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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他曾是少年     藏锋txt下载     藏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四章 记住这张脸

    虚空之中。

    鬼谷子的使徒佝偻着身子,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口,鲜血不断的从胸口处溢出,落入虚空中。

    他脸色苍白的看着徐寒,眉宇间写满了恐惧与不解,他看着眼前双眸漆黑的徐寒,看着他背后通天的双翼,颤声问道:“为...为什么...”

    当时,他的手已经握道了那颗琉璃球,他很清楚自己没有退路。

    握碎琉璃球,鬼谷子一脉便可成为新的帝君,而抽身回防,那时已然来之不及,无论他是否选择毁灭徐寒所在的世界,当时的他已经是必死之局。

    所以,他只有选择握碎那方世界。

    身为鬼谷子一脉的族人,他自然不缺乏这样的自觉,只是在生死之间,他终归会有那么一刹那的迟疑,而就是这样的一抹迟疑,让他错失了捏碎那个世界的机会,徐寒杀到了他的跟前,以一往无前的气势,裹挟着他倾尽所有的决意,洞穿了他的胸膛。

    徐寒眸中的黑色,在那时一阵闪烁,最后归于平静,他的眸子恢复了寻常模样。

    他注视着眼前奄奄一息的鬼谷子,说道:“因为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只有杀了你我才能救下这个世界。”

    “可若是我执意为之,你不会有半点的机会,你就这么笃定我会有所迟疑吗?”鬼谷子看着眼前这个周身气息散尽的人影,在那些事物归于寂静之后,他方才意识到眼前这个身影其实只是一个才堪堪二十的少年。他很难想象,他能在这样的电光火石之间算计到如此多细微却又足以改变战局的变故。

    甚至,那位他引以为神明的谷主大人恐怕也难以做到。

    徐寒闻言,他悲悯的看了那奄奄一息的鬼谷子一眼,然后他摇了摇头:“我不会,也不懂你们的算计。”

    “我说过,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不确定一切是否能如我所愿,但我得抓住这唯一的希望,每个生灵都是如此,在绝望与希望之间,总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希望,哪怕那希望只是奢望。”

    鬼谷子大概是未有想到自己心头的疑惑会因为这样一个简单的回答而烟消云散。

    他在那时自嘲似的笑了笑,然后身子忽的佝偻了下去,那死死按着自己胸口的手被他放了下来,胸口处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中溢出的鲜血愈发的汹涌。而随着这样的鲜血四溢,那鬼谷子周身的生机也在那时飞速的散去。

    “呵呵,可笑,想不到我鬼谷子会败在这样可笑的算计下。”那鬼谷子如此说道,脸上一闪而过的是落寞与挫败,但很快这样的神情便又被一抹狂热之色所替代。他直视着徐寒,又言道:“但生灵终究只是生灵,你们根本不明白鬼谷子的强大。”

    “一直护佑着你们的监视者此刻已经落败,整个万域星空都在无人可以阻止鬼谷子的步伐,你的决断为你赢得了一小撮的时间,好好去珍惜吧,在世界毁灭前,与你世界去做最后的告别吧。”

    那鬼谷子说着,惨白的脸上露出了嘲弄之色,就像是在看一只蝼蚁在大象的重压下,做着最后无力的反抗一般。

    他所言的一切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若是那位监视者都难以与鬼谷子的掌舵人一决高下,那之前所言的需要徐寒化为帝君的借口也不再重要,鬼谷子一脉终究会在这次失利后,选择撕开所有的面具,直截了当的毁灭徐寒所在的世界。

    似乎诚如眼前这个鬼谷子所言,徐寒赢下这一局,也只是争取到了少之又少的时间,无非是让他能够与世界告别罢了。

    可是,令那个催死的鬼谷子感到诧异的是,即使到了这时,徐寒的脸上依然未有露出半分的沮丧或者愤怒之色。

    他盯着濒死的鬼谷子,清澈的眸子中再次奔涌出那令人窒息的漆黑之色。

    “你永远不会懂的,我们还有希望。”

    徐寒说着,背后的黑翼再次张开,他的手豁然伸出,握住了那鬼谷子的头颅,已经奄奄一息的鬼谷子在此刻的徐寒面前依然没有半点的还手之力,他就这样被徐寒如同小鸡一般拧起了身子,徐寒的双眸一沉,另一只手也豁然伸出,那个在虚空中游荡的琉璃球似乎受到了某种气机的牵引,在那时从虚空中遁出,落入了徐寒手中。

    徐寒沉眸看向虚空中的一处,他能感觉到,那里更为强大的存在正在以快得出奇的速度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奔袭而来。

    他的心头一凛,不再有半分的迟疑,便在那时拧着那鬼谷子的身子,遁入了那道支离破碎的琉璃世界。

    ......

    大渊山的山巅此刻早已没了那世外桃源的模样,到处都是倾倒的大树以及来不及逃出升天的飞鸟走兽的尸骸,甚至就连这巍峨大山也有了明显的倾斜,似乎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

    这时,虽然方才的天塌地陷,日月无光渐渐停歇,天际再次浮现出了艳阳,那射入的阳光却极为黯淡,就像是天与地之间隔着一层纱窗,以至于阳光无法完全的招入这方天地。

    十九的脸色惨白,她毕竟才堪堪十岁,她何曾面临过这样的境遇,那方才宛如末日一般的景象萦绕在她的心头,即使这异象散去,她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恢复过来。

    只是当这一切恢复平静后,她身后的周渊终于是回过了神来,他没有去询问方才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什么,也没有心思去管徐寒为何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他只是死死的盯着眼前那道黑影,那道在方才的大乱中,将他们救下的黑影,他颤着声音问道:“你...你是谁?”

    这个问题,从他看清那黑影的脸庞之后,他便一直想要问出,只是方才的天塌地陷,让他着实没有机会也没有余力问出这个问题。此刻一切归于平静,他便再也憋不住了。

    而听闻此问的十九也终于从那接二连三的变故中回过了神来,她同样抬头看向那黑影,目光一会落在那黑影身上,一会又看向一旁师父。她眉宇间写满了困惑与不解,过了好一会方才晕头晕脑的说道:“你们...谁才是...师父?”

    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并非十九昏了头,而是这忽然出现的黑影与周渊竟是生得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不仅是外貌,就连他们嘴角的胡须,头上的白发都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除开所穿的衣物有所不同,他们便再无任何的区别。

    那黑影闻言朝着周渊微微一笑,又看向十九言道:“我就是你啊。”

    “嗯?”十九一愣,自然无法理解这话。

    而那黑影在说完这话之后,便再无半点与之对话的兴致,他忽的抬头看向那分明有阳光照耀却又昏暗无比的天穹,眸中的光芒在那时也变得深邃了起来。

    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些什么,而也似乎是受到了他这般气息的感染,十九莫名的咽下了那到了的嘴边的话,也在那时抬头看向天际。

    就在此刻,穹顶之上本就黯淡的日光忽的又阴沉了几分。

    漫天的黑气涌现,一道身影穿越了破碎的穹顶如星辰坠落一般,落在了十九的面前。

    “徐大叔!”在看清那人影的模样后,十九发出了一声惊呼,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之人,脸上泛起雀喜之色,但又转瞬想到了些什么,将这样的雀喜又生生的压了回去。

    那来者的确便是徐寒,他不曾回眸去看一眼满心震惊的十九,更未有去看那十九身旁所堆积的那些他曾经的同伴的尸首,他只是在那时伸出手轻轻一抛,一位身着黑衣的身影便在那时如同一只臭鱼烂虾一般被扔在了地上,在这满地狼藉中一阵翻滚,最后方才停下。

    十九很确定她从未见过这人,但却能从那人奄奄一息的模样中感觉到,方才徐寒离去便是为了斩杀此人。

    咳!咳!

    那人似乎还未有死透,在停下了一阵翻腾之后,他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然后他艰难的睁开眼看了徐寒一眼,又看了看周遭的情形,在第一时间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惨白的脸上在那时露出一抹笑意,他看着徐寒言道:“怎么?你觉得那我做人质就可以威胁到谷主了吗?”

    “呵呵,鬼谷子的步伐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住...我们终将成为星空万域永恒的...的...神?...”

    似乎到了生命的尽头,只有这样狂热的信念还能支撑着这个鬼谷子如此行事,徐寒却对此并不在意,他毫不客气的唤出一道剑意刺入了那鬼谷子的胸膛,凌冽的剑气将他那本就触目惊心的伤口再次撕开了一道口子。

    “神?奄奄一息的神吗?”徐寒的声音随即响起,那语调中的冰冷与淡漠几乎让一旁的十九难以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是那个曾经苏慕安口中的府主大人。

    但还不待十九的小脑瓜中理清徐寒与眼前这个人的关系,穹顶之上的天色又是一暗。

    诸人在那时纷纷抬头看向穹顶,只见那天穹之外的世界黑白双气奔涌,萦绕在穹顶之上,将那本就微弱的光芒尽数遮掩。

    “那是什么?”十九惊恐的高呼道,以她的眼界自然无法明白发生了什么,甚至因为隔得太远的缘故,她连那处究竟发生了什么都无法看得真切,但忽然黑暗下来的天地,却依然不可避免的让她陷入了惊慌。

    而立在她身旁的黑衣周渊却在那时迈步而出,走到了十九的身侧,仰头看向天际,沉着眸子言道:“鬼谷子。”

    “什么?”十九虽然在此之前也听到徐寒也提起过这三个字眼,但她还是并不明白这三个字眼背后的含义。

    黑衣周渊伸手摸了摸十九的脑袋,言道:“看仔细咯。”

    十九一愣,她不由得侧头看向这黑衣周渊,却见对方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而这份笑容正是那年在贫民窟中将她拉扯出来的老人脸上的笑容,她在那时豁然醒悟了过来,眼前这个人才是她真正的师父,才是那个给她取名十九的十八。

    在这样的气氛下,十九收起了心头的疑惑,她很是乖巧抬头看向天穹,看着那漫天翻涌的黑白气息,看着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是的,那道遮盖天地的气息再穿过云层之后,直直的落在了大渊山的山巅。

    然后那黑白之气翻涌,就在徐寒的身前,化作了一位慈眉善目身着黑袍的老人。

    他眯着眼睛扫视了一番这一片狼藉的大渊山巅,目光也曾在那位奄奄一息的鬼谷子身上落下,但转瞬却又收回,最后看向背生双翼,双眸漆黑的徐寒言道:“你这样子,很好。”

    徐寒皱起了眉头,并不理会老人这无稽之言。

    “我们是一类人,我们都有幸触碰到那伟大的力量,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星空万域更好。”老人对于徐寒的态度却并不放在心上,反而继续轻声言道。

    他的语调温和,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一抹慈祥的笑意,就像是一位白发老人在看着自己的儿孙一般。

    徐寒却果决的摇了摇头,说道:“对不起,我不懂。”

    徐寒的回答似乎并未有让老人生出半分的意外,他还是笑道:“那是你未有去用心感受那力量的伟大,只要你放下心中的执念,用心去想,去想这个世界的本质,去想星空万域的本质,你就会明白,星空万域需要这样一把星空之鞭,去促使那些懒惰者进化,去淘汰那些不思进取之人,这样,星空万域才会变得强大,变得无坚不摧!”

    徐寒眸中的光芒变化,他似乎陷入了沉思,他想着老人所言,再想着那帝君之力中不断传来的关于远古的记忆,他脸上的神色在那时有些些许动摇。

    老人微笑着伸出手,言道:“来吧,孩子,给我你的力量,数万年后,当众生走向不朽,他们高唱的颂歌中一定会铭记你的牺牲,是你造就了新的星空之鞭,是你给了星空万域以后万世的不朽!”

    徐寒脸上的神情变得恍惚了起来,他的手在那时竟然真的缓缓伸出,就要落在那老人的手上。

    “记住这张脸了吗?”而徐寒身后的黑衣周渊却也在这时看向身旁的女孩,笑眯眯的问道。

    十九还在疑惑,但出于对自己师父的信任,她还是如实的点了点头。

    黑衣周渊脸上的笑意更甚,他伸出手抚摸着十九的脑袋,眼睛忽的眯起,语调却阴沉可怕的言道:“那就好,记住这张脸,就是你以后万年唯杀的人的模样。”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佛音

    一番祥和的天地,人族男耕女织,妖族繁衍生息,没有争端,没有杀戮。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数万年,一直持续到这方天地的生灵都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有一天,天外走出自己世界的外来者发现了这方天地。这里肥沃无比,灵气充沛,但偏偏这里的生灵因为了无争端,故而都没有修行的动力,以至于这方天地中的生灵孱弱无比。

    外来者觊觎这方世界,于是他们破开了天门,涌入了这方天地。

    习惯了平静的生灵们对于这忽然而来的战争措不及防,他们草草组建起的大军,在外来者的铁爪下犹如瞬息土崩瓦解。于是这方天地的生灵被外来者所奴役,女人们成了外来者发泄的工具,男人们成为可以被尽情压榨的奴仆,而妖族则成了任意把玩被囚禁在笼中的玩具。

    男人便曾经就是那方天地的统治者,他所在的世界被奴役,他自己也无法幸免,被那些外来者所囚禁,说不上是有幸还是不幸,外来者中的统治者曾与他有过一番隔着笼子的对话。

    对方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对话。

    一位胜利者与一位落魄的失败者。

    男人记得在那肮脏的地牢中,对方穿着一双鎏金的马靴,在地牢的通道中来回踱步,哒哒的声响回荡,宛如一把重锤敲击在男人的心脏。

    男人不解的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可怕的事情?”

    “这个世界那么大,有的是土地,有的是瓜果,你们想要粮食,我们可以分出土地给你们耕种,你们想要肉食,山林有的是走兽,江河里有的是鱼虾,为什么一定要杀我们,奴役我们呢?”

    对方面对这样幼稚的提问,脸上挂满了笑意:“世界没你想的那么大,我们所在的世界地域广袤,比起你这方天地不遑多让,但不过万年的光景,在杀戮与争端中,世界的灵气都被耗尽,我们需要继续繁衍,继续变强,所以我们来到了天外。”

    “世界的本质就是这样,强者征服弱者,就像你们捕获走兽。我们的眼中你们其实就是鸟兽,你觉得我们会和鸟兽共同拥有一个世界吗?”

    “弱肉强食,你们在安逸中度过了太久的光阴,忘记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而我们从出生起每个婴儿的都握紧了拳头来到这个世界,因为我们明白这个道理。要么战斗,要么死去。身为王者,你的子民看不到,你也看不到,那么你们的灭亡便是注定的事情,不是我们到来,便是别人到来,安逸的假象终将被刀剑撕破!”

    说完这话,对方便带着胜利者的高傲离去,而身在囚笼中的男人却陷入自责与沉思。

    他曾无法认同这样的逻辑,但当铁一样的实事摆在他的面前时,他无法却否认他族群说遭受的苦难便是由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于是,他开始反思,开始去想这个世界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越是细想,他便越是莫名的认同了那个奴役他族群的王者的逻辑,他明白了就像丛林里只有跑得最快的鹿才能在猎豹的追逐中存活,而也只有最狡猾的猎豹才能捕捉到那些警惕的猎物一般。猎物与猎手们相互选择,淘汰彼此中的弱者,双方看似敌对,其实却都在促使着彼此朝着更强大的方向进化。

    那生灵也是一样,一旦沉浸于安逸之中,终究会在某一天的巨大灾难面前束手无策。

    所以,为了让这样的痛苦不再重演。男人想要成为一位先驱者,想要成为这星空之下,无数世界背后的长鞭。他要威吓那些世界的生灵让他们知道威胁始终存在,要么不择手段的变强,要么就干净利落的毁灭。

    男人的决意太过强烈,以至于他在那地牢中每一天都在这样的想法中不断的度过,终有一天,星空之中冥冥的意志回应了男人,强大而又无可匹敌的力量被灌入了男人的体内,他带着仅余的族人冲出了那方天地。

    于是,从那天起,男人化为了星空之鞭,而万域星空之中也多出了一位让无数生灵闻风丧胆的邪神帝君。

    ......

    不知是不是那老人的有意牵引,徐寒的脑海中在那时浮现出了诸多碎片式的记忆,他们很快便连成了一条线。

    而身处那样的记忆中,并非简单的读取记忆,而是宛如成为当事人,体会过了那男人在目睹自己族人被奴役,自己的家园被侵占的绝望,也感受过了一次又一次男人对世界的思考,就仿佛徐寒真的经历过这一切一般,他的额头上开始冒起密密麻麻的汗迹,心中对于男人的决定竟出奇的多出了一份认同。

    “你明白了吧?星空万域需要帝君,这样生灵才会前进,这样他那方世界以及你这方世界曾演化的悲剧才不会重演。”老人鬼魅一般的语调在徐寒的耳畔来回响彻,声音之中像是裹挟着某种可怕的事物,一次又一次的敲击着徐寒的心房,洞穿着他内心的防线。

    徐寒的手已然渐渐放到了老人的手心,老人的脸上那和蔼的笑容一息胜过一息。

    他眯起了眼睛,看着徐寒:“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老人说着,眼看着徐寒的手就要落在那处。

    啪!

    可就在那时一声清脆的响声忽的在这昏暗的大渊山山巅响起。

    在老人错愕的目光下,徐寒的手用力的一挥,狠狠拍在了老人的手掌。

    老人的手掌被弹开,徐寒那方才分明已经混沌的眸子却在这时忽然恢复了清明,他盯着老人,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你说得不错,可为什么成为新的帝君的人,不能是我呢?”

    老人不知是未有想到徐寒能从他蛊惑中清醒过来,还是因为徐寒此言太过胆大妄为,他在那时一愣,但很快便笑了起来。

    当然不同于之前那和蔼的笑容,这一次漫上老人眉宇的笑意中写满的是嘲弄与不屑。

    “你?孩子,有些力量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承受的。”但很快他还是恢复了自己那从容又和蔼的模样,他轻声言道,语气中倒是不乏规劝之意。

    “若我一定要试试呢?”徐寒不为所动,沉眸再言道。

    “无碍。”老人也不动怒,只是有些遗憾:“毕竟无论你愿不愿意,该发生的事情终究要发生,个人的意志在万域星空的车轮面前终归只是尘埃。老朽说这么多,只是希望你能明白这一切是有意义的事情,而非你想的那般不堪。”

    老人说得不急不缓,在他看来,徐寒能够击溃他派来的师徒着实让他诧异,但在击败监视者后,整个万域星空已无任何再能制约他。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继续他想要做的事情,因此他此刻方才能够如此轻描淡写的与徐寒说上这么一些话。

    而既然徐寒无法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他也理所当然的结束了这番对话。

    那时老人宽大的黑袍再次鼓动,黑白之气涌出,将他的身躯包裹。

    而后他的一只手豁然伸出,朝着虚空一握,他似乎什么也没有碰到,但离他数丈之远的徐寒却忽的脸色一白,身子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随即被高高提起。

    “你看,你只是帝君力量容器,我让你活了十九次,只是因为我需要你活够十九次,现在这十九次已经走到了尽头,你也好,你的世界也罢都得死。何必还要多出那么多无谓的奢望呢?”老人眯起了眼睛,依旧语调轻柔说道。

    只是同样的语气,却不再有方才那般的和蔼,而更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低语。

    一旁的十九见到这方场景,自然是心头一震,她下意识的想要上前帮助徐寒虽然徐寒在此之前做了许多十九痛恨不已的事情,但在她的心中那个徐大叔终归是要好过这个莫名其妙的老人。

    但她的脚步方才迈出,一旁的黑衣周渊便忽的伸出了手,拦住了想要上前的十九。

    “师父?”十九不解的看向黑衣周渊,很是疑惑。

    “乖乖站着,还不到你出手的时候。”黑衣周渊笑道,神情温和,让心底乱做一片的十九在那时莫名的安宁了下来。

    徐寒愤恨的看着老人,他周身的剑意黑气涤荡,似乎极力想要挣脱老人的手掌,但他的身子在那时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束缚,任何的挣扎在那样的力量都显得像是徒劳。

    “孩子,我看了你十九次,从一个乞丐到现在的徐寒,你身上的每一根毛发我都清楚,你觉得你能有什么资格与我斗呢?”老人怜悯的看着徐寒,嘴里幽幽言道。

    “龙气?”老人说着,另一只手也在那时伸出,朝着徐寒轻轻一挥,就像是轻轻拨弄了眼前一张看不见的古琴上的琴弦一般。

    徐寒上身上那头黑龙的纹身便在那一刻被老人拉扯而出,那头黑龙的虚影不断的正在咆哮,可却同样在那股完全碾压它力量下渐渐失去气力,随着老人的另一只手轻轻一握,黑龙虚影便化作粉剂,消散于天地间。

    这黑龙之中包裹着这个世界大半的龙气,这股龙气与以往的被黑龙吸收,又或者随着鬼菩提的死而散去不同,这一次,那位老人是将这龙气彻底毁灭,本就支离破碎的世界随着这龙气的湮灭,顿时发生了某些变故。

    轰!

