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智商碾压
李谦的临时书房,指的自然是那间小私塾,平时给王小胖子上课都在这里。
杨清今天会过来,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都好几天过去了,也该有些消息了才对。早在这之前,他就让杨清帮忙打听那位“陆姑娘”的消息了。
事实上,这种行为无异于大海捞针。名字和家庭住址都是假的,单凭着自己那几句简单的描述,想在这杭州城里找一位大家闺秀何其艰难?
不过这并不是李谦放弃的理由。找不到就算了呗,又不是让自己天天出去打听消息,反正杨大少爷闲着也是闲着嘛------
“真找不到?”
“真找不到。”
杨清端起手边的茶水,十分优雅地轻抿了一口,而后捧着杯苦笑道:“我这几天都让人找遍了,可说是将杭州城都翻了个底儿朝天,就是找不到你说的这位陆姑娘。”
“姓陆的人家倒是有几户,我也专程让人去打听过了。人家的闺女,可都没你说的那股书卷气,容貌我倒是没机会见到,却也和你所说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不是说了,她不一定姓陆么?”李谦鄙夷地看着他道:“你智商上线了没?地址都是假的,名字难道就不能有假了?”
“智商------什么意思?上线又是什么------”
杨清茫然问了一句,却见李谦眼睛一瞪,他便赶紧答道:“我又没说只打听了那几户姓陆的人家,只不过是更为留意他们罢了。至于别的人家,那你可就有的等了,没个一俩月功夫,可别想出什么结果------你真当那些大家闺秀们,成天都抛头露面不成?”
李谦只好轻轻点头,转而又道:“再过不久便是端阳节了,到时,姑娘们总该出来逛逛了吧?”
“那也很难找出人来啊,你自己见过,旁人可没见过------”杨清面露难色,忽然心中一动,立马问道:“对了,你能否把那姑娘的容貌给画出来?”
“画影图形?”
“没错!”
“你真认为那玩意儿有用?”李谦不屑道。
“呃------”杨清顿时为之语滞,这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事情。
别看画影图形对于缉拿凶犯有些用处,其实对方只需稍微乔装一下,就不太好辨认了。也就只有那些面部特征比较明显的,才容易让人给认出来而已。
最为关键的是,李谦对于人姑娘的五官面貌,描述得也太模糊了些,最有特征的只是气质而已------任你有再好的绘画功底,都是不容易描绘出来的。
“我先试试吧。”
李谦说着便开始磨墨,然后在案牍上试着画了一下。奈何他绘画功底本就很一般,画出来的人像,就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了------
“就是这个?”杨清指着画像问了一句。
“嗯,就是她了。你拿着出去找找吧,三年能找出来我算你有本事!”李谦没好气地将画拍到了他脸上,心中却是不免有些泄气。
“------”杨清很无语地看着他,想了想,又开口道:“其实吧,这画影图形不单需要绘画功底,更重要的是熟谙此道的画师------”
李谦立即会意,眼前一亮道:“你是说,公门里的画师?”
“没错!”
杨清点点头,却又泼他冷水道:“不过------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了。画师没见过真人,只能按着你说的特征来描绘,而你说的那些又不太明显,能否画得逼真还两说呢。”
“那就找人试试吧,你先等会儿。”
李谦说着便出了书房,径直去刑房里拎来了一位书办,平时捉拿一些在逃人犯时,就是刑房的这些文吏们负责画图。
钱典吏都被收拾了,他们这些小小的书办,又哪敢不遵从李师爷的指派?
果然正如杨清所料的那般,经验十足的老书办试着画了几次,都画不出能让李谦满意的画像来。
李谦心中的失望又加深了几分,寻思着要不还是不找了吧?真若有缘的话,总还有再相见之日------只是缘分这东西,还真有些说不准。
自己这么务实的一个人,难道要指望这个?
不过要说对那姑娘心怀怨恨,倒也还不至于。感情之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人姑娘又没对自己表达过爱慕之情,自己也没为此损失过什么------至于退婚一事,本就是自己的意愿,还怪不到她身上去,顶多算是根小小的导火线而已。
“拉不出屎就赖地球没引力”这样没品的事,李谦自认还做不出来。
“仲卿兄------”
“李师爷------”
杨清和老书办忽然同时出声,弄得李谦不禁一愣,随即便示意老书办先说。
书办轻咳了声,捋着颌下的几撇胡须道:“属下倒是可以为李师爷举荐一位画师,不敢说能画出八分像,四五分应该不成问题。”
“哦?”李谦脸色一喜,忙催促道:“那你快去把他找来。”
“这个------”
“放心,该付的价钱一分不少。”杨清摆了摆手,阔气十足地说道。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老书办摇了摇头,看着李谦说道:“属下手头上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若是给耽搁了,怕是到时王刑书会怪罪------”
“可是要紧之事?”李谦问道。
“算不上。”
“那就先别管,他要真急的话,找他人处理一下不就得了!”
李谦刚才过去时,看到就这个老书办在忙活着手头上的事情,而其他几人则是神游天外。若不是他们都坦言不擅长这个,自己也犯不着打扰眼前这人的公事。
老书办脸上露出苦笑,李谦见了不由得一愣,转而便是恍然了。敢情这位老书办是得罪了上司,所以被穿了小鞋?
“旁的事你先放一边,我说了算!”反正他都说了不是要紧之事,公器私用一回也无妨,李谦淡淡地补充道:“到时若那王刑书怪罪于你,大可让他去与堂尊理论。”
“多谢师爷厚爱!”
老书办喜不自胜,对着李谦就是一个长揖,心说可算是找着靠山了!
待到他离开后,李谦纳闷地看着杨清道:“我是不是让他给当了枪使?”
“什么意思?”
“就是被人给利用了。”
“这有什么可打紧的?”杨清不屑地道:“一个小小的刀笔吏罢了!莫说是你这位进士老爷,就是一位秀才到了这衙里,他们都得客客气气地供着。”
“对了,你刚想说什么?”
“噢,你不说我还忘了。”杨清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这几日想了想,有一个人,倒是和你说的那姑娘挺像的,不过我也就见过一面,不太好确定。”
“谁?”李谦神色一动,看着他的眼中浮现出了几分希冀。
“这个人------她姓林。”
“然后呢?快说说是哪家的。”李谦催促了一声。
“------你老丈人家的。”
“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李谦狠狠瞪他一眼,很想给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印五根手指印,最终还是强自忍了下来。
杨清讷讷道:“究竟什么是------智商?”
“别问那么多了,你已经暴露了你缺少这东西的事实。”
“------”杨清一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又换个了个问题,看着他道:“对了,能否和我说说,你和那柳如烟是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没关系啊。”李谦有些茫然。
“真没关系?”
“我连见都没见过她,你觉得能有什么关系?”
“你不说实话。”杨清仍然不太相信,心说现在你还好意思说没关系,骗鬼呢?
“你智商果然没上线。”李谦心中不禁一乐,这种智商碾压别人的感觉,实在是------太酸爽了!
杨清快要抓狂了,他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话,偏偏自己又听不懂,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李谦见之有些不忍,只好两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杨清稍一琢磨,顿时就全都明白了,这混蛋果然是在骂自己!
“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李谦转移话题道。
“你真不知道?”杨清半眯着眼看他,表情十分的曹操。
“不说算了,我还没兴趣知道呢。”
“------”杨清无奈地耸耸肩,一脸的“I服了YOU”。
什么叫隐士?这才是真正的隐士啊!
无论是坊间还是士林,如今都已经穿得沸沸扬扬了,作为当事人的李谦,就身处在这杭州城的衙门里,对此居然是连听都没听说过,这已经不能用深居简出来形容了。
若是让李谦来形容自己的话,恐怕只剩下“宅”字了,不过他还是觉得隐士的称号比较好听些。然而当他从杨清口中得知,自己莫名其妙成了此次事件的绯闻男主角后,终于有些不淡定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那女人拿我当挡箭牌之前,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侵犯了我的名誉权知不知道?太过分了------难道不该补偿我一笔小小的名誉费?”
见他那一脸不乐意的样子,杨清只觉得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典型,有些闷闷地想道:“怎么这等好事,偏偏就不能落我身上呢?虽则只是个婊子,总也脸上有光不是?啧啧------再怎么说,那都是杭州的新任花魁人选呐,指不定还有拔得头筹的机会呢!”
再看向李谦时,眼睛里已经充满了羡慕嫉妒恨,凭什么好事都全让你给占了!
正在这时,老书办回来了,还领来了一位年轻的书生。李谦打眼一看,自己居然认识对方,可不正是卖过画给自己的那书生么?
老书办为俩人引荐道:“荣荣,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李师爷,还不快拜见李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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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真相
“荣荣拜见李师爷。”
年轻书生上前,朝李谦恭敬地揖了一礼,然后又是笑道:“当日不知师爷身份,若有什么冒犯之处,还望李师爷海涵。”
李谦自然不会计较这些,他当日只是一开始不肯卖画而已,哪里算得什么冒犯?当下便摆了摆手,问道:“你叫荣荣?”
“是。”荣荣点点头,笑着解释道:“荣姓比较少见,让师爷见笑了。”
荣书生其实对这名字有些苦恼,因为在正常情况下,重名是属于“贱名”的。
这年代,取重名的多为青楼女子,叫起来倒是惹人遐思,譬如南齐钱塘名伎苏小小------虽然姓和名同字不在此例,大户人家也仍然很是忌讳这个,毕竟容易让人误会,进而生出轻视之心。
乳名取个贱名倒是没什么,按照这时的说法是好养活,大名却很少有人这么取的。
李谦倒不在乎这个,反而是觉得这名字有点“娘”,当然他也不会当面说出来。老实说,对于这个小荣书生,他还是很有好感的------咳,不是那方面的好感,绝对不是!
轻轻点了点头,李谦心道,以前老听“荣禄荣禄”的,还以为荣姓是满洲的姓氏呢。
当下自然是正事要紧,因此他也只是和小荣书生寒暄客套了两句,便直入正题道:“今日请荣公子过来,实则是有一事相求------”
“当不得李师爷如此称呼!”
荣荣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自然有些受宠若惊,口中连连谦虚道:“舅父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同我说了此事,我尽心竭力为李师爷办事便是。”
“那好,我便唤你一声小荣吧。”李谦也不矫情,当下便和他详细说了那姑娘的面貌特征,并拧着眉努力形容起了她身上所独有的那股气质。
这边,老书办已经殷勤地研起了墨,心里却是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小荣还只是个童生,便是院试都曾连试两科不第,考了好几年都没能得中秀才。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只有他的绘画水平了,然而科举取士和画技可没什么关系。专研于画道,到头也就是个宫廷画师,需要打点疏通层层关系且不说,地位还十分低微,委实不是上上之选。
作为他的舅舅,老书办实在是不忍见他白白蹉跎时光,最终一无所成。因此一直就想着找机会让这外甥进入公门,做个刀笔吏也还不错。
难办的是,自己那位妹妹认死理,偏生觉得考取功名才是最好的出路,一直就不肯让小荣进入公门。加上他自己在这衙门里也混得不太如意,便也没有再去多劝。
其实谁心里不清楚,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道理?
比起科举大业来,刀笔小吏自然是不值一提的,但要比起普通老百姓来,这也不失为一条好的出路。君不见,衙门六房的一个小小书办,走在路上腰杆儿都挺得比别人直,受人巴结就更是司空见惯之事了------当然,那只是对于平头老百姓来讲的。
眼下,李师爷似乎对小荣的印象还不错,让他进来做个书办是不成问题了,自己舅甥俩人还多出了这么个靠山,指不定以后还能飞黄腾达呢------
小荣的画技果然不凡,居然能从李谦那模糊的叙述中,勾勒出林秋芸的画像,就连那股独有的气息都隐隐展现在了纸上,颇得几分神韵。
李谦越看越是心惊,眼睛都瞪得大大的。直到对方搁笔收工后,他才回过神来,登时便是击节叹赏道:“像,实在是太像了!这画------已经具备了六分神韵!”
甥舅俩人矜持地笑笑,杨清的反应却是有些不同寻常,居然没有出声附和。
李谦看向他时,却见他一脸呆滞,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般,神情中带着些许震惊,些许的谨慎,以及几分------惊慌失措?
总之,表情相当复杂。
“你怎么了?”李谦奇怪地问道。
“啊------啊?”杨清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打量了李谦一眼,很是敷衍地摇头道:“没------没事,我没事。”
“不对,你一定有事!”
李谦眯起了眼,狐疑地盯着他道:“你这表情,怎么像是------像是怕会被我灭口的样子?你一定是有事瞒着我!说,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哪有!”杨清矢口否认。
“别想骗我!”李谦徒然间的一喝,唬得杨清身子一震,紧接着便追问道:“快说,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呃------你说对了。”目光望了一眼书房里的另外俩人,杨清点点头道:“我的确发现了一些东西,也没想过要瞒着你------”
老书办还是有几分眼色的,发现眼前这一幕十分诡异后,他连忙拉着小荣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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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对于未知的事情,都会心生好奇,李谦也不例外。待到书房里只剩下他和杨清俩人后,立即又是出声问道:“这下可以说了吧,究竟是什么事?”
“依我看,这位姑娘,她------确实姓林。”
“呵呵------这个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
李谦故作轻松地笑笑,脸色却是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盯着对方,一字一顿地问道:“她,当真姓林?双木林?五柳巷那个林?林北冀那个林?”
“你------你先冷静点好吗?”杨清干咽了口唾沫,有些艰难地说道:“若我没看错的话,她,确实姓的是双木林,五柳巷那个林,林北冀那个------林。”
“所以我成了个笑话?”李谦自嘲地一笑。
“不不不------”
这一刻的李谦太可怕了,脸色变化之快,当真是让人膛目结舌。杨清极度怀疑,他所受的刺激过大,已经有些心智不清了,心中不得不考虑,自己是不是要转身就跑,以免殃及池鱼------
“仲卿兄,你先冷静冷静,我杨清敢对天发誓,绝无半点笑话你的意思!再者------再者你本来就没见过嫂------见过她,这和智商没有太大的关系------”
“意思是,你智商仍然不如我?”
“------是!”
“你承认了就好。”李谦突然一乐,然后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看上去十分的------欠揍?
杨清欲哭无泪,心说自己是不是前世造孽太多,所以今生才摊上了这么个浑人?
李谦来到太师椅上坐下,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正打算小口抿上一口,突然又瞥了一眼杨清,然后便猛灌了一大杯------
“------”
杨清嘴角直抽抽,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位不靠谱的进士给大卸八块!
有你这么折磨人的吗?
“不是我说你,你这附庸风雅的臭毛病也该改改了,要不非得病入膏肓不可,就和强迫症一样。”
“我呸!你才病入膏肓呢,有你这么诅咒人的么?”杨清啐了他一口,转而又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强迫症?”
“就不惯着你这毛病。”李谦傲娇地一偏头,又是倒满了一杯茶水,仰脖喝了一大口。
“------快说,什么是强迫症?”杨清显然很有求知的欲望。
“真想知道?”
李谦淡淡地瞥他一眼,伸出一只手来,在他面前摊开手掌道:“一个问题二十两,买一送一,刚才那个关于‘智商’的问题,就是送的。”
这和白送不同,可不存在什么人情债,请教问题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古人不是有“一字千金”的说法吗?两个问题才收二十两,够便宜的了!
“嘁------”
杨清满脸的不屑,随手便掏出了腰间的钱袋子,然后看也不看,一整袋都向他丢了过来,“接着,这里边有二十多两,够你用上十天半个月的了。”
李谦接在手上掂了掂,发现份量不清,不由得奇道:“你哪来这么多银子?朝廷不是禁银吗?”
杨清报复性的丢回了一个看白痴的眼神给他,两手一摊道:“这算什么?朝廷每回赈灾时,不都会把官银融成碎银吗?此外还有军饷,官俸等支出,我们杨家是做买卖的,收的碎银子自然会多些------至于禁银,呵呵,你我心知肚明的事,又何必多问?”
李谦立即就明白了。
杨家的生意规模不算小,银子流通到他们手里确实很正常,当然底下可能还有些什么猫腻,但那不是自己该多问的。而禁银条例形同虚设,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地方上很少会在此事上较真,再者碎银也是朝廷发放下来的,想要完全禁止民间流通,根本就不可能。
听了李谦有关于“强迫症”的解释后,杨清有些不以为然,转口问道:“那么接下来,仲卿兄打算怎么做,可有需要我效劳的地方?”
“你指哪件事?”
“当然是那事儿了!”
杨清下巴点了点桌上的画像,心中实在是很好奇,李谦为什么一点儿不生气?
按说,这种事其实也分不清谁对谁错,可男人最为看重面子,得知自己被个女人给耍了之后,难道不该愤怒吗?哪怕她是无心的又如何------瞧这事儿给闹的,心上人就是自己的未婚妻,他还巴巴的跑去退婚,为此被赶出了家门------
李谦打量了他一会,然后认真地说道:“我发现了,你情商也不高。”
“------”
杨清心说你又想坑我钱了,我才不会问什么是‘情商’呢,哼!
