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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田先生     大明小官人txt下载     大明小官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46章 智商碾压

    李谦的临时书房,指的自然是那间小私塾,平时给王小胖子上课都在这里。

    杨清今天会过来,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都好几天过去了,也该有些消息了才对。早在这之前,他就让杨清帮忙打听那位“陆姑娘”的消息了。

    事实上,这种行为无异于大海捞针。名字和家庭住址都是假的,单凭着自己那几句简单的描述,想在这杭州城里找一位大家闺秀何其艰难?

    不过这并不是李谦放弃的理由。找不到就算了呗,又不是让自己天天出去打听消息,反正杨大少爷闲着也是闲着嘛------

    “真找不到?”

    “真找不到。”

    杨清端起手边的茶水,十分优雅地轻抿了一口,而后捧着杯苦笑道:“我这几天都让人找遍了,可说是将杭州城都翻了个底儿朝天,就是找不到你说的这位陆姑娘。”

    “姓陆的人家倒是有几户,我也专程让人去打听过了。人家的闺女,可都没你说的那股书卷气,容貌我倒是没机会见到,却也和你所说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不是说了,她不一定姓陆么?”李谦鄙夷地看着他道:“你智商上线了没?地址都是假的,名字难道就不能有假了?”

    “智商------什么意思?上线又是什么------”

    杨清茫然问了一句,却见李谦眼睛一瞪,他便赶紧答道:“我又没说只打听了那几户姓陆的人家,只不过是更为留意他们罢了。至于别的人家,那你可就有的等了,没个一俩月功夫,可别想出什么结果------你真当那些大家闺秀们,成天都抛头露面不成?”

    李谦只好轻轻点头,转而又道:“再过不久便是端阳节了,到时,姑娘们总该出来逛逛了吧?”

    “那也很难找出人来啊,你自己见过,旁人可没见过------”杨清面露难色,忽然心中一动,立马问道:“对了,你能否把那姑娘的容貌给画出来?”

    “画影图形?”

    “没错!”

    “你真认为那玩意儿有用?”李谦不屑道。

    “呃------”杨清顿时为之语滞,这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事情。

    别看画影图形对于缉拿凶犯有些用处,其实对方只需稍微乔装一下,就不太好辨认了。也就只有那些面部特征比较明显的,才容易让人给认出来而已。

    最为关键的是,李谦对于人姑娘的五官面貌,描述得也太模糊了些,最有特征的只是气质而已------任你有再好的绘画功底,都是不容易描绘出来的。

    “我先试试吧。”

    李谦说着便开始磨墨,然后在案牍上试着画了一下。奈何他绘画功底本就很一般,画出来的人像,就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了------

    “就是这个?”杨清指着画像问了一句。

    “嗯,就是她了。你拿着出去找找吧,三年能找出来我算你有本事!”李谦没好气地将画拍到了他脸上,心中却是不免有些泄气。

    “------”杨清很无语地看着他,想了想,又开口道:“其实吧,这画影图形不单需要绘画功底,更重要的是熟谙此道的画师------”

    李谦立即会意,眼前一亮道:“你是说,公门里的画师?”

    “没错!”

    杨清点点头,却又泼他冷水道:“不过------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了。画师没见过真人,只能按着你说的特征来描绘,而你说的那些又不太明显,能否画得逼真还两说呢。”

    “那就找人试试吧,你先等会儿。”

    李谦说着便出了书房,径直去刑房里拎来了一位书办,平时捉拿一些在逃人犯时,就是刑房的这些文吏们负责画图。

    钱典吏都被收拾了,他们这些小小的书办,又哪敢不遵从李师爷的指派?

    果然正如杨清所料的那般,经验十足的老书办试着画了几次,都画不出能让李谦满意的画像来。

    李谦心中的失望又加深了几分,寻思着要不还是不找了吧?真若有缘的话,总还有再相见之日------只是缘分这东西,还真有些说不准。

    自己这么务实的一个人,难道要指望这个?