    一声闷响从世界的深处响起,本就摇摇欲坠的大渊山再次开始摇晃。

    天外的虚空开始涌入,不断蚕食着世界的边缘,气温急速的下降,天地间异象不断。

    “剑意?”老人又言道。

    他的手指再次轻轻拨弄,无数剑意在那时再次被老人从徐寒体内拉扯而出,徐寒的脸色一白,周身的气息开始变得萎靡,而那些白色的剑意也在老人的轻轻一握之下再次粉碎。

    “还是你这自诩为天下第一的仙人肉身?”老人凭空一握的手微微用力,那徐寒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难看。

    他的嘴里发出一声闷哼,然后四肢百骸之中一道道轻响接二连三的自他体内炸开,那是他的骨头一寸一寸碎裂的声音,淋漓的鲜血顺着他的皮层渗出,很快便侵染了他的整个身子。

    “看看,这就是你费尽心思得来的所有东西,有意义吗?现在的你还剩下什么?半妖的躯体以及从帝君那里得来的些许力量,这些又能做什么?你不敢再获取更多的力量,因为你孱弱的神魂根本无法匹配那么强大的力量,你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就凭你也想成为这星空之下唯一的神?痴人说梦罢了。”

    老人如此言道,周身奔涌的黑白之气愈发的汹涌,加上此刻的天地异象,他傲然立于其中就像是一位从天而降的神?,向着这方世界的生灵宣判来自末日的裁决。

    “你看这个世界,支离破碎,我只要轻轻的再这么一握,这个世界也会灰飞烟灭,看上一眼吧,最后一眼。”

    老人这般说罢,那支手便在那时猛地一握。

    世界支离破碎,先是冰雪笼盖天地,然后从世界的中心大地被沟壑割开,毒蛇一般的裂纹四散蔓延,天外的虚空涌入,顺着这些分析吞噬掉这个世界的山川、河流以及生灵。

    这些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偏偏在老人如此一握之后,世界却安静无比,并没有任何他预想中的事情发生。

    “嗯?”诧异之色第一次浮现在了老人的眉梢,他皱起了眉头正要去思索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

    “南无喝??蚰恰ざ??挂?!?/p>

    “南无阿?o耶。”

    “婆卢羯帝烁钵!?/p>

    ......

    他的耳畔却在那时响起一声声梵唱之音,老人循声望去,却见他身子两侧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两位和尚,一位身着白衣,一位身着黑衣,二人的容貌如出一辙,且都在那时悬空而坐,沉眸闭目,轻诵着佛音。

    而随着这佛音的唱响,他的上空一具已经失了生机的紫眸少女的尸体凭空而立,从那少女的体内某些事物在这梵唱的牵引下涌入了徐寒的体内。

    也就是随着那东西的涌入,徐寒体内的力量开始了无节制的向上攀升。

    老人眸中的诧异在那一刻化为了惊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天外之物

    南飞的雁会在春日北行,将死的雄鹰会最后一口气登上悬崖。

    辗转流离的人,会在死前遥遥远望,寻找他的故乡。

    世界之于生灵,便是北方之于大雁,悬崖之于雄鹰。

    你生于此,长于此,因此哪怕流离千载,灵魂深处总归会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你,一路前行,回到你诞生之初。

    而这一点,对于那无知无识的魂魄更是如此。

    它太过强大,强大到足以包容帝君的力量,它那以被杀死,甚至难以被囚禁。所以他们只能将这魂魄放逐于无垠的虚空,却忘了他与他的世界总归会相互吸引,离家的孩子终会归来,或者...

    已经归来。

    ......

    老人看着此刻的徐寒,看着那自那紫眸少女的尸体内不断涌入徐寒体内的事物,他眉宇间的惊骇一息胜过了一息,这对于掌握了星空万域无数个世界的老人来说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至少在他看来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他生出这样的情绪了。

    “它...它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他喃喃自语道,即使到了这时他依然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

    而那方才被他隔空抓住颈项,动弹不得的徐寒却在这时缓缓抬起了头,他紧绷的身躯似乎也挣脱了那无形的束缚,缓缓舒展开来,他盯着老人,沉着漆黑的眸子言道:“你们看我看得太仔细了,以至于这个世界发生的很多都被你们所遗漏,所以,这一局还是我赢。”

    徐寒说罢这话他的身子猛然一震,世界深处那狂暴的力量好似受到了某些感召,轰然涌入徐寒的体内。

    徐寒周身的气势一荡,那仍处于某种惊骇中的老人一时措不及防,身子一顿,便于那时在这股浩然的气势下被生生震飞了出去。

    当然,这样的力量远不足以要了这位如今星空万域真正意义上的主人的性命,甚至这对他造成的伤害都可谓微不足道。相比于这些,那内心的惊骇显然更为让老人惴惴不安。

    “它怎么会在这里!明明...明明!!!”他死死的盯着徐寒,依然不断的重复着之前的话,只是语气比起方才的呢喃更多出了一分惶恐。

    徐寒朝前迈出了一步,他背后黑色的双翼再次张开,而这一次,那双翼便足足有千丈之巨,大有遮天蔽日之势,他言道:“只有反派才会给敌人解释来龙去脉。”

    说罢,他背后的双翼一振,他的身子便猛然朝着老人杀来。

    徐寒的力量显然随着那帝君之力的疯狂注入而提升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他的攻势凌厉,每一拳的轰出都让拳风的落处的空间轰然碎裂,露出其后无垠的虚空。

    老人在徐寒这般凌冽的攻势中节节败退,竟是没有半点的还手之力。

    似乎他也意识到如此打下去,徐寒只会越战越勇,饶是现在徐寒的攻势还不至于将他彻底击败,但若是在这个世界呆得足够久,徐寒终会获得足够强的力量将他彻底斩杀。

    而击杀现在的徐寒却并非他能做到的事情,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规则,而为了保护自己的世界,任何外来物的力量在来到另外世界时都会被削弱。虽然如今这个世界已经千疮百孔,但这样的规则只要这世界存在,便不会更改。身为不朽之境的强者,老人虽然可以不断的摧毁这个世界的规则,从而让处于这个世界的投影不断获取来自本体的力量,但这样的速度却远远比不上徐寒从世界深处所抽取来的帝君之力。至少现在这样获取了那个人的神魂的徐寒,绝对不是他在短时间内可以击败的,而同样拖得越久,他的危险也会更大。

    鬼谷子趋吉避凶,乃是他们几乎融入了身躯的本能,身为鬼谷子一脉的真正掌权人,老人自然不会去冒这样的风险。他的心头一横,宽大的黑衣长袖便是一挥,漫天的黑白之气奔涌,短暂的拦下了徐寒的攻势,而后他的身子便于那时头也不回的朝着穹顶远遁而去。速度之快,远非徐寒所能企及。

    当然,徐寒也确实并没有追击的心思,他沉眸看了看那逃遁的身影,下一刻便毫不恋战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正如老人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中无法击溃此刻的徐寒,徐寒同样也知道一旦冲出这方世界,他也不见得能是老人的对手,更何况吸收那道神魂,对于徐寒来说也并非一件幸事。

    而且,此时此刻摆在徐寒面前的问题还有很多。

    “徐大叔...”十九见那老人离去,她在那时迈步上前想要与徐寒说些什么,可话才出口却又悄悄止住。

    她的脑袋里此刻乱成了一团浆糊,她有些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那个老人是敌人吗?徐寒又是朋友吗?这本应该在女孩心头黑白分明的答案此刻却混淆在了一起,难辩对错。这短短几个时辰之间发生的一切,对于十九来说终究太过突然了一些。她不得不抬头看向自己的师父,期望他能够给出个答案,毕竟他方才的所言所行显然比起自己更了解这其中的始末。

    但她的师父却对于十九递来的目光视而不见,反倒是神色复杂的看着那背对着他的徐寒,他看了好一会,似乎方才鼓起勇气言道:“他走了,现在你回头,或许...”

    始终沉默的徐寒不曾回头,他抬头看向不断被天外的虚空侵蚀的天空,然后低沉着声音说道:“他还会回来,这是唯一的路,要么走下去,要么死在路上,除此之外,我们别无他选。”

    黑衣周渊再次沉默,而这样的沉默无疑代表着他认同了徐寒的话。

    徐寒忽的转过了身子,看向周渊,他布满了毒蛇般暴起的青筋的脸上在那时露出了一抹笑容。

    那是很古怪的一抹笑容,首先,那样一张狰狞可怖的脸本就不适合这样的神情,更何况面对比起他不知年长几何的周渊,徐寒脸上的笑容之中竟是带着几分对待晚辈时的宽慰与温软。

    这样的笑容配上这样一张脸,自然古怪万分。

    可更让十九没有想到的是,徐寒竟然在那时伸出了手,放到了周渊的头顶,轻轻抚摸了一番他的雪白的头发,然后方才言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那样的话下,在十九眼里素来沉默寡言的周渊却莫名的眼眶一红,不仅如此,十九能明显的感觉到周渊的身子也随即开始了轻微的颤抖,他低着头,似乎极力忍着泛红的眼眶中某些东西在那时奔涌而出。虽然这么说来有些不合时宜,但十九还是觉得自家师父在这时的表现着实太过女儿态了一些。

    “最后一次了,在坚持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徐寒却似乎对此并不感到半分的意外,反倒语调极为温柔的言道。

    “可...”黑衣周渊低着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也不知是不是十九的错觉,还是真的因为太过悲伤的缘故,她暗暗觉得此刻周渊的声音竟有些变形。

    当然她并有更多的时间却品味自家师父在这时升起的变化,因为徐寒在说完这话之后,他便再次抬头看向穹顶,随着他背后的双翼一震,他的身子便于那时冲天而起,飞向苍穹。周渊到了嘴边的话,也在这时戛然而止,与十九一般在同一时间看向那道遁向天际的身影。

    ......

    世界的破损已经极为严重,甚至已经不需要任何外力的作用只要放任他些许光景,这个世界便会在虚空的吞噬以及自己气运的湮灭之下缓缓归于死寂,这个时间并不会太长,不过数十日光景罢了。

    徐寒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来到穹顶之下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沉着目光审视着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世界外的虚空是一片漫无边际却又试图吞噬一切的可怕事物,而徐寒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驱逐这些已经涌入了世界的虚空。

    他的心头一动,背后的双翼再次张开,狂暴的气势奔涌而出,犹如潮水般朝着四周倾泻,说来也是奇怪,在那股气势的冲击下,那些犹如粘泥一般附着在穹顶的各处缺口上的虚空竟是疯狂的颤抖起来,他们就像是对徐寒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极为恐惧一般,在这样的一阵疯狂颤抖之后,便迅速的退去,不过百息不到的光景,附着在这个世界穹顶各处的虚空便尽数推出了这个世界。

    而这样的状况却并非一劳永逸之举,事实上即使退出了这个世界,那世界四周虚空依然在进行着一阵阵轻微的翻滚,既有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动,亦有对身处世界之中的徐寒的忌惮。

    徐寒知道虚空的蛰伏只是暂时的,想要救下这方世界他还需要做更多的事情。

    他并没有太多的迟疑,在喝退那些虚空之后,他的眉目一沉,双手再次张开,滔天的黑气奔涌而出。

    他们遮天蔽日,如海浪如江河一般源源不绝,在徐寒意念的催动下,涌向穹顶各处的缺口。

    这便不如之前喝退那些虚空那般简单了。

    世界之于星空万域自然是渺小不堪,但对于身处这个世界的每个生灵来说,世界却又无比庞大,饶是是现在的徐寒想要修复这样一个世界也同样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情。

    黑气还在不断的从他的身上涌出,奔向那些越来越远的远方,涌入那一个又一个或大或小的碎口。

    徐寒的额头上开始浮现一道道汗迹,脸上那些暴起的情景也愈发的狰狞,就像是要冲破徐寒的皮层一般,他不断的从世界深处夺取来那帝君的力量,他眸子中的黑色也随着这股力量的涌入而愈发的漆黑,就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一般。

    随着时间的推移,徐寒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他知道这是帝君的力量以及那个人的神魂中残留的意识在与他争夺这具身躯的所有权,那个人的神魂虽然拥有驾驭帝君之力的能力,但他早已被鬼谷子们灭杀了神识,所余的无非便是求生的本能,一旦被这股神魂吞噬了心智,下场比起被帝君所噬估摸也好不到哪里去。

    徐寒咬了咬牙,强忍着自己周身传来的不适,继续催动着世界深处的力量涌入自己的体内,同时又将之催动着涌向穹顶。

    转眼一个多时辰的光景过去了,徐寒周身的气势愈发的磅礴,但周身却满是湿漉漉的汗迹,甚至毛孔之下都已经开始渗出一道道淋漓的鲜血,从他身躯内涌出的一道道黑气却宛如蛛丝一般将他的身躯与这个世界链接。

    他脸上满是痛苦之色,浑身上下传来一阵阵好似要将他撕裂的巨大痛楚。他沉着脸色,凭借着最后一口气,在那时沙哑着声音低吼道:“合!”

    此音一落,那些奔涌在这个世界各处的黑色气息顿时翻涌,他们在那些碎口处渐渐凝聚,就像是结了冰的水一般,化为了实质,一个接着一个封堵上了在方才大战中留下的缺口。

    ......

    呼!

    呼!

    做完这些的徐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同时还不断摇晃着自己的脑袋,似乎是想要让自己保持清明,以此对抗体内不断咆哮的其余的两股意志。

    事情还未有结束,他虽然修复了这个世界的碎口,但这个世界依然处于鬼谷子的视线之下,而他却不可能一直讲那神魂放在自己的体内,因此他必须在那神魂吞噬掉他的意志之前,将之驱逐,而在驱逐者神魂之前,他还得做上一件事情,以确保这个世界会在以后的一段时间内远离鬼谷子的视线。

    想着这些的徐寒再次咬了咬牙,他顾不得嘴角渗出的血迹,一只手便在那时朝着虚空一握,那落在大渊山巅已经失了气息的那位鬼谷子的使徒的尸体,在这时猛然受到了徐寒的牵引,身子凭空而起,转瞬便飞升到了徐寒所在的穹顶。

    徐寒的眸中黑芒大盛,一道道黑气涌入那具尸体,那具尸体在那股黑气的包裹下竟然古怪至极的开始分解,某些东西随着这样的分解被徐寒牵引着涌出。

    那是鬼谷子一脉的本源之力。

    鬼谷子一脉本就擅长推演天地之术,这遮掩天机之法更是炉火纯青,当年鬼谷子一脉就是靠着此法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帝君的追杀。这位鬼谷子的使徒虽然死在了徐寒手上,但能被那老人逶迤如此重任,想来在族群中的地位必然不低,他体内的本源之力徐寒加以那帝君记忆中的秘法,便可暂时蒙蔽住这个世界的气息,让他们短暂逃离鬼谷子的视线。

    这虽然不是长久之计,但对于现在的徐寒来说,每一息的时间都极为珍贵。

    那尸体被他一道道分割开来,包裹在其中的本源之力在徐寒的手中越聚越多,但徐寒的脸色却也愈发的难看,周身所渗出的鲜血也愈发的频繁。

    突然,徐寒的脸色一变,他体内两股其它意志在一次次的冲击之后终于攻破了徐寒的意识防线,涌入他的神识之中。三股意志在那时裹挟在一起,谁也不肯想让,徐寒极力想要支撑自己做完这最后一步,因为他知道那位鬼谷子的老人虽然已经离去,但以对方活了数十万年的心性来看必然还会监视着此处,如果徐寒此事倒下,对方极有可能杀个回马枪,让徐寒之前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但神识的斗争却并非**上的伤痛可以比拟的,徐寒只是支撑了数息不到的时间,脑海中的意识便彻底混乱,他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在那时眼前一黑身子便直直的朝着地面坠落下去。

    几乎就在那同一时间徐寒能够明显的感觉天外传来一道探查的神识,这必然是那去而复返的鬼谷子,想来他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徐寒的异状,一旦他确定了徐寒的状况,恐怕就真的会再次出手摧毁这个世界。而失去了徐寒,这个世界显然并不存在任何人还能阻止对方的行动。

    徐寒的心头不免生出强烈的不甘,他的计划走到这一步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可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刻出了岔子...

    他虽然想着这些,可他的身体却并不允许他去做到任何事情,他的脑袋越来越沉,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而在他彻底昏死过去之时,他隐约听到那大渊山的山巅传来一声高亢的凤鸣。

    也隐约看见那道红色的尸体中,一道浑身浴火的事物忽的展翅而出,朝着他急速奔来。

    那似乎...

    是一只凤凰。

    徐寒在昏死之前,暗暗想到。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天大的秘密

    “醒醒。”

    “醒醒!”

    “醒醒!!”

    徐寒的耳畔不断的传来一阵阵若有似无的声音,那是一位女子的声音,语调中带着些许焦急与担忧,也带着一股徐寒似曾相似的味道。但偏偏徐寒却又如何也记不起这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

    “快醒醒!”

    那声音还在徐寒的耳畔响彻,语调中的焦急一息重过一息。

    徐寒在浑浑噩噩中已经忘记了自己究竟处于何种的境遇,只是下意识的在那声音的催促下缓缓又艰难的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入目的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这样的世界,徐寒并不陌生,他曾不止一次进入过这样的世界,它可以是某个意识的神海,也可以是某位大能所张开的结界。

    见怪不怪的徐寒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他沉着眉头思虑起了之前自己处境。

    虽然意识短暂陷入停滞让徐寒有些脑仁发疼,但毕竟到了这般境界,恢复力远超常人,徐寒微微思索便明晓了之前发生的一切,但这并没有让徐寒生出任何恍然的庆幸感,反倒是让他再次意识到此刻的危机鬼谷子依然窥视着这方世界,随着他的倒下,那忌惮他的鬼谷子必然卷土重来,而他在倒下前也并未有完成他所有计划的最后一步。

    想到这里,徐寒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试图挣脱这方白茫茫的世界,但这时他方才发现自己的四肢百骸竟然再无半点气力可言,孱弱得连寻常百姓都不如。

    徐寒虽然已经猜出了自己此刻所处之地极为特殊,远不是依仗力量便可以破开的,但一想到自己所处的世界所面临的危机,他还是免不了心头烦忧。而因为周身的力量不知为何消散不见,徐寒就是想要做些什么也无能为力,故而他只能是在一阵沉默之后看向四周那白茫茫的天地,高声言道:“阁下设下这般结界,若只是想要困下徐某人未免太过大费周折了,如此想来阁下想必定然还有所图,既然如此何不现身一见!?畏首畏尾岂是男儿所为?”

    这当然是拙劣到了极致的激将法,但摸不清对方的来路,难以对症下药的徐寒只能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这般一试。

    “可妾身本来就不是男人啊?”

    而令徐寒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话音方落,那白茫茫的世界深处便传来一道娇柔的声音。

    那声音从这白茫茫的天地的四周传来,徐寒下意识的抬头望向四周,可四周的天地依然空荡荡,并无任何的人影或者任何的活物存在。

    徐寒皱起了眉头,他对于那声音的是男是女并不在意,只是心头却暗暗惊骇于对方竟然能够如此悄无声息的将他困在这方天地中,想来修为必然不俗。他压下了心头的异样,故作平静的继续言道:“男人也好,女人也好,趁人之危终究不是正人君子所为,阁下意欲何为不妨现身一说。”

    “呵呵。”世界的四面八方传来一阵银铃般清澈的笑声,“伶牙俐齿,在这方面的功夫你倒是比他强出了千百倍。”

    那声音如此言道,徐寒便将这世界的四面八方忽的涌出一道道红色的事物,他们宛如一层层薄纱,在世界的各处的涌动,然后在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气机的牵引下,这些东西朝着徐寒的跟前猛地汇集而来,转瞬便在徐寒的跟前化作了一道火红色的人影。

    火红色,这样的辞藻用在那道人影的身上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宫装长裙,乌黑的长发两侧都有一小撮头发被红色的丝带束起,披落在肩前,滴水的双唇殷红,黑色的瞳孔中时不时的有火光乍现,而最为奇异的还是女子的双足**,只有那右脚的脚踝处系着一枚铃铛。

    而自她出现那一刻起,徐寒便能明显的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温度似乎在那时上升了许多,哪怕对方并未刻意催动起半点的力量,但立在她跟前的徐寒还是能感受到一股股扑面而来的热浪。

    所以,徐寒觉得火红色这样的辞藻并不是适合眼前这个女人,她本身似乎便是一团火,一团从远古燃烧至今,从未熄灭的火。

    而除开这样的感受之外,徐寒还从这女人的身上闻到了些许熟悉的味道,

    他隐隐觉得他似乎在某些地方见过这个女人,或者感受到过那从她身上倾泻而出的气息,但他却说不真切。

    似乎是感受到了徐寒神情间的疑惑,那立在他身前的女人竟在那时朝着徐寒微微一笑。

    徐寒自然不会因为如此便放下心头的警惕,他继续沉眸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并未在第一时间回答徐寒的问题,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徐寒身上,来回打量,那目光颇为古怪,并非敌人之间的衡量,也非故人之间凝视,而更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在小心翼翼的观赏着对方每一处细微的变化。

    而更为古怪的是,在对方这样的注视下,徐寒的心底竟是升腾起了某种翻涌的情绪,有思念、有愧疚、有不舍、有悸动。徐寒很清楚这些情绪并非源于他自己,而是某种隐匿在他躯壳中意志所产生的情绪。但碍于徐寒此刻的状况,他并无法对此追根溯源,只能愈发警惕的看着那女子再次问道:“阁下究竟想要做什么?”