李谦有点失望,看来冤大头智商见长了,不太好骗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老实说,一开始知道那位“陆姑娘”便是林家闺女时,李谦确实是非常惊讶的,同时心里也有些不舒服,毕竟自己被骗了那么久。
但回过头来仔细想想,所谓的“为退婚而被父亲赶出家门”,不一直都是自己在有意为之么?和林秋芸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一个遇事容易冲动的年轻人,朱八八还真敢让自己当官不成?除非,他脑袋被门挤了------
问题得到解决后,李谦心情一阵大好,起身道:“走,我请你喝酒。”
“我没听错?”
“爱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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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不是冤家不聚首
出了县衙便是衙前街。
整一条街上,每隔百步开外便是一处官府建筑,这一带自然也是繁华无比。衙前多是些官署学宫,街边店铺倒是不多,但衙后一条街,可就真是店铺林立,茶楼酒肆连绵不绝了。
手头上有了宽裕的银两,李谦请客自然得去大酒楼,即便是他想秉持“勤俭节约”的传统美德,杨清想必也是不会答应的。
开什么玩笑,堂堂富家大少爷,哪能到街边小饭馆里去吃饭?很掉身价的好不好?这事要是传出去了,他杨家大少的脸面该往哪儿搁?
闲谈间俩人便选好了去处,巧合的是,居然是李谦先前拒绝过张家公子的那家酒楼——怡然居!
怡然居,位于衙后街上的府儒学署附近。立地三层的高楼,看上去十分气派,里面有百来个座位,临街都是绿栏杆。这会儿还远未到饭点儿,酒楼里却早已是喧喧嚷嚷,人声鼎沸了。
其间酒客不断,多是些大腹便便,衣着朴素的富商员,以及锦衣华袍的士绅名流------普通人可没在这里消费的资本。此外,还有一些卖艺陪酒的优伶乐师,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李谦对这些却没多大的兴趣,前世的各种夜总会,酒吧迪厅等场所他可没少去。早就是见惯了世面的人,这种落后的娱乐方式,在他看来有些小儿科了。
俩人径直上了三楼,要了个上好的包间,隔音效果还算不错,门一关上就比较安静了,不会影响到里面客人的交谈。在这大夏天里,坐在包间里也丝毫不会感觉到闷热,这当然要归功于边上冰鉴的功劳。
所谓“冰鉴”,乃是一种盛放冰块的容器,功能可谓是十分强大,不仅能散发冷气,使得室内凉爽无比,还能保存食品,相当于这年代里的冰箱。
早前冰鉴本是青铜制,到了这会儿,已经出现了木制的。
刚一落座,点齐了酒菜后,李谦便吩咐伙计取些干净的布料来。杨清对此有些疑惑,待那伙计下去后,便出声问道:“你要布料做什么?”
“冷敷啊。”
李谦说着便撩起了自己的胳膊,将手臂上的伤口展示给他看,杨清登时膛目结舌。
他到衙门时,李谦和钱典吏已经打完了,因此并不知道此前有大事发生,所以在见到李谦脸上的轻微瘀伤后,也只当是磕着碰着了而已。
没办法,那伤口实在是太轻微了些,根本就不会引起他人的过多留意,加上当时对方在追问林家那姑娘的消息,自然也就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你------你和人动粗了?”
杨清愣愣地问了一句,见李谦点头,心中顿时更为惊讶了,不敢置信地道:“你可是堂堂的两榜进士,还有人敢和你动手?”
“难道你现在是在做梦?”
“这真是------真是有辱斯文!”
“唔?”李谦眉头一皱,一边仔细地检查身上各处伤口,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再敢说一声‘有辱斯文’,我就让你体验体验什么叫做‘不斯文’。”
“啊?噢!”
杨清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忙陪着笑解释道:“仲卿兄,我可不是在说你。我说的是那人有辱斯文,胆敢殴打士人,何况你还有过官身,这罪名更是可以往重了判的------”瞥眼瞧见李谦没搭理自己的意思,他话语不由得一滞,讷讷道:“这个------仲卿兄,你如何处置那人了?”
“没处置。”
“没处置------”杨清瞪大了眼睛,看上去蠢萌蠢萌的,就差傻乎乎地嘟起个嘴学人玩自拍了,“你为什么不处置?”
“吃亏的又不是我,最先开始动手的也是我------”李谦笑着答了一句,结果抬头见到了他这表情后,心中立即就泛起了一阵阵的恶寒。
“停!我说,你能不能别瞪眼啊?蠢萌这表情真的很不适合你,到了你这儿它就只剩下个蠢,没有萌了------看得我尴尬癌都犯了。”
“------”
杨清额头直冒黑线,瞬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心说你这张嘴可真够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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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这李谦居然跑去县衙里给人当了西席,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赵鹏一直都在留意着李谦的动向,因此对于他近来的消息,掌握得可谓是十分准确。当柳如烟的桃色传闻,还在文人士子当中热烈谈论时,他已经派人打听到了李谦的去处。
此刻,他正和苏赫同行,漫步于衙后街上。
“赵兄,你打算怎么对付他?”苏赫随口问道:“咱们待会儿,要去县衙?”
“这件事我还没想好,今天不过是出来随意逛逛罢了,要不------”赵鹏手中的折扇在胸前一停,止步看着苏赫道:“子阳兄,你来给我想个好主意?”
“这事儿可不好办!”
苏赫摇了摇头,蹙眉道:“李谦本就是两榜进士,即便是如今被圣上勒令致仕,那也是有过官身的人,你我两个小小的秀才,拿什么去和他斗?”
见赵鹏神情略微有些不悦,他仍是坚持劝道:“赵兄,我知道你们家在朝中有靠山,在这杭州地界也不需要怕任何人。但我感觉这个李谦------仕途还未尽毁,将来也并非没有起复的可能。若非如此,沈尚书又怎会待他如此亲切?咱们又何苦给自己树一强敌?再者,他------”
话音戛然而止,苏赫发现,赵鹏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越来越不善了。
心中暗暗一叹,看来,赵鹏和那李谦之间的矛盾已经无可调和了。事已至此,自己多说无益,就不必再费那唇舌了。
“子阳兄这话,听来未免有些丧气了吧?”
赵鹏手中折扇倏的一收,置于掌中紧紧一握,面带不屑道:“你可别忘了,他李谦当日所作的那是首什么诗!还有便是他为了退一门亲事,竟闹到反出家门的地步,可见此人愚蠢至极!呵呵,这往小了说是固执,若是往大了说的话,可就是不孝了!你认为,他还有起复为官的可能么?”
“赵兄说的极是。”
苏赫只是点了点头,态度却是显得有些敷衍。他心里也承认对方说的有道理,但有些事情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
天子圣意,又岂是普通人可轻易揣度的?
对待李谦之事,自己还是要谨慎些为好!他姓赵的和李谦有仇,自己可没有,犯不着跟着掺合进去。
赵鹏本就没指望苏赫能在此事上为自己出力,因此即便是看出了他的几分心思,心中也不甚在意。苏赫此人是有几分才华,但步入仕途还早着呢,凭他们苏家现在那点儿家底,还真不够看的!
“前面便是怡然居了,咱们进去喝两杯吧。”
赵鹏随口提议了一句,苏赫点头同意,俩人便径直朝前方的酒楼行去。
“哟,这不是赵公子和苏小官人吗?快里边请------”
刚一进门,老掌柜就已经把他们给认了出来,可见俩人也是这里的常客了。苏赫根本就不屑于和一个店掌柜搭话,只是微微地一颌首,淡声道:“老规矩,天字号雅间。”
“------好好好。”
老掌柜略一迟疑,便点头应了,一脸谄笑道:“两位公子来的可真是时候,这天字号,今儿可就只剩下这么一间了,这就带你们过去。”
说着便作势邀请,亲自领着两位贵客上了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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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鹏才刚上楼不久,怡然居又迎来了一位贵公子,赫然正是张复亨。
这一回,店伙计连同掌柜可都慌了神,因为这位张公子可不大好伺候------是贵客不假,却也是脾气最差的贵客。旁的不提,单说几天前,对方就不知为了何事,在这里发了一顿无名之火,好好的一个雅间全让他给砸咯,掌柜的却也是敢怒不敢言,连赔偿的事儿都没敢提。
这位张公子为人十分霸道,每日过来必选天字号雅间。若是不巧满客了,哪怕是把里面的客人给轰走,都不会屈尊于地字号。
其实地字号也不算太差,仅仅只比天字号低了个档次而已,可张复亨这样身份的人,又哪会甘心矮人一头?哪怕仅仅只是吃一顿饭,都不行!
掌柜的自然知道他这习惯,原本也一直都在为他留着。
可自打那日在此发了一顿火后,张复亨便连着好些天都没来过了,今天生意又着实热闹,来了好几位贵客,掌柜的不得已之下,才做出了这么个决定,想着反正张公子今天大概也许是不会来了------
这下可好,他居然真就过来了!
“夭寿啦------”老掌柜苦着脸喃喃了一句,随即便向身边的伙计打了个眼色,自个儿已经强扯出了个笑容,亲自迎了上去。
“哟,这不是张小官人么?快里边请------”
“少废话,给我来间天字号上房。”
“这个------自然是没问题的,不过还请张公子稍候片刻,马上就好------”
“唔?”张复亨眉梢一扬,很不客气地打断道:“客满了?”
掌柜的抬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在这当口,飞快地偷瞄了一眼他的脸色,才艰难地点点头道:“不敢瞒公子,确实是满客了,不过那边已经在加紧把人请出去了。”
“哼!算你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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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李谦,李仲卿!
“李兄所言当真?你说的那什么香皂,当真比胰子更好用?”
雅间里,杨清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满脸潮红地看着李谦。直到现在他仍不敢相信,这世上还能有比胰子更好的东西,且还是面前这位两榜进士就能轻易做出来的。
作为一个商贾之家的子弟,杨清太明白这件东西的问世,究竟意味着什么了。
这可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秘方!
一个足以让自己赚得盆满钵满,让杨家目前的资产实现再翻几番,进而由一方小商贾跃身成为江浙大富商的——不传之秘!
这是质的飞跃!
要知道,如今的杨家其实并不太缺钱,至少保证锦衣玉食的花销是够了,败个两三代也不成问题------他们所欠缺的,只是一个体面的身份,一个能与士人平等对话的身份!
大明朝的户籍是世袭制,大抵可分为军民匠灶四种,想要更易极为不易------严格来说是非常困难,非有大背景大能量之人,根本就办不成此事。
立国之初,制度方面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进行十分完善的管理。因此军民匠灶四籍中,皆有人出来谋求他业,反正家里有个人继承本业就好,其他人做什么都行。
也就是说,杨家原本也属于民籍,在政策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对待,和普通老百姓是一样一样的。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杨清的父亲从小商贩起家,一步步地经营着自家的生意,利滚利之下,钱自然也是越赚越多。
然而好景不长,十年前,即洪武十四年,当今圣上突然颁布诏令,命天下之人“各以本等名色占籍。”
意思就是,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要以自己在做的行业落籍。你是什么行业的人,就该有什么样的户口,遵守该业的各项规定,承担你应尽的义务------这当然指的是赋役方面。
由此可见,“本籍”和“占籍”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前者是乡贯,即祖上被划定的原籍;后者则是现居的户籍,也就是你现在所占的业籍。
这其实很好理解,户籍世袭的制度下,只有一个儿子需要继承本业,那么其余人则要各谋他业,寻求更好的发家致富之法。
而军民匠灶四籍分的也比较笼统,分别是承当民差的民户,承当军差的军户,承当造作的匠户,承当煮盐的灶户。可实际上,民间有着太多不同的行业,根本就不是这四籍能够分得清楚的,因此四籍中都有人出来坐贾行商,或从事其他行业。
这下就很有意思了。
从事“商贾末业”的,偏生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民籍,你能奈他若何?
“什么?我僭越了?!!商贾不能穿绸子,有没有搞错?老子可是大大的良民------”
诸如此类事情多不胜数,你还真没法较真儿,毕竟他确实属于民籍------
然而黄册的颁行,就真正使得制度得以贯彻实施了,除了军民匠灶这四种基本的户籍之外,又多出了诸如弓兵籍、铺兵籍、医籍、儒籍、商籍、官籍、先贤籍、卫籍等几十种业籍,人人皆须对号入座------这当然只是良民的户籍。
事实上,大明朝还有一些游食光棍,被称为“无籍之徒”,即便是地方官府对他们有所登记,也是入于“弃民簿”。此外还有一种,便是最底层的“贱籍”了。
商贾其实也是良籍,说是贱籍有些夸张,受人轻视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当年政策刚刚颁布,除了在外行商之人,没有让其落籍于当地外,坐贾都是要落籍的,通常称之为“商籍”、“铺籍”或“市籍”。若是不肯落籍的话,这铺子的生意你就不能做了。
因此杨家便也落了个铺籍,此后便难以再更易------
如今的杨家父子,急需变易户籍,获得一个体面的身份,这就需要大量的钱财来打通关系了------这笔钱,远不是一个普通富商所能出得起的。
更换户籍后,才能由台前经营转为幕后东家------要么,便只能是让家中子弟考取功名,至少得有个秀才的身份,才能彻底的改头换面,身份从商贾变成地主,从此成为士人阶层。
这种户籍的更易,自然也不是通过打点地方官府,就能轻易办到的事情。否则朱元璋对于商贾的种种限定,怕是早就成为虚设了。而科举也的确不好考,或许对于别人来说容易,杨家却真没人能凭自身才学考上过秀才------也不知是不是基因遗传的原因?
杨清的父亲,当然也有想过科场舞弊这样的手段,只是在这年头实施起来太过困难,文官集团还太弱小,没听说过哪个考官敢鬻卖考题的。
自家事自家知,杨清虽喜好附庸风雅,却也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块考秀才的料。而香皂的出现,则轻易就能解决,杨家如今所面临的尴尬局面。
首先是跟李谦合作,他能大发一笔横财,打点疏通层层关系的资金便算是充足了。其次,便是香皂本身所能为他带来的好处。
试想,当这件东西进入贵族阶层的视线后,低于市价卖给这些人,算不算是一种示好的方式?
那么,此举所能带来的利益关系网将会有多大?再大胆些往深处去想,若是此物成为宫廷贡物,得到皇室的认可呢?
龙心大悦之下,杨家想要换个身份,简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真到了那时,根本无须朱元璋亲自开口,就会有那“体察上意”之辈,主动揽下这桩“小事”,保准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你激动个屁啊,不就换个户籍么,多大点事儿------”
听完了杨清的简单叙述后,李谦见他仍在那傻乐个不停,从头至尾就没合拢过嘴。于是乎,忍不住没心没肺地说起了风凉话。
杨清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蹙起了眉头,满脸严肃地看着他。
“仲卿兄,或许我接下来这话有些不中听,可我还是要说一说你!再怎么说,你如今都是位进士老爷了,怎能张口闭口皆是粗鄙之语?这若是让人给瞧见听见了,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咸吃萝卜淡操心!”李谦哼哼道。
“得,当我没说!”
杨清无奈了,只觉得李谦已经放弃治疗,不救也罢!沉思片刻,正待再详细问问合作上的细节问题时,酒楼的伙计却是进来“请人”了。
“杨公子,这位小官人,实在是对不住了,有位贵客到了我们小店,说是要出三倍的价钱包下这雅间,您二位要不移步地字号如何?我们掌柜的已经吩咐下来,只要你们愿意相让,今日这顿饭我们分文不收,您二位觉得怎样?”
话说的还算客气,对待客人的方式却委实无礼了些,杨清登时便不悦地斥道:“什么破规矩?还讲不讲道理了,你们怡然居便是如此做生意的不成?把我俩当什么人了?信不信,我今儿就让人拆了你们这破酒楼?”
场面话是必须要说的,否则在李谦面前,杨清丢不起这面子。但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这伙计既然认出了他的身份,却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过来赶人,就说明对方的来头小不了了。
至于扬言要拆酒楼,就完全只是句气话了。能在官府衙门附近,开得起这么大一家酒楼的,幕后东家哪个不是头面人物?
“咳咳------”
李谦轻咳了两声,示意杨清收敛着些,毕竟这小二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犯不着拿他来撒气。只不过今天请客的可是自己,若真就如此顺从地让出了雅间,未免也显得自己太过窝囊了。
人都是好面子的,他的脾气虽不坏,却也不是遇事就畏畏缩缩的人,该硬气的时候,就绝对不能轻易示弱。像杨清一样出言威胁个小喽啰这种没品的事,他当然也不会干,他只是------微笑着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你认识杨公子,却不认识我吧?”
“不知公子是------”伙计迟疑地望着他,心都不觉快速跳动了几下,看来这人大有来头哇!
“李谦,李仲卿。”
“李------”伙计下意识地就要脱口跟着念出声,猝然间却是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李谦片刻,才结结巴巴道:“你是------您就是------”
“你没听错!”
一听李谦报出了身份,杨清也觉与有荣焉,开心得脸上都泛起了亮光,当即便接口道:“你面前之人便是浙省解元,辛未科进士,咱们杭州地面人尽皆知的大才子——”
“李谦,李仲卿!”
