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你配不上他
雪越下越大,森罗殿数万大军驻扎的营地中,篝火依然在燃烧。
一道身影快速的从那最大的营帐中遁出,以快得惊人的速度落在营地外的雪地中。
他回眸看了看大雪笼罩的幽深营地,然后叹了口气。
雪下得太大,天气有些冷,他也觉得有些冷。
他紧了紧自己的衣衫,嘴里呵出一口白气,终是在那时沉下了心思,迈开了步子准备朝着大渊山的方向走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营地的某一个营帐中,闭目养神的黑衣和尚忽的在那时睁开了自己的双眼。他转头看向某一处,而那里是营帐的幔布,按理来说他并不能看到些什么。可出奇的是,他的目光,却好似能够透过那曾幔布看见某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故而他就一直这样盯着那处,久久不曾动摇毫分。
他身旁的阿蛮与黑山也都注意到了和尚的异动,二人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深深的疑惑。阿蛮的心思简单,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在第一时间便看向黑衣和尚问道:“殿主,怎么了?”
和尚微微一愣,似乎这才从某种出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饶是如此他依然将目光停滞在某个方向数息之后,方才转头看向阿蛮。
他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艰难的笑意,然后言道:“没什么。”
以阿蛮的心思哪里会去细想和尚话中的真假,他木楞的点了点头,随后便不再多言。可他身旁的黑山却皱了皱眉头,藏在衣袖下的手指一阵飞快的拨弹,然后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人来了?”
和尚笑了笑,饶有兴致的看了黑山一眼,在那样的目光下,黑山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似乎有些畏惧。
“算不出来?”和尚问道。
黑山明白自己那点小心思如何也瞒不过和尚的眼睛,故而他在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后,终是言道:“算了,但算不真切。”
“想知道他是谁吗?”和尚似乎心情好了很多,在那时斜眼看了黑山一眼,便又问道。
黑山自然聪明,他微微思虑便猜到了几分,他顿时脸色一变,看向和尚言道:“是他?他若是见了陛下,那陛下...”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便被和尚打断,和尚又摇了摇头,说道:“我都劝不动,你觉得还有谁能说动她?除非那个人再活过来...”
黑山的脸色猛然一变,他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和尚口中的那个人指的是谁,但在那短暂的惊悚过后,他又长舒了一口气死的人是活不过来的,这是规矩,天大的规矩。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一系列的神色变化在那时却尽数落入了和尚的眼睛,和尚的眼睛随即眯了起来,他盯着黑山,语调忽的低沉了几分:“你似乎很害怕玉儿改主意,是吗?”
黑山心头又是一惊,他下意识的看向和尚,目光顿时与之相遇,那和尚看似寻常,实则包裹着锋芒的目光让他一个哆嗦,赶忙又低下了头,嘴里低声言道:“属下绝无这般念想,一切皆由殿主做主。”
和尚对于他此言不置可否,他深深的看了黑山一眼,这才收回了目光,随后叹了口气,言道:“时辰不早了,去休息吧,明日...便是登山之日。”
......
出了营地的徐寒,在风雪中前行。
他要赶回大渊山,他的身子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但眸子中的光芒却明亮无比,似乎是这万里长夜中唯一的光明。
忽的的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迈出的脚步猛然停下,而后就在距离他身前不足一丈处,两道身影忽的从两侧跃来,几乎在同一时间落在了那处。
徐寒一愣,定睛看向二人,二人浑身上下却都包裹在黑色的长袍之下,让他难以看清二人的模样。
徐寒很快便从二人忽然出现的变故中回过了神来,他沉眸问道:“二位又是何方神圣,寻徐某作甚?”
那到来的二人并未在第一时间回答徐寒的问题,反倒是纷自互望了一眼,似乎对于对方的出现也极为诧异。
“你是谁?”这个问题几乎又在同一时间分别从那两位黑袍人的嘴里吐出,一男一女,一沉一轻。
徐寒眸中的神色顿时古怪了起来,他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两道身影问道:“二位不是同路人?”
二人都摇了摇头。
徐寒脸上的神色愈发古怪:“二位既然互不认识,又都找到了在下,那想要做什么是一个一个的来,还是一起上呢?”
徐寒说这话时,脸上的神色倒是轻松至极,但体内的剑意与血气之力却疯狂的翻涌,只要这二人做出半点的逾越之举,他便会毫不犹豫的悍然出手。
但事实却证明确实是徐寒多虑了一些,那二人闻言之后却是互望一眼,然后其中一人便退下去一步,言道:“姑娘先请。”
另一位黑袍人微微一愣,但还是应允了对方的说法,于是乎她迈步上前,走到了徐寒的跟前,她并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直接便放下了自己头上的兜帽,露出了其下那张虽不施粉黛,却美得如画一般的脸蛋。
徐寒认得那张脸,事实上那张脸的名字也经常被人提起,尤其是在楚仇离喝得足够多以后。
“冉阎罗这个时候不帮着师娘准备明日的大战,怎么有心思来寻在下?”徐寒对于对方的出现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反倒带着些许笑意的问道。
来者,也就是冉青衣却是脸色平静,而平静之中更是裹藏着一抹常人难以察觉的冰冷。她盯着徐寒,过了好一会的光景之后方才言道:“楚仇离在山上对吗?”
“楚大哥确实此刻正在大渊山上。”徐寒自然没有撒谎的必要,他点了点头如实回应道,末了还极为轻松的调侃道:“冉阎罗若是想见楚大哥,等会可与我一同上山,反正楚大哥这些日子也思念得紧。”
徐寒的玩笑显然并不好笑,至少冉青衣在听闻此言之后脸上的神色依然没有丝毫的变化,她继续寒声说道:“楚仇离当年为林守、穆玉山以及元归龙强行续命,一身通天的修为早已付诸东流,可叹他分明是仙人之姿,却入了歧途,如今人不人鬼不鬼,估摸连个圣兵都不是对手。”
任谁都听得出冉青衣这话里对于楚仇离的不满,其中包裹的嘲弄与不屑更是溢于言表。
但徐寒却始终面带笑容,不急不恼,甚至还饶有兴致的问道:“冉阎罗说得是,我这个楚大哥就是不争气,烂好人一个。谁求他,多大的麻烦,他只要能做便得应下来。现在好了,一身修为没了不说,每天就知道喝酒。”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他这酒品着实不好,喝多了就喜欢胡言乱语,做一个冉青衣,又一个小师妹,烦得我耳根子都起茧子了。”
徐寒信口拈来,数落起楚仇离来那可谓滔滔不绝。但这世上有些人却偏偏很是奇怪,在他们心底有些人或者事他们骂得,可旁人就骂不得。
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奇怪的心理,冉青衣听着徐寒这番话,眉头竟是皱了起来,一双明如镜湖的眸子中隐隐有煞气涌动。
“既然楚仇离在你心中如此不堪,又没什么修为能够帮到你,那不如你便将他绑了送到我这处来吧。”冉青衣于那时言道,看似不经意的语气里却藏着一份想要得到徐寒首肯的急切。
徐寒脸上的笑意更甚,他苦恼的摇了摇头,说道:“那可不行,楚大哥这么差的性子,麻烦我一个人便可,怎么还能给冉阎罗再添不快呢?”
冉青衣在这时也终于是听了个明白,这徐寒摆明了就是要与她为难,所言之物也不过是虚与委蛇之言。她眉宇间的煞气又重了几分,杀机开始自她的体内奔涌而出,她的语调又阴冷了几分:“徐寒!楚仇离待你也算真心实意,你既然已经入了歧途,为何还要拖着他与你陪葬?”
冉青衣的态度让徐寒也渐渐收敛起了自己脸上的笑容,他盯着冉青衣目光深邃,语调也不再如之前那般轻松,亦或者带着些许玩笑的味道。他沉声言道:“冉阎罗就这么确定自己的路不是歧途?又或者真的以为这一场你们赢定了?”
冉青衣听闻此言,不怒反笑。
“我们若是不会赢,今日你又何苦冒险潜入营中面见陛下?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凭着大渊山上那几个臭鱼烂虾如何拦得住陛下的圣军?只要你一句话,楚仇离也好,你的朋友也罢都不会有性命之忧,可你非要一意孤行,这不就是想要拉着他们与你陪葬吗?”
徐寒却是在那时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似乎在那时有些意兴阑珊。
“楚大哥始终对你念念不忘,他懂你的苦衷,你的所求,我曾以为你们青梅竹马,如今只情形不过造化弄人。”
“今日一见,我方才明白,你从来都不懂他。换句话说...”
“你配不上他。”
第一百四十章 雪发
夜风忽起。
暴雪倾泻。
裹着黑袍的女子双眸之间煞气涌动。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浑身上下杀机密布,她露出的双手握拳,青筋暴起。某种庞大的力量开始在她的体内被聚集,下一刻,又或者随时,那股力量便会在瞬息之间自她体内奔涌而出,将眼前的少年搅成碎片。
站在不远处的另一位黑衣人饶有兴致的看着场中的情形,他的眉头一挑,似乎很好奇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唯有徐寒,那个被女子周身杀机所锁定的徐寒,面色平静。
他同样注视着女子,任由自女子体内涌出的力量刮过他的衣衫,他的长发,却并未作出任何反制的举动。他似乎很笃定这个女子决计不会向他出手,至少现在不会。
而事实上他的自信显然并不是空穴来风,在那股气息眼看着就要在女子的体内凝聚到顶点时,女子周身的气势却忽的一泻,那股狂暴的力量瞬息烟消云散。
连同着这股气势一同散去的还有冉青衣眉宇间那近乎凝成了实质的煞气。
她整个人在那时就好像泄了气的皮囊一般,垮了下来。
“唉...”
她忽的叹了口气,是那种包裹着深深的无奈与愧疚的叹息。
然后她再次看向徐寒,眉宇间再也没了凌冽的杀机,反倒是带着一股凄苦的哀求之意。她说道:“或许我真的做错了些事情,我做得太急,太急功近利了一些。但我没有选择,也没有办法。”
“可这一次,你们真的赢不了,只要你答应我将楚仇离给我带回来,这场大战过后我一定会尽力保护你的那些朋友。我不敢说我一定能做到,但我冉青衣可以对天发誓,只要我力所能及,届时你的每个朋友,我都会拼尽全力的去照料到。”
说这话时,冉青衣眉宇间的神色决然,语调亦是掷地有声,很难让人去怀疑她此言的真假。
而这对于徐寒来说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提议。
毕竟这场大战胜负难料,或者说冉青衣所在的森罗殿有着近乎压倒性的战力优势。应下她这份承诺,若是他们侥幸取胜,楚仇离自然无碍,若是森罗殿将他们击溃,有冉青衣的照料,楚仇离也理应无性命之忧。这似乎并不是一件不可以接受的事情,至少他身死之后,终归剩余的诸人暂且还能有上一条活路。
但奇怪的是,徐寒在听闻此言之后却几乎连考虑都未考虑便在第一时间果决的摇了摇头。
冉青衣眉宇间所强忍的那一份决然在那一刻随着徐寒的摇头而轰然倾塌。
她既是不解,又满怀愤怒的问道:“为什么?他明明什么都已经帮不到你了,你为什么就一定要让他走入这险境呢?让他活着不好吗?”
相比于之前,听闻此言的徐寒却忽的眉宇一沉,眸中涌出了不输于冉青衣的决意,他盯着那女子,一字一顿的言道:“因为有些事情早已注定,你和我都改变不了...”
“从你加入森罗殿那一刻起,楚仇离就注定...要死!”
......
徐寒狠下了心肠,拒绝了冉青衣的提议。这对于冉青衣来说自然算得上是一个残忍的结果,可对于徐寒来说这同样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以至于在冉青衣失望的离去后,他亦呆立在原地良久,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
一旁那位黑衣人倒是颇为识趣,他看出了徐寒的异状,也未有在第一时间上前,只是安静的立在一侧,并未作出任何的打扰。
直到数十息的光景之后,徐寒自己从那样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他方才迈着步子走到了徐寒跟前。
“你又是谁?”徐寒反应过来,他皱了皱眉头看向那黑衣人。
黑衣人并未回答徐寒的问题,但徐寒却能感受到对方那裹藏在兜帽之下的眼睛似乎正上下打量着他。
徐寒并不喜欢这样被人看着,因此他的眉头在那时皱得更深,可还不待他发问,那黑衣人却忽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事物,递到徐寒的跟前。
徐寒一愣,定睛看去,却见那事物竟然是一个酒瓶。
徐寒显然没有料到那黑衣人会递出此物,他不免有些错愕,因此也就未有在第一时间伸手接过此物。
“怎么?怕这酒里有毒?”那黑衣人调笑道,语调之中多少带着些挑衅的味道。
徐寒自然不会被他所激,但却也明白下毒这样低劣的手段想要逃过他这仙人的眼睛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故而还是在那时伸出了手,接过了酒壶,他微微掂量便觉察到这酒壶中装着满满当当的一壶酒。
他索性起开酒瓶的封子,低头嗅了嗅,酒香四溢,着实是一壶好酒。在这样的世道里,这样的酒可并不多得,若是被楚仇离撞见了,估摸着就得不管不顾的抢过去饮上一大口。
而另一边,那黑衣人却又从怀里掏出了这样一壶酒,同样与徐寒一般将那酒瓶上的封子扯下,随后举起酒瓶朝着徐寒微微示意。徐寒意会,倒也索性在那时放下了顾虑,同样朝着黑衣人一敬,二人便在那时,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仰头痛饮,将拿一瓶酒中大半的酒水吞入腹中。
对饮之后,那黑袍人竟是放声大笑,嘴里言道:“痛快,痛快,好久没有这般开怀畅饮过了!”
徐寒沉着目光看着那黑袍人,并不接他此言,而是低声说道:“阁下想喝酒,徐某陪阁下喝了,那阁下是不是也该拿出些诚意来,说说来寻徐某的目的呢?”
“徐兄弟还是这直来直往的性子,我这一路走来见过那么多人,可到头来所有人都在变,只有徐兄始终不变,当真令在下佩服。”那人同样未有直接回答徐寒的问题,而是有些癫狂的感叹道。
但徐兄弟这个称呼却让徐寒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他再次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黑袍人,他好像在那一瞬间想到了些什么,眉宇间的光芒一闪,言道:“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似乎也早已料到徐寒会猜到他的身份,他并未因此而生出半分的诧异,只是在那时停下了嘴里张狂的言语,随即声音一沉,再次说道:“徐兄想找的钥匙,我给你带来了。”
说罢这话,那人伸出了手,摘下了头上的兜帽。
那时,夜风乍起。
于是与这夜雪一般白净的长发猛地扬起,与漫天飞雪几乎融为一体...
第一百四十一章 第十九次开场
后半夜。
大雪渐歇,天气却愈发的寒冷。
“娘娘,要不要添些柴火?”长乐宫的殿门外,一位太监模样的男人站在门口佝偻着身子透过门缝小声的言道。
坐在殿中,低头看着手中的书籍的方子鱼抬起了头,她的案台前放着同样一本本数量繁多的书籍,几乎堆成了小山,将她的身子掩盖在其下。
听闻屋外之音的方子鱼想了想,这才点了点头:“也好。”
“是。”屋外的太监闻言这才点了点头,轻轻的将殿门推开一道缝隙,然后将自己的身子挤入了殿门,而后又赶忙将之关上。似乎唯恐自己的动作大上一些,便会让屋外的风雪吹入殿中,惊扰了方子鱼。
而来到殿门中的他依然小心翼翼,他轻轻的将柴火放入方子鱼跟前不远处的火盆中,末了又仔细的调整了火盆的方位确定燃起的青烟不会影响到方子鱼之后,这才朝着方子鱼拱了拱身子,准备退下。
“等等。”可他的脚步还未来得及迈出,方子鱼的声音却在那时响起。
太监的身子一顿,赶忙停下了离去的步伐,于原地站定,低着头言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方子鱼却在那时站起了身子,随后她迈步走到了那人的跟前,目光落在了那人的身上。不知是出于何种缘由,方子鱼的目光冷冽,却并未发言。而这样的沉默对于那太监来说更像是一种煎熬,他有些不安,低着的脑袋上双眼四处游离,似乎颇为慌乱。
方子鱼的目光忽的一顿,她言道:“不对。”
这话出口,那太监顿时心头骇然,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但却凭着一口气强撑着自己的身子不曾垮掉。然后他轻声言道:“有...有什么不对?”
太监的年纪并不大,心智显然也不够坚定,他在说出这番话的同时,额头上却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迹。而他时不时的更是斜眼看向方子鱼,似乎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但方子鱼的面色却是肃然无比,小太监读不出太多的东西,心头却愈发的紧张,以至于他站着的身子也开始出现小幅度的颤抖。
就在他几乎已经难以把持住自己,就要被心底的恐惧吞噬跌坐在地的档口,方子鱼忽的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或碰,皱了皱眉头问道:“这木头怎么带着一股香味。”
这个问题出口,那小太监如蒙大赦一般,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连忙解释道:“这木头是陛下最喜的染木,取的是树木最好的木心,以各种香料侵泡调制,足足一个月后方才取出,这样一来,火烧之后不仅没有烟熏味,反倒带着淡淡的香气。”
“这样吗?”方子鱼点了点头,嘴里嘟囔道:“这陈玄机倒是挺会享受的。”
放眼整个陈国敢如此直呼陈玄机名讳的大概也只有方子鱼一人了,小太监自然不敢反驳,他赶忙又低下身子说道:“若是娘娘没有其他的事情,小的这就告退了。”
说罢这话,那太监便又要快步退下。
方子鱼点了点头正要应下此事,可她眼角的余光却在那时瞥见了太监的模样,她又皱了皱眉头,嘴里更是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咦?”
“我怎么记得你好像是跟着陈玄机的太监呢?”
那小太监心头一紧,脸上的神色慌乱,为了不让方子鱼看出破绽,他只能将自己的脑袋低得更深了几分,嘴里言道:“回娘娘,陛下害怕那些奴才照料不周,故而派小的前来看着些。”
“哼。”方子鱼又是一声冷哼:“是看着他们?还是看着我呢?”
“娘娘说笑了,小的哪有那胆量,自然是看着那些奴才。”小太监赶忙应道,额头上方才消减下去的汗迹再次浮现。
方子鱼当然看得出此刻这太监的慌乱,但她却不疑有他,只当是自己识破了陈玄机那点小心思,故而她也不想去为难对方,便在那时言道:“陈玄机呢?我要见他!”
说起来自从那日又给她送来这一堆小山一般的书籍之后,陈玄机便不见了踪影,如今方子鱼的书也看得差不多了,她正好想要见一见对方,摸清楚这家伙究竟在打些什么算盘。
可谁知这话出口,那小太监却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嘴里言道:“娘娘就不要为难小的了,小的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娘娘要打要罚奴才都认了,可千万不要捅到陛下那里去啊。”
方子鱼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是这太监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要去陈玄机那里告他的状,她不禁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不是去告状的,我见他有其他的事情。”
这样的宽慰却似乎并没有起到想象中的作用,那太监依然跪在地上:“这么晚了,陛下早就睡了,娘娘有什么事何不明日再说,如此惊扰陛下,小的们也是不敢啊。”
方子鱼闻言觉得有些道理,但又觉得这小太监的行为多少有些古怪。但她却难以猜到其中就里,加上心思单纯,不忍让这太监为难。想了想便做了罢,毕竟那书她虽然昼夜不歇的翻阅,可到了今日尚且差上一些,索性便等到今日过后将书本上的内容尽数记下后再去寻他吧,她也打定了主意若是到时候陈玄机想要抵赖,不放她离去,她定要将这长乐宫翻个顶朝天。
这样想着,她便摆了摆手,让那太监退下。
而小太监见此更是长舒了一口气,他逃一般的退出了殿门,然后看着殿门外纷然而下的大雪,胸口剧烈的起伏,半晌之后方才平复。他心有余悸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封口处盖着帝印的书信,心里想着陛下的嘱托,便又将那封信放回了怀中...