    女人还是没有回应徐寒,她依然将目光落在徐寒的身上,不曾转移片刻,但好在这一次她并未有再无视徐寒的提问:“看一看你。”

    可她的给出的答案却是模棱两可,同时也让徐寒不免生出被对方戏弄的不悦。不过徐寒却也明白现在的自己是身在屋檐下,为了自己的性命也好,为了能有机会走出这个世界,赶在那鬼谷子再次杀到之前遮掩住这个世界天机也罢,徐寒都得不得暂时压下自己心头的火气,再次言道:“我与阁下认识吗?”

    女人很是果决的摇了摇头。

    然后她负手转过了身子,在那白茫茫的世界中来回踱步,她脚踝处那枚铃铛在她这样的动作下叮铃作响,声音回荡在这白茫茫的世界中:“我只是想要看看他选中的人,和他想要保护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徐寒的眉头再次皱起,他终究不喜于对方这般故作高深的说话方式,尤其是在这样的关口,于徐寒看来没耽搁一息的时间,对于那个世界来说危险便多出一分,他虽然极力想要用尽可能温和的办法解决眼前这忽然出现的麻烦,可对方却始终顾左右而言他,这样的行径终于是耗尽了徐寒的耐性,他的眉宇间煞气忽的涌动:“阁下布下这样的结界,将在下困于其中,所谓何事还请阁下明言,若是阁下还想继续这无稽之谈,恕徐某难以奉陪。”

    只是徐寒这一番声色肃然之言却并未让女子收敛半分,她反倒是低着头一阵掩面轻笑,那双眸子中如含秋水,当真是风情万种。然后她娇滴滴的言道:“可公子不奉陪妾身,公子又能去何处呢?”

    徐寒的脸色在那时一变,虽然他不喜这女子从出现开始便轻浮至极的态度,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女人的这番话并未有错,身处对方以秘法造出的世界中,未有得到对方的允许,想要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冲出这个世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情。

    但徐寒却并没有就此放弃的打算,他开始沉眸闭目,细细的感应着自己体内的状况,也探查着这个世界的状况。

    他很清楚,他的力量绝对不会凭空消失,只是这个女人造出的结界中存在着某些秘法隔绝了他与自己力量的联系,只要他能找到这结界的阵眼,破解它的封闭,他便可以破除这个结界的困扰,冲出女人的束缚。

    只是正如徐寒之前所想,这本身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况且就站在他身边的那位红衣女子又岂会放任他去做到这一点。

    百息的光景过去,徐寒紧闭的双眸间眉头挤在了一起,这方结界所化的白茫茫的世界远比徐寒想象中要古怪得多,他一番探查下来并无所获,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他身旁那位一直未有出言打扰他的红衣女子忽的叹了口气,言道:“你吸收了当年那半妖的残魂,又吞噬了太多的帝君之力,此刻你的身体中,这两股意志争夺不息,他们一个承天命而生,一个是这星空万域中已知的唯一神?,哪怕二者聚集在你身体的力量都不足他们全盛时期的百分之一,但这样的存在也远非你所可以抗衡的,虽然你的神识被我囚禁在了这方结界中,但同时也正是因为有这方结界的存在,你才可以暂时躲避那两股神?一般的意志的侵袭。”

    徐寒听闻这番话,心头微微一凛,他方才用尽了浑身的解数也未有感应到本应存在于他体内的强大力量。此刻闻言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并非肉身在此,而是神识被囚禁于此。他心底不免有些惊骇,但却故作淡定的看向那红衣女子:“这么说来,阁下将我困于这方结界是为了我好咯?”

    红衣女子听得出徐寒话里的不悦与怀疑,但她却并不将至放在心上,反倒是一改之前的轻浮作态,神色肃然了下来:“我可没有心思为了你这么大费周折,我只是不想让他的苦心付诸东流罢了。”

    徐寒并非愚笨之人,虽然到现在为止徐寒依然不清楚眼前这个女人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有一点徐寒可以确认,若是对方有心加害他,根本无需做出这么麻烦的举动。只用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甚至无需她出手做些什么,鬼谷子便会亲手毁灭徐寒以及徐寒所在的世界。

    但徐寒的心底对于女人的一切依然充满疑惑,他在听闻女人之言后,便再次皱起了眉头问道:“他?”

    在与对方的交谈中,对方曾不止一次的提及这样的字眼。徐寒很好奇,她口中的“他”究竟所指何人。

    女人那双好似有烈焰灼烧的眸子在那一瞬间暗淡了几分,但转瞬她还是沉着声音言道:“与这世界之恶一同降临于此的英灵,拯救星空万域的殉葬人,也是你这没有灵魂的躯壳的意志的来源,更是我的夫君...”

    徐寒的心头一震,女人将话说到了这般地步,他如何还能猜不到她话里所指?

    女人口中的他便是那帝君口中所言的那对师徒中的师父,也就是星空万域大名鼎鼎的监视者的师父,徐寒还曾不止一次的暗以为自己便是那个的男人的转世,只不过这样荒诞的念头并未持续多久便被帝君所戳破,但在他自己的心中却也因此对于那个男人存在着些许他说不明白,但却极为特别的情感。在得知此刻眼前出现的女人竟是那个人的妻子后,徐寒也不免心头一动,有些恍惚。

    而也就是在这时,徐寒忽然记起了在他昏迷时,曾瞥见的那道从叶红笺的体内飞出的凤凰虚影。

    他顿时若有所悟,看向女人的目光变得愈发的惊骇。

    “是你?你是红笺体内的...”

    女人根本不待徐寒说完他到了嘴边的话,她极为干脆的点了点头,然后言道:“就是我,但你勿需担心,只是因为那个女孩的体内藏着一丝凤凰血脉,故而我方才寄居在她的体内,于她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说道这处,那女人又有意的顿了顿,然后神情肃然的再次言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了,想来也该放下你那点可笑的警惕心了吧,我不仅无心害你,反倒还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徐寒的心底其实还藏着诸多的疑问,譬如他与那个男人之间究竟是何种关系,又譬如他这本应只是一具躯壳的肉身是如何生出的灵智,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一定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但同时他也知道现在外面的世界恐怕已经再次被笼罩在那些鬼谷子的阴影之下,他不得不压下自己心底这样或者那样的疑问,在那时沉声问道:“什么?”

    女人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她风情万种的看了徐寒一眼,然后轻声言道:“一个天大的秘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刚刚拉开的序幕

    “秘密?”徐寒盯着眼前的红衣女人,眸中的警惕之色并未有因为对方这番言论而消减半分。

    女人却并不理会徐寒的心思,她的手在那时豁然伸出,轻轻一点,指尖便不偏不移的落在了徐寒的眉心。

    叮。

    天地间响起了一声轻音,徐寒的身子在那时一震,一种犹如被醍醐灌顶的通透感涌遍了他的全身,随即那周围白茫茫的世界忽的犹如琉璃一般破碎开来。

    当那些白色的碎片落尽,徐寒的双眸再次睁开,他的耳畔传来的是凤凰高亢的鸣叫,他的眼前依旧是那片破败的天地,鬼谷子窥探这方天地的气机也方才传来,那已经被他分解化作了本源之力的事物还盘踞在穹顶之下并未散去。

    就好像他在那白茫茫的世界中所经过的数百息光景,于这个真实的世界里却不过眨眼之间一般。

    这样的时间与空间的转换着实太过突兀,以至于徐寒有些分不清他方才经历的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忽的,他下坠的身子一沉,一样事物已然将他坠落的身躯拖住。

    嘤!

    一声高亢的鸣叫再次在徐寒的耳畔响起,徐寒的心头一震,这才发现当真是有一头浑身浴火的神鸟将他的身子托起,再次奔向穹顶。

    “我...”徐寒回过了神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试图召唤出自己体内的力量,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细究自己在方才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他很快便适应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既然他可以再次奔向那穹顶,那他就要赶在鬼谷子再次降临之前,利用那鬼谷子的使徒所分解出来的本源之力,蒙蔽住这方世界的天机。

    他身下的凤凰似乎知晓他的心意,那燃烧着火焰的双翼一震,速度顿时提升了数个层次,直直的飞向穹顶。

    但徐寒却在这时皱起了眉头,因为当他试图催动起自己体内的力量时,他却发现自己体内那浩荡的力量像是陷入了沉睡一般,任凭他使劲浑身解数,那些力量也不曾被他催动半分。

    “那抹残魂还在你的体内,帝君的意志也同时在影响着你的身躯,我以秘法将你们三者隔开,一旦你调用了帝君之力,帝君的意志必然再次涌来,三者形成的平衡会再次失控,你轻者陷入昏迷,重则被吞噬心智。”而就在徐寒不解于这样的变故究竟由何而来之时,他的耳畔却想起了一道轻柔的女声。

    徐寒在那时一愣,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这声音变是方才他在那白色结界中所遇见的那位女子的声音。

    他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只是沉默了一小会之后,便言道:“那以前辈的意思,在下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鬼谷子毁灭这方世界吗?”

    “呵呵,急什么?”女子盈盈的笑声在徐寒的耳畔响彻,带着一股勾人心魄的旖旎风情。“妾身不是说了吗,我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徐寒皱了皱眉头,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鬼谷子的气息已经越来越近,随时都有可能再次降临到这个世界,这样的危机关头,徐寒着实没有心思再与那红衣女子如此嬉笑。

    他的脸色一沉,正要说些什么,忽的他却感觉到他的头顶上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似乎有一道光随着那东西的亮起照耀到了他的身上,徐寒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古怪,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一道耀眼的星光正好在那时注入到了他的眉心。

    徐寒的身子在那时一震,他看见了穹顶之上无垠的黑暗中,有一枚星辰从万里之遥的虚空而来,朝着此间天地洒下一抹璀璨,而那直直的落在他眉心的星光中,更是带着一股磅礴无比的力量,随着那星光不断的射下,那裹挟在星光中的力量也在那时源源不断的涌入徐寒的身躯。

    这样的星光徐寒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到了,当初在长安城的时候,那位监视者降临之时便曾赠与过徐寒这样的星光,虽然只是一道微不可查的星光,但徐寒便是凭借着此物登临了肉身仙人境,由此可见这星光中的力量当是何等的骇人。此刻这源源不断注入他体内的力量更是磅礴无比,比起当初那道微薄的星光强出了不知多少倍。

    在这样的星光的滋养下,徐寒的力量并未得到任何的提升,但他的意志却在那时疯狂的被星光所强化。

    正如当初昆仑仙宫中那位白衣“徐寒”所言,徐寒是当初魏先生与那位名为阿言的妖君所诞下的子嗣,而那个孩子却被鬼谷子们捉拿去,将神魂抽出,将肉身放到了世界的深处,在帝君之力的侵染下方才生出的灵智,而这样的灵智却与寻常人的灵魂不同,是一种极为特别,介于灵魂与肉身之间的事物。

    而这样的事物世间罕有,亦无法如寻常修士一般通过修行而获得强化,但这星光却似乎暗合了徐寒的灵智,竟然能够极为契合的融入徐寒的体内,壮大徐寒那独特的灵智。

    其实,世间的寻常修士对于神魂的淬炼也素来不太在意,只是在修行过程中被潜移默化的强化,最主要的作用便是让修士能够拥有足够强的意志,也可以让其在对抗一些诸如幻境之类手段时不那般轻易的深陷其中,除此以外,这方世界关于这类玄之又玄的事物修行所需的法门近乎于无。而这也是徐寒在如此长的修行光阴中未有意识到自己的灵智与众不同的最主要的缘由。

    即使到了此刻,徐寒也未有去细想这其中的诸多古怪,反倒是脸色一喜。

    这星光强化了他灵智中的力量,这样一来便意味着他有了与那神魂以及帝君的意志抗衡的力量,他便有了机会再次利用那鬼谷子的使徒留下的本源之力蒙蔽这个世界的天机的机会。

    想到这里,重新获得希望的徐寒脸上的喜色更甚,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但他却也没有忘记,这一切的变故都是因为他坐下的这只凤凰,这只从天外而来的凤凰...

    “前辈...”徐寒正要说些什么,可那时那女人的声音却忽的响了起来。

    “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这样的状态只能持续百息不到的光景,现在可不是给你解惑的好时机。”

    女人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耐烦的味道,但徐寒却不再如之前那般对于女人警惕万分,女人已经做到了这般地步,徐寒怎么还能不明白对方究竟是站在谁一方的?他微微一笑,也收起心头的疑惑,在那时目光一沉再次看向穹顶,然后他重重的点了点头,言道:“晚辈明白了。”

    ......

    磅礴的力量再次涌回了徐寒的身躯,他脚踏着浑身浴火的凤凰神鸟,来到了穹顶之下。

    他心中的念头一动,狂暴的帝君之力被他驱使着涌出了他的身躯,徐寒能听到在那时他的体内响起哀嚎与怒吼,那时来自他体内的另外两股意志所传来的声响,但他对此却不以为意。他伸出手握住了那盘旋在半空中的鬼谷子的本源之力,眸中的漆黑之色猛然亮起,那道本源之力一阵旋转,似乎还想要试图对抗徐寒的力量,但这样的做法却终究只是负隅顽抗罢了,生时他便不是徐寒的对手,此刻又如何能够逃过徐寒的五指山呢?

    于是在一段并不算长的挣扎过后,那股翻涌本源之力终究无法对抗此刻徐寒那强大无匹的意志,化作一道道黑白交融的光点,散落于世界各地。

    这些力量可以保护这个世界短暂的脱离鬼谷子们的视线,虽然只是一息的安逸,但对于徐寒来说却极为重要。

    呼...

    呼...

    在做完这些之后,徐寒的脸色再次变得苍白,周身的黑色气息在短暂的奔涌之后,再次归于平静,遁入了他的体内,他面带微笑的看着脚下那已经残破不堪的山河,脑海中的意识却忽然有些模糊,他知道这是那女人所言的后遗症开始了,他虽然并不清楚星光的注入会给他带来如何的后患,但现在的徐寒显然并不在乎。他脸上的笑意一息胜过一息,终于在某一刻,他的眼前一黑,身子再次栽倒了下去。

    他脚下的凤凰神鸟眸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她周身的火光一凝,便在那时化作了一道人形,却是与徐寒在那白色世界中所见的那位红衣女子。她伸出手将徐寒昏迷的身子轻轻拖住,嘴里叹了口气,然后身形一顿,便带着徐寒朝着远离大渊山的方向飞遁而去。

    ......

    十九并不清楚在这段时间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她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整个世界在这时似乎起了某些变化。

    她仰头看着天际,却无法将那里发生的一切看得真切,只是待到那样变化升起,以及那只忽然从叶红笺的体内飞出的凤凰的声音消失在天际她方才隐隐意识到这场变故似乎在这时画上了句话。

    但她却并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反倒在那时困惑的看向自己的身后,那里有两位周渊,十九这时也才意识她两个师父此刻似乎正处于某种极为尴尬的状态。

    她不免有些迟疑,但还是压不住自己心头的困惑,问道:“师父...所有都结束了吗?”

    白衣的周渊沉默不语,似有心思。

    而那黑衣周渊的却在那时微微一笑,他的身子忽的一阵变化,然后竟然渐渐化作了一位与十九生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她对于十九此刻眉宇间惊骇视而不见,反倒言道:“不...”

    “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六十章 重生

    十九看着眼前那位黑衣周渊在一瞬间便化为了与她一模一样的容颜。

    小家伙的心头一震,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一切。出于下意识的习惯,小家伙在那时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眶,然后再次睁眼看去,黑衣周渊却还是那黑衣周渊的模样。

    这样的变故并未有让十九放下心来,反倒愈发的疑惑,她分明见着了自己的师父化作她的模样,怎么一转眼又恢复了正常,加上黑衣周渊的忽然出现,两位师父摆在了十九的面前,饶是年纪尚小的十九也在这其中闻出了些许古怪的味道。

    可还不待十九出言相问,一道道?的滚石下落之声忽的从他们不远处的崖口处传来,十九隐约意识到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朝着他们所在之处涌来。她停下到了嘴边的疑问,转眸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滚石声越来越大,崖口处那些细小的石子也正不断的滚下崖口。

    十九的脸色一变,一幅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数十息之后...

    “有活人没有!快来拉拉你楚大爷!”

    直到楚仇离那旁人模仿不来的粗犷声音从崖口下传来,十九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她先是一愣,但很快便露出了惊喜之色,然后她也顾不得去细想自己这两位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迈着步子便小跑到了崖口处,惊喜的趴在那处下望。

    却见那崖口下,灰头土脸的楚仇离正一手提着一道昏死过去的青色人影,一手抓着崖口处突出的岩石可怜巴巴的看着十九。二人的目光对视,十九回过神来也不做她想赶忙伸出手拉住了楚仇离的手臂。

    只是她的年纪尚小,力道自然也难以支撑她将这吃得膀大腰圆的楚大侠以及他手中的人儿一并提上,一番尝试无果之后,十九顿时有些焦急,她赶忙回头看向自己的身后,试图让自己的两位师父以及尚且活着的那位陈玄机出手相助。

    但面对十九求救似的目光,那黑衣周渊与同样一袭黑衣的陈玄机对此都视若罔闻,唯独那身着白衣的周渊在微微一愣之后,方才快步来到了十九的身侧与之一道将楚仇离以及他手中提着的那道青色的身影拉扯了上来。

    劫后余生的楚仇离来到了山崖上,他瘫坐在地上,先是检查了一番那青衣女子的状况,在确定那女子无碍之后,他方才长长的连舒了几口气,然后看向十九大声的嚷嚷道:“刚刚到底什么情况,天塌地陷一般,还好楚爷爷机智,一棒槌便敲晕了这小娘们,否则楚爷爷估摸着就交代到这里了。”

    楚仇离说话的语气依然一如以往一般,让人摸不清其中虚实,而此刻的十九也没有心思去揣测他话里的真假,她看着眼前灰头土脸的楚仇离,鼻子一酸,便在那时一头栽入了楚仇离的怀中,然后...竟是放声哭了起来。

    楚仇离有些摸不着情况,但出于本能他还是抱紧了这忽然扑入他怀中的女孩,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拍打着女孩的背部,嘴里轻声言道:“没事了,没事了,都结束了。”

    但十九却依然一个劲的哭个不停,嘴里更是哽咽的言道:“可他们...他们都死了...”

    楚仇离当然知道十九口中的他们所指何物,他的脸色也是一沉,但嘴里还是安慰道:“都会好起来的...”

    可这样的说辞终究太过苍白,无法真的安慰到女孩,当然也同样无法安慰到他自己,在最初的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消退之后,更大也更让人窒息的悲伤与绝望同样涌上了楚仇离的心头。

    哪怕没有目睹过徐寒亲手杀死叶红笺那一幕,但他之前所见的一切便足以让楚仇离心神动荡。

    他一路走来的朋友、兄弟都已经化作了一具具尸体,那些曾经与他或嬉笑怒骂,或举杯畅饮的人儿都再也不会起身对他微笑或者责骂。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空荡荡的,更何况当他举目四望时,这个世界也同样支离破碎,哪怕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徐寒已经修复了世界的裂痕,但世界内部却在那样一场暴乱中被搅乱,倾塌的山峰,倒灌的河流,吞噬着这个世界本就所余不多的生机,也吞噬着同样在其中苦苦求生的生灵。

    想着这些的楚仇离,那些在嘴边响起的自欺欺人的安慰之言在那时终于渐渐消失,他无法再说下去。他自己也看不到所谓的“都会好起来”的希望在何处。

    阳光再次照耀向这方天地,所有的黑暗都已经被暂时的驱逐,这一次日光毫无保留的被倾洒在这片山头,楚仇离抬头看了看天上的艳阳,他这时方才醒悟过来,时间才到正午。但他所经历的一切却让觉得宛如度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迷茫漫上了他的心头,他在这冬日久违的和煦阳光下不知所措。

    ......

    “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这时,楚仇离的耳畔忽的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楚仇离在那时一愣,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那位一袭黑衣的和尚正抱着鬼菩提早已凉透的身体,缓缓走了过来。

    楚仇离的眉宇间少见的泛起阵阵怒意,他并无法理解徐寒与那鬼谷子之间的战斗,但在他看来叶红笺等人的死都是这黑衣和尚以及鬼菩提一手造成的。在这样的怒火的驱使下,楚大侠少见的鼓起了勇气,站起了身子,便要怒骂对方,可话未出口,他的身后却又传来另一道声音。

    “世间万物,因果往复,今日种种,往日早已种下,只是花开迟早,雨落晚急而已。”

    楚仇离这才意识到黑衣和尚的话并非是对他而言,他又转头看向身后,只见一位白衣和尚正立在那处,双手合十朝着黑衣和尚幽幽言道。

    二者之间的对话终究太过高深莫测,加上在楚仇离的心中下意识的便认为这广林鬼乃是“自家兄弟”,故而在微微迟疑之后,楚仇离还是极为自觉的退后一步,给这二人之间留出一道可以彼此对话的空间。

    黑衣和尚的眸中闪过一丝惊骇之色,他盯着广林鬼,看了好一会光景之后,方才再次言道:“似乎你知道得比我多出不少。”

    广林鬼却摇了摇头,又言道:“我所知的一切与你无二,只是猜到了一些,却不知对错。”

    黑衣和尚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尸体,再次言道:“无论对错,你我之间的恩怨今日终究该有个了解了。”

    他的语调笃定,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而此言一落,他的背后便有无数厉鬼忽的涌出,他们咆哮嘶吼,将这好不容易再次洒下的日光遮蔽。

    广林鬼看着这般可怖的场景,面色如常,也未有驱动体内半点的力量,只是幽幽的回了句:“以你如今的状况,你觉得你能有与我一战的资格吗?”

