空万域做足了准备。

    方子鱼身为徐寒身边极为重要的同伴,当然无法逃过神无双的眼睛,他很确定对方只是一个通过获取了天下龙气而成为仙人的幸运儿,然后巧之又巧的有着些许大楚皇族的血统,从某种程度上可以摄取一定的帝君之力,但这样的程度显然无法威胁到正主,因此在见到徐寒对方子鱼如此上心之后,神无双不免有些疑惑。

    徐寒低头看了神无双一眼,眸中的目光带着一股悲悯。

    “那个孩子用了足足十九次,布下了一个局,他连鬼谷子都算了进去,你觉得他做了那么多,真的只是为了给这个世界争取这么一小撮的时间吗?”

    徐寒,或者说帝君的问题犹如一道重鼓敲打在神无双的脑海,他并非没有去想过其中的古怪,但徐寒已经被帝君吞噬,而他所留下的后手其实大多数都已经摆在了明面上,那些后手不可谓不强,只是在帝君以及鬼谷子这两股擎天巨 物的面前都显得不值一提。

    只是就像人类瞥见了蝼蚁铸成的巨大巢穴,你只会感叹蝼蚁这般渺小的生物竟然能完成这样的壮举,却不会将之当做真正的威胁,因为所谓的巨大巢穴,在人类的力量面前依然孱弱得不堪一击。所以神无双在看清那些摆在明面上的后手之后,本能的便将之当做了徐寒所遗留的一切。

    但当帝君问出这个问题之后,神无双脸上的神情却忽的一变,他意识到自己算漏了些什么东西。

    “我主的意思是,这个女孩才是徐寒留下的真正的后手?”神无双再次看向那明镜中陷入昏迷的女孩,沉着眉头问道。

    坐在王座上的帝君,沉默不语,而这样的沉默落在神无双的眼中,自然成为了一种默认。

    神无双便再言道:“既然我主认定了此女的不同寻常,为何不将之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个问题显然也是在场诸人心中疑问,他们纷纷在那时看向高台上的帝君,等待着他为他们解开心头的疑惑。

    帝君却在那时摇了摇头,语焉不详的说道:“神是杀不死的。”

    神无双与元修成闻言,皆是心头一跳,在那时对视一天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深深的惊骇。

    在他们的所知之中,只有帝君才是星空万域中唯一的神,那方子鱼何德何能能够抵达即使是鬼谷子都未有抵达的境界?神无双与元修成显然并不能接受帝君这样的说辞。

    “我是星空万域的神,而她是那孩子几经算计而造出来的这方世界的神。星空万域便是我的神域,只要身处其中便没人可以杀死我,同样,这方世界也是她的神域,在这个世界中我也杀不死她。除非我愿意将这个世界也一并毁灭。”

    好在紧接着帝君便为诸人解开了他们心中的疑惑,当然他们也明白,帝君虽然有能力摧毁这个世界,但一旦这个世界毁灭,那便正中鬼谷子们的下怀,正好遂了鬼谷子们的心愿。而为了不被鬼谷子们过早的寻找到这方世界,帝君不得不不顾损耗的修补那遮掩天机的屏障。

    此刻徐寒所遗留的后手与帝君以及天外的鬼谷子在这时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三者相互制约,谁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奈何得了谁。一想到那个徐寒能够在不知不觉布下这样一个大局,神无双不免心头一寒,他终究还是小觑了徐寒。

    “那我主,如今我们当如何是好?”神无双又问道。

    “这个所谓的神,只是屈居于一方世界的伪神,并无能真的威胁到我的力量,但我不放心那孩子,我觉得他的后手恐怕不止于此。”

    帝君双眸一沉,在那时幽幽的言道。

    “我要再去见他一次,我一定要看看这个没有灵魂的家伙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执棋

    青山在后,绿水在前。

    竹林在侧,鸟鸣幽幽。

    白衣“徐寒”迈步与青山绿水间,缓缓走向那一副宛如画卷一般的美景中。

    一座茅屋坐落在青山之下,篱笆围成的小院中有枇杷三两棵,有石桌一张,一只黑猫与一条黑狗在院落前趴着身子小憩,神情悠闲。屋内且时不时的传来阵阵琴声,如高山流水,如莺啼燕鸣。

    白衣“徐寒”的到来显然打破了这茅屋中惬意的气氛。

    黑猫与黑狗在第一时间站起了身子,警惕的看着忽然到来的白衣“徐寒”,白衣“徐寒”却不以为意,只是飒然一笑,便将手伸出,轻轻推开了小院那简陋不堪的院门。

    黑猫与黑狗顿时弓起了身子,他们背上的毛发如利针一般竖起,喉咙中更是不断发出一声声低吼。

    白衣“徐寒”的眉头一挑,似乎对这黑猫黑狗极有兴趣,他有意迈出一步,那黑猫黑狗便下意识的退去一步,而嘴里发出的低吼也在那时变得愈发的频繁。

    “猫狗迎客,可不是待客之道啊。”白衣“徐寒”收回了落在那黑猫黑狗身上的目光,然后抬头看向茅屋半闭着的房门,朗声言道。

    铛!

    一声轻响从屋中传出,方才那幽幽的琴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天上和煦的阳光在那时亮了几分,茅屋的房门缓缓打开,借着那忽然亮起的日光,白衣“徐寒”看清了那茅屋中的景象。

    那是一位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正坐在茅屋的中央,身前摆着一方古琴,双手按在两侧,显然方才的琴声便是由他弹出。

    白衣“徐寒”嘴角上扬,便在那时迈步走入了茅屋中,来到了那位男子的身前。

    他提起了自己衣衫的前摆,便在那男子的对面坐了下来。说来也甚是奇怪,他的身下并无椅凳,但当他坐下之时,他落地之处便神奇浮现出一张木凳,不偏不倚的将他的身子托住。

    而白衣“徐寒”对此也未有露出半分的异色,似乎这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然后他看向眼前的徐寒,言道:“我足足看了你十九次,从生到死。却从未知道你还有这等琴艺,看来你瞒着我的东西还不少。”

    穿着一身灰色麻衣的徐寒也在那时抬头看向白衣“徐寒”,二者的目光交错,徐寒的嘴角露出了笑意:“是你将我安放在这片幻境,既然是幻境,我自然无所不能。”

    徐寒似乎是为了证明此言,他按在琴弦上的手指又是一弹。

    铛!

    一声高亢却并不刺耳的断弦之音响起,周遭的一切便在那时变得扭曲了起来。

    在一阵梦幻般的光影交错之后,白衣“徐寒”发现那座茅屋与篱笆院都在这时消失不见,此刻的他正与徐寒坐在一处山腰小亭之中,四周是恍若仙境一般的云雾缭绕,时不时有仙鹤在云间掠过,两侧山林中黑猫与黑狗在追逐嬉戏。身前的古琴亦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方石桌,上面摆放着茶壶的杯盏。

    徐寒伸手提起茶壶,为白衣“徐寒”斟满一杯茶水,茶水带着热气,白雾氤氲,淡淡的茶香凝儿不散,扑面而来。

    当徐寒将那杯茶水递到白衣“徐寒”的身前后,白衣“徐寒”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这才言道:“你似乎早就料到我会来寻你?”

    徐寒不急不忙,也为自己斟满一杯茶水,这才看向对方,应道:“帝君记得你曾在昆仑仙宫与我说过的话吗?”

    “你说你不是靠着就可喝彩为生的说书人,我也不是那故事里光芒万丈的英雄。”

    “我们是一个人,是被囚禁被放逐在世界深处的恶魔。”

    “你看,英雄们总是心心相惜,那我们两位恶魔,是不是也该臭味相投?见面,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徐寒的语调悠闲,丝毫没有身为被囚禁者自觉。而这份悠闲与说话的语调倒是像极了当日在昆仑仙宫中与之对话的帝君。似乎在这时,二人的身份发生了某种神奇的对换。

    白衣“徐寒”大概也未有料到徐寒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皱了皱眉头,过了好一会光景之后,方才再次说道:“我终究小看你了。”

    “天外的鬼谷子们不会放弃他们经营了数十万年的计划,他们一定会继续寻找这个世界的踪迹,而这个时间一定不会太长。”

    “我得赶在他们到来之前从世界深处获取我得全部力量,那么我需要将整个世界彻底控制,方才能解开那封印,而你造出的那位神是我最大的绊脚石。我杀了她,这个世界会随之话未灰烬,我就将暴露在鬼谷子的视野下,而我若是不杀她,我便无法得到我的力量,待到那蒙蔽天机的力量耗尽,我亦会成为鬼谷子们的养分,被他们吞噬。”

    “这算计确实很好的掣肘了我的计划,但你同样没有胜算,难道你真的就这么想将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给鬼谷子做嫁衣吗?”

    “当然不想。”徐寒很是笃定也很是迅速的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但听帝君的意思是想让在下将这嫁衣送给帝君咯?”

    白衣“徐寒”眯起眼睛,他的脸庞在那茶水升起的雾气之下,变得模糊不清,他反问道:“不好吗?”

    “至少我不曾诓骗过你,这个世界的悲剧也并非由我而起,是他们将我囚禁于此,也是他们将你们当做了牛羊。选择我,至少我能帮你们报了这仇,不是吗?”

    徐寒笑问道:“帝君觉得你这样的说辞能够说服在下吗?”

    白衣“徐寒”端起了茶杯,再饮下一口:“做买卖嘛,总归得一步一步的来,哪有把筹码都一股脑摆在台面上的道理。”

    徐寒的眉头一挑,饶有兴趣的问道:“那帝君想要怎么做这个买卖?”

    白衣“徐寒”伸出了手,拿起了桌上的茶壶,将茶杯中的茶水倒满,然后他伸出手,将那杯茶推到了徐寒面前:“你做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想要救下这个世界,这很简单,你可以去说服那个伪神,让她帮我从世界深处抽出我的力量,待我屠戮鬼谷子一脉,这方世界我可让其幸存,千万年为限,本尊绝不对此方天地动手。”

    这当然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筹码,千万年光阴是何其漫长的岁月,足够让这方世界的生灵繁衍数百万代,换种说法,哪怕是对于那些活了数百年的仙人来说,千万年也算得上是永恒了。

    白衣“徐寒”很确信这样的筹码绝非徐寒可以拒绝的东西。

    但事实却让他大跌眼镜,徐寒面色平静的伸出了手,将那白衣“徐寒”递来的茶杯送了回去。

    “于在下看来,一日也好,万年也罢,活在别人手中都是苟且,这样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徐寒说道这处,他也在那时伸出了手,握住了那茶壶,然后高高提起,将茶壶倾斜,将其中的茶水从壶嘴中倒出。

    热腾腾的茶水扬起的雾气朦胧,将眼前的一切都笼罩在白茫茫的水汽之下。

    待到那雾气散去,石桌上茶杯与茶壶都消失不见,再次摆在白衣“徐寒”面前的是一方棋盘,上面整整齐齐的在帝君所在一侧码放着十枚黑色的棋子。

    “帝君常常自诩为神。可什么是神?”

    “我获取过帝君的力量,有幸翻看了些许帝君的记忆,有关于那些曾经毁灭在帝君手中的世界的记忆。”

    “很多世界都曾有自己的神,他们是世界意志的载体,气机与所在的世界连成一片,因此,世界不死,他们便不死。”

    “帝君和他们不一样,但却又很相似,或者说,那些世界的神与帝君唯一的区别便是帝君的神域是整个星空万域,所以星空万域不灭,帝君便不会死,对吗?”

    徐寒微笑着看着帝君,轻声问道。

    那语气中所包含笃定与自信,让坐在他对面的白衣“徐寒”眉头渐渐皱起。

    他沉声反问道:“是又如何?”

    “我无法去深究当年帝君是如何成为帝君的,但神这种东西,虽然无法被杀死,却可以被取代。”

    “就像是子鱼,她因为这个世界所有生灵的信仰而受到了这个世界的认可,被推上了神坛,但一旦有一天这样的信仰崩塌,她所得到神力也为渐渐消散,而这一点帝君似乎也是如此,只是相比于世界的规则,星空万域的规则似乎更加残酷。”

    “鬼谷子们说,帝君是星空之鞭,是星空万域意志的集合。他们想要取代帝君,但他们却并未有将帝君的力量完全吸收,便急着要将这个世界毁灭,这是为什么呢?”

    徐寒说着,忽的低下了头看向那棋盘中的十枚黑色棋子,在那白衣“徐寒”愈来愈凝重的目光下,面色平静的说道。

    “其一,自然是这方世界显然无法承受这一次次重来之后所带来的负荷,已经处于了奔溃的边缘。”

    “但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找到成为新的星空之鞭的办法。”

    “帝君的力量何其强大,远不是这十九次的吞噬便可完全获取的。甚至因为最开始的算计过于保守,前十次他们从这个世界所获取的力量也不过帝君力量的两成而已。”

    徐寒说着,便伸出了手,将那十枚棋子中的两枚推到了右侧侧。

    “而或许是也在这时察觉到了这个办法并不是一个长久之计,鬼谷子们改变了计划,之后的八次,他们掐准了这方天地承载的极限,故而这八次,他们足足从帝君这里偷去了两成半的力量...”