......
徐寒回到大渊山的平顶时,大渊山的平顶之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森罗殿的大军已经将大渊山包围得水泄不通,以森罗殿素来的行事风格,明日必然携大军登山而来,可这个节骨眼上徐寒却不见了踪影,诸人顿时如丢了主心骨般,坐立不安。以至于他们在这山顶的绿林上找了个遍也未有找到徐寒后,一行人便坐在平顶上,直到深夜也未有睡去。
他们当然相信徐寒不会不辞而别,更不可能真的临阵脱逃。他离去必然是有要事,只是大战在即若无徐寒于他们商议对策,终归难以心安入眠。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徐寒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在场的诸人除开那广林鬼与坐在草棚中昏睡的刘叮当其余的众人都纷纷站起了身子,目光更是齐刷刷的落在了徐寒身上。
徐寒似乎没有料到自己的归来会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他微微一愣,然后笑道:“诸位这是在等徐某吗?”
“小寒!你可总算回来了,我他娘的以为你一个人跑路了不带上我楚某人呢!”这话出口诸人都不知如何回应,唯有那楚仇离大大咧咧的走上前来,一拍徐寒的肩膀,高声嚷嚷道。
这看似不合时宜的笑话,反倒是让场上神色凝重的诸人纷纷脸上露出笑容,一时间纷纷发笑,萦绕在这平顶之上的紧张气氛似乎也随即消散了不少。
“让诸位担心了,只是去料理一些小事。”徐寒深深的看了楚仇离一眼,眸中的光芒复杂,似有不舍,又似有挣扎。但很快这样的神色便被他压了下来,他恢复了常态笑着看向诸人,如此言道。
森罗殿的大军就在山下,这大渊山上除了平顶外的绿林便再无半点活物,徐寒能去哪里料理什么事情?他显然对诸人有所隐瞒,而这一点除开心思简单的小十九与苏慕安,剩余的诸人都是心知肚明。但同样他们也笃定的认为徐寒决计不会做出任何有害于他们的事情,故而徐寒不说,在场的诸人也并无一人去多问。
“回来就好,咱们是不是得先商议商议,明日如何对付森罗殿的大军?”蒙梁在那时迈步而出,看着徐寒问道。
“是啊!”但还不待徐寒接话,一旁的楚仇离便又嚷嚷道:“那玄儿与飞廉说是要找妖族帮忙,这都去了好些日子了,人家森罗殿的大军都已兵临池下,他们倒好,一点音讯都没有,咱们这些人怎么跟森罗殿打,小寒你可得拿个主意!”
楚仇离这话,虽然说得有些不中听,但却也说到了诸人的心坎,这个时候似乎只有徐寒才有可能想出一个起死回生的办法。当然诸人同样也明白,这样的处境并非徐寒能够解决的,只是人到了这时候难免会心存些许侥幸。
徐寒感受到诸人希冀的目光,他又是一笑,随后目光在诸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某种与方才看向楚仇离时的情绪翻涌在他的眉宇间,但因为将注意力更多的放在徐寒即将说出的话上,故而并没有人注意到徐寒眸中在那一瞬间的神色变化。
“诸位愿意来此相助,徐某感激不尽,至于诸位想要的办法嘛...”徐寒说道这处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顿了顿。然后他的身子忽的朝着一旁迈出了一步,众人这才发现他的身后竟然不知何时竟站着一道浑身包裹着黑袍的身影。
就站在徐寒身旁的楚仇离被这躲藏在徐寒身后的身影吓了一跳,好一会光景之后方才回过了神来。然后他便指着那矗立的人影有些结巴的问道:“这...这位是?”
徐寒没有回应,只是将目光落在了那身影的身上。诸人见状也意会了过来,纷纷朝着那人投去了目光。
那黑影倒也没有调诸人胃口的心思,便在那时缓缓的摘下了头上的兜帽...
......
黑衣,白发,俊美如画,绝世天才,少年帝王。
这些大概便是能形容陈玄机的所有辞藻。
当然这些感官对于在场大多数人来说都并不如何深刻,而最让他们记忆犹新的想来应当是当初他以蒙梁以及诸人的性命作为威胁,逼迫方子鱼嫁给他。也真是因为如此,在场诸人显然在心底也并不如何喜欢这个男人。但饶是如此,当他出现在诸人面前时,诸人还是忍不住一愣,脸上写满诧异。
楚仇离在半晌之后回过了神来,他伸手指着那面容俊美的陈玄机毫不客气的问道:“他来做什么?”
还不待徐寒回应,陈玄机自己便迈步上前,他微笑着看了楚仇离一眼,随即便言道:“自然是来帮忙的。”
“帮忙?”楚仇离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你不来捣乱我楚某人便谢天谢地了,还指望你帮忙?”
这话倒是说出了诸人的心声,但他们却并未有在陈玄机的身上驻足太久的目光,而是在此之后纷纷看向蒙梁。蒙梁喜欢方子鱼这对于诸人来说到底算不得什么秘密,陈玄机以如此下作的手段抢走了方子鱼,到底令人不齿,无论从哪个角度想大家都会下意识的站在蒙梁一边。
可出奇的是,本应该是在场诸人中最为愤怒之人的蒙梁却神色如常,他甚至迈步走到了陈玄机的跟前,神色平静的问道:“子鱼那边你安排妥当了吗?”
陈玄机闻言转头看向蒙梁,随即便点了点头:“早已准备好了,你大可放心。”
诸人听得是云里雾里,更是想不明白这二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那就好,如此一来,明日之战你我皆可放手一搏了。”但蒙梁显然没有心思与诸人去解释其中的就里,而是再次点了点头,神情之中似乎还对于陈玄机多有感激之意。
“明日?”陈玄机脸上的笑意更甚,他如此言道,眸中却露出些许古怪的神情。
蒙梁一愣,他脸上的神情一变,似乎在那时感受到了什么,为了佐证这样的想法,他将自己的目光投向可一旁的徐寒,徐寒同样似有所感。
他侧眸看向身后,那平顶之下,密密麻麻的绿林之中鸟兽忽的飞遁而出,山林隐隐颤抖,一道道厚重的脚步,由轻及重,由远极近,正以快得出奇的速度朝着此番赶来。
陈玄机也在那时转头看向了山林深处,他言道。
“你们想等到明天,可是有些人等不及了...”
徐寒不语,只是沉着眉头死死的盯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知道,这第十九次大战的开幕终于到来,而不同是,这一次似乎比以往来得早了些...
第一百四十二章 鬼菩提的提议
沙沙的声响不住的回荡在密林间,鸟兽飞遁,这人间最后一片净土的安宁也在这时被人打破。
平顶上的众人互望一眼,也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惊骇。
到了这时他们也听明白方才徐寒与陈玄机话里的意思,森罗殿大军来袭,这场预料之中的大战终于到来,但即使一开始对此早有预料,当他真的来到他们面前时,在场的诸人亦免不了心头发寒。
“咕噜。”楚仇离咽下了一口唾沫,身子有些发抖,“小寒...这...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徐寒侧眸看了楚仇离一眼,言道:“楚大哥便躲到广林鬼那去吧,你想做的事情,我会给你留足机会,你届时出手便可。”
楚仇离没有想到徐寒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不禁一愣,下一刻脸上的惊恐之色便忽然散去,肃然的看向徐寒。徐寒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他的嘴角不免勾起了一抹笑意,微笑的看向楚仇离,然后在那男人有些诧异的目光下一字一顿的言道:“楚大哥不必惊讶,徐某早就说过。”
“你既然赌我赢,那这赌局,就算徐某自己赢不了,也决计不会让你输!”
这模棱两可的话,旁人听不懂,但楚仇离却在微微一愣之后忽的展颜一笑,他连连点头:“好!好!楚某人算是没白认你这个兄弟!”
说罢这话,楚仇离便麻利的一阵小跑躲到了诸人身后那静坐于地的广林鬼身后。
而这时,山林的深处忽的传来一阵阵急促的破空之声,一道道黑影以快得惊人的速度从山林中窜出,然后那些黑影便纷自立在半空中,在诸人的眼前由下至上的形成了一道人墙。一股股诡异的黑色气息也自那些人影的体内涌出,与彼此所唤出的气息连成一片大有遮天蔽日之相。
“这是...”这时的诸人也从之前的诧异中回过了神来,他们虽然明白此战凶多吉少,但既然愿意主动来到这大渊山,心底自然对此早有准备,故而纷纷在那时迈步上前来到了徐寒的身侧。其中刘笙在看清眼前的情形时眉头一皱,嘴里如此言道。
徐寒侧眸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了刘笙的某些猜测。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从那密林中涌出的人影数量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几乎堆积满了诸人的眼帘,而一道道磅礴的气息也开始从那些身影上倾泻下来,如瀑布一般绵绵不绝。
诸人的脸色在那样的威压之下,纷纷一滞,但很快便又恢复了过来,目光决然的盯着前方。
既无退路,自然只能放手一搏。
这样的自觉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缺乏。
......
“看样子我的话是白说了,师娘还是想要一条路走到黑啊。”徐寒仰头看着天际,在那些人影的窜出渐渐停止之时,忽的高声言道。
这话出口,那密密麻麻的人影之中尚且还未有人给予他回应,周遭的诸人却先是一愣。
师娘这个称呼似乎很少从徐寒的口中说出,而这世上当得起徐寒这样的称呼之人似乎也只有一人罢了。
好似是为了回应诸人口中这样的猜测,那巨大黑色人墙后数道身影忽的缓缓御空而出,一位坐在轮椅上的黑衣和尚,容貌与广林鬼生得竟是一模一样,只是他的面容相比于广林鬼却要阴沉许多,也苍白许多,他的身后跟着三人,一位壮如铁塔,一位枯瘦如柴,一位身着青衣。
当然他们的出现虽然出乎诸人的预料,但还不至于让诸人惊骇,真正让诸人脸露诧异之色的是,那坐在轮椅的和尚身侧立着的那位紫眸少女。
这女孩他们当然熟悉无比,赫然便是徐寒的二师娘鬼菩提。
而在场诸人中最为诧异的自然就当数蒙梁,在他的记忆里,这个看似少女的鬼菩提虽然平日里言语刻薄,为人也极为冷漠,似乎这世上除了墨尘子便再无任何东西能够激起她的半分兴趣,但无论是明里还是暗里鬼菩提对于他或者徐寒的帮助都是不言而喻的。欧盟从虽然知道她身处在森罗殿,但他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鬼菩提对阵两方,而且观此刻鬼菩提的模样,似乎这场大战她在其中还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
“我回不了头,所以无论如何我想要早点解决这件事情,同样就像你劝过我一般,我也想要劝你一次。若是现在你愿意放手,我可保你们一条活路。”鬼菩提却并没有心思去理会诸人心头的惊讶,而是在那时直直的看着徐寒,寒声言道。
徐寒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只手伸出凭空一握,一把黑色的长剑便在那时浮现在他的身后,而背后更是红紫白三道神芒闪烁,刑天、孽龙、狱渊三把凶剑尽数浮现,如毒蛇张牙,锋芒毕露,浩瀚剑意滔滔不绝直指鬼菩提。
他用他的行动表明他的回答,显然双方都不愿意想对方俯首称臣,这场大战注定在所难免。
而身后的诸人也不再言语,纷纷抽出了自己腰中的刀剑,气势汹涌的看向鬼菩提。
轰隆!
天际之上也在那时想起了一声惊雷,一道巨大的人脸缓缓在那翻腾的云海中汇集而成,他盯着这大渊山,目光落在了徐寒的身上:“杀了他们!取下妖君的精血!我会兑现我的承诺,你和你的大楚,和你的一切都会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徐寒抬眸看了天际那巨大的人脸一眼,冷哼一声,嘴里不屑言道。
“千般算计,你最后终究难逃一死,也只能趁着现在逞一逞口舌之利了。”天际的人脸听见了徐寒此言,也在那时出言回应道。巨大的声音响彻于天地间,如闷雷轰响,让人耳膜发疼。
而这话出口,还不待徐寒反驳,同样是那大渊山的天穹之上,那巨大人脸的一旁忽的又是一阵云海翻涌,阵阵红芒那翻涌的云海之中涌现,最后凝聚成了一道红色的人影,豁然便是那妖君飞廉。
“天外之人的牧犬,也只能在我们的面前作威作福,平日也就算了,今天你还是给我安静一点吧。”那妖君如此言罢,一道道红色气息自他的体内溢出,奔向那人脸汇集此处。而就在那时,随着那些红色气息的涌入,巨大人脸脸色一变,一声怒吼从他的嘴里发出,但又戛然而止,那人脸便在那时烟消云散。
而做完这些之后,妖君飞廉低头看向徐寒,言道:“拖得住我们就还有一线生机,拖不住,你我便黄泉路上同行吧。”然后这言说罢,他的身子便随即散去,根本不给诸人一点反应时间。
但这短短的出场却让诸人心头一震,他们自然听得出妖君话里的意思,似乎解封十万大山的事情已经到了最为重要的关头,若是他们挨得住这段时间,十万大山张开,三大妖君临世,确实他们未尝没有能与这森罗殿的大军一战的机会。
只是他们听得出飞廉的化外之音,鬼菩提自然也听得出。
她眯着眼睛看着气势汹汹的诸人,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言道:“这么说来你是将最后的赌注压在了十万大山的身上吗?”
徐寒不语,只是依然沉眸看着鬼菩提。
“若是魏长明登临仙境时,十万大山中的妖物未有意气用事,倾巢而出,或许他们的出现真的可以给我造成不小的麻烦,可如今当日的天劫已经让那些妖物死伤大半,你觉得这样的十万大山真的能给我造成半点的麻烦吗?”鬼菩提说着,紫色的瞳孔中一道寒芒闪过。
那立在天际的黑色人墙之间顿时黑气奔涌,愈发狂暴的气息自他们的体内涌出。这一次,那些黑袍人周身气息的提升比起方才俨然已经上了不止一个档次。周遭的空气似乎也难以承受他们周身溢出的气息,一道道凌冽的罡风被他们周身涤荡的力量所激起,开始朝着四周散去,他们头上的兜帽在这样的罡风下被刮下,露出了其下那一张张稚嫩却又冰冷的脸,若是细细看去,其中甚至不乏年纪不过十岁出头的稚童。
包括徐寒在内的诸人都在那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并非因为这黑衣人那稚嫩的脸庞,而是那一股股在他们体内攀升的力量,在这短短数息的光景里便已然抵达了近乎半步仙人境的地步。
这说明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眼前组成这道人墙的稚童自然是森罗殿造出的半妖,而在人形状态下便可拥有的这样的力量,一旦圣化那起威力必然足以匹敌真正的仙人境大能,也就是说,眼前这近千人毫无例外全部都是圣候级别的大能。
虽然早就预料到这场大战会无比的艰难,但大概他们怎么也没有想过他们需要面对的是数量近千的仙人级别的敌人。
这样一来,莫说胜利,恐怕他们连拖上一会都难以做到,一旦大战开始,估摸着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会摧枯拉朽一般的倒在这些圣候的手中。
而诸人这样的变化却也同样尽数落在鬼菩提的眼中,她眯着的眼缝中笑意渐渐浓郁。而似乎是为了增加这样的压迫感,她又在那时拍了拍手,于是乎十道身影从她身后的阴影中跃出,落在了诸人的跟前,而这十道身影反倒没有了那些圣候们浑身那般凌冽的气息,更没有那锋芒毕露的压迫感。他们低着头,容貌被头上的兜帽所遮掩,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但奇怪的是,它们越是如此,诸人的心底便越是觉得这十道身影是远超出那些圣候的可怖战力。
“你看,我没有骗你们,你们没有半点的胜算。”鬼菩提很满意诸人此刻眸中那恐惧的神色,她盈盈笑道语气中带着轻松无比的味道。
徐寒同样未有料到鬼菩提的手中竟然掌握着一股这么可怕的力量,他沉了沉眉头,却寒声言道:“师娘的心意弟子领了,但请原谅这一次徐寒不能听从师娘的命令了。”
徐寒很清楚,鬼菩提做这些无非便是想要让他们明白二者之间巨大的差距,以此让诸人束手就擒,但这大渊山之战关乎的并非天下王权的更迭,而是这方世界的存亡。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因此无论生死,徐寒都没有退缩的道理。
故而说完此言,他眸中光芒大盛,磅礴的剑意也在那时奔涌而出,似乎下一刻便会悍然出手。
徐寒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但鬼菩提却依然不急不忙。
“我曾经答应过墨尘子那个混蛋不对剑陵出手,但最后我食言了。虽然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但我鬼菩提却并非言而无信之人。这样吧,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当做是对那个混蛋的补偿。”
说着鬼菩提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抬头看了一眼方才那妖君出现之处,然后言道:“你们不是想要拖到十万大山解封之时吗?好!我给你们这个机会。”说着鬼菩提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身后的阿蛮。
那壮汉顿时会意了过来,只见他迈着自己沉重的步子去到了后方,然后扛着一个比他还要大出几分的铁笼走到了诸人跟前。
轰!
一声巨响,那铁笼被他扔在了诸人的脚下。铁笼外挂满了黑色帘布,诸人并无法看清其中的情形。但阿蛮那把粗暴的摔打却显然惊醒了铁笼内的东西,一声声似人非兽的怒吼从铁笼中响起,撕心裂肺又歇斯底里。
徐寒皱了皱眉头,问道:“师娘这是何意?”
“很简单。咱们一个一个的打,每死一个人,你都有机会向我投降,直到最后你才能上场,我倒要看看是你那份拯救天下的决心重要,还是你身后这些把性命托付给你的朋友重要!”鬼菩提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在那时提出了一个近乎灭绝人性的提议。
徐寒脸色也果然在她此言一出之后变得极为难看,他低着声音回应道:“师娘想要做什么,弟子管不了,但弟子也没有心思去陪师娘做这样的儿戏!”
“为什么要拒绝呢?你看,一个一个的打,多少能多打一会,拖得越长你们便越有可能等到那十万大山,这还不好吗?况且你还随时有向我投降的机会,我是说如果你承受不住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你面前的话。”
徐寒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他周身的剑意奔涌,也在那时凝聚到了极致。他正要打断鬼菩提的话,可就在这时,鬼菩提的声音却抢在他之前再次响起。
“不用急着拒绝,你多少得听听你朋友的们的意见吧?”鬼菩提神情悠闲,似乎笃定了诸人无法拒绝她的要求一般,她的目光越过徐寒在诸人的身上一一扫视,最后落在了苏慕安的身上。
然后她拍了拍手,阿蛮便再次迈步而出,一把扯下了那包裹着这铁牢的黑色幔布。
那巨大的牢笼中锁着一个人形生物,他浑身上下密布着紫色的鳞甲,背后伸着一对凸起的肉瘤,像是一双没有长成的翅膀,头上的毛发算乱,嘴角狰狞的獠牙似乎还与些许猩红的鲜血。而虽然他的模样可怖到了极致,但诸人还是从他这模样中看到了某些似曾相识的特征...