    黑衣和尚自然知道广林鬼所言无差,他的力量随着广林鬼的觉醒而不断的被削弱,若非中间鬼菩提强行为他续命,此刻的他恐怕早已烟消云散,但这些显然不是阻止此刻黑衣和尚决心的理由。在见识了徐寒所做的一切之后,他已经明白自己所执着的一切在这样的事情面前已经微不足道,但他还是想要做完这件事情,为自己,也为了她,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或许你真的是对的,但我不想让她白死,你不给她的交代,我来给!”黑衣和尚这般说罢,他背后奔涌的数以万计的冤魂在那时愈发狂暴的嘶吼,像是要吞噬这方天地一般。

    广林鬼面对如此坚决的黑衣和尚,他眉宇间的神情愈发的淡漠,他抬头看了看黑衣和尚背后那密密麻麻的冤魂,又转眸看向大渊山下那满地疮痍的人间,叹了口气说道:“这个世界的冤魂已经够多了,你我之事,往后再言吧。”

    这话里已然有了想要避开此事的意思,这似乎对于此刻的黑衣和尚来说确实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偏偏听闻此言的黑衣和尚却并未露出半点的庆幸之色,反倒在那时眉头一皱,沉声说道:“过了今日,我有没有明日尚且两说,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

    广林鬼不语,只是在那时屈指一弹,一道微不可查的光粒便猛地自他指尖飞出,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了那黑衣和尚的眉心。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那黑衣和尚根本毫无反应的空间,待到那光粒入体他方才回过了神来。而随着光粒入体,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体内所余不多的生机却也在这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磅礴了起来。

    感到收到这般变化的黑衣和尚双眸一凝,不解的看向广林鬼,以他二人之间的关系,说是水火不容也不为过,他不在这时痛打落水狗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将生机分出一份给他呢?

    “李东君,你当真以为这样的施舍就可以感化我吗?”但无论怎样,黑衣和尚显然都不打算放下自己心头的执念,他压下了心头的疑惑,在那时沉着眉头,咬牙切齿的言道。

    广林鬼依然脸色如常,他伸出手朝着黑衣和尚的身侧招了招手,那时和尚身侧的那具紫眸少女的尸体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引,缓缓升起。

    “那再加上她的性命呢?这能否让施主暂时放下仇怨?”广林鬼再次言道。

    “什么意思?”黑衣和尚的声音大了几分,语气之中裹挟着不可置信的惊讶以及一抹难以遮掩的期待。

    广林鬼那淡漠的脸上在那时浮出了一抹笑容,但还不待他说些什么,一位浑身湿漉漉的女子忽的从他的身后走来,立到了黑衣和尚的跟前,言道:“看样子,你的心底还是存着善念的,只要心有所念,这天下便无不可度之人。”

    黑衣和尚顿时脸色一寒,他看了那浑身湿漉漉的女子一眼,不屑又不悦的言道:“区区幻象,也敢妄言渡我?”

    若非对方用着那人的躯壳,此刻黑衣和尚估摸着就得挥手间毁了眼前这李代桃僵的女子。

    “当年在十万大山的虚空中发现那道神魂时我便察觉了这个世界的古怪,如今那孩子所做的一切更让我笃定了这一点,他们都死了,但那孩子却在他们的体内留下来种子,靠着这枚种子,朽木未尝不可再生新枝。”女子却对于和尚的不敬之言毫不在意,反倒已久自顾自的言道。

    黑衣和尚的脸色再次变幻,他阴晴不定的看着那女子,过了好一会方才再言道:“你怎会知道这些?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女子不语,只是抬头看向天际。

    黑衣和尚似有所感,也赶忙抬起了头,只见那天色忽的一暗,一道巨大的事物浮现在了穹顶。那是一道巨大的石块,巨大到让人无法想象,更无法一眼看清,伴随着这道石块的出现,一股浩然的妖气也在那时朝着此方天地倾泻而下。

    黑衣和尚知道,那东西便是消失于人世间千年之久的十万大山!

    “十万大山中住着妖族,他们遁世已久,但四位妖君依然存活其三,虽然这些年来被人族中的一些居心叵测之辈偷取了大半的气运,但所余的气运依然不菲,足以维持这个世界的生机,这个世界还有重来的机会,施主难道不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吗?”

    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平静无比,但其中却裹挟着敲打和尚心房的魔力。

    和尚再次看向女子,一字一顿的问道:“你真有让她活过来的办法?”

    “一试便知。”女子吐出了四个字眼,然后便转眸看向身后的广林鬼,对方点了点头,然后便低头沉眸,在那时默诵佛经。

    而随着这样的声音响起,一道道古怪的力量波动便自和尚的体内涌出,将早已凉透的诸人的尸首笼罩。

    黑衣和尚紧张的看着紫眸少女的尸首,他的眉头紧皱,瞳孔却忽然开始放大,某些他难以想象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在了他的眼前。

    而不仅是他,十九与楚仇离也在那时看向那些曾经同伴们渐渐升空的尸体,脸上同样写满了惊骇之色。

    只是,在这样的变故中,在场并无任何人注意到,那位生得一头白发的少年帝王抓起了随着十万大山出现而落于此地的木匣,双眸一凝,身子便化作一道黑芒,涌向那凤凰离去的方向。

第一百六十一章 龙相

    金陵,长乐宫。

    报告陈国各处灾情的文牒如雪片般被一个接着一个的送入了宫中。

    西边的山峰倾塌,泥石流席卷了七个城镇,就连引以为天堑的长武关也在这次大灾面前被从中截断;东边的江水倒灌,淹没的城镇良田更是不计其数,具体数字尚且还未统计完成;南边靠近大渊山的城池中大半数被毁在一场巨大的雪崩之中;而北境,虽然未有受到其余三境这般毁灭性的打击,但北境素来缺粮,这番天灾之中数个重要的粮仓被毁,虽然官府已经尽力抢夺粮草,但其中还是有大半数粮草毁于一旦,北境所面临的问题同样严峻。

    总而言之,陈国的四境七郡九十六城无一幸免于此次灾祸,若说真有谁能幸运的避开这次灾祸,大抵只有那领着十余万大军,一路西进直取隆州之地的李末鼎父子了。那席卷整个陈国,甚至整个世界的天灾来临时,李末鼎父子的大军正好抵达鹿角原,这处多少带着些古怪,外界发生的天塌地陷于这处来说却好似无物,也是依仗于此,这李末鼎父子以及他们手下的十万大军方才得已逃幸免遇难。

    这些天灾**当然算得上是触目惊心,于每一处遭受这般大难的百信来说都是如此。

    而当这所有的劫难都摆在案台上,血淋淋又直白坦荡的呈现在方子鱼面前时,这个女孩多少有些崩溃。

    她看着台下跪拜着的从各处赶来,大都灰头土脸的官员们,脑袋发疼,在大概浏览了一番那些文书之后,她方才言道:“这些...给我作甚?”

    这当然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昨夜她熬夜背完了陈玄机让她背的所有书籍,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今日一早便寻到陈玄机完成与他的赌约,这样她就可以摆脱她现在的身份,重获自由,去往大渊山帮助徐寒等人。

    可是今日早晨她本来已经兴致勃勃的前往陈玄机的所在的住处,可走到一半,便是一阵天昏地暗,这样反复折腾了数个来回,长乐宫中也是狼藉一片。宫门中的侍卫太监忙着打理这般乱象与救治受伤的伤员,方子鱼也不得不暂时放下寻找陈玄机的心思,也转身参与到这样一场救助之中,待到一切做完便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方子鱼本想着再去寻那陈玄机,可谁知道从各处赶来的使臣却将她团团围住,也才有了此刻的此情此景。

    从各处赶来的使臣们大都满心忧虑,本来就盼着长乐宫中的陛下会给他们指出一条明路,可不想得到的第一个回答便是这样的问题,那些使臣们你看我我看你,在失望之余也有着些许困惑。但拖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各地的灾民都还等着朝廷的援助,故而其中一位使臣在微微犹豫之后还是迈出一步,小声应道:“禀告娘娘,是宫中大人让微臣等将奏折递到娘娘这里来的。”

    方子鱼闻言眉头一挑,当下便再问道:“哪位大人?”

    各地赶来的官员们随即哑然,他们大都是地方上的官员,鲜有来过金陵,就算来也大都未有进过后宫,那位指示他们的大人他们只知道看他装束是这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加上当时的情况紧急,这些官员们也都未做多想,便应了那位大人之言,此刻让他们回想,那位大人姓甚名谁却远不是他们能够说清的。

    一时间诸人面面相觑,那方子鱼脸上的神情也愈发的狐疑,显然也察觉到了其中猫腻,这番天灾波及之广远非以往发生的任何一次天灾可以比拟,这才过去了一天的光景,金陵周围的所有城镇都依然赶来,那随着时间的推移,更远处的各个郡城求援的奏折估摸着还会越堆越多。这样重大的变故,按理来说身为帝王的陈玄机应当早已忙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来个身外化身,应付这诸多事物,哪有放着这些事情不管,反动尽数推到她这里来的道理?

    就在这台上的皇后娘娘满心疑惑,台下的各方官员不知如何应答之时。

    一位宦官模样的年轻太监忽的从门口处低着脑袋,踩着小步急匆匆的朝着方子鱼走来。

    方子鱼的双眸一凝,她记得这太监,便是昨日她见过的那位给宫中添加柴火的太监,而那些跪拜在台下忧心忡忡的官员们也在那时心头一震,他们同样记得这太监,便是他传下的旨意,让诸人将这各地受灾情况的文书送到这皇后娘娘的寝宫中的。

    而这些官员在想到这一点后,便要向台上的方子鱼陈述此事,可话未出口,那太监却抢先一步跪在了方子鱼的跟前,高声言道:“回娘娘的话,是奴才让他们将这些奏折送到娘娘这里来的。”

    方子鱼的眉头一皱,但却未有动怒,而是问道:“送我作甚?这军国大事理应交给陛下,我一个妇道人家难道还能越俎代庖?”方子鱼当然不喜陈玄机,而且也在大多数的时候很愿意将这样的不喜表露出来,可此刻毕竟是陈国生死攸关的大事,方子鱼终究还是不愿当着如此多陈国官员的面做得太过难堪。

    “禀告娘娘,陛下的意思学以致用方才是读书最高的境界,娘娘若是你能将此事处理得漂亮,那这个赌约便算娘娘赢了。”那太监不急不慢的言道。

    这话那些等着朝廷下旨救援的官员们听得似懂非懂,但大抵是明白了此事似乎真的要交给这皇后娘娘来处理,他们不免脸色一变,出于本能的觉得这样的大事落在一个妇道人家的手里终究让人有些不安。不过作为当事人的方子鱼同样也在那时皱起了眉头,她看了那么多书,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坐在宫门中的皇帝陛下旁人看着那自然是威武非凡,一言九鼎,但身为皇帝,一举一动,甚至一个不经意间的决定都有可能让数十万计的生灵陷入苦难。

    若是可以,方子鱼并不想充当这样的角色,这对于她来说终究是一个并不太好的体验。更何况此刻这样的天灾之下,陈国的各处都遭了天灾,当从何处调粮,何处派遣人手都并非一件容易得事情,这样一个烫手的山芋方子鱼更是万万不想拿在自己手中。

    方子鱼的念头方才升起,还未来得及宣之于口,那跪在台下的太监便再次言道:“陛下说了,若是娘娘不同意此事,那这个赌约便得作罢。”

    方子鱼顿时火冒三丈,她一拍身前的案台,身子便豁然站起,指着那太监便要喝骂,可同样话未出口,便被她自己给生生咽了回去,有道是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此刻的她本就没有与陈玄机讨价还价的资格,她需要抓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念及此处,方子鱼的双眸一沉,终于是收回了落在那太监身上的目光,看向案台上那堆叠着的厚厚的奏折,在冷哼一声之后,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放在自己的眼前翻看。

    台下的诸多官员见状,也知道这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皇后娘娘接手此事已成定局,虽然心中有些担忧,但也只能暂且接受这样颇为荒诞的安排。

    方子鱼开始翻看奏折,宫门中的诸人都在那时静默了下来,等待着方子鱼给出他们期许中的救援之法。但随着她的翻看,方子鱼的眉头却是越皱越深,在此之前她对于陈国境内的状况便有了些许准备,可当她将这些奏折仔仔细细的一一看完之后,她方才知晓自己终究还是太乐观了一些。

    几乎陈国的每一处地域都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要么需要大量的人员赶往,要么就需要数量巨大的粮草救济灾民,但方子鱼却不是神仙,哪有本事凭空变出那么多人或者粮食,她仔细的盘算了一番国库中的粮食若是全数拨出,也只能维持整个陈国半个月的度用,想要挨过冬天,撑到明年秋收便需要将南境的储粮之地的粮草运来统一调度,或许还可撑到那时,但此刻南境那几处产粮的重镇都被掩盖在雪崩之下,想要将那处的粮草拉出,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寻到被大雪掩埋的城镇,并且,这样的过程也绝非一撮而就,同样需要大量的粮草让存活的百姓熬到那一刻。

    方子鱼心地本就善良,她虽然不喜陈玄机,但却知道此事若是处理不好,对于陈国幸存的百姓来说就是灭顶之灾,此刻她思索着何处寻到这样多的人力与粮草,早就忘却了所谓的赌约。

    转眼便到了深夜,等候方子鱼下令的官员在宫门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而更远的各个城镇所送来的奏折也一刻不停的被递入宫中。相互打听了各处的境遇的官员们面如死灰,这陈国没了一处安生之所,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江,谁又能帮得了谁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那些官员们也都朝廷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

    直到子时来临,那长乐宫的宫门忽的被人从内推开,诸多官员下意识的看向那宫门方向,而那处的情形却是让诸人一愣,只见白日里那位妆容随意的皇后娘娘换上了一声黑色锦衣,她面色肃然的看向诸人,沉声言道:“国库开仓赈灾,各州县可按报上来的幸存人数领取七日粮草,你们辛苦一趟,去领了粮草赶回各处,赈灾去吧。”

    这话出口,却并未让这些官员们生出半分庆幸,他们纷纷叫苦道:“这冬日漫漫,熬过了七日,接下来又该如何?”

    这样的声音很快便得到在场大多数人的应和,一时间这宫门外嘈杂一片。

    立在宫门前的黑衣少女眉头一皱,再次言道:“此乃帝命,诸位若有疑虑大可上书陛下,若是无有,便领命去吧。七日为期,各州县所辖抵御若有一人饿死,陈国律法自有惩处之法,七日之后诸位担忧的粮草本宫也自会为诸位送达!”

    说罢,那少女周身剑气一震,一把长剑便浮现于她的脚下,载着她的身子朝着远方遁去。

    在场的诸多官员两两相望,皆想不到这位皇后娘娘究竟能在何处为他们变出粮食,但最终也不敢违抗她的命令,只能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纷纷离开了长乐宫,去往金陵国库所在。

    而无论是那离去的少女,还是那在场的文武百官都未有见到的是,随着少女方才那言一落,陈国境内各处,一道道稀薄的气息在那时缓缓的涌向少女的体内,在她的背后渐渐凝成了一道神龙之相...

第一百六十二章 造神

    七日之后,从金陵带去的粮草被消耗殆尽,各地的官员催要粮草的奏折一封接着一封的被递往金陵城,但却并未有得到任何他们想要的答复。

    地方上的官员最了解就是民情。

    但凡有口饭吃,百姓们再苦也能熬下去,而如今不比平日,如此天灾之下难免有妻离子散,又或者亲朋死于非命。每日官府有一口米粥管着,这些百姓尚可度日,可若是有一天官府连这米粥都无法给出,这些方才经历大量的百姓保不齐会干出些什么惊世骇俗之事。

    当做最后一点粮食发放下去,这些官员们看着空无一物的粮仓,大都彻夜难眠。

    他们很明白当第二天早晨来临,饥饿的难民们拥堵在官府门口,却被告知无粮可发时,那将会是一场怎样难以遏制的场景。

    一想到这些,这些官员们都不免为自己谋着后路,甚至不乏胆小怕死的已经收拾好行李,打点好一切随时做好了逃命的准备。

    按照以往的规矩,每日辰时便是发粥的时间,但饥肠辘辘的难民不到卯时便会围堵在官府门口,翘首以待。那位皇后娘娘所言的粮草并未有如期而至,但官府门外围堵的难民却越聚越多。为了以防这些难民们看出端倪,官员们只能让灶台生起了火,以此诓骗这些难民,知道是熬粥晚了一些,让难民耐心等待。

    而事实上,在安抚好这些难民之后,这些官员中的大多数人都已经开始清点各自的行李,准备从官府的后门悄然离去。

    几乎就在这时一队队压着大量粮草的马车,却忽的分别涌入了各个城镇,快马加急的将之送入了城镇中的各个官府,诸位已经做好了金蝉脱壳准备的官员,看着那宛如神兵天降一般被送入府中的粮草,一个个瞪大了眼珠子,双眸之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在金陵领到了七日的粮草之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对于方子鱼所言之物都并不确信,大都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因为他们很清楚此刻陈国的现状。东南西北四境之中没有一处躲过了这场灾难,甚至就连周夏二国也在这场大难中乱成一团,朝廷不是神仙,不可能凭空变出粮食。也正是因为如此当这一堆堆粮草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时,这些官员们方才如此惊骇。他们着实想不到方子鱼是在何处弄来的这些粮草。

    不过这也并非是他们需要担心的事情,既然粮草到了,他们也不用逃命,自然是赶忙吩咐着手下,将这些粮草送入锅中,熬出米粥分发下去。同时他们又清点了一番剩余粮草的数量,不多不少又可挨过七日左右的光景。

    “娘娘说了,七日之后,新的粮草会再次送到,你们勿需担忧,只需安抚好难民,准备好春耕之事。”

    而那些负责押送粮草的使徒也都之事留下这样一句话后,便匆匆离去。

    这看似不经意间的一个命令,却在那些官员耳中变了味道。

    世人总是如此,当有人在万籁俱寂之中高声吼道他能创造奇迹时,人们除了嘲笑与讥讽便不会对之再投去任何的目光,在大多数人看来,他们做不到的事情旁人凭什么能够做到?可当那个人真的做到了他口中的奇迹之后,当他再次宣称他还会完成下一个奇迹时,这件事情便变了味道。

    奇迹之所以是奇迹,自然是寻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而当所有人都认为做不到事情被人完成了之后,为了掩盖自己错误的认知,故而出于本能的诸人会认为这并非是他们的判断失误,而是完成这件事情的人并非常人。

    现在,方子鱼便在诸人眼中成为了这样一个远非常人可以比拟的存在。

    “诸位久等了,今日的米粥马上就发放给各位,诸位大可放心,皇后娘娘已经发话了,朝廷会一直给诸位发放灾粮,一直到来年秋收!”官员们为了安抚因为米粥迟迟不到而暴躁不安的人群,自然是要说上一番让大伙安心的话,米粥随即被发下,吃饱喝足的百姓们对于朝廷感恩戴德,对于他们所言的一切自然也是深信不疑。

    加上某些人有心又或者无心的宣扬,这米粮是皇后娘娘想尽办法为陈国百姓寻来的消息顿时不胫而走,不消几日光景便传扬开来,一时间陈国百姓对于那位他们素来未曾谋面的皇后娘娘可谓感恩戴德,更有甚者甚至已经开始传扬起那位皇后娘娘乃是天神下凡,为拯救黎民而来的天人之类的传言。

    ......