    说道这时,徐寒再次伸出了手,从那剩下八枚黑子中掏出了两枚,放到了之前那处,然后又拿出一枚,手中灵光一闪,那一枚黑子便被从中截断。一半放归原处,一半划到了右处。

    而做完这些,徐寒便抬眸看向帝君,对方沉默不言,但眉宇间的神色却冷峻无比,如有阴云密布。

    徐寒没有去打断对方的沉思,而是继续说道:“接下来便到了第十九次。”

    “鬼谷子们很聪明,他们弄明白了所谓帝君的真相……”

    “所以第十九次,他们并没有如之前那般通过蛊惑世人制造半妖而抽取你的力量,他任由那些半妖出现,然后引诱我获取你的力量,嗯,并不需要太多。”

    徐寒说着,又一次将手指放在了那些棋子之上,他从其中推出一枚,放到了自己一侧,然后自言自语到:“嗯,还差一点,”说罢这话,他便又从帝君那处取来了那半枚棋子放在了自己所在之处。

    “你看,这时,鬼谷子们手中握着四成半的帝君之力,帝君手中握着四成,而我这里还有一层半。”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与帝君是同一个人,所以帝君的手上依然还有五成半的力量,但这对于鬼谷子们来说却并不是什么难题,他们只要杀了我,这一成半的力量便会成为无主之物。”

    说着,徐寒便将那放在自己身侧的一枚半棋子推到了棋盘中央。

    “星空万域冥冥之中的那股意志会在这时挑选新的所谓的星空之鞭,而显然,强者是他衡量此事的重要标准,你看如此一来,鬼谷子一方便可以最简单的方法达成他们的目的。”

    白衣“徐寒”听到这里,他终于再次看向徐寒,沉着声音反问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话无疑是坐实了徐寒方才的所言,他并不回答对方的这个问题,而是再言道:“现在,鬼谷子们还握着这四成半的力量,而帝君呢?降临在了我的体内,你手上有的只是我曾经拥有的一成半的力量。”

    徐寒伸出手,将那帝君身前的四枚棋子与放在中央的一枚半棋子调换了位置。

    “但没关系,只要帝君能够取得剩余的四成力量,这样在星空万域的意志眼里,帝君还是星空之鞭的主人。当然...”

    徐寒脸上的笑意绽开,伸出的手五指张开,重重的拍在了那放在棋盘中央的四枚棋子上。

    “这得徐某人点头才行。”

第一百七十六章 猎户与狼

    青山之上,木亭之中,鸟雀依然振翅而飞,云雾依然萦绕不息。

    白衣“徐寒”也依然盯着徐寒,他的手不知何时伸了出来,放在了棋盘上。食指与中指弯曲,轻轻敲打在棋盘上。

    咚。

    咚。

    轻响回荡,像是某种乐曲的起调。

    其实世界的本质就是一方棋盘,每个人都身在局中。有的人浑浑噩噩,到死也无法知晓自己只是一枚棋子,有的人先知先觉,明晓了自己的身份,便努力成为一枚有用的棋子,但还有那么一小撮人,想要的远远不止如此。他们想要跳出这棋盘,成为执棋之人。

    而这一小撮人,大都死相难看。

    明局,出局,执棋。

    每一步都是难如登天之事,每一步也都凶险万分。

    在帝君数以十万甚至百万计的生命里,他所见过的做到这一点的生灵不过三人。

    天外虎视眈眈的鬼谷子,那对将他困在时间旋涡中的师徒。而现在,第四个人出现了。

    他敲打着棋盘的手指忽的停下,那轻微的声响也随之停滞,不知是否错觉,那时的山林似乎愈发的幽静。

    “我小瞧你了。”他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比我想象中还要小瞧得多。”

    徐寒面带微笑,那只手却依然压在四枚黑子之上,嘴里说道:“吃一堑才能长一智,帝君不必自责,有时候即使神也会犯错。”

    徐寒的话里,显然嘲弄多过劝解,而那帝君却是坦然受之。

    他不急不恼,只是在数息沉默之后问道:“说说吧,这笔交易你想要如何做。”

    “我有一位大哥,叫做楚仇离,帝君可曾知晓?”到了这时,徐寒反倒有意买起了关子,他并不回答对方此问,而是问出了一个看似与之前的话题毫不相干的问题。

    帝君摸不清徐寒的意思,却很乐意配合他的故弄玄虚,他点了点头,言道:“你所经历的一切我虽然并无法完全感受,但这个家伙我还是知道的,嗯…算得上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徐寒对于帝君的评价不置可否,而是继续说道:“楚大哥是个江湖人,他常与我说江湖草莽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但做事却最讲究公平义气。”

    “而关于这四枚棋子...”徐寒松开了压在棋子上的手,目光看向帝君:“他们被锁在世界的深处,需要我出面说动子鱼,她才会为帝君打开世界深处的通道,而之后也需要帝君亲自出手才能将这股力量从世界深处抽出。”

    “我出工,你出力,依照江湖上的规矩,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徐寒的脸上露出了苦恼之色,似乎真的在很是用心的思索着这个问题答案。

    忽的他的眼前一亮,茅塞顿开,他言道:“见面分一半。”

    说罢此言,他再次伸出手,将那摆在棋盘中心的四枚棋子分成了两半,一面两子,然后他看向帝君,微笑不语。

    帝君的脸色一变,然后沉声言道:“两成?你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买卖这东西,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只讲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笔买卖决定权在帝君,在下可没有强迫帝君的本事。”徐寒依旧老神在在,不慌不忙的言道。

    帝君陷入了沉默,他盯着那棋盘,自己这方放着一枚又半子,右侧放着四枚又半子,中间放着被分成两拨的四枚黑子。他言道:“既然你参透了星空万域的秘密,就应该知道,算上这两枚棋子,我的手中也不过三枚半的棋子,而他们握着四枚半,一旦这最后一层屏障破开,三择其一,星空万域冥冥中的意志依然会选择他们,抛弃你我,你觉得我会答应这样的买卖吗?”

    “况且,你又该如何安放这两枚棋子呢?”

    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问题,徐寒这幅躯壳如今已经被帝君所占据,两成的帝君之力可并非什么人都能承受的,就连徐寒自己在对抗鬼谷子时,那一成半帝君之力都险些拖垮他的心神,更何况足足两成?

    帝君在心底暗暗思忖着,那个伪神?她显然没有这样的本事,又或者是那位被鬼谷子们利用了足足十九次的紫眸少女?她亦没有这样的资格。

    “一个合格的生意人,从来都只管拿货交钱,从来不会去问买主买来做什么。”徐寒平静的声音打断了帝君心头的揣测。

    帝君微微皱眉,又说道:“可这买卖做了,最后我还是得人财两空,我为什么要同意呢?”

    徐寒面色如常,他伸出手将那被分成两拨的棋子,一拨推入了帝君一侧,一拨放到了自己的身前,然后他又一次伸出了手,从那右侧的四枚半棋子中取出一枚,轻轻的放回了自己一侧。这才看向身前那位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白衣“徐寒”,问道:“那若是我能从他们那里为帝君取出一枚呢?”

    帝君的脸色猛地一变,眸子深处的瞳孔瞬息放大,他虽然极力想要遮掩下这份异状,但终究未有瞒过徐寒的眼睛。

    自知如此的帝君也不再掩饰自己内心的诧异,他问道:“你如何能做到?”

    徐寒看向帝君,嘴角上扬,言道:“一个合格的商人,也从来不会去询问卖家,货从何来,帝君只管验货交钱就好。”

    帝君又是一阵沉默,他眸中的光芒闪烁似乎在衡量着些什么,这一次他足足花去了十余息的光景,方才再次看向徐寒,他伸手将那两枚被徐寒推到自己面前棋子一把揽到身前,然后言道:“若你真的能做到此事,这买卖本尊也愿意一做。”

    “帝君放心,就是给在下一百个胆子,在下也不敢诓骗帝君。”徐寒笑着应道。

    帝君的眼睛在那时眯了起来,他深深的看了徐寒一眼,随即站起了身子:“希望,咱们能顺利的做完这第一笔,也是最后一笔买卖。”

    徐寒手里凭空浮现出一杯酒杯,他朝着帝君举起,言道:“自然。”

    帝君不语,只是身子却在那时变得飘忽起来,又在眨眼的光景之后,消失在了这木亭之中,就好像他从未出现在此处一般。

    举起酒杯的徐寒眨了眨眼睛,然后颇为自嘲的笑了笑,这才独自将那杯中酒一饮而尽。

    ……

    云雾还在萦绕,鸟雀还在起落。

    饮下酒水的徐寒将酒杯放在了棋盘上,他站起了身子,两道黑色的身影从山林间飞驰而来,一只稳稳落入了他的怀中,一只停在了他的脚边。

    徐寒熟络的抱着那怀中的黑猫,伸手为它捋顺一路嬉戏所弄乱的漂亮毛发,嘴里还颇有些宠溺的责骂道:“就你调皮。”怀中的黑猫发出一声轻唤,像是在还嘴,又像是在撒娇。

    徐寒显然很吃这一套,他脸露笑意,终是收起了继续责骂黑猫的心思。

    随即他迈开了步伐,走出了木亭,似乎想要去往那山林之中。

    可就在那时,一道火红色的身影从天穹之上落下,直直的坠入到徐寒的跟前,化作了人形。

    那是一位身着华丽宫装的红衣女子,红唇如火,凤眼含春,似乎一颦一笑间都带着一抹勾人心魄的风情,她虽然看似立在徐寒的跟前,但双足却与地面保持着一段并不大却确实存在的距离,而那**的脚踝上,更是以红线系着一道铃铛,说不得如何名贵,却让人暗觉精巧。

    徐寒对于对方的出现倒是并未表现出任何的诧异,他微微颔首,嘴里恭敬言道:“见过前辈。”

    红衣女子盯着徐寒,目光似乎有些复杂。

    “这并不是一个好注意。”然后,女子说道。虽然她已经有意沉下了自己的语调,但就像污暇掩不了白玉,烈火烧不熔真金,她的声音还是如此好听,如莺啼,如雀鸣,只是让人听上一句,哪怕是骂人的话也会让人倍感享受。

    好在徐寒为了应付帝君的蛊惑,修炼过龙隐寺的《般若心经》,多少对女子的声音有些抵抗力,不至于如何失态。

    “怎么不好了?”接着他便反问道。

    “我不知道你如何能够在鬼谷子那些老怪物的手中取到一层帝君之力,但就算你做到了,届时,你手握三层,鬼谷子与帝君各有三层又半分,你以为他们会选择自相残杀,让你坐收渔翁之利?还是会将你选做目标,取得这更好取得的三层帝君之力,以此获取星空万域的认可呢?”

    “你在算计着虎豹,虎豹也在凝视着你,不要小看任何人,尤其是帝君与鬼谷子。”

    徐寒抚摸着怀中已经睡去的黑猫,抬头看向红衣女子,好一会之后才一脸正色的言道:“前辈教诲,晚辈记住了。”

    而这话说完,便没了下文,他迈步错开了红衣女子的身子,从另一侧走向那春意盎然的山林。

    红衣女子脸上的神色一滞,在徐寒走出数?i之后方才回过神来,她转头看向徐寒,声音不觉大了几分,却依然好听得很。

    “你这是在找死!”

    徐寒离去的脚步停滞了一息的光景,当他再次转头看向女子是,他的脸上挂着的是一抹如星光半灿烂的笑容,他说道。

    “每一个杀过猎人的狼,都曾让猎人以为他稳操胜券。”

第一百七十七章 十万大山

    方子鱼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梦里她看见了曾经的故人们又回到了玲珑阁的小轩窗。

    宋月明依然一本正经的和楚仇离讲着道理,陈玄机依然沉迷于修行,蒙梁似乎也成为了玲珑阁的弟子,在山腰上灰头土脸的靠着红薯。还有周章,还有叶红笺,还有秦可卿...

    所有人都还在,都生龙活虎的存在于她的面前,那当然是美妙到了极点的场景。

    但就在她迈步走向他们时,天地忽然昏暗了下来,层层黑云在天际翻涌,雷蛇电蟒在云层攒动。

    然后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天际落下,他飞速的穿越在人群之中,所过之处,众人的身子凝固,脸上灿烂的笑容渐渐变得苍白,很快便化为了宛如雕塑一般的灰暗色。然后他们的身躯上开始浮现一道道蛛网一般的裂纹,并且的迅速的蔓延开来。

    “不要!!!”方子鱼发出一声惊呼。

    但话音方落,众人的身躯便于那时像是被岁月侵蚀过的雕塑一般,开始层层瓦解,转瞬便崩塌成了粉粒。

    方子鱼的肝胆俱裂,她想要上前,可双脚却像是被灌了铅一般,如有千钧,令她动弹不得。

    她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她的心神动荡,双眸之中泪珠翻涌:“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只能将心中的愤怒在那时尽数倾泻到那道从天际降下的黑色身影身上。

    背对着她的黑色身影听见她的怒斥,他的身子缓缓转过,而他的容貌也一览无余的暴露在方子鱼的目光之下。

    于是,惊恐之色满上了方子鱼的脸庞。

    她如有千钧重的双脚变得轻松了起来,她的身子退去一步,却重重摔倒了地上,嘴里颤颤巍巍的言道:“徐寒...徐寒...”

