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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他曾是少年     藏锋txt下载     藏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一章 等一把剑

    “徐兄,你那真灵到底是何种事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蒙梁扶着气息微弱的徐寒大步流星的朝着天策府的方向奔去,嘴里却不忘问道。

    “那是刑天剑的剑气入我体内与之已是灵识炼化而成的事物,我亦难以说清这真灵究竟是什么。”徐寒脸色苍白的说道,但眉头却深深皱起。

    他与那修罗血脉相连。自然可以很真切的感受到修罗已经被那两位离尘境的强者击杀。但同时那修罗作为真灵并不会因此而彻底消亡,此刻他体内的血元狂暴的异动,便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他并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否会给那把刑天剑带来某种变故,对此他隐隐有些担忧。

    “快些走,刑天剑在子鱼手中,我恐有变。”他如是言道。

    “嗯。”蒙梁心系方子鱼,听闻徐寒此言,自然是脸色一变。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而带着徐寒离去的速度却又明显快了几分。

    蒙梁的心里同样充斥着许多疑问。譬如沧海流的刑天剑为何会在徐寒手中?又譬如徐寒与沧海流,与南荒的剑陵又是何种关系?但这些,在方子鱼的安危面前,对于蒙梁来说都显得不值一提。

    “这边!”

    “前面右侧。”

    ......

    徐寒神色苍白地指挥着蒙梁,二人在这寂静的长安街道上行走了约摸一刻钟的光景,后方始终不见追兵。

    徐寒暗暗想着,或许击杀那道修罗真灵,那二位离尘境的强者也付出了不菲的代价,这让他心头稍安。但在未有确认方子鱼的安全之前,他依然不敢松懈。此刻他其实已经极为虚弱,血色修罗的战败,对于他的心神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她倚靠着一股惊人的毅力方才强撑着自己不昏死过去。

    约莫又是百来息的光景过去。

    铮!

    小巷的深处忽地传来一声高亢的剑鸣,而后阵阵阴冷的气息荡漾开来。

    徐寒与蒙梁对视一眼。

    就在那边!

    这样的念头几乎在同一时间浮现在二人的脑海。

    没有任何迟疑,蒙梁的速度再次提升了几分。

    当他们快步来到了小巷口时,入目的景象是一把猩红色的长剑正呼啸着飞出,他的目标是一位呆坐在地上的少女的眉心。而不远处的地上尚且还躺着一具干枯的尸骸。

    “子鱼!”待到看清楚那少女的模样,蒙梁发出一声惊呼,就要上前。

    可他毕竟受了极重的伤势,又因为担心方子鱼的情况,一路上不顾伤势加剧,而强行调动真元。此刻见方子鱼身临险境,虽然有心出手相救,但这方才调动体内真元,五脏六腑之中便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他的身子一时间僵在了原地。但那呼啸而去的血色长剑,却并没有等待他的意思,他依然固执的向前,这短短一瞬的功夫,便已然来到了距离方子鱼的眉心不足半寸的地方。

    眼看着那香消玉殒的惨剧就要发生,被蒙梁扶着的徐寒却在那时猛地伸出了他的手,他的五指张开,眸中亮起一道猩红色的光芒。

    那呼啸而去的长剑在那时似有所感一般,他前进的速度陡然放缓,然后渐渐归于静止,它的剑身不断的颤抖,好似在反抗着些什么。阵阵剑鸣自剑身之中荡漾开来,凄厉绵长,像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厉鬼,在被封印之前发出的无助的哀嚎。

    等着刑天剑终究还是无法抵抗徐寒的意志,在这看似短暂,实则对于徐寒与刑天剑都极为漫长的一两息光景之后,那长剑剑身上的血光终于熄灭。

    哐当。

    然后伴随着一声脆响,那把凶煞无比的神剑,就在这时犹如凡铁一般坠落在地。

    见方子鱼脱离危险的蒙梁,还来不及长舒一口气。被他扶着的徐寒便在那时脑袋一歪,终是昏死了过去。

    而长安城渺无人迹的小巷之中,方子鱼与蒙梁看了看地上那具已经干枯的尸骸,又看了看那那静默的躺在地上的刑天剑,相顾良久无言。

    ......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

    大周以北,大夏以东,陈国以西。

    牙奇山下,万物复苏,春意昂让。

    宁竹芒看着静坐在山脚下的刀客,他的眉头皱起。

    他已经在这儿与这刀客待了几个月的光景,刀客说他要等他的徒弟,宁竹芒便陪他一起等。刀客又要将自己的一生所学教给他的徒弟,宁竹芒本着有求于人的态度,以及等着无聊,也想做些什么的念头,他不仅等着刀客传授完了一身所学,甚至索性将自己玲珑阁的《千字剑典》也一并传授给了那少年。

    这刀客可是这世上少有的刀道宗师,而宁竹芒的剑道修为虽然算不得如何出类拔萃,但作为玲珑阁的掌教他深知《千字剑典》所蕴含的剑道何其高深。这短短一两个月的光景,那少年不仅将刀客的刀法学得融会贯通,对《千字剑典》的理解也到了极深的地步。

    虽然碍于修为所限,许多刀法与剑法都无法随心所欲的施展出来。但只要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修为一旦到了那般境界,宁竹芒相信这少年所能展现出来的刀道亦或者剑道修为足以傲视世上所有的同龄人。

    宁竹芒赫然之余,也颇为欣喜。

    他传授少年剑道并非只是一时兴起。他从少年那把佩剑之中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剑意,那剑意即使是,身为仙人的司空白,也不曾拥有。一把传承数千年的剑之中蕴含如此磅礴的剑意,那么可想而知,这把剑曾经的主人,当时强大到何种地步。且撇开这些不谈,就这少年所展现出来的天赋,待到有朝一日少年修为大成,哪怕这少年只是记得今日这善缘的点滴,对于如今分崩离析的玲珑阁来说,或许也是一丝生机,也未尝可知。

    当然这些的所有对于宁竹芒来说只是他身为玲珑阁掌教对于宗门所能做的最后一丝贡献,而现在真正困扰他的是这个刀客究竟还在等什么?

    “我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上山?”宁竹芒看了那静坐的刀客良久之后,终于忍不住再次出言问道。

    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问,那刀客古波不惊的脸上,在那时忽的浮现出一抹笑意,他抬起头,看向宁竹芒说道:“再等等。”

    “等什么?”宁竹芒皱了皱眉头,他的耐心在这数月的等待着几乎已经被耗得一干二净。

    刀客想了想,正要说些什么,但话未出口,他像是感应到了某些事物,脑袋忽的抬起,看向天际。

    宁竹芒也随着仰头看去,那里一道人影正如流光一般飞速朝着此方靠近。

    人虽未至,但于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剑意却早已呼啸而来,即使相隔千丈的距离,宁竹芒也能感受到那股剑意的浩淼磅礴。

    宁竹芒的脸色一变,正暗暗想着这世上究竟哪位大能能激发出这般磅礴的剑意之时,那静坐的刀客却忽的站起了身子。

    而刀客的声音也在那时随即在宁竹芒的耳旁响起。

    “等一把剑。”

第八十二章 莫问春风问少年

    随着刀客的此言落下,在宁竹芒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天际的那道人影缓缓落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宁竹芒细细打量着那人。

    男人,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一头梳理的工整的黑发中掺着些许白雪。岁月在他脸上划出斑驳的痕迹,面上的神情却平静得宛如千载不变静默于岁月中的雕塑。

    宁竹芒不可避免地微微一愣,他认得这个男人。

    当年。

    并不是当年,只是这短短几个月的光景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在宁竹芒的心里,有些事情恍若隔世一般久远。

    那时一位自称广林鬼的小和尚,说着要降妖除魔,凭着一己之力,硬闯玲珑阁,即使是身为大衍剑仙钟长恨也拿之无可奈何,便是眼前这个男人犹如横空出世一般帮着玲珑阁制服了那小和尚,解了玲珑阁之危。

    “咕噜。”宁竹芒咽下一口唾沫。

    却并不是因为恐惧,只是能在这儿见到这天下剑道执牛耳者,多少有些诧异。

    他上前迈出一步,正要说些什么。

    “你终于来了。”只是话未出口身旁的刀客,便率先一步言道。

    “嗯。”来者,也就是那位南荒剑陵的守墓人墨尘子在那时点了点头,神色平静的回应道:“来了。”

    宁竹芒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一位是刀道仙人,一位是剑道仙人。这二人几乎代表天下刀剑所能抵达的极致。

    这是要拆了太阴宫吗?这样的疑惑不可避免的浮上了宁掌教的心头。

    “你准备好了吗?”墨尘子看向刀客,如是问道。

    “师父,林大叔咱们今天有口福了,你看我抓到了什么!”

    还不待刀客回应他这个问题,远处便响起了一道青嫩的声音。只见一位少年站在山丘上手里拎着两只可怜兮兮的野鸡,这一脸如春风般和煦笑意的看着诸人。

    刀客同样冰冷的脸上在听闻少年的呼喊之后,顿时泛起一抹笑意,他点了点头,言道:“准备好了。”

    墨尘子侧过脑袋寻声看向那少年,他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很不错的孩子。”

    “师父有客人吗?”这是那少年一咕溜地跑下了山丘,来到了此处,他同样打量了一番墨尘子,随后出言问道。

    刀客点了点头。“嗯。”

    “那我再去抓一只山鸡。”少年却是不疑有他,放下手中的野鸡站起身子忙不迭便又要朝着山丘上跑去。

    “慕安。”可刀客却在那时出言叫住了少年。

    “嗯?”苏慕安回过头,不解的看向自己的师尊。

    “勿需劳烦,这些便足够了。”刀客言道。

    苏慕安看了看这三人,虽然有些疑惑,但出于对自己师尊的信任还是在那时点了点头,收起了再去山上捕获野鸡的念头。

    ......

    接下来苏慕安很是麻利地生起了篝火,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林中,苏慕安却想尽办法给刀客与宁竹芒竹芒做出各种可口的食物。

    这一顿自然也不例外。

    烤出的山鸡鲜美可口,香味四溢。

    苏慕安没那么多心思,他吃得很是开心,宁竹芒想着这或许是他在这世上吃的最后一顿饭,所以也敞开了肚子,但墨尘子与刀客,却寡言少语,只是浅尝即止。

    “怎么师父,不合胃口吗?”吃光了最后一个鸡腿的苏慕安终于是发现了刀客与墨尘子的异状,他擦了擦自己嘴角的油渍,起身问道:“那要不我去抓些野兔?”

    “不了。”刀客却在那时摇了摇头。,然后朝着苏慕安招了招手,“慕安,你过来。”

    苏慕安不疑有他,他闻言站起身子,走到刀客的面前坐了下来。

    “师父有何事?”少年瞪大了眼珠子问道。

    刀客深深的看了苏慕安一眼,古波不惊的眸子中在那时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烁,但又转瞬被他压了下去。“你随我修行刀道有多长时日了?”

    “两月又七日。”苏慕安回应道。

    “学得如何?”刀客又问道。

    “烂熟于心。”少年笑道,他素来如此,喜怒憎恶皆在脸上,不知遮掩,更不会虚伪的恭谦。

    “唔。”刀客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嘴里吐出这样一道轻飘飘的话。

    “那今日你便离去吧。”

    “嗯?”苏慕安一愣。

    一旁的宁竹芒也在那时侧目看来,唯有墨尘子依然眼观鼻鼻观心的静坐在原地,似乎对于此事早有预料。

    “为什么?”苏慕安反应过来,顿时诧异的问道。

    刀客脸上的神情依然淡漠,他沉声问道:“谁让你来此处寻我的?”

    苏慕安又是一愣,但嘴里还是如实回应道:“赊刀人...”

    这三字出口,宁竹芒听得云里雾里,反倒是静坐在一旁的墨尘子却忽的朝着此间投来了自己的目光。

    “我不知道你祖上究竟是何等大能,但赊刀人的债可不好还啊。”刀客轻声言道,“你我师徒之缘本就是赊刀人强行结上,你承了他的情,就得还上这份债,你的路注定比我难走。而我的路...”

    刀客说着站起了身子,仰头望向不远处那座山巅,那里坐落着一座巍峨的学宫。

    “已经走到了终点...”

    苏慕安其实并不傻,这些日子的相处中,从刀客与宁竹芒的只言片语里他大抵听出这二人似乎要去干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此刻似乎便是他们出发的时间了。

    虽然两个月的相处刀客素来冷漠,除了传授刀法,很少与苏慕安再有其他的交流。但这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苏慕安却是明白得很。

    他低着脑袋沉默了许久,再次抬头看向刀客时,眸中便有决色亮起。

    “师父,慕安想和你一起去,我能帮到你的,一定可以的。”似乎是为了证明这一点,少年在说这话的时候将手伸向背后,握住了那把传承千年的长刀的刀柄。

    “你帮不了我,就算你有朝一日修成仙人,也不见得能为我做些什么,所以记住了,永远不要想着为我报仇。你能好好活着,将我这微末的刀道传承下去,便是对得起你我这场师徒之缘。”刀客却淡淡瞥了少年一眼,如此说道。平静的语气中却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坚决。

    苏慕安听闻此言,顿觉不可思议。

    “成了仙人也不行吗?师父与你大叔究竟要去做什么?”

    “或许等到你哪一日能拔出你背后那把剑的时候,你就有本事为你师父,还有我报仇了。”宁竹芒见场上的气氛有些凝重,便在那时迈出一步,笑着说道。“回去吧,小慕安,去找你的徐府主,让他对我女儿好一点。否则我宁某人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可!”苏慕安闻言还要再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一旁沉默不语的墨尘子却忽的迈出一步,走到了苏慕安的跟前。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苏慕安,准确的说是看着苏慕安背上的那把藏锋于鞘的剑。

    “这把剑吗?”他如此问道,眉头皱起,眸中神色凝重。

    墨尘子的插话倒是出乎了在场诸人的预料,他们纷纷转头看向这位剑陵的守墓人,眸中不乏疑惑之色。

    可墨尘子对于诸人的目光却是犹若未觉一般,目光依然直直的盯着苏慕安背后的那柄长剑。

    苏慕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身子下意识的往后退去一步。

    “可否借我一观。”但墨尘子却依然未有察觉到苏慕安的异样,他伸出了手,如此问道。

    “这...”苏慕安顿时迟疑了起来,他求助似的将目光移向身旁的刀客与宁竹芒。

    宁竹芒见此番情形忽的心头一动,上前一步言道:“小慕安你就借给墨剑仙看一看,要是墨剑仙能够用处此剑,说不准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宁竹芒这话自然不假,苏慕安背后那把长剑中所蕴含的力量,可谓他平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是墨尘子当真能动用此剑,那么这天下人又敬又怕的太阴宫对于他们也不见得是一座有去无回的龙潭虎穴。

    苏慕安的心地善良,虽然他对此隐隐有些不安,但为了能给自己的师师傅与宁竹芒争取到一线生机,他在微微沉吟之后,还是将那把藏锋于鞘的剑递了出来。

    接过长剑的墨尘子,不再多言。

    只见他一手捧剑,另一只手轻轻的摩擦着剑鞘,他的眸子亦在那时眯起,似乎是在悉心感受着些什么。

    周遭的诸人亦都屏住了呼吸,将目光落在了墨尘子的身上,期待着这位剑道宗师是否会创造出某些奇迹。

    墨尘子的手在剑鞘之上缓缓移动,在数息之后终于来到了剑柄处。

    他没有丝毫犹豫便在那时,紧紧的握住了剑柄。那看上去平淡无奇的剑鞘,在那时,也好似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剑身开始疯狂的颤抖。

    墨尘子眸中神光一凝,身子随即一震,身为仙人的气势在那一刻如潮水一般涌出,诸人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握着剑柄的手上青筋暴起,甚至就连额头上也开始浮现一颗颗斗大汗珠。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约莫数息的光景。

    在诸人诧异的注视下,那把长剑的剑身开始缓缓移动,他被抽了出来。

    虽然只是两指宽的长度,但却足以让诸人看清那黝黑的剑身。

    诸人的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但这样的惊喜还未来得及在他们的脸颊上蔓延开来,在下一刻便化为了浓郁的震惊。

    铮!

    被抽出两指宽的神剑在那时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长鸣。

    就像是遭到了僭越的君王,又像是受到了亵渎的仙神。神剑的颤抖欲发剧烈,剧烈到即使是身为仙人的墨尘子也难以将之握紧,那被抽出的两指宽的剑身,也在那时爆出一道黑芒,那光芒,奇黑无比,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庞大威严。

    诸人还未从这般变故回过神来,下一刻,异变再次突生。

    只见那柄,常见的,剑鞘之中,一道道白芒,忽地暴射而出,直直的涌向握着剑柄的墨尘子。

    墨尘子看得真切,那些白芒其实便是一把把寒风闪彻的长剑。

    在感受到那些白芒之中所裹挟的磅礴剑意之后,他不敢托大,在那时赶忙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

    顿时耀眼的黑芒散去,漫天的剑意消退,那数道白芒也纷纷遁回剑鞘之中。

    一切虽然归于平静,但场上诸人却在那时你看我我看你,脸上满是惊骇之色,久久不肯散去。

    直到数息之后,墨尘子将手中的长剑一转,双手捧着递回到了苏慕安的跟前。

    “先贤圣物,妄动之责还请小兄弟莫怪。”墨尘子如此言道,脸上的神色肃然。

    苏慕安也是头一次见识到自己背上这把神剑的威力,听闻此言这才回过神来,他愣愣的接过此剑,却并不知当如何回应墨尘子之言。

    “墨剑仙也拔不出来,小子,看样子你祖上那位可真是了不起的人物啊。”宁竹芒也终于反应过来,他啧啧称奇的言道。

    “可若是如此,那我岂不是就帮不到师父与宁大叔了。”苏慕安却并没有附和宁竹芒的心思,少年在那时低下了头,很是沮丧的言道。

    “无碍。”素来冷冰冰的刀客却在那时上前一步,少见的伸手摸了摸苏慕安的脑袋,如是言道。虽然语气依然淡漠,但却让苏慕安在那时感受到了某些与以往不同的东西。“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这把剑还真是邪乎,墨剑仙传闻你们南荒剑陵之中埋着天下大半名剑,可有足以与此剑比肩者?”

    宁竹芒素来不喜这凝重的气氛,在那时插言撇开了原先的话题。

    墨尘子闻言在那时微微沉吟,竟是摇了摇头。

    “剑陵藏剑四万八千有余,若论可与此剑比肩者,或许只有那三把凶剑而已。”

    “嗯?”此言出口,莫说宁竹芒,就是那素来淡漠的刀客也在那时微微色变。

    “但此剑却与那三把凶剑不同。”墨尘子似乎直到这二人心头所想,又在那时摇了摇头。“此剑剑意堂堂正正,浩大绵长,并非凶剑,而是实打实的神兵。有道是观剑知其人,可想这剑曾经的主人也必是心存天下,正气浩然的人物。”

    听闻这话,那神情懊恼的苏慕安顿时脸露喜色,他昂起了脖子,笑道:“那是,我老爹说过,我老爹的老爹的老爹...的老爹...”