    而在这样的天灾发生之后,受难的百姓远远不止陈国一家。

    夏周二国同样陷入了这样的窘境,只是大周,或者说大楚已然是群龙无首乱做一团,控制百姓的圣药随着鬼菩提的死而彻底失去了作用,而关于陈国境内尚且还有朝廷拨发米粥的消息也很快被传到了大周境内,这样的消息给身处迷茫中的大周百姓带去了一线希望,于是乎大批的难民开始带着所余不多的粮食朝着陈国进发,甚至就连远在南荒的蛮族也受到了这样的感召,有史以来第一次举族朝着中原迁徙。

    另一边的大夏,虽然朝廷尚在,但因为这天灾发生得着实太过突然,境内同样死伤惨重,加上几处重军把守之地受灾最为严重,大多数的士卒都暴毙于那场天灾之中,大夏朝堂虽有心调拨人手镇压各处灾祸,但却因为死伤过多,而致使整个大夏朝廷都在短时间内陷入了瘫痪。

    而百姓却并没有心思去等到朝廷缓过劲来,胆大的开始聚众闹事,抢夺财物,而胆小的则同样如大周的百姓一般聚集在一起开始了东进去往陈国之旅。

    实际上陈国所面临的困境比起大夏亦是不遑多让,无论是所需的粮草还是人手,都是如此。

    但方子鱼比起大夏的掌权者多出的那一点并非谋略或是其他什么高深的手段,而单单只是一点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幸运。

    在看完那些奏折之后,方子鱼也曾陷入困境,陈国到处都是一团乱麻,她找不到任何的入手点可以解决眼前的麻烦。她仔细的思虑过陈玄机让她看的每一本书中的每一段内容,都并没有任何的解题之法。

    但她的幸运却在于陈玄机的书虽然没有教给她任何的办法,可缺给她留下一道可以破局的后手鹿角原。

    鹿角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它位属于夏周陈三国的交界之地,却又无任何人真的染指于此,它是链接三国的通道,同时也是一方无主之地。

    其缘由归根结底也无非两点。

    其一,鹿角原本就是一处与南荒之地极为相似的荒原,占领此地耗费的人力物力与得到的回报显然不成正比。其二,鹿角原的中心地带矗立着一处险峰,其名牙奇,而这险峰之上更有一座号称天下第一的学宫太阴宫。

    出于前者的利益关系也好,出于后者对于那位无上真人的敬重也好,在权衡利弊之后,鹿角原变这样成为了三国默契之下的无主之地。

    而当那天灾来临时,满心恢复国土的李末鼎父子正领着从陈国借来的十万兵马抵达鹿角原,山崩地裂、日月无光、江河倒灌,这样的灾劫在世界的各处不断的收割着生灵的性命,可偏偏这白雪堆积的鹿角原却毫发无损,甚至直到方子鱼披星戴月追上这批人马时,李末鼎父子对于夏周陈三国在一夕之间发生的灾祸依然是一无所知。

    之后方子鱼与李末鼎父子的交涉虽然算不得融洽,但那十万士卒终究还是陈国的兵马,在给出了对方八千人马以及些许粮草之后,李末鼎父子方才带着这与他们预想中差出数倍的人手赶回大夏。

    但虽然人手被大幅削弱,可事实上如今那被森罗殿所占据的包括隆州在内的三州之地同样是自顾不暇,八千精良且为首灾祸的大军足以让这父子二人完成他们收复失地的夙愿,而在那之后,更大的考验依然等着他们。

    另一边得到了九万精锐之师的方子鱼很快便开始了她的计划,先将大军所携带的数量巨大的粮草分发到各城镇,虽然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但却足以为她后续的行动准备好充足的时间。然后她将大军分成两拨,其中七万人随她奔赴南境,赶往那被大雪掩盖的数个屯粮重镇,昼夜不停的开始了挖掘工作,尽可能的寻找到还未被损坏的粮草。陈国这数十年来还算得风调雨顺,南境的土地肥沃,产粮数量巨大,这么多年来囤积的粮草更是一个不可估量的数字,若是能找到其中的十之七八,便足以支撑陈国百姓度过眼前的难关,而另一边剩余的两万多名士卒,则被她派往更南边的大周边关天山关。

    根据得来的消息,森罗殿在那天灾发生之前,便带着大军一路北上,兵临大渊山的山脚,而天山关中也就同样堆放着有数量巨大的粮草,若是能将那处的粮草寻来,那无疑将对陈国的局势产生更大的改观,就算在这南境的几处废墟中未有寻到她想要的粮草,有了天山关中的粮草,也能帮助陈国度过难关。

    当然,方子鱼并未忘记她的初衷,也曾派人去大渊山寻找过徐寒等人的踪迹,想要弄明白诸人此刻到底如何,但派去的士卒却只带回来了大渊山已经倾倒,难以寻到人迹的消息。方子鱼很快便联想到了那场天灾的时间与消息中森罗殿围攻大渊山的时间极为吻合,因此不可避免的是,她不禁暗暗猜测,这场天灾是否与大渊山的那场大战有关。

    可结果究竟如何?

    是徐寒等人赢了?那他们人在何处?

    是森罗殿赢了?那为何各处的森罗殿组织都已然烟消云散?森罗殿那浩浩荡荡的大军又去了何处呢?

    难不成是两败俱伤,尽数都死在了大渊山?

    站在南境被大雪掩盖的遗迹上,方子鱼忧心忡忡的皱起了眉头。

    但很快赶来士卒便打断她的思绪,那士卒带来了两个好消息与一个坏消息。

    天山关那便传来了消息,关内大批的粮草虽然被难民们抢夺了些许,但所余的数量依然巨大,前往的士卒已经开始将这些粮草装载上车,不日便会送回陈国,而另一边负责挖掘废墟的队伍也开始找到那些粮仓的所在,大批粮草也被挖掘了出来。而唯独让人忧心的却是陈国境内朝廷尚有余粮的消息也被夏周二国的百姓知晓,大批的流民开始涌入陈国境内,骚乱、抢夺之事时有发生,若是不处理得当这些流民很可能让方才安稳下来的陈国再次升起暴乱。

    听闻此言的方子鱼不得不收起自己纷扰的思绪,陈玄机不知所踪,方子鱼几次派人去宫中催促陈玄机出面,可都是了无音讯,方子鱼又不忍看着那数以万计的流民们这般自生自灭下去。

    “哎...”念及此处的方子鱼在那时叹了口气,然后看向那等候她传达命令的士卒言道:“都是可怜人,让各州县开城将这些流民入册吧,从此一视同仁发放米粥。”

    ......

    雪并未有因为这场天灾而停下,反倒大有几分火上浇油的架势。

    雪地中,一位一头白发的年轻人背负着一方木匣,扶着一个陷入昏迷的少年在雪地中跋涉。

    他似乎走了许久,气息也有些紊乱。

    忽的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天际,一道神光在他的眸中闪过,他看见了天地间某种气机涌动,铺天盖地涌向东方。

    那些气机在天际混迹,在东方的穹顶上渐渐凝成了一尊庄严无比的龙相,而与帝王所成的龙相不同,那道龙相的气息更加威严,带着某种不容侵犯的强大气势。

    白发男人看着那道龙相,微微一笑。

    然后他又转头看了看被自己扶着的那个少年,喃喃自语道。

    “他们是神,人是打不过神的。”

    “但是没关系,我们可以造出一位我们自己的神。”

    说罢,男人再次抬头看向前方,那里一座巍峨的险峰如利剑一般立于天地间。

    男人看着那处,停下的脚步再次迈出,在雪地中留下一排排一深一浅的脚印...

第一百六十三章 辛密(上)

    命运是一件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对于生于此世的生灵来说,命运的无常在大多数时候都是让他们绝望的东西。

    当和尚还很年轻的时候,他便常常会思考一个问题,究竟是谁在主导命运?

    他很年轻,因此对于世上的很多事情都会有很多自己的思考,他翻阅史书,见识过两百年前那个乱世,虽然当时的大楚王朝依靠着龙蛇双生之法成功续命,但那场乱世依然让世间生灵好生的受到了一番磨难。

    和尚虽然年轻,但出众的天赋让他很快在龙隐寺中脱颖而出,受到了寺庙中长辈的看重,因此他所能看到的典籍与记载也越来越多,而内容同样也越来越辛密。

    而渐渐他发现无论是两百年前的大楚朝,还是更久远的大离朝,亦或者更久远的更不可知的朝代中,世间的动乱,朝代的更替似乎都有其万变不离其宗的根源始终与气运的聚散有着密切的关系。

    这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毕竟掌权者失德,龙气寻有德者聚之,如此往复,方才可以让世间善恶各自有报,也方才可救百姓于水火。和尚从小便遁入空门,修行佛法,虽然心存普度众生之宏愿,但却也并非迂腐之辈,他知道一个腐朽朝代的衰败虽然免不了给生灵带来巨大的苦难,但阵痛之后,方才可以迎来破而后立的新生。

    就像草木枯荣,四季交替,一切都是天道轮回必要的过程。

    但...

    和尚并非一位迂腐之辈,可同样也并非龙隐寺那些先辈一般,只是坐在寺庙中高诵佛号,叹一声众生皆苦,然后便再无后文的作壁上观之辈。

    从小便沉浸于佛法的他想要为苍生做些什么,所以在他接任龙隐寺主持之位后,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圣僧孤身一人前往了长安,他要为帝王**。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逻辑。

    既然帝王失德,方才有气运聚散,而有了气运聚散,方才有豪强并起,也才有了天下乱世。

    那只要帝王一直有着足够高的德行,龙气便会一直聚集在帝王家中,豪强不会并起,天下也自然会一直昌盛下去。

    这样的想法多少带着点乌托邦似的异想天开,和尚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他并不奢望凭着一己之力便可一直保护这个世界,让其按照自己预想的那样发展下去,但在他活着的时候,他终归是要尽自己所能,去做些什么。

    ......

    当时楚朝的帝王唤作方承天,年号万镇。

    龙隐寺的圣僧要来长安城的消息很快便在百姓间传开了,对于这位素来便有着人间佛陀美誉的少年圣僧,寻常百姓大抵是抱着既敬畏又好奇的心情。

    而当年轻的和尚真的抵达长安城后,年过五十的万镇皇帝更是亲自来到城门处,摆开了极为隆重的仪式迎接对方。

    这让和尚很是惊喜当然,作为无论是心性,还是修为都可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圣僧,在和尚的眼中,帝王也好,百姓也好,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至于那隆重到极致的仪式在他心底更是无关紧要。

    他惊喜的缘由是因为万镇皇帝在那时所表现出来的对于佛学的认同与礼遇,若是他此刻所表现出来的东西并非逢场作戏的话,那和尚此行的目的便会比想象中容易许多。

    当然不得不提的是,也是在正常隆重的欢迎仪式中,和尚见到了一个女孩,她叫方倾清,是万镇皇帝最小也最疼爱的女儿。

    万镇皇帝倒也并不是虚与委蛇之人,在将和尚接入长安城后,对于和尚在长安城中想要开展的**活动亦是大力支持,而自己也常常邀请和尚去到宫中为宫中的皇子公主讲解佛法,他自己同样也时常旁听。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是五个春秋。

    和尚在这样的过程中也与宫中的皇子公主们熟络了起来,尤其是被立为太子的方铭以及那位公主方倾清。

    五年,他将自己对佛法的感悟倾囊相授,皇子公主们都学得很快,尤其是太子方铭,宅心仁厚,和尚想,若是来日太子登基,那天下又将是一片盛世。

    对于自己所做的一切,和尚感到无比的欣慰,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五年之后,他还是需要回到最北边的龙隐寺,主持大局。

    那几年,大楚的年景并不好,时不时各处便有旱涝雪灾,但朝廷在万镇帝有序调度下,还是勉强运转,各地百姓过得虽然苦了一些,但也还不至于饿死路边。

    万镇帝忙得焦头烂额,短短几年光景,那个曾经英姿勃发的中年男人便在和尚的注视下一步步的满头银发,但饶是如此,在和尚离去的前一天晚上,万镇帝还是抽出了时间给和尚来了一场送别的素宴。

    这世上的离别永远是最让人心有戚戚的事情。

    虽然那天晚上宾主尽欢,亦更有临别祝福,可当和尚走出那座宫门时,宫门后响起的急促的马蹄声依然让和尚如止水一般的心头泛起了微不可查,却又着实存在的涟漪。

    那位公主殿下哭的梨花带雨,小心翼翼的拉着和尚的衣角,问道:“东君哥哥,能不能不走?”

    和尚的心在那一瞬间有了那么一丝的迟疑,这对于已修炼心性著称的龙隐寺主持来说本身就是一件极为不和常理的事情。和尚压下了心底的那抹迟疑,用尽可能温和的语调拒绝了眼前这个女子的挽留,而当他辞别女子之后,回到自己的住所,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位万镇皇帝竟然已经待在他的家中,等待他的到来。

    这当然是件很古怪的事情,毕竟在一个时辰前的宴会上和尚方才与这位皇帝辞别,但和尚同样没有去多问,而是在微微的诧异之后,便恭敬的为这位看上去远远比实际年纪大出不少的皇帝斟满茶水,与之对坐在案台前。

    于是乎,一场改变和尚,也改变这个世界的谈话发生了。

    ......

    “圣僧,见过倾清了?”在眯着眼睛打量了和尚一番之后,那位帝王端起了和尚为他沏的茶水,如此问道。

    夜色已深,房间中并未点起任何烛火,在那一片漆黑之中,和尚抬眸看了那帝王一眼,便又低下了头,如实回应道:“见过了。”

    “朕准备将倾清交给圣僧,圣僧可否愿意?”而就在这之后,那位帝王说出了一句和尚想也未曾想过的话。

    正拿着茶杯想要喝上一口杯中茶水的和尚,手臂微微一颤,茶水洒落,浸透了他的衣袖。

    “陛下这是何意?”但很快,和尚还是压下了心底生出的某些情绪,在那时低头言道。

    那位白发苍苍的帝王在那时站起了身子,他似乎并未察觉到和尚的异样,又似乎是故意视而不见:“圣僧以为这大楚天下如何?朕如何?倾清如何?”

    和尚这才真正从之前这位皇帝陛下的“妄言”之中回过神来,他沉了沉眉头,方才言道:“如今的大楚虽算不得国泰民安,但其中诸多劫难皆是天灾而非**,陛下励精图治,爱民有加,待到天灾过后,休养生息数年,未尝不可再现当年的大楚盛世。至于公主殿下...”

    说道这处的和尚明显停顿了一下,但很快他便又言道:“公主殿下心底善良,居高位而体民心,处权贵而知饥寒,实属难得,加上天资聪颖,日后成就自是不可估量。”

    和尚说这些话时,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正沉着目光死死的盯着他,似乎是想要衡量他所言的一切是否是出自真心。

    “既然你觉得倾清如此之好,那为何不应下朕的要求?”

    和尚再次低头,对面这位帝王那咄咄逼人的语气与气势终究让那时尚且不到三十岁年纪的和尚有些招架不住。

    “陛下说笑了,贫僧早已皈依佛门,公主又是千金之躯,凤落鸦巢岂不惹人贻笑大方?”

    和尚说完这番话后,自觉心头那股方才被他压下的翻涌再次起了波澜,而说话时的语调之中,他也能明显的感觉到带着一股奇异的颤音。

    而坐在他对侧的帝王听闻此言却并未露出半分的不满或是恼怒,反倒是眉头一挑饶有兴致的将脑袋朝前凑了凑,然后那位帝王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言道:“圣僧在想什么,朕只是说将女儿交给圣僧照顾,修行佛法而已。”

    和尚的身子一震,他抬起头看向那帝王,而第一眼便对上了对方充满戏谑味道的目光。换作旁人可能这时便要恼羞成怒,但和尚却没有,他知道一切相皆有心生,是他的心乱了,所以神才会乱,所以才会着了眼前这位男人的道。

    明白了这个道理的和尚很快便恢复了过来,他的脸色平静,在那时终于有了与那帝王对视的勇气,他言道:“是贫僧着相了,但公主殿下毕竟是千金之躯,我那龙隐寺位处偏僻,又是苦修之所,公主去了想必也不会喜欢,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吧。”

    一直盯着和尚的帝王在那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转头看向夜色笼罩的窗外,忽的叹了口气:“圣僧误会了,我是在求你,不是在命令你。”

    这话大大出乎了和尚的预料,他不仅皱起了眉头,困惑道:“陛下何处此言?”

    那位帝王眸中的目光在那一刻忽的暗淡了几分,他本就不再年轻的脸庞也在那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低头言道:“圣僧说我大楚受的是天灾而非**,天灾终有尽时,我大楚也终有迎来盛世的一天,圣僧说得很好,也很有道理,但很遗憾的是,圣僧说错了。”

    “从朕的父皇开始,大楚的气运便一天弱过一天,父皇励精图治,想要改变这境遇,可龙气散去的速度却始终不曾更改。而当朕登基继位以后,更是小心翼翼,每日都勤勤恳恳,可无论我怎么做,天灾依旧不断,这大楚的气运还是一日不如一日。”

    “圣僧曾演,天子失德,故气运离散,故有德者出世,重掌天下,但事实上却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天要亡楚,即使两百年前先辈机关算尽,续来的气运依旧抵不过这天数。”

    年轻的和尚平生第一次听闻这样的说法,他没有过多的怀疑,因为他知道眼前的男人一定是这世上最希望大楚可以千秋万世之人,他没有理由骗他。但对于他的话,他依然保留着自己的疑问。不过说不出是出于怎样的考量,他最后还是应下了眼前这位帝王的请求作为父亲的请求。

    ......

    和尚满怀心事的回到了龙隐寺,同行的少女却是满脸的娇羞与期待。

    在龙隐寺的日子,少女总是打着这样或者那样的幌子与和尚接近,和尚虽然极力与之保持着距离,但女孩却像是根本察觉不到和尚的拒绝一般,依旧每日都来叨扰。

    时间久了,和尚也习惯了女孩的做法。

    那样又是数个春秋,就在和尚与女孩都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万镇帝驾崩的消息却忽的被使臣快马加鞭的送到了龙隐寺,那一天女孩又一次哭得梨花带雨,她只能匆匆与和尚告别,踏上了接她的马车,赶回长安。

    第二日起来,没有了女孩的打扰的和尚反倒无法如往日一般清修打坐,他始终觉得少了些什么。

    于是他登上了龙隐山的山巅,眺目看向南方。

    他看见一道垂垂老矣的苍龙在云层中翻腾哀嚎,无数龙气飞速从它的周身散去,涌向天地各处。

    那是大楚的国运,将死的国运。

    这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万镇帝虽然为政勤勉,但毕竟少了几分灵气,守成有余,开元却少了些本事。但继位的方铭却不同,那孩子,和尚见过、教过...

    他理应能有能力继承这大楚天下,也有能力带着大楚天下走向昌盛...

    那为什么那天穹上的龙相会依然不停的散去呢?

    和尚想着那一日,万镇帝与他说过的话,眉头越皱越深,而一个念头也在那时在他的心中浮现。

第一百六十四章 辛密(中)

    年轻的和尚就在那时再次安排下了龙隐寺的诸多事宜,然后便再次启辰前往长安。

    这一段路,他走得比以往都慢了不少。

    新帝登基的消息早早便传了过来,而天灾却也随着新帝的登基而愈发的频繁。人力在冥冥中的天意面前,显得无力到了极致。

    万镇帝一辈子小心翼翼维持的大楚王朝在这短短一个月不到的光景间忽然便有了土崩瓦解之相。和尚一路走,一路看,亦一路帮助那些他能够帮助到的灾民。

    在三个月后他便到了鹿角原,而就是这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各处的叛军四起,百姓在这样的战乱中更是民不聊生,随处可见饿殍,和尚一路来所救助之人,却远远比不上一场小小的战乱带来的伤亡。一股无力感充斥着和尚的脑海,他的信念在这时平生第一次产生了某些动摇。

    他又想起了万镇帝在他离开长安时与他说过的话。

    天要亡楚。

    可这些苦难却注定要百姓来承担,这是什么道理?两百年前,大楚确实做了逆天之事,强行为自己续了国运,但两百年后,大楚的皇帝哪一个不是励精图治,哪一个又不是厚德爱民,那为什么这天还是要执意亡楚呢?

    到底是那冥冥中的天意重要,还是这天下苍生的性命重要?

    和尚满心疑问。

    所以他临时起意,改变了自己的行程,去往了鹿角原的那一座屹立万年的险峰。

    ......

    圣僧的名号并非虚名,和尚的本事可远不止颂唱佛经与宣扬佛法,他的修为早已抵达仙人境,这登山之路于他来说算不得什么麻烦事,他用了约莫七日的光景便登上了这座险峰。

    太阴宫中的儒生极喜那推演之术,也不知是为了显摆还是真的颇有建树,总之当和尚来到山顶时,太阴宫外早已站满了一位位白衣儒生,他们知晓和尚的来意,故而并未浪费太多的时间,直接便领着和尚入了太阴宫,送进了凤来阁。

    而那位活了四百年,几乎见识过整个大楚兴衰的无上真人也早已高坐于阁中,静候和尚的到来。

    二人都是聪明人,而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也从来不会太过复杂。

    和尚知道规矩,所以想也不想的问出了他的问题:“天道轮回,兴衰之数,谁定?”