    不过要说对那姑娘心怀怨恨,倒也还不至于。感情之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人姑娘又没对自己表达过爱慕之情,自己也没为此损失过什么------至于退婚一事,本就是自己的意愿,还怪不到她身上去,顶多算是根小小的导火线而已。

    “拉不出屎就赖地球没引力”这样没品的事,李谦自认还做不出来。

    “仲卿兄------”

    “李师爷------”

    杨清和老书办忽然同时出声,弄得李谦不禁一愣,随即便示意老书办先说。

    书办轻咳了声,捋着颌下的几撇胡须道:“属下倒是可以为李师爷举荐一位画师,不敢说能画出八分像,四五分应该不成问题。”

    “哦?”李谦脸色一喜,忙催促道:“那你快去把他找来。”

    “这个------”

    “放心,该付的价钱一分不少。”杨清摆了摆手,阔气十足地说道。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老书办摇了摇头,看着李谦说道:“属下手头上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若是给耽搁了,怕是到时王刑书会怪罪------”

    “可是要紧之事?”李谦问道。

    “算不上。”

    “那就先别管,他要真急的话,找他人处理一下不就得了!”

    李谦刚才过去时,看到就这个老书办在忙活着手头上的事情,而其他几人则是神游天外。若不是他们都坦言不擅长这个,自己也犯不着打扰眼前这人的公事。

    老书办脸上露出苦笑,李谦见了不由得一愣,转而便是恍然了。敢情这位老书办是得罪了上司,所以被穿了小鞋?

    “旁的事你先放一边,我说了算!”反正他都说了不是要紧之事,公器私用一回也无妨,李谦淡淡地补充道:“到时若那王刑书怪罪于你,大可让他去与堂尊理论。”

    “多谢师爷厚爱!”

    老书办喜不自胜,对着李谦就是一个长揖,心说可算是找着靠山了!

    待到他离开后,李谦纳闷地看着杨清道:“我是不是让他给当了枪使?”

    “什么意思?”

    “就是被人给利用了。”

    “这有什么可打紧的?”杨清不屑地道:“一个小小的刀笔吏罢了!莫说是你这位进士老爷,就是一位秀才到了这衙里,他们都得客客气气地供着。”

    “对了,你刚想说什么?”

    “噢,你不说我还忘了。”杨清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这几日想了想,有一个人,倒是和你说的那姑娘挺像的,不过我也就见过一面,不太好确定。”

    “谁?”李谦神色一动,看着他的眼中浮现出了几分希冀。

    “这个人------她姓林。”

    “然后呢?快说说是哪家的。”李谦催促了一声。

    “------你老丈人家的。”

    “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李谦狠狠瞪他一眼,很想给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印五根手指印,最终还是强自忍了下来。

    杨清讷讷道:“究竟什么是------智商?”

    “别问那么多了,你已经暴露了你缺少这东西的事实。”

    “------”杨清一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又换个了个问题,看着他道:“对了,能否和我说说,你和那柳如烟是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没关系啊。”李谦有些茫然。

    “真没关系?”

    “我连见都没见过她,你觉得能有什么关系?”

    “你不说实话。”杨清仍然不太相信,心说现在你还好意思说没关系,骗鬼呢?

    “你智商果然没上线。”李谦心中不禁一乐,这种智商碾压别人的感觉,实在是------太酸爽了!

    杨清快要抓狂了,他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话,偏偏自己又听不懂,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李谦见之有些不忍,只好两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杨清稍一琢磨,顿时就全都明白了,这混蛋果然是在骂自己!

    “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李谦转移话题道。

    “你真不知道?”杨清半眯着眼看他,表情十分的曹操。

    “不说算了,我还没兴趣知道呢。”

    “------”杨清无奈地耸耸肩,一脸的“I服了YOU”。

    什么叫隐士?这才是真正的隐士啊!

    无论是坊间还是士林,如今都已经穿得沸沸扬扬了,作为当事人的李谦,就身处在这杭州城的衙门里,对此居然是连听都没听说过,这已经不能用深居简出来形容了。

    若是让李谦来形容自己的话,恐怕只剩下“宅”字了,不过他还是觉得隐士的称号比较好听些。然而当他从杨清口中得知,自己莫名其妙成了此次事件的绯闻男主角后,终于有些不淡定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那女人拿我当挡箭牌之前,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侵犯了我的名誉权知不知道?太过分了------难道不该补偿我一笔小小的名誉费?”