祝贤!
他是祝贤,那个曾经掌控着大周风云的长夜司首座祝贤!!!
第一百四十三章 唯一的办法
苏慕安的头低了下来,他的身子似乎开始了轻微的颤抖,一只手伸出握住了背上长刀的刀柄。
这个孩子,心思单纯对任何人都是掏心掏肺,这世上鲜有能让他恨之入骨的人,而如果真的有的话,那只能是眼前这个被关在铁笼中拼命嘶吼的怪物。
祝贤杀了他父亲。
“无论再善良的人,内心深处都隐藏着愤怒与贪婪,自私与懦弱。”
“一旦找到了他们内心的黑暗,稍加引到,任何人都可能坠入深渊,如你如我,万劫不复。”
徐寒感受到了那时苏慕安的异状,他的脑海中不免浮现起了在那昆仑仙宫中,那道承载了他十八次记忆的事物与他说过的话。
他不禁皱了皱眉头,看向鬼菩提的目光愈发的阴冷了下来。
“杀父仇人就在你的眼前,要不要来试一试?你若是准备听你府主大人的话,那我就将他放回去,当一个宠物养着,你若是想要报仇,那就劝劝你的府主大人,接受我这份莫大的善意。”鬼菩提看着那身子颤抖着的苏慕安,语调之中裹挟着一抹浓重的蛊惑之意。
“喂!苏慕安!你可别上了这老妖婆的当,她肯定还藏着别的阴谋!”一旁的十九见苏慕安的状况怪异,她赶忙伸手拉住了苏慕安的衣袖,大声的嚷嚷道。可苏慕安却始终低着头,那握着刀柄手上青筋暴起,显然正极力压抑着自己体内的愤怒。
“慕安,这事交给我来...”徐寒同样摸不清鬼菩提的用意,但他却也同样认为既然鬼菩提已经对大渊山出手,自然不会真的好心让他们拖延到十万大山解封那一刻,徒增变故,故而徐寒自然也不愿意让苏慕安以身犯险。可是他的话方才说道一半,便被苏慕安生生打断。
“府主大人。”那男孩低着脑袋,声音极轻,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像是那暴风雨来临前的临沂办,让在场诸人都在那时下意识的沉默了下来,纷纷转头看向他。
而男孩也在这时抬起头,他看向徐寒,脸上竟带着一抹发自真心的笑容。他言道:“这一次,就这一次,慕安想自己做决定,可以吗?”
他询问得小心翼翼,就像是一个孩子在提出一个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却又忍不住想要提出的要求。
他素来就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懂事得有时候都让人心疼,懂事得他好不容易真的提出一个要求,就真的让人难以去拒绝。
因此,徐寒愣了愣,然后他的脸上也绽开了一抹笑意,他说道:“你说你们苏家一门上下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都是匡世救民的大刀客,刀客的仇,自然得刀客自己来报。快些打完,活着回来,到时候我再带你去吃糖葫芦。”
徐寒的决定大大超出了在场诸人的预料,饶是与徐寒最为亲近的叶红笺也不免皱了皱眉头,苏慕安天赋着实不俗,这才十四五岁的年纪,便有了足以与半步仙人境匹敌的力量。但那被关在笼子中人不人鬼不鬼的祝贤显然也不是善茬,更何况鬼菩提既然提出了这个提议,必然就还藏着杀招,这般近乎摆在明面上的阴谋,苏慕安看不出来也就罢了,徐寒怎么还能跟着他一起胡闹呢?
但现在却显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因为在得到徐寒这样答复之后,苏慕安便已然迈步而出,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沉着眸子看着那被困在眸中秘法制成的铁笼的祝贤,凌冽的杀机自他的体内奔涌而出,握着刀柄的手微微一抽,雪白的刀身出鞘了三寸。
而那被关在笼子中的祝贤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凛然的杀机,虽然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神智,但在某种本能的驱使下,他还是转头了头看向那立在他跟前的苏慕安,他开始朝着苏慕安怒吼,喉咙里不断发出似人非兽的古怪声音,身子的挣扎也愈发的剧烈,像是想要挣开这个牢笼,将苏慕安撕成碎片一般。
他的愿望很快便得到了实现,在看见苏慕安迈步而出之后,鬼菩提嘴角的笑意更甚,她伸出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那能囚禁这祝贤化作的怪物的古怪囚笼便在鬼菩提手指尖的一声脆响之后化为粉粒,轻咳坍塌了下来。而失去了束缚的祝贤终于迎来了久未的自由,他露出了自己尖锐的獠牙。头上披散的毛发胡乱扬起,一道道黑色的气息奔涌而出,他仰天长啸,似乎是想要将这些日子以来被囚禁的怒火尽数发泄出来一般。
吼!
那巨大的怒吼声响彻于大渊山的平顶之上,可这余音未落,苏慕安的身子便豁然杀到。
他的速度极快,宛如一道雷霆一般,背上的长刀出鞘,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流芒,随后杀机奔涌,直取那祝贤的面门。
饶是已经失去了神智,但本能的驱使下祝贤却感受到了自苏慕安身上传来的危险信号。他怒目看向苏慕安,而那时那男孩依然来到了他的上方,他手中的长刀被高高举起,双目圆睁,周身气势如虹。
“吼!”祝贤又发出一声怒吼,布满了紫色鳞甲的双手伸出,看架势是想要以此硬接下苏慕安这气势奔涌的一刀。
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此刻的祝贤算不得一尊半妖,或者只能是一件失败的试验品,实力自然比不得此刻包围着诸人的圣候或者那十尊诸人摸不清底细的黑影。
噗!
紫色的鲜血奔涌而出,那双已经生出野兽一般的利爪的双手便在那时在苏慕安的刀锋下被切开了一道平整的切口,双手脱落,紫色的鲜血奔涌而出。
祝贤吃痛,以一个极为狼狈的姿势抱着自己没有手掌的双手退去数步,鲜血倾洒一地。
“苏慕安!杀了他!”一旁的小十九一直紧张的注视着这番打斗的情形,见苏慕安一击得胜重创了那怪物,小家伙自然是不假思索的高呼了起来。
但徐寒的眉头却越皱越深,祝贤表现出来的战力着实太过差强人意,而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无法心安。
他转眸看向鬼菩提,想要从这位师娘的面部神情上看出一些端倪,可这样的做法却显然更像是无用之功。她的目光始终平静,甚至在感受到徐寒的目光后,还转头朝着徐寒微微一笑,嘴里言道:“祝贤这家伙,总是想得太多。”
“本想着他好歹也有扶龙之功,留着他在长安城里颐养天年倒也未尝不可。可他倒好,还一门心思的想着拉帮结派,按理沟通着大周的旧臣,想要重回他当年长夜司一手遮天的权柄,这就没办法了,正好圣王府想要尝试一下新的半妖制造之法,虽然我也知道这成功率几乎为零。但本着物尽其用的心思,我便将这祝贤送到了圣王府。”
“那办法极为凶险,好多位一同参与此法的试验品最后都被半妖之力所吞噬,可这祝贤倒是有几分不同寻常之处,竟是让他生生的挨过了那一劫,要不是他年纪太大,我估摸着说不准此事便成了。不过虽然最后也没有造出想要的半妖,但这唯一的幸存者却给我带来了意外的惊喜。”
说着,鬼菩提再次伸出了手,轻轻的又打了一个响指。
那失去双手的祝贤忽的身子一震,一道道黑气从那双手断开的平整切口处涌出,瞬息便又凝聚成了一双完好如初的手。
这样的变故是在场诸人闻所未闻的,他们不禁都是脸色一变。
“虽然无法向这些孩子一般完全承受强大的半妖神种之力,但祝贤却因为熬过了那力量的反噬,拥有了极快的重生速度,想要杀他,我估摸着怎么也得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他斩成灰烬,否则,这家伙便可无限重生。”鬼菩提的声音再次响起,隐隐间带着一股嘲弄的味道,似乎笃定了这祝贤会成为苏慕安难以对抗的难题。
“那就试试吧。”苏慕安也自然听到与看到了这般变故,他并未露出任何恐惧之色,反倒双眸一沉,脚尖在那时点地,身子便再次杀出。
这一次,他的刀锋愈发凌冽,一挥一劈间都裹挟着强悍无比的刀意与真元,而另一边重新生出双手的祝贤也发出一声怒吼,再次杀向苏慕安。
二者在半空中相遇,一方满负深仇,一方渴望杀戮,二者的交手自然是毫不留情,每一招一式都直取对方要害,而对于对方的攻击却也根本无心躲避,似乎在二者的心里只有杀死对方这一件事情而已...
不过百息不到的光景,二人方才停下了第二轮交手,他们纷自推开,落在了一侧。
苏慕安的衣衫凌乱,而身上也随处可见各种伤口,祝贤比起苏慕安却更加狼狈,浑身上下似乎再无一寸完好之地,鲜血淋漓,深可见骨的伤口更是数不胜数。
呼!
呼!
苏慕安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显然方才这两轮对拼对他的消耗极大。但反观那祝贤,虽然浑身是血,可眉宇间的神色却无半分黯淡之相,反倒是杀机凌冽,而就在他们稍作休息的片刻光景里,他浑身上下的伤口也在那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快速的修复着。
很显然,若是如此耗下去,胜负之数,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得透彻。
“徐大叔,你快想想办法,这样下去不行啊!”十九的孩子心性,很多事情自然是最先沉不住气的,眼看着双方再次交战在了一起,她顿时慌了手脚拉着徐寒便大声的言道。
一旁的叶红笺也眉头紧锁,她看了看徐寒,又看了看再次冲撞在一起的苏慕安与祝贤,顿时心头一沉,而她观徐寒似乎并无出手的意思,在一番迟疑之后,她便咬了咬牙,作势便要迈步上前。
她摸不准徐寒的心思,却无法忍心看着苏慕安一步步的走入险境,故而在那时再也无法忍住心底的担忧。
可是她的脚步方才迈出,一只手便忽的伸出,将她拉住。
叶红笺心头一震,诧异的看向徐寒,嘴里下意识的便言道:“小寒?难道你真的就眼睁睁的看...”
她的话方才说道一半,便忽的戛然而止。
因为当他看向徐寒时,入目的是那个少年低着脑袋,沉着眉头,那双曾经干净清澈的眸子里此刻漆黑之色侵染了他整个眼球,以至于他整个人在那时都透露着一股扭曲与狰狞的味道。
“他选的路,让他自己走完。”然后,徐寒张开了嘴,用一种沙哑的声音呢喃道。
这话出口,莫说叶红笺,周遭的诸人都是脸色一变,他们不可思议的看着徐寒,似乎无法相信这话是从徐寒的口中说出的一般。
而也就在这时,缠斗在一起的苏慕安与祝贤再次分开,比起上一次,苏慕安周身的伤势明显又重了一分,哪怕只是远远看去,诸人也能感觉到苏慕安浑身的气息萎靡,显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而反观祝贤,虽然同样伤势严重,但就在退开的数息光景间,那样的伤势便已恢复了大半,而他似乎也看出了此刻苏慕安的窘迫,几乎在站定身子的同一时间,嘴里又发出一声厉吼,身子便以快得出奇的速度朝着苏慕安杀了过去。
此时的苏慕安却显然难以在聚集起足够强大力量来抵御那祝贤所化的怪物的进攻。
诸人心头一惊,几乎来不及去细想便要在那时纷纷上前阻拦即将发生的事情,可就在那脚步迈出的瞬间,一道可怕的黑色力量忽的自徐寒的体内奔涌而出,将诸人包裹其中,根本难以突破那道屏障。
“小寒!你做什么?”诸人显然未有料到徐寒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不禁纷纷又急又怒的看向徐寒问道。
徐寒缓缓的转过身子,面向诸人,他漆黑色的眸子在诸人的身上一一扫过,而他阴冷的声音也在那时在诸人的耳畔响起。
“你们不是问我战胜森罗殿的办法吗?”
“这就是你们要的办法...”
“当一切不可避免之时,只有坦然的接受牺牲与死亡,才是唯一的办法。”
“任何的心慈手软,都会葬送最后的希望,拖下去,用你们与我的命拖下去,拖到十万大山降临之时,这样这个世界才能有一线生机...”
第一百四十四章 苏家刀客
很久之前,有个女孩说过。
徐寒是一道光,一道在无尽长夜中固执的闪烁的光。
爬行在黑暗中的人早已见惯了世间黑暗,人们苟且偷生,向强者卑躬屈膝,向命运俯首称臣。这并没有什么,因为每个人都是这么做的,也都是这么活的。
而既然大家都是如此,自然也就没有了什么对错、好坏之分。
可有一天,他们见到一个不一样的人。他伤痕累累,却昂首挺胸,他一次次被命运玩弄,却从不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
那样一个人对于爬行在黑暗中良久的人来说,就是一道光。
而就像享受过锦衣玉食的人,便很难再吃下发臭的馒头。见过光的人,也同样难以忍受无边的黑暗。
所以他们追随了那道光,跟着他在黑暗中昂首挺胸的走,他们始终相信,只要这道光不曾熄灭,终有一天他们会冲破这无尽的黑暗。
但他们却忘了,发出这道光的家伙也是人,他也有力竭之时,也有无能为力之日。
他们觉得哪怕敌人再过强大,这道光都会带领他们穿越黑暗,击溃敌人,但却也忘了,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他们想不到办法,又如何去央求他能想到办法呢?
所以当他能给出的办法太过残忍之时,诸人都下意识的愣了愣,但很快却又回过了神来,沉默了下来。
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无论鬼菩提的目的是什么,能够多拖一时便是一时,即使十万大山中的援军比起这千余名仙人依然捉襟见肘,但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府主大人说得对!这是唯一的办法!”而这时,那在祝贤的攻势下节节败退的苏慕安也忽的高声言道。他一刀劈断了祝贤的利爪,身子一侧,以长刀杵地,避开了祝贤另一只伸来的利爪,然后男孩擦去了嘴角的鲜血,转头看向诸人。
他的脸上洋溢着无比真切的笑容,又说道:“放心,苏家的男人没那么容易死,尤其是大仇未报之前。”
这话说完,他的双眸一凝,那祝贤生出了新的双手,再次朝他杀来。他提刀去挡,但或许是因为在之前大斗中消耗了太多的力量,当祝贤的利爪拍在他的刀身上时,他的身子明显一震,一口鲜血自他嘴里喷出,身子再次暴退数步。
“口气倒是不小,可惜本事不行。怎么样?你要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吗?”鬼菩提同样也目睹了这番情形,她嘴角勾起了笑意,转头看向徐寒。
但让她诧异的徐寒的双眸漆黑无比,身子却屹然不动,她难以从那双眸子中看出徐寒心中所想,却从徐寒那般的姿态里读出了不愿出手的坚决。她皱了皱眉头,看了身旁的黑山一眼,黑山会意的点了点头,藏在袖口下的双手轻轻拨动,那化身妖物的祝贤攻势顿时愈发的凌冽。
一招一式竟全是直取苏慕安的要害,虽然苏慕安极力抵挡,但手中的长刀却在这样的打斗中开始浮现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纹,身上也不免被余波伤及,也多出许多伤势。
徐寒身后的众人目睹了这番情形,那双眸更是睁得浑圆,眸中怒火焦虑掺杂。
但这一次他们没有再如之前那般冲动的想要上前救援,他们明白了徐寒的计划,在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办法之前,他们只能认同这个计划。看着曾经的朋友在前方苦战,在前方受伤直到死亡,他们压抑下了心头的冲动,因为他们知道但轮到他们上场时,他们也不会希望旁人会来救他,从而撕毁这唯一一份对他们有利的赌约。
他们只希望,下一个上场的人会是他们自己,这样便不用受到这样的煎熬。
当然,却也不是任何人都明白这样的逻辑。
至少年纪才是十岁不到的十九是无法理解的,她的脸框上满是纵横的泪水,看样子是想要上前帮助苏慕安,但一只手却被一旁的周渊死死的拉住,如何都挣脱不了。只能不断的大声喊着:“救救他!徐大叔你们救救他!在这样打下去,他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可惜那些平日里对她百般宠溺的人在这时都佝偻着身子,低着脑袋,对于她的呼喊聪耳不闻...
而这时前方的大战已然接近尾声,苏慕安渐渐在这样的鏖战中失去了还手之力,他周身的气息变得萎靡,身子在祝贤那如狂风暴雨一般的进攻下节节败退,就连那曾经清澈明亮的眸子似乎也因为这样的颓势也变得暗淡了起来。
祝贤就在这时瞥见了久守不攻的苏慕安的破绽,他嘴里发出一声低吼,一只手豁然伸出,以一个极为调转的角度轰入了苏慕安的胸膛。苏慕安猝不及防,他的身子在那样的力道下又是一震,随即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便在那时被巨大的力道掀起,在空中一阵翻腾,最后巧之又巧的栽倒在了徐寒的跟前。
“慕安!”
之前的诸人尚且可以以这种或者那种的理由说服自己,可当同伴倒在了自己眼前,任何人在那时都无法压下自己心里的悲恸,不禁纷纷发出一声惊呼。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的感受,徐寒的内心也有了某些松动,被徐寒激发阻拦诸人上前的黑色屏障在那时忽的散去,诸人当下也顾不得其他,纷纷上前就要扶起倒地不起的苏慕安。
可这身子方才来到苏慕安的跟前,那男孩的手便忽的伸出,朝着诸人一挥,阻拦诸人这番动作。他艰难又缓慢的依仗着那把已经裂纹密布的长刀站起身子,嘴里言道:“我可以的,各位不用担心。”
而不知是否是受到了某些授意,方才那煞气腾腾的祝贤在那时竟然未有在第一时间发动攻击,而是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苏慕安跟前,然后便停下了脚步。
“再有一次,这孩子就得死了,你现在还有机会,投降,保住你们所有人的性命。”鬼菩提的声音适时的响起,带着一股蛊惑的味道,直直的看向徐寒。
诸人也在那时将各自的目光投向徐寒,那眸中的神色大都变得复杂至极。
这自然是一个很艰难的抉择,若是真的能够投降,虽又愿意赌上自己的性命不要与这样的一方巨擘对阵当场?大周的境况他们早已看在眼里,那是一方正在死去的世界,一旦森罗殿取得了妖君精血,亡龙之相吞噬天下龙气,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可看着苏慕安死在眼前又何尝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这个抉择落在了徐寒的身上,似乎无论怎么选都没有一个完美答案。
而作为当世人的徐寒却似乎并没有这样的困扰,他对于鬼菩提的询问聪耳不闻,反倒是在那时伸出了手,轻轻放在了苏慕安的头顶。他抚摸着男孩的脑袋,动作轻柔,带着怜爱与淡淡的不舍。
然后,他问道:“怕吗?”
男孩抬头看向徐寒,看向那个他素来将之当做目标甚至信仰的男人,然后他笃定的摇了摇头,说道:“不怕!”
徐寒的双眸依然漆黑无比,就像是有一尊魔神在他的眼眶中翻涌一般,他的整个人都因为那双诡异的眼睛在那时看上去狰狞无比。但在听闻苏慕安的回答后,他的嘴角却露出了一抹笑容,他说道:“那就去把苏家的仇报了,然后安安心心的在路上等我。”
“下一次,我做你的护卫,好吗?”
男孩却摇了摇头,固执的说道:“不,我还要做府主大人的护卫,下一次,我一定好好练功,到时候会比现在更厉害!没有人能再难为府主大人!”