    一身宽大白袍的老人眯着眼睛摇了摇头,回道:“不知。”

    和尚皱了皱眉头,却是未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但他却没有去责怪眼前这位号称无所不知的仙人,也没有去质疑他的答案,只是在微微一愣之后便朝着那仙人做了一个佛礼,然后便要转身离去。

    和尚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无上真人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那他只有去找比无上真人看得更远,活得更久的人给他答案。

    但在他的脚步迈出这凤来阁的前一刻,无上真人却忽的叫住了他:“圣僧要的答案我给不了,但太阴宫自立下以来,便从未有过让人空手而归的事情,今日既然解不了圣僧的惑,那便赠给圣僧一物,来日或对圣僧有所帮助也未尝可知。”

    无上真人送给了和尚一本古籍,一本没有名字的古籍,和尚粗劣的翻阅了一番那本古籍,里面记载的是制造一种名为神种的事物的法门,起制造的办法极为残忍,各种推论也大都建立在以生人作为实验对象的基础之上。和尚并不喜欢这书中所言的内容,但在某些他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念头的驱使下,他并未有再第一时间毁掉这本书,反倒将之随身携带。他隐隐觉察到,有些事情似乎远不像他想象中那般简单。

    而在离开了太阴宫后,和尚再次启程。

    这一次,他走得很快,不过四五日的光景,便穿越了鹿角原与冀州之地,他没有再为那些路边哀嚎的黎民驻足半刻,因为他知道他不可能能救下所有人。而当他来到长安时,这座曾经繁华又安宁的都城就像是换了模样一眼,街道上虽然依然人来人往,但和尚却能感觉到一股涌动在人群中的不安与愤怒。

    和尚去到溥天宫外求见,迎接他的是那个名叫方倾清的皇族公主。

    不过数月不见,女孩却也同样不复平日里那活泼的模样,她的眼眶发红,脸色憔悴,和尚能够想象这些日子对于女孩来说应当是何等的煎熬。

    二人相顾无言,在女孩的领路下,和尚入到了内宫见到了新帝,亦是那位他曾经教导过五年的孩子方铭。

    虽无师徒之名,却有使徒之实的二人在空无一人的溥天宫中对视良久,那个曾经朝气蓬勃宛如初升的骄阳一般的孩子,眸中不再有那股让和尚赞叹的灵气,他在这样的对视之后,深深的又沉重无比的叹了口气。

    和尚没有等到这位年轻的帝王在叹息之后说出任何的话,他便抢先一步将怀中的那本古籍扔到了那帝王的面前,他说:“我要知道真相。”

    在和尚咄咄逼人的质问下,年轻的帝王并没有支撑太久,便将从两百年前楚国先辈以龙蛇双生之法为楚国续得国运之后,大楚皇族内部却并未因为续来的国运而松懈下来,反倒都沉浸在对于天地命数的未知的恐惧之中。为了能够确保大楚的统治可以一直延续下去,也是为了自保,楚国的先被们第二次登临了那牙奇山,寻来了半妖神种之法,自此以后,楚朝的皇族们便暗中钻研此法。

    这大楚散去的气运一半是因天意而致使,而另一半便是作为这半妖神种之法所需的龙气而被耗去。

    和尚在翻看那本古籍之后便察觉到了楚国皇族的后辈各个都天资聪颖,加上大楚流逝龙气之中的古怪,这才有了这样的猜测,此刻方铭如实相告,坐实了猜想的和尚却并未因此释怀半分,反倒眉宇紧皱了起来。

    因为大楚朝的皇族早在百年前便在那些先辈近乎丧心病狂的改造下尽数化为了半妖,但饶是如此,他们依然算不得最完美的神种,他们缺少妖君的精血,龙气的注入让这些皇族空有半妖的躯体,但神魂却往往因为无法控制这样强大的力量而时常被这股原本不属于他们的强大力量所左右,最后大都会死于这股力量失控所带来各种灾难之下。

    百年前的大楚皇族们便意识到了这样的问题,但半妖之躯一旦形成便没有回头路可走,大楚的皇族们不得不背负着这样的诅咒繁衍生息的百年光景,期间他们不是没有试图去斩杀妖君获取精血,但大楚从两百年前便一直天灾不断,加上曾经他们自己吞噬掉的龙气,以至于大楚的统治一直处于濒临崩溃的边缘,各方军阀割据,表面共奉大楚皇族为王,实际上却早已自成一派。大楚的皇族们很清楚妖君的可怕,他们根本不会抱着奢望去说服包括龙隐寺在内的各方势力,放出他们所镇压的妖君。因为他们知道,没有任何人会同意他们的要求,妖族之所以还待在十万大山之中,最根本的原因便是,十万大山中的妖君只余下了最后一位。而一旦放出除此之外任何一只,都有可能造成妖族再起暴乱。

    因此摆在大楚皇族眼前的路边只剩下了一条十万大山。

    只是,在如此群狼环伺之下,大楚皇族显然不可能对着十万大山发动任何行动。

    在说完这些之后,那位年轻的帝王走下了溥天宫高高的台阶,跪在了和尚的面前,他求和尚救救大楚皇族,此刻大楚的气运已经到了崩碎的边缘,而一旦这大楚皇族走下了神坛,群雄乱战之后,新王登基,那他们一定便会发现大楚皇族的秘密,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也为了获取足够的龙气,那无论大楚的皇族做些什么,最后都注定无法逃过被屠戮的命运。

    和尚很清楚大楚皇族的先辈们,将自己的后辈改造成半妖,这个过程当时如何的血腥,也知道那些被大楚先辈们为了一己之私而吞噬掉的龙气会对这方天地的生灵带来多大的灾难,但毕竟那时数百年前的事情,对于如今的大楚皇族们来说,他们并未参与过此事,也只是被先辈们决定了命运的可怜人。

    方铭恳求着和尚,大楚的皇族愿意交出体内的龙气,甚至愿意让出这所谓的皇族的地位,只求能让族人摆脱这样的命运,也让天下能不再遭受这样的劫难。

    和尚找不到拒绝方铭的理由,他沉着眉头思虑了良久,终究还是应了下来。

    ......

    在动身之前,和尚单独去见了一趟方倾清。

    他与公主殿下对坐,品茶。这样的静默一直持续了一个时辰,二人似乎很享受这份宁静,但当离别来临前,方倾清还是出言与和尚说了些什么。

    她说关于大楚皇族的一切,她也是在自己的弟弟登基之后方才知晓,而现在的她便正在品尝先辈们种下的恶果,她体内那股半妖之力正在横冲直撞,一步步吞噬着她的性命,她活不了多久了。所以她鼓起了勇气向和尚袒露了自己的心迹,她希望和尚能够留下来陪她度过最后的一段时间。

    和尚理所当然的拒绝了女孩。

    他并非真的能绝情到完全无视一个女孩如此炙热又真切的情感,而是他很明白与其怀抱在虚假的幻想中死去,不如奔走在寻找希望的路上灭亡。

    他要救她,也要救她的族人,更要救这世上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他决定西行,去往那传说中的十万大山,找到其中的妖君,为她取回妖君的精血。他还要去往更西边的昆仑仙山,去问问那里掌握天地的仙人们为何要让这世间苍生总在这样或者那样苦难中沉沦。他要顺水推舟,让大楚的王族成为真正的半妖,而他则会看护着这大楚王族一脉,教导他们成为合格的帝王。

    他很急切的想要去完成这些事情,因为只有做完了这些,他方才有资格放下他所背负的一切,去回应那份他一直逃避的东西。

第一百六十五章 辛密(下)

    当数日之后,和尚动身西行之时,那个女孩在城门上朝着他高呼:“东君哥哥若有来生,你娶我可好?”和尚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他害怕一旦回头,他西去的决心便会有所动摇。他需要足够的坚决,方才能去到妖族林立的十万大山为女孩,也为整个大楚的皇族求得那妖君的精血,也才能为整个天下的苍生问来一道关于兴衰的箴言。

    只是决然离去的和尚,在那时却想不到,此番一别,于二人来说,便是诀别。

    西行之路说是山高路远,其实对于修为早已触及到这世间顶端的和尚来说,这样的距离并算不得如何的远。

    他很清楚,西行之路最大的凶险是在那十万大山以及那不可知的昆仑仙宫。

    为此和尚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可当他穿过梁州,穿过青州,也穿过横在青州边境的丛山峻岭,终于抵达无数古籍中言之凿凿的记载的十万大山的所在之处时,和尚却陷入了深深的惊骇。

    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林立的妖族,也没有他想要求见的妖君,甚至连所谓的十万大山都不曾见到,有的只是一片漫无边际,却又幽深无比的虚空。

    那时的和尚年纪尚且不到三十,但阅历却极为丰富,加上几乎翻阅了龙隐寺所有的藏书,他所知的事物比起这世上大多数人的都要多出数百倍,但饶是如此,他依然无法解释此刻他眼前的情形究竟是由何而来。

    即使是那时的和尚,也无法想象整个十万大山竟是被人以大神通搬走。他寻不到想要的妖君精血,所以他只能继续向前,去往极西之处的昆仑仙山,若是那里真的存在仙宫的话,和尚以为他们会给他答案。

    所以他继续西行,终于在艰难的穿过了那一片无垠的虚空之地后,他来到了昆仑。但那里除了漫天的大雪,便再无他物。他同样艰难的登上了昆仑,在那里,他没有看到传说中的昆仑仙宫,却瞥见了即将破碎的天柱以及天柱下枯坐着的一排排早已腐朽的尸首。和尚不明白眼前的景象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与世上的记载太过大相径庭,和尚甚至难以从这样的场景中找到半点与那些记载的联系。

    他仔细看过了那些尸骸,想要辨别出他们的身份,但早已腐烂的尸体并不能给和尚太多的答案。不过和尚还是想到了一些,这昆仑仙山不同于任何地方,来到此处需要穿过那片无垠的虚空,需要攀登上这充斥着天地威压的高山,没有仙人境的修为想要抵达此处无异于天方夜谭。也就是说,此刻停留在他面前的这一排排尸首,身前应该都是仙人级别的大能。

    而这一点,便让和尚亡魂大冒。

    世上早就有了这样的传说相传昆仑山上的仙宫,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挑选人间强大的仙人入驻其中,成为昆仑仙宫的一份子,与天上的真仙们一同管理这方世界。这无疑是世上所存仙人心**同的追求,而那些天柱旁的尸首很可能便是那些被选中的来到昆仑的仙人。可是他们为什么没有成为传闻中可以牧天下生灵的尊者,而是化作了一具具丧失生机的尸首,和尚无从得知,却隐隐从其中闻到了一些阴谋的味道。

    和尚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昆仑。

    他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答案,也没有寻到大楚皇族需要的妖君精血。一切都与他想象中的结局天差地别,他开始再次穿越来时的那片无垠的虚空,无论怎样他还是得回到大楚,就算无法阻止在那冥冥天意下土崩瓦解的大楚的王朝,但他或许可以尽他的努力尽可能保护大楚的遗族,当然他也想快些去见到那个所余时日不多的女孩。

    只是这一次,在穿越那片无垠虚空时,他却遇到了某些不一样的东西。

    所谓虚空,便是世界之外的世界,那里没有天与地,也没有任何的生灵,在这个世界所留不多的关于虚空的记载中,大都将之形容为极为危险之所,拥有吞噬一切之力。饶是身为仙人之躯的和尚在这样凶名赫赫的虚空之下也不敢大意,他凌空横渡,在来到那虚空正中时,一个声音却忽的在他的耳畔响起。

    “救我。”

    “救我。”

    “救救我...”

    那声音沙哑、低沉,又气息萎靡。

    和尚无法确定那声音究竟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他下意识的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看向脚下的虚空,但那无垠的黑暗却让他无法看得真切。他意识到是虚空之中的某些东西在呼唤他,但虚空对于身处这个世界的生灵来说,却是一处充满未知的所在。饶是是身为龙隐寺主持,举世公认的圣僧的和尚也在那时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恐惧将他包围。

    他下意识的想要逃离此地,但他越是加速离开,那个声音便越是频繁在他耳畔作响。

    那声音之中好似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可以穿过和尚的肉身直抵他的灵魂。

    他不断的响彻,让和尚的心神动摇,和尚意识到了这东西的古怪,他在第一时间便以自己的力量封印了自己的五识,想要以此摆脱那声音的纠缠,可这样的做法却并未取到任何的成效,那声音依然不断的响彻,在他的脑海中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和尚的心性固然强大,但在见识过了空无一物的十万大山以及那尸横片野的昆仑之后,他内心的信念本就有所动摇,而这时在那诡诞的声音一次次的蛊惑下,他的心神终于露出了一丝破绽,而就是这一丝破绽,这一瞬间的心神失守,被那虚空中的声音寻到了破绽。

    “救我。”

    “救我!!!”

    那声音在和尚的脑海中忽然大了几分,和尚的双眸之中在那时露出了一丝茫然。

    他喃喃问道:“你是谁?”

    而就是这个问题出口的瞬间,和尚的脑海中忽的响起一声巨大的轰鸣。

    在一阵天旋地转似的空白之后,一道道碎片似的画面开始在和尚的脑海中浮现。

    他看见一位道士与一位绝美的女子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他们的脸上带着幸福又满足的笑容。

    但这样的美景却转瞬即逝,天空忽的雷霆大作,密密麻麻的仙人立于云端,大难临头,女子的身躯在万千雷霆之中化为灰烬,道人伤痕累累的跪倒在地,而那尚且还在襁褓中啼哭的婴儿却在那时被仙人们掳走,带向云端。

    然后,他听见了一声声低沉的声音在耳畔萦绕,他们说着如何驱使着世界走向大乱,如何使人间陷入无尽的深渊。再然后,无垠的黑暗中一双双眼睛看向了他,或者说看向了那个襁褓中的婴儿,一双双手朝着他伸来,将婴儿渺小的身躯淹没。于是无尽的撕裂般的疼痛从他的四肢百骸中传来,灵与肉被分割,婴儿失去生机的肉身被放入了世界的深处。而那咆哮、嘶吼又悲鸣不已的灵魂怎被放逐到了无垠的虚空。

    那是一段漫长的岁月,那道灵魂在虚空中漫无目的的漂泊,虚空中可怕的黑暗一次次的试图吞噬那道灵魂,恐惧与愤怒始终萦绕在那灵魂的深处,他一次次的击退那虚空,但虚空总是会在不久之后卷土重来。于是那道灵魂被撕裂开来,化作一道道零星的碎片漂流在虚空中。但每一道灵魂碎片的深处都带着无边的愤怒与复仇的决意,而其中的一块,在无尽的岁月之后,感受到了某种来自故土的呼唤,他开始努力的朝着那呼唤传来的方向涌动。

    那是一个艰难却又缓慢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那道灵魂碎片一次次的躲过虚空的吞噬,终于在精疲力尽之时来到了世界的边缘,在世界与虚空的交界处苦苦等待,像是那离家许久的孩子终于寻到了家门,却无法叩开门楣。

    虽然因为这些画面太过碎片化让他无法清除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和尚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那灵魂碎片在经历的一切是如何的绝望,以至于当和尚从这样的幻境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然泪流满面。而他所处的位置也不再是他陷入幻境时所在的位置,而是不知何时来到了那虚空的深处,触及到了世界的边缘。

    回过神来的和尚当时一阵胆寒,他不敢久留,赶忙在那时催动起周身的力量逃离此地,而出奇的是,那之前一直蛊惑着他的声音也从那时起并未在纠缠着和尚。

    ......

    心惊胆战的穿过虚空之后,和尚终于再次踏上了人族的土地。

    他不免在那时生出了些许劫后余生又或者恍若隔世的错觉,而这样的感觉又在他走入青州边境的第一座小镇之后愈发强烈。

    他记得真切,他离开长安时是春光明媚的三月,而他这来回所花去的时间理应不超过四个月,可事实上当他踏入城镇时迎来的却是一场异常冷冽的风雪。

    和尚很了解大楚各个州郡的气候,以青州来说,这样大的风雪通常要在十一月过后方才可能,难不成是那吞噬大楚龙气的天灾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愈演愈烈已经到了六月飘雪的程度?又或者是在那古怪的幻境中沉浸了太久,以至于过了数月光景他也不曾察觉。

    带着这样的疑惑,和尚在第一时间便寻到了路人询问情况,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却让和尚陷入了难以自拔的震惊之中。

    那路人在听闻这个问题后有些古怪的打量了一番和尚,毕竟正常人问一问时辰也就罢了,哪有分不清年号的?不过那路人还是如实回答了这个问题:大周三年,十月。

    大周?

    是什么?和尚从未听闻过这样的年号,而当他提及大楚时,那路人却是脸色大变的跑开,对此可谓讳莫如深。和尚的心头愈发的古怪,这才多方小心打听,方才知晓大楚早在五年前便已然灭亡,曾经的豪强宇文一族占领中原的六州之地,立下了周朝,而陈家则夺下了四州之地,以姓为国豪。而西北的八州之地依然尚处于战乱,龙隐寺云游未归的圣僧族人便是这八州之地有力的竞争者。

    和尚仔细的算了算,原来距离他离开长安已经过去了五年,明晓了这一点的和尚顿时慌了手脚,他又多方打听了一番方家遗族的现状,虽然大多数人对于此事闭口不谈,但他还是在数日之后听闻到了青州与梁州交界之地似乎有方家余孽在被大楚的军官围剿,而那余孽之首似乎还是一位前朝公主。

    不可避免的,在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和尚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身处那处的便是那个长安城头高呼若有来生的女孩,他静如止水的心在那一刻似有层层涟漪荡开,转眼便化为了惊涛巨浪。

    他周身的佛光奔涌,煞气第一次浮现在和尚的脸上,他飞奔向了那处,以快得惊人的速度。

    他怎能不急?

    他本以为那次离别只是生命中一次小小的阵痛,可谁曾想这一别便错过了那么多人的一生,辜负了那么多承诺。

    他不愿再错过,所以这一次他将自己的力量提升到了极致...

    可当他去到那处时,他看见的是密密麻麻举着周字旗的士卒将那小小的山头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如同看着猴戏一般的看着山头。那里一群衣衫褴褛的甲士围着一个已经凉透的尸体宛如野兽一般不断耸动着自己的身体...

    和尚认得那具尸体...

    他的双眸在那一瞬间变得血红。

    复仇!

    一个可怖的声音在和尚的脑海中响起,然后他被那声音所左右,失去了意识,他听见了漫天的哀嚎,看见了无数的血光亮起又熄灭,当一切回归平静,他已然立在了尸山血海之上。他跪在那处,怀中抱着女孩饱受蹂躏的尸体,双眼空洞,像是失去了灵魂。

    就在这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忽的在山丘的草丛中响起,和尚如梦初醒。

    他麻木的转头看向那处,他看见了你草丛的深处一个婴儿在血污中哭喊,他忽的一愣,竟认出了那婴儿,那应该是女孩又或者她那位聪颖的哥哥的孩子。她或许在此之前便预料到了自己的处境,故而将婴儿藏在了那处隐蔽的所在。和尚空洞的目光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他将女孩的尸首暂时发下,走到了那婴儿的身旁,他将她抱起,婴儿的怀抱中落出了一份血迹书写的书信。

    书信中并未提及婴儿的身世,只是希望有心人能够将之抚养长大,从那娟秀的字迹中他能认出那是女孩的字迹。他并未有去纠结那孩子究竟是谁的孩子,他只知道那是女孩死前唯一的愿望。他要完成这份遗愿,这是那一瞬间涌出和尚脑海的第一个念头,但很快他便察觉到了这件事情的不容易。

    方家的诅咒已经在这幼儿的身上显现,她体内狂暴的半妖之力正摧毁着这孩童的生机,或许不出数日的光景,这婴儿便得死在那股半妖之力的肆掠下,而他自己对此却毫无办法。

    希望燃起,再次落下,这样的落差让和尚几乎陷入了疯狂,而也就是那时那个声音再次在他的耳畔响起,他说:“我可以帮你”

    和尚不由得一愣,这个声音他觉得有些熟悉,就是这个声音曾让他在虚空之中沉沦了数年的光景...

    ......

    青州之西,十万大山最高的山巅之上。

    十九瞪大了自己的眼珠子,看着眼前盘膝而坐广林鬼,有些急切的催促道:“然后呢?”

    广林鬼微笑着看了十九一眼,正要说些什么,但忽的在那时他的脸色一变,身子豁然站起,他看向四周,他的身边正漂浮着一具具双眸紧闭的身影。他们中有身着红衣的美貌女子,也有白眉黑发的中年男人,亦有一袭紫袍的少年。而随着广林鬼站起了身子,那一具具漂浮在半空中沐浴着金光的身影也在那时一个接着一个的豁然睁开了双眼。

第一百六十六章 数一数

    十万大山。

    十万自然是虚指,但这也从侧面说明了这十万大山之中当如何的山岭纵横。

    而这妖族聚集之地的群山之中,作为高耸的那座山峰唤作四帝山,顾名思义所谓的四帝指的自然便是当年执掌妖族的四位妖君。

    此刻四帝山的山巅,十九一脸惊喜之色的看着那周遭悬空的一具具睁开双眼的身子。

    “红笺姐姐!慕安!可卿姐姐!”十九一一看去,嘴里更是蹦出一个接着一个的名字。

    但让她失望的是,那已经睁开双眼的众人眸中的目光却空洞无比,更无法真的出言回应她这抹发自真心的喜悦。

    十九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身旁的白衣和尚,问道:“他们怎么还没有活过来?”

    “时间。”广林鬼淡淡一笑,嘴里吐出了两个简单的字眼。“就是那些天外的大人物们想要重塑世界也需要花去不少力气,更何况是我们。对于这股力量我们了解的依然还是太少。”

    和尚说着,他的一只手忽的伸出,一道黑色的气息自他掌心涌出,在那里一阵跳跃,像是一只黑色的精灵。

    十九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在最后点了点头,不过语气却有些担忧的问道:“那他们还要多久才能醒来?”