“------”店小二仍被震得有些回不过神来,毕竟在他看来,进士就是相当于官老爷般的存在------事实也正是如此。
李谦也在保持缄默,老脸却是忍不住微微一红。
他自报家门时,倒还懂得“矜持”二字,杨清这一连串的褒扬之词就真有些过了------哪有人当着要夸赞之人的面,如此言语吹捧的?这货简直就是个奇葩!
小二哥突然打了个激灵,讷讷着说了几句赔礼道歉的话,继而便灰溜溜地跑掉了。
没办法,李谦的来头实在是太大了些,怡然居敢不给杨家公子面子,却不得不给这位进士老爷面子。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士和商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咳,咱们再继续谈谈香皂的事吧。”
李谦对此事还是颇为看重的,因为王知县每月开给他的工资,根本就不可能够花。吃住倒是不愁,全在县衙里解决,想过上舒心的日子却真的很成问题。单是在这大夏天里,用点冰块都能算是极尽奢侈之事,还何谈将来?
当然,这会儿的平头老百姓,也确实是用不起昂贵的冰块的。为了能早日摆脱贫困,李谦才决定------让杨清帮自己做生意。
不成想,杨清此刻却是变得淡定无比了起来,看着他神秘地一笑。
“这个暂时不急!仲卿兄难道就不想看看,想把咱们给轰出去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么?”
第050章 认输?(两更求票)
“什么?!!李谦,李仲卿?”
一楼大厅内,张复亨一只手揪住了店小二的衣襟,语声发颤地瞪着他追问道:“你说的是真的?李谦------他真的就在上面?”
小二哥吓坏了,忙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却是连出声应答的勇气都没有。
张复亨一把丢开了他,随即一手拎起衣衫的下摆,便“噔噔噔”地踏着木制楼梯,两步并一步朝三楼飞奔而去。身后的伴当及一名小厮见状,也连忙快步跟上。
老掌柜站在原地呆怔片刻,待到回过神来时,才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太妙。瞧这架势,三楼雅间里的那位主儿,莫不是和张公子有仇?
“坏了,事情要遭!”他突然惊叫一声,劈头就朝还在那发愣的店小二吼道:“快,快带几个人上去!让他们打起来可就糟了!”
“啊?”让他这么一吼,店小二反而更加懵了,呆呆地望着他,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还不赶紧给我滚去叫人?!!多带几个人手上来!”
老掌柜一脚踹在了小二的屁股上,撂下句话后,人已经急吼吼地冲上了三楼。这一刻,他年迈的身子居然比之寻常年轻人还要灵活许多,委实也堪称奇迹。
事实上,怡然居的天字号雅间总共有四间,但考虑到其他三人都背景不俗,老掌柜才挑了杨清这么个“软柿子”来捏,优先选择了将其所在的三号包间给清出来,好用于讨好张大公子。殊不知,那位陌生的公子哥,居然是位进士老爷------
这下麻烦可就大了!真要让他们双方在这里打起来,自己这管事的少不得要挨东家的一通责骂,这锅也是背定了!
老掌柜的那一声咆哮,早已惊动了大厅里的酒客,身后众人的目光都聚于他的背影上,不知楼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多数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当下便有不少酒客起身,尾随他上了三楼。
而留在大厅中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猜测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唯独一名肤色略显黝黑,身材看上去很是健壮的年轻男子独坐一桌,身旁没有任何人,只自顾自地不停举杯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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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天字三号雅间。
张复亨没有让李谦俩人久等,猛地一把就推开了包间的门,随即目光在落座的俩人之间来回不停地梭巡打量着,久久才定格在了李谦身上。
“你便是李谦?”
“你又是何人?”
李谦眼皮子都没抬,只淡淡地回了一句,便自顾举杯饮尽了一杯冰镇的葡萄酿------反正这酒度数低,多喝几杯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呵------果然很嚣张啊。”张复亨冷笑一声,几步便来到了桌前,径直问道:“几日前,本公子曾宴邀于你,为何你要拒绝?”
“张公子这话说的好没道理------”
李谦瞥了他一眼,笑道:“张公子邀请我,那是你的事儿,我拒绝也是我自己的意愿,为何我就一定要逆了自己的心意,赴你的邀宴?”
“你------”
张复亨为之气结,总不能说“你不赴宴,让本公子很没面子”之类的话吧?本来人家就不认识自己,甚至是连面都没见过,的确是不需要顾及自己的脸面的。
事实上,自打那天从春风一笑楼回来后,张复亨的心情就一直都很不舒坦。倒不是说他对那柳如烟有多痴迷,以致于遭受打击后便一蹶不振------那是只有失恋的人才会有的反应。作为一个欢场老客,张复亨压根就没恋过,又哪来的失去?
只是被一个戏子拒绝的感觉,真的让张复亨觉得很没面子,然后到了李谦这儿------很不幸,他遭到了再一次的拒绝。如果上帝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想必一定会收他做最虔诚的教徒,毕竟他太遵守经义了!打完左脸伸右脸------
其实这也难怪,毕竟在这杭州城里,一位通判老爷的权势还是不小的。
虽说这不是在高官满地走,权贵多如狗的京城,官高位显的人也有不少。可关键是,那些官身比通判大的,大都比较顾及身份,根本就不会轻易让人在秦楼楚馆里见着他们的身影,也极少会公然做出恃权凌人之事------甭说是他们了,哪怕是他们的子侄辈,都很少能在青楼里见到。
如此一来,就造成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假象。
这些三府四府的老爷们,一个个看上去反而要更威风些,子侄辈们行事也是有恃无恐,一副“天王老子第一我第二”的作派。久而久之,优越感自然也就出来了,对于自己的面子看得更是尤为重要。
不说是在杭州的这些日子,纵使是在江西,张复亨的行为也是肆无忌惮的,何曾丢过这么大的脸?且还好死不死的,偏偏就是在浙江杭州丢的人!
所以张复亨才决定,要找李谦算账,要和他进行一场------文斗!
没错,就是文斗。
张复亨不傻,他曾让人查过李谦,知道对方是位两榜进士,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让人将其暴揍一顿,那样只会平白给自家老爹招来麻烦,委实非上上之选。
因此,文斗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八股时文比不过李谦,单论诗词可不一定就差了,张复亨对自己很有信心。尽管他已经知道,对方近来所作的那两首诗词十分了得,也仍不认为对方就一定能比得过自己。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们总是对自己的才华相当自信,觉得别人一定不如自己。这不单是张复亨个人对李谦的看法,也是整个江西十三府七十八县学子,对于浙江士子的看法。
两省皆是文风鼎盛的文豪之乡,互相之间有些不服气也是常事,张复亨老早就听说了“小东坡”苏子阳之名,此次过来杭州,就是存心发起挑战的。他的诗才和苏赫差不多,在江西也属于新近冒尖儿的年轻才子,素来就对那什么小东坡不甚感冒,此次便自告奋勇地充当了江西士林的先锋------
至于突然将矛头指向李谦,就纯属意外了,谁让他近来最出风头呢?
老实说,一开始张复亨也没想过要作死地跑去挑战李谦,毕竟一位秀才对上进士,无疑是有死无生、飞蛾扑火的局面。然而手下人打探回来的消息,却是增强了他的信心,战胜一位进士老爷,更是会让他声名鹊起,何乐而不为?
反正,他李谦之前不是没什么好的诗词流出么?
如今所作的那两首诗词,听说还曾被一干秀才们指认为剽窃之作,虽然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且还有一位六部堂官为他正名。可诗词这东西,有时候不光是只看才华的,更重要的是有几分运气。
张复亨一直坚定不移的认为,诗词的创作,更重要的是灵感,有时单单是一个念头的蹦现,就能偶得一句传世佳句,融入一整首诗词当中,便足以极大地提升诗词的意境,达到画龙点睛之效。事实上,很多传世的佳作,也的确是由一些残词断句演变而来的。
于是乎,他便一厢情愿地认为,李谦诗才平平,如今定然是“江郎才尽”之时。否则那么多年下来,为何只有那两首诗词受人追捧?
“你说什么?你,要和我比斗诗词?”李谦听完了他的挑战言辞后,只觉得事情忒也荒诞,这姓张的四八四傻?
“正是!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时今地吧。”张复亨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径直便道:“那么,我便先来一首?”
“------”李谦和杨清面面相觑,眼前这位贵公子的雷厉风行,让他们有些哭笑不得。
他如今早已是盛名远扬,普通的文人们,压根就提不起一丝勇气来和他比拼诗词,这位张公子的脑袋是不是让门给挤了?如果不是,那么一定是让驴给踢了!或者是,洗澡时一不小心就进了水------对,一定是这样!
李谦决定,不和N------计较,且他眼下也实在是没那心情来应对。本来他这挡箭牌就当的莫名其妙,拒绝对方的邀宴,也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懒得招惹麻烦而已。
不过------这张大公子的情报工作是怎么做的?难道他就不知道,自己从未去过青楼么?又如何能结识柳如烟?
还别说,张复亨确实也打听到了这事儿,可他偏偏就是不相信。
当日柳如烟当着他面说过的那番话,自然也不可能轻易就让旁人知晓,但作为当事人的张复亨,的确是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他清楚的记得,当日那娘们儿提及李谦及那两首诗词时,那含羞带笑、媚眼含春的模样------
张复亨此前自然早有准备,张口便要念上一首诗词,却让李谦出声打断了。
“张公子!我想你是搞错了,我可没功夫陪你玩斗诗的游戏。”
“------”
张复亨呆怔片刻,而后冷笑道:“怎么?你怕了?怕我这么一个小小的生员?”
李谦发现,和一个脑子不好使的人讲道理,真的很费劲儿。当下也懒得再去多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苍蝇似的道:“张公子,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实在是没空和你玩这过家家的游戏。现在,请你立刻,马上,给我出去!”
话说得很不客气,但李谦确实是有正事要谈,没空搭理这么个二货,不过话已经尽量说得比较委婉了,起码还没用上“滚”字。
“你------”
张复亨脸上开始挂不住了,这是对方又一次的打脸啊!他的整张脸都憋成了猪肝色,目光直直地注视着李谦,咬着牙道:“好!好得很!李谦,你这是在认输?你可知道,只要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你将会成为士林中的笑柄!唔?”
“好了,我知道了。你现在已经赢了,出去!”
“------”
不甘心地再次瞪了一眼李谦,张复亨便一甩袍袖,愤愤地转身离开。站在门口的老掌柜躲闪不及,登时就让他给撞了个踉跄,又惹来了他重重的一哼。
掌柜的陪着张笑脸,心里也是了开了花,心说还好他们没打起来!
一个小小的闹剧,似乎就这么平缓地落下了帷幕。然而精彩并未就此结束,另一边的好戏,此时才正式开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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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螳螂捕蝉(两更求票)
三楼,天字四号雅间。
当被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厮回来后,赵鹏和苏赫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心中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赵鹏虽然深信这一点,却也从未产生过与张复亨合流对付李谦的想法。他是一个极端自负的人,李谦这个两榜进士尚且不放在眼里,又怎会屑于将一个小小的张公子放在心上?
“呵,这个张复亨,我还一直当他是个人物呢,不想也是废物点心一个,居然只敢玩什么文斗------”赵鹏说着摇了摇头,叹道:“可惜,可惜呀!若是------”
“可惜他没动手,对吧?”
苏赫笑着接过了话头,继而又似是不经意地道:“赵兄未免也太小看那姓张的了,他父亲可是堂堂四府,本来就和府里几位大人有些不大对付,这做儿子的,又岂能无端给自家老子惹麻烦?”
赵鹏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感觉他这话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心中顿时大为不悦。
苏赫见状不禁一愣,待反应过来后,心里却是好大一阵郁闷。敢情自己刻意说出来的话,他赵鹏居然没能听明白------
“呵,赵兄误会了------”
“哦?”赵鹏闻言,登时向他投来一道疑惑的目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赵兄不妨想想看,今日打算找李谦麻烦的人是张复亨,那么------若是一会李谦在回去的路上,出了些什么意外呢?”
“噢?哈哈------”
赵鹏立即会意,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苏赫只好也扯开嗓子附和着他笑了几声。笑罢,赵鹏朝他竖起了个大拇指,赞道:“子阳兄好计谋,张某佩服!”
苏赫只是谦逊地笑笑,心中却是对其鄙夷不已。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姓赵的有这么蠢呢?难道是因为碰上了李谦这个克星,才会屡出昏招?
说起来,苏赫其实比赵鹏年长两岁,若非对方家世背景不俗,自家还有需要倚仗赵家的地方,他也不至于要自降身段,称其为兄。可自打那日西湖诗会上,让赵鹏给坑了一把后,他心中就隐隐对赵鹏有些不满了。
这赵鹏自个儿犯二,干了件蠢事也就罢了,偏生要拉上自己得罪人,害得自己丢尽了脸面不说,还因此惹得沈部堂不快。
要知道,那可是钱塘县的鸿儒!哪怕他如今已经致仕还乡,也还有不少在朝为官的门生故旧,又何苦要提前为自己将来的仕途埋下隐患?
当时也是迫于形势,苏赫才不得不倒向赵鹏这一边,心里却也难免会产生一些隔阂。
不过要说对李谦完全没有恶感,那也绝对是不可能的。
毕竟俩人从船上的初次相见,就已经闹了些小小的不愉快,之后又帮着赵鹏诽谤对方,指责其剽窃诗词------苏赫可不相信,李谦能有那么大的肚量,会轻易原谅自己先前针对他的种种行为。
正面得罪李谦,他心中是不情愿的,暗地里搞点小阴谋,给赵鹏出出主意却没什么问题,反正对方无论如何都查不到自己的身上。至少,赵鹏就不会傻乎乎地跑到李谦面前,告诉李谦这全是他苏赫出的鬼主意------
这边,赵鹏已经唤来了自己的一名随从,在其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之后随从就匆匆离去。苏赫见状,便知好戏即将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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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大厅里,年轻人看见张复亨气势汹汹地上楼,不多时又脸色铁青地下来,然后匆匆离去,不禁摇头自语道:“这个张诚,怎么生了个废物儿子------”
张诚便是张通判,而年轻人,则是近来刚到杭州的宋忠。
宋忠现任杭州府衙检校,表面上只是个不入流的微末小官,实则隶属于锦衣卫,相当于这个特务机构安插于地方上的眼线。
朱元璋向来十分重视地方上的吏治,力求做到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的局面。为此,他除了设立十三道监察御史巡察制度外,还遣有密探机构常驻于地方,负责打探各地的情报,各方探子直接隶属于京师锦衣卫管辖。
而为了能够更加有效地收集到地方上的情报,锦衣卫除了安插有不少密探外,在府衙和藩司、臬司都还有明面上的眼线,便是这检校一职了。
这些人无孔不入,明面上的身份都很不起眼,实际上却是君主的爪牙。
虽说早在几年前,朱元璋便已下令裁撤锦衣卫,也确实是焚毁了许多刑具,但那只是明面上的一种做法罢了,锦衣卫的实力其实还有所保留。朱元璋这样的帝王,断然不可能会轻易做出自塞耳目这样的蠢事来。
裁撤锦衣卫,算是这位雄主对百官的一个小小让步,却不代表着百官就可以得寸进尺,全面废掉锦衣卫。所以眼线的存在,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却极少有人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只能是在心中暗暗警惕着,尽量不让锦衣卫抓到自己的把柄。
检校一职完全就是个闲差,至少表面上看,宋忠很闲,来到杭州后不是出外游逛,就是去青楼里喝喝花酒------反正是大哥别说二哥,地方官都能干的事儿,凭什么锦衣卫上差就不能干?
什么?向朝廷揭发检举?犯得着么?
说穿了,喝花酒只属于小节问题,顶多打几十板子的事,丢不了官也要不了命,何况对方还是一名锦衣卫,这几十板子该怎么打,那也是锦衣卫下属的南镇抚司说了算,旁人压根儿就管不着------
因此,也没人会傻到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去得罪锦衣卫那帮凶神恶煞。
别看洪武年间执法甚严,却也只是重点治贪而已,官员们身上的各种小毛病,朱元璋还是能够睁只眼闭只眼的。他是暴君不是昏君------当然也是一位难得的雄主明君,只要不是严重损害到朝廷和百姓利益的问题,一般都不会太过计较,否则谁还敢为他治理这洪武盛世?
宋忠喝完一壶酒,招手便唤来店小二付了账,正欲起身离去时,却见李谦也与一名同伴下了楼,正往门口的方向行去。
本想上前打个招呼,身子却是突然一顿,像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一般,他缓缓回头望去,就见几名短揭打扮的汉子,行为鬼鬼祟祟,目光闪烁地不时扫过前方的李谦一眼。
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宋忠复又不动声色地缓缓落座。抓起桌上的竹筷,挟了口菜送入嘴里细嚼慢咽,眼角的余光却一直都在留意着那几人的动向。
很快那几名汉子就尾随李谦出了大门,他稍稍停留片刻,便也悄然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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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后街上,两只蝉正在慢悠悠地踱步前行,一边走一边轻声谈笑,似乎浑然未觉身后有几只螳螂正在跟踪,目的不纯。
走了一会,蝉二号------杨清突然发现路线不对,不禁疑惑道:“仲卿兄不打算回衙门?”