徐寒脸上的笑容还在绽开,但漆黑的眸子里却有某些东西开始翻涌。但他极力压下这样的翻涌,也强撑着自己的笑容继续挂在自己的脸上,而不散开。
但从他嘴里吐出的话,却依然免不了带着些许细微的颤音。
“好...听你的。”他这般说着,那放在男孩头上的手便在那时收了回来。
“那就去吧。”
“嗯。”男孩依然带着他那标志性的干净笑容,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身后的诸人身上,他朝着他们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言道:“诸位,再会!”
而后,他豁然转过了身子,满是裂纹的长刀再次被他提起,他沉眸看向祝贤,刀意与杀机猛然奔涌而出,遮天盖地,笼罩四野。
这样的变故是鬼菩提未有预料到的。
她皱了皱眉头,眉宇间写满了不悦与愤怒,而在这二者之下还有那么一抹被她小心隐藏下来的不解。她咬了咬牙,嘴里终于挤出了一道声音:“那就杀了他吧。”
这话出口,化作妖物的祝贤顿时如得敕令,他发出一声怒吼,浑身上下黑色阴冷气息奔涌,而后身子便化作一道流芒,宛如一道黑色闪电一般直直的杀向苏慕安。
苏慕安双眸之中亦在那时亮起了一抹神光,他矗立在原地对于那杀来的祝贤不闪不避,反倒是方才那自他体内溢出的刀意与杀机却猛然开始汇集,他们化作一道道凌冽的罡风不断的奔涌而来汇集在了苏慕安那雪白却又布满裂纹的刀身上。
他衣衫开始翻涌,在那妖物来到他跟前不足三丈处时,他脚尖猛地点地,身子豁然高高跃起,磅礴的刀意在空中翻涌,萦绕在他的周身。
白色的刀芒从刀柄处溢出,奔涌着很快便覆盖整个刀身,在那刀芒的遮掩下,刀身上密布的裂纹在那一刻竟然神情的消失不见。
他将刀举过了他的头顶,浑身上下气势凝聚在了一起,那一瞬间,人与刀似乎再无任何分别。
徐寒仰头看着那个男孩,看着他高高跃起的身影,看着他高高举起的长刀。他觉得这个身影他好似在哪里见过,似乎是那时他被困帝君的幻境中,他的眉心便跃出了一道身影,以这样的一刀斩开了幻境,他才得以逃出升天。
他想起了很早之前,他方才遇见苏慕安时,这个少年曾经说过。
“苏家的刀法,很简单却也很困难,无非舍生忘死,无非一往无前。故而人刀而已,故而所向睥睨。”
这一刻,苏慕安做到了。
徐寒的身子微微颤抖,但又很快被他止住,但他眼眶中所包裹的事物在那时却无法在被他控制,两行血色的泪水从他漆黑的眼眶中滑落,顺着他的脸颊在他的脸上割开了两道鲜红色的纹路。
他望着那声音,那般悲恸,可嘴角却扬起,似笑非笑。
噗!
一声轻响荡开,苏慕安与祝贤所化的妖物终于相遇。
没有浩浩荡荡的威势,没有惊天动地的轰响。
那把刀就那样干净利落的落在了祝贤的眉心,穿过了他的鼻梁,掠过他的颈项,最后从他的身下抽出。
祝贤的身子便在那是从中一份为二,就像是最厉害的屠夫娴熟的解刨牲畜一般,两半平整的肉身顺着一条贯穿整个身躯的血线一分为二,朝着两侧倾倒,而一道道黑色气息却从那肉身的两侧涌出,纠缠在一起,似乎是想要将分开的身躯再次链接在一起一般。
可就在这时,空气中还未散去的刀意,却纷然涌来,包裹住了那两具肉身,然后一阵翻涌,那两具负隅顽抗的半边身躯就这样在那狂暴的刀意之下,被搅成了碎片,化作了漫天血雨纷然而下。
诸人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切,久久之后方才平复下来,苏慕安做到了,他将祝贤斩成了碎片,断了他最后的生机。
“苏慕安!你好厉害!”十九发出一声高呼,她兴奋跳起了身子,高声言道。
但很快她又察觉到了某些不一样的气氛,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可周围的诸人却还是那般的沉默,而这样的沉默终究让她不安,她看向苏慕安所在的方向。
那个男孩以长刀杵地半跪在地上,似乎还未从那场大战中平复过来。
咔嚓。
忽的一声轻响传来,十九猛然发现苏慕安手中那把长刀上的裂纹再次浮现在刀身上,比起上次不同的是,那长刀上的裂纹如毒蛇一般迅速的扩散蔓延,很快便密布了刀身。
然后伴随着一声轻响,那把长刀便在那时化作了粉粒,飘散开去。
十九的瞳孔睁得浑圆,她也想起了很久之前苏慕安和她说过的话。
“苏家的刀客,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似乎是为了回应她脑海中涌出的念头,随着长刀的消散,苏慕安依靠着长刀的身躯失去了支点,也在那时身子一歪,重重的栽倒在地...
第一百四十五章 拿命信你
昆仑仙宫上,白衣“徐寒”面带笑容的看着眼前那洞窟里翻涌的血水,他的脸映照着血光,呈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狂热之色。他眸中带着笑意,笑意中带着期许,期许着某件完美的造物将要呈现在他的眼前。
很快,血水的翻涌停歇,然后一位少年缓缓从那血水之中升腾而起。
他比这双眼,低着头,虽是从血水中站起身子,可周身上下却不沾半点雪渍。
随着那少年从血水中浮现,白衣“徐寒”眸中的狂热之色愈发的浓郁,像是沸腾的熔岩,要燃尽世间万物一般。
忽的,那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少年紧闭的双眸忽的睁开,一股浩然的气势也在那时豁然荡开。
他的双眸之中黑白之色交替闪现,像是两个灵魂在不断的替换对这具身体的控制,但他脸上的神色却淡漠无比,似乎并未因为这样的变化而生出半分的惊恐。
然后他的头缓缓抬起看向那白衣“徐寒”,言道:“所以要破这局,我要赢的不是森罗殿,也不是太阴宫,更不是天上的仙人,而是那万域星空的主人。对吗?”
白衣“徐寒”的脸上露出了欣慰之色,他点了点头:“这方天地是他们放牧的牧场,牛羊想要冲出牧场,重获自由,最后免不了要面对牧场主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少年闻言低下了头,他眸中的黑白之色闪烁得愈发剧烈,他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
而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他双眸中的光芒也终于稳定了下来。
他的一只眼睛雪白清澈,一只眼睛却漆黑无比。
他再次言道:“我有一个问题。”
“嗯?你说?”白衣“徐寒”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他心满意足的看着眼前的徐寒,目光上下打量,就像是在欣赏一件绝美的字画。
“你曾说过,当初那对师徒为了将你击败,将自己与自己的世界都困在了时空的乱流之中,最后不得已之下方才向着鬼谷子们求救将你带到了这个世界的深处封印其中。而你也说过,鬼谷子们一直在畏惧你,利用他们的周易之术穿梭于无穷个世界之间,一次又一次的躲避着你的降临...”
“可明明他们比那对师徒强出那么多,为什么他们却做不到那对师徒能做到的事情?”
那少年眉头紧锁的问道,似乎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是在意一般。
而白衣“徐寒”却笑道:“谁告诉你鬼谷子那群畏首畏尾之徒,比起那对师徒要强出数倍?”
少年很是错愕,他又问道:“难道不是吗?那对师徒被困在了时间的乱流中,而鬼谷子们却能掌控时间,一次又一次的让这方世界发生的一切回流,让我们一次又一次的被困在这轮回之中。”
听闻少年这话的白衣“徐寒”脸上同样浮现起了错愕的神情,但他的错愕不同于少年的错愕,更像是一位长辈在听闻晚辈问出了一个很是离谱、甚至偏离常识的问题后,而生出的诧异。
但他却也很尽责的履行着自己身为“长辈”的责任,他于那之后,言道:“时间可以回流,虽然这很难,难到几乎苛刻,首先第一点便是要将这个世界恢复到力量的原点,一分一毫都不能增减,否则就会如当初那对师徒一般,被困在时间的乱流里。”
“可你去细想,鬼谷子们那么多的算计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要从这个世界的深处抽取我的力量吗?且不说他们有没有这个实力去做到这一点,单是让他们将已经从我这里夺取的力量归还到这个世界,你觉得他们会愿意吗?”
少年皱起了眉头,他盯着眼前这位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白衣“徐寒”,困惑的问道:“那这十九次的重来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你知道当万域星空被鬼谷子们建立起来之前,那数以百万计的世界之中流传的关于我最广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不是徐寒能够给出的,那白衣“徐寒”也知晓这一点,故而在问完这个问题之后,他的眉宇一沉,便不待徐寒回应,再次言道:“帝君是杀不死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将我困在这方世界的深处,也才有了后面这些对于你们来说恶毒到极致的计划。”
“可这与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少年皱了皱眉头,眉宇间的神情依旧困惑。
“在我未有来到这方天地之前,这方天地虽有生灵,却大抵浑浑噩噩,灵智低下。是我的到来让他们开始思索生命的价值,开始追寻更高也更强的境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方天地的每个生灵都是我的子民。他们的灵魂深处都存在我的力量。而我是杀不死的,他们虽然无法拥有我这样的永恒生命,但灵魂深处拥有我的这份本源力量,只要鬼谷子们稍稍加以施展某些手段,想要将他们重塑却并非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说道这处,那白衣“徐寒”脸上的笑意更甚,他盯着那少年再次言道:“所以,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并非时间的回流,而是生命的重塑。”
......
大渊山的平顶上,夜色渐渐散去,远方的天际有耀阳露出鱼肚。
但清晨的阳光分明在照耀,却照不入这大渊山的山巅。
巨大的人墙林立在半空中,滔天的黑气依然萦绕,遮掩了东方的艳阳,却遮掩不了这大渊山平顶之上猩红的血光。
那立于鬼菩提身前的稚童,面色依然冰冷,没有半点哪怕细微到极致的情绪变化。只是若是细细数去,便会发现那十人之中少了一位不见踪影。
而那少掉的一人此刻便立在那平顶之上,那是一位女童,年纪不过十岁出头,也就比十九大出些许罢了,她挺直了腰身,宛如雕塑一般立在那处,一只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剑身上有鲜血流淌,顺着剑身汇集于剑尖,最后滴入她脚下的地面,将那灰黄色的土地染成猩红。
她的四周倒满了数具尸体,其中有白须的老者,有紫袍的青年,白眉黑发的长者...
而她对于这些却并不在意,就好像躺在她脚下并非尸体,而是一道道在寻常不过的石头或是朽烂的腐木一般。
她在那时手中的长剑一震,剑身上的鲜血尽数抖落,然后她看向前方,嘴里吐出了一如她脸上神色一般冰冷的语调:“下一位。”
徐寒等人所在的方向,人已经少了很多,譬如宁竹芒与宋月明,譬如岳扶摇与衍千秋,那些曾经活生生的人,此刻都变成了那女孩脚下冰冷的尸体。
这一切并非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徐寒一个个看着他们走上前,微笑着与他道别,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在那个女孩的剑刃下。
那女孩着实强大,强大到即使未有进行那所谓的圣化,也依然拥有足以将仙人踩在脚下的可怖战力,无论是成名已久的两位剑仙,还是诸如宋月明与宁竹芒这样的后起之辈,在那女孩的手下都并无半点还手之力,甚至徐寒可以很清楚的看清,到目前为止,那女孩都仍然未有使出全力。
徐寒的目光在那一具具曾经熟悉无比的尸体上扫过,他的胸膛中奔涌着无边的愤怒。
但那女孩却似乎很乐意见到徐寒这般模样,她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些许神情的变化,她挑了挑眉头,不耐烦的问道:“怎么?还打吗?”
徐寒的身子一震,他几乎就要遏制不住自己心头的怒火,迈步而出...可就在那时一双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一道身影从他的身后的跃出,他言道:“该我了。”
徐寒愣了愣,看向那只手的主人,却是蒙梁。
徐寒身子的颤抖愈发的剧烈,他的喉结蠕动,漆黑色的眸子中光芒闪烁,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话未出口,蒙梁便转过了身子,微笑着看向他。
这样的笑容让徐寒的内心愈发的动摇:“师兄...”
他如此说道,语调干涩到了极致,但下一刻他的话便再次被打断,蒙梁忽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拥抱徐寒。
那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也是一个多少有些突兀的拥抱。
至少徐寒没有料到蒙梁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而他更没有料到的是,在这个拥抱过后,蒙梁在他的耳畔轻声低语了几句。
他说:“走到这一步了,我们都回不了头。”
“我们拿命信你,所以你也要相信你自己的决定。”
在说完这话之后,蒙梁便收回了自己的手,他又微笑着深深的看了徐寒一眼,然后他便转身迈步,提着自己手中的长剑,昂首挺胸的走向那立在场中的女孩。
他迎着晨光,步伐坚定,那把剑被他抗在肩头,东方的日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
很长...
徐寒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他低下了头,黑色眼眶中煞气奔涌,似乎在压抑着自己体内的某些冲动,他的拳头死死的紧握,青筋如毒蛇一般暴起,但转瞬握紧的拳头又放了下来。
他颤抖着身子,用只有自己能够听清的声音呢喃道。
“谢谢...”
第一百四十六章 开端,结束
很多年前,当徐寒还是一个乞儿的时候,他曾听自己的老爹说过这样一句话。
天有异象,非福既祸。
这并不是什么警世的箴言,在上云城,或者说在整个大周都或多或少流传着这样的话。世人不懂天地运转之法,而越是不懂,便越是常常怀抱着敬畏之心,故而每每遇见这番或者那番难以理解的情形,便会妄加猜测。
徐寒说不准这已经阴沉了数月今日却忽的在天际升腾起艳阳算不算得异象,也说不准这异象所带来的究竟是福还是祸。
但无论怎样,今天对于他,对于这个世界来说都注定是意义非凡的一天。
蒙梁倒下了,他凭着王阳明留给他的半道本命剑气,终于如愿斩下了那位少女的头颅。这当然是一件很振奋人心的事情,至少他证明了这女孩并非不可战胜的,同样他也如愿为那些死在这女孩手中的同伴们报了仇。
可同时,这又是一件很让人绝望的事情。
因为当女孩倒下之后,又一位与她年纪一般大小的男孩迈步而出,他的周身散发着与女孩如出一辙的恐怖却又内敛的气息。又是一场场鏖战,刘笙、秦可卿接连步了诸人的后尘,倒在了那男孩的剑下。
太阳已经渐渐爬上了天际,金色的日光洒下,虽然大多数阳光都无法穿透那群黑衣少年竖起的人墙,但稀疏的光芒依然将这大渊山上的一切显露得清晰可见。
持剑的男孩冷眸看着徐寒所在的方向,吐出了当初那女孩所吐出的一样的话语:“下一个。”
不急不忙,不怒不喜的语调中带着些许催促的味道,似乎有些不耐烦。
徐寒身后那曾经浩浩荡荡的人群此刻已经所剩无几叶红笺、十九师徒、楚仇离、广林鬼还有陈玄机。
叶红笺皱了皱眉头,她努力平复下自己内心的翻涌,这一夕之间发生的一切对于她来说即使到了现在也依然透露着一股不真实的感受。这并不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事实上大多数人在短时间内目睹自己的亲友以这样的方式死在自己的面前,都免不了会生出这样的感受就好像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境,只要她从中苏醒,一切又会回归原样。
但世事的残忍便在于,既定的事实永远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所更改。
叶红笺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在那时抬头看了看背对着她的那个少年,叶红笺咬了咬牙,将心底的万般不舍都在那时压了下去。然后她迈出了步子,朝前走去,来到了少年的身侧。
“该我了吧。”她这般说道,语调轻松。
可是那脚步方才迈出,少年便伸出了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叶红笺未有想到徐寒会有此举,她不免皱了皱眉头,不解道:“小寒?”
双眸漆黑的少年并不看她,而是张嘴言道:“楚大哥,该你了。”
一直站在人群身后楚仇离大概如何都没有料到徐寒会说出这样的话,毕竟论起修为来,估摸着眼前这个男孩只要轻轻的动一动手指头便可取掉他的性命,他自然也无法为诸人拖到半点的时间,故而派他出手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昏招。
但奇怪的是平日里胆小怕事的楚仇离在那时却只是微微一愣,随即便像模像样的扎起了自己的衣袖,迈着步子走到了徐寒的身侧,他咧嘴笑道:“你终于想起你楚大哥了!”
在场尚且还活着的诸人中,就连年纪最小的十九也明白楚仇离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莫说这可斩仙人的古怪男孩,就是十九自己说不准都能跟楚仇离打个有来有回,让楚仇离上能有什么意义?
这样的疑问几乎在同一时间浮现在了在场诸人的脑海中,叶红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不解的看向身旁的少年,正要发问。
可话未出口,徐寒便转头看向身旁的楚仇离,他微笑着言道:“我记着呢。”
楚仇离脸上的神情轻松丝毫没有平日的半点贪生怕死的模样,他的目光穿过满是同伴尸体的战场,看向鬼菩提的身后,直直的落在那道青衫人影之上:“咱们哥俩好久没有一起喝过酒了,你说咱们还有机会吗?”
徐寒的脸上同样满是笑容,他言道:“只要楚大哥想,就一定会有机会。”
“是吗?”楚仇离的眸中闪过一道苦色,显然并没有将徐寒的话放在心上,但他却不愿意破坏此刻二人间那“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氛,毕竟当了大半辈子的怂货,好不容易要做点大侠才能做的事情,自然得好好的享受。所以楚仇离脸上的神色很快便再次变得轻松起来,他耸了耸自己的鼻尖,言道:“好!”
“等我收拾了那败家娘们,咱们兄弟便再来对饮!”
“一言为定。”徐寒眯眼笑道。
而得到这样回应的楚仇离便不再多言,迈着步子便大大咧咧的走到了战场中央。
已经接连取下秦可卿与刘笙二人性命的男孩提剑上前,作势便要出手,楚仇离却在那时恢复了本性一般缩了缩脑袋,嘴里连连言道:“等等,我不和你打,我要换个人!”
那男孩大概没有想到到了这时还有人会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不由得微微一愣,但很快他的眉宇间便再次冷了下来,显然并没有将楚仇离的要求放在心上,正当他要再次出手时。
“陛下...”那立在鬼菩提身后的青衫女子在一阵犹豫之后,终于开口言道:“我想自己了却此事。”
鬼菩提对于青衫女子的要求并未感到任何的诧异,她只是在那时抬起头看了看穹顶,那里之前被妖君封锁的云海隐隐有了再次翻涌的趋势,那尊巨大的人脸似乎又要凝聚成型。
“快些,时间不多了。”鬼菩提这般说道。
得到这样答复的女子顿时脸露感激之色,她恭恭敬敬的朝着鬼菩提行了一礼,言道:“谢过陛下。”然后她便在那时迈步而出。
说来也奇怪,几乎就在她走出的瞬间,那方才还杀气腾腾的男孩就像是在一瞬间被人抽取了灵魂一般,周身抵挡的气势散去,眉宇间的杀机也豁然散去,他整个人在那时就像是变成了一尊雕塑,身子缓缓退下,没入了那群与他一样的稚童之中。
......