    少年极为实诚再次掰着手指说出了足足十七个老爹之后,这才又言道:“可是世上响当当的大英雄。”

    苏慕安固执得有些可笑的模样落在一旁的刀客眼中,让那男人的嘴角少见勾起一抹笑意,却又转瞬即逝。随后,他脸上的神色一正,便言道:“好了,慕安你该走了,我们也要上路了。”

    听闻此言的少年脸上的喜色顿时烟消云散,他再次低下了脑袋沉默不语,但身子却立在原地,并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刀客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宁竹芒见状赶忙上前一步,就要帮着劝解几句。

    只是这话未出口,那一旁的墨尘子便再次言道:“让他随我们去吧。”

    少年闻言,顿时抬起了脑袋眸中浮满了喜色,看向墨尘子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感激。

    只是那刀客与宁竹芒却是脸色一变。

    “这是何意?”刀客转头问道,宁竹芒也颇为不解。

    他可不愿意看着苏慕安去送死,撇开玲珑阁的善缘不谈,就是这少年这些日子来每日变着花样为他弄的饭菜,便足以让宁竹芒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单纯得有些傻里傻气的少年。

    “元兄也说过赊刀人的债并不好还,他的路比你、比我都要难走。”墨尘子却是淡淡一笑,“所以想要走得远,见得多一些,总归是好的。”

    说到这儿墨尘子又顿了顿,又才言道:“况且人活一世讲究入土为安,咱们若是死了,总归有个人帮咱们料理一下后事,省得暴尸荒野被豺狼所食。”

    墨尘子的话当然有几分道理,但这显然并不能够说服刀客与宁竹芒,让苏慕安为了这样的事情便冒上如此风险。

    “二位放心,这孩子与我那师侄还有善缘。你们舍不得他死,我何尝舍得,我既然说出此话,自然便有信心保他一命,让他去见识见识,这世上仙人的本事,与他以后修行有益,况且咱们拼死万一得到些许消息,也好有个人带出去,否则你我岂不白白送了性命?”

    刀客听闻此言,却依然放心不下,他皱着眉头,迟迟未有回应墨尘子的话。

    “是啊,师父你就让我去吧,我...”苏慕安似乎看到了希望也在那时跟着说道,只是他本就不善言辞,此刻心头焦急,一时间也说不出个像样的理由。

    似乎是感受到苏慕安言语中的急切,又似乎是人之将死时心底的柔软,刀客在沉吟良久之后终于是点了点头。

    但他仍有不安,因此不忘在那时叮嘱道:“你若当真想去,我也不便拦你,但你得记住去了那处万事就必须听我所言,我若是让你离去,你不可再如此胡搅蛮缠。”

    “嗯!嗯!全凭师父做主。”

    得了应允的少年忙不迭的点着脑袋。

    初春的威风拂过山林,林中树叶沙沙作响,少年额前的发丝飘动。

    他傻笑着看着眼前的刀客。

    说不出为什么,或许是被他感染的缘故。

    刀客的嘴忽的咧开,露出来其下洁白的牙齿,他在那时笑了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在他的脸是出现这般神情,灿烂又和煦。

    如此刻的春风,亦如眼前的少年

第八十三章 问好

    “昨日太仆赵行正与治粟内史顾司锦都已伏法,其贪赃枉法而来的家产尽数收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各个族人都已关押进天策府中改造好的牢房,因为人数众多恐生变故,叶姐姐已经派人再次招募人手。”

    “此番虽然有些许负隅顽抗者,但在张大人带领的禁军镇压下也尽数伏诛,缴获钱粮数额巨大,尚且还在清算中,不过估摸着应该足以支持大黄城的重建。”

    天策府中,刘箫看着徐寒如此说道。昨日,他与叶红笺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查封顾赵二家,整整花去了一夜的光景,到此刻依然未有半刻休息的时间,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半丝的疲惫之色,有的只是浓浓的兴奋之色。

    顾赵二家倒台的消息,今日一早便在长安城中传扬开来,长安城中,下至黎民百姓,上至王侯将相,在听闻这个消息之后,莫不万分震惊。顾赵二家与天策府的对峙已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但双方很明显的都刻意压制着对彼此的敌意,似乎短时间内都没有打算对对方真的动手。

    就在大家都以为此事会拖上个一年半载的时候,天策府却忽然动了,以雷霆之势一夜之间便将顾赵二家彻底从长安城中抹去。

    这件事情当然不会只是顾赵二家倒台这般简单,有心人看得很明白,顾赵二家便是摆在长夜司身前的盾牌。天策府击碎了这道盾牌,那便意味着,下一步他便要对,这长安城、这大周真正的主人长夜司动手了。

    他们确实想不明白,以如今天策府的实力,若不是顾忌剑龙关外的大夏铁骑,长夜司早就将这天策府彻底扳倒,这样的天策府又拿什么对长夜司动手了。

    他们当然想不明白,因为徐寒做这些的初衷,只是想以此牵制住祝贤与司空白的注意,从而救出方子鱼,仅此而已。

    报告完这一番事情后的刘箫瞪大了眼睛看着虚汗,他以为这样丰硕的战果一定会让这位府主大人喜笑颜开。

    而事实上,在听完了他这一番话后,徐寒却只是紧皱着眉头,并未给予他半分回应。

    刘箫不得不上前一步轻声唤道:“徐大哥,徐大哥?”

    试图拉回这位府主大人神游天外的思绪。

    “啊?”听闻刘箫呼唤的徐寒在这时如梦初醒般的转过脑袋,看向刘箫,他脸上的神情有些茫然,嘴里下意识的问道:“什么?”

    “我说昨日缴获钱粮数额巨大,尚且还在清算中,不过估摸着应该足以支持大黄城的重建。”虽然奇怪徐寒为何如此心不在焉,但刘箫还是耐着性子将方才重复了一遍。

    “嗯。我知道了,此事就全权交给你去打理,昨日辛苦了,你先去休息吧。”就这一次,即使徐寒听清了他所说的话。这位一直为大黄城与剑龙关上所需钱粮发愁的府主大人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依然显得不咸不淡。

    这让刘箫甚至暗暗怀疑是不是自己表达的不够清楚,他本想再重复一遍之前的话,但在看见徐寒那一脸意兴阑珊的神情之后,终是打出了这样的心思,他朝着虚寒拱了拱手,这才满心疑惑的退下。

    目送刘箫离去后的徐寒,一个人坐在天策府的大殿之中,沉默了数十息的光景,这才站起了身子。他走出了殿门,低着脑袋,绕过了天策府中数道小巷来到了一座小院前。

    院子的门口,一身黑衣的蒙梁坐在石桌旁,身上大大小小绑着数十道绷带,模样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狈。他本在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神情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同样也极为警觉,在听见徐寒的脚步声时,便抬头朝着此间看来。

    “徐兄!”

    待到看清来者的模样,他眸中的警惕方才散去,嘴里如是说道,便快步迎了上来。

    “嗯,蒙兄的伤势如何了?”徐寒朝着他点了点头,如是问道。

    “无碍。”蒙梁摇了摇脑袋,大大咧咧了的言道。

    “子鱼呢?”徐寒又问道。

    “身上倒没有什么伤势,只是受了些惊吓,可卿姑娘安抚了许久,这才睡下。”

    徐寒听闻此言微微心安,他的脸色在那时一正,沉声言道:“顾赵二家的族人大抵都被收押进了天策府,但长夜司那边依然不见有任何异动。”

    蒙梁虽然并非大周人士,但对于长安城中的一切多少知道一些,在听闻徐寒此言之后,他微微一愣。

    “徐兄的意思是祝贤还不知道祝龙起的死讯?”

    昨日他和徐寒赶到之时,祝龙起已经是一具死得不能再死的尸骸,徐寒倒也机警,在苏醒过来之后,便赶忙命人将那具尸骸给抬到了天策府。

    “虎毒尚且不食子,祝贤就祝龙起这么一个儿子,我想他祝大首座就是再冷酷无情在听闻在知道自己儿子的死讯之后,也不可能如此淡定。如今观长夜司的做派,想来应当对于祝龙起的死还不曾知晓,或许正如我所料,祝龙起与朗朝沙一起绑架子鱼,或许只是他们的擅自行动。”徐寒点了点头,沉声言道。

    “可是祝龙起别院的惨状,恐怕祝贤已经知道了,他在我诛灭了顾赵二家之后依然不曾行动,估摸着是以为祝龙起如今在我手中,这么看来那前来要人的使者恐怕已经走在路上了。”

    “若是如此,那这祝龙起死去的消息终究还是瞒不住。”蒙梁闻言眉头也随即皱起,他很明白这事情的严重性。“那徐兄打算如何应对?”

    二人经历过昨日的事情,也算是同患难共生死,加之那把刑天剑的缘故,蒙梁也因意识到徐寒的身份可能与南荒剑陵,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因此在这时,免不了有此一问。

    徐寒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说道:“正如蒙兄所见,我这天策府,旁人听上去声名赫赫,实际上却是外强中干,若是祝贤真的铁了心要为他儿子报仇,恐怕徐某与天策府都难逃此劫。”

    “那徐兄就准备如此坐以待毙吗?”蒙梁闻言心头顿时一沉。

    徐寒却在那时转头看向蒙梁,微微一笑,言道:“当然不。”

    “所以我来寻蒙兄,便是请蒙兄帮在下一个小忙。”

    蒙梁闻言当下便回应道:“昨日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恐怕早已身首异处,有何难处徐兄尽管开口,我蒙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用如此。”徐寒又是一笑。“只是想请蒙兄将子鱼安全的带回陈国。”

    蒙梁闻言一愣,他不由得看向徐寒,“我们走了,那徐兄当如何办?”

    “蒙兄应当听说过那位祝首座的为人,生性多疑,睚眦必报。虽然祝龙起是死于我之剑下,但他若是追查起来,子鱼定然也逃脱不了干系,以他的性子必然会对子鱼出手,留在长安,有百害而无一利。”徐寒沉声言道。

    “可是...”在蒙梁心中徐寒是为了救他,方才唤出那修罗真灵与离尘境的强者对抗,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修罗战败之后,刑天剑失控,才致使祝龙起的死于非命。此时他若是对此事不闻不问,带着方子鱼就这样离开,于心不安。

    “蒙兄不必介怀,子鱼遭此劫难,险些酿成大错。其归根究底还是徐某人怀璧之罪,若是子鱼真的因此有个三长两短,你又让徐某如何心安?”徐寒似乎是看出了蒙梁的心思,他笑着宽慰道。而说道这里,徐寒的脸上忽的浮出一抹揶揄之色,他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再次说道:“况且,若是在下没有看错,蒙兄对子鱼...”

    徐寒的话并未说完,但话里的意思配上他脸上的笑意,却是再明显不过。

    方才还一脸正色的蒙梁听闻此言,少见的脸色一红。极为焦急地辩解道:“玄机是我的弟弟,他们二人两情相悦,我只是...”

    “好了好了,在下在下明白。”徐寒本是想要缓解一番二人之间凝重的气氛,却不想自己这位便宜师兄反应如此激烈,他赶忙打住了这个话题,又言道:“蒙兄就是为了子鱼也不可在此以身犯险,况且你带着子鱼离开,我便少了些许顾虑,不用被祝贤掣肘反倒有利。况且,蒙兄觉得以蒙兄的修为留在这里又能帮到天策府什么吗?”

    徐寒的话多少有些不敬的味道。但蒙梁却并不因此而恼怒,他皱着眉头微微思索之后,方才问道:“那徐兄可有想好如何应对?”

    “蒙兄放心,徐某人可不会坐以待毙。”徐寒言道。

    听闻此言的蒙梁又沉默了一会,终是点了点头,“那好吧,徐兄放心一旦我将子鱼送回了陈国,待到陈国之乱平定,我必定赶回长安!”

    见蒙梁终于答应了下来,徐寒亦是脸色一喜。

    “事不宜迟,蒙兄这便去准备吧,此事瞒不了多久。”徐寒又说道。

    既然下了决定,蒙梁也不是扭捏之辈,他重重的点了点头,言道:“好。”

    这话说罢,他转身便要去向屋内,准备收拾好一切便迅速离去。

    徐寒看着他的背影,像是忽的想到了什么一般,开口唤道:“蒙兄!”

    “嗯?”蒙梁闻言转身疑惑的看向徐寒。

    少年在那时朝着他露齿一笑,言道:“若是有缘见到了墨师伯,带徐某向他问声好。”

第八十四章 惜命搏命

    牙奇山相较于成名已久的大渊山亦或者昆仑来说,算不得如何巍峨险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山势虽然如狼牙一般,孤立高耸,但却远未至无人敢于攀登的地步。以太阴宫在天下间的赫赫威名,太阴宫外理应早已布满了慕名而来的文人墨客。而事实上莫说是太阴宫,就是牙奇山方圆百里之内也鲜有人迹。

    这当然有其根源所在。

    一行人朝着山顶攀登,苏慕安在得到元归龙的同意之后,自然有过一阵短暂的欣喜。但转念又意识到,此去并非玩乐,更不是寻亲唤友,而是一场死战。少年的心思,又深沉了下来。

    时值一月初春,牙奇山上草长莺飞。此处本就鲜有人至,故而山林中的鸟兽似乎对诸人并不存在多大的敬畏,反倒是时不时有些不知名的鸟兽,立于诸人身旁好奇的打量。

    此景也算是上罕有,但苏慕安却并未有细细观赏的心思,他低着脑袋跟在诸人身后走了好一会儿的光景,这才终于鼓起了勇气,抬头看向身前的三人问道:“你们一定要去吗?”

    少年的声音青嫩,暗里却带着浓浓的困惑。

    三人并未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迈着步子继续向前,很显然,这便是他们的回答。

    “为什么?”

    少年再次问道,语调中的不解,愈发浓重。

    三人似乎都知道此去不过死路一条,既然明知是死,那为何还要去?在少年看来,这多少有些愚笨。

    死。

    对于像他这般年纪的少年来说,终究是一个太过沉重的字眼,他甚至,还并不能完全理解死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爹死了,死在长夜司,祝贤的手中。他为此很是伤心,也很是愤怒。这方才有了来到这牙奇山的山脚下,寻到元归龙,学得一身刀法际遇。

    在他仅有的认知里,他爹的死,便意味着他再也看不见那个男人,喝得醉眼朦胧,然后给他高声吹嘘着他们祖上何等了得,何等风光;便意味着他永远都无法再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再触摸他下巴处的胡渣;也意味着他永远无法亲口对他说出那句再见。

    他觉得这对于他,对于他爹,都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

    因此在少年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里才有那么多的困惑,那么多的不解。

    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去做一件注定悲伤的事情呢?

    似乎是听出了少年语调中的哭腔,元归龙停下了脚步。

    马靴踩在山林中枯枝败叶铺就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轻柔低沉,又戛然而止。

    身旁的墨尘子与宁竹芒也在那时停了下来。

    少年微微一愣,他以为他就将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但下一刻,只听哐当几声脆响,三人背后的刀剑出鞘,还不待少年弄明白这是为何,地面却开始猛地震动,一只巨大的蟒蛇自枯枝败叶之下猛地窜出,他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腥风自它嘴里喷出,然后它庞大的身子便遮住天上和煦的春光,嘶吼着朝着诸人扑杀而来。

    ......

    “徐府主在下已经将祝首座的诚意尽数传达,徐府主究竟做何决定,还请府主大人明示,小的也好回去交差。”一身黑衣的儒生笑盈盈的站在天策府的大殿中,拱手言道。

    殿门之中并无太多人手,除开坐在首座上的徐寒便只余叶红笺与楚仇离二人,当然还有几位那儒生带来的甲士。

    徐寒眯着眼睛看着那儒生,并未在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

    “你便是青狐部的御使大名鼎鼎的玄罗?”

    “正是在下。”那儒生拱手回应,态度恭谦。

    “听闻阁下神机妙算,今日一见气度果然非凡。”徐寒感叹道。

    那儒生闻言皱了皱眉头,嘴里的态度依然恭敬:“谢过府主谬赞,在下也听闻府主殿下行事雷厉风行,本心生向往,今日一见却颇为失望。”

    徐寒眉头一挑,问道:“哦?何如?”

    “你我之立场,恭维之言有何意义?我只求府主一个答复,府主却顾左右而言他,莫不是太作女儿态了些?”儒生笑着回应道。

    这话出口,一旁的叶红笺眉宇间顿时煞气涌动,她当下迈出一步,便要喝骂,可却被徐寒伸手拦住。

    “回去告诉祝首座,待到我将顾赵二家的恶徒一一定罪,祝公子便定会安然无恙的被送到祝府的门口。”徐寒沉声回应道。

    “府主大人这是哪门子的道理,那若是你一日审不完那顾赵二家之人,难不成我家公子便要一直住在这天策府吗?”儒生皱了皱眉头,反问道。

    “祝首座的诚意在下感受到了,玄御使只需带话回去,若是真要讨价还价,那恐怕得请首座大人亲自来一趟吧。”徐寒看着那儒生,似笑非笑的言道。

    这话的意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徐寒是说想要了却此事,玄罗的身份显然不够。

    那儒生顿时语塞,他沉吟了好一会光景之后,方才再次言道:“那容在下见一见公子,确定其是否安全终归是可以的吧?”

    “早问长夜司麾下白凤部御使冉青衣情报网络天下,这长安城中但凡异动都瞒不过她的眼睛,阁下若是真的担心祝公子的安危,去问问那冉大人即可,何须一见?”徐寒却在那时站起了身子,淡淡的说道,而此言说罢,他便再不给对方任何发话的机会,看向一旁的楚仇离便说道:“楚大哥,送客。”

    一旁的楚仇离闻言咧嘴一笑,走到了那黑衣儒生的跟前,伸出手言道:“请吧。”

    那儒生虽然心有不甘,但却也只能是在狠狠的盯了徐寒一眼后,拂袖离去。

    ......

    待到儒生被楚仇离带着离开大殿,诺大府门之中便只余徐寒与叶红笺二人。

    “鹿先生与侯统领何时才能回来?”在一段不长的静默之后,徐寒出声问道。

    身旁一袭红衣的少女看了徐寒一眼,回应道:“大黄城距离长安虽然不愿,但这一来一回怎么也得花去半月的光景,况且...”

    说道这里的少女顿了顿,又才言道:“况且即使他们能够赶回来,你觉得会是长夜司的对手吗?”

    “嗯?”徐寒听出了少女语气中那抹无奈,他转过了脑袋看向女孩。

    叶红笺顿时叹了一口气,声音被刻意压低了几分:“祝龙起其实已经死了对不对?”

    徐寒眸中的诧异一闪而逝,他问道:“你怎知道?”

    叶红笺白了他一眼,幽幽言道:“今日一早蒙梁便带着方子鱼上了路,行色匆忙,岂会无事,况且羁押祝龙起威胁祝贤这样的招数...无异于饮鸩止渴,你就是再蠢,也不会想到这样的法子...”

    “连你都瞒不住,想来我们的祝大首座很快便会回过味来。”徐寒轻叹一声,眸中充斥着担忧之色。

    “你太过冲动了些。”叶红笺不无责怪的言道。

    “你应该很清楚,方子鱼对外是陈国未来的皇后,祝龙起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她如何...”

    叶红笺轻声言道,只是话未说完,便被徐寒打断。

    “世事无绝对,我不敢冒险。”

    “小寒,天策府本就风雨飘摇,之前刘箫兄妹的事情也就罢了,子鱼之事本就无碍,你亦是如此,天策府经不起你如此折腾...”叶红笺显然对于此事颇有些耿耿于怀,在那时再次言道。

    “无碍?你可知若不是我与蒙梁及时赶到,子鱼险些便被那混账毁了清白?”徐寒亦转身言道,声音不觉间大了几分。

    这话出口,叶红笺顿时一愣,一时间不知但如何回应徐寒此言。

    “若是你身处此境,难道你也不希望我来救你吗?”徐寒却沉声问道。

    叶红笺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沉默良久,终是言道:“若这样的代价是将天策府置于险境,我...”