    见他那一脸不乐意的样子,杨清只觉得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典型,有些闷闷地想道:“怎么这等好事,偏偏就不能落我身上呢?虽则只是个婊子,总也脸上有光不是?啧啧------再怎么说,那都是杭州的新任花魁人选呐,指不定还有拔得头筹的机会呢!”

    再看向李谦时,眼睛里已经充满了羡慕嫉妒恨,凭什么好事都全让你给占了!

    正在这时,老书办回来了,还领来了一位年轻的书生。李谦打眼一看,自己居然认识对方,可不正是卖过画给自己的那书生么?

    老书办为俩人引荐道:“荣荣,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李师爷,还不快拜见李师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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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真相

    “荣荣拜见李师爷。”

    年轻书生上前,朝李谦恭敬地揖了一礼,然后又是笑道:“当日不知师爷身份,若有什么冒犯之处,还望李师爷海涵。”

    李谦自然不会计较这些,他当日只是一开始不肯卖画而已,哪里算得什么冒犯?当下便摆了摆手,问道:“你叫荣荣?”

    “是。”荣荣点点头,笑着解释道:“荣姓比较少见,让师爷见笑了。”

    荣书生其实对这名字有些苦恼,因为在正常情况下,重名是属于“贱名”的。

    这年代,取重名的多为青楼女子,叫起来倒是惹人遐思,譬如南齐钱塘名伎苏小小------虽然姓和名同字不在此例,大户人家也仍然很是忌讳这个,毕竟容易让人误会,进而生出轻视之心。

    乳名取个贱名倒是没什么,按照这时的说法是好养活,大名却很少有人这么取的。

    李谦倒不在乎这个,反而是觉得这名字有点“娘”,当然他也不会当面说出来。老实说,对于这个小荣书生,他还是很有好感的------咳,不是那方面的好感,绝对不是!

    轻轻点了点头,李谦心道,以前老听“荣禄荣禄”的,还以为荣姓是满洲的姓氏呢。

    当下自然是正事要紧,因此他也只是和小荣书生寒暄客套了两句,便直入正题道:“今日请荣公子过来,实则是有一事相求------”

    “当不得李师爷如此称呼!”

    荣荣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自然有些受宠若惊,口中连连谦虚道:“舅父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同我说了此事,我尽心竭力为李师爷办事便是。”

    “那好,我便唤你一声小荣吧。”李谦也不矫情,当下便和他详细说了那姑娘的面貌特征,并拧着眉努力形容起了她身上所独有的那股气质。

    这边,老书办已经殷勤地研起了墨,心里却是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小荣还只是个童生,便是院试都曾连试两科不第,考了好几年都没能得中秀才。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只有他的绘画水平了,然而科举取士和画技可没什么关系。专研于画道,到头也就是个宫廷画师,需要打点疏通层层关系且不说,地位还十分低微,委实不是上上之选。

    作为他的舅舅,老书办实在是不忍见他白白蹉跎时光,最终一无所成。因此一直就想着找机会让这外甥进入公门,做个刀笔吏也还不错。

    难办的是,自己那位妹妹认死理,偏生觉得考取功名才是最好的出路,一直就不肯让小荣进入公门。加上他自己在这衙门里也混得不太如意,便也没有再去多劝。

    其实谁心里不清楚,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道理?

    比起科举大业来,刀笔小吏自然是不值一提的,但要比起普通老百姓来,这也不失为一条好的出路。君不见,衙门六房的一个小小书办,走在路上腰杆儿都挺得比别人直,受人巴结就更是司空见惯之事了------当然,那只是对于平头老百姓来讲的。

    眼下,李师爷似乎对小荣的印象还不错,让他进来做个书办是不成问题了,自己舅甥俩人还多出了这么个靠山,指不定以后还能飞黄腾达呢------

    小荣的画技果然不凡,居然能从李谦那模糊的叙述中,勾勒出林秋芸的画像,就连那股独有的气息都隐隐展现在了纸上,颇得几分神韵。

    李谦越看越是心惊,眼睛都瞪得大大的。直到对方搁笔收工后,他才回过神来,登时便是击节叹赏道:“像,实在是太像了!这画------已经具备了六分神韵!”