    ……

    “陛下!陛下!”

    方子鱼的耳畔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呼喊,她朦朦胧胧的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入目的第一道光景便是刘芸那急切的目光。

    “这...”她的脑袋有些昏沉,伸出手下意识的想要支撑起自己的身子。身旁的刘芸见状也赶忙伸出了自己的手,帮助方子鱼坐起身子。

    而这时方子鱼方才清醒了些许,她开始扫视着自己所处之地。

    却是她在长乐宫中的寝宫之中,她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显然已经被人更换过,她这才记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她在长武关上遇见了那位与徐寒生得一模一样的恶魔,在一番打斗之后,不敌对方的方子鱼瞅准了机会,以那扭曲空间的法门,方才逃出生天,凭着最后一口气力,回到了长乐宫。

    “陛下,你可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你再也...”刘芸毕竟年幼,见方子鱼苏醒,鼻尖一酸,眼眶顿时有些泛红。但这后面的话,她终归是没有说出的,大概是害怕犯了什么忌讳。不过她那一脸喜极而泣的模样却不似作假,显然这些日子是真的在为方子鱼而忧心。

    方子鱼皱着眉头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注意到了身旁女孩的焦急,她转头朝着女孩笑了笑,言道:“没事了...扶我起来吧。”

    刘芸下意识的便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将方子鱼的身子扶起,可这手方才伸出,她便意识到了不对,又赶忙言道:“陛下大病初愈,怎么也得好生休息些时日,要不陛下多躺上一会,想吃什么奴婢这就派下人去做。”

    方子鱼摇了摇头,果断的拒绝了刘芸的提议。

    “我昏迷了多久?”

    刘芸不知方子鱼这是何意,但出于本能还是如实回应道:“回陛下足足有半个月的光景了,能请的医师都请了个遍,可都是束手无策,幸好陛下自有上天庇佑,这才转危为安。”

    方子鱼可没有心思去理会刘芸后半段的无稽之谈,她自顾自的在刘芸惊讶的目光下从床榻上站起了身子,慢悠悠的靠向放着她宽大龙袍的衣架处走去。刘芸见状虽然心头不安,但终究还是不敢去忤逆方子鱼,只能小心翼翼的跟在她的身后,唯恐对方有个什么不便。

    很快方子鱼便来到了衣架旁,她的双手张开,看架势是想要更衣。

    刘芸的脸色变了变,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对上方子鱼平静又坚决的目光,她知道自己无法去左右方子鱼的意志,只能是顺从的朝着四周的侍女们使了个眼色,那些侍女便围了上来,开始忙碌为方子鱼穿戴好宽大的龙袍。

    “陛下真的得为自己的身体考虑,你若是病倒了,谁又能为宁国千千万万的苍生百姓遮风挡雨呢?”

    待到方子鱼穿上了衣衫,帮方子鱼整理着身前的纽扣的刘芸还是没有压住自己心头的担忧,鼓着勇气小声的说道。

    “我昏迷了半个月的光景,朝堂上没有乱成一锅粥吧?”方子鱼却不答她此言,而是如此问道。

    刘芸知晓自己的话终归没有办法改变方子鱼的心思,她暗暗叹了一口气,嘴里却如实回应道:“陛下昏迷的事情只有几位内臣与丞相太傅知道,这半个月来都是丞相与太傅帮着处理着朝中的内政。二位都是当世能臣大儒,陛下大可放心。”

    方子鱼对于刘芸此言却是不置可否,此时她的衣衫已经穿戴完成,她于第一时间转身迈开了步子,便要朝着殿门外走去:“有些事情他们能做决定,而有些事情却只有我来。”

    刘芸一愣,脸色也微微变化,正要跟在方子鱼走出的身子随即僵住,直到方子鱼走到了殿门口时,她方才反应过来。然后便在第一时间快步追了上去。

    再次来到方子鱼身侧的刘芸没了方才劝解方子鱼时那般忧心忡忡的模样,反倒像极了一位做了坏事又不巧被大人逮了个正着的孩子一般,耷拉着脑袋沉默不语。

    “吩咐下去,召集三公九卿于长乐殿中,我有大事要与诸位爱卿商议,嗯,顺便让丞相与太傅将那些他们决定不了的事情一同带上来。”

    本来还抱着些许侥幸心理的刘芸听到此言终是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是如何也瞒不过方子鱼了,她的脑袋在那时低得更深了些,嘴里小声言道:“陛下,奴婢不是有意瞒你的,只是你身子方才恢复,奴婢...”

    她的话还未有说完,便被方子鱼打断。

    方子鱼侧眸看了她一眼,脚步不停:“记住了,在其位谋其职,于你于我都当如此。去吧,将他们带过来吧。”

    到了这时,刘芸哪敢不从,赶忙点了点头,然后这才快步离去。

    ......

    刘芸确实瞒着方子鱼一件大事。

    就在方子鱼在长武关遭遇那位与徐寒生得一模一样的古怪人物的当天,已经归于宁国版图的夏周之地的天山关与杨月城也都遭遇了与长武关一样的事情。

    短短一日的光景,城中百姓尽数消失,而那两处地界也化作了一片黑色泥沼。意识到事态严重的丞相与太傅第一时间派出了军队将连同长武关在内的这三处地界尽数封锁,同时也对外暂时封锁了消息,而在这半个月的光景中丞相与太傅也曾派出过人手前去那三处查看情况,但前去之人却是无一人生还。

    加上方子鱼迟迟不曾苏醒,朝堂上下对于方子鱼的半月不见踪影也颇有微词,“欺上瞒下”的两位古稀老人忙得是焦头烂额,这探查三处地界之事也就被暂时搁浅了下来。

    而今日刘芸传令,陛下召见,已经快瞒不下去的二位老人可谓喜出望外,领着剩余的重臣们便忙不迭的来到宫中,面见方子鱼。

    来到殿门中,在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陈述给了方子鱼后,两位提心吊胆过了半个月的老臣与诸位还有摸不着头脑,但多少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的重臣们都在那时纷纷看向方子鱼。

    经历那场天灾之后,在那些民间传言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哪怕是这些曾经的大人物们也都多少受到了影响,将方子鱼当做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存在,而这样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自然也就只有这几乎已经被世人奉为神?的方子鱼能够解决了。

    但方子鱼却很清楚自己的本事,她不知道那个屠戮了三处地界的势力到底是何方神圣,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有一点她却可以肯定,对方绝不会在屠戮了这三处地界后便就此收手,他们肯定还酝酿着更大的阴谋。而观他们在长武关等地的所作所为,显然那样的阴谋绝对会是这方天地中所有生灵的灾难。

    想到这里的方子鱼皱起了眉头,她与那个“徐寒”有过交手,对方的招式古怪,又强悍无比,她根本不是其对手,而眼下宁朝天下百废待兴,并没有任何人能给方子鱼以援助。

    除了...

    这时,方子鱼低着的头豁然抬起,她伸出手抓住了那龙椅的扶手,瞳孔中的光芒闪烁。

    然后她豁然站起了身子,在诸人诧异的目光下沉声言道。

    “我要去一趟...”

    “十万大山。”

第一百七十八章 说客

    十万大山。

    对于这世上的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辞藻。

    它代表着远方,代表着传说,也代表着邪恶与神秘。

    出于第一反应,当下那位年过古稀的丞相便上前一步,看向方子鱼,拱手问道:“陛下是认为以长武关为首的三处地界所遭遇的屠戮与妖族有关?”

    这话出口,不待方子鱼回应,一旁同样年迈的太傅也随即言道:“这样的猜测微臣也曾有过,但所有文献中关于妖族的记载着实太过稀缺,微臣也难以判定此事真假。但若真是妖族作乱,十万大山中的妖物们想来经过了数万年来的繁衍生息已经从上古的战乱中恢复了过来。而反观人族,虽然陛下得上天庇佑,一统了夏周陈三国,但毕竟方才经历那场天灾,百姓们还未缓过劲来,各个宗门与朝廷军队都损失惨重,此消彼长之下,臣恐难有胜算。”

    “对啊!陛下,那些妖族心狠手辣,既然干得出屠城之事,那想必也不会讲究什么礼义廉耻,陛下以身犯险,若是真有什么不测,我大宁朝百姓又当如何自处?”一旁的刘芸也在那时在方子鱼的耳畔略显急切的说道。

    方子鱼大概没有想到自己这番话会惹来诸人如此大的一番反应,回过神来的她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说道:“诸位爱卿误会了,半个月前我已经与那祸首有过交手,对方绝非妖族之人。”

    半个月前方子鱼那浑身是血的模样诸人还历历在目,他们也曾暗自猜测过是不是方子鱼与那屠戮了三处地界之人已经有过交手,可是,在那天傍晚时分,方子鱼还尚且与朝中大臣有过会面,而三处地界中距离金陵最近的长武关也有足足五千里的距离,一来一回,就是仙人也得花去一两日的光景,因此诸人下意识中便否定了这样的猜测,此刻听闻方子鱼之言,更是纷纷露出了惊骇之色。

    仙人的实力强弱当然不是单单速度一项可以衡量的,但万里之遥数个时辰便走完,自古以来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也只有那位太阴宫中的无上真人。由此可见方子鱼的实力高到了何种地步,而由此也能想到那能将方子鱼打成重伤的那位贼人由当是如何强大。

    这些讯息一股脑的涌入在场诸人的脑海,一时间他们时而震惊,时而皱眉,好一会光景之后方才回过神来。

    “那陛下既然认定那贼人并非十万大山中的妖族,那为何还要前去?还有,微臣斗胆问上一句,陛下可曾看清那贼人的根底?”丞相毕竟沉浮于官场多年,心性自然也比在场诸人强出许多,在回过神来之后,便再次发问。

    方子鱼的眉头也随即皱起,她想起了那天夜里高坐在王座上的声音,那张与徐寒如出一辙的脸始终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像是摇了摇头言道:“那人实力不凡,招式也极为古怪,是我闻所未闻,我暗自推测或许是森罗殿中的余孽。至于为何要去一趟十万大山……”

    说到此处的方子鱼顿了顿,眯起的眼缝中眸中决意闪过,然后言道:“求援。”

    ……

    人族与妖族是世仇。

    这是哪怕一个三岁小儿都知道的道理,从吃人的山精到勾人的鬼魅,从引人溺水的水怪到吸人阳气的狐狸,人世间的每一个关于妖族的传说都极尽其能的将妖族描述得邪恶无比。百姓们被这样或者那样的故事所诓骗,而大人物单单细想那被驱逐到十万大山数万年的事实,由此感同身受,也会下意识的认为人族与妖族之间似乎并没有任何的合作的可能。

    因此方子鱼的提议很快便遭到了朝野上下的一致反对。

    但这位承天女帝却是铁了心肠,用了一日的光景交代好了所有的事情,然后在深夜留下了一封书信便独自离开了长乐宫。

    站得高的人看到的注定更多,而背负得重的人也注定考虑得更多。

    就像曾经方子鱼不明白那位北疆王为什么要将追随牧家多年的牧家军尽数屠戮,不明白那位刀客与剑仙为何要执意赴死,不明白自己的爹为什么要抛下他们母女一般,大宁朝野上下同样不明白自家皇帝为何执意去往十万大山。

    但这些对于方子鱼来说并不重要,她自己明白,这样的决定是对的,就行了。

    那个“徐寒”所拥有的力量远非她所能对抗的,而对方的目的显然也不是那区区三处地界,这只是暴雨来临前的试探,方子鱼想要好好保护这个世界,虽然以往的她并没有这样的心思,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能明白一些事情。

    譬如为什么徐寒与蒙梁会放任陈玄机将她娶入宫中,而连同陈玄机在内的众人却都去往了大渊山,然后不知所踪虽然方子鱼无法去细究那场让大渊山倾塌的大战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毫无疑问的是,徐寒等人至少为这个世界争取到了一些时间,而她被留了下来,是因为他们瞒着她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们要将这个他们拼命守护的世界交到她的手中。

    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猜测的事情,事实上自从那场天灾之后,所发生的一切着实太过巧合,巧合得就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好了这一切,方子鱼一时想不明白,可并不代表着她永远都会被蒙在鼓里。

    那群混蛋瞒着她擅作主张,自然让方大小姐很是不满,但既然一切都已经被那群混蛋安排妥当,方大小姐也只能坦然接受虽然她更愿意与他们一道战死在那大渊山上。

    毕竟若是万一...