冉青衣与楚仇离走到了一起,二人在相隔一丈不到处相互对视,叶红笺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大概都是关于信仰、宗门之类的话,叶红笺听得并不太真切,当然以她仙人境的修为,想要将这些听得明白其实并不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情,但她此时此刻却并没有好的闲情雅致去关心楚仇离与冉青衣之间的陈年旧事。
她看着身旁的少年,她当然知道这个少年瞒着她些什么,她可以不问,因为她相信他总会做出对的抉择,而作为他未过门的妻子,她要做只是坚定的站在他身后便可。
可现在,这样的想法却有些动摇了。
她摸不准徐寒的心思,她也无法想象那个愿意将所有苦难抗下,也愿意为了朋友舍弃性命的徐寒会做出这样的抉择。哪怕这个抉择是看起来最为理智的决定...
她并非不相信徐寒,而是她太了解徐寒,故而才会愈发的疑惑。
而这样的疑惑在徐寒拦下她,派出楚仇离之时抵达了顶点,她皱着眉头迟疑了再三,虽然明白此刻说这些已经于事无补,但她还是想要问一问。
轰隆!
可就在她的嘴张开的瞬间,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际响起一声巨大的雷鸣之音,云海猛然开始汇集,艳阳被黑云遮蔽,黑暗再次笼罩,而那张之前被妖君所镇压下去的巨大人脸也在那时再次浮现在天际。
他的目光落在了大渊山的平顶上,在诸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鬼菩提的身上。雷霆在他巨大眸中攒动,他瓮声问道:“你在做什么,这么多半妖,这么久的时间,你还没有取到妖君的精血吗?”
那语调之中充斥着威吓与急切的味道。
鬼菩提眯起了眼睛,看着天际的人脸,平静的反问道:“仙尊急什么,我早已胜券在握,难不成凭我手中这股力量,他们还能翻起什么风浪吗?”
“夜长梦多,你现在就给我杀了他们,否则...”那巨大的人脸高声的咆哮道,每一道字眼落下都带着雷霆之音。
鬼菩提听闻那样的怒斥,顿时沉默了下来,她抬头眯着的眼缝中某种光芒闪烁,却又转瞬消失不见,然后她方才点了点头,神色平静的回应道:“是!”
这话出口,鬼菩提身前那九位稚童,身后的千名圣候都在那一刻应声而动,磅礴的气势奔涌而出,几乎要压垮整个大渊山,杀机亦如江海一般奔涌而来,将诸人吞没。
饶是叶红笺在这样的气势下也暗觉气息不畅,她不得不压下方才心头的疑惑,脸色苍白的看向徐寒言道:“小寒他们要毁约了,咱们没时间拖下去了,跟他们拼了吧!”
叶红笺虽是女子,但性子却比一般的男人还要烈上几分,在一连目睹数位好友战死,她的心底早已憋满了火气,此刻终于寻到了机会,自然是放下所有的心思,就要与鬼菩提一行人拼个你死我活。
而立在她身侧的徐寒在听闻她这话之后,也在那时握紧了手中的那把漆黑色的长剑,他低着头喃喃言道:“是啊,咱们拖不下去了,时间不多了...”
徐寒的语调很是古怪,并没有那即将搏命之人应有的豪迈,反倒带着几分恐惧与颤抖。
但大敌当前,叶红笺并未太将徐寒的异状放在心思,她提起了手中的长剑,炙热的灵炎环绕于她的周身,她盯着那已经铺天盖地杀来的大军,寒声言道:“不过一死,不足为...”
那最后一个“惧”字并没有机会再被她从嘴里吐出,她的话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她的双眸瞪得浑圆,那曾经饱含灵气的眼眶中此刻却写满了不可思议的惊恐。她低下头看向身下,那里一把漆黑色的长剑洞穿了她的腹部,狂暴的剑意顺着剑身奔涌向她的五脏六腑,即使是身为仙人的磅礴的生机在那狂暴的剑意下也瞬息土崩瓦解...
她并不惧怕死亡,她只是无法接受,她会这样死去...更无法接受她会死在他的手里...
“小寒...为...为什么...”
她用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看向那黑色长剑的主人,带着无比的困惑,问出了这个问题。
少年抬起头,漆黑色的眸子与女孩对视,他脸上的神色狂热而扭曲,以至于让女孩觉得有些陌生。
他张开嘴,露出了结巴的牙齿。
带着笑意,却又夹着哭腔一般的言道。
“这个故事由我开始...”
“也只能由我结束...”
“记得,记得...代我看一看万域星空的美景。”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万骨枯上我魔临!!!
那道红色的身影缓缓倒下,如倾倒的雕塑,木楞呆滞。
十九师徒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广林鬼微微抬头,但很快又叹了口气,低头默诵经文,唯有那陈玄机眯起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徐寒抽出了插在叶红笺腹部的剑,他低着头看着叶红笺,看着那女孩眸中的不解与恐惧,看着她的瞳孔渐渐涣散,看着她周身的生机一息又一息的散去,直到完全消失。
他看得很仔细,甚至有些出神,以至于背后杀到的大军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不足五丈处,他依然犹若未觉。
他依然看着那女孩,漆黑的眼眶在那一瞬间恢复了平日里清澈的模样,他盯着她,眉眼弯起,嘴角含笑。他就像是做完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一般,神情满足到了极致。
而这时,铺天盖地的圣候们已经杀到了他的背后,为首的一人一只手伸出,紫色的鳞甲瞬息覆盖了他的手臂,然后整个人都在那时化作了一尊十丈大小的紫色怪物,那只手也化为了足以催人心肝的利爪,直取徐寒的背部。
漆黑之色也在那一瞬间漫上了徐寒的眸子,他的衣衫飘动,头上的束发被狂暴的剑意撕开,一头乌黑的长发随风胡乱的扬起。
他转过身子,一只手同样缓慢的伸出却不偏不倚的握住了那冲杀在阵前的身后的手臂。
黑色的神剑冲天而起,三千道金色剑影涌现。
徐寒额头上开始密布起一道道青筋,它们犹如毒蛇一般蔓延,很快便密布了徐寒的脸庞,让他整个人在那时看起来格外的狰狞可怖。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场上云城中改变他命运的大雪。
于是他言道:“大寒天。”
三千金色剑影隐没,暴雪笼盖大渊山的山顶,那些飞雪中裹挟着磅礴的剑意,以及它们主人心头无边的怒火,狂暴的倾泻在那些妖物的身上。
紫色的鲜血飞溅漫天,残肢断臂铺满一地。
而徐寒握着那为首的圣候的手也在那时微微用力,狂暴的力量便在那时顺着他的手臂传到了圣候的身上那圣候的脸色一白,生着獠牙与鳞甲的脸上露出了惊恐之色。
轰!
一声爆响传开,那圣候的身子便于那时豁然炸裂。
徐寒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捏死了一尊仙人级别的怪物。紫色的血肉如雨般落下,倾洒了徐寒一身。脸上布满纵横的青筋的徐寒面色平静,他又朝前迈出了一步。
脑海中却回想起了长安城中的那个夜晚,真龙倒在他的身侧,龙气裹挟着他身躯里的生机不断涌入女孩的体内,耳畔是绵绵不绝的高呼:“请府主大人赴死!”
龙与蛇虚影在二人之间盘旋,是吞龙还是做真龙之食,这个残忍的问题摆在了少年的跟前。
于是,徐寒再次言道:“起龙蛇!”
这话出口,漫天飞雪散去,剑龙与剑蟒迎着风雪的末端拔地而起,然后纷自发出一声长啸,而后便在人群中穿梭,所过之处那些圣候尽数被搅成碎片,飞快收割着一道又一道的性命。
立于人群之后的鬼菩提皱起了眉头,她如何也没有想到一直未有出手的徐寒竟然在这时表现出来了如此强悍的战力,这不过十余息的光景,便有近百条圣候级别的半妖倒在了他的剑下。
“让他们出手。”她沉着眉头如此言道,九位站在人群之后的稚童闻言纷自脸色一寒,随后身子便如流影一般爆射而出,以超出那些圣候的数倍的速度杀向徐寒所在的方向。
二者之间相隔百余丈距离,对于那些看上去年幼的稚童来说却宛如无物,转瞬他们便杀到了徐寒的跟前,手中的刀剑裹挟着阴冷无比却又强悍无匹的力量直取徐寒面门。
徐寒漆黑的眸子抬起看向那九道明晃晃的刀刃。
他想起了那龙隐山巅,背负木匣的老人,衣衫飘零,眉宇冷冽,天际的雷霆一道又一道的落下,直到第十道雷霆轰隆,终于将老人那笔挺了千年的腰身压弯。
“十方劫!”徐寒再次言道,语调沙哑,宛如恶鬼低吟。
那肆虐在人群中的剑龙与剑蟒在那一刻如有所感,在一阵盘旋之后,猛地冲天而起,然后在天际翻涌,搅动起九霄之上的万钧雷霆,最后化为十柄裹挟这雷电的巨大长剑,朝着徐寒所在的方向坠落。
这一切说来话长,却无非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甚至那九位稚童手中的刀剑还未有触及到徐寒的身躯,十柄长剑便猛然落下,将那九位稚童的身影包裹其中,化作了一道巨大的牢笼,然后剑意雷霆奔涌而出,涌向那九位稚童,将他们的身躯包裹其中。
在那般强悍的剑意与雷霆的肆虐下,那九位稚童出手的杀招纷纷一滞,不得不呆立在原地不断的驱使着自己的力量来对抗这巨大的牢笼所释放出的事物。
这九尊被森罗殿引以为最强杀招的圣王,自然不会如此轻易的倒在徐寒的剑阵之中,但同样他们也并不好受,至少为了对抗这剑阵中所充斥的雷霆与剑意,那些圣王不得不开始了圣化,但与那些圣子圣兵亦或者圣候不同的是,这些圣王显然更接近纯粹的半妖,他们的圣化也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
身子拔高到七尺开外,背后生出了一对黑色的骨翼,头上两只牛角冲天而起,容貌却并未发生太大的变化,身子那些古怪又令人作呕的鳞甲同样未有浮现。从外貌上看,这些圣王并不想那些圣子圣候一般拥有着庞大的身躯,与时刻张扬的可怖气息。
但越是这样的气息内敛便越是说明他们对于这强大的力量掌控更加的得心应手。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随着他们的圣化完成,那剑阵之中所充斥的力量显然已经不足以在对他们造成太多的伤害,他们开始不断的冲击这剑阵,那剑阵在这样的冲击下虽未有在顷刻间倾塌,却也已然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
可饶是如此,徐寒漆黑的双眸之中依然不见半分的慌乱之色。
他的目光深邃,某些回忆再次泛上了心头。
那位在世间行走千年的道祖在雷霆之下终于坠落,一只手却忽的从天外伸出,将老人的身子拖住。他说:“予他一颗星。”于是万里之遥,一道星光照下,老人的身子便在那星光的指引下遁出天外。
“星辰坠!”
徐寒黑色眸子中一道神光亮起,他再次喝到,黑色的长剑从天际坠下,徐寒的身子高高跃起,他握住那把长剑的剑柄,雷霆与剑意收敛,但更可怕也更强悍的力量却萦绕在徐寒的周身。
轰!
一声轰响炸开,长剑落入剑阵之中,漫天的尘埃扬起,天地一片肃然。
然后,在数息的光景之后,尘埃散去,剑阵之中那浑身浴血的少年傲然挺立,身下一滩令人作呕的烂泥...他们便是那些之前被森罗殿引以为杀招的圣王们,此刻却在顷刻之间倒在了徐寒的剑下。
鬼菩提自然看清了这番景象,她的脸色一白,身子顿时有些摇晃。
她当然知道徐寒藏着手段,但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这半个徒儿竟然已经强到了这般地步,可若是他又如此实力,为何又会看着之前苏慕安等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在他的面前呢?
这里面当然还有着某些鬼菩提无法知晓的内情,但此刻她却没有半点心思去一一细究,徐寒毁了圣王,便毁了森罗殿的大半根基,也毁了鬼菩提那追求许久的机会。
她无法忍受希望在那一瞬间崩塌下来的挫败感,于是怒气涌上了她的心头,她仰头发出一声尖叫。
语调尖锐无比,其中包裹着的愤怒、悲伤更是一言难以说尽。
她瞳孔中紫色的光芒闪烁,一头乌黑的长发扬起,背后一尊看不清模样的虚影若隐若现。她的身子一震,脸上同样暴起出与徐寒一般的青筋,然后她纵身一跃,直直的杀向徐寒。
她的速度同样快到极致,转瞬便穿过了人群,双手化为利爪,从两侧直取徐寒的面门,徐寒抬眸看向杀来的鬼菩提,他眉宇间的神色冰冷。
他记起了那南荒剑陵之前,数万剑灵化身剑客,手持利剑与那半妖一战。
那时剑意冲天,照亮了南荒的长夜,他们齐声高喝:“吾命铸汝剑,汝心承我道!”
“此道无绝断,何言吾已灭?”
徐寒在那一瞬间似有所悟,他面对杀来的鬼菩提,不闪不避,身子反倒再次朝前迈出一步,直直的迎向杀来的鬼菩提。
他的一只手豁然伸出,嘴里低语道:“千古剑灵青山葬!”
他的背后便在那时浮现出无数道手持长剑的身影,他们一手将剑反握于身后,另一只手却如同徐寒一般伸出,那无数双闪动着金光的手在那时与徐寒的手重叠在了一起,那不过轻巧的一握,在那一瞬间却好似包裹着无数天地玄机,裹挟着万般难以说尽世间威能。
所以,这一握理所当然的握住了那杀来的鬼菩提的颈项,她的利爪停留在了距离徐寒不过半寸处,却再也无法前进半分。她疯狂的挣扎,脸上的神情狰狞又扭曲,嘴里更是不断的怒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阻拦我!”
“为什么!?”
“为什么??”
......
那一声声嘶吼所包裹的愤怒已然溢于言表,徐寒却无动于衷,他只是盯着神情癫狂的鬼菩提,那握着她颈项的手渐渐加大了力道,鬼菩提的脸色开始变得通红,嘴里的嘶吼也渐渐趋于无声,她感到窒息,也感到了死亡的临近。
“师娘...”徐寒的声音却在那时响起,“你的敌人不是我,我的敌人也不是你。”
“好好看着吧,你要的一切,做徒儿的都会给你挣回来,而你要做的...只是活下去。”
说着徐寒握着鬼菩提的手忽的一甩,便在那时将鬼菩提的身子重重扔到了一边,然后他看向那些依然不管不顾朝着他杀来的圣候们,他双眸一凝,黑色的气息忽的自他蔓延而出。
而后他伸出手,朝着那些圣候们一握,滔天的黑气顿时将那些圣候们笼罩,然后,在那黑气的肆虐下,那些圣候的身子竟然如冰雪一般融化了下来,一道道黑气自他们那化作烂泥的身躯中奔涌而出,涌入徐寒的手中,化作一道不断跳跃的黑色事物。
徐寒看着那事物,目光闪动,却在下一刻张开了嘴,将那黑色事物吞入口中。
就在吞下那事物的一瞬间,徐寒眸中的漆黑之色愈发的汹涌,而他周身蔓延的黑气更是暴涨数倍,在这大渊山的山巅不断的来回翻涌,好似要席卷天地一般。
随后,徐寒猛然抬起头,看向天际,那里一张巨大的人脸同样也看着他。
二者的目光对视。
“怎么?想要对我动手吗?”天际的人脸似乎看出了徐寒的心思,他嘴角勾勒起了一抹嘲弄的笑意,巨大的声音也随即响彻于天地间。
徐寒不语,只是那萦绕在他周身的黑色气息却翻涌的愈发的厉害。
“你以为借助了那恶神的力量便可与我们的抗衡吗?鬼谷子们等的就是这一刻,你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一旦获取了那恶神足够多的可以与鬼谷子们抗衡的力量后,你的存在便是万域星空的威胁,我们也就有了将你连同着这个世界一同毁灭的理由!死局,你逃不出这死局!”
徐寒依然没有说话,他想着那大渊山上发生的一切,想着那一个个倒在他身前的身影,然后他开始低声呢喃。
“大寒天中起龙蛇,十方劫里星辰坠。”
“千古剑灵青山葬...”
“万骨枯上...”
“我魔临!!!”
轰!
这话落下,天地震动,漫天翻涌的黑气顿时再次涌入徐寒的体内,他的衣衫轰然碎裂,一对巨大的黑翼自他的背后伸出,无数黑色的古怪铭文浮现在他**的上身...
他背后的双翼一振,便裹挟着漫天的魔气,直直的杀向穹顶。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封天
徐寒杀了上去。
他拖着漫天的黑气,杀了上去。
天际的人脸双眸一凝,随即云海翻涌,然后那化作他人脸的云层便在那时收敛,转瞬便化为了一尊身着金色甲胄,手持雷电长枪的身影。
“孽畜!”他暴喝一声,手中雷枪紫芒大作,无数道劫云在他的头顶汇集,然后漫天雷蛇电蟒便朝着徐寒飞射而来的身影倾泻而出。
徐寒背后那对黑色的双翼猛地张开,轰然一振,漫天的黑气被双翼搅动,涌向那些密密麻麻几乎笼盖了整个天际的劫雷。二者分庭抗礼,一时间谁也无法将对方击溃。
反倒是二者相撞所产生的巨大威势却绵绵不绝,泄露出来的罡风呼啸,吹拂在大渊山的山巅,将这天下仅存的世外桃源搅得风雨摇曳,树木被连根拔起,走兽哀嚎不绝。
“我为牛羊,汝为牧犬,何来高低贵贱之分?”
徐寒冷哼一声,漫天的黑气又狂暴了几分,顿时她周身翻涌的黑气隐隐有压过那劫雷的趋势,他的身子也随即在那时缓慢又坚定的朝着天际移动。
那身着金色甲胄的身影见状眉宇间顿时露出了些许慌乱之色,他周身的金光大作,手中雷枪上的紫芒攒动得愈发的剧烈。
随后他双眸一沉,握枪之手将手中长枪横于胸前,另一手猛地一拍枪身,那雷电长枪豁然一震,便在那时脱手而出,无数道电蟒雷蛇从枪身中窜出,与那漫天的劫云连成一片。
“天雷镇群魔!”
那金甲身影暴喝一声,煌煌天威直震得这天下芸芸众生双耳发聋,而后随着此言一落,漫天劫云之中的雷霆呼啸,顺着那雷电长枪所发出的电蟒雷蛇涌入那长枪之中。
轰!
紧接着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那雷电长枪的枪身一转,直指徐寒,下一刻便裹挟着这足以毁天灭地的庞大威能,直取徐寒的面门。
面对这样的杀招,徐寒并未露出半点的惊恐之色。
他的头顶那把漆黑色的长剑猛然浮现,三千道金色剑影也随即显现,徐寒眸中的漆黑之色弥漫,那三千道金色剑影剑身微颤,然后漆黑之色也开始在那金色的剑影上弥漫,转瞬便覆盖了剑身。
而随着这三千道金色剑影化为黑色,周遭弥漫的黑气似乎也在那时寻到了宿主一般,疯狂的朝着那三千道黑色剑影中涌去,不过转瞬光景,那三千道黑色剑影之中所蕴藏的威势便被提升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层次。
“去!”
徐寒的嘴里在那时吐出了一道冰冷的字眼,三千道黑色剑影在那一刻如得敕令,直直的杀向穹顶,与那裹挟着漫天雷电的长枪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轰!