    甥舅俩人矜持地笑笑,杨清的反应却是有些不同寻常,居然没有出声附和。

    李谦看向他时,却见他一脸呆滞,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般,神情中带着些许震惊,些许的谨慎,以及几分------惊慌失措?

    总之,表情相当复杂。

    “你怎么了?”李谦奇怪地问道。

    “啊------啊?”杨清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打量了李谦一眼,很是敷衍地摇头道:“没------没事,我没事。”

    “不对,你一定有事!”

    李谦眯起了眼,狐疑地盯着他道:“你这表情,怎么像是------像是怕会被我灭口的样子?你一定是有事瞒着我!说,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哪有!”杨清矢口否认。

    “别想骗我!”李谦徒然间的一喝,唬得杨清身子一震,紧接着便追问道:“快说,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呃------你说对了。”目光望了一眼书房里的另外俩人,杨清点点头道:“我的确发现了一些东西,也没想过要瞒着你------”

    老书办还是有几分眼色的,发现眼前这一幕十分诡异后,他连忙拉着小荣退了出去。

    ------

    人对于未知的事情,都会心生好奇,李谦也不例外。待到书房里只剩下他和杨清俩人后,立即又是出声问道:“这下可以说了吧,究竟是什么事?”

    “依我看,这位姑娘,她------确实姓林。”

    “呵呵------这个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

    李谦故作轻松地笑笑,脸色却是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盯着对方,一字一顿地问道:“她,当真姓林?双木林?五柳巷那个林?林北冀那个林?”

    “你------你先冷静点好吗?”杨清干咽了口唾沫,有些艰难地说道:“若我没看错的话,她,确实姓的是双木林,五柳巷那个林,林北冀那个------林。”

    “所以我成了个笑话?”李谦自嘲地一笑。

    “不不不------”

    这一刻的李谦太可怕了,脸色变化之快,当真是让人膛目结舌。杨清极度怀疑,他所受的刺激过大,已经有些心智不清了,心中不得不考虑,自己是不是要转身就跑,以免殃及池鱼------

    “仲卿兄,你先冷静冷静,我杨清敢对天发誓,绝无半点笑话你的意思!再者------再者你本来就没见过嫂------见过她,这和智商没有太大的关系------”

    “意思是,你智商仍然不如我?”

    “------是!”

    “你承认了就好。”李谦突然一乐,然后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看上去十分的------欠揍?

    杨清欲哭无泪,心说自己是不是前世造孽太多,所以今生才摊上了这么个浑人?

    李谦来到太师椅上坐下,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正打算小口抿上一口,突然又瞥了一眼杨清,然后便猛灌了一大杯------

    “------”

    杨清嘴角直抽抽,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位不靠谱的进士给大卸八块!

    有你这么折磨人的吗?

    “不是我说你,你这附庸风雅的臭毛病也该改改了,要不非得病入膏肓不可,就和强迫症一样。”

    “我呸!你才病入膏肓呢,有你这么诅咒人的么?”杨清啐了他一口,转而又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强迫症?”

    “就不惯着你这毛病。”李谦傲娇地一偏头,又是倒满了一杯茶水,仰脖喝了一大口。

    “------快说,什么是强迫症?”杨清显然很有求知的欲望。

    “真想知道?”

    李谦淡淡地瞥他一眼,伸出一只手来,在他面前摊开手掌道:“一个问题二十两,买一送一,刚才那个关于‘智商’的问题,就是送的。”

    这和白送不同,可不存在什么人情债,请教问题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古人不是有“一字千金”的说法吗?两个问题才收二十两,够便宜的了!