    万一人死之后真的还有一条黄泉路可走,那时见着了他们,方子鱼觉得做好他们强行甩给她的这些事情之后,她方才更有底气在那时劈头盖脸的骂死那群混蛋。

    连续施展了数道扭曲空间的法门,来到了大渊山倾塌之地的方子鱼深吸了一口气。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半个月的光景过去,即使她身处昏迷之中,她的修为也在飞速的提升,天地间冥冥之中似乎正有某种力量在无时无刻的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断汇集在她的身上。她无法确定这样的过程还能持续多久,但她很清楚的是,若是再这么下去,她很快便能拥有接近那传说中的真仙一般的实力。

    但即使如此,比起那日在长武关见到的“徐寒”她依然没有胜算。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方子鱼想着那日与之对战的场景,眉头不由得再次皱起。不过她也确实想不明白,在数息之后叹了口气,便收起了继续做无用功的心思,袖口下的手指结出印记,便要再次驱使起那扭曲空间的法门,去往青州之西的十万大山。

    可就她法门就要被她驱动起的一瞬间,方子鱼的心头忽的一震,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东西一般,脑袋抬起目光看向不远处。

    时值午夜,秋风萧瑟,月光被不知从何而起的乌云所遮蔽,星光也随即暗淡了几分。

    不远处荒草丛生的山丘上,一道黑色的身影静默而立。

    他宽大的黑袍在夜风中摇曳,身子却一动不动,像是已经在那处矗立许久,又像是方才出现。

    方子鱼皱了皱眉头,她很难想象以她的修为什么样的人物才能这般瞒过她的五识,让她在之前那数十息的光景之中对他的存在毫无察觉。

    而这个问题,在方子鱼的心中很快便有了答案。她眸中泛起了警惕之色,看着那道声音沉声问道:“你是谁?”

    山丘上的人影不语,不知是在故弄玄虚还是真的未有听到方子鱼的询问。

    正当方子鱼的心头升起些许怒气时,那道身影却忽的消失不见。而还不待方子鱼脸上的诧异之色漫开,那消失的身影又豁然出现在了方子鱼的跟前。

    方子鱼心底骇然,她看得清楚,对方方才并未使用如她一般的扭曲空间的法门,而是仅凭速度便做到了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的假象,这样的速度即使是方子鱼也未免能够真的跟上。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到陛下。”那黑袍如此言道,声音有些沙哑,像极了枯败树枝被人折断时发出的声响。

    方子鱼的身子向后退去一步,她盯着对方,想要看清那黑袍下究竟藏着的是怎样一张脸庞,而以她的修为想要做到这一点并非难事,事实上就是那长武关遮住了星光的黑暗也不能阻挡她的视线。但那黑色兜帽下的脸上却像是笼罩着一股奇异的力量一般,以方子鱼的目力竟然也无法看得真切。

    “帮我?怎么帮我?”方子鱼只能沉声问道,体内的力量暗自被她调集,一旦对方有所行动,她也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击。

    黑袍人似乎看穿了方子鱼的心思,但他却并不点破。

    “陛下想去十万大山,陛下认为那里就一定有能帮到你的东西吗?”那黑袍不语,只是继续用他那平静到近乎冰冷的声音问道。

    方子鱼的心头再次涌出些许骇然,她要去往十万大山的消息所知之人并不多,无非便是朝中的三公九卿以及贴身侍女刘芸,方子鱼不敢保证这些人中真的就没有会将此事外泄之人,但时辰算起来,她方才离开长乐宫不久,按理说她留下的书信恐怕此刻都还无人发现,那为何这黑袍人能如此准确的寻到她的踪迹?

    念及此处的方子鱼眉头一挑,言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不如咱们就开门见山说一说你打算如何帮我?”

    “人说知己知彼方才能百战百胜,若是陛下连自己是谁,敌人又是谁都弄不明白的话,又如何能与之为敌呢?”黑袍轻声言道。

    这一次方子鱼不再接话,而是沉眸看着那黑袍。

    黑袍似乎也弄明白了方子鱼的心思,便不再卖关子,而是继续言道:“这方世界之外,更有无穷世界,那个庞大的地界被唤作星空万域。”

    “星空万域中的无数世界虽然各有不同,但其本质归根结底却都是一样的存在。”

    “在这些世界之中大都会存在一批这样的生灵,他们被世界的意志所选中,成为了那个世界的管理者与守护者。在大多数其他生灵的眼中,这一小撮生灵被称之为……神。”

    “而你便是这个世界所选中的神。”

    方子鱼的眉头一挑,神...这个辞藻已经是她第二次听人提起,但她确实难以辨别其中真假,她压下了心头翻涌起的疑惑,依然一脸淡漠的问道:“然后呢?”

    “如你所见你所处的世界正在遭受星空万域中最邪恶的存在的入侵,你的朋友们都已经成为了那事物的俘虏,而你作为世界所选定的神需要做的并不是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而是趁着邪恶还未彻底降临之前,彻底掌握身为神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掌握了你口中说得那股力量,我就能与那些东西对抗了吗?”方子鱼皱起了眉头,对于这黑袍所言之物显然还保持着怀疑。

    黑袍摇了摇头,十分笃定的回应道:“那邪恶毁灭了无数世界,若是那么容易对抗,岂会任由他祸乱星空万域这么多年,你成为了神,只是有了对抗他的机会,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一定会取得成功。”

    “我们?”

    “是的,我们。我们会帮你的。”那黑袍再次言道。

    方子鱼心怀疑虑,她眯着眼睛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黑袍,对于一个忽然出现,与她言说了这么多算得骇人听闻的话语之人,她的心头不免还是存在着难以打消的迟疑。故而她沉声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是谁。”

    那黑袍微微沉默,然后便在那时伸出了手,缓缓的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兜帽,露出了其下的身形。

    但令方子鱼诧异的是,那兜帽之下并不存在任何的人影,而是一团不断翻涌的黑白交替之气。

    “鬼谷子。”

    “那个一直想要置徐寒于死地的鬼谷子。”

第一百七十九章 弑神者

    鬼谷子。

    对于方子鱼来说显然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名词。

    事实上,若是未有记错的话,当初道祖魏长明登临真仙境时,所对抗的天劫背后便是这鬼谷子在搅动风雨。

    而也正如眼前此人所言,那一直在暗处想要取下徐寒性命之人,也正是这所谓的鬼谷子。

    方子鱼的眉头顿时皱起,身子在听闻这三字之时下意识的退去一步。周身的气机涌动,一头金色真龙之相也随即浮现,在方子鱼的身后张牙咧嘴,神情肃穆。

    黑袍之下的黑白之气来回翻涌,一道声音再次从那黑白之气中传来。

    “想不到我们桎梏了这方天地这么多年,成神之道还是被你们寻到了...”

    方子鱼并无心去细究鬼谷子感叹中的深意,她只是调集起自己周身的力量,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嘴里方才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与你们合作。”

    “不是合作,是帮助。”鬼谷子极有耐心的更正着方子鱼言语中错误的辞藻。

    说完这话,那翻涌的黑白之气微微停滞,似乎也感应到了此刻方子鱼投来的目光中的敌意,故而在这番停顿之后,他便再次言道:“我们确实追杀了徐寒许久,也确实想要取下他的性命,但你得明白的是,有因才有果,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恩怨。若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生灵,我们又何必要与他过意不去呢?”

    方子鱼揣测着对方话里的意思,嘴里却又问道:“那你最好好生讲一讲你所谓的因果。”

    “这个世界的深处封印着上古的魔族,他们的王被称做帝君,在帝君的带领下,那群魔族曾纵横于万域星空之中,毁灭过无数如这方天地一般的世界。”

    “就像人会老,木会枯一般,任何伟大的存在,在时间的面前终究会低下头颅。而经过漫长的岁月,那封印帝君的封印也同样渐渐衰败。帝君是星空万域自存在以来唯一一位不朽者,他无视岁月,被囚禁的数十万年光阴不曾让他虚弱半分,而封印的衰败,便给了他再次降临星空万域的机会。这对于万域星空来说,是巨大甚至称得上毁灭性的劫难。”

    这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老套到即使不怎么喜欢听故事的方子鱼也能在听完这前半段之后,猜到些许后半段的剧情。

    她眉头一挑,嘲弄道:“所以你想要告诉我,那个姓徐的混蛋是你口中那位举世无双的大魔的转世咯?”

    翻滚的黑白之气再次停滞,于数息之后方才又一次开始翻涌。

    “当然不是。”

    “他并非帝君,而是帝君所挑选的宿主。”

    “宿主?”方子鱼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气中带着略微的疑惑。

    而此刻的鬼谷子显然很好的扮演着一位诲人不倦的长辈的角色,他并不为方子鱼的无礼而气恼,反倒极为耐心的解释道:“你可以将之看做类似于借尸还魂之类的法门,帝君会引诱他堕入黑暗,然后乘机侵占他的身躯,将他的意志吞噬,最后鸠占鹊巢,完成他的重生。”

    这样的解释当然极为清楚明白,但方子鱼的脸上却并未露出半分的了然之色,反倒是浮出一抹抹浓重的怒色。她的声音在那时高了几分,嘴里质问道:“所以,只是因为姓徐的有可能被那什么帝君所蛊惑,你们便要对他痛下杀手吗?!”

    “不是可能,是一定。”鬼谷子再次用他那并不惹人喜欢的语气纠正了在他们看来方子鱼使用错误的辞藻。

    “帝君是万域星空之中唯一的不朽者。他了解这世间的一切,没有人能在他的蛊惑下幸免,唯一的区别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这样的做法或许有失公允,但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星空万域的亿兆生灵,这才是最稳妥,也最正确的办法。”

    方子鱼沉默了下来,她低着头思索了良久,直到夜风渐渐停下,她才再次抬头问道:“这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的说辞,既然你们会为了你们口中的亿兆生灵,杀了徐寒,那我又凭什么相信,待到某一天你们不会用同样的借口,毁灭这个世界呢?”

    方子鱼想了很多,尤其是数个月前那场天塌地陷的天灾,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无法知晓,但她却不能放下警惕,说不得那场天塌地陷的灾难便有可能是眼前这道黑白之气包裹的古怪事物所谓。毕竟从对方寥寥数语的谈话中,方子鱼便闻到了一股与曾经天策府那一批人很像的味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味道。

    “你当然可以怀疑,事实上这个计划也同样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但在事态尚且还有转机之前我们并不会这么做。不过这得取决于你的态度。”黑白之气中再次响起了那低沉的声音。他极为坦然的承认了方子鱼的揣测,同时也将威胁摆在了明面上。

    这般软硬皆施的态度戳中了方子鱼的软肋。

    她当然怀疑对方,但已经习惯任何事情都有人为她遮风挡雨的方子鱼,在独自承担起这样的重任以来,她虽然极力表现得平静,但内心深处却充斥着惶恐与不安,她太害怕搞砸这一切了。因此,当这样的选择摆在她的面前时,她不可避免的会失了方寸,也不可避免的会乱了手脚。

    “我又如何相信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呢?”方子鱼在沉默数息之后问道。

    其实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以鬼谷子们的城府如何会看不出此刻的方子鱼已经被他们所说服,而现在他们所需要做的只是加上最后一道筹码便可将这枚棋子彻底拉入他们的阵营。

    “真与假并非我们说给你听的,而是你自己去看去辨别的。”

    “而我若是记得无措,你应当已经见过那真相了。”

    “嗯?”方子鱼闻言一愣,但下一刻她的瞳孔便猛然放大,她记起了那在长武关中,高坐于王座上的身影。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在那时喃喃自语道:“你是说...”

    但她的话并未有说完,便被鬼谷子所打断。

    “没错...你所见并非什么秘法化作的幻象...”

    “他就是徐寒。”

    “被帝君所噬的徐寒。”

    ……

    十万大山的中心,四帝山的山巅。

    妖族如今的首脑人物齐聚于此。

    出于某种考虑,十九也很是幸运的参与到了这样的高层对话之中。

    “为什么他们还没有醒过来。”一身黑色劲装的玄儿看着四帝山上空漂浮着的诸人的身躯,皱着眉头问道。

    距离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了足足八个月的光景,广林鬼曾说过他们是可以再活过来的,而之后他也确实施展了某些秘法,让诸人分明已经死透的身子内再次涌出了生机。玄儿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一具具的尸体中传来的有力的心跳声,可在那之后,诸人复活的进展便陷入了僵局,他们的肉身还活着,可却没有任何苏醒过来的迹象。

    面对这样的询问,广林鬼自然得做出些回应,但看得出此刻的他同样有着他的困惑。

    他皱着眉头在诸人的身躯上一一扫过,然后言道:“这法门贫僧也是第一次使用,其中的大多数门径都是推演而来,能否有效贫僧也说不真切。”

    “但从他们此刻的状况来看,至少其中大部分的作用与预期中相差不多,只是为何他们还未完全苏醒,我想...”

    说道这处的和尚微微沉默,而这样的沉默不免让在场的其余人愈发的心急。

    而十九便在那时毫不迟疑的表露出了自己的困惑,她上前一步便问道:“喂!哪有说话说一半的?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个明白啊!”