    “快了。”和尚说罢,手中那黑色的气息又扑通遁入他的掌心,他朝着十九伸出了手,十九一阵迟疑,但还是在数息之后回应了和尚,她也伸出了手拉住了和尚,这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便在那时顺着四帝山崎岖的山路一同往下走去。

    二人顺着那不知被何人以鬼斧神工开辟的链接山巅与山底绵长台阶缓缓走下。

    他们穿越了萦绕在山腰的云层,无数背身双翼,人身鸟面的妖物拖着一道道巨大的石块从他们的头顶飞过,匆忙的赶往某一处。

    “所以,徐大叔杀了红笺姐姐,害死了苏慕安他们,其实是为了我们好?”十九收回了落在那些妖物身上的目光,又看向身旁脸色平静的和尚出言问道。

    “或许是吧。他知道的比我们更多,所以承受的也就更多。他需要做出抉择,有些我们能懂,有些未必能懂。但究竟是敌是友,不到最后没有人说得明白。”和尚平静的回应道。

    这样的道理对于十九来说终究太过复杂了一些,她茫然的点了点头。

    哗啦啦!

    这时身旁的山林中传来一阵密集的响动,一群猿猴模样的妖物从林中窜出,看样子那群猿猴似乎都极为年幼,他们站在石阶两侧的树木上,有些警惕又有些好气的看着十九与广林鬼。嘴里发出阵阵吱吱呜呜的声音,像是在交谈又像是在发出无意义的吼叫。

    十九有些胆怯,但见身旁的和尚面色如常,这才又鼓起了些许勇气,继续跟着他前行。

    而那群猿猴却显然更为胆大,他们随着二人的步伐在山林中跳动,其中一个年长的猴妖还在这之后忽的一跃,落在了十九与广林鬼的跟前,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啊!”猴妖这番突然的作为显然吓住了十九,小女孩发出一声惊呼,身子下意识的在那时以快得惊人的速度躲到了广林鬼的身后。

    广林鬼也停下了脚步,但也只是停下脚步,并未有再多的作为。未有出手安抚十九,也未有去喝退那猴妖。

    反倒是那猴妖一脸疑惑的看着十九与广林鬼,似乎在奇怪十九为何会有这般过激的反应。不过他也意识到,这样的变故似乎是因他而起,他的脸上竟在那时露出了些许愧色。他抓耳挠腮的想了半晌,忽的眸中光芒亮起,然后身子便在那时高高跃起,跳入了密林之中,一阵沙沙的响动从密林中急促的响起,十九小心翼翼的从广林鬼的身后探出了脑袋,看向那密林。

    可就在这时,那只明显比起其他的妖猴要大出一圈的妖猴的身子再次从密林中窜出,落在了广林鬼的身前。

    十九受了惊吓,下意识的便将自己的脑袋又缩了回去。

    “吱吱吱吱!”那妖猴的声音急促的响起,十九有些慌乱,但一只毛茸茸的手却在那时被递到了她的跟前。她微微一愣,这才看清那只手上正拿着一颗红艳艳的苹果。

    十九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这苹果是送给她的。她没有来得及去细想这其中的细枝末节,那猴妖便等得有些不耐烦,直接将那苹果塞到了十九的怀中。然后它又冲着十九一阵龇牙咧嘴,这才身子一跃,又跳入了密林之中,在那群小妖猴的欢呼身中,大猴妖趾高气扬的像是一个凯旋归来的将军,领着一群小家伙又跳入了山腰的密林中,消失不见。

    这时十九终于反应过来,她看了看手中的苹果,又看了看那些猴子消失的方向,这才喃喃的言道:“谢...谢谢...”

    ......

    二人继续朝着山底行走。

    所见的各色妖物也越来越多,有身高三丈开外的巨大牛头人身的牛妖,有虎背熊腰的虎妖,亦有长相勾人的狐妖,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但大都忙碌异常,扛着各色的石料不断的去向十万大山的边缘。

    十九对这些妖物依然有些惧怕,但或许之前那猴妖向她展示出的善意,这样的惧怕已经消散了不少。她抱着那颗看上去便极为诱人的苹果,低着头想了许久,终于是无法压下自己心头的疑惑,抬头看向身旁的和尚问道:“他们是朋友对吗?”

    “你觉得是吗?”广林鬼头也不回的应道。

    十九有些苦恼,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们帮了我们很多,对我们也很好,可他们...”

    “是妖不是人对吗?”和尚似乎猜到了十九心头的迟疑,他回眸看了十九一眼,嘴里这般问道。

    “嗯...”十九低着头承认了和尚的揣测,这并非十九偏执,而是这世上大多关于妖族的记载都是如此,记载者素来不惜笔墨的形容妖族的邪恶,故而难免让十九对于这陌生却又强大的族群抱有敌意。

    “朋友还是敌人靠的是自己去衡量,而非别人告诉你。这世间事,往前推演个十年,夏周陈三国的百姓何尝不对他国的百姓抱有敌意,可如今大难当头,不又都齐刷刷的奔向陈国?你得用你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而非耳朵。”

    和尚总是会说出这样的话简单明了,又暗含某些十九听不太懂,却又打心眼里觉得很有道理的话。

    所以她在那时很是认真的思虑了一番和尚的话,然后她重重的点了点头,认同了这个道理。

    广林鬼自然看穿了她的心思,也在那时一笑,言道:“所以朋友的馈赠可不能辜负。”

    十九又是一愣,她顺着广林鬼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中,这才想起自己一直都拿着方才那猴妖送给她的苹果,回过神来的十九顿时醒悟了过来,她也不做多想,拿起那苹果便咬下了一大口,脸上更是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好吃吗?”广林鬼又问道。

    这次的十九没有半点迟疑,便在第一时间点了点头。

    广林鬼似乎被她感染,也在那时笑了起来,但很快他便伸出了手,指了指不远处:“就像他们,谁是你的师父,谁又不是,这并非一件旁人可以给你答案的事情,你要自己去看,自己去想。”

    吃得兴起的十九在那时又是一愣,这时她方才发现,这一路走走看看,不自觉间已然来到山底。她随着广林鬼伸出的手望去,却见那里,两位身着一黑一白,却又模样完全一致的老人正站在一座木屋下,笑眯眯的看着十九。

    从大渊山离开之后,十九便一直有心避着二人。那个黑衣的十八自然是将她从贫民窟救出的师父,可一路对他呵护有加的来自森罗殿的周渊又何尝亏待过她?十九不知该如何在二人之中做出选择,故而才会跟着广林鬼,一来是想要求他给自己答案,二来也是为了暂时避开这个艰难的选择。

    而现在,显然她不得不再次面临这个问题。

    “去吧,做自己的选择,远没有你想的那样困难。”和尚温和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再次响起。

    十九似乎是受到了和尚的鼓舞,她回头看了和尚依然虽然还有些迟疑,但还是在最后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迈着步子走向了不远处的二位老人。

    和尚看着十九离去的背影,目光变得深邃了几分,他越过女孩,看向那位黑衣老人,老人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短暂的交汇,却又在之后极有默契的收回了彼此的目光。

    ......

    “她很不一样,对吗。”而与此同时,和尚的身旁一位湿漉漉的女子身影浮现,她在他的耳畔用只有她二人能够听清的声音说道。

    “嗯。”广林鬼点了点头。

    “怎么不一样了?”

    “那个孩子十九次的赌注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十九次?你怎么算得这么清楚?”

    和尚微微一笑,他伸出手轻轻指向那黑衣老人,指尖轻轻拨动:“不用算,你仔细数一数,不久明白了吗?”

第一百六十七章 归来

    “他去找那孩子了是吗?”

    送走了十九的广林鬼转过了身子,走向十万大山的另一处。

    他穿过了密林,林间的飞鸟围着雀跃,都大的白鼠摇着尾巴躲在洞口好奇的观望,横在林间小路上的树干感受到他的到来,自动的提起,再在他离去后缓缓落下。

    他的身旁那道虚无却又真实存在的女子在他的耳畔继续低语。

    “他?”和尚的脚步停住了一小会的时间,却又在数息之后再次落下。“你是说另一个我。”

    “嗯。”女人轻声的回应道,湿透的发丝上水滴自发梢处落下,打湿了广林鬼肩上的衣衫,但转瞬那抹湿润又忽的消失。

    “我们选择了两条不同的路,从脚迈开的那时起,我们便注定无法同路。”广林鬼如实答道。

    他的话音一落,天际便忽的响起一声高亢的鸣叫,身旁的女子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只见一只巨大的飞鸟从他们的头顶掠过,他巨大的利爪抓着一块如有千钧重的石料,急促的一闪而过。

    女子并未在这人间罕见的景象中驻足太久不是因为她对此毫无诧异,而是这样的景象,在这十万大山中随处可见。

    “这么说来,他还是我们的敌人。那那个孩子呢?他也是吗?”女子继续着方才被打断的话题。

    和尚转头看了女子一眼,他微微一笑:“这世上并非同路人才能作为同伴,就像这天下数以万计的河流,无论经历了怎样蜿蜒曲折,最后都免不了归入大海。”

    “很多时候,殊途却注定同归。”

    女子闻言,愣了愣,然后脸上再次露出了笑意。她伸手撩起了自己湿漉漉的长发,将之披散在了自己的肩头,然后言道:“但愿这世上事都能如你所愿,也不枉我这浑浑噩噩度过了这么多年。”

    女子说完这话,她的身子便愈发的缥缈,在数息之后彻底散去,融入了广林鬼的体内。

    直到这时,广林鬼的目光忽的一变,眸子中某种神光亮起,又转瞬熄灭。

    “不会的。”他低声呢喃了这么一句,脚步便再次迈出。

    密林中年岁百年的老树林立,那枝叶盘根错节,几乎笼盖了整个林子,除了些许从细微缝隙中射入的光芒,这林中几乎便算得上是不见天日。和尚在的脚步很慢,但他周遭的景色却像是流光一般飞速的从他两侧褪去,很快他眼前的不远处便出现了一道耀眼的光芒,那是这片密林的出口。

    广林鬼转瞬便来到了那密林的出口处,他走入那道光芒中眼前的景色便豁然一变,开阔了起来。

    原来这处广袤的密林生在一处山腰上,而这唯一的出口便坐落在这山崖的崖口处。抬头是春日的艳阳与蓝天白云,这样美妙的景象绵延万里,在极远的天边却又被一道灰暗色的线从中割开,这边是艳阳蓝天,那边却是暗沉沉的一片阴霾,若是和尚愿意,云集起自己的目力远眺,他甚至可以发现那片暗沉沉的天空下正不断飘着细雪。

    那里是中原,是人族的地界。

    距离大渊山之战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光景,漫长的冬日已经过去,已经来到初春一月的中原却依然被大雪所笼罩,并未有半点走出严寒的架势。十万大山被玄儿与飞廉一同召唤了出来,这样一处庞然大物自然不可能永远的悬在空中,于是飞廉当机立断再次与玄儿以及那一直身处在十万大山中的妖君后卿一道将这十万大山送入了他原来的所在之处,掩盖在了那片虚空之上。

    想到那日三位妖君合力施展出来的通天神通,和尚也不免有些感叹。然后他收回了望向远方的目光,又低头看向崖口。脚下随处可见的是如蚂蚁一般排成长龙的队伍,扛着巨大的石料如涟漪一般朝着四周,朝着十万大山的边缘走去。

    广林鬼的双手张开身子便在那时直直的落下,他的速度极快,但在抵达崖底时,他快速下坠的身子又忽的缓慢了下来,像是一支羽毛,轻飘飘的落在了地面。

    周遭那些生得模样古怪的妖物们都纷纷朝着广林鬼望了过来,但很快便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再次忙碌起来。

    广林鬼也随即迈开了步子,走向那片开阔之地的中心,那里有一处巨大的石块堆成的平台,台子的四周树立着四颗巨大的石柱,而中心却是黑石铺成的一个圆形事物,上面雕刻着许多生涩的铭文,看模样这处似乎是一个祭坛。

    而无数妖族便是将他们背负的石料从远处运送到这祭坛的中心,中心处一位身着白衣的俊美男子正催动着这祭坛中的法阵朝着那石料中灌入某种力量,在这之后,得到这份力量的石料,又被将之带来的妖族们扛起,送往十万大山的边缘。

    广林鬼逆着忙碌的人群走到了那祭坛的边缘,那里还有数道人影站在那处。

    他走到其中一位黑衣女子的身旁,问道:“还要多久?”

    一直盯着那祭坛上的情形的黑衣女子转过了头,她生得一张美得近乎不可方物的脸蛋,但此刻那本应艳如桃花的脸上却神色苍白,憔悴到了极致。她眉宇紧皱,在看了和尚一眼后,方才回应道:“快了,估摸今日便可完成。”

    广林鬼闻言正要点头,那黑衣女子身旁的诸人也在这时注意到了二人的对话,纷纷在那时转头看向黑衣女子与广林鬼。

    这些身影大都不是广林鬼熟识之人,或者说大都算不得是人。譬如黑衣女子,看似娇小可人,实则却是妖君陆吾,又譬如那红袍男人,亦是在人间号称能止小儿夜哭的妖君飞廉。当然除开这些传说中的妖君,还有一干十万大山中妖族的首脑人物。

    广林鬼虽然没有那些偏执的种族之见,但让他真的与这些妖族说些什么一时间他也寻不到话题。

    而这样的困扰大概也同样存在于那些看向他的妖族,所以在对望一眼后,双方都极为默契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再次纷纷看向那位立在祭坛正中,不断为石料注入力量的白色身影。

    ......

    时间过去得很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穿行在十万大山中的妖族们依然忙碌不停。

    直到那道艳阳彻底在极西边的山坳处落下,星光亮起,天际上忽的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好了!好了!”

    诸人抬头看去,只见一只漂亮的白鹤从天际飞来,它的身上坐着一位与它那漂亮模样格格不入的中年大汉,却是那楚仇离无疑。白鹤似乎有些恼怒于身上楚仇离的大呼小叫,它落在了诸人的跟前,后臀猛地一提,那一脸喜色的中年汉子的身子便在那时飞出,以一个极为不雅的脸蛋着地的姿势狠狠的被抛在了地上,在那石板铺成的地面上滑行了一小段距离之后,方才停下。那仙鹤轻蔑的瞟了楚仇离那出丑的模样一眼,这才扑腾起翅膀趾高气扬的展翅离去。

    “靠!楚爷爷总有一天要把你这肥鸡给炖了!”脸上被呲掉了一层皮的楚大侠狼狈的爬起身子,嘴里骂骂咧咧的喝道。而他方才说着这话,站起身子,便又觉察到有些不对,一道道目光齐刷刷落在了他的身上。

    楚仇离这才记起此刻他可是在妖族的地盘,当着一大群妖族的大人物们这般叫嚣,终归不是一件太过明智的事情,楚大侠有些后怕的缩了缩自己的脑袋,眼珠子一转,落在了玄儿的身上,他一脸谄媚笑意的跑到玄儿的跟前,这才言道:“东边搞定了!”

    玄儿自然是清楚楚仇离的性子,浑然不会将他的胡话放在心里,倒是一旁的后卿以及那位站在祭坛中央曾与徐寒等人有过数面之缘的狐妖白凝面色不善。不过碍于玄儿的面子,不敢发作。

    “白凝,那就全力让他们去另外三方。”一旁的飞廉也看出了场面上略显尴尬的气氛,他在那时出言说道。那位立在祭坛中央的白凝闻言,虽然依然不喜但还是不敢违抗飞廉的意思,故而点了点头,顿时祭坛四周的山头响起了一声声高亢的长号声,那些忙碌的妖族们在听闻那长号声后,猛然便调换了阵型,其中那群去往东边方向的妖族们涌入了其余三方,继续忙碌。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时辰之后,嗷呜归来,朝着玄儿叫唤了几声,玄儿便领会了其中的意思,西边也做完了。

    紧接着阿黄也跑了回来北边也完成了。

    最后一位青衣女子从南边归来,竟是那数次与徐寒等人作对,却依然让楚仇离心心念念的那位冉青衣,她淡淡朝着诸人点了点头,唯独对于楚仇离递来的关切目光视而不见。

    而此刻的众人显然没有谁会有心思去在意楚仇离与那女子之间的古怪,玄儿在看见冉青衣后便是脸色一喜,随即看向飞廉与后卿,沉声言道:“诸位,时间紧迫,我们开始吧。”

    两位妖君连同着那位立在祭坛中心的白凝纷纷点头,随即便按照之前的计划,分别去往四个方向。而楚仇离等人自然不可能跟随其余几位妖君又或者那位对人族抱有敌意的白凝,他们只能是随着玄儿一道去往东方。玄儿倒也没有为难诸人,一道黑色的气息荡开,便将诸人包裹其中,随后诸人便觉眼前的景色一变,当数十息的光阴交错过去,他们便已然来到了十万大山与青州之地的交界处。

    十万大山在飞廉的神通之下,脱离了这个世界足足千年,虽然因为世界本身便具有的屏障的存在,那随着十万大山被抽离而露出虚空并无法大规模的入侵这个世界,但虚空的边缘在这千年的光景下依然免不了被缓慢的蚕食掉一些。而之前那些被白凝加持过的石料便是用于填补十万大山与虚空边缘的沟壑。

    “唉!和尚!”楚仇离在那时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广林鬼,也不管对方是否乐意,便自顾自的凑到了他的耳畔问道:“你说,这虚空的沟壑虽然大了一点,但那些什么猴妖什么鸟啊鹤啊之类的妖怪不也都能越过去吗,干嘛浪费这么久的时间,非得将这里填平?”

    广林鬼似乎没有想到楚仇离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素来淡漠的他也在那时不免一愣,随后哑然失笑的摇了摇头,这才说道:“这可不是为了填平沟壑...”

    “那是为了什么?”楚仇离追问道。

    此言一出,还不待广林鬼回应,那站在他们身前的玄儿忽的面色一沉,她的双手豁然伸出,一道道妖力便猛然从她体内涌出,飞向那眼前石料堆积起的沟壑。

    虽然这些石料填平那些沟壑,但毕竟还有些缝隙,可奇怪的是随着玄儿妖力的涌入,那些缝隙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的抹平,十万大山与那世界的边缘被完好如初的链接在了一起,就好像二者之间从未分开过一般,而这样的变化也开始不断朝着四周蔓延,以诸人所在之地为原点,以弧线的形式围绕着十万大山的本体荡开。同样在其余的三方,两位妖君以及那位白凝也施展开了各自的手段,修复着十万大山与世界边缘的缝隙。

    四道力量游走开来,在数百息的光景之后终于交织在了一起。

    轰!

    天地间一声闷响荡开,十万大山在那时方才真正的重新回归到了这个世界。

    这样的回归是各种意义上的回归,也是各种意义上与世界连接在了一起。

    一股浩然的力量从十万大山的深处涌出,奔涌向人族所在的天地,那时,也不知是否是错觉,楚仇离明显感觉到远方人族的世界,那笼罩了数月的阴霾在那一刻终于有了散去的迹象,至少离十万大山最近处的青州大雪忽止,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变化还不断的通过青州朝着更广袤的地界蔓延。

    楚仇离在那一刻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看着天际,嘴巴张大,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他身旁的广林鬼忽的言道。

    “妖族的归来,不是将自己的土地与世界链接在一起,而是将自己的命运也与世界连接在了一起。这一战,他将与我们一样赌上自己的一切...”

第一百六十八章 王,醒了

    “雪停了!”

    爬在长乐宫厚厚的一叠奏折上睡去的方子鱼被太监那尖细的嗓音所吵醒。

    她艰难的睁开了自己朦胧的睡眼,看向门口的方向。

    这些日子她过得很不好,曾经大周的属地已经尽数向陈国投诚,大夏的八州之地,除开最后的燕州,其余七州也开始陆续归顺陈国。这当然不是方子鱼穷兵黩武带来的丰功伟绩,而是在粮草枯竭之后,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各地百姓以及当地的掌权者不得已之下所作出的共同的决定。

    而就在几日前,同样苦苦支撑的大夏燕州也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储备粮草,在缺乏足够的军力调用的情况下,大夏也被迫向陈国求援,负责前往陈国金陵的使徒南宫靖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显然大夏朝廷的臣服也已经指日可待。方子鱼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自从大楚王朝崩塌以后,各路豪强两百年来你争我夺,想尽办法想要完成大一统的夙愿最后会在她的手中实现。

    可事实上,方子鱼对于此事却并无太多的感触,甚至如果可能,她并不希望接手周夏二国的烂摊子,当然最好连陈国也不要。她已经忙碌了太久,她的案台上总是有看不完的奏折,身边总是有处理不完的事情。她每日都需要调度各方,以最好的策略解决各地的麻烦。这样一个多月的忙碌与昼夜不息,让她那身为半步仙人境的身子都有些支撑不住,在昨日半夜不自觉间便昏睡了过去。

    一个月来第一次好生品味了一番酣睡的滋味的方子鱼尚且有些意犹未尽,可也就在她抬起头的刹那间,长乐宫正殿的殿门被人从外推开。方子鱼的瞳孔在那时豁然睁大,仿佛看见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场景一般,愣在了原地。

    让她诧异的自然不是那冒冒失失,神情雀喜的太监,也不是对方如此冒然闯入她宫中的举动,而是那随着宫门被推开,所露出的其后和煦的春光与久别宛若隔世的蓝天白云。

    “娘娘,雪停了!”