    “并不希望...”

    徐寒如何也未有想到叶红笺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他当下便是一愣,脸色微变的退回到了身后的木椅旁。

    叶红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决绝了一些,她压低了声线,又言道:“小寒,你是天策府的府主,你手上握着不是你一个人的生死,你要想得明白,要权衡得失...”

    于森罗殿做过数年杀手的徐寒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听闻此言,脸色却依然难看。

    “很多时候个人的生死,与大周的黎民百姓比起来,不值一提,你要懂得割舍,也懂得...”叶红笺暗以为自己的劝解有了作用,便继续说道。

    “红笺...”但这一次她的话并未说完便被徐寒生生的打断。

    “嗯?”叶红笺一愣,看向那脸上神色深沉的少年。

    “你似乎搞错了些什么?”少年忽的笑了起来。

    “什么?”

    “我接手天策府为的可不是什么苍生大义,亦不是什么黎民百姓,我为的只是我自己。”

    “我要活着...”

    “那你若是当真如此惜命,你更不该如此莽撞,你以为到了今日你与天策府还脱得开干系吗?”叶红笺心底也升起了怒意,她不无质问味道的问道。

    少年脸上的笑意在那时更甚了几分。

    他嘴唇张开再次言道:“徐某自然惜命。”

    “但有的人惜命只是为了惜命,而徐某人惜命...”

    “为的却是需要搏命的时候,有一条命可以去搏...”

第八十五章 好奇

    这上山的路,确实不好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苏慕安看着地上那具已经没了气息的蟒蛇尸骸,这才明白宁竹芒为何即使早已等得不胜其烦。也不愿意一个人上山。

    他一个人,大抵是走不上去的了。

    “别看了这样的东西越往上走要多少有多少。”看着还在发呆的苏慕安,元归龙平静的说道,言罢便转过了身子再次迈步朝着山巅走去。

    苏慕安这才回过神来,他赶忙快步跟上。

    “不是说到了天狩境修士便可飞天遁地吗?师父你们为何不直接飞上山去?”他嘴里却是忍不住将心头的疑问尽数道来。

    “太阴宫素来最喜这故弄玄虚的法门,此山周围早已被他们布下了禁制,即使仙人未得允许,也难以在其上动用仙力飞行。”宁竹芒撇了撇嘴,看似不屑,但语气里却多少有些想要而不可得的酸味。

    “玲珑阁传承数千年,就是比不得这太阴宫的底蕴,想来这般守山大阵也理应不曾缺少。”苏慕安心思简单,听不明白宁竹芒的感叹,但一旁的墨尘子却是接过了话茬,如此问道。

    宁竹芒却在那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墨尘子一眼,叹了口气言道:“当年芒极剑仙修炼了魔功,入魔之后一场大战,玲珑阁数千年底蕴,尽数作古...”

    墨尘子当然知道,那所谓的魔功就是芒极剑仙道盗走南荒剑陵的《大衍剑诀》之后,将之与玲珑阁世代相传《千字剑典》杂合在一起而铸成的功法。

    这件事对于玲珑阁这样的名门正派来说,自然不会是一件光彩的历史。宁竹芒以魔功二字一笔带过,墨尘子自然也不会去点破。

    “芒极剑仙也是一代宗师,师兄王阳明对其也颇有赞赏之意。能促使他做出当年那般的事情,我与师兄都以为这其中或许还存在些许猫腻。”墨尘子沉声言道。

    宁竹芒闻言却是不以为意,只以为这是墨尘子在安慰他而已。他摆了摆手,苦笑言道:“人食五谷,便有六欲七情,即使仙人也难以幸免...这事看似不可思议,其实亦在情理之中。”

    说完这话的宁竹芒便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他转过了身子,作势就要继续朝着山顶走去。

    “芒极剑仙是世上少有的剑道宗师,他早已修得剑心通明之境,寻常人或可被这重利所诱,但想要动摇一位剑心通明之人的心智,如此却是远远不够。我之所言可并非虚妄,而是却有此等猫腻。”墨尘子一本正经的看向宁竹芒,再次言道。

    宁竹芒此时倒也听出了味道,事关玲珑阁千年清誉,他不由得下意识的便追问道:“何等猫腻?难道真的有人在背后蛊惑师伯?”

    不过此问方才问出,他便又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

    “罢了,此事你还是不要告诉于我吧,我这将死之人知道的太多,反而去得不够安心。不好,不好。”

    这话出口,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苏慕安便忍不住接过话茬,言道:“既然不想死,那就不要去了不就好了吗?”

    这个在苏慕安看来理所当然的逻辑,落在了三人的耳中,他们却不由得相视一笑。

    “世事多艰难,岂能尽如人意?”元归龙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打算给自己这个徒儿讲明白这个道理。

    “那你们究竟为了什么?”好不容易插上话的苏慕安自然不会轻易的放过这个机会,他又在那时问道。

    元归龙想了想,说道:“公道。”

    墨尘子微微颔首,言道:“规矩。”

    二人的话简单明了,听得苏慕安是云里雾里,愈发的疑惑,他只能在那时将目光落在一旁的宁竹芒身上,相比于自己沉默寡言的师父,以及这位高深莫测的墨剑仙,在苏慕安的心里,宁大叔倒是显得平易近人得多,他一脸期待的看着对方,想要从他的口中得出一个他能理解的答案。

    在苏慕安期待的目光下,宁竹芒却为难了起来。

    他拼着性命不要来到这牙奇山,厚着脸皮搭上了元归龙与墨尘子的战车,想要随着他们一同上山,自然有他的所求。

    譬如他想要搞明白,那道弑君救世的箴言,究竟从何而来?亦想要搞明白,那位无上真人,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要救世,还是乱世?

    这些心思自然是可以说出来的东西,但终归没有元归龙与墨尘子,二人那简单明了的两个字眼,来得干净利落。这元归龙代表着天策府,墨尘子代表着南荒剑陵,而他作为玲珑阁曾经的掌教大人,自然不愿意丢了玲珑阁的颜面。

    所以宁掌教大人在那时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想要找出两个字眼,能够如实表达出他的想法,又不失了体面。

    只是想来想去,宁掌教也没有想出一个靠谱的词藻。倒是墨尘子与元归龙见他,久久不曾言说,也将目光递了过来,在三人的注视下,宁竹芒憋红了双脸,终是是吐出两个字眼:“好奇。”

    这样的说辞,莫说是苏慕安,就是墨尘子与元归龙也在那时脸色古怪。

    宁竹芒自知失言,顿时老脸一红,在三人古怪的目光下却是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吼!

    就在他自觉无地自容不知当如何混过此事之时,远处的山崖上却忽的响起一声呼啸。

    四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只背身双翼,通体漆黑,身高三丈开外的猛虎正眸中寒光闪彻的注视着他们。

    “黑魔虎?”墨尘子的双眸一凝,沉声言道:“想不到这太阴宫中竟然还圈养着如此妖物...这无上真人当真是活得久了,胆子也大了。”

    人族与妖族相安无事多年,黑魔虎这样的妖物宁竹芒也只是在书中见过记载,活物尚且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他却没有诧异的心思,反倒是心底暗暗感谢这妖物解了他的围。

    为了一示心中的感激,宁掌教在那时大喝一声,一脸正气凛然的言道:“妖物纳命来!”

    说罢身子一震便率先扑杀了上去。

    “宁掌教小心!”只是这方才杀出,身后便传来了墨尘子的惊呼。

    宁竹芒心头一愣,这才记起书中所言:黑魔虎,天赋异禀之物,背生双翼,身高数丈,成年之日,修为直逼半步仙人。

第八十六章 献计

    太阴宫的巍峨大大出乎了苏慕安的预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看着眼前的学宫,苏慕安很是震撼。

    当然这样的震撼并不仅仅源于太阴宫本身的古朴与庞大。

    而是千丈孤崖之上,楼台静默,鸟雀萦绕,霞光照下,浮云摇晃。这一切在苏慕安眼中所组成的画面,莫名的让少年心神摇晃。

    少年短短十余年的生命中却是从未想过世上还有如此奇观。

    “朝来仙鹤鸣,夜里咫尺星。”

    “太阴宫果真名不虚传。”同样心生感叹的还有那位宁掌教。

    只是他额头前尚有几处淤青,一身宽大的黑袍上也有好几道豁口,模样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狈。

    这些当然都是那只名为黑魔虎的妖物所致。

    一路走来诸人这般的妖物遇见了十只有余,宁掌教吃了亏,学得聪明了些,不再出手,都交给了身旁的两位仙人大能。

    此刻感叹虽是有感而发,却免不不了招来少年古怪的目光。

    “咳咳。”宁掌教自知之前所行太过莽撞,脸色不免一红,咳嗽一声便静默不言。

    “宁兄其实不想死对吧?”这时,身前那位刀客却忽的出言说道。

    宁竹芒闻言愣了愣,理所当然的回应道:“若是可以谁不想好好活着?”

    只是听闻这话的刀客便没了下文,淡淡的点了点头,说道,“走吧。”

    ......

    一行人这方才迈开脚步,不远处学宫之中便传来,一道沉闷的声响。那巨大的宫门,在那时被人从内向外推开,一位身着白衣的年轻儒生迈着步子,缓步来到了诸人跟前。

    那儒生年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样子,模样俊美。行走间宽大的衣袂飘零,山上的霞光与云雾,似有所感,隐隐围绕在他的周身,他漫步走来,好似谪仙落尘。

    “在下孟承圣,奉师命前来迎接各位贵客。”儒生左手在后,右手在前,四指伸出,拇指收拢,于身前一握。朝着诸人盈盈一拜,头低过双肩,袖盖其发簪。

    那是极为标准的一道拜礼,即使是最精通礼乐之人,也难以从他这一拜之中挑出任何的毛病。

    诸人纷纷回礼,唯有苏慕安,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暗暗腹诽道:“既然是贵客,为何山间还有妖兽拦路。”

    少年的性子太直,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

    当然他也只是想要表达心头的不满,话音压得极低,但却依旧没有瞒过了儒生的耳朵。

    如生在那时,淡淡一笑,温言说道:“学宫的名声太旺,免不了有心存侥幸之人,想着要在此处寻上些好处。但毕竟是,清修之地,容不得太多世俗纷争。故而设下些妖兽,一是护卫宫门,二是阻拦顽劣。只是却不想...”

    说到这里的儒生顿了顿,抬眸忽的望向不远处的山林中,这才又说道:“就是天罗地网,也只能防君子,防不了小人。”

    诸人闻言皆是一愣,但不待他们弄明白这位儒生话里的意思。

    那山林之中却忽的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

    “世人都说,太阴学宫如深潭密林,其间藏龙卧虎不计其数。在下曾不以为然,今日一见才知坐井观天,瞒得住仙人,亦不满足阁下啊。”那来者一身黑袍,上绣游龙,却不似一般真龙威严霸道,反倒是双目赤红,阴气森严。

    他的出现让周遭诸人纷纷一愣,而那位素来处事淡漠的元归龙更是眉头一挑,脸有异色。

    “你怎么来了?”他沉声问道,目光却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对于他的装束极为不喜,元归龙少见的皱起了眉头。

    “世人皆言太阴宫中能人异士不计其数,每日苦算,推演天地变化,世事上下千年都逃不过他们的算计,只要有人攀上这座牙奇山,去到宫中,便可求取一道箴言。你心中有惑,我心中亦有惑,如何来不得。”男人反问道,嘴角挂起一抹浅笑。

    元归龙闻言微微沉默,然后抬头问道:“你所求何物?”

    那人淡淡一笑,回道:“对错。”

    元归龙再次静默了下来。

    “太阴宫的规矩立在那里,你虽然此行为我不耻,但既然来了,那边一起入内吧。”年轻的儒生在那时说道,算是揭过了二人的对话,一行人互望一眼,终是在那时随着那儒生步入了那座巍峨的学宫。

    ......

    祝府的大殿之中,手握大周军政的祝首座来回踱步。

    台下长夜司各部要员以及以司空白为首的江湖大能们纷纷眼观鼻鼻观心的静默不语。

    “都说话呀,怎么都哑巴了?我儿现在究竟在何处?是死是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祝贤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

    台下诸人依然不语。

    祝贤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的嘴唇上下颤抖着言道:“我儿...是不是已经...”

    话未说完,台下一位身着青衣的美艳女子便迈出一步走到了大殿正中,朝着祝贤拱了拱手,言道:“首座节哀。”

    跟随祝贤多年,他们当然明白有些消息得他们来说,而有些消息却只能由这位首座大人自己来说。

    祝贤顿时脸色一白,身子跌坐回了身后的木椅上。

    大殿之中在那时再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高台上的祝贤脸色阴晴变化,最后愁然问道:“尸身呢?”

    “估摸着应该在天策府的手中。”一身黑袍,儒生打扮的玄罗起身言道。

    “那还不去给我抢回来!”祝贤勃然大怒,“公孙明!我命你领贪狼部一千暗狼卫给我踏平天策府,不留活口!”

    台下那位身着黑甲,面上生有一道贯穿整个脸颊刀疤的男人站起身子便要领命。

    那青衣女子与黑袍儒生,微微皱眉,却并未言语。

    他们很清楚,这并不是他们插嘴的时候。

    “祝兄。”

    而在那时,那位在一旁静默不语良久的仙人司空白却是站起身子迈出一步,走到了大殿正中。

    “嗯?”祝贤沉眸望向那老者,眸中煞气涌动。

    可司空白对此却是闻所未闻一般,拱了拱手继续言道:“此行不宜。”

    “有何不宜?我儿惨死,做父亲的难道为他洗刷冤屈也不行吗?”祝贤显然已经怒火攻心,他大声吼道,眸中烈焰熊熊,好似要燃尽一起。

    “祝兄丧子之痛,在下自然理解。可祝兄也得弄明白,祝公子究竟为何而死?”司空白淡淡的回应道。

    “为何而死?还不是因为那该死的刑天剑,还不是因为那该死的徐寒。”祝贤沉着眉头,眸中的煞气又重了几分。

    “是啊,就是那刑天剑。祝公子临死都忘不了为祝兄取回此剑,杀了狗皇帝,救苍生于水火,救黎民于苦难。”司空白神色肃然的言道:“那元归龙现在还活着,冀州之地,大周咽喉,尚且握在天策府的手中。祝兄若是贸然行事,能逞一时英雄,报了杀子之仇,固然快哉,但那元归龙若诗不管不顾,与祝兄搏命一战。岂不是将长夜司十余年来的苦心经营,付诸一炬,到最后又如何去九泉之下见令公子呢?”

    “那难不成元归龙一日不死,我就任由那徐寒继续逍遥快活?”祝贤的脸色微变,虽然话里依然不曾妥协,但语气之中却又明显松动的痕迹。很多时候,所谓父子之情,手足之谊在那座万人之上的宝座面前,显得是如此的无足轻重。

    “首座大人无需介怀,我们已经得到消息元归龙去了太阴宫,以他的状况,这一趟大抵是有去无回。”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位紫袍少年忽的迈步而出,立于那司空白的身后,拱手言道。

    “哦?”祝贤眉头一挑。

    “首座大人应该比在下清楚,天策府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自前朝第一任天策府府主创立以来,天策府便奉行着,他所谓的苍生大义。不曾不忠于任何皇权,而待到首座大人登临大宝之日,这样的天策府未尝不是一个可以用来安抚民心招牌又或是平定内乱的利剑。”紫袍少年缓缓言道,虽然语调恭敬,但暗里却蕴含着一股让人心折的笃定。

    “你觉得以那徐寒的架势,他能为我所用?”祝贤闻言,眼睛顿时在那时眯了起来。

    紫袍少年,听闻此问,却是淡淡一笑。

    “首座大人这是何意?那徐寒杀了祝公子,首座大人必然对其恨之入骨,岂能让他再执掌天策府。更何况徐寒此人,与天策府你来府主的做派格格不入,自然不能委以重任,所以在下......”

    紫袍少年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却不再言说,反倒是一脸笑意的看着祝贤。

    祝贤一愣,这才言道:“你有何话但说无妨。”

    “在下这里有一妙计,其一可令天策府易主,其二可令徐寒乖乖交出刑天剑,其三或可还借机除去此人,以解大人丧子之痛。”

    这话出口,祝贤顿时眼前一亮,他赶忙言道:“何计?快快说来!”

    那紫袍少年在那时便迈步上前,周遭护卫见状本要出手阻止,却被祝贤一个眼神生生的瞪了回去。

    只见紫袍少年来到祝贤身旁,附耳轻言了几句。

    方才还面色阴沉的祝贤顿时眉开眼笑,他指了指台下的司空白大笑言道。

    “司空兄教徒有方,玲珑阁后继有人啊!”

第八十七章 独行

    徐寒端坐在天策府的大殿中,对面坐着一位老者,身材干瘦,老态龙钟,但眸子里却闪烁着骇人的光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一老一少似乎已经坐了许久。而人案前上的茶壶,已经被换了三次,但即使到了此刻,却依然没有人率先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

    轰!

    忽的昏暗的天际响起一声春雷,将二人的侧脸照得明晃晃。

    淅淅沥沥的春雨悄然而下,顺着大殿外的屋檐于府门前形成了一道雨帘。

    静坐良久的少年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看向老者,沉声问道:“初见丞相时,丞相曾言虎隐狼群之下,龙潜蛟蟒之中。”

    “徐某可否问一句,究竟谁是龙,谁是蟒?”

    眯着眼睛享受着甘甜茶水的老人闻言,在那时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少年一眼,说道:“府主心有所惑?”

    “天地浩瀚,有宇宙洪荒,有日月星辰,人之于天地,不过蝼蚁,岂能无惑?”

    徐寒不动声色的回应道。

    “真龙失德,天降灾祸,可化泥蛇。蛟蟒得势,从云从风,扶摇为龙。”

    “是龙是蟒,对于府主来说真的重要吗?”

    老人笑呵呵的言道,目光炯炯直视着少年。

    徐寒听他此言,知道是无法从他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不再纠结此事,转而又言道:“十九年前,帝君弑父,一个婴儿,在青州边城被一乞丐拾到,抚养成人。十二年后,老乞丐冻死风雪之中,那小乞丐,几经波折,拜入了天策府的夫子门下,以天策府府主的身份,重新回到长安。而恰好这个小乞丐,便是当年唯一一个从帝君的刀戟下活下的皇子。”

    “你丞相大人的见识,以为这世上是否真的会有这样的巧合?”

    说完这话的少年抬起了脑袋,对上了老人炯炯的目光,分毫不让。

    “府主大人若是介怀此事,我想大可不必。这世上所有的巧合,都是巧合,也都不是巧合。只是有人,喜欢那样的巧合,便有了巧合;而有些人不喜欢那样的巧合,便将之归咎于命终注定,又或者天定其数。”

    “这么说来丞相大人也觉得这一切背后,是有人在暗中操作。”

    “究竟是有人暗中操作,还是命运使然,我一皓首匹夫怎说得明白?”张相笑了笑,又言道:“就好比长夜司在大周呼风唤雨的日子里,总有些忠臣良将痛心疾首,说他祝首座祸乱朝纲,为害苍生。”

    “但老夫却从来不说。因为我知道,即使没有祝贤,也会有刘贤张贤又或者徐贤,总归是会有那么一个人,出来做这些事情,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需要这样一个人出现,所以就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老夫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那些喝骂祝贤的忠臣良将,早早的便死在了长夜司的大牢,而老夫还拖着这把老骨头好端端的活着。”

    “所以,老夫觉得有些事情,甚是可笑。”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想要争命搏命,想要跳出这世上的规矩,与他以为的某些人给他既定的路。他以为这样活着才是真正的活着,其实争来争去,到最后谁又说得清楚,你争来的命,搏来的命,是不是也是某些人早已给你安排好?”