    广林鬼的模样与诸人最开始在玲珑阁的山门所见有了天差地别的更改,而性子同样也大不相同。他不会执着的念叨着所谓的“降妖除魔”,当然也不会为了十九的冒犯而生出半分的恼怒。

    他微微一笑,言道:“小施主不必着急,有道是解铃还需系铃人,此事终究超脱了贫僧所能触及的范畴,小施主心有疑惑,贫僧亦心有疑惑,既然如此,来还是请真正了解此事之人来言说恐怕最为恰当。”

    十九闻言愣了愣,她有些听不明白广林鬼到底在说些什么,故而眨了眨眼睛再问道:“什么意思?”

    “此法虽是由贫僧施展,但贫僧却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推演出这般玄妙的法门,因此还得请教给贫僧这道法门之人来解释。”广林鬼依旧不急不忙的说道。

    “不是你?”十九皱了皱眉头,大概是未有想到广林鬼会给出这样一套说辞。“那是谁?”

    而面对这样的询问广林鬼却沉默不语,只是转头看向人群中的某一处,然后在那一处定格了自己的目光。

    在场无论是人是妖都在那时顺着广林鬼的目光看去,然后他们的目光便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那位站在十九身后的黑衣老人的身上。

    周渊?不对,应当是十八。

    这大概是看清那老人模样后,诸人心头的第一反应。

    “你是说这法门是他教给你的?”玄儿最先反应过来,她眉头紧皱的看向广林鬼,而广林鬼则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玄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眼前这个老人身上藏着古怪,这一点玄儿并不怀疑。

    从他古怪的名字,古怪的行踪,以及各种古怪的做法之中,玄儿都已然察觉到了这点,只是经历了那场天灾之后,她的心底有太多的悲伤,身上又有太多的担子,以至于让她没有心思去细究关于眼前这个老人的一切。

    他似乎知晓许多玄儿都无法知晓的内情,身手也强得可怕,饶是身为妖君的玄儿也难以看出他的深浅,而此刻广林鬼的话自然愈发加重了玄儿的疑虑若是这法门当真是老人所授,这其中的疑点便太多了一些。

    首先老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他为何会拥有这样神奇的功法?又为何不愿意自己施展,非要交由广林鬼?

    念及此处的玄儿与诸人都在同一时间看向那老人,眸中大都带着疑惑于警惕掺杂之色。

    唯有十九犹若未觉,她拉着老人的手好奇的问道:“师父这么厉害,这样的功法为何不也一并教给十九呢?”

    老人并未回答十九的疑问,他迈步而出,走到了诸人的跟前,目光在那些悬浮在空中的尸首上一一扫过,然后方才言道:“死而复生对于这生灵来说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他们能够复活与我所授的法门并无直接联系,而是他们本身便具备这样的能力,而我的法门只是打开这扇大门的钥匙,而如今,锁已经开了,但要推开门却得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这样的说辞不免让人不明所以,玄儿皱起了眉头,追问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他们还是活不过来?那你做这些又是什么目的?”

    老人转头看向玄儿,他目光的平静的与这位妖君对视,并无半点的怯懦。

    “我只是履行我需要履行的使命而已,若说真有什么目的,那就是脱离这方天地囚笼罢了。”

    “那既然如此,你我不是更需要坦诚相待吗?为何不将你知道的一切一一道来,而是一味的遮掩?”玄儿显然并无法完全相信老人的话,在那时再次问道。

    “我们各有各自的使命,牙奇山中的恶魔已经露出了獠牙,天外的执棋人也已经蠢蠢欲动,你们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而我要做的事情也很多,但留给我们的时间却很少,我为什么要花不必要的功夫与你们说明这一切呢?”

    “我们不需要合作,也不需要相互信任,做好各自需要做的事情,这便够了。”

    老人的态度很是坚决,坚决到近乎不近人情,理所当然的这场四帝山上的谈话最后也无疾而终。

    当所有人都离去后,十九困惑的看向老人,问道:“师父,他们都是我们的朋友,我知道师父或许有自己的苦衷,可为什么不说明白呢?”

    听闻此问的老人低头看了看仰头看着他的女孩,微微一笑。

    他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脑袋,言道:“你知道为什么不让你与那个苏家的孩子接触吗?”

    十九摇了摇头。

    “你们不一样。”

    “他们是这个漫长计划中理应被拯救的人。”

    “而我和你,却是这计划中被舍弃之人,你与越多人有越多的联系,当那一刻来临时你就得又越多的迟疑,而哪怕一丝一毫的迟疑,便有可能葬送掉我们这么久以来所付出的所有努力。”

    十九眸中的困惑更甚,她不知道老人口中的计划是什么,但却从这话中感受到了某些极为残忍的东西被强加在了她的身上,她不禁问道:“那我们是什么?”

    老人沉默了一小会,然后抬头看向天际,以沉重的声音言道。

    “弑神者。”

第一百八十章 荣幸之至

    青山绿水,茂林修竹。

    身着白衣的徐寒再次出现在这方天地间,他迈步走向山脚下的那间茅屋。

    他的脚步很快、很急。

    他的眉头紧皱,脸上的肌肉隐隐抽搐,似乎正极力压抑着自己心头的某些情绪。

    他推开了篱笆院的院门,院中的黑猫与黑狗停下了打闹,纷纷在那时转头看着他,它们的目光中并不再是如上一次白衣“徐寒”到来的警惕与恐惧,而是多出了些许疑惑。

    但满腹心事的白衣“徐寒”并未有注意到黑猫黑狗这点细微的变化,他径直来到了茅屋的房门前,却并不言语,只是冷着脸色直直的盯着房门。

    而门内之人似乎也确实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在数息之后,门内便传来的声响:“帝君很是清闲,怎么又有空来我这寒舍?”

    房门随着屋中之人传来的声音而缓缓打开,一身同样白色衣衫的徐寒从屋中迈步而出,笑盈盈的看着来着。

    帝君皱了皱眉头,以往的徐寒虽然未有明言,但无论是从他平日里的着装还是与之交谈的神情,帝君都能感受到徐寒有意的想要与帝君保持着某种区别。

    而此刻一身白衣,神情平静又带着些许悠闲的徐寒,让帝君不免生出一种,自己的身份与徐寒对换了的错觉。

    这显然并不是一件太好的感受。

    “上次的茶喝完了,我还未来得及去山上采摘,今日就只能以清水代茶了。”徐寒似乎并未感受到了帝君此刻心头翻涌的期许,他笑眯眯的在院落中的石桌旁坐了下来,又取出石桌上早已放好的茶壶,为自己与帝君都纷自倒满了一杯清水,然后这才微笑着朝帝君伸出了手,言道:“请坐。”

    帝君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但还是在数息之后坐到了徐寒的对面,然后他端起那水杯放在嘴边轻轻一抿,嘴里言道:“你很清楚这个世界中的一切都只是幻象,莫说是区区茶叶,就是天上的星辰,你念头一动,亦是明灭由心,何苦与我在这里胡言乱语。难不成你以为本尊会与你在此处做那三岁幼 童过家家的游戏?”

    “帝君将我放在这个幻境中不就是为了磨灭我的心智,让我沉迷其中,怎么在下真的这么做了,帝君反而不开心了呢?”徐寒也端起了杯中的清水,饮下些许,然后笑着反问道。

    帝君并不言语,而是死死的盯着徐寒,看了好一会的光景之后,方才再次说道:“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比起那些天外鬼谷子,更加可怕。”

    “帝君说笑了,现在的徐某不过是帝君的阶下囚,哪比得了那些算计通天的大人物们?”徐寒应道。

    帝君知道,以此刻徐寒的心性他很难再从对方的嘴里套出些什么他想要知道的话题,故而他也就收起了继续与徐寒虚与委蛇的念头,而是直截了当的进入了正题:“按照我们的约定,这几日以来我已经停下对这方世界的渗透。而就在昨日,我却闻到了鬼谷子们那令我作呕的气味。”

    “我想他们已经再次寻到了这方世界的所在,那你的计划呢?”

    徐寒端起的茶杯在半空中微微停滞,但面色依旧不改:“算一算也有足足八个月的光景吧,比我想象中的时日还是短了一些。”

    “然后呢?你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你可别忘了,一旦鬼谷子们真的再次入侵到这个世界,我得死!你们也活不了!”帝君的眉宇间隐隐有煞气涌动,相比于此刻徐寒的冷静,帝君的模样却多少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

    “帝君被囚禁了数十万年,这么长的时间帝君都熬过去了,怎么到了这时反倒自乱阵脚了呢?”徐寒眯着眼睛端量着眼前这位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甚至连衣着都相差不大的男人,嘴里意味深长的问道:“还是说帝君是在害怕些什么?”

    帝君脸上肌肉抽搐,他握着水杯的手,指节发白:“你知道那些鬼谷子们找上了谁吗?你造出来的那个伪神,他们正在教授那个伪神如何成为这方天地真正的神?,而一旦他们做到了这一点,再施以蛊惑。那个伪神便很有可能倒向他们一方。”

    “帝君也说了,子鱼只是在下造出来的一个伪神,她所谓的神力也就只能在这方天地逞逞威风,帝君怕她作甚?”徐寒脸上的笑意更甚。

    而这话却不知为何触怒到了帝君心头某些极为敏感的心神,他眉宇间的煞气在那时根本难以遏制的荡漾开来,然后他一拍石桌,身子豁然站起:“少给本尊装糊涂了,那伪神一旦彻底掌控了这方世界的力量,那她便可轻易的打开世界深处的封印,将我留在世界深处的四成力量取出,到时候无论是她自己独吞了这份力量,还是将之拱手说给鬼谷子们,那等待着你我的都是死路一条。”

    “甚至她根本勿需这么麻烦,只要她直接将这个世界的气息完全暴露出来,鬼谷子们便可彻底锁定这方世界的所在,到时候,鬼谷子们只需毁掉这个世界,他们便可以获得这场数十万年来的博弈的胜利!我不信你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帝君也知道在下不是傻子,也明白咱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蚂蚱,那帝君到底在担心什么呢?”徐寒笑问道,但话一说完他便感受到了此刻帝君眉宇间浓重的煞气。他知道有些事情终究过犹不及,故而在说完这话的数息之后,便再次言道:“帝君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但也并非都有道理。”

    “鬼谷子们确实在这些年吸收了太多帝君的力量,四成半的帝君之力被他们握在手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确实已经算得上是这星空万域之中手眼通天的人物。”

    “但饶是帝君当年不还是被困在一方世界之中,不得升天之法?”

    “所以,鬼谷子们虽然如今修为不俗,但却远非无所不能。他们能寻到这方天地的气息并不奇怪,但他们却只是以投影降临此间,选择拉拢子鱼,这是为何?”

    “无非便是他们只是在这方天地放下了某些后招让他们可以降临此间,但却根本没有锁定这方天地的气机,而有帝君在蒙蔽天机的情况下,即使方子鱼完全掌握了神人之力,也无法与帝君对抗,解开笼罩在这方天地上的阴影,让这方天地暴露在鬼谷子的视野下。因此,再不敢花去更多的时间寻找这方天地确切的位置的前提下,对于鬼谷子来说摆在他们眼前的路便也就只剩下了一条而已。”

    徐寒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直视着眼前的帝君,他的声音在那一刻变得低沉得可怕:“就是蛊惑方子鱼洞开世界深处的封印将帝君的力量取出。”

    “而这不也就是咱们想要做的事情吗?既然鬼谷子们愿意代劳,咱们又何必急着出手呢?”

    帝君脸上的神情变化,他依然皱眉头,似乎在思虑着些什么,嘴里喃喃自语道:“那你又如何保证那四成力量会落入我们的手中。”

    “一旦他们他们破开了那封印,四成帝君之力便一定会在这方世界中涌动,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身处这方世界的我们手中握着的主动权。而鬼谷子们想要获取与我们平等的主动权,那就需要付出些代价。”

    帝君听到这处,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他愈发看不透眼前的徐寒了,所以他不得不再次问道:“什么样的代价。”

    “同化方子鱼。”徐寒脸色冰冷吐出了这样一番话。

    “帝君可以让周章牧极等人彻底成为你的奴仆,便是因为帝君之力中带着强大的蛊惑之力,能够彻底让人在不失去自己的神智的情况下,成为帝君的奴仆,而掌握了四成半帝君之力的鬼谷子们显然也拥有这样的本事。只是子鱼乃是这方天地的神?,加上鬼谷子们无法如帝君一般完全得心应手的使用这股力量,所以他们需要付出的代价比帝君要多出数倍。同时也为了确保完全掌控方子鱼,他们需要降临在方子鱼身上的力量,在下估算过,一定是一成左右的帝君之力。”

    “这个数量不会太少,也不会太多。太少,他们无法完全同化方子鱼,而太多,则有可能被方子鱼反噬,反倒让自己成为方子鱼的奴仆,以鬼谷子们素来谨慎的性格,他们一定会如此行事。”

    帝君的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他问道:“然后呢?”