    那太监的身子扑通一声跪在了方子鱼的跟前,嘴里再次重复起方才他吵醒方子鱼的话。当然,他丝毫没有半点惊扰了主子的惶恐与惧怕,因为即使是在宫中最卑微的太监也知道,如今这个世道,没有任何人会因为这个消息而生出半分的不快。

    此时已经是元月十三了,距离那场天灾也过去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但即使早已立春,可这场从入冬以来便笼盖了三国所有疆域的雪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架势。如此再下上一些时日,那便过了春耕的时节,到时就是朝廷的存粮能够让百姓们苟活到秋后,可错过了春耕,没了秋收,来年又该如何去度过呢?

    对于这世上大多数的老百姓而言,日子苦些也最多让他们嘴里多些抱怨,但只要还有希望,他们便可咬咬牙将眼前的苦生生吞咽回去。可若是没了希望,那谁又敢保证如今这个世界脆弱的秩序还能维持下去呢?

    而此刻停下的大雪,透过长乐宫的宫门映入方子鱼瞳孔的阳光便是百姓心中的希望,也是支撑这个世界拖着残破的身躯继续前行下去的希望。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娘娘的天恩感动了上苍,黎民可期,社稷可复啊!!!”

    那太监显然也很是明白这散去的大雪对于方子鱼以及整个世界都意味着什么,他在那时再次高声言道,语调高亢,脸上的神色也颇为动容。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跟着方子鱼,亲眼目睹了方子鱼为了陈国以及夏周二国的百姓怎样的日夜操劳,他以为当真是上天眷顾,方才结束了这场严冬,给了天下百姓生机。因此,这番话绝非可以的恭维与讨好,而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宫门外那些宫女侍卫大都也有这样的心思,他们也在那时纷纷在宫门外跪拜了下来,高声喝道。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娘娘的天恩感动了上苍,黎民可期,社稷可复啊!!!”

    一时间这样的声音响彻不绝,萦绕在长乐宫的宫门上,久久不息。

    ......

    而似乎是为了证明这一点,很快,宫外便有一位侍卫快步走入了宫中,在殿门外跪下,高声言道:“娘娘,大夏的使臣到了,他们带来大夏朝廷的奏表,愿意奉陈国为主,只请娘娘快些拨下粮草救助大夏百姓!”

    这件事情并非什么辛密,数日之前便有先遣的使者前来通报此事,而以方子鱼的性子,加上陈国如今的粮草充足,早早便已经让负责管理粮草的官员将大夏需要的粮草备好,只要使臣一道便可将之领走。只是这样本就已成定局的事情此刻落入身旁那些内臣的耳中便换了模样。

    试想,这大雪下了足足数月,却无半点停下的意思,为何好巧不巧偏偏赶在大夏递上臣服的文书后停下?这不就是在暗示天下人,夏周陈三国分崩离析数百年,此刻气数已尽,尽归方子鱼麾下后,天灾方止。那方子鱼岂非就是这苍天钦定的天命之子?

    想到这一点,那些内臣们的脸色纷纷一变,为首的那位太监更是在那时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下意识的伸手摸向自己的怀中,那里留着一封信,一封陈玄机留给他的信。他隐隐意识到,现在是打开这封信的时候了。

    ......

    夏朝臣服,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一等一的大事,哪怕方子鱼自己对其并不放在心上,但无论是出于礼数还是规矩,这样的事情都需要朝廷内的文武百官在场。

    只是那位陈国的皇帝陛下早在这天灾发生之时便不知所踪,所以朝堂上的龙椅空无一人,只有侧位上坐着头戴凤冠的方子鱼。一番接纳奏疏,再册封大夏皇帝位夏王,将燕州划归为他的属地的过场之后,这件事情方才算了解。

    待到作为使臣的南宫靖接过方子鱼册立的文书,道谢退下后,今日的事情本来已经算是做完,方子鱼也打了个哈欠,她决定暂时放下手头没完没了的事情,等会抽空在宫中走上一会,然后再把那小太监找来,一定要问一问对方陈玄机的下落。毕竟此刻大雪乃止,春光已现,手中的粮草也足以支撑到天下活下来的百姓熬到秋收,她与陈玄机的赌局也算是落下了帷幕。

    方子鱼想要快些脱身去试着寻找诸人的踪迹,这些日子她也曾派人调查过,关于那日大渊山发生的一切,所得甚少,但却依然存在些蛛丝马迹在大渊山周围的少数幸存者都曾提到曾看见一座巨大的寻不到边际的山峰出现在天空上,但很快又消失不见。方子鱼便意识到那东西定时传闻中的十万大山。而这么大的一座事物自然不可能凭空消失不见,更不可能自那之后再也寻不到它的踪迹。那这十万大山唯一能够隐匿下来的去处便是曾经十万大山的所在地青州之西。

    只是之前她还得顾及着陈国以及各处归顺来的百姓,而如今她终于可以放下这些顾虑,也有了机会去往青州之西,寻找十万大山,寻找诸人可能存活的踪迹。

    但似乎冥冥之中总有什么东西执意要与方子鱼作对一般,就在她想要宣布退朝之时,那个之前一直跟着陈玄机,如今却一直跟在她左右的小太监忽的出现。伴随着的还有他那标志性的奸细嗓音:“圣旨到!”

    那时,不知是方子鱼,几乎在场除开大夏的使臣南宫靖,其余的诸人都是一愣。

    陈玄机的神秘失踪最开始还曾让这陈国的文武百官惊恐,甚至还有人怀疑过方子鱼,以至于组织起人手想要寻找陈玄机,但在那场天灾的祸乱下,诸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加上方子鱼堪称神迹一般的处事方略,诸人也就渐渐放下了此事,毕竟比起皇帝,国泰民安似乎才更为重要。当然可能也会有那么一小撮人依然抱有疑虑,但在周围上到百官,下到百姓都渐渐对方子鱼爱戴有加的大环境下,这样的声音往往便会被诸人山呼海啸一般的簇拥所淹没。

    此刻这小太监带来了圣旨,诸人这才记起,这陈国还有一位皇帝陛下。

    方子鱼在短暂的诧异之后,在心底暗道这家伙终于出现了。不过虽然有些不满,她还是在第一时间带头跪拜了下来,嘴里高呼道:“臣妾恭迎圣旨。”

    台下的诸多文武百官也回过了神来,纷纷跪拜了下来。

    那小太监的目光在诸人的身上一一扫过,然后神色肃然的沉了沉自己的眉头,这才言道:“日昭其名,月昭其神。”

    “朕继位两年来,自问德行不足以治国,韬略不足以安民。但天不绝我大陈,朕有幸迎娶方子鱼为后,此女德行、韬略诸君想来已有共识,朕自不必多言。而最为重要,朕素通望气之法,以观此子,背生龙相,头顶日月,乃是天命所归之人。故思虑良久,终决意拟下此旨,即日起,为天下苍生,为煌煌天道,禅位于吾后方子鱼。自此以后,天下一统,万世千秋。”

    ......

    鹿角原,牙奇山山巅。

    一身黑袍,面容俊美无双的那人立于那处,抬头看向天际。

    时值傍晚,日近迟暮,而就是那昏暗的天际却隐隐有某种事物涌动,它们从这世界的各处奔涌而来,在天际一阵盘旋,然后尽数奔涌向东方的天际。那里一只巨大的神龙之相已然凝聚成形,而随着这些气息的涌入,那道神龙之相周身翻涌的气机也愈发的强悍。

    “以众生愿力凝聚龙相,聚集气运,这样的算计倒是我没有想到的。”俊美男人深深的看了那道龙相一眼,这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然后他转头看向身后如此言道。

    他的身后站着数道人影,有白眉黑发的青年,面容儒雅却背负长刀的少年,坐于轮椅上眸如死水的儒生,亦有神情坚硬腰间刻有虎狼模样吊坠的男子。听闻此言,其中那位白眉黑发的青年微微一笑,言道:“天外的神人们终究不会善罢甘休,待到他们卷土重来之日,必然是大军压境,我们自然也得做好万全的准备,调用一切可以调用的力量。”

    白眉黑发的青年此言出口,身旁的三人都面色平静,并无一人对他此言说出半点评论。

    倒是那为首的俊美男人在听闻此言后,上下打量了一番白眉黑发的青年,他的目光古怪,像是在考量着些什么,而不可否认的是,在对方这样的目光下,那青年浑身便有些说不出的而不自在,但他却不愿再那男人面前表露出自己这样的状况。这样的打量一直持续到十余息的光景之后,那俊美男人方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那一刻,青年如蒙大赦,但不觉间额头上已然浮满了密密麻麻的汗迹。

    “也对。”俊美男人的声音在那时响起。“虽然只是些愚昧的牛羊,但既然注定灭亡,那也得物尽其用,多少能帮我们做点什么,对吧?”

    男人的脸上挂起了宛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但话里的意思却让那青年如坠寒冰炼狱。他赶忙低下了头,不敢去看那男人,唯恐自己脸上半点的情绪变化,都会被那男人捕捉到,从而洞穿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至于让他唯一意外的是,他身旁的那三人似乎完全认同了男人的逻辑,竟然对此未有表露出半点的不满或者惊讶。

    而在男人说完这话后,场上的气氛便陷入了沉默,而对于青年来说这样的沉默无疑加重了他内心的负担,就在他低着的脑袋上汗迹越积越多时,一道轻微的脚步呼的从他身后传来。

    一道身着青色长衫的身影缓缓走到了诸人的跟前,他微笑着朝着诸人一一行礼,然后看向那位俊美的男人,轻声言道:“王,醒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螳螂捕蝉

    天地是昏暗的一片。

    徐寒的脑袋也是昏沉沉的一片。

    他的身子不断的下坠,速度快到了极致,空气中攒动的气流,割开了他的皮层,让他周身都在那时传来一阵阵被利器割裂的剧痛。

    但徐寒却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事实上正是这样的疼痛方才让他浑浑噩噩的脑袋保持着仅存的一丝清明。

    他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穿过了无垠的虚空,越过了穹顶的星辰,也撞开了重重叠叠的云层。

    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渐渐变得清晰,他看见了一片红色大地炙热的岩浆从大地的深处喷出,如潮水一般吞噬着所过的每一寸土地,人群如蚂蚁一般在四散奔逃,哀嚎与哭喊不绝,却又被淹没在这山崩地裂的天灾之下。

    徐寒记得,自己好像在某处见过这样的场景。他的内心并无半点的波动,他的身子还在下坠,映入他眼帘的大地渐渐缩小,却也同时渐渐的清晰。他看见了一处狼藉的山崖,无数道巨大人形怪物的尸骸上,一位紫眸少女正红着眼眶,以一种无比愤恨的目光看着徐寒。

    正不断下坠的徐寒身子却渐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拖住,他下坠的身形停了下来,悬浮在了半空。但他并没有去诧异这样的变故,而是很奇怪为什么这个紫眸少女,或者说为什么自己的师娘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但这个疑惑,很快便有了答案。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骗我!”紫眸少女举起了手指向天穹,怒不可遏的问道。

    徐寒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紫眸少女的话并未对他而言,同样她的目光也并非是看向他的。徐寒回过神来,回头看向穹顶,却见那穹顶上一张巨大的人脸已经凝聚成形,他同样将目光看向此处,但却出奇的越过了徐寒直直的看向身后的鬼菩提。似乎在这对峙双方眼中,都并不存在徐寒这个人一般。

    “骗你?我何时骗过你?你想要复国的力量我便传给你了半妖神种之法,你想要重来的机会,我便给你重来的机会。你看着周遭的他天地,世界在这一刻便正在重组,一切又会回到你们相遇之前,你看一切不都正如我承诺的那样吗?”天际的人脸这样说着,那沉闷的语调中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戏谑与调侃。

    “这不是我要的重来...这不是...”鬼菩提失魂落魄的看向山下的世界,那翻滚的熔岩疯狂的吞噬着生灵的性命,但凡触及那熔岩半分,寻常的百姓也好,举世无双的仙人也罢,都在那股力量下被瞬息抽去了生机,他们眸中的惊恐被永远凝固在了那一刻,然后身子便被分解成无数细小的颗粒,在那些翻涌的熔岩的牵引下涌入世界的深处。

    “好好享受吧,一切重头来过,你和他还会相遇,但结局早已注定。”那巨大人脸眯着眼睛看了鬼菩提一眼,然后人脸便在那时缓缓散去,天地间一片寂静当然这得除了那宛如置身炼狱一般回荡不绝的哀嚎。

    紫眸少女的眼眶中泪水奔涌而出,她跪拜在了地上,双手死死的抓着地上的泥土,指甲盖依然被抠出了血痕。懊恼、悔恨、不甘、憎恨这一系列的情绪涌上了她的心头。她的身子开始颤抖,体内一股强大意志从沉睡中苏醒,眼看就要涌遍她的全身,她的眸子在那一瞬间变得漆黑了起来。

    就在她难以自已,已然要放任那股力量侵蚀她的一切时,一只手忽的放在了她的肩头。

    鬼菩提微微一愣,那眼看着就要侵蚀她身躯的意志,在那一刻散去,她转头看向自己的身后,她看见了一位浑身是血的黑衣少年立在她的身后,嘴角含笑的看着她。他说:“师娘,别放弃,我们还有机会。”

    鬼菩提愣了愣,出于内心的愧疚也好,出于对魏来的绝望也罢,她并未在第一时间给予那少年回应,而是颓然言道:“完了,一切都完了,是我...”她的目光移开,在满地的尸体上一一扫过:“是我害了你们。”

    可那徐寒依然面带笑意,他伸出手将鬼菩提的身子扶起,言道:“我们都是身在棋盘中的棋子,身不由己,言不由衷,怪不得自己,也怪不得旁人。”

    “但现在,执棋的人清了棋盘,我们才有机会埋下一颗棋子,等到何时的实际,一子翻了这棋局。”

    鬼菩提还是有些发愣,但或许是少年语气中的笃定感染了她,她不禁问道:“怎么埋?”

    少年不语,只是转头看向身后。鬼菩提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古怪,她也下意识的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去。只见他的身后在那时尚且还站着数道身影,一位年纪十岁左右的女孩,穿着黑白两色衣衫,模样却如出一辙的两位老者,当然还有那位盗圣门唯一的传人楚仇离...

    天际的徐寒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终于明白了过来,眼前的鬼菩提也好,自己也罢,以及自己身后的十九、周渊甚至楚仇离都是他记忆中的幻想。

    他醒悟了过来,周围的幻想便在第一时间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纹,伴随着一声轻响,那些幻想连同着周遭的一切轰然碎开。

    ......

    呼!

    呼!

    呼!

    徐寒睁开了双眼,他的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迹。

    “真可惜,只差一点我便能看到你藏得最深的秘密了。”但还不待徐寒弄明白自己究竟深处何地,他的耳畔便你在第一时间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在那声音的之下,徐寒昏沉沉的脑袋清明了几分,他抬头看去,入目是一道漆黑无比的房间,那样的漆黑并非可以的渲染,而是一种连阳光也照射不入的彻彻底底的黑暗。常人在其中根本无法视物,但好在徐寒并非常人。

    所以他很清楚的看见了立在他眼前的数道身影而这些人大都算得上是徐寒的老熟人。

    太阴宫的宫主神无双,前一任北疆王牧极、现任北疆王周章、虎豹骑统领蒙克、陈国帝王陈玄机,嗯,当然还有那位从青州便一路如跗骨之蛆般阴魂不散的元修成。

    看见这些已死或者未死之人尽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徐寒倒并未因此而生出太多的诧异,而真正让此刻的徐寒不安的是,他的四肢正分别被一道巨大的黑色铁链所缠绕,将他的身子高高挂在半空中。徐寒倒是有心动用体内的力量挣脱这道束缚,可奈何此刻他的体内空空荡荡竟没有半点可以给他驱动的力量。徐寒很快便意识到,定然是这铁索的古怪,他思虑着在他昏迷前所发生的一切,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如何落入眼前这位神无双的手中的。

    “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你挣不开这锁链的。” 神无双显然看穿了徐寒的心思,他神情悠哉的在徐寒的跟前轻轻踱步,嘴里却如此言道,然后他伸出了手,雪白如玉的手指从宽大的黑色长袖中滑出,他轻轻的将手点在了那铁索上,二者相撞发出一声轻响,回荡在寂静的房门中,像极了某种乐曲开始前的起调。

    “这是神赐予的东西,它为你而造,能够封锁住你体内任何一点力量。”

    “神?”徐寒从最初的惊骇中平静了下来,他不再继续无谓的挣扎,但暗地里还是不断尝试着催动体内的力量,可明面上却看向那神无双冷笑问道:“原来号称天下第一仙人的神无双也会有信奉的神灵?”

    徐寒语气中的嘲弄自然是不加遮掩,可这样拙劣的激将法显然不足以让神无双的心境升起半分的波澜。他微微一笑,言道:“凡人信奉的神无非是某个已经逝去的生灵,又或者虚构的人物,但归根结底这样的存在都是人。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无非修为高一些,寿命长一些,他们怎么可能,又怎么配备称之为神呢?”

    “你看,那自以为是星空万域之主的鬼谷子,他们将这个世界的众生当做圈养的牛羊,把我还有那些愚蠢的真仙们当做牧羊的家犬。他们自以为他们算计得万无一失,却忘了他们不是神,是人。而人,总归都会犯错。”

    徐寒盯着侃侃而谈的神无双,言道:“那既然连鬼谷子这样的天外大能都算不上神的话,阁下口中的那位神?又是谁呢?”

    神无双眯起了眼睛,眼缝中幽深的寒意乍现,他于那时一字一顿的言道:“自然便是...你了!”

    “我?”徐寒微微一愣,但脸上变很快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他反问道:“既然我是宫主阁下口中的神,那这么对待你的神,是不是显得太过不敬了一些?”

    “我说过,神不是人,你要成为神,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抹去你身为人的那一部分。”神无双依然是那一副不急不恼的态度,他说罢这话,又用他那如女子一般白净的手指轻轻的敲打了几下那困住徐寒的铁索。

    “当然,作为人想要做到这一点,的确很困难,但没关系,我会帮你的,我的神。”神无双的声音再次响起,但不同于以往的是,此刻他的语调愈发的低沉,隐约间带着一股狂热的味道。

    徐寒正要再说些什么,可他的嘴方才张开,脸色却忽的一变,瞬息便苍白了下来,他看向那困着自己的一道道铁索,他可以真切的看见那不知蔓延到何处的四道铁索开始剧烈的颤抖,然后在他也看不清的深处,四道毒蛇一般的黑色事物正顺着那四道铁索盘旋着涌向徐寒。

    徐寒从那四道黑色事物中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帝君的力量。

    他的瞳孔在那时陡然放大,然后不可思议的看向眼前那位面容俊美无比的男人,高声问道:“神无双,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当然知道。”神无双微笑言道,他脸上依然存在的平静与徐寒渐渐变得狰狞模样在这黑暗的空间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向神灵献祭,呼唤他的降临。”

    徐寒的身子剧烈的挣扎,他的脑袋在那时前倾,与神无双的额头撞在了一起:“你知道你所谓的神会带来什么吗?那是就连鬼谷子也不敢正面的东西!!!”

    徐寒脸上的神色愈发的狰狞,他眼眶中愤怒的神采忽暗忽明,那些黑色的气息已然顺着那四道铁索涌入了他的体内,不断侵蚀着他的身躯。那锁链本就锁住了徐寒体内的力量,此刻在那黑暗气息的侵蚀下,徐寒只能依靠着自己的意志与那股强大的力量对抗,但这样的做法更像是困兽之斗,迟早他的意志会被彻底淹没在那股黑暗的力量下。

    “鬼谷子们不敢面对他,是因为他们妄图染指神灵的力量,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他忠实的仆人,神只会毁灭愚蠢的生灵,而我们会成为神的子民,与他一道继续维护星空万域已经失衡数十万年的秩序。”神无双看着神情痛苦的徐寒,他眉眼中渐渐涌起了一抹笑意,他轻声说着这样一番话,周身竟然也开始溢出一道道与那帝君之力如出一辙的黑色气息。当然,不仅仅是他,还有他身后的诸人都是如此,一时间这黑暗的空间中黑气滔天。

    徐寒讲这样的情形看在眼里,他对于那帝君的力量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甚至因为吸收了太多的帝君之力,他对于诸人此刻的状态也有很清楚的认识,他们正如他们自己所言,成为了帝君的奴仆,就如那位曾经在南荒剑陵前主动送出自己性命的相柳一般,此刻他眼前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诸人都已然成为了帝君手下的古魔!

    徐寒很快便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譬如昆仑仙宫中帝君化为的白衣徐寒为何那般不厌其烦的与他言说着事情的始末,又譬如他在世界之外拼死为这个世界争取来的时间,而这些时间并不单单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灵,同样也属于这世界深处的帝君。他从未放弃过冲破封印的机会,而现在他把握住了...

    徐寒想到了这些,那黑色的气息却已然尽数涌入了他的体内,他的双眸顿时漆黑无比,脑海中的意识也在那时渐渐模糊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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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弑父,天降灾祸饿殍遍野。乞儿命苦,数九寒冬家破人亡。是谁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谁说善恶有报因果轮回?尽是荒唐!弱肉强食,何来道义!物竞天择,何来公平!倒不如杀他个天昏地暗!倒不如杀他个天下太平!【书友群:346162676欢迎大家加入】藏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藏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藏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