    老子说完这话便收了声,他看着少年,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在等待着些什么。

    徐寒在那时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变,随即低下了头,静默了下来。

    这时,天策府大殿的门被人推开,以叶红笺为首的诸多天策府的府军,亦或者这些日子招入的要员在那时鱼贯而入。

    这些人到底脸上神色疲惫,且多数的衣衫湿透,显然是冒雨前来。

    这一两日对于扳倒了顾赵二家的天策府来说却并不好过,祝龙起的死终究没有瞒过祝贤。

    但这位祝首座倒是也颇为沉得住气,并没有像诸人担忧的那般领着大批人马,直直的踏平天策府,他只是派出了些许贪狼部的杀手,刺杀天策府在外行事的人员。经过几次扩张的天策府,约莫一千余人,以贪狼部的实力,想要在一日间将这些天策府中之人刺杀大半,并非难事。

    但长夜司却刻意为之,将死亡人数每日控制在二十余人左右,似乎并不打算一鼓作气将天策府碾碎,而是想徐徐图之,逼得天策府众人人心惶惶。

    徐寒于此时下令招集诸人回到府中,他们皆以为是要商讨应对之策,故而此刻看向徐寒的眼神里既满怀期待,同时也不无责怨之色。毕竟若不是徐寒一意孤行,杀了祝龙起,天策府又何至于落到如今的田地?毕竟如今的天策府早已不同往日,新招入府的近千人岂能如那些府军一般,置生死于度外?

    徐寒随即在那时沉着目光扫视了一遍诸人,却并未有在第一时间发言说些什么。

    他反倒是在那时侧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老人,面容沉寂,眸子里却又带着一缕似有似无的笑意,他问道:“命数叵测,争之无用。那若是有人不信这个邪,非要争一争,那又如何?”

    老人闻言,对于台下的诸人视若未睹,他抬起头看向少年,嘴角同样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就劳烦带上被世人唾弃的骂名与万劫不复的觉悟。”

    “是吗?”徐寒轻声言道,像是询问,又像是呢喃。

    但下一刻他便站直了自己的身子,看向台下的诸人。

    “祝龙起死了,死在我的剑下,祝贤也知道了此事,他自然不会放过天策府。但却如红笺所言天策府的存亡事关天下苍生,天策府倒了,苍生无望,大周无望。”

    “这件事情说到底皆是徐某人意气用事,刚愎自用所造成。”

    “但事已至此追究无用,唯有思虑一破局之法,方可度过此番大难。”

    “不知诸位可有妙计?”

    徐寒说罢,目光便再次在诸人脸上扫过。

    只是面对徐寒的目光,诸人大多数都低下了脑袋,沉默不语。但亦不乏少数人忿忿不平,显然并不喜徐寒此刻这还依然高高在上的态度。

    徐寒看了一圈,见依然无人答话,这才言道:“在下倒是心有一计。”

    这话出口,诸人顿时望向徐寒,眸中满怀期待,就连叶红笺也亦是如此。

    “此事说到底终究是因我一人而起,祝贤想杀的也只是我一人,天策府毕竟还有大黄城与剑龙关作保,他不敢妄动。”

    “所以,即今日起,我便卸去天策府府主之位,交由叶红笺接替。”

    “从此,我徐寒与天策府再无半点瓜葛。”

    这话出口,顿时满座皆惊,诸人都在那时纷纷朝着徐寒递来诧异的目光。反倒是与之最为亲近的叶红笺却神色平静,目光淡然。

    而徐寒再说完这话之后,便伸手摸向自己的怀中,掏出了那道府主令,将之放在了案台前,身子便随即在诸人的注视下迈步走出了大殿。

    在来到殿门口处,他微微停顿。

    诸人见状亦是一愣,而不远去却在那时窜出一道黑色的身影,却是那只黑猫。

    它朝着徐寒轻轻叫了一声,然后身子一跃,便来到徐寒的肩头,亲昵的用脑袋蹭着他的脸颊。

    少年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这才再次迈步,朝着殿外走去。

    春雨绵绵依旧下个不停。

    雨水落在屋顶,于屋檐处倾落,形成一道雨帘。

    屋内与屋外,被那道雨帘切割成了两个世界。

    屋内诸人注目而望,或心存不忍,却又不乏捡得一命的侥幸。

    屋外,细雨绵绵,少年漫步而行,雨水转眼便将之衣衫浸透,他犹若未觉,依然固执前行。

    如游弋荒野的虎豹,虽形单影只,却生人难近。

第八十八章 买定离手,落子无悔

    雨还在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明明的春雨浇湿了整个长安城,这座千年古都,在细雨中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以至于街对角的那座黑压压的府邸,看上去也显得有几分不真切的味道。

    “老先生这是买房的银钱,你清点一下。”肩上站着黑猫,右臂绑着白布的少年,恭恭敬敬的给老人递上了一个钱袋。

    那穿着麻衣的老人接过钱袋,在手上微微掂量顿时眉开眼笑。

    “够了够了。”他连连点头说道,随即便向少年告了辞,缓缓退下。

    少年目送老人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朦胧的细雨中。少年这才转头看向眼前这间房屋。

    那是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院落,木质的府门破败,上面甚至还有几处缺口,似乎是被风雨所腐蚀,久未修补。

    少年看着那府门,却很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对于这个新的住所很是满意。

    “玄儿,从今天起咱们就住这里了。”他笑着看了看肩上的黑猫,伸手摸了摸黑猫的脑袋。

    那黑猫眨着自己琥珀色的眼睛,歪着脑袋看着少年,似乎并未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不过却又很享受少年的抚摸,它朝着少年的颈项上蹭了蹭,喉咙里发出满意的咕噜声。

    少年见状会心一笑,他转过了身子,看向街的对角。数道暗中窥探的目光,在那时收了回去,少年不以为意,他看着对面那座黑压压的府邸,朝着那里盈盈一拜,高声言道:“从今日起,徐某便要与首座大人为邻,还请首座大人多多指教。”

    他如此说罢,也不管那些暗中窥视的豺狼,转过身子便走入了那座小小的府院。

    ......

    “徐大哥,在祝府旁买了一处宅院,住了下来。”刘箫朝着叶红笺拱手言道,男孩的眉头微皱,显然对于此事颇为担忧。

    坐在府主位置上的叶红笺侧眸看了看刘箫,不得不说的是这个少年,倒是颇为聪慧,短短几个月的光景便将天策府的事情了解的极为透彻。如今新入府的近半数人员,都是由少年负责管理。

    “怎么?担心他吗?”叶红笺问道。

    “嗯。”刘箫点了点头,倒也并不隐瞒自己心中的想法。“徐大哥做事虽然鲁莽了些,但说到底也是为了天策府,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离开。”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叶红笺沉声言道。

    “那难道我们就看着他去送死?”少年对于这样的说辞颇为不满。他可是很清楚的记得,若不是当初徐寒冒着生命危险,前去顾公子的府院,他与他的妹妹会落得如何种田地,端是不敢想象。

    “怎么?想去找他?”叶红笺眉头一挑问道。

    少年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茉儿知道此事吗?”叶红笺却并不与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反是如此问道。

    少年摇了摇头:“依照您的意思,这个消息尚未对茉儿还有可卿姐姐言说,但纸包不住火,她们迟早得知道。”

    “嗯。”叶红笺点了点头,“能瞒一时便是一时吧。”

    说罢,二人便陷入了沉默,而叶红笺却是眉头蹙起,脸色阴沉。

    少年见叶红笺如此,咬了咬牙,总是鼓起勇气言道:“叶姐姐,咱们还是去劝劝徐大哥吧。他一人在外,总归不是个办法,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解决,不好吗?”

    叶红笺闻言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这才说道:“你先稳住茉儿与可卿,让她们前往不要轻举妄动,此事交给我吧,我亲自去寻他一趟,看一看他究竟打算做什么。”

    刘箫听闻此言,顿时脸色一喜。他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好!好!叶姐姐放心,我一定拦住茉儿与可卿。”

    少年说罢便告辞退下。

    而叶红笺一人坐在诺大的府邸中,沉默良久,随即点了点头,喃喃言道:“冤家。”

    说罢,她亦站起身子,便要走出府门,去寻那人。

    可是待到她方才走到门口,一道身影却忽的出现在了那里。

    那是一个男人,一袭蓝色长袍,两鬓微霜,年纪四十上下。

    待到看清那人的模样,叶红笺不由得轻呼道:“爹?”

    男人闻言,微微一笑。说道:“我们聊一聊吧。”

    ......

    夜色渐深,徐寒独自一人坐在破败宅院的房间内。

    屋内的木桌上点着红烛,烛火摇曳,将屋内的景象照得忽暗忽明。屋外春雨绵绵,依然不曾停歇,反倒是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玄儿蜷缩在那方才被轩整理好的床榻上,沉沉入睡。徐寒却端详着手中那把猩红色的长剑,目光深邃,不知在作何想。

    吱呀。

    这时院门方向传来一声轻响,那院落的木门便在那时被人缓缓推开。

    “小寒啊,你这院子不错啊!”那来者丝毫没有未经允许闯入府邸的自觉,进屋之后便大声的嚷嚷道。

    听闻那瓮声瓮气的声音,徐寒却也没有追究来者的失礼与冒犯,他站起身子,看向那提着两坛酒水大大咧咧走入屋内的男人,微微一笑,言道:“楚大哥怎么有空闲来此?”

    楚仇离迈步走入屋内,一脚的泥泞在被徐寒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地板上留下一排污浊的脚印,他却犹若未觉的大步走到了徐寒的跟前,将手中的两坛美酒哐当一声放在了徐寒的跟前。

    “来,喝酒。”中年大汉高声说道。

    言罢便熟练的扯下了酒坛上的封子,将其中一坛递给了徐寒。

    徐寒接过那半人高的酒坛,依然笑呵呵的看着男人,问道:“喝酒可以,可楚大哥得先告诉在下,来此所谓何事?”

    端起酒坛便要开怀畅饮的楚仇离闻言,顿时脸露不悦之色,他嘟嚷着说道:“小寒啊,你怎么也学得那些酸儒一般,凡事要问个究竟,我楚某人想喝酒便喝酒,找谁喝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天王老子都管不着。”

    只是这话显然不能打消徐寒的疑虑,少年依然端着酒坛,笑呵呵的看着他。

    知道不能蒙混过关的,中年大汉脸色一红,这才又小声言道:“天策府住得不舒坦,我看你这院子旁还有一处偏房,我收拾收拾便在这里住下吧,这酒就算房钱了!”

    徐寒自然听出了楚仇离话里的意思,他眯着眼睛看向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大汉,沉声问道:“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徐某人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楚大哥不想着离在下远一些,反倒一个劲的往我身上凑,莫不是太奇怪了些?”

    “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些腐儒的规矩,老子不懂。”

    “老子只知道我盗圣门的规矩。”

    “买定离手,落子无悔。”

    “楚某人下了注,便要一根筋的往前走。”

    “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第八十九 一袭青衣望故国

    牙奇山上,太阴宫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行无人围坐在案台前,太阴宫的招待很是热情,无论是此刻摆在面前的饭菜还是之前去过的为他们准备的厢房,都是上等的货色。

    这样的热情让苏慕安有些恍惚,恍惚得不太明白他们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之前一行人反复谈论着生死这样沉重的话题,他以为诸人与这太阴宫有着什么血海深仇,就像他与那长夜司的祝贤一般。

    他以为等待着他的会是一场刀剑相向的你死我活,却不想到头来是一场彬彬有礼的宾主尽欢。他满心不解,却不知当如何言说。他当然希望他们都活下来,只是事情真的会如他所愿的所见这般简单吗?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而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那屋子的房门被人推开。白日里迎接他们的那位儒生在那时缓步走入其中,朝着诸人盈盈一拜。

    “孟某见过诸位贵客,老宫主已经下令,明日便为诸位解惑,还请诸位准备好自己的问题。”儒生来去匆匆,在说完此言之后,便退了下去。

    “问题?什么问题?”苏慕安一脸疑惑的看向诸人,却见他们面色如常,显然对于此事早已知晓。

    “太阴宫乃是天下第一学宫,号称上下千年,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这时,那位与他们并不同路,而是在他们到达之后忽然出现的黑衣男人接过话茬言道:“上山的路虽然危险重重,但这世上之事素来回报与付出成正比,但凡能来到山门之人,便可向太阴宫提出一个问题,而太阴宫也必定会给出他们的答案。”

    苏慕安依稀记得眼前这个男人似乎与他的师父元归龙乃是旧识,他与他接触不深谈不上什么恶感,只是隐隐觉察诸人似乎对于此人都颇为不喜。他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是耐不住心底的好奇,出言问道:“这山林中的妖兽凶狠无比,太阴宫的一个问题值得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吗?”

    “这就要看你要问的问题值不值这个价钱了。”男人淡淡一笑,“譬如前朝那位皇帝传闻便派人登临过太阴宫,想那位无上真人问过一个很好的问题。”

    “什么问题?”苏慕安眨了眨眼睛,好奇的追问道。

    “如何万寿无疆,如何寿比天齐。”

    “还可以问这样的问题?”苏慕安顿时来了兴趣,“那答案呢?”

    这时,房间中的其余三人也在暗示转眸看向谈话中的二人,而男人却在那时不慌不忙的饮下了一杯茶水,这才轻声言道:“那恐怕就只有那位皇帝与无上真人自己知道了。”

    “哪有那么多的万寿无疆,若是无上真人真的有办法,他自己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一旁的宁竹芒撇了撇嘴,颇有些愁然的言道。“活了六百年的仙人也有熬到头的那一天,也不知我辈修士究竟还有无希望登临那传说之境。”

    “岁有春秋,木有枯荣,生死轮回本就是天道,谁都难逃一死。”这时,那位刀客元归龙亦出言说道。

    “就怕那位仙人活得太久,不愿守这天地规矩,另辟蹊径。”墨尘子正襟危坐,沉声言道。

    这话出口,诸人一愣,唯有那刀客淡淡的瞟了墨尘子一眼,语调陡然阴冷了下来:“那咱们就好好给他讲讲这规矩。”

    ......

    天策府的大殿中。

    叶红笺一脸骇然看着眼前的男人。

    那是叶承台,是大周的宁国侯,也是她的父亲。

    此刻,他端坐在叶红笺的对侧,面容沉寂,神态平静,甚至还颇为悠闲的为自己满上了一杯茶水,放在唇边浅尝即止。

    叶红笺愣愣的看他,眸中的光芒闪烁,她很努力的仔细打量着叶承台,似乎想要将他此刻的模样与那位她心中素来慈善的父亲重叠在一起,可无论她如何努力,心底那股陌生感却是铺天盖地的涌来,几乎将她吞没。

    二人就这样对坐良久,叶红笺这才出言说道:“这一切...你早就知道?”

    就连她自己也能感觉到,在说这话时,她语调中的干涩。

    “知道。”叶承台点了点头,神色依然平静。

    轰!

    这时屋外再次响起一声春雷,雷光映入殿内,将父女两的侧脸照得分外明亮。

    叶红笺一手放于案前,一手藏于膝上,她的那只手握起了拳头,或是因为用力过猛的缘故,她的指节发白,鼻尖的呼吸也重了几分。

    “所以这一切都是早已布下的局?”叶红笺又问道,她的面色又在这时阴沉了几分。

    “当然。”叶承台回应道。

    “那小寒呢?他怎么办?”叶红笺极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在吐出此言之时,她的语调之中却依然在所难免的带着些许颤音。

    “他是过了河的卒,临了崖的马。后无退路,前无去处。”叶承台淡淡的说道,语调在那时忽的沉了下来。“唯死而已。”

    叶红笺闻言心头一震,她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顿地说道:“他可是我的夫婿!你连我也算计吗?”

    “这纷扰乱世,为求一隅安身之地,未有无所不用其极。”叶承台沉声回应道。“况且你应该明白,有的时候为了大多数人一点小小的牺牲是必要,也是值得的。”

    叶红笺在那时猛的站起了身子,她狠狠的看了自己父亲一样,便转身要朝着天策府外走去。

    “你要去寻他吗?”叶承台再次端起身前的茶水,淡淡一抿。

    “他是我的夫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是死我也要与他死在一起。”身着红衣的女孩脚步不停,转眼便走到了大殿的门口。

    “红笺。”就在她一只脚已经迈出府门之时,屋内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切并不是我的决定,是你那位夫子爷爷很早便谋划下的事情,你得好好想想,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女孩闻言她的身子一顿,迈出去的脚便悬在了半空中,停了下来。

    画面在那一刻似乎静止了下来,但雨却还在下,天策府的大殿中,除了那淅淅沥沥的雨声,便再无半点声响。

    而良久的沉默之后,女孩儿终于还是收回了那只迈出去的脚。她缓缓转过身子,看向台上的男人,眼眶却中不知何时,早已浸满了泪水。

    男人于那时站起了身子,缓缓的走到了女孩的跟前,他伸出手温柔的拂去女孩眼角的泪痕,然后轻声言道:“知明大义,这才是我叶承台的好女儿。”

    这话说罢,男人抚了抚衣袖,这才迈步离去。

    而在错身的刹那,女孩方才被擦去泪痕的脸颊上,再次泪涌如决堤。

    ......

    “楚大哥这酒是不是不要再喝了?”徐寒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位喝得满脸通红的中年大汉,沉声问道。

    “喝!你我兄弟二人好不容易能够共饮,岂能不尽兴而归?”中年大汉显然已经喝得有些神志不清,他一只手搭在了徐寒的肩膀,嘴里却囫囵的言道,吐词颇为不清。

    徐寒嗅着男人身上传来的浓浓酒气,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终是收起了劝解的心思。

    但楚仇离却并没有一丝烂醉的自觉,他继续我行我素的高声言道:“小寒啊,你说这世上的女人怎么都是如此无情?你看红笺那女娃,今日你走的时候她竟是没有半声的言语...”

    徐寒闻言脸色微变,但很快还是恢复了常态,他端起身前的酒杯小酌一口,言道:“红笺的性子,你应该清楚。她有她的想法,若是为了我便变了初衷,叶红笺便不是叶红笺了。”

    “况且,我亦不肯为她改变,又如何强求她为我改变呢?”

    素来大大咧咧的中年大汉听闻此言,醉眼朦胧的脸上少见的浮出一抹愁然之色。

    “是啊。”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发出一声长叹,“你我都是固执之人,怪不得都孑然一身,活该,活该啊。”

    此言说罢,楚仇离便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看向徐寒,言道:“就由此事,小寒你我兄弟便应共饮三杯,来!”