“我得找木匠做张椅子。”
“椅子?你们衙门里还能缺了椅子不成?”杨清奇道。
李谦摇头笑道:“我这椅子,整个天下你都找不出第二把。”
杨清闻言就更加好奇了,忙是追问道:“究竟是何等椅子,竟如此稀罕?”
“摇------”
李谦刚要张口回答,却见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不禁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仲------仲卿兄,你该不是------该不是说的那把椅子吧?那可是僭越的大罪,会杀头的------”杨清手指了指天,结结巴巴地道。
“杀你个头!”
李谦手中的折扇倏然一收,朝他脑袋上重重敲了一记,郁闷地道:“我说你可别害我啊,谁惦记那玩意儿呢?那椅子坐上去会短命的,谁爱坐谁坐去!要不,我给你弄一张试试?放心,绝对是同样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杨清紧张的心情这才散去,他揉了揉脑袋,没好气地道:“那你说什么全天下没有第二把?”
李谦不屑地道:“谁说龙椅只有一张的?你智商果然不高!你想想,禁宫内院有多少处大殿?皇帝坐的椅子,是不是都得是龙椅?那么问题来了,学挖掘机------呸呸,敢问龙椅数量几何?”
虽然对于他的鄙视有些不满,杨清仍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翻个白眼儿道:“我又没去过皇宫,哪知道有几把龙椅呀?难道仲卿兄对此一清二楚?那你说说看,龙椅究竟几何?”
“这个嘛------我算算有多少宫殿来着------”
李谦心算了半天,也没弄清楚南京城究竟有多少宫殿,登时便有些烦躁地道:“问那么多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问题问得有多无聊,多幼稚?反正有很多张龙椅就对了,多到你都数不清!”
“------”杨清投给他一个“I服了you”的眼神。
李谦把香皂说得是挺好,但杨清作为一个生意人,本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原则,自然得看到实物后才能决定合作事宜。因此,他这会儿并不需要急着去着手准备什么,仍然处于一种无所事事的状态。
同时心中也实在是很好奇,李谦说的那椅子又有何可取之处,竟能得他如此夸耀。当下,便决定随同他一道前往木匠铺子。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不多时,便拐入了前方的一条巷弄,身后跟踪的几名汉子见此情景,心下不禁一喜。
机会,终于来了!
第052章 黄雀在后
黄昏时分,小巷里见不到几个行人,显得异常的安静。
李谦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心下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因为他和杨清拐进来前,身周应该并无行人才对。
念及于此,脚下不禁停下了迈步的动作,登时就落在了杨清的后头。
杨清这才察觉有异,回身望着他道:“仲卿兄,你停下来做什------”
话音不由得一滞,因为他也已经看到了身后跟踪的几名大汉,看样子来者不善!
李谦见他反应,更是验证了心中的猜测,此时才缓缓转过身来,深邃的目光静静打量着眼前来势汹汹的几名汉子,若有所思。
他确实不曾料到,自己也会有被人堵在小巷里,打算敲闷棍的时候------当然,或许对方还有其他更加险恶的用心,那就不是他能揣度的了。
情况有些糟糕,无论人数还是身材,自己这边都必输无疑。眼下,唯一的办法便是——风紧扯乎!但很显然,这条狭长幽深的胡同,并不适合跑路。
怎么会这么作死呢?
心中有些懊悔,早知如此,就该直接沿着大街回衙门的。至于做摇椅的事情,完全可以吩咐一名衙门里的差役来为自己办妥的。
李谦就是用脚趾头去想,都能猜到这事和张复亨有关,却又感到有些奇怪。
毕竟,张复亨看上去还比较正常,不太像是已经忍不住要对自己下手的样子。换言之,自己对他的刺激还没到那个程度,纵然是彼此间有点小小的不愉快,也应该是通过比较和平的方式来解决才对,断不至于行此险招。
这就让人郁闷了,原以为对方是个正常人,谁想却是碰上了个神经病?
人呐,还真不能以常理度之。
和杨清对视一眼,俩人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忧色,深知眼下的处境有些不妙。而此时,那几名大汉已经缓缓向他们逼近了过来,形势万分紧急------
“呵呵------”
杨清兀然发出一声冷笑,指着来人斥喝道:“你们想干什么?谁派你们来的?可知你们此刻要对付的人,究竟是何等身份?”
“嘿嘿-------”
领头之人听了这话,登时便阴阳怪笑了起来,不屑地看着他道:“杨公子,对不住了!谁让你自作孽,跟随他李谦走这一遭呢?”
“呵,是么?今日是谁在自作孽,尚未可知呢。”李谦镇定地笑了笑,目光则是望向了他们的后方。那里,此时正悄然立着一名青年大汉,正是宋忠。
砰------
李谦话音刚落,宋忠便毫无预兆地出了手,瞬间就打破了眼下这异常紧张的局面。也是直到此刻,领头之人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后,才诧然扭头望去。
宋忠是何等人物?
锦衣卫出身的人,虽是负责情报工作,可若是没两把刷子,早就不知死上多少回了。杀人灭口这种事情,可是时常会发生在他们这些密谍身上的。
他丝毫不给众人对手任何回应的时间,如虎入狼群,几个大开大合间,小巷里便响起了拳拳到肉的“砰砰”响声,伴随着的,是汉子们不绝于耳的惨嚎之声。
短短数息的功夫,战斗便已宣告结束。
宋忠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手,接着又轻轻掸了掸衣衫,也不知那上面到底有没有沾染上灰尘,还是他在纯粹的耍帅。
正在这时,身后却是冷不防传来了一声大喝------按照正常的剧本发展,这个时候才出现的,往往都是姗姗迟来的公差。
“何方凶徒?!!胆敢当街行凶,随哥几个走一趟吧!”
宋忠皱着眉头转身,不屑地扫了来人一眼,对方却是愣住了。因为他们已经认出,眼前这“行凶之人”乃是新任的府衙检校!
来人正是一小队巡逻的壮班衙役,领头之人是钱塘县衙的许班头,名为许杰。
县衙总共分有皂、壮、快三班衙役,领头之人便是三班首领,正式职称为“班头”,民间则称呼他们为“捕头”。
三班首领本来并无高低之分,只因快班职责最为重要,地位要隐隐高于其余两班。故此,他们的首领才有了捕头之称,另外两班首领则自然而然的沦为了副捕头。
许副捕头到底是有些见识的,不但知道宋忠是位府衙的检校,还知晓检校其实是位锦衣卫上差,自然不敢在他面前托大,忙是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道:“卑职见过检校大人。”
“嗯。”
宋忠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便转身向李谦俩人走去。也是在这时,身后的许副捕头才发现了李谦,当即便愣愣地脱口道:“李师爷?”
“呵呵,不想在这儿还能碰见熟人,且看样子还不少。”李谦敷衍地笑了笑,心中却是对这许杰起了疑心。
这并非是毫无根据的怀疑。
试想,如果要对付自己的人的确是张复亨的话,那么许杰出现在这里就未免太过“巧合”了。要知道,府衙通判虽无权直接越过县衙来直接调动他们,却也是他们实实在在的上司,张复亨想要动用他们的话,实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当然,李谦也只是对他稍稍产生了些怀疑而已,面上并未表露分毫。毕竟胥吏位卑权重,也属于官面上的人,不太可能会毫无顾忌地对一位进士下手------这些油滑的小人物,真就像是一条条泥鳅般滑不溜手,个个都鬼精鬼精的,没道理会沾上这种事情。
眼下许杰也并非是重点,李谦的心思,大都集中在了宋忠身上。因为他刚才很清楚地听到,许杰称呼其为“检校大人”。
检校一职,说白了就是锦衣卫担任的,李谦想不知道这事都难。因此,他这会儿最为疑惑的是,朝廷怎么突然又派来了新的锦衣卫探子,难不成是老皇帝想监视自己?
一想起朱元璋那张苍老却不失威严的面孔,李谦就禁不住打了个激灵,这事儿细思极恐啊------
“咳,原来是宋兄啊,哈哈------”
笑着向宋忠拱了拱手,李谦说道:“当日一别,我还在想着何日能再相逢,不想你我竟是如此有缘,这回还险之又险地救了我一次。此恩此情,不得不报,我请你喝酒!”
话说得豪爽无比,右手却是下意识地探入了左手的袖口中,心底里泛起一股“囊中羞涩”的无力感。
好不容易才坑来了二十两,刚那一顿饭就花去了将近十两银子,再折腾一次可就全没喽------这么想着,李谦飞快地瞥一眼杨清,心说这冤大头也没之前那么好骗了啊!
几人都是酒足饭饱,眼下自然也吃不下什么东西,杨清便抢在了宋忠的前头,出声提议道:“饭是吃不下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要不------咱们去春风一笑楼如何?”
李谦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且不说这年代的妓馆他瞧不上,单是那一席花酒的消费就高得吓人,否则又怎会被称为“销金窟”?自己哪来那么多钱,给这俩货叫姑娘?
杨清心有灵犀般看出了他的顾虑,当即便颇为豪爽地拍了拍自己稍显瘦弱的小胸脯,补充一句道:“这一顿,我请!”
这下李谦可就没话说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这年代的秦楼楚馆,虽在花样上比不了后世,却也多了些现代社会所没有的韵味,过去瞧瞧也无妨------
宋忠对此当然也没意见,喝花酒这等美事,世间又有哪个男人能拒绝?
“许班头,这儿便交给你来处理了,替我审审这些人。”李谦深深地看了许杰一眼,便领着杨清俩人离开了。
许杰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其意。
他惯会看人脸色行事,这会儿却是看不出李谦那眼神中的含义,又不好当面去问。当下,只好带着一头的雾水,拘了人回去审过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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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谦猜得没错,杨清带他们来的地方,果然是城中有名的柳翠巷。
春风一笑楼!
几人过来得比较早,到达这家府城新开的妓馆时,夜幕才刚刚落下。此时正是一更天,暮鼓即将敲响,夜禁也要开始实施,李谦等人却浑不在意。
宵禁制度,素来管的只是平头老百姓。
像他们这种有钱有权或有身份的人,是不可能因为犯夜而被巡逻的差役抓住,再拘回去打板子的。而风月之所,也是夜间才最为热闹,谁会大白天没事干跑来逛窑子?
那叫白日宣淫!
当然严格来说,春风一笑楼可是高级场所,说成窑子就有些掉档次了。
这家妓馆的规模着实不小,立地三层的大楼,门前挂着几盏大红灯笼,黑底烫金的匾额,单从外面看上去,似乎和寻常的大酒楼也没多大区别,然而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杨清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了,领着李谦和宋忠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是个阔大的院子,廊下是一张张的小方桌,寻常的客人通常也就坐这儿喝点茶水,挑选下姑娘,然后便该干嘛干嘛了,非常的简单粗暴------通常这样的客人,也都没机会选什么上等的姑娘,最多能挑到些过气的红倌人罢了。
眼下天色还不算晚,因此廊下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坐着,清一色的中年男子,衣着十分的普通,不像是有多大背景的人,顶多有几个小钱。
左右两边全是二层的楼阁,分出无数间小房子,每间每户都不大,门口挂着牌子,上边写着的都是些什么小桃红,紫月,秀荷等名字。
这是最普通的娼寮,再往后的第二进院落,才是红姑娘们的温柔乡,档次明显比前院高多了。当然,红姑娘的数量不多,因此只分住了两个天井小院,正中的大院除了有个宴客大厅外,还有许多不大的雅间。
李谦几人衣着华贵,自然是楼里重点招待的对象。很快就见一名龟公迎了上来,只一眼就认出了三人中的杨清,谄笑着和他们打起了招呼。
李谦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眼前这位大茶壶,心中却不得不叹服于朱元璋的手段。
太狠了!
朱元璋曾在洪武三年下诏,令乐户及娼妓家的男子必须头戴万字绿巾,腰系红褡膊,足穿带毛猪皮鞋,外出时不许走在街道的中间,而必须靠左右两旁行走------
头戴绿巾?
啧,这不正是绿帽子的起源么!
这边,杨清也没和龟公多说废话,直接要了个天字号雅间。龟公笑着应是,向边上一名同样打扮的小厮打了个眼色,便由对方领着往第三进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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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惧内?
三进院的中间有一道小门隔着,门口有专人把守,里面住的都是些冰清玉洁------至少目前还是处子之身的清倌人,当然不可能随便就放外人进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谦从洞开的小门朝里面好奇地望了一眼,发现果真是雅致清静,心说这清倌人的待遇,还真就和前边院落的姑娘们差别很大------都当大家闺秀来养着呢。
一俟在雅间落座,方才那龟公已经领着人先把酒给端了上来。亲自给三人的酒盏里各自斟满了一杯,之后,他便笑着问道:“几位小官人可有中意的姑娘?”
杨清这回可就来了劲了,当即便下巴一仰,满脸倨傲地道:“先让你们如烟姑娘出来陪酒,我李兄今日屈尊前来,可不是要看那些个庸脂俗粉的!”
“这------”
大茶壶一脸为难地看向了宋忠,其实他早就认出了这位府衙的检校,只是碍于对方官面上的身份,俩人又不熟悉,才没好直接打招呼。至于李谦,杨清提起他时口气虽然大得很,他却并不认得,因此难免认为几人是以宋忠为主的。
“这什么这?”
宋忠瞪他一眼,微怒道:“没听杨公子说的么?今日李公子过来,自然不是来看你们那些庸脂俗粉的,还不快请你们如烟姑娘出来!”
他这才相信,李谦的身份十分尊贵,且还是官面上的人物,轻易不能透露身份。
有对比才有伤害------不对,是有对比才看得出地位,宋忠可是锦衣卫上差,连他都需要敬重的人,不是贵客又是什么?
当下,大茶壶不再犹豫,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开了。
雅间里,李谦斜睨了杨清一眼,冷笑道:“杨公子可了不得,连我都让你给当了枪使呀!”
“嘿嘿,仲卿兄莫要开玩笑!”
杨清眨一眨眼,然后又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正色道:“我这不是帮你请如烟姑娘出来吗?在县衙里时,你说你没见过如烟姑娘,我是不大相信的,眼下也正好验证一番不是?”
“哼哼------”
李谦自然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还是好心地出声提醒道:“可别怪我没提前告诉过你,这烟花之地的女子,固然都姿色不俗,甚至是色艺双绝,却也未必会是什么好货色!逢场作戏即可,认真你就输了。”
“明白,明白。”
杨清忙不迭的点头,其实他如今也已经不抱什么奢望了,只是成心想看到那婊子在自己面前低头而已,这里边赌一口气的成分居多。
一有了名气,就瞧不起我这商贾了?
给你请位进士过来,我看你还坐不坐得住!
宋忠倒是有些好奇,以李谦的名头,究竟能不能请得动柳如烟。坊间的传闻他早就知道了,而且还很清楚,李谦并未来过春风一笑楼------耳报神般的锦衣卫密探机构,可不都是吃干饭的。
也就是说,此事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李谦私下里见过柳如烟,且还是在自己到来杭州之前;第二种的话,便是李谦近来风头过盛,平白招来的桃色轶闻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倒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对于能否请得动柳如烟,李谦其实不是很在乎。
反正这顿花酒不是自己出钱,权当过来见见世面就好了。能见到那位艳名远播的女子,当然再好不过,不能见到也无所谓------美女他前世就见得多了,还真未必会让个青楼女子的容貌所惊艳到,最多欣赏地看上两眼罢了。
不过这柳如烟不同,她不经过自己的同意,就敢拉上自己当挡箭牌,害得自己平白惹了一身骚,这太吃亏了!若是今日能见到她的话,这笔账还是得好好算算的,只是该怎么算比较好呢------
不一会,龟公就去而复返,领来的却不是柳如烟,而是一位年约四旬的鸨母。
几人同时把脸一沉,却听满堂春赔笑的声音远远传来:“哎呀,几位贵人,实在是对不住了!今儿个很不凑巧,如烟恰好身子不太舒服,不便见客呢------”
李谦自然听得出来,这都是些敷衍的套话,就连鸨母脸上的媚笑,都显得有些“招牌式”,自己等人被套路了。
不过这满堂春虽已四十出头,身材略显丰满,眼角处也有了细纹,皮肤却仍养得白白嫩嫩的,一双灵活的媚目秋波荡漾,看上去风韵犹存。
方才闲聊时杨清就说过,满堂春早年也是艳名远播,乃是处州府里一等一的美人,如今虽是上了年纪,却也依然风韵动人------
起初他还不信,毕竟这年代的保养法子不比后世,四十多岁的女人哪还有什么风韵可言?这会儿亲眼所见后,心里倒是对杨清的话认可了几分。
杨清见他正在打量满堂春,登时便是投来一道暧昧的眼神,小声取笑道:“仲卿兄以为如何?要不咱们就不找如烟姑娘了,让这满堂春伺候你也行。”
李谦差点就一口茶水喷了出去,心说你饶了我吧,这女人的年纪都能当我妈了------这一世的老娘若还在世,年龄都没她大呢!
狠狠瞪了一眼杨清,李谦回头却发现,宋忠的神情早已由阴转晴,看上去一脸的花痴相,眼中似乎还还还------还冒着绿光?