    徐寒似笑非笑的看着帝君,“之后的事情还用在下多说吗?方子鱼打开了世界深处的封印,那时她的手上只有一成的帝君之力,而帝君的手上却有足足一成半的力量,那时帝君只用杀了方子鱼,一切不就与我们的计划如出一辙了吗?”

    “你当真舍得牺牲那个伪神?”这个计划周详的程度远远超出帝君的预料,而相比于它的周详,更让帝君难以预料的是,它的残忍至少以他对徐寒的了解来看,他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男人会想出并且真的实施处这样的毒计。

    徐寒站起了身子,那只黑猫极为乖巧的跃入了他的怀中。

    他抱着黑猫,在帝君的面前来回踱步。

    “我能算出来的东西,鬼谷子们当然也算得出来,但帝君知道为什么鬼谷子们愿意冒这样的险吗?”

    徐寒问完这个问题,帝君便微微一愣,而还不待帝君给予回答,徐寒便给出了答案:“因为他们与帝君一般,看了徐某足足十九次,他们以为以我的性子一定不会看着方子鱼死在帝君的手上,待到帝君出手之时,我一定会想办法与帝君争夺这个身体的所有权,而那时,帝君那一成半的力量所能正真发挥出来的也不过办成而已,如何能阻拦他们行事?”

    “所以,帝君可千万不要犯与鬼谷子一样的错误啊。”

    帝君一阵愕然,他神情古怪的盯着眼前的徐寒看了良久。那方才来到此地所生出的错觉在这一刻变得愈发的浓郁似乎自己才是那个在两大巨擘之间苦苦挣扎的凡人,而他眼前坐着的才是那个执掌风云的帝君。

    他沉下了脸色,在一段并不算长的沉默之后,语调竟有些干涩的言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还有可怕。”

    “或许在你的计划完成之后,我会选择先杀了你,而非鬼谷子。”

    他这般说罢,身子便渐渐变得缥缈,于数息之后彻底消失不见。

    徐寒眯着眼睛看着帝君方才所站的方向,微微一笑:“若真是如此。”

    “徐某荣幸之至。”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同化

    承天元年,十二月。

    同样是一年前那般的大雪,同样是被大雪覆盖的金陵城。

    但城中的百姓却没了去年的忧心忡忡,金陵城的街道上张灯结彩,酒肆商铺大都热闹非凡,街道上随处可见在雪地中撒欢的孩童。

    这一年,是一个丰收年。

    各地所产出的粮草不仅弥补了国库的亏空,也让百姓们家中大都有了足够挨过这个冬天的粮食,而有了这些,百姓们自然也就可以好无后顾之忧的去享受那即将到来的除夕。

    “要说这承天帝,那可是上天选定之人。传闻啊她出身之时,便有星光璀璨,便有龙吟凤鸣。”

    “其母诞下她时,便曾在梦中见过仙人...”

    一身游侠打扮,还特意带着面纱的方子鱼行走在堆积了厚厚一层雪的街道上,听着酒肆中传来的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她不禁哑然失笑。

    按照历来的规矩,这开朝的皇帝大都得有些与众不同的出身,用朝廷中负责此事的儒生的说法,这叫做顺民意,同民心。

    但方子鱼却对此并不在意,对于儒生们三番两次的出言进谏都是不屑一顾,最后也不了了之。但在那一日见过那鬼谷子后,方子鱼却改了主意,命令朝中负责此事的儒生开始杜撰此事,并暗地派人在各地宣扬。一时间方子鱼这一生的“英雄事迹”也就都成了各个酒肆中说书先生们最喜的故事了。

    在这个故事里,身为主角的方子鱼自然是英勇神武,但好在方大小姐还是个有良心的人。秉承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原则,徐寒等人也在这个故事中纷纷崭露头角,都成了有扶龙之功,最后却为了天下苍生在大渊山牺牲的英雄好汉。

    青州的上云城为了讨好这承天女帝便花大价钱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修筑好了一座神庙,里面祭拜着的便是徐寒与刘笙二人。近来方子鱼还听闻,那曾为徐寒老爹守墓的钱六也因此身份水涨船高,成了各个酒肆或者府衙青睐的对象,毕竟他也算是这世上少有的几个幼年时便接触过徐寒之人。

    而这样的各种事情并不少见,倒并非因为那个故事被编得有多好,而是承天女帝登基以来,百姓的日子真的好过了太多。而百姓的心思大都简单得很,自然是打心眼里拥护方子鱼,而这样的拥护,在有心与无心的推动下,最终免不了将他们心中的方子鱼彻底神化,而徐寒等人也由此享了方子鱼的福气,跟着一道成了百姓心中的神?。

    走在街道上的方子鱼想着这些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但好笑之余更多的却是一股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悲伤。

    那么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到了今日却只剩下她一人而已。

    她觉得有些冷,伸手裹紧了自己的衣衫,心里暗暗想着那日与那鬼谷子的对话。

    事实上,让那些儒生杜撰那些真假参半的故事便是鬼谷子们的要求,用他们的话说,这样一来方才能更好的凝聚这方世界的人心,也才能让方子鱼更快的成为这方天地真正的神?。

    鬼谷子们到底藏着怎样的心思方子鱼并不能完全说得明白,但至少在那些的故事在民间流传开来以来,方子鱼确实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以比以往更快的速度提升了起来。

    而每当到了夜晚,批改完奏折的方子鱼都会按照与鬼谷子们的约定去往金陵城外,在他们指导下继续修行对这方世界的掌控能力。

    这样的日子大概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的样子。

    年关将至。

    金陵城城门口往来的行人已经渐渐变少,待到行至距离金陵城二十里处的山丘时,已然人迹罕至。

    而与以往一般的是,那道身着黑袍的身影早早的便立在了那处,这三个月来总是如此,以至于让方子鱼不免生出一种,眼前之人似乎从未离开的错觉。

    方子鱼如以往一般朝着那人影行了一礼,然后便站直了自己的身子,任由周身的气机与天地连成一片这是那修行开始前便需要做好的准备,以此更好感应天地气机。起初对于方子鱼来说,这样的做法还多少有些困难,可到了如今她却能很好的做到这一点,整个过程需要花去的时间也不过半息不到的光景。

    方子鱼其实本就天赋卓绝,只是之前在玲珑阁中始终有陈玄机这个大师兄立在她的面前,之后又有徐寒蒙梁等人为她遮风挡雨,以至于她不免有些懈怠。此刻当所有重担都落在她的身上之后,这个女孩才真正将自己的天赋完全展现了出来。

    但当她做好了今日的这些准备之后,那黑袍之下却传来了这样一句话。

    “今日不用修行了。”

    方子鱼一愣,不免奇怪的看向黑袍,问道:“为何?”

    “你对于神人之力的掌控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若还想再有精进,那所化去的时间便会是数以百载计的光阴,而现在,我们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等待你成长,而且,即使你再获取强于现在数倍的力量,于这场博弈之中所能起到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的。”黑袍慢悠悠的说道,语气中不乏对于方子鱼的轻视之意。

    若是放在以往,被人这般数落的方大小姐免不了怒火中烧,定要与这鬼谷子理论一番。但现在的方子鱼却成熟了很多,她在听闻这话之后,便沉默着点了点头。她对于自己的处境认识得很是清楚无论鬼谷子们说得多么漂亮,但方子鱼都明白,她只是两座庞然大物博弈中的棋子,而只有做好了这枚棋子应做的一切,她方才能在这夹缝中为自己这方天地谋得一点生机。

    “那现在我要做什么?”于是,她很坦然的问道。

    “那上古的恶神已经出笼,但他大部分的力量依然被封印在这个世界的深处。”

    “一旦他获取了那份力量,那即使是我们也难以与他为敌,我们之所以帮助你成为这个世界的神?,便是因为身为神?,你便有了驱动着方天地的能力。也就有了破开层层封印去往那世界深处的力量。”

    鬼谷子的声音响起,方子鱼听到这里眉头蹙起,她沉声问道:“所以说,我要做的就是去到那里,将那世界深处的封印加固?让你们口中恶神无法获取那力量,是吗?”

    黑袍摇了摇头:“我们需要你做的是,解开那封印,将那股力量释放出来。”

    方子鱼一愣,语调不禁高了几分:“为何?这岂不是遂了那恶神的心愿吗?”

    “恶神的强大远超出你的想象,他现在还未打开那封印并不代表以后他做不到,我们需要你将那封印打开,然后将那力量带着去往一个更为安全的所在,方才能逃脱恶神的视线。这样一来失去了这股力量的恶神便不会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也就可以为万域星空清除掉这个威胁。”

    这当然是一个听上去无懈可击的说辞,至少对于并不了解内情的方子鱼来说,应当是如此。

    但奇怪的是,在听闻此言之后的方子鱼却低下了头,她沉默不语的思索了好一会的光景,当她抬起头时,她的目光却多出了一抹鬼谷子也未预料到的坚决。

    “不对!”她这般说道。

    “若是一切真如你所言,你们想要杀了那恶神。那在这个世界还未被恶神遮掩之前,你们就可以降临到这个世界,那你们要做的就不是杀死徐寒,而是让他引出恶神降临在他的身上,然后你们再扑杀掉徐寒!”

    “你们根本就与那恶神一般,想要的是这世界深处的力量!!”

    方子鱼的话,显然超出了鬼谷子的预想。以至于对于方子鱼的任何疑惑都对答如流的鬼谷子,在那一瞬间竟然陷入了沉默。

    而方子鱼的身子也随即退去一步,眉宇间再次泛起了警觉与敌意。

    “唉...”然后,还不待方子鱼再次发问,一声绵长的叹息便自那黑袍之下传来。“本来想让你抱着希望而死,现在看来就只能让你在绝望中沉沦了。人啊,有时候太聪明并不是一件好事。”

    那声音这般说罢,一道道黑色气息便在那时纷自从那黑袍下猛然涌出。

    它们像是一条条毒蛇一般,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来到了方子鱼的跟前,去往方子鱼的四肢与脑袋。虽然早有警觉的方子鱼在第一时间便唤出了自己体内的金色龙相。但那事物在那黑色气息凝成的毒蛇面前却并无半点的反抗之力,只是微微接触便瞬息土崩瓦解。

    而方子鱼的身躯很快便被这些黑色气息所笼罩,她顿时动弹不得,饶是最为擅长的扭曲空间的法门也无法施展。

    痛苦的哀嚎从那黑气之中不断的传来,从高亢渐渐变得虚弱,最后竟归于寂灭。

    待到百息的光景之后,那些黑色气息猛地收敛涌入了方子鱼的体内,紧闭双眸的女孩再次睁开眼时,眸中有的便只剩下了一片漆黑。

    她的身子猛地朝着那黑袍单膝跪下,嘴里言道。

    “拜见谷主大人。”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最后的战场

    “十万大山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雪了。”穿着一身白衣模样俊美如女子一般的狐妖白凝走到了四帝山的山巅,仰头看着天际纷然而下的白雪,嘴里喃喃言道。

    十九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被藏着一方小小的木匣内,能苟活便算不错,哪里还有什么四季交替可以奢望的?”这个问题并未有等到妖王的亲自回应,一旁身着黑衣的十八便幽幽言道。

    白凝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喜的看向那老人,沉声言道:“你似乎对于这一切很是了解。”

    那语气中不乏质问的味道。

    “活得久了,自然见得就多了,知道什么都不足为奇。”老人却轻飘飘的应道,并无半点慌乱又或者恼怒可言。

    自从前几日关于叶红笺等人迟迟未有苏醒的争论过后,老人与十万大山中的众人的关系便变得古怪了起来。双方谈话间那时不时火药味,就是十九也能很真切的感受到。

    因此,在听闻此言之后的十九,不免有些担忧的看了自己的师父与那位白衣妖王一眼。

    “是吗?本尊从八百年前便修成了妖王之身,在诸位妖君未归之前,便是本尊领着手下的众妖,于天地间繁衍生息,我倒是想要问问阁下今年贵庚?”白凝眯起了眼睛,直直的盯着老人。

    但这样的咄咄逼人,却并未让老人生出半分的不适,他只是回头淡淡的瞥了一眼对方,嘴里便再说道:“那位道祖不是说过吗?有的人活了数百年,却故步自封,有时候年岁固然重要,但相比于枯守一隅之地的千万年,凡间流离的数十年也不见得会比阁下知道的东西少。”

    “况且。”老人说到这处,有意的顿了顿,他眯着的眼缝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芒,似乎很享受此刻那白凝脸上渐渐涌起的几乎难以遏制的怒意:“我活的年岁,比起你只高不低。论起来,你就是叫我一声太爷爷,也尚且差上了数十辈的辈分。”

    白凝当然不会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够活到这样的岁数,而相比于这事实的真假,更让他震怒的是,老人轻佻语气中的嘲弄。他漂亮脸蛋上的怒意在那一刻终于包裹不住,磅礴的妖气就要破体而出。

    “好啦,好啦。”眼看着局面就要一发不可收拾,早就立在一旁的楚仇离赶忙走到了二人之间,一脸和事佬般的笑容的言道:“二位,咱们这是来商议大事的,不要意气用事,不要意气用事。”

    老人直视着妖王,目光平静,对于楚仇离的话充耳不闻。

    而那妖王,则眉头紧皱,死死的看了老人好一会光景之后,那握紧的双手,终于是缓缓放开,他冷哼一声,这才压下了心头的怒意,转过了身子。

    一场内讧被扼杀在了摇篮中,玄儿等人还未到来,这四帝山的山巅却不免陷入了尴尬的静默之中,饶是楚仇离这样的话痨一时间也寻到活络气氛的机会。

    “师父。”倒是十九极为担忧的看了自家师父一眼,拉着他的衣袖小声的问道:“师父为何老是这样?其实他们也没有恶意,很多时候都是他们在照顾十九。”

    闻言的老人回眸看了自家徒儿一眼,对方那在黑夜中依旧闪闪发亮的眸子,让脸色素来冰冷的老人,嘴角也不自觉的涌出一抹笑意,他摸了摸女孩的脑袋,沉着声音说道:“有时候为一个人好,并非就是要待他如何。真正的好,是要让他们远离不该他们参与的事情,就像...”