    楚仇离如此言道,便不管徐寒是否应下他的话,自顾自的便再次喝下三杯清酒,本就醉意盎然的中年大汉此刻再也熬不过那股脑海的晕眩感,脑袋一沉,便栽倒在了木桌上。

    雨越下越大,似乎在春日里很少能遇见这样的暴雨。

    徐寒看了看一身酒气的男人,摇了摇头,最后还是无奈的将之扶到了自己的床榻上,然后便起身收拾好桌上的酒水,做完这些,他走到了屋门处,站在屋檐下,看着雨夜中的长安城。

    本在床上安睡的玄儿受不了男人那一身刺鼻的酒气,跳到了徐寒的肩上,徐寒朝着黑猫歉意的一笑,正想着要去收拾一下偏房,自己与黑猫将就一晚,可那时他眼角的余光却忽的瞥见不远处的一处阁楼上,一道青色的身影正立在那里。

    徐寒看向那人,那青色的人影却并不避讳,反倒是还朝着他微微的点了点头,目光依然直直的注视着此处。

    不知是否是错觉,徐寒隐隐觉得那人所看的并非这破败的宅院,亦非这朦胧的雨夜,而是那个正在房内鼾声如雷的男人。

    屋内的男人似乎躺得有些不适,在那时翻了个身子,嘴里吐出一道说不清是醉话还是梦话的辞藻。

    “十万白练落凌霄,一袭...”

    “青衣望故国...”

    徐寒闻言一愣,莫名在那时觉得,此诗与眼前此境颇为贴切....

第九十章 他还活着

    楚仇离在宿醉后的头痛中醒来过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有些昏昏沉沉的站起身子,屋外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下来,不大的院子里湿漉漉的一片,水汽朦胧。

    “喵?”一只黑猫落在了他的跟前,眨着它琥珀色的眸子,歪着脑袋看着他。

    “你醒啦?”而后那右臂绑着白布的少年,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米粥走了进来,递到了他的跟前。

    楚仇离有些恍惚的接过了米粥,凑近鼻子嗅了嗅,很香。

    他忙不迭地喝下一口,被酒水侵泡了一夜的小腹中,因为米粥灌入升起一股暖意。

    “好东西。”中年大汉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脸上又恢复了大大咧咧的神情。

    “锅里还有不少,楚大哥若是喜欢,等下我再去给你盛出来。”少年淡淡一笑,轻声言道。

    “自己来,自己来。”大汉笑说道,便一口将碗中剩余的米粥尽数吞入肚中。然后他便站起身子,便要去盛米粥。

    “楚大哥。”

    只是这脚步方才迈开,少年的声音却忽地响起。

    “嗯?”大汉不解的转过头看向少年。

    少年却并未言说,而是在那时伸出手指了指不远处,楚仇离顺着少年的手指望向他所指的地方。

    那是一处阁楼,高约莫三四丈的样子,通体用红木铸成,虽然别致,但在这繁华的长安城中却算不得如何出奇。只是素来万事都不曾放在心上的中年大汉,在看见那阁楼之时,身子却是莫名一震。

    但很快他便遮掩下了这样的异色,故作淡定的一脸疑惑的看向徐寒。

    “怎么了?徐兄弟喜欢那阁楼?”

    “不成不成,太女儿态了。”

    大汉一本正经的说道。

    少年对于楚仇离的话却不以为意,反倒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楚仇离问道:“那阁楼的主人,楚大哥认识吗?”

    楚仇离打着哈哈,正要否认。

    “一位青衣女子。”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昨日你饮酒喝醉,那女人就站在那阁楼上望了你一宿。”

    姓楚的汉子脸色一滞,还是笑着言道:“不奇怪,不奇怪,你楚大哥我在长安城那是出了名的风流倜傥,仰慕我的女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估摸着又是一个痴情女子,可惜我志不在此,志不在此。”

    这样的浑话可谓纰漏百出,但少年却出奇的点了点头,似乎没有了追究的意思。

    就在中年大汉暗暗松下一口气时,那少年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可是,楚大哥昨日连唤了冉青衣这个名字,足足九十三次...”

    “这又是为何?”

    少年端坐在木桌旁,伸手打理着黑猫毛发上的灰尘,头也不转的言道。

    ......

    苏慕安跟着一行人穿过了太阴宫中一道道白色的宫墙,随处可见的是一位位身着白衣的儒生,在宫门中来回穿梭。他们中有不过二十出头的俊朗青年,也有胡子拉碴神色肃然的中年男子,更不乏一位位鬓毛染霜年近古稀的老者。

    他们大抵行色匆匆,手上各自执有不同的书卷。

    苏慕安看得稀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小家伙,你想好没有你的问题?”那身着黑袍绣有恶龙的男人,转过头笑呵呵地看向苏慕安。

    苏慕安有些苦恼的摇了摇头,他昨日一晚都未有睡好,辗转反复的想着他应该问一个什么样的问题,小小年纪的他也意识到,这样的机会极为难得,可是想来想去,也下定不了决心。倒不是他心中无惑,反倒是有太多问题想问,到最后,却决定不下,究竟该问哪一个?

    “不如我帮你想一个可好?”男人温言说道,脸上挂着的和煦笑意,让不熟悉他的人,免不了对他生出人畜无害的善意。

    苏慕安倒是一个直性子,有人愿意帮他解惑,他自然高兴,想也不想的便问道:“好啊,问什么?”

    男人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甚。“你不是说你欠了那赊刀人一刀吗?不如就问问那赊刀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这话出口,还不待苏慕安给予回应,一旁的宁竹芒便看不下去了。

    “我看是你元阎罗想要知道吧?诓骗孩童也不怕失了身份?”宁竹芒冷哼一声,如此说道。

    但那黑袍男人却不以为意,他脸上依旧带着春风般的笑意,盈盈言道:“人活一世,世间浩淼诡诞。多知道一些总是好的,于己有益,于小兄弟也有益,怎能说是诓骗呢?”

    “是啊,宁大叔。这位前辈只是在帮我出主意,没有骗我。”心思单纯的苏慕安在那时赶忙言道,大有帮着男人说话的意思。

    宁竹芒闻言一阵气结,恨不得当场便拿出一个木棒敲开苏慕安那榆木脑袋。

    “慕安。”好在这时,那元归龙的声音忽的响起。“莫听他人言,只求本心。”

    素来尊师重道的苏慕安赶忙点了点头,“是,师父。”

    他如是说道,却未有注意一旁的那位黑袍男人在那时很是不满的撇了撇嘴。

    ......

    “这么说来,这世上还真的有一个宗门唤作盗圣门?”徐寒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中年汉子,轻声言道。

    此言出口,顿时招来了楚仇离的不满。

    “什么叫真有一个,本来就有!我楚某人行得端坐得正,何时诓骗过你?”楚仇离嘴里含着还未吞咽下去的米粥,大声的反驳道,顿时米粥喷洒溅了一旁的玄儿一身,惹得那黑猫发出一阵不满的嚎叫。

    “好,好,好!”徐寒连连说道,见男人脸上的怒意平息,这才接着问道:“那那位白凤部的御使冉青衣说起来还是楚大哥的同门咯?”

    “唉。”听闻此问的男人一把放下了手中瓷碗,碗中的米粥被这力道所震,散落些许落在了木桌上。

    “岂止是同门这般简单。”

    男人在那时抬起了头,仰望天空,雨后的阳光落下,照在他的侧脸,将他浓密胡须上的米粒映得清晰入目。“遥想当年,我十八岁,她也十八岁,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盗圣门中,两门绝学,一门欺天,一门窃命。我二人受师父亲传,她习得前部,我习得后部...”

    楚仇离一脸神往地缓缓言道,眸中的光芒深邃,好似又回到了他口中的那个十八岁。

    咚!

    咚!

    咚!

    只是这故事方才开头,那院门方向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楚仇离停下了嘴里的话,侧头看向徐寒,徐寒也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显然也并不知道此刻究竟是何人到访。

    但他还是站起了身子,走到院门方向,打开了院门。

    入目的却是一张他颇为熟悉的脸庞。

    那是一位生得浓眉大眼的少年,身着一身紫袍。在看见徐寒之时,少年展颜一笑,然后朝着他盈盈一拜,言道:“宋某见过徐兄。”

    宋月明的到来有些出乎徐寒的预料,他微微一愣还是沉声言道:“宋兄里面请。”

    言罢他便领着宋月明穿过了那狭窄的院落,来到了屋内。

    “楚大哥也在啊?好久不见。”宋月明见着了屋中的楚仇离,亦是恭敬的行了行礼。若非此刻,他身上那一身代表着执剑堂堂主的紫袍,他这般作态,不免让人恍惚得好似又回到了当年在玲珑阁小轩窗上的光景。

    但毕竟时过境迁,楚仇离看了看宋月明,朝着他点了点头,起身便收拾起桌上的碗筷,言道:“你们聊,我去收拾收拾。”

    这话说罢,中年大汉这才离去。

    徐寒看了看男人离去的背影,眼睛微眯,他心里不免有些惋惜,好不容易寻到机会让这男人吐露心声,却被忽然到访的宋月明搅了局。

    “徐兄不坐吗?”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那宋月明已然自顾自的坐了下来,笑盈盈的看着徐寒。

    回过神来的徐寒不得不收起心底的遗憾,于宋月明的对面坐下,看着眼前这少年,言道:“宋兄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陋舍?”

    “陋舍?”紫袍少年闻言,转眸看了看徐寒的小院。“颇有当年那小轩窗的味道,宋某甚是怀念当年光景,喜欢的紧,怎能言说是陋舍呢?”

    “当年光景?”徐寒闻言却是一笑,“宋兄现在位居执剑堂堂主,又是司空长老座下的左膀右臂,比之当年,可谓云泥之别,这怀念却是叫徐某不知如何说起。”

    宋月明自然听出了徐寒的话里有话,他倒也并不反驳,只是淡淡一笑。

    “宋兄你我之间还是不要虚与委蛇了,来此究竟何事,还是明说吧。”

    宋月明闻言倒也不恼,他自顾自的端起木桌上的茶杯,眯着眼睛言道:“在下此行是想救徐兄一命。”

    “哦?如何救?”徐寒眉头一挑,问道。

    “徐兄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清楚到了今日,祝贤也罢,司空长老也罢,之所以还未对徐兄动手,顾忌的是被天策府握在手中的冀州之地,以及那位漠北刀王元归龙。”

    “如今徐兄离开了天策府,那这顾虑的前者,便不在对徐兄有用,而至于那位元归龙嘛...估摸着也活不了多少时日了,所以徐兄若想活命,在下以为还是要早作打算。”宋月明轻言说道。

    “宋兄的意思是?”

    “交出刑天剑。”宋月明的声音在那时忽的阴冷几分。

    徐寒对他此言似乎早有预料。

    “交出刑天剑徐某便可活命吗?且不说祝首座能不能放下那杀子之仇,那坊间关于徐某的传言我想宋兄不会没有听过吧?”

    “徐兄是说,那传闻徐兄是当年侥幸活下的皇子,正该继承大统?”

    “祝贤的心思路人皆知,他既然想要成就帝王大业,我这所谓的真命天子岂能逍遥在外?”

    “徐兄信了此言?”宋月明眉头一挑,笑着问道。

    “我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祝首座此人从来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我不是皇子,此剑便是我安身立命的筹码,我是那皇子,此剑在手,龙气相护,无人杀得了我。于情于理,宋兄认为我能交出此剑吗?”

    听到这里的宋月明知道今日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徐寒手中取走此剑,他索性收起了再在此事上多费口舌的功夫。他随即站起了身子,又言道:“祝龙起的死我想并不是徐兄一个人的事情,听说子鱼师姐已经随着那位蒙公子去了陈国。不知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怎么?宋兄想要帮祝首座探听真相?”

    “徐兄误会了,你也知道那位首座大人的性子,为了给自己儿子报仇,他可不会细究子鱼师姐究竟与此事有否牵连,只要有半分的存疑,便会痛下杀手。”

    “是吗?但子鱼毕竟是陈国的皇后,我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祝首座为了他的千秋大业,恐怕不会节外生枝。”

    听闻此言的宋月明眸中的笑意更甚了几分,他言道:“若是徐兄打着这样的主意那恐怕就要令徐兄失望了。”

    此言说罢,少年便从怀中掏出一样事物递到了徐寒跟前。

    那是一封书信,上面用笔墨写着一道字迹,似乎是某处传来的密函,信纸的边角处尚还有用于封存的红蜡。而待到徐寒看清上面的字迹之时,少年的瞳孔陡然放大,骇然之色浮上了他的眉梢。

    那上面如此写着。

    “来隆元年一月十二日,陈玄机迎娶阎家家主之女阎燕燕为妻,立之为后。”

    ......

    房门的正中点着檀香,淡淡的香气与烟雾萦绕房门,将房间中的一切笼罩得朦胧起来。

    坐在那间名为凤来阁的房间中,苏慕安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周围的众人都正襟危坐,或闭目养神,或低头沉思,似乎都在安心等待着些什么。

    苏慕安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那位传说中的无上真人,还是未有来到。

    说不出是没了耐心还是屋内诡异的气氛让他不安,他总觉得有些不郁,想要与旁人说些什么,但就是平日里与他最为亲近的宁竹芒也好似换了一副面孔,目不斜视的坐立在原地,显然没有理会他的心思。

    这样的窘境,约莫又持续了百来岁的光景。那凤来阁大门忽地被人推开,数十名白衣儒生鱼贯而入,分立两侧。

    静默而坐的诸人都在那时转头望去,苏慕安也从他们这样的表现中知道了那位无上真人恐怕就要登场,因此那少年亦屏息凝神,也随即转头望去。

    六百余岁的仙人,经历了世间无数风雨,这样的存在,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都足以勾起这个少年心中的好奇。

    只是当那位仙人真的出现的时候,苏慕安却有些失望。

    没有想象中的仙风道骨,也没有期待里的琴笛梵唱。

    与其说是仙人,那位无上真人倒更像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者,他穿着宽大的白袍,袖口处绣着六道金线,脸上的沟壑纵横,像是那老树的树皮,几乎让人看不出他原来的模样。他行走的步履颤抖,甚至需要两位儒生在两侧搀扶,才能安稳的走到这凤来阁的高台上。

    虽然无上真人的模样与苏慕安想象中的相差极大。

    但素来良善的少年,依然对于这位老人抱有足够的敬意。

    “天下真是能人辈出啊,短短几个月的光景,我这太阴宫便来了几拨客人了。”坐于高台之上后,那位无上真人扫视了一番台下的诸人,随即言道。他的声音有些沧桑,但语调之中却又带着一股和煦的暖意,让人如沐春风。

    “老朽年迈,让各位久等。”老人如此说道,话锋忽地一转。“既然来了我太阴宫,想必也知道太阴宫的规矩,那咱们就直入正题吧,诸位有何疑问,尽数道来。”

    凤来阁大门紧闭,十余位儒生静默的站在门口一字排开。苏慕安五人端坐在蒲团之上。随着此言落下,凤来阁之中的气氛愈发静默。

    就在苏慕安握了握拳头,想着要不要率先开口,毕竟他最后决定的问题,在他看来应该算不得复杂,先问一问也好为自己的师父等人多留些准备时间。

    只是这样的念头方才升起,那宁竹芒便率先站起了身子。

    只见宁掌教朝着无上真人拱了拱手,面色一沉,便出言问道:“一年之前,我们门中长老司空白曾在真人,这里求得一卦,卦中所言,弑帝救世。宁某斗胆一问,圣驾龙驭上宾之后,外有夏军虎视眈眈,内有藩王拥兵自重,世道如何能比今日?真人此言究竟是救世还是乱世?”

    在苏慕安眼中素来和善的宁竹芒这时眉宇间煞气涌动,几乎是用质问的语气问出此番问题。

    而面对如此气势汹汹的质问,那位无上真人却面无异色。

    “大离末年,群雄割据,天下纷乱。前朝太祖文治武功,一路东征西讨平定天下,这才有了大楚的太平盛世。天下之事若只俯瞰一息一瞬,自然有人间炼狱,饿蜉遍地。可若无这破而后立,又哪来明君借势而起,国泰民安之景?”

    “宁掌教若问这救世还是乱世,于当下便是乱世,于百年之后,却是太平盛世。这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古来同理。至于掌教大人心中煞气,我想只是很不凑巧玲珑阁做了这盛世到来前被碾碎的卒子。但天下素来没有不灭的王朝,更何况宗门,掌教大人还是看开为好。”

    无上真人这番话说的是云淡风轻,甚至那浑浊的眼珠子里,还隐隐带着一抹笑意。

    而宁竹芒听了此言却是脸色阴沉,但也知只有一问故儿悻悻退下。

    元归龙便在那时站起了身子,迈步上前。

    他朝着这位真人同样拱了拱手,沉声问道:“在下想问,大周北疆王牧极早已登临仙境,却寿不过半百,命宫衰竭而亡,真人可知何人夺了他的命宫?”

    问这话时那刀客语调阴冷,眸中寒光闪彻。

    无上真人对此却犹若未觉,他依然平静的言道:“阁下眸中含煞,言里藏锋,心中早有定数,何必相问。”

    这个回答听得一旁的苏慕安云里雾里,但元归龙却在那时微微点头,竟然就退了下来。

    无上真人这是转眸看向还未提问的三人,暮气沉沉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那位墨尘子的身上,“想不到老夫死前还能见到南荒剑陵的传人,不知阁下又有何问题呢?”

    墨尘子倒也不曾迟疑,既然无上真人发了问,他便随即站起了身子,也不行礼,便问道:“当年大楚皇帝问道学宫,半妖神种之说是否便是由阁下所起?”

    无上真人闻言颔首,并不否认,言道:“确实。”

    “世上哪有万寿无疆之法,若是有真人又岂会落到如此田地?什么时候,太阴宫也开始胡编乱诌,又或者真人另有图谋?”得到答案的墨尘子似乎并不想遵守这太阴宫一人一问的规矩,在那时继续问道。

    而无上真人也似乎并不追究此事,老人抚了抚下巴处的胡须。

    “天地浩渺,太阴宫虽号称上下可知千年,但世间玄妙,又岂能尽数知晓?那位皇帝问我此法,太阴宫的规矩,自然问有所答,至于后果如何,却不是我太阴宫能够干涉的。”

    听闻此言的墨尘子沉默看着台上的老者,似乎是想要看出他此刻的内心所想,但活了六百年的仙人岂能喜形于色?他此举注定徒劳。

    屋内的檀香缓缓燃尽,墨尘子终是在良久的沉眸之后,再次出言说道。

    “看样子,老宫主是不愿守这规矩了,那待到此间事了,我们或许还要言说一番。”

    老人笑着点头,“愿闻其详。”

    待到二人说完,那位身着黑袍绣有恶龙的男人终于站起了身子。

    他拍了拍一旁苏慕安的肩膀,朝着少年眨了眨眼睛,言道:“好好想。”

    然后这才朝着那位仙人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问道:“赊刀人何处可寻?”

    这个问题出口,场上诸人皆是一愣。苏慕安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男人,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那之前无论何种问题都能平静回应的无上真人亦是少见的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反问道:“寻他为何?”

    “自然是借刀。”男人一脸笑意的回应道。

    得到这个回应的无上真人沉眸看了男人数十息的光景,这才第一次提起了自己身前案台上的毛笔,身旁侍奉的两位儒生见状,一人赶忙研墨,一人则将上好的宣纸放在了老人身前,只见无上真人提笔在那宣纸上勾画许久。

    百息之后方才收了笔墨,而一位儒生则恭恭敬敬的取过那宣纸,递到了男人的跟前。

    身着黑袍的男人沉眸看了看宣纸上的内容,顿时喜笑颜开。

    “谢过真人。”他如此说罢,终是退了下来。

    “小家伙该你了。”坐回原位之后,男人还不忘朝着身旁的苏慕安挤了挤眼色,揶揄言道。

    “啊?”闻言的苏慕安赶忙站起身子,走到了房门的正中,却并未提问。

    “孩子,你有何问题,大可道来。”无上真人见他如此,笑着言道。语调之中不乏鼓励之意,倒是像极了一位和颜悦色的长辈。

    但苏慕安却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有些苦恼的言道:“我还没有想好...”