心中顿时有如万马奔腾,暗道:“真想不到!这个姓宋的,居然还好这一口?”
说话间,满堂春已然来到了几人面前,又是陪着笑解释了几句,希望李谦等人能不予计较,另选别的姑娘。其实她心里也十分无奈,毕竟眼前之人可是杭州城里有名的才子,堂堂的两榜进士,自打作出了那首脍炙人口的《桃花庵歌》后,声名早已传遍江浙一带,的的确确是位难得的贵客。
此前她当然没见过李谦,但杨清一报出是姓李的,她便猜出了几分李谦的身份------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这春风一笑楼的鸨母她就算是白当了,首先情报工作就不合格。
秦楼楚馆,向来都是文人士子们流连之所,若是能有幸讨得李谦一首诗词,初时传唱,必能引来不少骚人墨客,生意的火爆程度自不必说,日进斗金转眼就能变成日进十斗金------只是,如烟那个小贱胚子,偏偏就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从面前溜过,委实有些可惜了。
至于之前的事情,满堂春倒没觉得有何不妥,觉得如烟根本就无须避着李谦。
男人嘛,天生就是采花的蜜蜂,区区小事,又哪能比得了博佳人一笑重要呢?再者说了,如烟对他表达倾慕之情,他就算是不领情,心里也该是在窃喜才对。
满堂春不愧是长袖善舞,一番赔礼道歉的话说下来,顿时就消弭了杨清和宋忠心中的不快------事实上,宋忠自打眼冒绿光后,早就只剩下痴迷了,哪还有半点儿不快?
这家青楼他倒是来过一回,是府衙里一位小吏带他过来的,那次正好赶上满堂春在招待别的客人,因此俩人并没有见过。
此时见了满堂春后,也不知怎的真就看对了眼儿------宋忠心思一转,便板起了一张略显黝黑的脸,挑眉佯怒道:“满堂春,你们春风一笑楼如此不给面子,怕是说不过去吧?”
李谦久经阵仗,乃是花丛老手,此道高人,此刻一见宋忠如此作态,哪还猜不出几分他的心思?心下立时便是一阵恶寒,忙不动声色地挪开了一个身位,以保持和这位宋gg的距离,装作并不认识对方的样子------
满堂春惯经风月之事,方才便看出这位宋检校对自己十分痴迷,目光专瞄下三路,时不时还会移到自己的胸脯上,哪还不知道他这是在拿捏作态?心中暗啐一声“矫情”,之后她便妙目含春,娇笑着贴到了对方的身上。
“哎哟这位公子,奴家哪敢不给你们面子呀,这事儿可不赖人家------”
“------”李谦飞快地瞥了一眼这正值虎狼之龄的------大妈,随即和杨清对视一眼,俩人皆是面露苦笑,浑身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得,似乎该换场地了?
且说宋忠和满堂春乍一相逢,瞬间就如同干柴碰上烈火,烧起来那叫一个旺盛。不多时,俩人已经从肉麻的交谈,转向了单纯的肢体接触,某只咸猪手也早就探入了某些不可描述的地方------
李谦赶紧向杨清打了个眼色,随即俩人便悄然退出了雅间。刚来到门外,里边却是已然迫不及待般传出了隐隐约约的娇喘呻吟之声,俩人又是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
“啧啧,我原本只是在开玩笑,不想宋检校还真好这一口------”杨清由衷地发出了一声感慨。
李谦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了。男人嘛,总会有那么几个奇葩,有着各种各样的怪癖,前世他见的也不算少,只是心中仍是无法接受而已。
“走,咱们去瞧瞧,这柳如烟究竟生了什么病。”
“仲卿兄,你------你是在开玩笑?”
“我很认真。”
“这却是为何?难不成,你也对那柳如烟迷恋至斯?”杨清疑惑道。
“这是说得什么话?她柳如烟不是生病了么,我们难道就不该过去看望慰问一番?”李谦的表情颇为玩味,话落便踱步前行,方向正是那一方天井小院。
“别问那么多了,走吧。”
“这个仲卿兄------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呀,这不成心让如烟姑娘难堪么?”杨清望着他的背影喃喃了一句,转而又是摇了摇头,叹气道:“看来,他还对之前那事儿耿耿于怀呢!莫不是在担心,林家闺女知晓此事后,心生不快------”
想到此处,杨清忽然瞪大了眼睛,直觉自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生怕李谦会因此而转身灭了他的口,脑海中却始终回荡着两个大字
惧内!
仲卿兄------居然也会惧内!
若是让李谦得知他此刻的想法,保不准真会一掌拍死这丫的------不过,眼下李谦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所思所想皆是一个令他感到疑惑且不安的问题。
宋忠,为什么会来杭州?
之所以会提出请宋忠喝酒,其实也是缘于此事。
不解开心中的谜团,他就始终无法做到真正的释怀。试想,谁会愿意自己每天吃饭睡觉,无论做什么都得受人监控着?
光是想想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因此,李谦的第一个想法是探探宋忠的口风,但这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于是,就在不久前,他又想出了另外一个法子。
第054章 杭州第一纨绔(两更,票呢~)
李谦想到的办法,叫做自泼脏水,简称自污。
其实这个法子,早在他先前离开李家时,就曾有想过。只不过当时想的是自污退婚,但在细细思索后又放弃了。
当时婚事虽然没有真正退掉,自己却已经离家出走了。
因此最起码的,短期内自己是无须担心会被父亲逼婚了,至于往后会如何,当时也并未考虑太多。反正时间还很充足,没必要为了这区区小事,就自泼脏水嘛。
然而现在,他已经没再考虑退婚的事情了,至少对林秋芸这个未婚妻的印象还算不错,比之前不知提升了多少好感。可世间事总是如此奇妙,如今已然不想退婚的李谦,仍然得踏上自污这一条“不归路”,且还会越走越远------
不为别的,只为了能够顺利打发掉朱元璋的耳目,打发走宋忠这个该死的锦衣卫探子!那样的话,自己以后的悠闲生活也会过得舒服些。
老实说,李谦觉得朱元璋有些奇葩,自己明明已经表现出了惫懒之态,明摆着是在告诉他——自己不能胜任朝廷的任何官职------结果老朱始终都不肯放过自己,连锦衣卫这种天子近卫都派了下来,就为了监视自己?
除此之外,李谦暂时还想不出宋忠能有什么其他目的,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自己身边。首先,从此人当日的行车路线,就能看出一些端倪来------尽管这有些“事后诸葛亮”的味道。
而眼下柳如烟的拒绝,正好就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
风月之事,在明初的朝廷里会被视为丑闻,尽管这并不是百官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但这就是朝堂上的一种风气,一种表面上的风气。不同之处在于,士林中将之视为风雅乐事,或许也是历代文人们的遗传所致。
毕竟,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古已有之,而很多时候,“佳人”所指的却是歌舞艺伎们。
这种地方上的风月之事,当然也不可能就如此轻易地传到金陵朝堂上去,但若是谁把事情闹大了,它就真会变成一桩“丑闻”。若是自己这进士的丑闻里,还有一个锦衣卫来充当配角的话,嘿嘿------事情可就变得有趣多了。
老朱若是还顾及脸面的话,肯定得把宋忠给召回去,而自己也由于风评不佳,自此便算是彻底断绝了入仕一途,此生可以安安心心的做个山野隐士了。
生活有些无聊,李谦闲得有些蛋疼,于是又忍不住要开始作死了------
不过他分寸拿捏得还是十分到位的。
这种事情发生后,首先要不了自己的命,这一点是可以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还有一点就是,自己也还不至于为此丢了进士的功名------别看秀才的功名时常有被革除的,通常只是一省学政就能决定的事,进士的功名却不能轻夺。
大明立国至今,还从未发生过革去进士功名之事,若非涉嫌科场舞弊,乃或是士子犯了大罪,都不会有这种事情的发生。毕竟那对一位十年寒窗苦读,多年奔波赴考,一朝金榜题名的读书人来说,未免也太过残忍了些,功名早已被他们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了。
没办法,如今文官集团的力量还不够壮大,哪怕是政争的死敌,都不会做出设法夺去对方功名的事情来。因为只要开了这个先例,己身也将会受到威胁,且还会因此成为满朝文官的死敌!
官场之中向来波云诡谲,变幻不定,谁都会有个落难的时候。官可以不当,只要还有功名在身,回乡之后照样还能活得很滋润。
而如果功名没了的话,也就相当于根没了!
心中不断衡量着利弊得失,脑海中反复又将此事捋了几遍,发现没有什么风险后,李谦便加快脚步前行,须臾功夫就来到了两名壮汉把守着的小门前。
此时虽是夜间,整个春风一笑楼里却是灯火辉煌,院中的各个角落都挂满了灯笼。灯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景物,一如上元灯节般喜庆无比,亮如白昼。
“什么人,里边不接待外客!”
守门的汉子人选十分重要,挑的必须是“铁面无私”、不善于阿谀奉承之辈。否则的话,这楼里的清倌人就真有可能会被哪个不长眼的给祸害了。
“滚开!”
李谦冷喝一声,当即便亮出了名刺,举到汉子眼前道:“看清楚了!本官可是辛未科进士,曾任翰林院检讨一职,堂堂七品的朝廷命官!尔等有眼不识泰山乎?”
守门的俩人立马就傻了眼儿,身后紧随而来的杨清也是惊呆了。
乖乖------就没见过有人敢这么玩的,他难道就不怕会被监察御史弹劾么?
不说他一个七品的官身,且还只是曾经的朝廷命官,如今已然致仕------哪怕是现任的藩台大人亲临此处,也断然不会如此嚣张地亮明身份呐!
李谦话音落下,人已经横冲直撞,直接就闯进了天井小院里------
守门的俩人有些为难,打进士这罪名可不算小,哪怕只是无心的碰伤,都是他们这等贱民吃罪不起的。对方真有心追究起来,判罚可比普通老百姓要重多了,少说也是杖刑加流放------再往重了去判的话,可就真会要命了!
毕竟,一个意图杀官造反的帽子扣下来,就已经足够他们这样的小人物死上千百回了。
守门的保镖瞬间就成了李谦的随从人员,角色转变之大,竟丝毫不给人突兀之感。他们紧紧跟随在李谦身后,心中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柳如烟在哪儿?”正在前面的李谦突然回头问了一句。
“那边儿------”
其中一人随手一指,便把二楼之上柳如烟的房间方位给点了出来,继而又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嘴巴子------丫就是嘴贱!这李老爷看上去气势汹汹的,今日要真让他给欺负了如烟姑娘,自己少不得又要挨一顿鞭子了。
宝宝心里苦啊------
杨清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担忧,逐渐演变成了激动。他满面潮红,看向李谦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浓浓的钦佩之情。
高人吶!
什么叫纨绔?这才是真正的纨绔!
何谓嚣张?这才是真嚣张,杭州城里无人可比!
杨清敢对天发誓,城中那些权贵家的子弟们,在得知了今日李谦的所作所为后,马上就得退位让贤,奉送给他“杭州第一纨绔”之名了!
啧啧------这名头够气派,够响亮!
不过他也并非是盲目崇拜。
平日里,李谦私下里的言行举止都十分随意,看上去与寻常的年轻人也没什么不同。
杨清却是打从第一眼见到李谦起,就能看得出来,此人不是善与之辈!跟他投缘的人,倒是能接触到他和善的一面,而若是一不小心走到了他的对立面------呵呵!
这是个心思异常沉稳的年轻人,他的任何举动看似出格,实则从未吃过亏。表面上冲动莽撞,其实任何时候都算计周全,总有其最为深层的目的所在------尽管很多时候,杨清都无法猜出他的目的所在,却始终坚信这一点。
于是乎,他从一开始的担心,想要出声相劝,转变为冷眼旁观看热闹的态度------反正闹到最后,自己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
“呀------”
这方天井小院俨然是女儿国般的存在,结果李谦这么个大男人突然就闯了进来,闹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院里,清倌人及其丫鬟们都纷纷捂脸惊叫着跑开了。
无他,只因夏季天气愈加炎热,这会儿又是夜间,大小姑娘们才刚刚沐浴完毕,个个皆是一件薄衫罩在身上,毫无顾忌地袒露着胸脯和腰臀,简直就是一幅幅活春宫。
看着眼前那一件件五颜六色的亵衣,李谦也感到老脸微红,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然后------继续快步前行!
倒是有些胆儿较大的姑娘,一见闯入的这两位公子哥生得眉清目秀,举止打扮也着实不凡,竟是不停地向他们抛起了媚眼儿------
一时间,真个是灯光共亵衣同色,媚眼与秋波齐飞。李谦突然开始担心,自己待会还能否全须全尾地走出去?
世界太混乱,女人太流氓,男人怎么办?
噔噔噔噔------
李谦脚步匆匆,很快便来到了柳如烟的房门口。之所以能如此肯定,自然也是因为,每间闺房的门口都挂有所住清倌人的牌子。
这是要登堂入室了------
紧随其后的杨清胸中激荡无比,还稍稍带有些许的紧张之感,心中似是在狂呼。
仲卿兄,上!
一把推开房门,闯进去!
你就是纨绔中的南玻万,男人中的战斗机!
然而李谦让杨大少爷失望了,他只是抬手敲了敲门,口中道:“如烟姑娘可在里面?”
静静等了片刻,发现无人回答后,便再次开口道:“小可李谦,呵,姑娘应该认得我才对!听说你身子不太舒服,在下特地赶来探望,拒之门外可不该是姑娘的待客之道呀------”
顿一顿,李谦便换上了颇为不善的语气,语声隐含威胁道:“我这人性子比较急,又容易冲动,这是杭州城里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保不准儿,什么时候就------”
吱呀------
话未说完,房门便已从里面应声而开,丫鬟柳儿阴着个脸站在门后,看向李谦的眼神显然很不爽。她的衣着倒是挺齐整,并无任何诱惑撩人之态。
冲着李谦假假的一笑,登时便露出了两颗平时一直被竭力掩饰住的小虎牙,她开口问道:“李公子有什么事儿吗?我家小姐偶感风寒,这会儿早已睡下!”
李谦觉得,这小丫头的虎牙倒是长得蛮可爱的,就是欠缺了些管教------也就正好赶上自己是在装模作样罢了,若是换了旁人怒气冲冲而来,怕是早就忍不住出手教训她了。
“嗯,那我进去看看。”
李谦说着便一手拨拉开了她,径直跨步入内。急得身后的柳儿差点跳脚,心说你这人也太嚣张了吧,女子闺阁说闯便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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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柳如烟,不过尔尔!(两更,票呢~)
“什么?他们失手了?还被拘到了衙里?!!”
此时,赵鹏已经回到了他在城里买下的一间别院,苏赫仍跟在他的身边,今晚为了等消息,便是打算留宿在他这儿了。
听了下人回报的消息后,赵鹏有些气急败坏,当即便骂道:“一帮废物!”
苏赫举杯轻抿了口茶水,笑着劝道“赵兄,你冷静些,眼下还不是生气的时候。”
“你让我如何冷静?!!”
赵鹏显然还在气头上,劈头便是冲他低吼了一句,转而又意识到自己拿他来撒气也没用。待到冷静下来后,才再次出声问道:“子阳兄,现在咱们该怎么办?他们到了衙里,难保不会招认出咱们来------”
苏赫心中暗暗冷笑,心说会被招认出来也只是你而已,和我可没什么关系。不过表面上,他仍是平静无比,看向边上赵鹏的随从问道:“他们被抓到了哪个衙门?”
“钱塘县衙。”
“那还好,闹到了府台大人那儿就不好收场了。”话落,他的目光转向了赵鹏,却一言未发。
赵鹏立即会意,心说刚才还真是给气糊涂了,钱塘县衙不正是自己的地盘么------别看李谦是那里边的师爷,实则根本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那帮胥吏还敢不给他钱塘赵家面子?
念及于此,他总算是镇定了下来,沉声吩咐随从道:“你赶紧带些银子走一趟,告诉衙门那帮人,寻机把今日抓到的人给我放了!”待到随从领命下去后,他又对苏赫道:“子阳兄,李谦这一回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还要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
“这------我还是不大安心。”
别看赵鹏平日里各种轻视李谦,实际上李家真要较真的话,这官司可就有的打了。对一位新科进士心怀不轨、意图挟持,这罪名可轻不了!少说对方会将一顶藐视朝廷的大帽子扣到他头上,直接告到臬司衙门去,麻烦也就随之而来了。
“要不,再依样画葫芦,给姓张的也来这么一下?”赵鹏说着笑容愈甚,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得意地冲苏赫挑了挑眉,“然后,咱们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哈哈------”
“万万不可!”
苏赫心中暗骂一句“蠢货”,忙是出声劝阻道:“此举虽可暂时转移他们的矛头,却也容易引火烧身,李谦和姓张的都绝非等闲之辈,赵兄切不可行此险棋呀!”
赵鹏闻言心中有些不悦,却仍是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言辞。
“放心吧,钱塘县那帮人各怀鬼胎,他李谦就是搬动县尊都没用。”苏赫说着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须在意此事,转而便是笑道:“赵兄,今夜我在此留宿,难不成,你打算让我独自成眠?”