又是一声巨响爆开,巨大的罡风因为二者的碰撞而升起,以二者碰撞之地为原点朝着四周扩散。
这一次,不再仅仅局限于大渊山的点点,那狂暴的罡风四散,将大渊山上的草木拔起,然后一路倾泻,卷起山腰积雪,轰轰烈烈的朝着四周奔涌。那大渊山脚方圆千里都在这样一道罡风所卷起的雪崩之中被倾塌、被掩盖、被埋葬。
......
有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此刻大渊山上仅余的诸人对于此言终于有了深刻的体会。
十九也没有心思去细想那个苏慕安素来敬重的徐大叔为什么会将红笺姐姐杀死,也没有心思去管这天上的大战。
那卷起的罡风便已然让她招架不住,哪怕她身后的师父在第一时间便将她抱紧,可周渊的修为显然不足以对抗这狂暴的罡风,师徒二人在这样席卷天地的罡风下苦苦支撑,却又摇摇欲坠。
身为仙人的陈玄机倒还算游刃有余,但他只是抬头注视着天上的打斗,却无心出手帮助十九师徒缓解他们的窘境。
而那广林鬼依然不动如山的盘膝坐在原地,对于周遭发生的一切同样不闻不问。
另一边楚仇离与冉青衣的身影早已在那漫天的黑气与飞沙走石下不见踪影,黑山与阿蛮依然尽职尽责的挡在那黑衣和尚的跟前,保护着他不被这风沙所害,而鬼菩提却是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头发散乱,嘴里不断的呢喃着:“为什么...为什么...”
天上的大战还在继续,剑影黑气与雷电金甲僵持不下,谁也无法一时间将谁击败,但那些二者碰撞所产生的罡风却一息胜过一息。
十九师徒的处境愈发的危险,周渊虽然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却依然无法护住十九与自己。他一只手紧紧的抱着十九,另一只手在怀中一阵摸索,拿出了一枚丹药,那枚丹药他已经贴身放了许久,他觉得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到了使用它的时候...
罡风越来越大,地上诸人早已失去生机的尸体也开始被罡风搅动,胡乱的朝着四周飞起,其中一具叶红笺的尸体正好从十九的身旁掠过。
“红笺姐姐!”十九发出一声惊呼,下意识的便伸出手拉住了叶红笺的衣角。
本就在这罡风之中苦苦支撑的周渊未曾料到十九此举,那忽然多出的力道顿时将他掀翻在地,而十九的身子自然不可避免的在失去周渊的庇护后,随着她拉着的叶红笺的尸体被罡风高高扬起。
十九发出一声惊呼,却无可奈何。
“十九!”
周渊见状亦是高呼一声,有心救援,却无力挣脱罡风。
眼看着十九的身子被越吹越远,周渊不再迟疑,将那手中的丹药放到了唇边就要吞下,可这罡风终究太大了一点,狂风一振,那本已被他放在唇边的丹药就这样脱手而出,滚落在地。
周渊顿时心急如焚,他赶忙低着头在地上寻找那枚丹药,嘴里不断的言道:“十九别怕,师父这就来,这就来!”
他不断的言道,双手在地上亦不断的摸索。
风实在太大了一些,以至于风沙迷住了他的眼睛,他只能依靠着双手去寻找。
十九与叶红笺的身子已经被卷出了十余丈开外,周渊在一阵手忙脚乱之时,却终于摸索到了那滚落在地的丹药。
这一次,他唯恐再起变故,拿着那丹药就要往自己嘴里塞去。
但这世上事有时候就是这般不如人意,眼看着周渊就要将那丹药吞下,可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忽的从风沙中飞驰而来转瞬便来到了周渊的跟前,他根本不给周渊半点的反应时间,一只手便猛地拍在了周渊的手腕,吃痛之下的周渊,手臂一震,那药丸便再次脱落。
而后那黑色身影转过了头,一柄柄雪白色的长剑从他背后飞出,在天际游荡,将那些诸人已经冰冷尸体一具接着一具的拉回了他的身后,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叶红笺尸体与已经被吓得脸色苍白的十九,在做完这些之后,那黑衣人双手合十于胸前,连结数个手印,那些长剑便在他的驱使下在他的身前分置落下,插入地面,一道剑阵拔地而起,将十九师徒以及诸人的尸首都包裹其中,免去了这漫天罡风的侵扰。
周渊回过神来,他赶忙扶起了脸色苍白的十九,在一番检查确定对方并无大碍之后,这才看向那黑衣人,心有余悸的问道:“阁下是...”
那人在那时缓缓的转过了头,而周渊与十九也终于在这时如愿以偿的看到了那人的模样。
而周渊与十九的瞳孔也在这一瞬间陡然变大...
......
身着金色甲胄的男人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他背后的劫云还在喷吐着雷电,漫天奔涌的电蟒雷蛇也还同样威势骇人,旁人看来双方依然是僵持不下。
可他却知道,徐寒已经占了上风,他能明显感觉到,那滔天的黑气在这样的对抗中不曾有过半点的衰减,世界的深处那可怖的存在不断为徐寒补充着他所需要的力量,只要徐寒愿意,他可以永远这样与男人对峙下去,而他所唤出的雷电之力却终究有耗尽之时...
他皱起了眉头,嘴角有些抽搐,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做下某个决定。
“你在害怕?”可就在这个档口,身下却传来了一道平静的声音。
身着金色甲胄的天神心头一震,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却对上徐寒那双冰冷又漆黑的眸子。
神怎么会害怕?
这话无疑激怒了金甲男人。
身为鬼谷子们钦点的在管理这方世界的天神,他们对于鬼谷子的计划清楚无比。
按照最初的说法,自然是鬼菩提带着森罗殿的大君取得妖君的精血,将手中的数万半妖尽数化为真正的神种,鬼谷子们抽取完这份力量,徐寒陷入暴走,而这帝君的力量临世,鬼谷子们便有了借口将这方世界毁灭。
也就是说徐寒从那世界深处抽取来的力量越多,鬼谷子们便越有借口将这方世界毁灭。
徐寒可以从那世界深处得到补给,可以无限为此这样的状态,但他决计不敢再将自己的力量向上提升任何的层次,否则他必然会招来鬼谷子们的怒火,以鬼谷子们的行事风格,即使放弃这最后一次吞噬帝君的机会,也会将任何的危险灭杀在摇篮之中,而这绝对不是徐寒可以承受的后果。
笃定了这一点的金甲男人不再犹豫,鬼菩提还活着,他只要将徐寒暂时的镇压,鬼菩提还是能按照计划获取妖君的精血,然后他再施以秘法,让徐寒彻底迷失心智,唤出帝君的力量,届时他依然可以向鬼谷子们交差,也依然可以获得对方曾经许诺给他的报酬。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的双眸一沉,俨然已经做好了付出一些代价的准备。
他金色的甲胄上光芒大作,合十于胸前的双手不断的结出一个个足以牵动世界法则的印记。
“诸君助我,共镇此獠!”
而后他高声喝道,云海翻涌,一道道或男或女,但都身着金甲的身影在那时浮现在了他的身旁,那些身影互望一眼,显然对于此间发生的一切都极为了然,也都同样未有去斥责自己的同伴将自己从沉睡中唤醒,他们也明白这是最好的选择。
“孽畜坏我等修行!今日定要让他品尝苦果!”其中一位老者如此言道,声如雷霆,一言一行之中都牵动着天地之力。
周遭的诸人根本不用他在多言,随着他此言一落,诸人的手中都在那时浮现出各自的兵器。
风、雷、水、火在这大渊山的山巅被搅动,从世界的各处奔涌而来,凝聚于他们的周身,最后伴随着他们的一声暴喝。那些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便在那时呼啸着涌向徐寒。
这一次数位天神唤出的力量威势骇然,俨然已经接近了这方世界所能承受的极限,在那股力量的肆虐下,所过之处的空间开始发生一系列的扭曲,似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而在这股力量的威吓下的徐寒却并未露出半点的异色,他的眉宇依旧冰冷,嘴里言道。
“越是恐惧,方才越是愤怒。”
“你们战胜不了你们心中的恐惧,正如你们无法战胜我。”
他说罢这话,身后的黑色翅膀又是一振,天地间响起了一声似人非兽的低吼,而从世界的深处一道黑色的气息猛地涌出,注入了徐寒的体内,他周身荡漾的黑气再次攀升了数倍,狂暴力量奔涌,在那一瞬间便压过了漫天的风、雷、水、火。
诸位天神万万没有想到徐寒当真敢如此行事,眼看着那滔天的黑气遮天蔽日,在吞噬掉他们各自的杀招之后继续朝着天际涌动,转瞬便已然杀到了他们的跟前。
为首的老者脸色剧变,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徐寒周身蔓延的黑气,惊骇的言道:“你还敢借用那恶魔的力量,你当真不怕鬼谷子们寻到由头毁了这方世界吗?”
徐寒不语,身子在那时顺着那漫天的黑气继续朝着穹顶逼近。
诸多天神在这股接近世界本质的狂暴力量下开始气息不畅,自从登临此境来数万年的光阴中,他们再次品味到了死亡的味道。
而或许是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日的关系,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这些天神们表现得比起凡人更加的不堪。
“你究竟想做什么?”看着已经来到跟前的徐寒,为首的老者身子发颤,嘴里却问道。
徐寒抬起了头,漆黑的眸子越过了老者看向他身后更高更远处的天穹。
嘴里吐出了两个冰冷的字眼。
“封天。”
第一百四十九章 盛大葬礼
星空万域,六颗璀璨星辰普照的巍峨神宫之中。
背负刀剑的男人盘膝而坐,他的面前一位黑袍老者同样盘膝而坐。
老人的衣衫宽大,黑色的大袍铺满了整个神宫的地面宛如一张被泼墨侵染的宣纸。
二人皆沉眸闭目,看似假寐,但二人之间那神宫的中心却有磅礴的气息搅动,金色的光芒掺杂着磅礴的星光正与那黑白裹挟的气息不断的对抗,二者平静的假象下,却藏着常人难以看清的波涛汹涌。
忽然,那黑袍老者紧闭的双眸猛然睁开。
他站起了身子,眉头紧皱的看向星空万域的深处。
那背负刀剑的男人也也似有所感,在同一时间也睁开了双眸,那双眸子中闪动宛如烈阳一般的灼热光彩。但这深处却也包裹着一闪即逝的担忧,不过很快他便压下了心头的这抹忧虑,笑盈盈的看向那老人,朗声言道:“谷主要走了吗?”
黑袍老者紧皱的眉头在那一瞬间又平复了下来,然后他转身看向男人,朝着他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与监视者论道已有数月,老朽受益匪浅,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今日...”
老者的话还未说完,穹顶之上的六颗星辰便忽的光芒大作。六道璀璨的星光如瀑布倾泻,直直的落在了老者身子周围,将他进退之路尽数封死。
“你我千年难得一见,怎么苏某人也得留谷主吃顿便饭吧,否则传出去世人岂不消化我不懂这待客之道?”然后,男人盯着老者,脸上依然满是春风般的笑容。
黑袍老者的眉头再次皱起,他宽大得近乎夸张的衣衫鼓动,黑白两色的古怪气息在他的长袍下若隐若现。
他抬起头看向穹顶,那七颗曾经照耀整个星空万域的星辰少去了一枚。
“殿下的星星似乎少了一颗。”他转头看向男人,语调平静的言道,但那双黑白双色涌动的眸子却目光深邃,像是可以透过万年光阴瞥见任何他想要瞥见的真相。
“人会死,世界会枯竭,星辰也终有湮灭的一天,这是天道,谷主成道已久,总归不会这样的道理都不懂吧?”男人面色如常,如此回应道。
老者闻言,他的眸子顿时眯了起来:“天道往复,自有兴衰之数,强求之人大抵不得善终,我看不是老朽不懂,是殿下不懂吧。”
听闻这话的男人,微微一愣,但转瞬他的嘴角便忽的扬起,背后的刀剑长鸣,如龙凤脱笼。
“在下愚笨,不懂此道,还请谷主赐教!”
那老者眸中的光芒瞬息冷了下去,他长袍下翻涌的黑白气息忽的破体而出,在他的身后扬起,化作了一具黑白交替的魔神。
“看样子,殿主大人今日是定要将我留下了。”
男人抽出刀剑,目光冷冽,星光盘踞在他的周身,背后似有一尊耀阳升腾,他沐浴着星光与日光,浑身的气势升腾到了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然后他脚尖点地,身子便高高跃起,直直的杀向老者。
老者的长袖一挥,黑白之气化为恶龙从袖口涌出与那男人缠斗在了一起...
......
大渊山的山巅,高高在上的天神们肝胆俱裂。
他们想不到徐寒会如此决绝,更想不到他会做出这样一个玉石俱焚的决定。
一旦徐寒动用了超出这个世界的力量,那鬼谷子们必然到来。这个世界的毁灭自然也就是时间的问题,没有完成鬼谷子们的嘱托,他们免不了受到鬼谷子们的责罚,也无法得到应有的报酬,这些都可以作罢,但问题是,以鬼谷子们的做派,显然会毫不犹豫的毁灭这个世界,而他们却还身处在这个世界中,鬼谷子们可并不会有心思将他们拉扯出来,再行那毁灭之事。
对于死亡的恐惧侵扰着这些天神们的脑海,他们的脸色煞白,眉宇间满是惊恐。
面对杀到跟前的徐寒他们更是因为这样的恐惧而生不出半点的心思来对抗对方,而出奇的是,徐寒似乎也并不将他们放在心上,而是在那时越过了他们的身子,继续裹挟着漫天的黑气,去往更遥远的穹顶。
直到这时,那些天神们方才回过神来。
他们想起徐寒所言的话,他要“封天”。
这并不是一个太难理解的字眼,这方天地本就是一座囚笼,作为守笼的狱卒,他们手中拥有着鬼谷子赐下的开启这个囚笼的钥匙,而一旦徐寒封闭的这方天地,便意味着短时间内在无人可以出入这方天地,而鬼谷子们此刻必然感觉到了徐寒的状态,想来已经在来的路上,一旦天地封闭,鬼谷子们必然毁坏这方天地,而身在其中的他们最后一道生路也就断绝了。
这样的念头一起,那些天神们便再无半点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风姿,他们互望一眼,然后便在同一时间催动着自己体内的神力,朝着徐寒飞射而去的身影追去。
他们得阻止徐寒,或者赶在徐寒完成他所谓的“封天”壮举后逃离这方天地。而基于徐寒所表现出来的决意,显然他们更倾向于后者。
徐寒的速度很快,在背后的黑色双翼以及漫天黑气的鼓动下,他很快便来到了天穹的尽头。
浩瀚的云海被压在了脚下,天外的星辰与耀阳似乎也触手可及,但又似乎依然遥遥万里。
徐寒停下了脚步,世界深处的力量依然源源不断的朝着他的体内涌入,他背后的黑色双翼不断的增大,转眼已经化作了与他身子极为不合的百丈大小,而充斥着他周身的气息也不断的升腾,他身子周围的空间似乎已经无法承受他周身所荡漾的力量,空间扭曲,俨然已经到了破碎的边缘。
而徐寒对于这些却犹若未觉,他在那时仰头看着天际,他伸出手触摸到了世界的边缘。
这个囚笼本能朝着他反噬,天地法则的催动下一道道强大的力量涌来,想要阻止这未知的事物突破这个囚笼。
徐寒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周身强大的力量便将这天地传来的反噬之力所化解,而他却也很快的收回了手,低着脑袋似乎在沉思着些什么。
这时,那些天神们终于姗姗来迟,他们警惕立在徐寒的四周,将他包围在其中,为首的那位老人盯着徐寒言道:“你一旦封闭了这个世界,鬼谷子们必然将世界毁灭,届时你想要的一切的都会毁灭!”
说着那为首老者还看了看天外,心底却暗暗有些疑惑,按理来说此刻鬼谷子们应该已经察觉到了这方天地的异样,可为什么到了这时还不见对方出现?
当然这对于老人来说并算不得一个坏消息,至少这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逃出这方天地,而在此之前他们要做的便是稳住徐寒,以求脱身之机。
闻言的徐寒在那时抬头看了这些天神们一眼,但却并无与他们交谈的意思。
甚至那目光之中还带一种高高在上的蔑视,就像人在俯视蝼蚁,那里面充斥着发自灵魂的不屑。
天神们在徐寒这样的目光下,竟是不自觉的生出了一种他们在仰望鬼谷子们时才有的自卑感。
而就在这样念头升起的刹那,徐寒的手却再次伸出,不同于上一次的轻轻触碰,这一次他用力极大,几乎是拍在了自己的头顶上,不出所料的是他的手再次遇见了那笼罩在这方天地之上的屏障上。而他周身的黑气也在第一时间顺着他的手臂涌向那屏障,瞬息磅礴的黑气便以他的手掌为原点,在那屏障之上,如涟漪一般扩散开来。
“徐寒,我知道你想救他们,你想活下去,可你这么做什么都得不到,你暂且收手,我可以向鬼谷子们传达你的想法,事情并非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为首的老人见状,脸色剧变,他知道一旦这黑气笼盖了整个天门,那徐寒封天的目的便真的达成了,那时莫说这个世界,就连他们自己也得与徐寒陪葬。
徐寒抬眸看了一眼那些天神,语调冰冷的问道:“牧犬何时能有资格与主人对话?”
天神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但在性命面前,他们不得不选择承受徐寒的嘲弄,并未有一人出言反驳。
眼看着那黑气顺着徐寒的手臂蔓延得愈来愈远,已经笼罩了半个天地,如此下去不出百息的光景,这方天地当真就会被徐寒封闭。
可就在这时,天外忽的传来一阵强大的力量波动,黑白相间的滔天雾气忽的从天外涌来。
天神们见状顿时脸色一喜,纷纷朝着那道雾气跪拜了下来,嘴里高呼道:“见过尊上!”
而那浩荡的雾气却并不理会那些诚惶诚恐的天神们,反倒是在一阵翻涌之后化作了一道飘忽不定的人影,他直直的盯着徐寒,目光冰冷。
“我说怎么那监视者今日发了疯的一般拦住了谷主,原来是你这家伙与他里应外合,哼,可笑,笼中囚鸟难道还真能翻出什么风浪吗?”
那身影如此说罢,又忽的看向那徐寒不断灌入黑气的天地屏障,他微微一愣,又言道:“怎么?想要将天地封闭?拉上这几只臭鱼烂虾与你们陪葬?还是以为他们的性命可以作为与我们交换的筹码?”
“哼,可笑。”那黑影如此说道,一只手便忽的伸出,凭空一握,那些天神便在那时脸色涨得通红,在恐惧之色漫上他们的瞳孔之前,他们的身子便在那时忽然一个接着一个的轰然爆开,化作血雨散落。
那些统御这方世界的天神便在那时,以一种极为可笑也极为可悲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黑影却只是甩了甩手,就像是完成了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一般,然后他再次看向徐寒:“接下来就该你了。”
“让一个世界与你陪葬,说起来...”