    说道这里的老人不知为何,忽的陷入了沉默。

    十九却不是一个懂得点到即止的孩子,她一脸疑惑的追问道:“就像什么?”

    老人似乎在这时才回过神来,他抬眸看向四帝山山巅周围那一道道依然悬浮着的躯体,目光变得深邃了几分。他幽幽说道:“就像...徐寒那样...”

    ……

    距离上一次,时隔了半个月的光景,十万大山中的首脑人物再次齐聚于四帝山巅。

    而相比于上一次,此次聚集于此地的诸人脸上的神情明显更为凝重。

    “鬼谷子再次降临在了这方天地,这便意味着徐寒拼死为这方世界设下的屏障已经开始出现纰漏,我们得做好万全的准备。”玄儿第一个打破了四帝山巅略显沉重的气氛。

    就在昨日,几位妖君感受到了鬼谷子的气息出现在这方天地间,但那股气息却是一闪而逝,让他们难以捕捉到那气息究竟是从何处传来。

    “鬼谷子?”十九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字眼了,但对于这鬼谷子她的了解却依然是所知甚少,故而她皱起了眉头,疑惑的看向自己的师父,小声问道:“鬼谷子是当初在大渊山上,和徐大叔打架的那个吗?”

    一旁的老人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当初天上的真仙,在那些鬼谷子的面前都依然是俯首帖耳,如今以咱们的实力想要与之对抗,依然是捉襟见肘。”白凝皱了皱眉头,在那时言道。当初便是他领着十万大山中的妖物帮着魏长明对抗天劫,而对于真仙的强大至今他也依然心有余悸,更不提远比真仙还强大的鬼谷子们了。

    玄儿不语,只是紧皱着眉头。

    “陆吾,你与那孩子走得最近,他交代过你的事情除了将十万大山再次与这方天地链接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了?”一声红衣的飞廉皱眉问道。

    玄儿摇了摇头:“他只叫我如此,后面的事情他说他自有安排。”

    “哼。”这话出口,一位同样身着白衣的男子迈步而出,那人正是当初被镇压在镇魔塔中,与徐寒有过一面之缘的另一位妖君后卿。他显然对于徐寒的感官并算不得太好,故而出言也极不客气,甚至带着些许嘲弄之意:“堂堂妖君,不去为自家子民考虑,却去听信一个人类的妄言,如今十万大山再次与这方天地链接,我们进退维谷,当真可笑。”

    他的话虽然极为刻薄,但其中却不乏道理。

    徐寒与天外之人大战之后,这方天地间的真仙们也早已身死,而这个世界也在徐寒的算计下瞒过了鬼谷子们的眼睛,暂时遁入虚空。这个时候,他们只要集合三大妖君之力,未尝没有机会破开这道天地囚笼,由此以木匣为载体,带着十万大山连同着其中的族人一道逃离此方天地。

    但当时的玄儿却执意要完成徐寒交代下来的事情,加上另一位妖君飞廉也赞同这个提议,后卿无奈之下也之好妥协。此举不仅将妖族的气运分给了濒临崩溃的人族,让这方支离破碎的天地恢复了不少,更是让十万大山与这方天地再次链接到了一起。以至于当鬼谷子再次降临,他们根本无法再如以往一般躲入那木匣之中。

    “你不要忘了,若不是徐寒,十万大山早就跟着这个世界一同灭亡了!”玄儿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后卿,语气中带着恼怒之意。

    “哼!”但后卿却依然并不买账:“若非当初魏长明一心想要保全徐寒,自己坏了自己的修为,我妖族早就破开牢笼,何至于此?一切本就因他而起,他做这些不过还债而已。”

    在玄儿的心中徐寒的地位自然无需多言,后卿如此污蔑徐寒,以玄儿那爱憎分明的性子如何容得下他,她顿时眉宇间煞气涌动,滔天的妖气顿时自她的体内涌出,大有随时要对后卿动手的架势。

    “你虽继承了陆吾之力,但心性比起陆吾却相差百倍,人族素来便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说法,这道理你都不懂,如何当得起妖君之位,将我妖族置于火炭,当真还以为我后卿怕你如何?”身为妖君的后卿显然也有自己的傲气,自然不会被玄儿这后起之辈所慑。

    眼看着双方互不相让,这究竟如何应付鬼谷子的办法还未商议出个结果,一场内讧却似乎已经在所难免。

    “好了。”可就在这时,那位与周渊生得一模一样的老人却慢悠悠的站起了身子。“事情远不是你们想的那般简单,想要真的万载无忧,唯一的办法绝不是逃避,这方天地的生灵中都带着些许帝君的本源之力,鬼谷子不灭,没有谁可以真的逍遥法外。”

    “即使走出了这方天地,在万域星空之中,鬼谷子们也有千万种办法,让你们神魂俱灭。”

    “帝君?”在场的诸人听闻这个辞藻都不免皱起了眉头,以他们的眼界,哪怕是所谓的妖君对此也是所知甚少。

    “当然帝君也不会放过你们,毕竟这个天地间曾经真的诞下过,可以取缔他的存在。总之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办法便是将他们二者一并除掉。你们可以继续吵下去,但我能告诉你们的是,相信徐寒,只有他才是唯一站在我们一边的人...哪怕,他或许已经死了。”十八却并没有为诸人解惑的心思,而是依旧自顾自的言道。

    而之前一直跟在徐寒身边你的玄儿显然比诸人知晓得更多,她皱了皱眉头,看向十八问道:“那你知道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吗?”

    “鬼谷子还未完全降临这方天地,他不过是在这个世界寻到了一个使徒而已,此刻那使徒想必已经去往了世界的深处寻找被封印的帝君之力,阻止他,我们才能有一线生机。”

    玄儿听到这处,自是不再犹豫,她重重的点了点头,言道:“那好!咱们现在便动身前往那处,先拦下那人,之后再做打算。!”

    可十八却摇了摇头,言道:“没有之后了...”

    “那里便是我们最后的战场。”

第一百八十三 最后时刻

    一个世界的神,只是这个世界意志的承载体,或者说代言人,远远算不得真正的主宰。

    因此,哪怕是如今几乎完全掌握了神人之力的方子鱼在想要完成鬼谷子们下达的使命时,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帝君的力量被封印在世界的深处,想要抵达那处,所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到这个世界中最为接近世界深处的所在。

    双眸漆黑的方子鱼化作了一道黑色雷霆,身形在天穹之上飞速的掠过。

    从金陵城到长武关,从鹿角原到上云城,从十万大山到眼前那座白雪皑皑的昆仑仙山,这几乎横跨了整个世界的距离,她却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的光景便已然抵达。

    在来到那座仙山脚下时,方子鱼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异色,在微微犹豫之后,终究还是降下了自己的身子,落在了山脚处。

    昆仑仙山周围弥漫着天地威压,在这样的威压下,御空而行必然会招到天地之力的反噬。当然以如今方子鱼的修为对抗这样的威压并非没有可能,但考虑到之后还会遭遇到的某些困境,她还是决定尽可能的保存实力。

    她迈步走在漫无人迹的雪地上,脚步一深一浅,看似沉重缓慢,但实质上速度却快得出奇,只是眨眼的功夫,她便穿过了山脚下堆积的厚厚的积雪。

    穹顶上忽的云海翻涌,一道劫云开始酝酿。

    那是当年那些真仙们在此处设下的禁止,任何未经允许踏入这仙山之人都会受到劫云之上所唤出的昆仑劫的阻拦,徐寒便曾被这些事物拦住,幸有玄儿一声高呼,方才震碎了那些劫云。

    而面对与徐寒同样的境遇,方子鱼却只是抬头淡淡的看了天际的劫云一眼。

    只是一眼。

    那本有越聚越多之相的劫云却在一瞬间好似遇见了天敌一般,翻涌之势猛然一滞,然后漫天劫云散去。

    做完这些方子鱼却并未露出半分的得色,她面色如常的看向前方的路,在那时,再次迈步。

    ……

    昆仑仙山自然险峻,但却远远算不上天下第一雄峰。

    但越往山巅走,自穹顶上倾泻而来的威压也就越重,当初的徐寒也曾在此道上吃过苦头,登顶之路他足足走了数日光景。但方子鱼却显得格外轻松,从山底走到山巅,她的速度不算快,但却始终保持在同一个频率,似乎那庞大的威压于她来说不过无物。

    在三个时辰过后。

    她终于在清晨明媚的日光下,登临了山巅。

    当她爬上最高处的崖口,朝着另一侧望去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道巨大的凹陷,一根百丈高的断裂的天柱从凹陷的地面伸出,直抵与她齐身高处。

    方子鱼的脚尖轻轻点地,身子便在那时如燕雀一般高高跃起,不偏不倚的落在了那断裂的天柱上方。然后她再次低头,看向脚下的凹陷之地。

    那里还有一处巍峨的宫殿,巍峨得不似人力可以铸就。

    她漆黑的眸子闪烁,只是一眼便看清笼罩在宫殿上方的那道屏障,她微微皱眉,一只手便豁然伸出,相隔数百丈的朝着那处轻轻一点。那道隐匿的屏障便在那时一颤,然后蛛网般的裂纹浮现,不过眨眼的光景,裂纹便覆盖了整个屏障。伴随着“砰”的一声轻响,那道屏障便轰然碎裂。

    而随着那屏障一道碎裂的还有那巍峨雄伟的宫殿的幻影。

    这座世间争相传颂的昆仑仙宫,终于在这时露出了它本来的模样破败、凋零甚至还散发阵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这世间的一切美好,背后都藏着污秽。”

    方子鱼喃喃言道,但自嘴里吐出的语调却不似女子的声音,反倒像极了一位年过古稀的老者。

    她的脚尖再次轻轻的点在了天柱上,身子也随即跃起,借着这股力道,跃向那终于展露出真容的宫门。

    “你知道吗?这世上藏着很多秘密。”迈步走在其中的方子鱼继续喃喃自语道:“而所谓秘密,要么羞于启齿,要么裹挟阴谋。”

    “所以世人都喜欢将自己的秘密藏得很深,藏得自以为不露痕迹。”

    她说着,脚步却在宫殿中迈步而行,她走得很慢,就像是一位行者在游历古迹。

    很快她便穿过了眼前的重重宫门,来到了那藏在宫门深处的大殿,她的脸上在那时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她伸手推开了高大的殿门,嘴里再次言道:“但他们不知道的是.……”

    “在鬼谷子的眼里,这世上根本没有秘密。”

    殿门上的阵法在方子鱼的双手触碰到的一瞬间豁然瓦解,那殿门便这样被方子鱼轻易的推开。

    清晨的日光照射入了殿中,将殿门中的景象照得恍若白昼。

    她伸手指了指那殿中两侧一具具站立着的高大无比的尸骸,说道:“看见他们了吗?都是与你一般,上古时期这方天地的神?。”

    “不过他们与你不同的是,他们是天选之人,想要成为神?需要做的事情很少很少,只用小心的长大成人,这些需要你的朋友用尽算计以及你耗尽努力才能得来的力量,他们便唾手可得。”

    “人与人就是这样,命运很多时候大于所谓的努力。”

    “就像你们费尽心思想要求来一线生机,可在我们面前,你们的算计却如同孩童的游戏一般可笑。”方子鱼这般说道,嘴角分明带着笑意,可漆黑的眸子中却有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滚落。

    她伸手温柔的抹去自己脸颊上的泪水,轻声言道:“别哭,为了星空万域,你们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说完这话,方子鱼便沉默了下来,她继续迈步上前,穿过了大殿中漫长的过道,最后抵达了那高台。

    她拾阶而上,最后再高台上站住了脚步,然后低着头看向脚下。

    高台下是一个巨大的洞口,宛如岩浆一般血色的事物在洞内翻涌,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本应该是这方天地最神圣的所在,可谁又能想到,这光芒万丈之下,隐藏的却是星空万域最极致的黑暗呢?”