    “嘁------”

    杨清满脸的不屑,随手便掏出了腰间的钱袋子,然后看也不看,一整袋都向他丢了过来,“接着,这里边有二十多两,够你用上十天半个月的了。”

    李谦接在手上掂了掂,发现份量不清,不由得奇道:“你哪来这么多银子?朝廷不是禁银吗?”

    杨清报复性的丢回了一个看白痴的眼神给他,两手一摊道:“这算什么?朝廷每回赈灾时,不都会把官银融成碎银吗?此外还有军饷,官俸等支出,我们杨家是做买卖的,收的碎银子自然会多些------至于禁银,呵呵,你我心知肚明的事,又何必多问?”

    李谦立即就明白了。

    杨家的生意规模不算小,银子流通到他们手里确实很正常,当然底下可能还有些什么猫腻,但那不是自己该多问的。而禁银条例形同虚设,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地方上很少会在此事上较真,再者碎银也是朝廷发放下来的,想要完全禁止民间流通,根本就不可能。

    听了李谦有关于“强迫症”的解释后,杨清有些不以为然,转口问道:“那么接下来,仲卿兄打算怎么做,可有需要我效劳的地方?”

    “你指哪件事?”

    “当然是那事儿了!”

    杨清下巴点了点桌上的画像,心中实在是很好奇,李谦为什么一点儿不生气?

    按说,这种事其实也分不清谁对谁错,可男人最为看重面子,得知自己被个女人给耍了之后,难道不该愤怒吗?哪怕她是无心的又如何------瞧这事儿给闹的,心上人就是自己的未婚妻,他还巴巴的跑去退婚,为此被赶出了家门------

    李谦打量了他一会,然后认真地说道:“我发现了,你情商也不高。”

    “------”

    杨清心说你又想坑我钱了,我才不会问什么是‘情商’呢,哼!

    李谦有点失望,看来冤大头智商见长了,不太好骗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老实说,一开始知道那位“陆姑娘”便是林家闺女时,李谦确实是非常惊讶的,同时心里也有些不舒服,毕竟自己被骗了那么久。

    但回过头来仔细想想,所谓的“为退婚而被父亲赶出家门”,不一直都是自己在有意为之么?和林秋芸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一个遇事容易冲动的年轻人,朱八八还真敢让自己当官不成?除非,他脑袋被门挤了------

    问题得到解决后,李谦心情一阵大好,起身道:“走,我请你喝酒。”

    “我没听错?”

    “爱去不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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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不是冤家不聚首

    出了县衙便是衙前街。

    整一条街上,每隔百步开外便是一处官府建筑,这一带自然也是繁华无比。衙前多是些官署学宫,街边店铺倒是不多,但衙后一条街,可就真是店铺林立,茶楼酒肆连绵不绝了。

    手头上有了宽裕的银两,李谦请客自然得去大酒楼,即便是他想秉持“勤俭节约”的传统美德,杨清想必也是不会答应的。

    开什么玩笑,堂堂富家大少爷,哪能到街边小饭馆里去吃饭?很掉身价的好不好?这事要是传出去了,他杨家大少的脸面该往哪儿搁?

    闲谈间俩人便选好了去处,巧合的是,居然是李谦先前拒绝过张家公子的那家酒楼——怡然居!

    怡然居,位于衙后街上的府儒学署附近。立地三层的高楼,看上去十分气派,里面有百来个座位,临街都是绿栏杆。这会儿还远未到饭点儿,酒楼里却早已是喧喧嚷嚷,人声鼎沸了。

    其间酒客不断,多是些大腹便便,衣着朴素的富商员,以及锦衣华袍的士绅名流------普通人可没在这里消费的资本。此外,还有一些卖艺陪酒的优伶乐师,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李谦对这些却没多大的兴趣,前世的各种夜总会,酒吧迪厅等场所他可没少去。早就是见惯了世面的人,这种落后的娱乐方式,在他看来有些小儿科了。

    俩人径直上了三楼,要了个上好的包间,隔音效果还算不错,门一关上就比较安静了,不会影响到里面客人的交谈。在这大夏天里,坐在包间里也丝毫不会感觉到闷热,这当然要归功于边上冰鉴的功劳。

    所谓“冰鉴”,乃是一种盛放冰块的容器,功能可谓是十分强大,不仅能散发冷气,使得室内凉爽无比,还能保存食品,相当于这年代里的冰箱。

    早前冰鉴本是青铜制,到了这会儿,已经出现了木制的。

    刚一落座,点齐了酒菜后,李谦便吩咐伙计取些干净的布料来。杨清对此有些疑惑,待那伙计下去后,便出声问道:“你要布料做什么?”