    他这般模样惹得把周围的儒生一阵轻笑。

    无上真人执掌太阴宫,六百多年来还从未遇见如此奇怪的孩子。

    “那你快些想,我这老骨头等得了,这几位可等不了。”说着老人有意无意的看了看端坐在一旁的元归龙等人。

    苏慕安倒是没有听懂老人的意思,只是觉得让这么多人等着自己心里不安。

    于是他在思索良久之后,咬了咬牙,终是问道:“那你就告诉我,我家祖上那位刀客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出口,在场诸人又是一愣。

    倒并不是因为这个问题古怪,而是这个问题在诸人看来太过简单,同时似乎也并无任何意义。

    “上山一次可不容易?你确定你要问这个问题。”无上真人似乎也被苏慕安的举动给逗乐了,老人满脸笑意的问道,似乎极为少见的打算给他一次更改的机会。

    “不改了,就他了。”但苏慕安却很是笃定的摇了摇头。

    “可是你家祖上那么多人,你究竟要知道哪一个呢?”见少年态度坚决,无上真人也未有出言再劝,而是反问道。

    这个问题一出,一旁正襟危坐的宁竹芒脸上的肌肉便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而同样不出他所料,少年在那时便开始了又一次的掰着手指言道:“我老爹的老爹的老爹...的老爹...”

    他一本正经的足足数了十七个老爹方才停下。

    台上的无上真人闻言哑然失笑,“你稍候一会,我这就帮你算算,你那位祖上究竟是何人。”

    “嗯,好。”苏慕安忙不迭的点头,脸上的神色依然正经无比。

    而无上真人则在说完此言之后,闭上了双眸。

    他开始以他太阴宫的秘法推演。

    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未来之事,因为存在太多的变数,越是久远推演便会越是困难。

    而过去之事则不然,因为过去的事情早已成为定数,而这样的定数,时间越久远,对现在造成的影响就会越大。那推演之人便会有更多的蛛丝马迹去追溯过去。当然越是久远的过去虽然从理论上来说推演更为容易,但因为时间的久远需要花费的心力也更多。而这些,对于活了六百年的仙人来说,并算不得什么。

    这一点,不仅这房内的儒生们这样认为,元归龙等人同样也这么认为。

    只是相比于那些儒生知晓了苏慕安背上那把奇怪的长剑元归龙等人比起他们,多出了一份好奇。

    时间一息一息的过去,苏慕安瞪大了眼睛,期待的看着台上那位老人。

    但转眼近百息的光景过去,那位闭目的老人依然没有睁开双眼的趋势,反倒是眉头越皱越深。甚至诸人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那位老人的额头上竟然开始浮现一颗颗汗珠。

    太阴宫中的儒生们显然也未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景象,似乎除了数年前那一次没有熬过的天劫,他们从未看见过这位老宫主露出这样的神情。

    这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苏慕安数了十七位老爹,算下来也不过几百年的光景,这样的推算,太阴宫中许多儒生,只要肯花些时间,大抵都能做到。

    而观此刻真人脸上的神情似乎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当然并不简单。

    无上真人只用了十息不到的时间,便算过了苏慕安口中的前十位老爹。

    但在来到第十一位的时候速度便陡然慢了下来。

    追溯着第十一位老爹他花去了,前面十人一倍的时间,倒不是因为,遇见了什么难题,而是这第十一位老爹的寿命极其悠长,几乎到了四五百年的地步。而还不待这位无上真人,缓过气来,第十二位便又让他脸色骤变,这一位苏家祖先的寿命足足八百年。

    他无上真人,活了六百年,便已是这世上寿命最为悠长的仙人。他可从未听闻,这世上曾经有过活到八百年的仙人。他经历过第六次天劫,他知道这天劫越到后面,其威能当是何等可怖,八百年的仙人便意味着对方至少挨过了七次天劫,那人能强到何种地步,端是他不敢想象。

    他又用了足足三十息的时间方才越过这第十二位苏家祖先。

    但第十三位,便让他脑袋轰然一震,这一位苏家祖先的寿元足足一千四百年...

    这恐怕已经不是地仙之境所能达到的寿元了...

    而之后的第十四位、十五位、十六位、他们的寿元都以几何倍的增长,无上真人推演速度的也开始不断的减缓,他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甚至因为损耗了太多的心力,而内息紊乱。

    这后面的寥寥六人,却让无上真人推演了足足万年光景,这对他无疑是巨大的消耗,但他却咬着牙坚持了下来,这倒不是他如何在乎对苏慕安的承诺,而是作为一名修士,他对于那样强大的存在,本能的向往。同时他的心里也很是好奇,苏慕安口中那第十七位位老爹,究竟是何等人物,这样的存在,是否足以跟那一位比拟...

    带着这样的疑惑,用了近半个时辰的光景推演往苏家第十六位祖先,而第十七位则在那时缓缓在无上真人的面前揭开了他神秘的面纱。

    无上真人深吸了一口气。

    他有些激动,也有些莫名的惶恐。

    他努力平复下内心的异样,然后接着推演。

    而这样的念头方才升起,他眼前的景色忽的一暗,如同时空置换一般,他来到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在那无垠的黑暗之中,他隐隐约约看见前方有一道人影。

    没有任何理由,他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便是苏家的祖先。

    他用尽浑身力气看去。

    他看见了一道背影,一道背负刀剑的背影。

    他还看见了黑暗的天空,有无数繁星亮起,而在这繁星之中,七颗最为耀眼的星辰,如君王一般立在正中。

    那人影头顶七星,身子缓缓朝着他转了过来。

    无上真人的呼吸变得急促。

    但他依然努力的睁大了自己的双眼,想要看清那身影的容貌。

    而那时,那人终于转过了他的身子,入目的是一双眸子,一双燃着火焰犹如烈阳一般的眸子。

    一股恍若泰山压顶一般的威严袭来,仿佛被窥视的神灵受到亵渎后的愤怒,只是一眼,无上真人便心神大震。

    噗!

    于是在凤来阁诸人诧异的眼神下,那位无上真人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气息萎靡的呆坐在了原地。

    良久之后,老人终于缓缓抬起了头,看向苏慕安。

    他脸上的神情萎靡,半晌之后,方才虚弱的吐出四个字眼。

    “他...还活着...”

第九十一章 袭杀

    “唉呀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可如何是好?”楚仇离看着手中那封密信,嘴里惊呼道。

    徐寒抚摸着怀中的黑猫,眉头皱起。“蒙梁带着方子鱼离开已经有些时日了,若是他们走得快一些,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幽州境内。只希望蒙梁足够机警。”

    “那可不成。”楚仇离却连连摆手,“幽州的赵王赵褚素来与长夜司那祝狐狸走得亲近,恐怕...”

    “这个消息方才传到长安,祝贤就是有天大的本事要将这消息,再传回幽州赵褚那里恐怕也得费些时日,蒙梁若是得到了消息,必然有所警觉。况且...如今也只能看他们自己了。”徐寒沉声说道。

    而楚仇离却从徐寒这话里听出了些别的东西,他不无诧异的看向徐寒:“你是说这消息,祝贤他们也方才得到?”

    “自然。”徐寒点了点头,指了指那密信边角上的蜡迹,“你看这封信的蜡尚且还未褪色,想来被拆开不到一个时辰。”

    楚仇离顿时回过了味来,“你是说那姓宋的小子,此番前来其实是为我们传消息的。”

    徐寒看着这个不知真傻还是假傻的中年大汉一眼,然后淡淡的点了点头。

    中年汉子对此却犹若未觉,他一拍脑门,当下便大声言道:“那咱们是不是要快些将这消息,传给蒙梁?”

    “不用了。”徐寒却摇了摇头,“陈国的事,想来他蒙梁知道这消息比我们只早不晚,只希望他冷静处置。”

    说罢此言,少年便抬头看向楚仇离,似笑非笑的言道:“楚大哥若是真有空闲,倒不如与我好生再说说你十八岁那年的故事?”

    听闻此言的中年汉子顿时脸色一变。

    “这昨晚酒还未醒,我去睡会...再睡会...”他站起身子悻悻言道,然后便逃一般的退出了屋内。

    ......

    徐寒倒是没有说错,蒙梁并不是一个愚笨之人。能成为离山衍千秋座下的首徒,能被墨尘子看重收入剑陵。

    蒙梁自然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但有一点徐寒却算错了,这世上再聪明的人,在遇见自己在乎的人的时候,总会莫名的变成这世上最大的笨蛋。

    而蒙梁现在就是这样一个笨蛋。

    他当然知道祝贤的报复,是何其可怕。但心里却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他,方子鱼是陈国的皇后,在没有最实际的证据之前,祝贤是不会对她出手。

    所以在去往陈国的路上,他没有刻意的放缓速度,亦没有刻意的加快脚步。

    他享受着这最后一点与方子鱼独处的时间,他知道一旦到了陈国,方子鱼就是陈玄机的了。以至于这几日的光景过去,他们也才堪堪抵达梁州与幽州的交界处。

    “唉,姓蒙的,你说我是穿这件衣服,还是穿这件衣服去见姓陈的?”

    在梁州与幽州的交界处,一座名为武鹏城的小店中,方子鱼拿着两件衣衫在蒙梁的身前比划着,一脸期待的问道。

    蒙梁看着眼前的女孩,由衷言道:“都好看。”

    “那就都买下来吧。姑娘生的如此漂亮,多置办几件衣裳,总是没错的。”一旁的摊主赶忙附和道。

    “那就都买了吧。”一旁的蒙梁闻言,根本不待方子鱼回应便做了决定。

    “谢谢。”方子鱼亦很是欣喜的笑了笑。

    二人这一路走来,蒙梁对于方子鱼的要求可为知无不应,二人这收拾好那店主喜笑颜开递来的衣物,便寻到了城中的一处饭店,在临窗的位置坐下用餐。

    “你说姓陈的会不会不认识我了?”方子鱼想着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心上人,自然兴奋的很。但女孩子家内心的羞涩,或者对于即将到来的幸福而感到的不安,让她不可避免问出了这样一个有些愚蠢的问题。

    “怎么会呢?子鱼这么可爱,玄机喜欢还来不及呢!”蒙梁赶忙说道,那模样中的焦急,就好似恨不得自己才是陈玄机。

    可沉醉于即将见到陈玄机的期待中的方子鱼去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个男人的异样,她依然有些担忧的言道:“可是他现在是陈国的皇帝,而我...”

    “子鱼放心。玄机若是敢要负你,我帮你打断他的骨头。”蒙梁极为正经的言道。

    女孩儿见状却是不以为意,她只将其当做蒙梁的一个玩笑。

    “你最好了。”少女对着他甜甜一笑,让蒙梁不由得心头一震,看得有些发愣。

    “吃饭啦。”少女见他如此还以为他在想着其他事情,有些责怪的看了一眼,而蒙梁这才回过神来。

    ......

    这镇子虽小,但酒店中的饭菜却别有一番风味,二人吃得很是开怀,时不时方子鱼还谈起在玲珑阁时的趣事,蒙梁大抵都细细聆听,少有言语,但饭桌上的气氛却极为轻松。

    而这时,窗外却传来一阵噗嗤的展翅声。

    二人皆被这声音所吸引,纷纷转头看去,却见一只白鸽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们的饭桌上。

    还不待方子鱼发出惊叹,蒙梁便神色凝重的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那只白鸽。

    “这是?”方子鱼疑惑道。

    “陈国送信的信鸽,这时来这里,恐怕有什么大事发生。”孟良沉声回应道,隐隐有些担忧,是不是在对大夏的战事上出了些问题。

    方子鱼一愣,显然也想到了此事,她催促道:“那你赶快看看!”

    “嗯。”蒙梁闻言点了点头,赶忙取下了那白鸽脚踝处的信纸,于眼前展开沉眸看去。

    而待到他看清上面的字迹,顿时脸色一变,眉宇间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方子鱼见他如此,暗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她也顾不得其他,当下便侧过身子举目看去,只见那信纸上工工整整的写着一行字迹。

    “长武关大捷,夏军败退。”

    “圣上与阎家家主之女完婚,速回。”

    方子鱼在那时一愣,半晌才回过了神来,她的脸色瞬息变得苍白无比,身子一震,更是随即跌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而与之同时,那酒店中的酒客们忽的纷纷站起身子,从各处掏出了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剑,就这样朝着二人袭杀了过来。

第九十二章 寸剑

    “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坐在太阴宫为诸人安排好的厢房中,身着黑袍绣有恶龙的男人,对着苏慕安青眼相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苏慕安闻言颇有些愧疚的低下了脑袋,显然因为自己让那位无上真人受伤,他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唉,你这是什么话,你可是帮了你师父一个大忙。”说着男人还不忘看了看一旁盘膝闭目的元归龙。

    “真的吗?”少年眨了眨眼睛,看向刀客。

    元归龙闻言在那时睁开了双眼,他点了点头言道:“嗯。”

    “有把握没?”男人见状,看似不露痕迹的问道。

    “多了一成。”刀客淡淡的回应道。

    男人顿时来了兴趣,又追问道:“那之前有几成?”

    刀客瞟了男人一眼,不动声色的言道:“半成。”

    这话出口,男人脸上的神色顿时一滞,半晌之后方才再次问道:“那你还要去?”

    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说这话时,他语调之中多出了一份连他自己也说不真切的干涩。

    “世上之事,那可能事事都等到有把握才去做。”元归龙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依旧淡漠。“况且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而或许就这样的淡漠,莫名刺痛了男人。

    “可我有办法,你为什么不愿意试试?”他如此说道,声音不觉间大了几分。

    “办法?”这时,那位坐在元归龙身侧同样闭目养神的墨尘子忽的睁开了双眼,他打量了一番男人身上的黑色长袍。“恐怕阁下所言的办法就是那半妖神种之法吧?”

    黑袍男人闻言心头一惊,他忽的记起今日在凤来阁中墨尘子问的那个问题,心里便有了猜测。他微微颔首,脸上依然是风平浪静,嘴里浅笑着言道:“看样子阁下对于此法也颇有见地,心觉何如啊?”

    “自前朝那位皇帝寻得此法,虽然未有成功造出神种,但世间沉迷此法的大能不再少数,他们自然不是愚笨之辈,信奉此法必然是有其根源。我若说此法乃是旁门左道,你定然不信。”墨尘子沉声言道。

    “前辈不愧是剑陵守墓之人,念头通达,不似我这迂腐的兄长。”男人笑道。

    这话出口,苏慕安与宁竹芒皆是一愣,却是不想这黑袍男人竟与元归龙乃是同胞兄弟。

    “但天道运转自有其定数,如生老病死,如草木枯荣,若是强行改换这定数,他法我不敢言说,但此法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必然远远超出你的预料。”墨尘子再次轻言说道。

    “是吗?”黑袍男人却是不以为意,他眉头一挑如此回应道。“但前辈可知森罗殿中...”

    “我见过那半妖,离所谓的万寿无疆差上多少,阁下应该比我更清楚。”只是这一次男人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墨尘子生生打断。

    这话出口,黑袍男人顿时哑然,他静默不语的良久,方才再次言道:“不管如何,我都要试上一试。”

    听闻这话的墨尘子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一股澎湃的剑意自他体内奔涌而出,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一股盎然的杀机,瞬息便将男人笼罩。

    房门中的气氛在那时陡然冰冷了下来。

    宁竹芒面色苍白,苏慕安神色诧异,而那位刀客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对于自家兄弟的生死并不在意。

    黑袍男人在这仙人剑意与杀机的笼罩之下,虽然脸色同样变得难看到了极致,但却固执的挺直了自己的腰身,直视着墨尘子的目光,分毫不让。

    这样对视持续了数息的光景。

    哼。

    墨尘子忽的发出一声冷哼,收了剑意与杀机。

    房间中寒意在那时尽数散去,而黑袍男人却是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但房中却是无人理会,唯有苏慕安在那时快步向前,扶住了要倒地的男人。

    “谢谢。”男人朝着苏慕安感激的言道。

    “前辈你就听听墨前辈的话,他见得多,说得终归是有些道理。”苏慕安却搞不明白诸人说讨论的半妖神种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只是出于好心的劝解道。

    房中诸人对于他的少年心性却也没有多加解释。

    “好,好,好!”黑袍男人惨然一笑,如此回应道。

    苏慕安见他服软,以为此事已经揭过,便看向一旁的元归龙问道:“师父,咱们什么时候下山啊?”

    小家伙的心里还心心念念的记得答应了徐寒要回去做他的贴身护卫,他可不敢耽搁。

    “明日。”元归龙如此回应道。

    “那太好了,我这就去收拾东西,师父有什么要紧的事物要我一并收着吗?”苏慕安颇为兴奋的言道,显然已经有些急不可耐。

    “不必了,你与宁掌教一同离去,我便不下山了。”元归龙淡淡的说道。

    “为什么!”只是这话出口,苏慕安与宁竹芒便同时大声问道。

    只是这二人,一人是困惑,一人是诧异。

    而元归龙却只是转头看向宁竹芒,言道:“宁掌教你与我们不同。”

    “我们都是将死之人,这一生受此方天地恩惠得仙人之资,临死前自然要为这方天地,这世间万物,做些什么。你不一样,你的路还未走完,就不用急着与我们一道去黄泉路上走一遭了。”

    “可...”宁竹芒闻言一愣,还要再说些什么。

    “慕安这孩子你也看见了,心性太过纯良了一些,你若是真的对我带你上山此行还有所感激的话,以后的日子请务必帮我好好照看这孩子。”元归龙显然不打算再给宁竹芒更多言语的机会,当下便再次言道,将宁竹芒到了嘴边的话,生生的给堵了回去。

    “师父,你们究竟要做什么?”苏慕安本以为上山与那无上真人言说了一切,便了却了此事,此刻听二人所言才醒悟过来,似乎他们的要做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慕安,人行其世,各有其道,缘来惜缘,缘尽莫留。”

    “你且记住,以后日子,无论身处何地,这份赤子之诚切莫丢弃,亦不枉你我师徒一场。”元归龙说罢根本不给苏慕安反应的机会,一只手便猛地伸出,朝着苏慕安的头顶一点,苏慕安的脑海便在那时一阵空白,脑袋一歪,昏死了过去。

    “宁掌教,麻烦了。”然后他再次看向宁竹芒。

    宁竹芒见状微微苦笑,他当然知道元归龙此举不仅是将苏慕安送走,同时也是让自己无法拒绝他的要求,毕竟以苏慕安此刻的状态,总归得有个人将他送下山去吧。

    他沉着眉头点了点头,言道:“谢谢。”

    宁竹芒并不是愚笨之人,他知道元归龙此举,实际上是在救他。

    见宁竹芒答应了下来,元归龙冰冷的脸上少见的浮出一抹笑意,他在那时又转头看向一旁的黑袍男人。

    黑袍男人似乎早就料到,他会问什么,所以在他发问之前便摆了摆手。

    然后他看着这位冷峻的刀客,沉声言道:“我想再送你一程。”

    ......

    宁竹芒将昏迷的苏慕安带着回到了他的房间,明日一早,他便要带着他下山。

    而此刻这房间之中便只余下了元归龙三人。

    “赊刀人给你送了个好徒儿啊。”墨尘子在那时看了看宁竹芒离去的方向,由衷感叹道。

    素来冷峻的刀客在那时微微一笑,言道:“是啊,好得我都有些舍不得死了。”

    “真相看看,这孩子又能走到哪一步...”