    方子鱼低声说完这话,眸中的黑色气息在那一瞬间愈发的浓郁,周身黑色的事物奔涌而出,像是一道屏障一般,将她的身躯包裹得可谓密不透风。

    她的脚步迈出,身子便在那时朝着落入了那洞口。说来奇怪,那些如岩浆一般的事物在触及到方子鱼周身的黑色气息时,却没了方才那暴躁汹涌的气势,反倒如潮水一般飞速退去,生生的为方子鱼让开了一条道来。

    于是方子鱼的身躯开始不断的朝着下方坠落,无数的红色液体四散开去,那看是并不大的洞口之后却裹藏着另一方天地。

    方子鱼身子的下坠好似没有尽头一般,而越是下坠,底下的世界便变得越是开阔。

    渐渐,周围红色的事物开始变得不再那般浓郁,而是化作了一道手臂大小的长线,不断的上下涌动,一端链接着上方翻涌的血色,事物一段通向下方无垠的看不见底的深渊。

    方子鱼的身子还在下坠,速度越来越快。

    这样的过程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的光景,方子鱼身子下降的速度方才渐渐停下。

    她的脚下却还是一片看不见底的黑暗,似乎这道深渊根本没有尽头一般。

    噗。

    忽的一声轻响从方子鱼的脚下传来,她下坠的身子在那一刻完全停了下来。她的双脚踩在了某些事物之上,但那事物却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以至于她无法将那事物看得真切。

    但她却并未露出半点的慌乱或者惊诧之色,反倒是神情平静的用脚轻轻踩了踩自己脚下的事物,脚下的黑暗在那样的力道下荡开一道道宛如湖面被投入了石子一般的涟漪。

    方子鱼感受到了这一点,包裹着她身躯的黑暗在那一刻被她收敛入了体内,她的身子跃起,一道金色的光芒自她体内爆开,化作一条金色的巨龙缠绕在了她的四周,那巨龙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光芒极为耀眼,却无法完全照破眼前的黑暗。

    但借着那微弱的光芒,方子鱼却很是真切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那道手臂粗细的红色事物已然链接着上下,而她的眼前,方才立身之地,正是这红色事物的终点。

    那一道巨大的黑色事物,上面纹路纵横,纹路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淌,而那巨大的黑色事物则时不时的收拢又膨胀,膨胀又收拢,每一次收拢,血色长线中的事物便会涌向那黑色事物之中,而当他碰撞,血色的事物又会顺着那条长线涌向方子鱼到来的顶端。

    直到这时方子鱼方才反应过来,这团大得看不到边际的黑色事物,赫然便是一刻巨大的心脏,而那心脏之中包裹着的...

    理应便是被封印在世界深处的帝君之力。

    方子鱼黑色的眸子中光芒闪动,她缓缓伸出了手,手掌颤抖着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那黑色事物之上,她的手抚摸着那事物,眉宇间的神情变得有些迷醉。

    她喃喃言道:“就是它...就是它...”

    “这一刻终于来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十九次的差错

    无垠的黑暗中,那巨大心脏跳动。

    沉闷的轰响随着他的跳动,而响彻不绝。

    方子鱼双眸中黑色的光芒闪动,狂热与兴奋的火苗跳跃在其中。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她喃喃自语道。

    她念头一动,身后那头金色的巨龙虚影便仰天一声长啸,一道道金色的光芒自那巨龙的周身爆出,那些金色的光芒四散开来,将金色巨龙包裹其中。

    不过数息的光景,那金色巨龙便在漫天的金光下消融,在数息之后竟然化作了一道金色圆盘,看那模样却是与当日在长武关上屠戮一关百姓的徐寒座下的黑色圆盘,颇有几分相似。

    方子鱼低头看了看,化作圆盘后飞遁到了自己身下的那道事物,她的眉头一挑,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致之色。

    “想不到区区一个蛮荒之地,所造之神的神之本源竟然有这般凝实程度,也难怪那个孩子能坏掉我们的算计,看来我们还是太过轻敌了一些。”方子鱼喃喃自语道,从她的语气以及脸上的神色难以真切的看出此刻她心中的悲喜。只是,在那金色圆盘的光芒的照耀下,她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恍若天人一般的威严。

    而感叹完此言的方子鱼便再无说话的兴致,她沉眸看向眼前的巨大心脏,脚下的金色圆盘开始飞速的预转,奇异的震荡从金色圆盘上传来,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奔涌,去向那巨大的黑色心脏。

    那事物的巨大显然并非简单意义上的巨大。

    其上那些一道道纵横的黑色纹路便是这心脏上流淌血液的血管,而这些血管便足足有成年人腰身之宽,以至于站于其跟前的方子鱼根本无法一眼看穿它的全貌。

    而为了更好的掌握这颗拥有足以主宰万域星空力量的事物,方子鱼脚下的金色圆盘载着方子鱼往上方遁去了数百丈的距离,然后圆盘上的金光大盛,这才将这片无垠的黑暗照耀得隐约可见。

    金色的光芒还在不断的涌出,它们顺着那黑色心脏表面的纹路不断的朝着四周延伸,似乎想要将这心脏彻底笼罩。但这并不是一个快速的过程,正如之前所言,这颗心脏着实太大了一些。

    以至于那金色轮盘周身的光芒渐渐开始变得暗淡了几分,涌出金色事物的速度也慢下了几分,可金色的光芒也方才笼罩到这颗心脏不到半数的表层。方子鱼皱起了眉头,似乎对于这样的处境并未有预料。依照她的估算,单凭方子鱼所掌握的神人之力自然还不足以完全解开这上古时期的封印,这时她便需要耗费些许自己的力量来帮助方子鱼达成此事。但这需要花去的力量,理应不会太多。

    可现在方子鱼的力量几乎用尽,可这对颗心脏的侵蚀却还不过半数,这便意味着他需要耗费更多的力量来帮助方子鱼。想到这里,她的心头泛起了阵阵不安,毕竟鬼谷子一脉素来精于算计,任何一点细小的差错,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哪怕,这样的差错似乎并不会对结果造成任何的影响,但…

    方子鱼摇了摇头,将自己心底在那一瞬间涌出的诸多情绪尽数抛诸脑后,鬼谷子擅长谋定后动,但绝不会优柔寡断,到了这一步,他亦明白他必须将接下来的路一并走完。故而方子鱼的眉头一沉,一道道黑色的气息开始自她的体内涌出,奔入她脚下那方金色圆盘。

    说来奇怪,那金色的圆盘面对这些黑色的力量时,似乎本能的想要抗拒,那金色的圆盘在那一瞬间停滞了自己的转动,本已暗淡的金光耀眼了几分,试图以此对抗那黑色气息。但黑色气息的力量却远远高出这金色圆盘中的力量数个级别,只是微微接触,金色圆盘上的金光便瞬息散去,随着那些黑色气息的涌入,金色轮盘渐渐化作了黑色,而在数息之后,这金色圆盘便已然与当初徐寒座下的事物再没有半点区别可言。

    “去。”方子鱼的面色沉寂,嘴里在那时吐出了一道冰冷的字眼。

    脚下分明已经停滞运转的黑色圆盘,猛然再次剧烈的运转了起来,而理所当然的是,这一次,涌出的事物不再是耀眼的金光,而是与这四周的黑暗几乎融为一体的黑色气息。

    它开始顺着之前金色光芒在那巨大心脏上所铺开的纹路上蔓延开来,速度极快,不过百余息的光芒便彻底覆盖了整个黑色心脏。

    那黑色心脏在那时似乎有所感应,他收缩的频率变得快了几分,似乎是在兴奋,有似乎是在恐惧。

    方子鱼的双手举到了胸前,一道道手印在她的手中飞快的变幻,而随着她手印的变幻,笼罩在黑色心脏上的那一层金色与黑色相间力量也飞速的来回流淌,在那心脏的表面形成一道道生涩又玄奥的敕令。

    当年封印帝君之事虽然确实是由鬼谷子一脉牵头,但毕竟是事关整个万域星空的大事,一同行使此事除开鬼谷子与那位监视者外,还有诸多当时万域星空中的首脑人物,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数十万年的光阴过去,那些曾经与他们并肩之人早已化作了黄土,唯有他与监视者尚且还活于人世。

    而为了确保帝君能被永远的封印在此处,不被某些心怀叵测之人所释放出来,这道封印也集合了曾经这些大人物们各自的力量精髓。这些各自不同的手法掺杂在一起所形成的封印,绝非其中一方人可以解开的,若是强行破开,反倒会激发这封印的反噬,让自己受到重创。但幸好曾经这方天地中诞生的那些神种们与帝君的力量极为契合,而在贪婪的驱使下,他们也曾觊觎过这份伟大的力量,虽然最后他们的妄为受到了应有的处罚,但份封印也因为他们的行为而裂开了一道缝隙。

    这便是鬼谷子们能够破开这封印的关键他只需要找到那个缝隙,再以秘法牵引,加之方子鱼这方世界神?的身份,便不难调动这封印中已经与这世界共存并且缓缓被同化的力量,待到这些力量在方子鱼的意志下让开道路,躲藏在之后的帝君之力便可逃出升天。

    当然,这对于鬼谷子来说并算不得太苦难事情。

    在这样以秘法洞察了百息的光景之后,方子鱼黑色的眸子中光芒忽的亮起,她脚下的黑色圆盘身随意动,猛地一震,便载着方子鱼的身子围绕着那黑色心脏一震盘旋,最后停留在了某一处。

    那里黑色的心脏上一条微不可查的裂缝,随着那心脏的收缩,阵阵黑气气息喷涌而出,虽然对于那心脏中磅礴的力量来说,喷洒处的气息几乎不值一提,但这一道缝隙便是鬼谷子们这些年来所有计划最关键的一道伏笔。

    看着那处,方子鱼的嘴角勾勒除了一抹笑容,她的手朝着那处裂缝伸出,脚下的黑色圆盘疯狂的旋转,黑色的气息奔涌凝聚在她的掌心,化作一道黑色的光球,那事物越聚越大,而那黑色的心脏的跳动也随即变得愈发的剧烈,裂缝两侧的心脏表层开始颤抖,在那力量的驱使下,朝着两侧分开,那缝隙便随即变得越来越大,其后所裹藏着的力量也在那时开始缓缓露出了它的真容。

    方子鱼嘴角的笑意更甚,她正要驱动着自己的力量加快进程,可忽然她的脸色一变,身子豁然转向身后,一只手猛然伸出,朝着虚空一握,一柄长剑便在那时从头顶无垠的黑暗中爆射而来,巍巍荡荡的落入了她的掌心。

    方子鱼眉宇间涌出厉色,她抬头看向头顶,握着那剑身的手猛地用力,那柄长剑便化作了粉粒,散落于黑色的空间中。

    这时,头顶的黑色空间中,数道身影飞速而来,落在了距离方子鱼不远处的虚空中。

    “子鱼姐姐!”其中一位年纪堪堪十岁出头的女孩在看清方子鱼的容貌后,便发出一声兴奋的高呼,看架势便要迈步上前,却又被从她身后伸出的那只手给死死摁住。

    十九不解的看向自己的师父,皱着眉头问道:“师父,你做什么?”

    她身后的老人沉默着摇了摇头,言道:“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她不是你的子鱼姐姐。”

    十九闻言一愣,她再次看向眼前那面色沉寂的方子鱼,很快便发现了对方那双漆黑的双眸,女孩的身子一震,这便想起了当初在大渊山上同样生出这样一双眸子的徐寒,她顿时脸色难看,愣在了原地。

    方子鱼同样在这时看向了这群忽然到来的众人,她皱起了眉头,颇有些困惑的问道:“你们是如何来到此处的?”

    抵达这处,需要穿过那囤积了无数神种之血的血池,那里充斥着帝君之力,虽然算不得强大,但却狂暴无比,曾经的神种们便试图以此吞噬帝君的力量,却不想最后却被那血池中的力量反噬,化作了血水,由此可想而知那其中的力量对于寻常生灵来说当时何等的骇人,附身于方子鱼身上的鬼谷子自然一时间无法明白,眼前这群人是如何做到的。

    不过在这个问题问出之后,她的目光却忽的停在了方才那位与十九对话的老人身上。

    她黑色的眸子中竟然在那一瞬间露出了骇然之色,她有些不可思议的喃喃言道:“是你...”

    “原来你就是这十九次以来不断重复的差错...”

    “你!”她的语气从最开始的震惊渐渐化为了恼怒,语调也在那时变得高亢了几分。

    “到底是怎么逃出这世界的桎梏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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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弑父,天降灾祸饿殍遍野。乞儿命苦,数九寒冬家破人亡。是谁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谁说善恶有报因果轮回?尽是荒唐!弱肉强食,何来道义!物竞天择,何来公平!倒不如杀他个天昏地暗!倒不如杀他个天下太平!【书友群:346162676欢迎大家加入】藏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藏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藏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