    “冷敷啊。”

    李谦说着便撩起了自己的胳膊,将手臂上的伤口展示给他看,杨清登时膛目结舌。

    他到衙门时,李谦和钱典吏已经打完了,因此并不知道此前有大事发生,所以在见到李谦脸上的轻微瘀伤后,也只当是磕着碰着了而已。

    没办法,那伤口实在是太轻微了些,根本就不会引起他人的过多留意,加上当时对方在追问林家那姑娘的消息,自然也就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你------你和人动粗了?”

    杨清愣愣地问了一句,见李谦点头,心中顿时更为惊讶了,不敢置信地道:“你可是堂堂的两榜进士,还有人敢和你动手?”

    “难道你现在是在做梦?”

    “这真是------真是有辱斯文!”

    “唔?”李谦眉头一皱,一边仔细地检查身上各处伤口,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再敢说一声‘有辱斯文’,我就让你体验体验什么叫做‘不斯文’。”

    “啊?噢!”

    杨清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忙陪着笑解释道:“仲卿兄,我可不是在说你。我说的是那人有辱斯文,胆敢殴打士人,何况你还有过官身,这罪名更是可以往重了判的------”瞥眼瞧见李谦没搭理自己的意思,他话语不由得一滞,讷讷道:“这个------仲卿兄,你如何处置那人了?”

    “没处置。”

    “没处置------”杨清瞪大了眼睛,看上去蠢萌蠢萌的,就差傻乎乎地嘟起个嘴学人玩自拍了,“你为什么不处置?”

    “吃亏的又不是我,最先开始动手的也是我------”李谦笑着答了一句,结果抬头见到了他这表情后,心中立即就泛起了一阵阵的恶寒。

    “停!我说,你能不能别瞪眼啊?蠢萌这表情真的很不适合你,到了你这儿它就只剩下个蠢,没有萌了------看得我尴尬癌都犯了。”

    “------”

    杨清额头直冒黑线,瞬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心说你这张嘴可真够损的!

    ------

    ------

    “哼哼,这李谦居然跑去县衙里给人当了西席,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赵鹏一直都在留意着李谦的动向,因此对于他近来的消息,掌握得可谓是十分准确。当柳如烟的桃色传闻,还在文人士子当中热烈谈论时,他已经派人打听到了李谦的去处。

    此刻,他正和苏赫同行,漫步于衙后街上。

    “赵兄,你打算怎么对付他?”苏赫随口问道:“咱们待会儿,要去县衙?”

    “这件事我还没想好,今天不过是出来随意逛逛罢了,要不------”赵鹏手中的折扇在胸前一停,止步看着苏赫道:“子阳兄,你来给我想个好主意?”

    “这事儿可不好办!”

    苏赫摇了摇头,蹙眉道:“李谦本就是两榜进士,即便是如今被圣上勒令致仕,那也是有过官身的人,你我两个小小的秀才,拿什么去和他斗?”

    见赵鹏神情略微有些不悦,他仍是坚持劝道:“赵兄,我知道你们家在朝中有靠山,在这杭州地界也不需要怕任何人。但我感觉这个李谦------仕途还未尽毁,将来也并非没有起复的可能。若非如此,沈尚书又怎会待他如此亲切?咱们又何苦给自己树一强敌?再者,他------”

    话音戛然而止,苏赫发现,赵鹏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越来越不善了。

    心中暗暗一叹,看来,赵鹏和那李谦之间的矛盾已经无可调和了。事已至此,自己多说无益,就不必再费那唇舌了。

    “子阳兄这话,听来未免有些丧气了吧?”