“呵呵,急什么?不就是看上了司墨么,今晚就让他陪你好了,我这就唤他过来------”
赵鹏口中所说的司墨,乃是他养了好几年的一个小书童,容貌十分俊秀,而苏赫------咳,独好男风,早就看上了司墨。
大明朝男风极盛,特别是东南地区,很多大户人家的公子哥都喜欢豢养娈1童,行那分桃断袖之事------其中又尤以福建男风最为普遍,互相之间,还有“契哥契弟”这么一个称呼。就连男娼之业,在整个福建也是兴盛异常,开遍了大街小巷,遐迩闻名。
赵鹏偶尔也喜欢走旱道图个新鲜,却远不如苏赫那般夸张。相比起书童来,他其实更喜欢那些未及及笄,含苞待放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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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谦登门入室,却见一妙龄少女端坐桌旁,乍一看去,饶是他也感到一瞬间的惊艳。
少女脸上淡施粉黛,五官如精雕玉琢,肌肤也白皙滑腻,姿色足可称为上等,整个人看上去有股超凡脱俗的气息。若单论容貌和身段,即便是姿色同样不俗的林秋芸,都要比她略逊一筹------李谦心说难怪,此女能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艳名远播,达到轰动一时的效果,确是有几分资本的。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儿,便仿若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水莲般悄然绽放,哪有丝毫的病态可言?
李谦到底是见多识广、阅女无数之辈,只在片刻的愣神过后,就恢复了常态。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故作邪气地一笑道:“你便是柳如烟了吧?嘿嘿,看样子身子应是无甚大碍了,是否该陪本公子喝两杯了?”
柳如烟秀眉轻蹙,起身刚要开口,边上的丫鬟柳儿却是接过了话头。
“你这人忒也无礼,我家小姐今夜本就身子不大舒服,不便见外客。如今你闯将进来也就罢了,居然还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提出此等过分要求,这便是堂堂进士老爷该有的品性么?”
“嗬,好个口齿伶俐的小丫头!”李谦本就是跑来寻衅滋事的,此刻自然无须表现出什么温润如玉的才子面貌。
眼见丫鬟胆敢出言顶撞,他心中暗喜的同时,身子已然向前逼近,摆足了纨绔的架势,玩味的目光在小丫头身上肆无忌惮地梭巡打量着,口中还不断发出啧啧有声的赞叹:“原先只道柳如烟容貌不俗,不想身边侍候的婢女竟也长得如此出众,啧啧啧------难得,委实难得!”
“小丫头,你既要为你家小姐强出头,不若今晚便好好的伺候本公子如何?放心,保准能让你尝到那万般销魂、欲仙欲死的滋味,赏钱也绝对少不了!”
“你------”
柳儿吓得小脸儿苍白,身子连连后退,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般,忽然一个侧身就蹦到了柳如烟身后,指着李谦啐骂道:“你这个登徒子!”
“闭嘴!”柳如烟看出李谦来意不善,忙出声喝止了丫鬟,然后屈身朝着李谦裣衽一礼道:“奴家见过李官人。”
“免了。”
李谦摆了摆手,看着她道:“怎么样?今日这酒,你要不要陪本公子喝?”
柳如烟闻言,眼底悄然闪过一抹寒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李公子叫人好生为难,如烟今日身子不适,不若下回如何?”
“就今天。”李谦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那------好吧,奴家今日就舍命陪君子了。”柳如烟妥协了。
然而,李谦今日的目的可不是这个。
他见状立马就得寸进尺地迈步上前,伸手便要去揽她的拂柳纤腰,柳如烟见状忙侧身避过,看着他微怒道:“原以为李仲卿人如其名,品貌俱佳,不想也是如此轻薄唐突的好色之徒!既如此,就恕不伺候了,请回吧!”
“呵,我既到了这儿来,还能由得了你?”
李谦冷笑连连,进而又是朝她步步紧逼,身子缓缓地靠近,直到离她只剩一小步的距离方才停下,目光戏谑地盯着她完美无瑕的俏脸,一只手慢慢地向她下巴处探去------
李谦虽是阅女无数,却还真没尝试过,用手指挑起哪个女人的下巴这种轻薄动作,然后再来上那么一句经典台词——
“小妞,来给爷笑一个!”
眼下初次打算尝试,感觉------做个纨绔子弟,似乎也蛮不错的样子?
柳如烟却是面色骤然转冷,仿若覆了一层冰霜般,目光紧紧地盯着李谦的同时,浑身倏的收紧,已然是临近炸毛的边缘。
即将碰到她的下巴时,李谦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似是嗅到了一股浓郁的危险气息。
这------算不算是杀气?
李谦不知道,但这个女人的眼神太冷了,可见其性子的确如杨清所说的那般刚烈。搞不好,惹急了她真会扑上来,从自己的脖子上狠狠咬下一口------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奇怪的是,为何她这样一个柔弱女子,竟是对自己毫无惧意,难道是有所凭恃?那么,她的倚仗又是什么呢?
“呵呵------”
又是冷笑两声,李谦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随即略微俯身靠近她的面孔,顿时便是一股温热馨香的气味涌入鼻腔。他明显能够察觉到,对方的呼吸频率在逐步加剧,就连身子也是微微一紧,于是又赶紧将脸给撤了回去------真若生了突发状况,搞不好自己得破相。
“柳如烟?不过尔尔嘛!”
眼见目的已然达到,李谦便轻轻摇了摇头,语带轻蔑地道:“依我看,和那海棠红也没什么区别,初见时还觉有些新鲜,看上一会就让人没了兴致!也罢,庸脂俗粉,本该如此才是。”
说着已然转身,几步就跨出了房门,扬长而去。
迎面碰上几名闻讯赶来的打手时,李谦只是朝他们浅浅的一笑,便拂袖离开。
领头之人望着他的背影挠了挠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别看他们气势挺足,还真就不敢贸然对一位进士老爷动手,那样的后果他们可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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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清刚才没敢随意入内,只在门外驻足观望。
对方虽是青楼女子的身份,这房间也仍然还是闺阁。他可不像李谦那样全然不顾及脸面,作为一个知礼懂礼的男子,是断然不会不经主人同意,就贸然登门入室的,尽管他也很羡慕李谦方才的作派------好吧,其实是他还没这实力。
别看乐户都是贱民,人家可还有后台呢。
在杭州城里,能开得起这么一家规模妓馆的东家,又岂是寻常人能轻意招惹的?李谦是位进士,得罪几个人倒还无所谓,杨家却是不能如此胡来------生意人,终究是要讲究与人为善,和气生财的。
杨清本来还有些兴奋,因为李谦满足了他心中报复柳如烟的快感,相当于是帮他出了头。然而事情的发展又让他感到十分意外,只猜中了个开头,却没猜到结局------
片刻的愕然后,他目光复杂地望着李谦的背影,又回头看一眼屋里同样是一阵讶然的柳如烟,然后便追着李谦的方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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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的两名汉子,此时也才回过神来。
互相对视一眼,心中暗自庆幸的同时,脸上却是带着苦笑。
还好,安然无事。
要说这李大人也真是的,啥事不干,他还急吼吼地闯进来做什么?瞧刚才那架势,还当他要趁势强占了如烟姑娘的身子呢!结果屁事儿没有,害人白担心一场------
雷声大,雨点小!
只是这位爷的性子也忒古怪了些,如烟姑娘这等国色天香,他真就一点儿都不动心?
柳儿默然上前关了房门,回头见自家小姐的脸色仍是变幻不定,不禁出声劝道:“小姐,您也别难过了,这姓李的分明是有眼无珠!”
柳如烟望了她一眼,缓缓摇头道:“不,我能看得出来,打从进门起他就没正眼瞧过我。别的男人初见我时,可不是他这般模样------”
“那他干嘛来了?”
“许是------许是记恨先前之事,特意报复我来了。”柳如烟脸上露出了苦笑。
“太可恨了!”小丫头攥着小拳头,一脸愤愤地道。
第056章 真是个冤家!
果然正如杨清所预料的那般,李仲卿大闹春风一笑楼的事情,从昨晚起便开始迅速的酝酿发酵,只用了短短半天的功夫,就再次升级为杭州城大街小巷里热议的头条。无论是市井小民,还是士林才子,都纷纷对这种桃色新闻予以特别的关注,在各种场合下谈及此事时,褒贬不一。
有人为柳如烟鸣不平,觉得李谦为人太过虚伪,无非是接受不了被一个艺伎拒绝的尴尬,才会有如此蛮横无礼的行为,什么“不过尔尔”之类的言辞,分明是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
也有人是为李谦点赞的,认为李谦的所言所行非常值得称道,那柳如烟不过是个婊子而已,凭什么能在读书人面前摆他的清高架子?不用问,这些人当中,很多都是曾经慕名而去,数次光顾春风一笑楼却仍无缘得见柳如烟的人------
无论众人的评价如何相左,对于某事的看法却是一致的。那就是李谦当之无愧,万众瞩目,几乎无一人反驳地登上了“神坛”,荣获“杭州第一纨绔”之名。
这桩“丑闻”将会越闹越大,进而传得沸沸扬扬,最终上达天听------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好些人都在等着看李谦的笑话,想要看看这一回,这位“简在帝心”的臣子,是否会被圣上降旨斥责,甚至是收回他手中的那幅天子墨宝。
而也就是在这个当口,在这夏日的午后,处于风口浪尖上的李大官人却是深居简出,正躺在自己最新“发明”的摇椅上,舒舒服服地打瞌睡呢。
虽是夏天,房间里却是十分阴凉,因为边上摆放着一口冰鉴。冰鉴里,装满了从县衙冰窖里刚取出来的冰块。
不多时,摇椅上的身子动了动,带动着躺椅一摇一晃的,李谦也懒洋洋地睁开了眼,躺着打个呵欠,顺带着舒展了一下双臂,兴之所至,口中甚至还轻声哼唱起了小曲儿。
正在这时,门口响起了轻轻的几声敲门声,李谦说了声“请进”后,便见脸上仍有些瘀肿的祝振东,端坐一大碗的冰镇酸梅汤进来了。
李谦欣慰地看了他一眼,接过酸梅汤喝了一口,才出声道:“你伤还未好透,怎么不好好歇着?”
“师爷不必挂怀,小人已经没事儿了。”祝振东咧嘴笑笑,继续道:“堂尊说了,以后我就跟着服侍您就行,旁的事他会让别人去做。”
“哦?”
李谦闻言一阵讶然,心说这县尊大人怎么会突然向自己示好,连身边的长随都遣来侍候自己了,难不成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总觉得对方没安好心,指不定是惦记上了自己的色相,准备展开攻略------一想到这个,李谦就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忙问道:“县尊还说了什么?”
“说是等您午休醒来后,到签押房去一趟。”祝振东笑着答了一句。
“签押房------”
李谦的脑海中,猛然跳出了前世有关于办公室里的各种画面,大多是由一家名为东京很热的某国艺术公司制作------
“呃,你就说我还没睡醒!”说着身子一倒,人又躺了回去,带动着摇椅一阵阵的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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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
王知县刚从签押房里出来,正打算往前院去时,耳边却是隐隐约约传来了儿子欢快的吟诵声,听上去似乎是首童谣?他侧耳倾听了一下,又听王小胖继续念道:“秋有蚊虫冬有雪,收拾书本待来年——”
县尊大人的脸登时一黑,转身便往一墙之隔的东花厅院走去,朝着地上蹲着的王小胖子屁股上狠狠一脚踹了下去,怒骂道:“混帐东西!哪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王小胖回过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道:“是------是先生说的。”
“怎么可------”王伦刚想反驳一句,脑海中却是忽然浮现出了李谦那疲懒的模样,于是只好悻悻地转口道:“先生就教你这个?他还说了什么?”
“先生倒是没教过这个------”王小胖毕竟年龄不大,压根就没敢在父亲面前扯谎,便支支吾吾地老实答道:“这都是------都是我无意中听到先生说的------先生还说,说------”
“唔?”
“先生还说,春困夏乏,秋盹冬眠------”
“------”王知县脸颊直抽抽,心中只觉自己望子成龙的梦想瞬间破灭,请了这等不务正业,不学------有术的西席先生,唯一能寄望的,便是他不误人子弟就好了------
沉吟片刻,他问道:“近日你的《论语》学得如何了?”
“今日刚学完八佾篇。”
“念!”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当下,王小胖摇头晃脑就开始背诵起了论语,一句念完,王知县的眼睛不由得一亮,然后不动声色地继续听下去。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子曰,禘自------自------自------”
到这里时,王小胖便记不住了,怯怯地望着自家老爹,涨红着脸讷讷不言。
然而尽管他目前仅能背诵一半,王知县也已经很满意了。自家儿子是块什么料,自己也是再熟悉不过的,眼下才短短几天的功夫,李谦就已经教得比以往任何一位夫子都要好得多,进度也要快得多,倒也确实算不上是在误人子弟。
事实上,这已经是王伦近日来的第三次考校儿子了,每一次都发现儿子比之前有进步,虽比不上家乡人人夸赞的那些天资聪颖之辈,却也让他看到了少许希望。若能长此以往下去,不说将来能不能像自己一样考上举人,至少考秀才还是很有盼头的。
说起来,李谦最让他不满意的地方,就是总占用讲学的时间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什么孙猴子大闹天宫的故事,石头缝里还能生出只猴子来,这李师爷可真能扯------说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倒不如多多教些东西,好让弟子早日成才,岂不更好些?
有趣的是,前些天王小胖初听这故事时,偷拿了根皂隶们的水火棍,和后世那些熊孩子一样满院子里挥舞,颇有些虎虎生风之势------结果换来了王知县一顿痛扁!
之后,小胖纸就再也不敢这么玩了。
很显然,这位县尊大人并不了解孩子心性,也不懂得寓教于乐的道理。此刻他板起脸来,用严厉的口吻斥道:“臭小子!再敢乱念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家法伺候!”
“是------”
“还不赶紧念书去!”
挥挥手打发了儿子,王知县便转身去往夫子小院,心说这李谦可真能睡,整个下午都不见他的人影儿,看来只能是自己亲自走一趟了。
他倒也不觉得有何不妥,礼贤下士嘛!
刘玄德尚且能三顾茅庐,自己这小小的七品县令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李谦的身份还比自己要高得多,想要请他辅佐自己,姿态放低些也没什么------只要李谦能够成为自己的入幕之宾,为自己出谋划策,必然能扫除县衙里那一班牛鬼蛇神!
从昨天到现在,王知县也是思量再三,整夜都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想了一天一夜,直到午后时分,他才终于下定了这么个决心------
如是想着,他已经穿过了月亮门洞,来到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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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去了春风一笑楼?”
林家小院里,林秋芸喃喃了一句,目光平视着前方,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兰担忧地望了他一眼,点点头道:“是呀,街坊里人人都在传呢,真想不到姑------李公子也会是这种人,太教人失望了!”
“他------会不会是猜出了什么?”林秋芸幽幽地道。
“猜出了什么------”小兰重复了一句,心底忽然升起一丝明悟,瞪大了眼睛道:“不会吧?还真让小姐你给说对了?”
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林秋芸摇摇头道:“我也不敢确定,不过------眼下看来,他应该是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吧,否则又怎会有昨晚这一出?”
“噢!”小兰恍然道:“小姐是说------姑爷是在成心气你?”
“也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或许,他本来便是如此呢?”林秋芸此刻心乱如麻,心中也确实感到有些失望,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咱们明天还去县衙吗?”小兰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试探着问了一句。
林秋芸闻言,面现犹豫之色,心中也在徘徊不定。
去吧,总觉得有些自降身段。本来她对李谦还心怀愧疚,尽管瞒着对方自己的身份,进而造成后面发生的事情,严格来说和自己关系不大,顶多也只能算是无心之失而已。
然而现在,她心中的些许愧疚,已然转变成了一股浓浓的醋意。加上昨天亲自跑了一趟,却见不着人所产生的些许幽怨之意,便令她再也不愿拉下脸来去当面解释了。
心中越是游移不定,林秋芸就越是对李谦有成见。心情烦躁之下,她忍不住暗暗薄嗔了一句:“真是个冤家!”
小兰见她半天不答,忍不住轻声唤道:“小姐------”
沉吟良久,她终究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先不去了吧------”
第057章 不做活菩萨
杭州府衙,是个群体性的官署建筑,占地约有四公顷。
后衙正中的位置,自然是知府官廨,偌大的内宅占据了整个府衙的五分之一大小。左右两边是同知、通判两厅,院子则要小上许多,统共只有两进的院落,前院办公,后院住人。
从签押房里出来,宋忠径直去了通判厅。
他本是锦衣卫第一任指挥使——毛骧手下的几位心腹之一,由于为人比较正直,加之当时官职也不高,才没有受到胡惟庸一案的牵连。不仅如此,两年后他还一路扶摇直上,官至锦衣卫指挥佥事。
然而那帮子文臣们,却是嗅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锦衣卫怕是要死灰复燃------
然后御史言官们又开始弹劾锦衣卫了,位高权重的几人包括宋忠,全让那帮人给弹劾了个遍。然而朱元璋是何等人物,岂会受几道弹劾的折子所左右?