“这也算是万域星空有史以来最盛大的一场葬礼了吧。”
第一百五十章 星空之鞭
天外,黑白相间的雾气所凝成的缥缈身影在说罢这话之后,他的双手在那时再次伸出。
而后,某种古怪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身子开始的不断的变大,当然亦有可能是徐寒所在的世界在不断的变小,又或者两者同时在发生。故而在转瞬之后,徐寒所在的世界便如一颗晶莹剔透的球体一般被那飘忽的身影握在了双手之中。
那巨大的身影立在虚空之中俯视着此刻连蝼蚁都称之不上的徐寒,言道:“万域星空有无数世界,鬼谷子不是最早觉醒的生灵,但却一定是传承最久的生灵。”
“从世界诞生之初,从帝君席卷星空之时我们便已经存在。”
“我们如密林中的野兔,躲避着每一个可能取走我们性命的敌人,也抓住了每一个可以让我们变强的机会。”
“我们从弱小中走来,故而我们敬畏着这世上每一个生灵,哪怕是最卑微的蝼蚁我们也不曾小看。更何况你这位曾经将我们赶得四处逃窜宛如丧家之犬的帝君?你想做什么...能做什么...我们早已推演过无数遍,如何应对也早已烂熟于心,你走不出这方天地的,死亡是你的最终归属。”
“所以,安息吧。”
“旧王驾崩,将会是我们鬼谷子登临王座最好的颂歌!”
那身影如此言道,握着徐寒所在世界的双手在那时猛地用力。
咔嚓。
一声轻响回荡在无边的虚空,徐寒所在的世界边缘开始浮现一道道细不可查的裂纹。
而这样的细不可查只是对于那黑白相间的缥缈身影而言,但对于身处这方世界的生灵来说却显然并非如此。
天地骤然黑暗,大地崩碎,狂暴的罡风席卷,江河倒灌,飞沙走石。
这一切都在这时毫无预兆的发生在这方世界的每一处。
仙人也好,凡人也罢,在这样可怖的灾难面前都显得那般无足轻重。除了哭喊与奔逃,什么都做不了。
......
呼!
呼!
万域星空巍峨的神宫之中,眸含烈阳的男人单膝跪地,手中握着的长刀杵地,鲜血顺着刀柄流淌在整个刀身。他的头顶一般长剑空悬,九道剑影萦绕剑身。
他的嘴里不断的喘着粗气,眸中的烈阳固执的燃烧,却掩不住黯淡的本质。
而他的身前身着宽大黑袍的老人伏首而立,背后黑白两色交替而成的虚影收敛气势。
他盯着男人,目光之中包裹着悲悯与叹息。
“殿下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
男人淬了口包裹着鲜血的唾沫星子,强忍着浑身上下的剧痛站起了身子,他又紧了紧握着刀柄的手,以确保自己能够握住手里的刀。
这是很早很早之前他的一位师父便教给他的道理,一个刀客得握住手里的刀,因为刀就是刀客的命。
然后他周身的气势再次奔涌而出,目光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老者,并不言语。
老者却也不恼,更不急着出手,他而是微微一笑言道:“殿下想要留下老朽,这不难,若是殿下愿意,老朽还可以在这里待上很久,毕竟,鬼谷子一脉可不像殿下如今只剩下了殿下这个孤家寡人。”
男人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他大抵听明白了老人的话外之音,但很快他还是压下了心头升起的这抹异样,依然直直的注视着老人。
老人不慌不忙的开始在神宫中慢悠悠的来回踱步,他嘴里言道:“从那时算起,殿下成道也有数十万年的光阴,放眼万域星空,也只有我与殿下二人触摸到了不朽之境。我将殿下当做之音、同道、朋友,我以为在万域星空这数十万的光景里足以让殿下看清这世界的本质,可殿下终究太过痴妄,看不透,参不破。”
男人皱了皱眉头,他不喜于老人这般说教的语气,当然更不喜于他这故作高深的态度。所以他沉声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老人回眸看了他一眼,言道:“殿下或许会觉得今日一败只是你割舍了自己的星辰,故而从不朽境跌落,其实无论殿下手里有多少星星,殿下终究还是会败在我的手里。”
“殿下自诩为监视者,看管着整个万域星空的生灵,可数十万年的光景,太多的生灵到来,又死亡。从个体到族群,曾经的兴盛到最后的灭亡,在漫长的时间里都不过是昙花一现的瞬间,生灵终究太过脆弱,守望他们,于殿下来说只是累赘,而殿下就是在这样的累赘下被渐渐耗光了精力。”
“殿下与我是当世仅有的不朽者,但你我都明白,我们的不朽只是对于那些生灵而言,事实上,你我的生命也有尽头,只是以那些生灵目光无法看到我们的尽头罢了。而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不朽者其实只有一个,那位帝君罢了。”
“而这数十万年的光阴里,殿下在心头的执念的驱使下守卫着众生,这数十万年殿下停滞不前,而我却从未停歇过追求生命甚至世界本质的步伐,我一直在前进,殿下却裹足不前,所以我说殿下的失败是注定的。”
男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一把擦去了自己嘴角的鲜血,狂暴的刀意与剑意再次奔涌,笼罩在了老人的周身:“刀还在手,胜负言说尚早。”
男人如此言道,显然已经准备好了再与老人搏杀。
可老人却在那时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再打下去,殿下会死。而我...”
“并不想让殿下死。”
老人说着,在那时挥了挥衣袖,那漫天刀意与剑意便随即烟消云散。
男人的心头惊骇,直到这时他方才意识到,老人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甚至方才那番决斗对方都尚且未有使出全力。
但他却也并未因此而放下心头的决意,在他漫长的一生中不乏遇见过这样或者那样难以对敌的对手,但每一次他都凭着心头的那口气活了下来,这一次他并不确定他能不能如往常那般幸运,但他却知道,只有打下去,才会有希望。
“难道你以为我会和你一样,为了永恒的生命而成为下一个帝君吗?死?苏某人从不畏惧!”他如此言道,头顶的星辰光芒闪烁,杀机再次奔涌于他那双含着烈阳的眸子中。
老人苦恼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言道:“殿下怎么还是不懂,你我都曾从各自的世界一路攀爬,方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就像丛林中只有最狡猾的野兔才能躲过豺狼的追捕,亦像只有最聪明的猎豹才能寻到果腹的猎物一般,生命的本质就是杀戮弱者,留存强者。殿下不觉得这和帝君与生灵关系很像吗?”
男人沉眸,不解道:“何意?”
“殿下试着想象,若是殿下的世界曾经也有一位与殿下一般的人,所有的生灵都在他的庇护下和平又安慰的繁衍生息。没有竞争,没有杀戮,那殿下会怎么样?娶妻生子,庸庸碌碌,当然也平平安安,可帝君终究会降临,没有经历过苦难的洗礼,殿下自然不会是帝君的对手,那殿下的世界自然也免不了如那千千万万个世界一般归于寂灭。”
“万域星空太大,大到即使是我与殿下也不曾寻到他的边际,殿下能确定帝君就是这世界唯一的祸害吗?又或者这世上真的只有一个帝君吗?一旦有一天,这样的存在再次降临,殿下有信心能带领这万域星空安逸了数万年的生灵对抗他们吗?”
老人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敲打在男人的心头,他的眉头紧皱,却无法给予老人半点的回应。
老人眉宇间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继续言道:“在殿下未有击败帝君之前,星空万域之中便曾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帝君是杀不死的’。这是一句很值得玩味的话,若是没有人杀死过帝君,那又怎么知道帝君是不会死的呢?而若是有人杀死过帝君,那那些强大得足以与你我比肩的人或者族群又去到了哪里呢?”
男人回答不上这个问题,他只是将自己的眉头越皱越深,脸上的神情也一息阴沉过一息。
“帝君,万域星空都称呼他为毁灭者,我看不然。帝君才是深谙天道之人,他更像是星空万域的进化者,他促使我们变强,促使我们永不懈怠,万域星空需要这样的存在,不过他现在已经落幕,而我们将成为新的进化者,成为星空之鞭。促使这芸芸众生,要们前进,要么毁灭!”
老人张开了双手,仰头望着天穹,他眉宇间的神色狰狞,又充斥着狂热与兴奋。
万域星空广袤的天地间在那时忽的风云涌动,冥冥之中某种强大的气机开始奔涌向老人的身躯,他们疯狂的灌入老人的体内。天地间响起若隐若现的长啸,带着一种古怪的韵律,像是哀鸣旧王逝去的悲歌,又像是在恭迎新王的颂唱!
......
徐寒所在的世界就像是一颗黯淡的琉璃,它光洁的外壳上,一道道宛如毒蛇一般的裂纹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蔓延。
一旦它彻底破碎,这个世界中的一切都会随着它一同烟消云散。
这个世界轮回了十九次,前十八次,鬼谷子们如愿以偿的抽走了这个世界中帝君的力量,徐寒曾经以为鬼谷子们是觊觎帝君那强大的力量方才为之。而此刻却忽然明白,事情远不是他想象中那般简单。
而与此同时他能感觉到万域星空之中某种气机奔涌着涌向那巨大的身影之中,他对此并不感到任何的诧异,或者说这一切都尚且还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个世界轮回了十九次,前十八次,鬼谷子们如愿以偿的抽走了这个世界中帝君的力量,徐寒曾经以为鬼谷子们是觊觎帝君那强大的力量方才为之。而此刻却忽然明白,事情远不是他想象中那般简单。
鬼谷子们想要获取帝君的力量不假,但这十八次的轮回所为的却并不是单纯的吸收帝君的力量。而是在自己的身上留下帝君的力量种子,一旦现在的帝君死亡,那万域星空中在某种规则的驱使下便会寻找新的人选成为下一任帝君,而拥有一部分帝君之力的鬼谷子们显然便会成为最好的人选。
按理来说徐寒不应该能够知道这些关于他从未去过的万域星空的一切,但或许是他已经承载了太多帝君的力量,故而他可以从那些力量之中抽取到某些关于万域星空的事情。
“还不够。你看,你还需要更多我的力量,否则这一切都会毁灭。”而就在徐寒想着这些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忽的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徐寒知道那是来自帝君的呼唤,可同样他也明白,他不可能再动用更多的这股力量,否则他很可能会被帝君所吞噬,到时候无论是鬼谷子还是帝君获得这场博弈的胜利,最后这方世界却都免不了毁灭的命运。
事情到了这一步,似乎徐寒又一次陷入了一个进退维谷的死局。
摆在他面前的无非两条路,其一任由那鬼谷子毁灭这方世界,然后鬼谷子们成为新的帝君,统御星空万域,其二,继续吸收帝君的力量对抗鬼谷子,暂且保住这个世界,但帝君由此重获新生,意味着什么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世界的破损愈发的严重,那些密密麻麻的裂纹已经密布世界屏障的每一处,鬼谷子周身的气势愈发的强悍,而徐寒耳畔恶鬼的低吟也愈发的急促。
而就在这时,双手撑着苍穹的徐寒却忽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他蓦然低下了头,看向脚下。
他的目光像是一把利剑穿透了翻涌的云层与呼啸的雷霆,直抵这个世界的某一处。
然后他高声的言道:“师娘!你想好没有!?”
失魂落魄的站在飞沙走石的大渊山上的鬼菩提闻言抬起头,她看向穹顶的深处,却无法寻到那道身影。
她咬了咬牙,在那一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老娘看着那混蛋的份上,再信你一次!”
她如此言道,翻涌的云层中忽的传来一声高亢的龙吟,一头遮天蔽日的巨大亡龙之相忽的浮现,它在天际一阵盘旋,而后身子一震,裹着漫天雷霆冲天而起!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有始无终
星空万域广袤无垠,存在着无数个世界,每个世界也都有无数的生灵。
生灵之于世界的渺小,就像世界之于整个星空万域的渺小。
但世界终究是世界,哪怕它再渺小,对于生灵而言他都是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一个个体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摧毁一个世界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除非你拥有某些万域星空赋予你的力量,又或者那个世界已经处于濒临崩溃的边缘。
而很不巧的是,这两种窘境此刻都困扰着徐寒。
那位鬼谷子的来客,正接受着来自星空万域的馈赠,他获取着那本应属于帝君的力量,鬼谷子们正走在迈步王座的路上,旧王在他们的手中奄奄一息,新王的王冠却已然被明明中的力量所拿起,缓缓放在了他的头顶。
而这个世界也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早已奄奄一息。二者夹杂在一起,似乎对于徐寒来说,他已无半分的退路。
但就在这个世界所化作的琉璃球,在那鬼谷子的手中浮出无数道裂纹,也开始扭曲变形之时。
世界的深处,那大渊山上,一同黑色的亡龙忽的冲天而起,它的速度极快,以超乎凡人能够理解的速度直抵云霄深处。
亡龙转瞬便来到了徐寒的身下,他抬眸看着徐寒,也看着那天外的人影。
亡龙漆黑的眸子中露出了暴怒之色。
“吼!”
它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黑色又浓密的大髯竖起,就像是一只被人侵犯了领地的雄狮。而随着它这一声咆哮,他巨大的身子便也在那时来到了徐寒的身侧。
他缠绕着徐寒,蜷缩着自己的身子,巨大的头颅望向天外,然后他的嘴豁然张开,一道浓郁的紫色气息自他嘴里奔涌而出,射向那破碎不堪的穹顶。
那紫气可并非那些寻常半妖体内的妖气,而是包裹着整个天地的气运龙气。
而紫色的龙气便是龙气所能抵达的最高层次,这样的磅礴的气运奔涌而出,它喷射在穹顶上,穹顶上那因为鬼谷子而破开的密密麻麻的裂纹,在这样气运的滋养下竟然有了渐渐被修复的趋势。
鬼谷子所化的虚影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的眉头一皱,嘴里喝道:“区区蝼蚁,也妄图对抗天命!”他此言一落,一道道黑白之气顿时自他体内涌出,那些气息顺着穹顶随处可见的裂纹渗入了徐寒所在的天地。
但他们的目标却并非徐寒,在从世界各处渗入之后,那些黑白之气飞快的朝着一处汇集,最后化为了一尊黑白相间的恶龙,他呼啸着奔向大渊山的方向,直直的去向那位正在驱使着亡龙与徐寒一道修复着天地的紫眸少女。
“吼!”
穹顶之上的龙相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宿主正受到性命危机,它停下了喷吐龙气的动作。而失去了他的力量的支撑,独木难支的徐寒顿时脸色一白,那方才有了些许被修复迹象的穹顶,再次开始破碎,一些细小的碎片从那些裂纹间落下,域外狂暴的力量波动不住的顺着那些缝隙涌入,加剧了这世界破碎的速度。
而黑白之气化为的恶龙也在这时寻到了鬼菩提,鬼谷子眯着眼睛看着这方世界,目光似乎能够穿过层层雾霭抵达那处,而他的声音也很好的证实了这一点,在那时响彻于整个天地间。
“鬼谷子言出必行,你想要的重来,我们便给你重来,足足十八次以来从未食言,今日你既然选择背弃我们,那你就得做好付出性命的准备!”
那声音宛如敕令,此言一落那黑白之气化为的恶龙便一声呼啸,直直的涌向鬼菩提。
“吼!”穹顶上的亡龙面露凶光,它在那时一声长啸,便要遁入云层之下,救援自己的宿主。可失去了他的帮助的徐寒已然到了精疲力尽的地步,他一旦离去,且不说能不能拦下那头恶龙,但那恶龙只要稍稍与他缠斗一会光景,便足以让鬼谷子完成碾碎一个世界的壮举。
鬼菩提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她紫色的眸子中在那时显露出一抹决然之色,她的双手豁然张开,心头默念着生涩的法门,那头眼看着就要冲入云端的亡龙顿时身子一震,即使有千般万般的不愿,但在宿主法门的催动的下却不得不调转头颅再次来到徐寒的身边,喷吐龙气,与徐寒一起对抗这几乎无可匹敌的天外来客。
而鬼菩提这样的决定自然逃不过鬼谷子的眼睛,在他的驱使下那头恶龙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穿过了鬼菩提的身躯,她的身上并未出现半点的伤痕,甚至就连衣角都未有凌乱,但偏偏她的身子却在那时豁然僵住,瞳孔中的神采,愤怒也好,不甘也罢都在那一瞬间凝固。
她的身子便在那样的僵直数息之后,猛地朝着身后栽倒,重重落在了地上。
她死了,而随着宿主的死去,那头亡龙之相,周身的黑气也开始散去,它不断的哀嚎,但却无法阻止这即将发生的事情。
“有什么意义呢?沉浸在希望中死去不好吗?就像你前面十八次那样,真是可悲的生物啊...”
鬼谷子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狞笑,他看似惋惜实则语调之中满是嘲弄的言道。
然后说完了这些他再次看向徐寒,微笑言道:“接下来就轮到你...”
他的话在那一瞬间忽的戛然而止,因为就在他看向徐寒之时,那身处琉璃球中的蝼蚁,也在那时看向了他。
二者的目光对视,鬼谷子却从徐寒的目光中看到了某些不一样的东西,那是一种发自灵魂的蔑视,也是由种稳操胜券的笃定。
他想不明白,没有亡龙之相的龙气作为支撑,现在的徐寒还有什么资格与他对抗...
......
砰!
时间回到昨日,森罗殿大军的营帐中,鬼菩提的衣袖一挥,案台前盛满名贵酒水的玉壶飞落入了熊熊燃烧的篝火之中。
烈火在酒水的滋养下越烧越旺,那火光映照在少女的瞳孔中,将少女此刻的心中的翻涌亦展露无遗。
她盯着徐寒,沉着眉头言道:“就算你说的是对的,那不正好吗?重来我便可以再遇见他,那天上人也并没有骗我,这就是我想要的啊!”
鬼菩提说着,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扭曲,她就像是在用某些办法自说自话,欺骗与麻醉自己一般。
事实上她已经有些徐寒的说辞,特别是当徐寒讲出那段关于方子鱼与月牙的往事之后,因为这段故事只有她自己知晓,就连那黑衣和尚也不曾知晓。但她却并不愿意相信,无论重来多少次,她与他都会走上这样一条末路。这一趟的故事终究让满怀希望的鬼菩提难以接受,故而她方才会本能的拒绝。
而她越是如此,便越是说明,她已经渐渐被徐寒所说服。
徐寒看着鬼菩提,火光同样映照着他的侧脸,不同于鬼菩提的脸上癫狂到扭曲的神情,徐寒的脸在那篝火的映照下却是冷静得近乎可怕。
“天斗城的桂花糕当然好吃。”
“可一份糕点的做成,得选料、揉面、上料、烘烤,每个步骤都得做得极好,做出来的糕点方才有可能成为那香甜可口的桂花糕,不到最后一步,那桂花糕便永远做不成桂花糕。”
“一个故事也是这样,他得有开头,得有中段,得有结尾那也才能算是一个故事。否则哪怕过程再美好,再让人难以自拔,没有结尾,哪怕那个结尾注定悲伤,没有他,这个故事也同样算不得一个完整的故事。”
“师伯是个很好的人,好到让人有时候挑不出半点的毛病。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个世界的悲剧,所以他放下了师娘去到了南荒,那个荒芜之地,一待便是六十年。他是个不会说谎的人,他说师娘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但人得在这个世界上才能活下去,所以他去守陵,守住那个坟墓,才能守住这个世界,也才能守住师娘。”
“你看,这么好的人,他的故事总归不能有始无终吧?”
......