    赵鹏手中折扇倏的一收,置于掌中紧紧一握,面带不屑道:“你可别忘了,他李谦当日所作的那是首什么诗!还有便是他为了退一门亲事,竟闹到反出家门的地步,可见此人愚蠢至极!呵呵,这往小了说是固执,若是往大了说的话,可就是不孝了!你认为,他还有起复为官的可能么?”

    “赵兄说的极是。”

    苏赫只是点了点头,态度却是显得有些敷衍。他心里也承认对方说的有道理,但有些事情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

    天子圣意,又岂是普通人可轻易揣度的?

    对待李谦之事,自己还是要谨慎些为好!他姓赵的和李谦有仇,自己可没有,犯不着跟着掺合进去。

    赵鹏本就没指望苏赫能在此事上为自己出力,因此即便是看出了他的几分心思,心中也不甚在意。苏赫此人是有几分才华,但步入仕途还早着呢,凭他们苏家现在那点儿家底,还真不够看的!

    “前面便是怡然居了,咱们进去喝两杯吧。”

    赵鹏随口提议了一句,苏赫点头同意,俩人便径直朝前方的酒楼行去。

    “哟,这不是赵公子和苏小官人吗?快里边请------”

    刚一进门,老掌柜就已经把他们给认了出来,可见俩人也是这里的常客了。苏赫根本就不屑于和一个店掌柜搭话,只是微微地一颌首,淡声道:“老规矩,天字号雅间。”

    “------好好好。”

    老掌柜略一迟疑,便点头应了,一脸谄笑道:“两位公子来的可真是时候,这天字号,今儿可就只剩下这么一间了,这就带你们过去。”

    说着便作势邀请,亲自领着两位贵客上了三楼。

    ------

    赵鹏才刚上楼不久,怡然居又迎来了一位贵公子,赫然正是张复亨。

    这一回,店伙计连同掌柜可都慌了神,因为这位张公子可不大好伺候------是贵客不假,却也是脾气最差的贵客。旁的不提,单说几天前,对方就不知为了何事,在这里发了一顿无名之火,好好的一个雅间全让他给砸咯,掌柜的却也是敢怒不敢言,连赔偿的事儿都没敢提。

    这位张公子为人十分霸道,每日过来必选天字号雅间。若是不巧满客了,哪怕是把里面的客人给轰走,都不会屈尊于地字号。

    其实地字号也不算太差,仅仅只比天字号低了个档次而已,可张复亨这样身份的人,又哪会甘心矮人一头?哪怕仅仅只是吃一顿饭,都不行!

    掌柜的自然知道他这习惯,原本也一直都在为他留着。

    可自打那日在此发了一顿火后,张复亨便连着好些天都没来过了,今天生意又着实热闹,来了好几位贵客,掌柜的不得已之下,才做出了这么个决定,想着反正张公子今天大概也许是不会来了------

    这下可好,他居然真就过来了!

    “夭寿啦------”老掌柜苦着脸喃喃了一句,随即便向身边的伙计打了个眼色,自个儿已经强扯出了个笑容,亲自迎了上去。

    “哟,这不是张小官人么?快里边请------”

    “少废话,给我来间天字号上房。”

    “这个------自然是没问题的,不过还请张公子稍候片刻,马上就好------”

    “唔?”张复亨眉梢一扬,很不客气地打断道:“客满了?”

    掌柜的抬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在这当口,飞快地偷瞄了一眼他的脸色,才艰难地点点头道:“不敢瞒公子,确实是满客了,不过那边已经在加紧把人请出去了。”

    “哼!算你识相!”

    ------

    ------

    (PS:感谢【样0eb0】【胡说的诱惑】【茗序丶】的打赏!)

第049章 李谦,李仲卿!

    “李兄所言当真?你说的那什么香皂,当真比胰子更好用?”

    雅间里,杨清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满脸潮红地看着李谦。直到现在他仍不敢相信,这世上还能有比胰子更好的东西,且还是面前这位两榜进士就能轻易做出来的。

    作为一个商贾之家的子弟,杨清太明白这件东西的问世,究竟意味着什么了。

    这可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秘方!