于是乎,老朱大笔一挥,“刷刷刷”的就贬谪了几个------
这当然只是暂时的妥协,哪怕是朱元璋这样的铁腕君主,都要适当顾及朝臣们的情绪。毕竟在那几年里,宰相胡惟庸一案株连了不少的大臣,朝堂都为之清洗一空------相对来讲,贬几个锦衣卫就算不得什么大事了,这笔买卖十分划算。
这一回,宋忠难免也受到了波及,由正四品的佥事降成了五品千户。
不过说实话,老朱对于锦衣卫还是十分袒护的。宋忠因为办事得力,一直都很受他的青睐,眼下已然又有了让其上位的意思,才会将他遣派到杭州来。
这可当真是应了那句话,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颠覆了------宋忠心里很清楚,只要自己办妥了这趟差事,官复原职应该是没问题的。因为临行前,皇帝特意召见了他,当面又是郑重地嘱咐了几句,命他监查阖府官员,全掌杭州情报诸事------最后,还给他下了一道密旨!
到达杭州后,宋忠深感此地猫腻不小,隐隐嗅出了一丝丝阴谋的味道。可惜杭州官场似乎铁板一块,水泼不进,针插不入,短短几天就想查出些什么来,可谓是难如登天。
正当苦无对策之时,一个名字,悄然跃入了他的眼帘------
杭州府通判——张诚。
堡垒溃于内部,在彻查了对方的底细后,宋忠开始了初步的攻略工作。让他有些丧气的是,张诚似乎不大愿意配合,连着试探了两回都没能收到成效。
不想张诚竟是生了个“好儿子”,张复亨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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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东翁莫不是在开玩笑?!!”
书房里,李谦张大着嘴巴,手指了指自己,愕然地看着王知县道:“您就饶了我吧,我是不是那块料,整个衙里谁还看不出来?”
李谦心说,早前我倒是想当个师爷来着,却是你自己只招西席的啊!反正都是混日子,西席先生可比刑、钱师爷轻松多了------老王啊,做人不能言而无信!懂?
王知县看着他苦笑不已,又是拽着他的衣袖劝道:“师爷,我的师爷,你就帮帮本县吧!你的能力毋庸置疑,阖县人人皆可看出,先生胸怀卧龙凤雏之才!”
顿了顿,他又是说道:“本县也知道,如此提议定会教先生为难。先生本是朝廷七品命官,若想一展抱负,又何须屈尊于钱塘县这座小庙?只是------这县衙里好大的妖风,先生想必也能看出一二,先生难道真就不愿为这阖县的百姓谋几分福祉吗?先生,先生呐------”
“停!”
李谦见他作势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就差给自己下跪相求了,忙出声打断道:“东翁莫要给我扣这顶大帽子,我李谦从未想过去做个坏人,也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阖县百姓与我无亲无故,他们的福祉与我何干?”
“若是真逢大灾之时,作为本地乡绅,我们李家也同样会伸之以援手,慷慨解囊,赈灾救济------而眼下乃是太平盛世,不需要那么多活菩萨,我李谦也做不了这活菩萨!东翁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言语间若有冒犯之处,万望见谅!”
说着李谦向他拱了拱手,便退出了书房,扫了一眼守在门口的祝振东,正待回房将懒癌进行到底时,一名差役却远远跑了过来------正是昨天被一拳揍晕的那个门子。
李谦对他有些愧疚,因为那一拳,其实是自己打的------
本以为是有人拜访王知县,不想对方看到他后,竟是直直就朝他跑了过来。见了礼后,门子向他禀报道:“李师爷,衙外有人求见,是您府上的两个婢女------”
“当真?!!”
李谦闻言脸色一喜,来不及等到他的回应,人便已经匆匆跑出了小院,丝毫不见平日里就连走路都是优哉游哉的疲懒之态。
王知县这会也是刚刚才从书房里出来,望着李谦匆匆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心说,李师爷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两个贴身丫鬟么,犯得着如此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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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说少爷怎么会跑来县衙当先生了?他可是进士老爷呢,将来能当很大很大官的,跑来这小县衙里能有什么意思------”
县衙外,子佩等得有些无聊,小嘴又忍不住巴拉巴拉个不停。把个子衿给烦得不行,忍不住瞪她道:“我说,你能不能给我安静会儿?”
“不能!”
子佩瑶鼻一皱,嘟起嘴儿道:“我都好久没见着少爷了,大概有七八、十来天了吧?咱们在城里也打听了有好几天,时间可不短呢------哎呀,你说少爷怎么还不出来呀?那些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少爷怎么可能会跑来这儿呢?哼,咱们一定是让他们给骗了------”
“------”
子衿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却听妹妹忽然喜道:“哎呀,少爷出来了!”
“哈哈哈------”
李谦爽朗的笑声传来,子衿抬头望去,见他容颜依旧,看起来却似乎比原先又消瘦了些,心中忍不住一阵阵的心疼。
少爷一直都养尊处优的,打小儿就没吃过一点点苦,近来的日子想必是不太好过。若是------若是自己和妹妹能跟在他身边,想必就能让他少吃些苦头了,至少饮食起居也能照料着------
“哇------少爷!”
子佩一激动,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一下就朝李谦扑了过去。来到近前时又堪堪止住了身子,拉着他的衣袖哽咽道:“少爷,人家可算是见着你啦------”
“傻丫头,哭什么呢?”
李谦笑着抬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水,取笑道:“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和几年前一样喜欢哭鼻子,羞不羞啊你?哈哈------”
扭头却见子衿也红了眼眶,眸中水雾氤氲,他不禁奇怪地道:“子衿,你怎么也和她一样了?莫不是受了妹妹的影响?”说着,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嗯,难怪人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少爷又取笑人家------”子佩不依道。
“哈哈,活跃活跃气氛!走,咱们先进去再说。”
当李谦领着两个丫鬟进县衙的时候,距此不远的通判厅里,宋忠刚刚迈步而出。随后,通判大人气急败坏地冲回了内宅,让人吊起自家儿子就是一顿猛抽------抽得还很有节奏感。
“我让你逛青楼!”
啪------
“我让你喝花酒!”
啪------
“我让你给我惹麻烦!”
啪------
院子里,张通判每一声话落,紧接着便是一鞭子挥下,打得张复亨哀嚎不绝,皮开肉绽。围观的下人们更是看得心惊胆寒,两股战战,眼皮子猛跳不止------
三府老爷发起飙来,连他自己都怕!
“我让你算计本地乡绅,两榜进士头上都敢动土------”
张通判又是骂了一句,皮鞭眼看就将落下,却听儿子惨嚎着飞快出声打断道:“爹爹饶命,爹爹饶命啊!孩儿是冤枉的,孩儿冤枉呐!”
啪------
又是一鞭子挥下,张复亨照例惨叫了一声,却见父亲停下问道:“你有何冤?”
“------”张复亨觉得自己好亏,都已经喊出“冤枉”了,这一鞭仍是无法避免,自家老子也真是实在得让人汗颜------不过他也不敢耽搁,忙抢在下一鞭发动之前,出言自辩道:“爹,孩儿的确未曾对李谦------李大人做过什么出格之事,爹爹您可不能让人给骗了啊!”
事实上,他直到现在都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没让这一顿鞭子给完全打懵。从父亲那一句话中,他能够察觉到,定然是昨天自己离开之后,李谦那边出了事儿------究竟哪个混账王八蛋!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好死不死地就在李谦头上“动土”了?
张通判闻听此言,不觉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半晌才问道:“你是说,李检讨遇袭一事,并非是你所为?”
张复亨瞪大了眼睛,怒道:“哪个狗杀才污蔑的我?!!”
啪!
又是一鞭子抽了过来,张通判怒斥道:“你给老子闭嘴!”
心说,敢如此光明正大地痛骂锦衣卫,我看你小子是活腻歪了吧?真想骂的话,那也得是私底下骂,在心里暗暗唾骂------
张通判此时已然察觉到,自己怕是上了宋忠的当了!
试想,以锦衣卫的情报能力,有心想查的话,不可能查不出这等小事。宋忠却是有意将幕后凶手指向了自己的儿子,不消说,他这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越想越是感到心中烦躁不已,再望向自己儿子时,张通判不由得又是怒火中烧,又狠狠抽了他几记皮鞭,才算是暂消了几分火气。
“哼,就会给老子惹祸!从今日起,禁足一月!”
丢下一句话后,张通判便拂袖而去,身后的下人则赶紧上前解开了绑在木桩上的张公子。
张复亨面色阴翳,手轻轻抚过身上的一处处鞭痕,每触碰到一次,都疼得他吸着冷气直哆嗦,却仍是咬牙切齿地骂道:“李谦------你给我等着!”
第058章 佳节将至
“且说那孙大圣,于太上老君兜率宫的八卦炉中,历经了七七四十九日的三昧真火焚烤后,竟未化为灰烬,反倒是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当日,老君自以为事毕功成,赶到炼丹房命童子开炉取丹,不想甫一打开盖子,大圣竟是从炉中跃出,单腿一蹬,便踹到了他的八卦炉------”
小私塾里,李谦绘声绘色,正讲着西游记里孙猴子练出火眼金睛的桥段。下方的王小胖子和祝振东俩人皆是听得津津有味,欣然神往,直恨不得把自己也丢进丹炉中炼上个七七四十九天,好拥有一双神奇的火眼金睛------
这段时间,咸鱼兄祝振东也开始了旁听,这是他恳求了李谦好几次才得到的这么一个机会。他太渴望成才了,可惜以前没什么机会读书,因此也只有识文断字的水平。如今有幸跟在李师爷身边,自是想着要多学些知识,将来肯定能有大用。
对此,李谦还真不好拒绝,反正也只是顺带着的事情,他爱听就听吧,能学多少就不是自己该关心的了,全看他自个儿的造化。
“待到他大闹了一回兜率宫后,便径直一个筋斗翻到了南天门,口中大喝曰——嘚!玉帝老儿,纳命来!”
啪------
关键时刻,李谦突然一拍手中戒尺,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分厚道的笑容。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下方的俩人都很郁闷,祝振东身份低微,自是不敢在他面前造次。王小胖子可就不管那么多了,登时便是不满地嚷嚷道:“先生,你太坏了!每回都是在精彩之处停下,让人急得心痒痒,怪难受的!”
李谦看看他,又看看祝振东,发现对方的神情也有些小幽怨,那小眼神都像是在对自己说——你这样会没朋友的!
李谦心中大定,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含笑。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于是乎,李谦出声赶人了,摆摆手赶苍蝇似的道:“去去去!放学了放学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爱干嘛干嘛去,先生我要休息了!”
王小胖登时就服了软,苦着一张圆嘟嘟的脸蛋哀求道:“夫子,您就再讲会儿吧!要不,您先讲讲论语,然后再讲故事?”
“不行!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岂能平白蹉跎?快滚快滚,别打扰我休息!”李谦板起了脸道。
“------”
俩人怏怏地离开。不一会儿,就见王小胖又拿了根水火棍,从穿堂跑过,口中还在来来回回地不停呼喝着——嘚!玉帝老儿,纳命来!
躺在院子里的李谦翻了个身,带动起摇椅一晃一晃的,人却没睁开眼,只双手合十,为小胖子默哀了三秒钟,复又开启了冬------咳,夏眠状态。
今天的天气虽也炎热,好在树荫底下倒是凉快,不时有微风吹拂,所以李谦还没打算搬到房间里用冰块。毕竟那是整个县衙的东西,属于公共财产,衙里那几位老爷这个夏天都没怎么用过,自己肆意挥霍也不太好。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在李谦的耳边响起,由远及近。
李谦翻回了身子,面对着来人,眼也没睁地便问道:“小祝啊,又有什么事儿?”
“杨公子过来了。”
“嗯,算算日子,也该过来了。”李谦闻言便坐了起来,高举手臂舒展了一下身子,懒洋洋地道:“让他进来吧。”
杨清这等身份的人,又是李谦的好友,自然可以出入县衙无阻。唯独这后衙的知县官廨有专人把守,外人要事先经过通报,得到允许才能进来。
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李谦才发现已是五月初四。
自打那日被拒绝后,王知县便再也没和自己提过师爷之事,可能也是最近比较忙的原因,李谦倒也乐得清闲。
而子衿和子佩俩人,在那天之后,便也让他打发回了西湖边上的桃花庵,毕竟县衙不是自己的地盘,身边带着两个服饰的丫鬟总不太方便。至于赵鹏------李谦压根儿就没将他放在心上。
别看自家兄长寡言少语,平时也比较听媳妇的话,实则遇事时也是有些主意的。
李谦对此十分笃定,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李孝是不可能会把他身边这对丫鬟给送出去的。因为早在自家嫂子过门前,俩丫头就已经进了李家,李谦自己则更是待她们亲如妹妹般,旁人或许还不太清楚她们在自己心中的份量,父兄俩人还是了解的。
对于锦衣卫的情报能力,李谦也是不得不服的。
那天在春风一笑楼里,宋忠那个老流氓在生理上得到充分的宣泄后,李谦便趁着他心情大好,提出了让他帮忙查幕后凶手的事情。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真凶不是张复亨,而是当日也在怡然居里的赵鹏。
李谦倒也没觉得有多意外,也只是初闻时有些讶然罢了。若是他提前得知赵鹏当时也在场,哪怕是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得出此事很有可能是对方在背后算计自己,也只有赵鹏的出手,事情推论起来才会更加合理。
不过宋忠让他别声张,只说事情包在自己的身上,会代他好好教训教训赵鹏的。李谦倒也乐得接受这样的安排,他可不认为自己的手段能比锦衣卫还要出色,既然有人乐意效劳,何乐而不为?
反正自己下次再出行时,注意着些安全方面的问题就是了。
这些时日里,整个县衙里人人都在忙碌,筹备着明日龙舟竞渡的一切事宜。独独李谦每天啥也不干------不对,他也教了两个时辰的书,尽管这里面还参杂了些水分。除此之外,便无所事事了。
须臾功夫,月亮拱门后便出现了杨清的那张笑脸,然而让李谦感到有些惊讶的是,随他一道过来的还有沈天佑------这家伙,不是禁足三个月的吗?难道是因为最近表现良好,提前刑满释放了?
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因为端阳佳节到了,禁足的沈天佑才能够出来放放风。李谦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封建社会的家庭,动不动就喜欢玩禁足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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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明朝,端午是个盛大隆重的节日。
这两日里,即便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都是可以出门游逛的,何况是被禁足的年轻公子哥?因此张复亨也和沈天佑一样,被父亲解了足禁,得以出来透透气儿。
然而被禁足了半个月的他,在出来后的第一时间里,却是赶去了武林门码头。
杭州作为省城,自是热闹繁华无比,商品货物种类齐全,也是各种盛会首选的举办地点,更是过节时最好的游玩之地。因此佳节将至,武林门码头远比平常还要繁忙许多,不时有外地的船舫到达,船上下来许多衣着华贵的男女老少,其中多是些儒生打扮的年轻士子。
这些都不是张复亨要等的人,他要等的,其实是一艘来自江西的货船。
那天提出斗诗被李谦拒绝后,张复亨仍然没有放弃这个打算------准确的说,是江西士林,还没放弃向浙江士林发起挑战的打算。
说白了,张复亨也只是充当着先锋官的角色而已。只不过,他这个“素有诗才”的急先锋,硬是不知死活地挑战起了李谦那位被称为“桃花庵主”的杭州才子。
本来按照那边的打算,是趁着端午节当日,阖府文人汇聚之时,向杭州士林发起挑战,比出个胜负来。这“以诗会友”之事倒也不算少见,文人们的比拼向来比较文雅,不需要头破血流,因此即便是官府都不好出面干预。
张复亨却有着自己的打算,当日被拒绝后,他倒也没想过大肆张扬此事,造谣说李仲卿当着他的面自承不如------他还没赵鹏之流那般无耻,也不屑于使用谣言恶意中伤这样的小伎俩,那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他所想的,只是堂堂正正地战胜对手,如此而已。
因此,他打算明日在众多文人面前,再次向李谦发起挑战。到了那时,李谦碍于脸面就不得不接受了,否则身败名裂也是他自己酿成的恶果,与他张复亨无关------
别看张复亨为人嚣张跋扈,肚里其实也是有几分墨水的,所作诗词更是颇受赞誉。若非如此,他就不会如此狂妄地想要挑战一位两榜进士了。
正想着时,远处的河面上出现了一艘大货船,张复亨一眼就认出那便是自己今日要等的船。船上,载着二十多名江西各府有名的文人骚客。
这些人都是各府中的名宿大儒,在整个江西也是颇负盛名,绝非等闲之辈可比。因此年龄也要偏大一些,大都在四旬往上,最年轻的两位,看上去也有三十出头的年纪。
他们这个年纪,的确是真正做到了诗词与时文并重的。毕竟该拿的功名都拿到手了,既然没有入仕为官,那么平日里除了研究研究学问,四处游学以外,还真就没别的事情可做了------
待到那艘江西的船舸靠岸后,张复亨笑着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团团揖了个小半圈,向众人行起了晚辈之礼。
“晚辈张复亨,见过诸位前辈------”
第059章 朱元璋说美人赋(上)
夫子小院里,杨清和沈天佑俩人围在桌前,盯着上面那一方小小的成品香皂看个不停。这个伸手轻轻摸上一摸,那个凑上鼻子去闻一闻,稀罕的不得了。
事实上,李谦早就做好了这块香皂,只是固化成品尚且需要经过一周的时间,所以直到今天,才将东西展示在他们的面前------
制作香皂的过程,自然也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别看这东西说起来简单,真正动手操作起来可不容易。毕竟,这年代没有电脑可以度一度资料,李谦脑海中记得的只是一些简单的步骤及配料。光是几样简单的东西,植物油和水,以及氢氧化钠,都着实费了他不少功夫。
这年代可没化学这门复杂的专业,关键李谦还是个半桶水,只大体知道生石灰加水就可以变成熟石灰,而草木灰则能够提炼出碱来------这当然是不够纯的。而这两样加起来,便可以代替氢氧化钠来使用了,至于用量多少就记不太清了,只能是大概大概着胡来一通------
当一切准备就绪后,果然不出所料,生活狠狠地教训了他,第一次的实验以失败告终。
李谦毫不气馁,觉得应该就是用量没把握好,才导致的皂化不够充分,于是再接再厉,又重新做了一次------很遗憾,他再一次失败了。
没事,爱迪生发明电灯泡时,不是失败了很多次吗?据说他失败了有------几千还是上万次来着?反正是很多很多次!那么,自己这两次小小的挫折算什么?