    说完此言,刀客便收起了心底忽然升起的那些许踌躇,转眸看了墨尘子一眼,问道:“你呢?你要找的守墓人,找到了吗?”

    “嗯。”墨尘子微微颔首。

    “还满意吗?”刀客又问道。

    墨尘子听闻此言,在那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言道:“很不错的一个小家伙,只是守着剑陵,有些委屈他了。”

    “南荒剑陵着实凄苦了些,想必你那徒儿也是心怀大义之辈,否者如何甘心去到那处。”元归龙言道。

    “那可没有答应...”墨尘子摇了摇头,“不过等他想明白了那些事情,他便一定会去。”

    元归龙闻言一愣,虽然心底有些诧异,但毕竟是南荒剑陵的家事,他也不便多言,便在那时再次沉默了下来。

    这样的沉默约莫持续了百息的光景,墨尘子像是忽的想到了什么一般,他走到了那黑袍男人的跟前,朝着他递出一样事物。

    “对了,我这里有一物,你帮我带回森罗殿吧。”他如此说道。

    这般高高在上的态度让那黑袍男人嗤之以鼻,他也并不伸手去接,而是反问道:“阁下方才还想要杀我,此刻如何认为我会帮你?”

    墨尘子对于他话里的挑衅却是犹若未闻,他淡淡言道:“你且看看这是何物。”

    黑袍男人闻言,冷着脸色接过了那事物,定睛看去,顿时身子一震。

    那是一枚紫色的令牌,上书阎罗二字。

    紫色阎罗令,乃是森罗殿最高级别的信物,即使身为十殿阎罗的他也不曾拥有,传闻整个森罗殿这令牌也只有两枚,一枚在那地藏王的手中,而另一枚则在那十殿阎罗中的鬼菩提手中。

    这一枚不管是哪一位所有,但能给到墨尘子的手中,想来与墨尘子的关系必然好到了极点,否则不可能将此物赠出。

    他还在发愣,忽的发现这枚令牌的后面还藏着一道事物。

    他赶忙取出,细细一看,却是一枚食指宽的寸剑,他伸手碰了碰,一股磅礴的剑意便自那不过方寸大小的寸剑中涌出,将他的手指灼伤...

第九十三章 撕开虚伪的光明

    不到辰时,天才朦朦亮,牙奇山巅的学宫外,百余名白袍儒生,负手而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二位。”宁竹芒背着犹如陷入熟睡苏慕安,看向身旁的墨尘子与元归龙。

    “宁兄不必多言。”元归龙摆了摆手,“你我都是年过半百之人,世有聚散,亦有悲欢,不足为道。”

    宁竹芒听闻此言身子微震,良久他方才朝着二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二位高义...宁某铭记于心,若是此行得利...”

    “二位切记来寻宁某,届时把酒言欢。”

    “若是不利,宁某有幸登临仙人之境,必再行其事!”

    说完这话宁竹芒不再迟疑,他深深的最后一次看了眼前这二人一眼,背着身上的少年,身子一蹿,便跃入山腰处的云海之中。

    待到宁竹芒的背影消失于诸人的眼帘。

    这时百位白袍儒生之中便有一位迈步上前,走到了元归龙的跟前,朝着他拱手一拜,问道:“阁下还不走吗?”

    问这话时,儒生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一如那远处的山坳中正缓缓升起的艳阳。

    “还请先生引路吧。”元归龙同样恭敬的朝着那儒生还了一礼。

    顿时,儒生脸上的笑意顷刻倾塌,换做了犹如严冬一般的恶寒。

    “请吧。”他伸手言道,身后百名儒生一字排开,让出了一条道来。

    没有丝毫犹豫,元归龙与墨尘子便沿着这条路迈步走去,身后那位黑袍男子微微犹豫,亦跟了上去。

    ......

    他们走到了太阴宫的宫门前。

    如之前一般,太阴宫的宫门缓缓打开。

    太阳在那时升起,阳光照下,白净的太阴宫散发出一股令人迷醉的白光。

    穿过宫墙林立的院落,元归龙三人来到太阴宫那座名为凤来阁的大殿。

    一位白衣老者端坐在太阴宫的大殿中。

    他宽大的白袍铺面了他脚下白玉铺就的地板。

    阳光从大殿两侧的窗口倾落,在屋内映出一道道斑驳的光点。

    “二位不肯走吗?”老人低着头,雪白的长发垂落于他的额头前,显得有些凌乱。

    他沙哑又干涩的声音在静默的大殿中回荡,久久不息。

    墨尘子与元归龙对视一眼,眸中的神色顿时阴冷了下来。

    铮!

    铛!

    伴随着两声清鸣,刀与剑同时出鞘。

    身后的黑袍男人见着这一幕,很是自觉的退了下来。

    “那可真是可惜。”

    老人自言自语的呢喃道。

    他的头在那时缓缓抬起,望向二人。

    他浑浊的眸子中渐渐亮起了一道神光,而身子亦慢慢站立了起来。

    阳光在那时似乎黯淡了下来。

    透过窗户洒落在大殿中的光斑犹如烛火一般一道接着一道熄灭。

    阳光落在太阴宫的上空,好似有什么东西将之阻隔,让他无法照射进来。

    而老人身上那宽大的白袍亦在那时由上至下蔓延出一抹浸透的墨黑,它的速度极快转瞬便将白袍通体浸染成了黑色。

    但它并未就此停歇,那黑色从他的袍子上涌落,顺着白玉铺就的地板,如涟漪一般荡开,将白色大殿渐渐浸染,然后不断的蔓延,直至将整个太阴宫笼罩其中。

    老人脸上的皱纹开始退去,一张俊美得无法想象容颜浮现。

    他望着二人的眸子开始变得猩红,一如他此刻犹如染血嘴唇一般。

    他张开了嘴,轻声言道:“这世上又少了两位仙人。”

    阴冷的气息蔓延开来,随时春月艳阳普照,但太阴宫中却犹如严冬,寒彻骨髓。

    手持刀剑的二人没有半分的犹豫,在那时悍然出手。

    一人刀出如龙,刀芒万丈。

    一人脚踏莲花,剑如霞光。

    他们就像是这无垠黑暗中仅有的星光,耀眼明亮,又卑微渺小。

    却同时义无反顾的奔向那黑暗的源头。

    ......

    宁竹芒可以很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背后的世界在发生某些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他不能回头。

    他知道一旦回头,或许某些牺牲便会白费。

    而他不愿辜负这样的牺牲。

    他催动起周身的真元,被这身上的少年快步向前。

    下山的路很是顺畅,没有任何的阻拦。

    以他大衍境的修为,加之全力赶路,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便已然来到山脚。

    黑色的事物不断的蔓延,从山顶一直到山脚。

    这方曾经郁郁葱葱的山林此刻好似被人从这个世界中切割了出来,无垠的黑暗笼罩。即使来到山脚,宁竹芒也依然未有逃出这片黑暗。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番自己紊乱的内息,正要再次迈步。

    可那时,背上的少年却发出一声梦呓般的呢喃,随即他的双眸缓缓睁开。

    “宁大叔...我们这是在哪里?”刚刚苏醒的少年似乎还未明悟事情的过程,他轻声问道。

    宁竹芒咬了咬牙,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他再次快步朝着远方奔走。

    未有得到回应的少年微微迟疑,他转头看向身后,那座高耸的山峰之上黑云密布,漆黑的邪气不断萦绕着山巅,脚下的土地也渐渐化作了诡异的黑色,隐隐间还散发着一阵令人作呕的腐烂味道。少年忽的醒悟了过来,他挣扎想要跳下宁竹芒的背部,嘴里大声的言道:“宁大叔放我下来,师父与墨前辈有危险!”

    但身下的男人对于他的呼喊却好似闻所未闻一般,他伸出手,死死的抓住苏慕安的手,继续快步向前。

    少年顿时慌了手脚。

    他顾不得其他开始疯狂的挣扎,宁竹芒措不及防,二人的身子一歪,便栽倒在了地上,顺着那山坡一路下滚,滚出足足百丈方才在一处相对平缓的角落停下。

    而之后站起身子的苏慕安更是不顾一身的狼狈便要快步朝着山巅跑去。

    宁竹芒自然知道以他的修为是断不可能去到山巅的,可如今太阴宫中的变故却诡异至极,谁也说不准苏慕安如此莽撞的去往那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因此他见状赶忙一把拉住了苏慕安。

    “慕安,你不能去!”

    “为什么?”少年不解的反问道,眉头几乎皱在了一起,神色也极为焦虑。

    “你会死的!你帮不了他们。”宁竹芒大声的解释道,只是这话出口自己也暗觉苍白。

    “那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去...”苏慕安愈发的困惑,他想不明白明明好端端可以活着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宁竹芒在那一瞬间,脸上的神情变得惨然了起来。

    “因为这世间真正的黑暗永远藏在光明之下。”

    “有些人看得见他,却因为某些触手可及的利益,而愿意苟同,活在虚伪的阳光下。”

    “而有些人,不仅看见了他,并且愿意冒着万劫不复的危险也要去撕开那虚伪的光明,替世人去看看,这世界背后的模样...”

    “你的师父...剑陵的墨剑仙...很不巧...”

    “他们都是这样的人...”

第九十四章 这一局,我赌你赢

    长安城,今日下着小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雨水落在青石板铺成的马道上,汇不成小溪,却湿哒哒的惹人心烦。

    冉青衣没有撑伞,她独自一人神色匆忙的赶回了自己的飞燕斋。

    素来沉稳的白凤部御使很少如此慌张。

    她一把推开了飞燕斋的院门,精致的院落,正在负责打扫院落的仆人们见家主回来自然纷纷行礼,冉青衣没有半点理会他们的意思,她冒着雨穿过了庭院,来到了那间除了她便再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入的房门前。

    她急促的脚步在那时停下,于那房门前静立了下来。

    她那张美艳动人的脸上神情变幻,良久之后,方才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素来对外人不曾打开的房间中空空荡荡,除了于正中处摆放的木桌便再无他物。

    木桌上摆放着三个烛台,烛台前分别用木牌写着三道名讳。

    其一穆玉山,其二林守,其三元归龙。

    这三道烛台,都曾燃着明亮的烛火,而此刻三道烛台上的烛火都已然熄灭。

    而不同的是其中两台烛火,上面的蜡线早已冰冷,唯有那写着元归龙三字烛台上的蜡烛还冒着些许青烟,想来熄灭不久。

    在看清这样的情形之后,冉青衣的脸色变的苍白,她的身子一软,在那时瘫倒在地。

    “楚仇离...你是真的想要寻死吗?”她喃喃自语道,脸上的神情愁然惨白。

    ......

    “小寒,咱们都在这地方待了三日了。”而在徐寒新才购置的小院中,楚仇离却是一脸痛心疾首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的怀中抱着熟睡的黑猫,此刻正不急不忙的给黑猫清理着毛发上的泥泞。

    “你啊,下着雨就不要出去乱跑了,一身脏兮兮的。”嘴里还不停叨念着。

    而黑猫此刻在眯着眼睛享受着少年的“服务”,这一人一猫对于身旁焦虑的大汉视若无睹。

    “小寒,那祝贤如今对咱们可是虎视眈眈,现在可不是玩物丧志的时...”见少年不理会自己,中年大汉愈发的着急,他再次言道,这话出口,坐在少年怀中的黑猫便递来了一道不满的目光,大汉一愣,赶忙换了说辞:“不是...不是玩猫丧志的时候...”

    听闻此言的少年终于是抬起了头,他饶有兴趣的看向这中年男子问道:“之前几日楚大哥不也是每日宿醉玩得不亦乐乎吗?怎么今日一起来便换了个人一般催促起我来了?”

    “这...”楚仇离顿时一阵语塞,支支吾吾半晌方才言道:“我这不是幡然悔悟了吗?”

    “你看咱们如今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可不能在如此下去了。”

    少年闻言点了点头,很是赞同的言道:“嗯,楚大哥说的没错,如此下去确实不是一个办法。那楚大哥可有什么良策?”

    楚仇离闻言顿时哑然。

    “你看,既然楚大哥没有办法,在下想也没有办法。想那么多作甚?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楚大哥若是有空闲,不如再去买些酒来,今晚上咱们一醉方休。”少年说着作势便要站起身子转身离去。

    徐寒的这般作态,顿时让楚仇离慌了神。

    他赶忙上前一步拉住了徐寒,一脸苦色的言道:“徐兄弟别这样,你是聪明人,不像我这榆木脑袋,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楚大哥想知道办法?”徐寒眯着眼睛问道。

    “嗯嗯!你说,只要我楚某人能帮上忙的,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眨一下眉头。”楚仇离拍着胸脯保证到。

    徐寒见他如此,脸上顿时露出了欣然之色。

    他重新坐回了楚仇离身旁,笑眯眯的言道:“楚大哥说,在我的身上下了注,又说与我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那徐某以为,既然咱们同处一条船上, 又四面环敌,是不是应该开诚布公?”

    听闻此言的楚仇离面色微微一变,当下便苦着脸色言道:“可我就是一酒汉,我能知道什么?”

    “那可真是遗憾,看样子楚大哥还是没有把徐某当做自己人啊。”徐寒很是遗憾的摇了摇脑袋,便又要站起身子。

    这可让楚仇离脸色大变,他赶忙再次伸手拦下了徐寒,嘴里言道:“别!别!别!徐兄弟你说,你要知道什么,楚某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他此状,徐寒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条,递到了楚仇离的身前。

    待到男人接过这纸条,徐寒便沉声问道:“鹿先生与侯统领说是去驻扎大黄城,督促重建一事,可有人却送信给我,早在一个月前,大黄城中的兵马便停下了重建城池一事,反而秣兵历马,似乎要去到何处,而鹿先生与侯统领更是这一个月来消失不见,不知所踪。楚大哥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什么吗?”

    闻此言的楚仇离顿时脸色一变,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事情背后所蕴藏的种种的变数。

    “此事我确实不知。”他在那时极为诚恳的言道。

    但徐寒却眯着眼睛看着他,并不言语。

    “小寒,你不信我?”楚仇离的脸色愈发难看。

    “若是楚大哥,换作现在的徐某,楚大哥能相信自己吗?”徐寒笑着问道,从他脸上的神色难以看出此刻少年的心中究竟想着些什么。

    楚仇离闻言,再次沉默了下来。

    “小寒...”

    他低沉着声线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被徐寒出声打断。

    “徐某本就不是什么胸怀大志,只想求一隅安身之地,苟且百年。”

    “而偏偏所有人都逼着我来到这里,于是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从一个乞丐坐上了天策府主的位置。”

    “我想着,人活一世,既然能争,我为何不争?所以,无论是在玲珑阁上的求仙问道,还是大黄城上的抵御外敌,亦或者此刻在长安城中尔虑我诈。徐某都自认为做得足够尽心尽力。不说倾尽所有,但至少不留余力。”

    “可即便如此,徐某也才发现,这长安城,远比我想象中更可怕。”

    “每个人都藏着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为达到这个目的,似乎所有人都可以放下任何东西这一点即使是徐某也自愧不如。”

    说到这里的徐寒,脸色阴沉了下来。

    “我想要离开这里,远离这些我望尘莫及的阴谋诡计。但偏偏我手中握着一把刑天剑,我的身世亦变得扑所迷离,转眼间我又成了身负皇族血脉与大周气运的真命天子。我注定离不开这里,因为有些人不愿意我离开。”

    “我当然想要搞明白这一切,但这一切又太过巧合,巧合到从我出生开始到现在的一切,都好像是被人刻意安排的,巧合到我不敢去细想。因为一旦细想,从那位捡起我的老乞丐到沧海流到夫子,甚至楚大哥、叶红笺、秦可卿、方子鱼你们所有人都变成了铸成现在这个徐寒的帮凶。”

    “我若是否定了你们,便也否定了现在的我,那我究竟是谁?是徐寒?还是大周的皇子?又或者只是一个,某些人为了达成某些目的,而成就的我,他可以是任何人,却唯独不是我。”

    听到这里的楚仇离低下了脑袋,他脸上的神情愁然又落寞,像是有些许愧疚,又像是有几多悲凉。

    徐寒去像是对他的神情视若未睹一般,他继续说道:“所以楚大哥,问我有没有办法。而徐某确实没有办法,因为我不知道那所谓的办法会不会又是某些人早已设计好的一环。徐某不想做那个棋子,徐某只想做徐某。”

    在楚仇离的印象里他从认识徐寒开始,似乎从未见过这个少年说这么多的话,他大抵能够想象是什么促使了今日这一番对话,是那席卷而来连绵不息的阴谋诡诞,是那层层罗网却又看不见踪影的撒网人,是这长安,亦是这天下。

    徐寒总是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冷静与理智,亦或者就是这份冷静与理智让人在不经意间忘记了眼前这个少年到今日也才堪堪十九岁。而当他在不经意间吐露出他心底的迷茫与柔软时,这份迷茫与柔软也同样脆弱得让人心疼。

    想着这些的楚仇离终于抬起了头,他用尽了浑身的勇气才敢去直视着少年递来的目光,那目光中的真诚与质问让他心颤。他咬了咬牙言道:“我只是一个赌徒,一个输得近乎倾家荡产的赌徒,我在你的身上压下了我最后的筹码,想要靠着你一笔翻身。”

    “这确实是一件有些羞于启齿的事情,但楚某人也是下了注之后才发现,徐兄弟身上的局。你入了局,我也入了局。”

    “但赌徒吗?尤其是像我这样的赌徒,下了注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楚某人就是不信邪。就是再来一次,我也要把我的注下在你的身上。”

    “我不管究竟阴曹地府还是天王老子布下的这个局。”

    “但这一局,楚某人赌你赢!”

    说到这里,中年男人直直的看向眼前的少年,他的目光中不再有朦胧的酒意,而是如饿狼一般的凶光。

    “因为我们是一类人,我们都早已输的再无他物,有的只有这条命。”

第九十五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楚仇离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彻底说服徐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少年却是终于在这几日的以来第一次迈出了走出院子的步伐。

    楚仇离并没有问他所去何处,而徐寒也并未言说的意思。

    小小的院落中,便只余下了楚仇离一人。

    中年男人在院子中呆坐了良久,暗觉无趣,便从屋中提出一壶美酒便要自饮自斟。

    只是酒未倒满,院门处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楚仇离愣了愣,暗道莫不是小寒去而复返?他赶忙站起身子,推开了院门,而入目的身影却让微微一愣。

    “青衣...”他看着眼前这张美艳的脸庞,轻声唤道。

    一身的女子,对着他展颜一笑:“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中年男人听闻此言,这才回过了神来。

    “请,请,请!”他赶忙笑着言道,将女人迎进了屋中。

    不大的屋子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酒气,女人皱着眉头,显然有些不喜。

    素来我行我素的中年男人,脸上少见地浮现出犹如少女一般的羞涩,他挠了挠后脑勺说道:“我正要收拾...”