穹顶的碎裂还在继续,这个世界转瞬便走到了濒临破碎的边缘。
可徐寒却平静的无比的看着那鬼谷子,平静得就好像周围发生的一切于他都并无半点关系。
“你不懂她。也不懂生灵。”徐寒这般说道,那语气中的笃定几乎让鬼谷子自己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地方算漏了些什么。
所以他很是自己的在自己的心底默算着一切,徐寒已经承受了他可以承受的帝君之力的极限,在多出一丝一毫他必然被帝君之力吞噬,那时他所在意的一切都会因他而毁灭,鬼谷子们很了解徐寒,他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毕竟从这世界开始运转之时,他们就开始窥视徐寒,他所走的每一步,能够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那么如此说来,徐寒唯一的依仗便是那亡龙之相中所拥有的龙气,而此刻鬼菩提已经死在了他的手中,这亡龙之相所聚集的龙气也会在短时间内散去,虽然会反哺天地,但这毕竟需要时间,而且还是一个相对漫长的时间,而段时间便足够他摧毁这个世界,完成鬼谷子这数十万年的谋划。
或许是想明白了这些,又或许是对于鬼谷子的推演之法有着足够的自信。
那人在那时压下了自己心底方才升起的不安,沉着面色说道:“就像人不会去揣摩蝼蚁的心思,我们也不用去明白生灵在想些什么。对于我们来说,弄明白你在想什么,做什么便已经够了。而这十九次的注视,让我们明白了你的弱点,你在乎那些蝼蚁,所以注定你翻不起什么大浪,你的所有底牌我们都一清二楚,现在的你已经失去最后的筹码,这一局,你输得彻底。”
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所言的一切,那鬼谷子在说完这话之后,那双握着这个世界的双手再次开始合拢,世界所化的琉璃球被挤压变形,而世界之中,更是天塌地陷,江河倒流,日月无光。
末日降临,这样的念头不可避免浮现在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灵的脑海,他们嘶吼,他们奔走,却依然无能为力。
那是一种远高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与意志,这也是一道无解的命题。
鬼谷子找不到解开他的办法,所以他固执又笃定的认为徐寒亦找不到。
因此,他在毁灭这个世界的过程中,目光却落在了徐寒的身上。他想要看着徐寒,看着他脸上此刻应该露出的神情。
恐惧?愤怒?不甘?
亦或者尽数有之,亦或者只有深深的绝望。
他当然不是想要羞辱徐寒,更不是为了满足自己心底某些扭曲的**。那只是出于鬼谷子的本能,他们喜欢推演万物,而推演的本质便是了解,深入的了解这世间一切,然后计算出每一种可能,再逐一排除,筛选出最有可能的几种结果。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得了解生灵的一切。
徐寒显然是最特别的一个例子,他是帝君却又不是,他是生灵却又不同。鬼谷子能很清楚的了解到徐寒的与众不同,而现在他迎来他真正意义上的终章,了解他在这一刻的所知所想,对于鬼谷子们来说是一个难得且唯一的机会。
他做这些也只是例行公事。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徐寒此刻的脸上依然是淡漠至极的平静,甚至他的嘴角隐隐带着笑意。
以他对徐寒的了解,这样的笑意理应不是假装出来的东西,鬼谷子的心头又是一跳,他生出了些许不好的预感,可他已经细想过所有的一切,也未有想到半点徐寒能够依仗的底牌,这让他愈发的困惑。
但还不待他心中的困惑蔓延开来,沉眸盯着他的徐寒忽的言道:“你是在想你们看了我那么久,我的一切你们都了如指掌,那么我到底还能拿什么与你们斗。对吗?”
鬼谷子下意识的沉默了下来,素来最喜洞察人心的他在那时却忽的意识到自己的心思被徐寒看穿了。这对于他来说显然不是一件太好的体验,他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但同样不待他从这样少见的不适中恢复过来,徐寒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那说明你们看得不够仔细。”
徐寒说罢,他周身一道道阴冷的气息忽的散开,却并非去向穹顶,又或者杀向那鬼谷子,它们宛如触手一般涌向那头眼看着便要消散的亡龙,一道接着一道的插入那亡龙的躯壳。
然后那亡龙体内的龙气便在那时被疯狂的顺着那些阴冷的触手状事物涌入徐寒的体内。
鬼谷子的脸色一变,他记起了这道法门...
这道他们有意传下,搅乱这方世界的法门。
龙蛇双生。
第一百五十二章 来啊!来搏命吧!
鬼谷子的脸上露出了骇然之色。
不仅仅是因为徐寒这龙蛇双生之法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更是因为这龙蛇双生之法本身。
他不应该忘记的,以鬼谷子的推演能力,龙蛇双生之法的存在他们自然是知晓的,但既然知晓,他们如何能够算漏这件事情?
这对于擅长推演万物,并且凭借此法躲过了当年帝君一次又一次的行动与追杀,在此法上的造诣他们自以为已经登峰造极,怎么会犯下这样的失误?更何况在预见到徐寒的异状后,他便再次在心中推演了一遍,也并未发现异状,同样的错误他可以犯上一次,如何能够犯上两次。
想着这些,那鬼谷子忽的眉头一皱,他想到了些什么。
在那长安城的夜晚,监视者曾经降临,这是前十八次都未发生过的事情,他们一步步的毁灭着徐寒,而这一切的开端便是那龙蛇双生之法,监视者的降临他们自然在意无比,也将其所作的每一件事情都看在眼里。他给了徐寒那把天外的剑,鬼谷子们将此事当做了监视者降临最主要的目的,而如今想来,似乎他们所洞察到的还远远不够。
星光!
鬼谷子忽的身子一震,他记了起来,那监视者还曾给过徐寒一道星光,而这道星光便是那蒙蔽了天机的事物,以至于他们在一次次的推演中算漏了些东西。而事实上也只有监视者这样登临不朽之境的大能方才可以瞒过鬼谷子们的眼睛做到这件事情。
那鬼谷子想着这些,那边的徐寒已然将那亡龙之相中的龙气吞噬殆尽,他**的上身上那些古怪的黑色铭文开始发生眸中变化,他们不断的在徐寒的身体上游走,融合,吞噬,最后化为了一道贯穿全身,自他肩膀上跃出,在他胸口处张开獠牙的恶龙纹身。
几乎这个世界大半的气运汇集己身,加上他从世界深处的魔鬼身上抽离出的力量,二者叠加在一起,徐寒在这一刻所展现出来的气势已经不是单单“骇人”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他抬头看向鬼谷子,依然是阴冷无比的目光,却让那时的鬼谷子身子一震,他从此刻徐寒的身上感受到了以往数万年的光景中从未感受到的危险气息。
徐寒的手在那时再次伸出,鬼谷子的心头一震,握着那方琉璃世界的双手加大了力度,他已经感觉到了此刻的徐寒拥有了威胁他的力量,这是一件很直观的事情,星空万域中那奔涌而来的力量在徐寒获取了龙气之后,戛然而止。
这便意味在万域星空之中那冥冥的意志意识道,新王与旧王的交替出现了变故。
鬼谷子加大了力道,世界的破损愈发的剧烈,他觉得只要他再坚持一小会,这个世界便注定毁灭,那时徐寒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改变鬼谷子成为新的帝君的事实,而世界的破损如此剧烈,徐寒也无法再短时间内将之修复。
他的算计并没有有错。
即使拥有的龙气的加持,徐寒想要在这时修复这个世界也着实不是一件可以做的事情。
而事实上似乎徐寒也从未想过自己要这么做,他的伸出手在朝着穹顶移动的过程中忽的握紧成了拳头,然后夹杂着各色力量的强大力道狠狠的轰在了那穹顶之上。
那本就处于破碎边缘的天穹顿时裂开,琉璃一般的透明碎片如雨片般落下。
鬼谷子的心头一震,他再次算错了徐寒的心思,他想不明白徐寒不想着在这时拼尽全力修复这个世界,为何还要变本加厉的将之轰碎。难道他真的想放弃这个世界的一切独自逃生吗?
这样的念头方才在那鬼谷子的心头升起,下一刻便又烟消云散。
因为徐寒的身子并没有在那时朝着世界外无垠的虚空中远遁而去,他背后的双翼一振,漫天的黑气奔涌,他的身子在那时裹挟着亡龙怒吼直直朝着鬼谷子杀了过来。
鬼谷子的脑海一阵空白,在瞬息之后方才反应过来。
他要杀我!
这样的念头浮现在了鬼谷子的脑海,他的心头错愕,在鬼谷子建立万域星空的庞大世界以来,这世上的生灵便再无任何人敢于生出这样的念头。即使是那位号称可以与鬼谷子一脉平起平坐的监视者也从未做出过这样的事情。
数十万年的安逸让鬼谷子下意识的认为,要么逃,要么臣服,这才是生灵对于鬼谷子应该有的态度。
而显然,眼前这个徐寒并非寻常生灵可以比拟。
鬼谷子这样的想法其实也只是花去了一息甚至半息不到的光景,他便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可是这样级别的战斗,哪怕只是半息的光景也能改变很多的事情。
在鬼谷子意识到这一点,并且试图调集周身的力量抵御徐寒的进攻时,徐寒的身子却已然杀到了他的面前。而值得一提的是,当徐寒冲出那道天地屏障之时,他的身子也豁然放大,变作了与那鬼谷子一般的大小。
斗大的拳头裹挟着龙威与龙吟直直的去向那鬼谷子的面门,而这一切着实发生得太过突然,鬼谷子来不及反应便被那一拳狠狠的轰在面门。他的身子豁然飞出,坠入无垠的虚空。那道被他握在手中任意拿捏的琉璃球也随即脱手而出,悬浮于虚空之中。
徐寒伸出手想要握住那个琉璃世界,可他的手方才伸出,那无垠的黑暗便响起了一声龙吟。
身着黑袍的鬼谷子御使着一头黑白相间的恶龙从黑暗的深处杀出,徐寒眉头一皱,并无半点迟疑,便在那时猛然朝着那鬼谷子杀来的方向挥出了自己的拳头。
虚空之中,黑暗的世界在这样强大的拳风下尽数碎裂,层层叠叠的黑暗碎开,却又转瞬被虚空修复,只有徐寒的拳头直来直往,不曾有过半分的停滞。
轰!
一声巨响在虚空中爆开,徐寒与那鬼谷子所来的师徒都在那时纷自推开,徐寒背后的黑气黯淡,那鬼谷子脚下的恶龙神情萎靡。
显然这一次对拼二者都未有讨到半点的便宜,而那世界所化为的琉璃球却因为二者力量对撼所产生的余波而被激荡起,高高扬起在虚空中来回飘荡。
而那本就出于碎裂边缘的世界在这样两股力量的激荡碰撞中,愈发的处境艰险。
退到一侧的鬼谷子瞥见了这番情形,他知道只要再朝着那世界之中注入些许的力量,这个世界便会彻底毁灭,而一旦世界毁灭,被封印世界深处的帝君也会随即死去,那时星空万域便会再次将他们鬼谷子一脉认定为新的帝君,如此一来,鬼谷子数十万年的谋划在这一刻也会得到回报。
念及此处,那鬼谷子一咬牙,脚下的恶龙再次呼啸,他不管不顾的冲向那无垠虚空中闪烁着光彩琉璃球。徐寒自然也洞穿了他的心思,他背后的双翼一振,眸中杀机奔涌,三千道黑色剑影浮现,**身子上那头黑龙纹身闪烁,周身的黑气凝聚,所有的力量在那时都被徐寒催动到了极致,不留余地的尽数轰响鬼谷子。
鬼谷子的脸色一变,他看出了徐寒的孤注一掷。
若是放在旁观者的身份上,他甚至还会嘲笑徐寒的愚笨,徐寒分明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这一道杀招上,而事实上他就算真的成功了,也不过杀死鬼谷子而已,对于救下他所在的世界并无半点的帮助。按照鬼谷子的心思,徐寒此刻最应该做的是同样与鬼谷子一般,抢夺那个代表他所在世界的琉璃球。
但徐寒不是鬼谷子。
他神情决然,他的目光坚定,他没有半分的犹豫,所有的力量都在那一刻被他催动,倾泻向朝着那个世界杀去的鬼谷子。
所以,当究竟是以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帮助自己的族群完成这数十万年来的夙愿,还是保住自己的性命,暂且退下,这个选择摆在鬼谷子面前时,他再无半点的心思去嘲弄徐寒所做决定的愚蠢。
鬼谷子的使徒咬了咬牙,他不相信徐寒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觉得只要他做得再狠一些,徐寒一定会露出破绽,也一定会停下这样荒诞的举动。只要徐寒稍稍迟疑,或是做出想要保护这个世界的举动,他那便可把握住那瞬息的机会,重创徐寒。
故而他将他的速度在那时催动到了极致,愈发迅速的冲向那个世界所化的琉璃球。
他离那个球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步,只要他伸出的手紧紧一握,那个世界便会化为粉剂。而徐寒依然未有半点改变他攻势的意思,他所有的力量汇集在了一起,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紧紧跟随在鬼谷子的身后,只要他碾碎了那个世界,徐寒的杀招也同样会在第一时间取下他的性命。
鬼谷子的手已经握下一半,徐寒的杀招也越来越近。
这并不是一个很漫长的时间,事实上说来话长,但对于身处其中的二人却不过一息不到的光景。
但同样对于鬼谷子来说,这一息不到的光景对他来说却也犹如数年一般漫长。到了这时他终于确定徐寒似乎不可能收手,他的心头一震,在族群的荣光与个人的性命之间终于起了犹豫,而这抹犹豫便让他下手的速度慢了些许。
徐寒的杀招离他更近了,死亡的味道也从未如此的清晰。
他心头的恐惧愈演愈烈,他下意识的回过了头,在那时他看见来飞速而来的徐寒,他看见了那遮掩万物的黑翼,看见了奔涌不息的剑意,看见了一头亡龙之相的呼啸,也看见了一双漆黑无比的眼睛。
那双眼睛好似在说...
来啊!
来搏命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希望
星空万域。
神宫之上星光黯淡。
神宫之中,男子浑身浴血,周身的剑意与刀意翻涌,依然固执的守卫着自己的主人,一如以往数十万年的岁月。
黑袍老者伏首而立,背后数十条黑白相间的恶龙张扬舞爪,耀武扬威。
“殿下,再打下去,你会死的。”老人阴沉的声音响起,像是好心的提醒,亦像是恶毒的威吓。
男人眸中的烈阳忽明忽暗,他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嘴一张开,最先出现的却并非话语,而是喷涌而出的鲜血。
老人摇了摇头,意兴阑珊的言道:“殿下一辈子都在逆天而行,今日之劫非老朽之罪,而是天命之责,还望殿下能参透其中就里,方才能有重返不朽之境的机会。”
男人在这时终于平复下了自己体内翻涌的内息,他伸出手擦去了自己嘴角淋漓的鲜血,目光忽的看向远处,他的脸上就在那时浮出了笑容,言道:“谷主...你知道为什么帝君才能成为真正的不朽者吗?”
老人看了男人一眼,不疑有他,沉声便回应道:“星空万域远比我们想的要广袤无垠,甚至星空之外或许还存在着无数的世界。但无论是星空万域中的哪一个世界,都遵循着优胜劣汰的原则,帝君是星空之鞭,是促使这个世界进化的本源。帝君之所以是帝君便是他比我们更早领悟了这个道理,故而得到了星空万域的认可,这才能永世不朽。”
男人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帝君是不是谷主口中的星空之鞭,也不太能理解曾经的毁灭者为何会在今日成为了谷主口中高尚的先驱,但我想说的是...”
“帝君之所以是帝君,是因为他已经无限接近真正意义上的神,而我们都不是神,我们都有弱点。鬼谷子将自己当做星空万域的神太久了,久到自己也忘记自己不是神,你们终将会失败,因为没有哪一个生灵可以一直赢下去,我如此,谷主亦如此。”
这样的无稽之谈让老人心头暗暗发笑,他张开手,星空万域之中强大的力量依然在不住的朝着他的体内灌入,他看向男人,带着一股胜利者的优越与傲慢:“可是事实不正摆在殿下的面前吗?我们赢...”
那到了嘴边眼看着就要说出的最后一个尾音,却在那时忽的被老人生生的咽了回去。
因为那漫天朝着他奔涌而来的星空之力在他说着这些的时候猛然停住了,新王与旧王交替的颂歌停滞了,老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心中的错愕被清晰的写在了他的脸上。
目睹了这一切的男人脸上的笑意更甚,他将手中的刀剑收于背后的鞘中,周身的剑意与刀意收敛,他看向老人言道:“看样子这下谷主就有的是事情需要忙活了,那在下就不留谷主了。”
说着男人还微微欠身,行了一道送别之礼。那态度温和,丝毫看不出就在方才这二人之间还曾进行过一场不死不休的大战。
老人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他深深的看了男人一眼,他当然知道这个曾经将那个让星空万域无数世界都闻风丧胆的帝君困于时间漩涡的男人不容小觑,所以他花去了数十万年的时间却谋划这个大局,他以为他做得天衣无缝,也以为已经到了可以收获的季节,可这时出了变故,他方才知晓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个男人了。
他留住了他,完成了他的算计。老人虽然无从知晓那算计究竟是什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派去的师徒怎么会折戟沉沙,但他知道他失败了,不过这并不可怕,只要他找到其中就里,一切都还有再来的机会。
念及此处,他收回了落在那男人身上的目光,他拱手言道:“告辞。”
随即宽大的长袍一挥,身子便在那时于这神宫之中消失不见。
立在神宫中的男人微笑着看着那老人离去的身影,知道他的气息尽数消失,他脸上挂着的笑容方才在那时忽的散去,然后他脸色一白,身子便在那时就要栽倒在地。
而身后,数道女子的身影浮现,她们见到男人的状况,纷纷是心中一紧,身子快速来到了男人的身侧,将他栽倒的身子扶住。
“夫君!”其中那白衣女子焦急问道,就要伸手朝着女子的体内灌入灵力,想要为他修复受伤的身体。
可这手方才伸出,男人便将之拦住,嘴里言道:“无碍,我只需休息一会便可。”
白衣女子虽然忧心于男人的状况,但似乎也并不愿意去忤逆对方,只能是皱着眉头收回了自己的手。
而另一回青衣女子却也迈步而出,同样有些担忧的问道:“夫君就这样放他离去,那边...”
男人抬头看了女子一眼,叹了口气,说道:“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那边还有师娘在,我相信他能够做到,毕竟他是师父看重的人。”
男人虽然如此说着,但身旁的女子却依然无法从自己的忧心忡忡中释怀过来,她依然紧皱着眉头:“就算他这一次挨了过去,可现在连夫君都不是那老怪物的对手,星空万域便再无任何人可以制衡鬼谷子一脉了,他们为了这帝君神力谋划了数十万年,怎会轻易放手?届时就是撕破了脸皮强行毁灭那个世界也未尝不是没有可能...”
男人缓缓的坐到了地上,他平复下自己体内翻涌的内息,苍白的脸色也随即挥出了几分红润。他抬头看向星空,看向那闪烁着星辰。
“无论拥有何其强大的力量,如何悠长的性命,生灵始终是生灵。”
“生灵自然有他的丑恶,贪婪、懦弱、憎恨,帝君曾经将这些当做毁灭世界的借口,鬼谷子们在漫长的岁月里吸收了太多帝君的力量,他们不自觉的已经被帝君同化,生灵的丑恶在他们的眼里被不断的放大,他们已经不再将自己当做生灵,但他们却也同样还未成为真正的神,但摒弃了生灵的所有,也让他们失去了对生灵的判断...”
“他们永远不会明白,在那些丑恶之下,生灵同样拥有着一些帝君不曾有的东西。”
“那东西在很多时候,微不足道,但在某些时候却能创造奇迹...”
男人说道这里,顿了顿,他的目光闪烁,似乎回到了从前,那久远的光阴之中瞥见了某些铭刻在记忆深处的东西。
旁边的妻子们不明所以,都在那时追问道:“是什么?”
男人这才从记忆中被拉扯出来,他沉了一口气,吐出了两个轻飘飘的字眼。
“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