再来!
直到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后,李谦才想起来,敢情这年代的度量衡和后世有些差别。所以,自己才会尝试了那么多次都仍然失败------
大明朝的一两,可不等于五十克,而是后世的三十七克左右------这还不算,关键是没有克这么个单位,全是以锱铢来算的。成语“锱铢必较”,大抵便是这么来的了。
明白了这一点后,李谦稍稍改动了一下配方,只经过了几次试验,当世最最最最最最完美的香皂就新鲜出炉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手工皂有热制、冷制两种做法,冷制法当然刺激性更小,也更温和些,效果比之热制皂要好上许多。只是制作程序也比较复杂,李谦回忆了许久都没能记全,因此才选了热制皂------当然,热制皂的优点就是成品更为快速,不需要像冷却等待一个多月的时间,且成本也要更低。
李谦觉得,自己头一次如此认真的对待工作,必须要拿回足够的报酬才行。所以和杨清的合作上,自己必须是大股东,干最少的活儿,拿最多的分红------甚至是不干活,白拿钱。
见他们那一副见猎心喜,却又小心翼翼的模样,李谦心中有些无语。
这又不是什么宝贝!
东西做出来,不就是拿来用的吗?这要搁在后世,也不过才三两块钱的价格而已,掉在地上都不一定有人会去捡------
他上前一把抓起了那块不大的香皂,随后来到早就打好的一盆清水前,捧了把水打湿脸后,手在香皂上来回搓了几下,当场演示起了香皂洗脸。
从头到尾,杨清和沈天佑俩人的视线就没离过他的脸部,心中难免对此有些将信将疑。这香皂------看上去是比较精美,可当真有胰子好用么?
然而当李谦用帕子擦干了脸后,再转向他们时,俩人瞬间就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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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谦在春风一笑楼里闹出来的事情,其实很早便传到了京城,之后的事情就毫无悬念了。先是几位御史跳了出来,弹劾李谦品行败坏,认为圣上应降旨斥责,并收回天子墨宝。
朱元璋的反应------准确的说是老朱没有反应。此次,这位铁腕君主居然少有的对此事保持了缄默,弹劾的那几道折子被留中不发了。
如此态度,说奇怪也不奇怪,倒也在一些人的预料当中。
举世皆知当今天子嫉恶如仇,早年曾严令禁止官员宿娼,也的的确确是从严管制过一段时间,甚至是连出入风月之所都不允许的。只是老朱后来发现这是男人的通病,此风也断然无法做到完全禁绝,才采取了一种十分诡异的默许态度------毕竟,真若较真的话,怕是满朝大半的官员都得打板子!
别人不知道那些官员们的底细,锦衣卫却是不可能真不知道的。
锦衣卫知道,朱元璋就一定也能知道!
因此,如今只是在明面上说禁止,暗地里悄然放松了这方面的约束而已。这当然也有个前提,你风雅是你的事,关键是别让人抓到你流连烟街柳巷的把柄,再告到御前来,否则这事儿没完!
可天下人,包括许多官员都不甚明了的是,朱元璋的骨子里是含有“护犊子”这么个元素的。他对外人可以杀伐果断,对待自己的亲人时,采用的却是完完全全的双重标准。旁的不说,单看他对二十多个儿子的宠溺,任由这些藩王们在封地上胡作非为,欺压百姓,便可窥知一二。
没办法,朱元璋毕竟不是神,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又怎会不顾念亲情?
其实不单是亲人,朱元璋对待自己的旧部也是十分不错的,立国后的封赏也并非是完全论功,而是根据派系来决定的。早先跟随他的旧将,其实有很多在战功上并不如后面来投的将领,封的爵位却大都比较高。
例如当年渡江之战时,前来投奔的廖永忠等一干巢湖水师的将领,虽也有人封侯,却都排在了许多战功较为平庸的濠州旧将之后。而在历史上,朱元璋大肆诛杀斩除的将领及势力当中,也是独独留下了最早跟随他的濠州旧部,直到他这一朝终了。
由此可见,是人就会有亲疏之别,朱元璋也不例外。什么淮西二十四将,那都是虚的,他真正信任的只是濠州旧部而已。
这便是不让人奇怪的地方了,如今满朝皆知这位皇帝对李谦有惜才之意,又岂会轻易进行处置?只可惜,大多数人看不明白这一点,他们只看到了朱元璋残暴不仁的那一面。
这只是朱元璋身上的一个小小缺陷而已,当然不能因此就认为,他会视国家法度于不顾。若是他听到的是李谦欺压百姓,横行乡里,贪污腐败的罪行的话,死罪也是免不了的。
所以说,对于有惜才之心的朱元璋来说,李谦这个其实只能算是小节问题而已------尽管他不可能会公开表露出这样的态度,但他袒护李谦也是不争的事实。
没有眼力劲儿的人,暂时还看不出这一点,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里,便有了更多弹劾的奏疏,被送到了老朱的龙书案上。
对此,朱元璋一律留中不发,再次选择了沉默------
这下御史言官们也有了火气,心说陛下您这态度不对呀,凭什么我们就不能宿娼,李谦公然违反了这条规定你却不闻不问,是何道理?
于是乎,弹劾活动从最开始的御史言官们,开始演变成了满朝文武的参与。奏疏,如同雪片般飞向了朱元璋的寝殿------
这回老朱不得不表态了,但他心里边想的却是——哟嗬,一个个还哦挺倔的嘛,反了天了你们!好,暂且就看看,哪个家伙的言辞最为激烈,先召进宫里来教育教育再说!
于是,倒霉的家伙出现了,一位七品的监察御史被召到了君前。或者也可以说,是他有意把自己送到朱元璋的面前,才会写下那么一篇语气最为激烈的弹劾奏疏。
此人名为李永锋,乃是通过荐举入朝,恩师是户部右侍郎傅友文------朱元璋曾一度罢停科举,因此朝中非科举入仕的官员数量,反而占据了多数,这也算是洪武朝堂的一大特色了。
当日,李谦的事情传到京城时,傅友文下朝后在殿外的台阶上停了一停,李永锋便主动凑了上去。之后,俩人边走便随意闲聊了几句,便听对方似是有感而发地道:“李谦实非栋梁之才。”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他这个门生便勇敢地担任起了先锋官的角色,开始为恩师冲锋陷阵------
乾清宫内,朱元璋身着一袭盘领的黄色常服,头戴一顶折角翼善冠,只这么一身不算华丽的装扮,天子威仪便已然尽显。尽管他脸上的皱纹依旧,鬓发也依然花白如雪,也丝毫不会坠其龙威。
此刻,他正在批阅折子。
下方的李御史行过礼后,却见他没有半点反应。一瞧这架势,就知道这是皇帝有意在给自己下马威了,只得跪在那儿低着头静静地等候。
一刻钟过去了,朱元璋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根本就不知道他来了一样------
半个时辰过去了,朱元璋仍然没反应,似乎早就忘了他还跪在下方------
一个时辰过去了------
朱元璋终于抬起了头,活动了一下酸软的脖子,目光却是看都不看下方一眼,只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回荡在殿中。
“来了?起身吧。”
“------谢陛下!”
李御史依言起身,之后便恭恭敬敬地垂首静立在那儿,连头都没敢抬。不知为何,只要一听见那道威严的声音,他就感到心底一阵阵的发虚,直想打退堂鼓------
第060章 朱元璋说美人赋(下)
朱元璋见他额头直冒汗,心中不禁暗暗冷笑,接着便出声道:“怎么?到了朕这儿就没话说了?还是你不善言谈,单只专攻于笔墨?”
“------”
御史李永锋咬了咬牙,鼓起了勇气拱手道:“回禀陛下,臣虽不善言谈,有些话却不得不说,辛未科进士,原翰林院检讨李谦公然违反律令,此乃藐视朝廷法度之举,其风不可长之------”
朱元璋嘴角噙着一丝微微的冷笑,饶有兴趣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打量着他,似乎是在看一场非常有趣的表演般,静静地听完了他的长篇大论。
然而当他好容易才陈述完毕,又总结了一番后,正打算来一句“恳请陛下圣裁”时,朱元璋却是开了口,截断了他后面的话。
“李御史------”
“臣在!”
“朕近日看了一篇辞赋,却始终不解其意------”朱元璋扫了他一眼,声音平静地说道:“你,可否为朕解惑?”
朱元璋虽然出身低微,却压根就不是个文盲。相反,他自学成才,无论是诗词还是文赋都有所涉猎,欣赏的水平还是有的,只是比不上文人们更会舞文弄墨罢了。
李御史闻听此言,心下不觉暗暗感到奇怪。翰林院和国子监里有那么多饱学鸿儒,大能之辈,陛下为何独独向自己这么一个荐举出身的御史请教?
“敢问陛下看的是何人所作之赋,此赋何名?”
“司马相如,美人赋。”
“美人------”李永锋登时呆立当场。
朱元璋高坐殿上,神情默然,不怒自威的目光直直注视了他半晌,直到盯得这位垂首而立的御史头皮发麻,几欲跪倒在地时,才随意地摆了摆手。
“既无法为朕解惑,你便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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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出得殿外时,李永锋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虽则头顶是艳阳高照,可乾清宫里放置了好几台冰鉴,根本就不会出现热汗。
无疑,李御史这是让皇帝给吓的不轻!
这会儿可不比唐宋,国朝虽然优待士大夫,给予减免赋役等特权,却没有什么不杀文人士大夫及言事官的说法。在朱元璋这位铁腕君主的统治下,言官也是不敢胡乱说话的,以言治罪、以言杀头的事情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最为著名的就是廷杖制度------
别看历史上的大明朝,曾有好几位皇帝被科道官员指着鼻子骂过,这在洪武一朝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谁敢指着朱元璋的鼻子骂一个试试?脑袋还要不要了?
国朝初建时,朱元璋曾说过,“国家立三大府,中书总政事,都督掌军旅,御史掌纠察。朝廷纪纲尽系于此,而台之任尤清要”。
这便是“三大府”的由来,初时职权颇重。但很快,老朱就反悔了------堂堂天子,岂能让大臣手握重臣,这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所以,老朱开始在君主集权的路上越走越远------
洪武十三年,中书省的头头,即宰相胡惟庸被查出了有谋逆之心,趁着大案株连之际,中书省也被顺势废除了。同时,为防止军权的过分集中,大都督府也被一分为五,是为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
三大府一下就干掉了两个,那么,独独御史台得以保留?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表面上看,御史台只是改成了“都察院”,班底都还在。实际上,狡猾的朱八八早已玩了一出釜底抽薪之计,分出了十三道监察御史来与都察院相抗衡。表面上看,十三道仍属都察院管辖,实则由皇权所直接统属。
在如此强大的君主集权统治下,皇权可谓是达到了最高峰,言官又岂敢和天子对着干?至少,朱元璋还在位时,是没几个人敢忤逆圣意的。
因此,乍一听到《美人赋》,李御史便全都明白了。
这根本就是一种变相的袒护!
美人赋说的是什么?
这篇辞赋,大抵说的便是司马相如样貌俊俏,举止文雅不凡,游说梁国时,很受梁王的喜欢,这时却有人进献谗言,诽谤他好色。
而司马相如则回应说,他年轻时的住所隔壁,就住了个大美女,因见他长得俊俏又有才华,有心想要自荐枕席,与他共度良宵。结果企盼了三年,司马相如都没有答应------大王你看,我司马相如要真是那等好色之徒,又怎会白白错过这么好的一次机会?
所以结论就是,司马相如并不好色------
而眼下,李谦的情况恰恰就是如此,那句“柳如烟,不过尔尔”早已传遍了江浙一带。那么,朱元璋特意点出了这篇辞赋,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了。
因此便可以认定,李谦也是不好色的?
至少朱元璋是这么认为的。在他看来,李谦在青楼闹事是真,不好色也不假,所以你们就别跑来我这儿瞎搅和了!
当然,也只有朱元璋这样的皇帝,才能压得住满朝官员的弹劾了,换了别人恐怕早就慌了神,想不向臣子们妥协都难。
“这下可好,事情让自己给办砸了!”
李御史无奈地摇了摇头,之后便垂头丧气地出了宫城,径直往户部衙门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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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李谦,祸事倒是越惹越大了------”
殿内,李御史离开之后,朱元璋身子后靠着椅背沉吟良久,徒然间又喃喃自语道:“也罢,朕便再饶了你这一回,下不为例!”
“传旨,宣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见驾。”
“是!”
宦官领命而去,朱元璋便让宫人侍候着换下了袍服,摘下了翼善冠,只着一身宽松的便袍,头系一条黄色的抹额,斜躺在了东阁的软塌上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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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皂生意,可以说是完全由李谦来主导的,尽管他并不打算参与生意的运营------当然,就连制作香皂这一环,他都没想过要插手其中。毕竟,一个人的制作量还远远达不到市场的供货需求,雇佣人手也就成了必不可少的生产手段。
至于分成问题,他原本的打算,是采用简单粗暴的五五分成协议。不料当场提出后,杨清却是连连摇头,直言不敢占他那么大的便宜------
一个不懂得让利的商贾,是做不成大买卖的,小聪明可不等于大智慧。太过精明,处处喜欢占人便宜的人,永远都无法成为豪商巨贾。
显然,杨清是个很有远见的商人。
他心中十分清楚,李谦手中的秘方才是香皂生意的关键,此外更重要的是其身份地位。哪怕是已经得到了完整的秘方,他一个小小商贾,都是不敢对李谦耍什么心眼的。
因此,杨清的提议是三七分,李谦占大头。
李谦对此有些不以为然。
毕竟他是要做甩手掌柜的人,所有的事情都让对方一手包办,自己还分那么大的利润,难保不会造成俩人间的嫌隙------眼前或许不会,将来的事情却是谁都说不准的。
亲兄弟,明算帐。前世,李谦就见过太多由于分利不均而反目成仇的例子,所以才想着尽量去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平心而论,杨清这样的朋友还是不错的,除了有点臭屁,长得太帅以外,似乎也没什么别的缺点了?因此,李谦并不希望俩人的关系恶化。
结果俩人推来推去,谁都不愿占谁便宜,半天都没能将事情给定下来。正当他们相持不下时,沈天佑终于开口道:“我说,你们谁都不愿要这两成利,不若让给我如何?”
俩人闻言皆是一愣,随即李谦心中一动,立马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
“啊?”这回轮到沈天佑愕然了,他原本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其实玩笑的成分居多,并没想过李谦真会答应此事。
杨清也是呆呆望着李谦,没想到对方真会如此干脆,两成利说送就送,竟是半点迟疑也无。目光转到沈天佑身上时,他才恍然大悟,这是双赢的局面啊!
心中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按说,李谦应该是属于那种五谷不分,一心只知埋头苦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才对------怎么看起来,似乎比自己更有生意头脑?
别看沈天佑和这桩生意扯不上半点关系,实际上,多了沈家这么一层关系,对他们的生意开展也是如虎添翼的------这年代,经商更讲究门路关系,后台越硬,做起事来就越是顺利,任何商贾都不会拒绝官方背景。官商官商,真正的大买卖,背后是不可能会没有权力支持的。
这下可好,沈天佑直接让他们俩人给拖下水了。
一位致仕的部堂高官,在地方上的能量自不必说。即便是在京城,报出沈部堂的名号,都能省却不少麻烦。可以说,李谦只这一招,就已经算是提前将销售路子给铺到了金陵------
随即“三巨头”立契为证,香皂生意,也正式迈出了无比坚实的第一步。
生意谈成,接下来自然是要喝酒庆祝的,几人商量一番,便将地点选在了西子湖畔。原因无他,只因那里有着闻名于世的西湖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