    这样的辩解自然苍白无力得很,青衣女子白了男人一眼,但最后还是在那木桌旁坐了下来。

    男人见状也在她的身旁坐下,手却不露痕迹的捋了捋自己头上杂乱得如鸡窝一般发丝。

    女人将他这点小心思看的真真切切,却并不点破。

    “元归龙死了。”她冷不丁的言道。

    正在小心翼翼整理自己仪容的男人闻言,又是一愣。

    他脸上那股犹如少年见着心仪的女孩时的兴奋劲瞬息褪去,然后他点了点头,言道:“我知道。”

    女人在那时转头看向楚仇离,眸子中带着一缕说不出的阴寒。

    “那你呢?”她如此问道,不施粉黛却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上神情变化,似乎有些哀怨。

    “什么?”男人如梦初醒一般的看向女人,脸上的神情是故作镇定的茫然。

    冉青衣见到了这个时候楚仇离还要与她虚与委蛇,她脸上的幽怨便瞬息化作了愤怒。

    “穆玉山、元归龙、林守。”

    “整整三条人命啊...”

    “窃命之法真的是如此给你挥霍的吗?救了他们,你还能剩下多少的寿元?”

    女人的声音很大,带着愤怒,带着不解,当然还有隐藏在这些之下的深深的担忧。

    男人既然将这些听得真真切切,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提起了之前放在桌上的酒杯,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那又如何,总归不能见死不救吧?”

    那一刻,男人愁然的语气与脸上落寞的神情,似乎触痛到了女子。

    冉青衣脸上的怒意垮了下来,叹了一口气,言道:“跟我走吧,盗圣门就剩下你我二人了,让我救你,好吗?”

    这时,女人无论是脸上的神情,还是话里的语气,都极为诚恳,甚至带着些许乞求的味道。不得不说,这样的冉青衣让楚仇离的心在那一刻升起了一丝冲动,但很快他便又将这样的冲动抑制了下来。

    他看了看女人那张漂亮道极致的脸蛋,似乎岁月从未有从她的身上留下痕迹,她还是那十八岁的模样。

    那时他和她还是宗门中公认的金童玉女,只是一场灾祸来得太过突然,十八岁的他们便被迫背负起了振兴宗门的重任。于是怀揣着这样的责任,他们终于渐行渐远...

    “不了。”总是心头有千般的留恋,男人还是在那时果决的摇了摇头。“我的注已经压下,我的子已经落盘,你我注定无法同路。”

    这样的回答其实早在冉青衣的预料之中。

    他总是如此固执,这样的固执曾让她心折,如今又让她心疼。

    “你赢不了的,没人破得了这局。”她直视着男人,想尽最后一丝努力挽回他的决意。

    “那我会尽可能输的漂亮一点。”楚仇离笑了起来,如此真切,宛如十八岁的夏天。

    女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终是收起了继续说下去的心思。

    她在那时站起了身子,一拂衣袖,决然而去。

    中年男人看着那消失在眼帘中的青色身影,又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醉眼朦胧的望着眼前破败的庭院,他眸子中的光彩渐渐变得空洞,随即喃喃言道:“十八岁...”

    “真好。”

    ......

    祝贤在长安城中有许多别院。这些别院在平日里大抵派不上什么用处,只待祝首座某日来了兴致方才会去其中住上一两日。

    不过这些日子,这些别院可就热闹了起来,来自大周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士,入住其中。其中最大的别院,名为飞雪院。

    作为作为大周宗门执牛耳者的玲珑阁便入住其中。

    平日里这飞雪院中,院门紧闭,玲珑阁中的人士也鲜有外出。

    但今日夜色方才降下,长安城中华灯初上。

    一辆马车便停在了飞雪院的院门前。

    “宋执事,东西都准备妥当了。”一位弟子恭敬的朝着紫袍少年拱了拱手,如此言道。

    而紫袍少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那弟子便会意地退了下去。

    “夫君...我...”紫袍少年的身侧,还站着一位女子,身着白衣,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她此刻眉头微皱,不无担忧的看向少年。

    “怎么了?”紫袍少年朝着她淡淡一笑,伸出手温柔的为她捋顺额前被春风吹乱的发丝。

    女子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她抓住了少年的手,轻声言道:“我不想走,我想在这儿陪着夫君。”

    紫袍少年冰冷的脸上浮出一抹柔色,他轻声言道:“你先回门中等我,不消数月,我便回来。”

    女子哪能信他此言,她生来聪慧,这长安城中的一切看似长夜司与玲珑阁,占尽天时地利,那徐寒也好,天策府也罢,似乎只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他们宰割。但若真是如此,少年又何须急着将她送回玲珑阁。宋月明越是表现的云淡风轻,她的心里面便越是不安,她甚至隐隐觉察到,宋月明的心思似乎并不仅仅在这长安城的皇权之争上,他还有其他的谋划,而这样的谋划,必定凶险至极。

    夏紫川想着这些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想要说些什么,但在话就要出口那一刻,却又想到了些什么,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里,最后只是轻声言道:“嗯,我等你。”

    少年点了点头,门外的马车开始催促。

    夏紫川终于还是在依依不舍间登上了马车,她没有回头,因为或许一回头,那到了嘴边的话便再也藏不住。但那样是不对,大战在即,她不想让宋月明的心中有太多的挂牵...

    马车木质的车轮,压在长安城的青石板路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紫袍少年负手立在院门口,看着那马车渐渐远走,直到马车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的眼帘,他依然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嗒。

    嗒。

    这时一声轻响,将少年从纷飞的思绪中叫醒,他摸了摸自己的发丝,上面湿哒哒的,他若有所悟地抬起头望向天空,阴霾的天际一滴雨水落下,正好滴入了他的眼眶。

    他忽地记起了小时候,在家乡听过的一个传说。

    他们说,雨从天上来,经过人间,深入地底,它连接着生者与亡者,沟通着凡尘与黄泉。所以家乡里的人总会选在雨后祭祖,以为这样便可以将生者的想念与哀思,传达给地下的亡者。

    想着这些的宋月明伸出了手。

    雨渐渐大了起来,在他的手掌中,汇成了一小摊积水。

    宋月明将手在那时放到了自己的身前,他看着那滩雨水,轻声呢喃道:“在下记得呢。”

    这话说罢,他的手掌便微微一斜,雨水倾落在了石板上,顺着石板的缝隙渗入地底,转眼消失不见。

    而在远去的马车上,夏紫川低着头,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她自言自语的说道。

    “夫君,你一定要活下来,为了我,也为了我们的孩子...”

    ......

    阴暗的房门中,生得紫色瞳孔的少女,接过了黑袍男人递来的令牌。

    女孩脸上的神情漠然,像是一尊雕塑,无悲无喜,无怒无哀。

    她只是看着那张紫色的令牌,仔细的打量着上面的每一个细节,似乎想要从上面找到一点关于那个男人曾经的蛛丝马迹。

    身着黑袍的男人没有说话,他很是识趣的安静的立在一旁,低着脑袋。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约莫百息的光景,紫眸少女终于抬起了头看向男人。

    “他只让你带回了这个吗?”女孩如此问道,眸子中依然看不出悲喜。

    男人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然后他伸出手指了指那令牌,紫眸少女微微一愣,随即将令牌翻转了过来。

    入目的是一枚短小的寸剑,看似极不出奇,似乎只要是一个寻常工匠,都能打磨出这样一个事物。

    但就是这样一个东西,却让女孩儿用尽浑身力气所保持的冷静与漠然,在那一刻有了崩溃的痕迹。

    砰。

    伴随着一声脆响,那森罗殿中诸人都奉之为圣物的紫色阎罗牌便在那时落地。

    黑袍男人的心头一跳,正想着要不要帮眼前的女孩捡起这事物,但女孩的声音却在那时响起。

    “出去。”短短两个字眼,里面却包裹着浓浓的颤音。

    男人一愣,他看向少女,发现少女对于紫色阎罗牌的掉落犹若未觉,她只是直直的看着那一枚寸剑,不愿转眸,甚至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男人默然,他朝着女孩点了点头,恭敬的退下。

    随着男人的离去,房门被缓缓关上,房间中最后一丝光亮也随即消失,被阻挡在了房门之外。这无边的黑暗,好似给了女孩儿一些勇气。

    她伸出了另一只手,双手一起将那寸剑紧紧握住。

    她握得很是用力,就好似要用尽浑身的气力一般,就好似哪怕她有一刻松懈,便会有什么重的东西从此离她而去。

    她脸上的漠然在那一刻终于彻底崩溃,她咬着牙恶狠狠的言道:“即使到死,你也还想着要回你那冰冷的剑冢吗?你把我当什么了?”

    黑暗的房间里一片静默,她的问题注定得不到回答。

    而或许就是这样的寂寞,让女孩心底最后一抹防线被撕开。

    她紧握在一起的双手,靠向了自己的胸口,将那柄寸剑,死死的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泪水终于从她的眼眶中滑落,顺着她吹弹可破的脸颊,滴落在了那寸剑的剑锋之上。

    一道耀眼的剑芒忽地亮起,将黑暗的房间照得恍若白昼。

    女孩抬起了她泪眼婆娑的脸,然后她诧异地发现,那些剑芒在她的身前汇集,渐渐凝成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生得一张让她又爱又恨的人。

    人影与女孩在房间中对望良久,然后人影缓缓的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但方才触及女孩的脸庞,他的手便从女孩的脸上穿了过去。

    女孩儿看着那人影,忽的破涕为笑,咬着牙言道:“混蛋。”

    ......

    长安城的春雨绵绵,幽州境内的虎山镇外却暴雨滂沱。

    方子鱼扶着蒙梁穿行在山林之中。

    二人身上衣衫早已被这雨水浇得湿透,上面布满了泥泞,而方子鱼更是脸色煞白,却咬着牙不深一步浅一步的扶着蒙梁朝着山林的深处走去。

    而蒙梁呢?

    双眸眯起,衣衫下的豁口子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不住的淌着鲜血,洒落在他们前行的路上。

    “姓蒙的,你可不能死!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陈国的,你若是死了,姑奶奶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方子鱼咬着牙说道,但肩上的男人却早已处于弥留之际,根本无法回应她的话。

    但方子鱼犹若未觉依然自顾自的说着。

    她不知在何处听人说起过,这人处于弥留之际,有个人和他说着话,他便不至于昏死过去,因为一旦昏死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

    “姓陈那个王八蛋,莫名其妙和那个什么燕燕成了亲,这事你得帮我做主,咱们一起去陈国,去问问他这是为什么...”

    “你若是死了,我一个人,打不赢那王八蛋...”

    方子鱼絮絮叨叨的说着,不觉间已经带着哭腔。

    大雨倾盆浇灌在女孩的脸上,让人分不清那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

    肩上的男人依然没有回应,方子鱼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弱。

    自从在那幽州与梁州交界的小城中遇袭,二人大大小小已经遇上了数道追兵,蒙梁虽然剑法高深却依然双拳难敌四手,终于是在一次战斗中不幸负了重伤,可那些追兵却犹如闻到了腥味豺狼不依不饶的追在二人的身后,二人打打逃逃,蒙梁终于是支撑不住,再添了几处重伤。

    眼看着命不久矣,方子鱼趁机带着他一路慌不择路,逃到了此处。

    可那些追兵显然是一些极有经验的杀手,无论方子鱼乔装打扮或是混入山林,都始终逃不开他们的追捕。这一路行来方子鱼疲惫不堪,蒙梁的性命也危在旦夕,二人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

    雨越下越大。

    方子鱼已经一天一夜未有合眼,甚至连一口水也没有来得及喝上。

    身后又隐约传来了追兵的声音,方子鱼咬了咬牙,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朝着密林中走去。

    她不知道这样逃下去,何时是个头?毕竟在这幽州,他们人生地不熟,更谈不上有人会来救他们,似乎一切的挣扎只是徒劳。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让人很绝望的感觉,但方子鱼还是没有放弃,她又迈出了一步。

    大雨将山林中的土壤浇的泥泞不堪,这一脚下去疲惫的方子鱼身子一轻,便被那烂泥绊倒在地。

    她摔的极为狼狈,莫说那一身本来是为了见陈玄机而准备的漂亮衣衫,就是脸上与头发上也沾满了泥土。但她此刻却没有心思去打理狼狈的自己,她在站起身子后的第一时间,便慌张的在那浓密草丛中寻找那摔入泥泞中的蒙梁的身影。

    “姓蒙的!姓蒙的!”她大声的呼喊道,伸手不顾一切的扯开那密林的杂草,她的手因此被那些锋利的草叶所划伤,变得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但她却犹若未觉。

    “快这边,有脚印!”这时远处的山林中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方子鱼的心头一震,她知道是那些追兵又找上了门来。

    她心里虽然害怕得紧,但却没有丝毫扔下蒙梁独自逃生的意思。方才那一跤摔的着实太猛了一些,山林间的草木又长得茂盛,她又心头慌乱。这翻来覆去的找了一遍,却没有寻到蒙梁的身影。

    “姓蒙的你在哪儿?”那些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方子鱼慌了手脚,她大声的喊道,但密林中除了雨水拍打在树叶上的声音便再无半点声响。

    而一身精良黑甲的追兵或者说杀手终于在那时追了上来。

    一行浩浩荡荡近百人将方子鱼团团围住。

    “跑啊!你倒是接着跑啊?”为首的黑甲首领,看着方子鱼,嘴角挂着冷笑如此言道。

    被团团围住的方子鱼似乎失去了逃生的意志,她垂然的瘫坐在地上,神情麻木。

    见此状的黑甲首领顿时脸上的得意之色更甚。

    他朝着周遭的诸人使了个眼色,顿时那些甲士纷纷会意过来,腰间的刀剑瞬息出鞘,慢慢的围拢了过来。

    这倒并非他们胆小怯弱,只是这一路的追捕,方子鱼与蒙梁已经让他们损失了近百位弟兄,对于二人强悍的修为,他们多少有些忌惮。

    转眼他们便来到了方子鱼的跟前,刀剑在那时被这些甲士们高高举起,就要朝着方子鱼的颈项处砍去。

    可就在那时一直低着头的方子鱼衣衫忽的鼓动起来。

    铮!

    只听一声剑鸣,她腰间的长剑在那时冲天而起,于半空中爆出一道耀眼的剑芒。

    然后那柄长剑,以一化十,以十化百,借着这漫天的雨水,呼啸而下。

    “小心!”甲士之中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他们赶忙用其手中的刀剑去抵御这爆射而来的飞剑,但仍然免不了有那么十余位甲士被这忽然而来的飞剑,给刺中要害,当场血流不止,倒地不起。

    诸多将士们心头一骇,赶忙退出了那飞剑射程。

    方子鱼在那时站起身子,头顶的飞剑似有所感,顿时收了剑芒,遁入方子鱼的手中。

    持剑的方子鱼身子有些摇晃,做最后的一道御剑术,已经将她体内仅有的真元消耗殆尽,不得不以剑杵地方才能站直了身子。

    然后她冷着双眸看向那些甲士,“来啊!不是想杀我吗?”

    女孩儿脸上那脸上油尽灯枯的疲态自然瞒不过那甲士的首领,在手上不知沾染过几多鲜血的他同时也知道这困兽之斗,但是胜券在握,但抱着必死之心的人,往往会爆发出异于常人的潜能。

    他不敢托大, 便朝着周遭的甲士们递去一个眼色,那些甲士纵使心中不情不愿,但也不得不在那时提剑上前。

    双方很快便短兵相接。

    数十位甲士围着方子鱼,却不求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之击杀,反倒是处处佯攻,消耗着女孩本就不多的体力。

    不过一刻钟的光景下来,女孩的身上便出现了不下十处见血的伤口,她的脸色愈发苍白,挥出的剑招也渐渐变得轻飘飘的,没有丝毫的杀伤力可言。

    而那些甲士见她如此更是大起了胆子,攻击愈发的凌冽,几番下来,少女一个趔趄终是栽倒在地。虽然她极力想要站起身子,但无论是这几日疲于奔命的劳累,还是身上那些不断淌血的伤口,都让她渐渐失去了对于自己四肢百骸的控制,这几次努力换来的却只是再次跌回泥泞的狼狈。

    方子鱼脸上的神情终于变得惨然了起来,不知道这一路的挣扎与逃亡,在这时终于到了终点,她再也没有坚持下去的气力。

    她握着剑的手渐渐的松了下来,双眸绝望地闭上。

    这样的神情落在那些甲士的眼中,他们顿时放下了心来。

    在那首领的指挥下,甲士们再次围了上来,这一次为以防再有变故,他们没有太多的迟疑,举起手中的刀剑,便直直的朝着方子鱼的身躯招呼了过来。

    方子鱼的双眸紧闭,她能感受到那些呼啸而来的刀锋与剑芒。

    死亡的气息,第一次离她如此之近。

    她当然有些害怕,有些惶恐,而在这些之余更多的却是不甘。

    不甘心没有为破败的宗门做些什么,不甘心没有去到陈国去问那姓陈的王八蛋,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更不甘心害了姓蒙的那个傻瓜。

    或许他躺在这草丛之下,这些人杀了她之后会忘了蒙梁,他若是能熬过这一劫,反倒可以活下来,在方才的打斗中,方子鱼便有意地拉着诸人远离了他们之前跌倒的地方。若是她这点小小的算计能够得逞,就是死了也会心安许多。

    想到这里的方子鱼忽的平静了下来,她安静的等待着注定的死亡的到来。

    噗!

    不知是不是人死之前的某些异象,方子鱼等待着死亡迟迟没有到来。反倒是耳畔响起了一声闷响,像是利器撕开破败的皮囊的声音。

    一道炙热的事物溅射到了方子鱼的脸上。

    女孩下意识的睁开了双眼。

    她看见一位身着黑衣的男人,手持一把明晃晃长剑,在那些黑甲甲士中来回穿梭。他的速度极快,就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他的剑锋冷冽,所过之处必然溅起一道血色莲花。

    方子鱼看着那道犹如神兵天降一般的背影,本已黯淡的眸子渐渐亮了起来。

    “蒙梁...”她喃喃自语道。

    她虽然未有看清那人的面貌,但他的衣衫,他的剑法,甚至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他的气味,都让方子鱼意识到,它就是蒙梁。

    不消百息的光景。

    方才还威风凛凛的甲士们尽数倒地。

    蒙梁在那时收剑转头看向方子鱼。

    他抖落了剑身上的血迹,脸上没了之前的苍白,反倒是多出一抹异样的潮红。

    “姓蒙的,你没事了?”惊喜万分的方子鱼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他快步上前,来到了男人的跟前。

    “嗯,让你受委屈了。”蒙梁颇有些自责的说道。

    “没事,你没事就好。”女孩摇了摇头,如此说道。“我...”

    只是话未说完,一股疲倦感便铺天盖地的袭来,她的身子一歪,便在那时瘫倒了下来。

    蒙梁见状,赶忙扶住了方子鱼的身子。

    他伸手微微探查了一般女孩身体的状况,发现只是因为脱力,并无大碍,他这才放下心来。

    看着女孩那犹如熟睡了一般的侧脸,蒙梁伸手轻轻的将她脸上的泥里抹去,这个过程他做得小心翼翼,就好像在他怀中的是某些触之即碎的稀世珍宝。

    他用了数十息的光景,终于擦去了女孩脸上的泥泞,那一刻,他展颜一笑。

    “放心,我一定带你去陈国。”

    他这般说罢便再次迈开了步子,而一滴滴鲜血却依然止不住从他的衣衫下滴落,染红了他前行的路。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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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弑父,天降灾祸饿殍遍野。乞儿命苦,数九寒冬家破人亡。是谁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谁说善恶有报因果轮回?尽是荒唐!弱肉强食,何来道义!物竞天择,何来公平!倒不如杀他个天昏地暗!倒不如杀他个天下太平!【书友群:346162676欢迎大家加入】藏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藏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藏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