    一个足以让自己赚得盆满钵满,让杨家目前的资产实现再翻几番,进而由一方小商贾跃身成为江浙大富商的——不传之秘!

    这是质的飞跃!

    要知道,如今的杨家其实并不太缺钱,至少保证锦衣玉食的花销是够了,败个两三代也不成问题------他们所欠缺的,只是一个体面的身份,一个能与士人平等对话的身份!

    大明朝的户籍是世袭制,大抵可分为军民匠灶四种,想要更易极为不易------严格来说是非常困难,非有大背景大能量之人,根本就办不成此事。

    立国之初,制度方面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进行十分完善的管理。因此军民匠灶四籍中,皆有人出来谋求他业,反正家里有个人继承本业就好,其他人做什么都行。

    也就是说,杨家原本也属于民籍,在政策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对待,和普通老百姓是一样一样的。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杨清的父亲从小商贩起家,一步步地经营着自家的生意,利滚利之下,钱自然也是越赚越多。

    然而好景不长,十年前,即洪武十四年,当今圣上突然颁布诏令,命天下之人“各以本等名色占籍。”

    意思就是,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要以自己在做的行业落籍。你是什么行业的人,就该有什么样的户口,遵守该业的各项规定,承担你应尽的义务------这当然指的是赋役方面。

    由此可见,“本籍”和“占籍”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前者是乡贯,即祖上被划定的原籍;后者则是现居的户籍,也就是你现在所占的业籍。

    这其实很好理解,户籍世袭的制度下,只有一个儿子需要继承本业,那么其余人则要各谋他业,寻求更好的发家致富之法。

    而军民匠灶四籍分的也比较笼统,分别是承当民差的民户,承当军差的军户,承当造作的匠户,承当煮盐的灶户。可实际上,民间有着太多不同的行业,根本就不是这四籍能够分得清楚的,因此四籍中都有人出来坐贾行商,或从事其他行业。

    这下就很有意思了。

    从事“商贾末业”的,偏生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民籍,你能奈他若何?

    “什么?我僭越了?!!商贾不能穿绸子,有没有搞错?老子可是大大的良民------”

    诸如此类事情多不胜数,你还真没法较真儿,毕竟他确实属于民籍------

    然而黄册的颁行,就真正使得制度得以贯彻实施了,除了军民匠灶这四种基本的户籍之外,又多出了诸如弓兵籍、铺兵籍、医籍、儒籍、商籍、官籍、先贤籍、卫籍等几十种业籍,人人皆须对号入座------这当然只是良民的户籍。

    事实上,大明朝还有一些游食光棍,被称为“无籍之徒”,即便是地方官府对他们有所登记,也是入于“弃民簿”。此外还有一种,便是最底层的“贱籍”了。

    商贾其实也是良籍,说是贱籍有些夸张,受人轻视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当年政策刚刚颁布,除了在外行商之人,没有让其落籍于当地外,坐贾都是要落籍的,通常称之为“商籍”、“铺籍”或“市籍”。若是不肯落籍的话,这铺子的生意你就不能做了。

    因此杨家便也落了个铺籍,此后便难以再更易------

    如今的杨家父子,急需变易户籍,获得一个体面的身份,这就需要大量的钱财来打通关系了------这笔钱,远不是一个普通富商所能出得起的。

    更换户籍后,才能由台前经营转为幕后东家------要么,便只能是让家中子弟考取功名,至少得有个秀才的身份,才能彻底的改头换面,身份从商贾变成地主,从此成为士人阶层。

    这种户籍的更易,自然也不是通过打点地方官府,就能轻易办到的事情。否则朱元璋对于商贾的种种限定,怕是早就成为虚设了。而科举也的确不好考,或许对于别人来说容易,杨家却真没人能凭自身才学考上过秀才------也不知是不是基因遗传的原因?

    杨清的父亲,当然也有想过科场舞弊这样的手段,只是在这年头实施起来太过困难,文官集团还太弱小,没听说过哪个考官敢鬻卖考题的。

    自家事自家知,杨清虽喜好附庸风雅,却也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块考秀才的料。而香皂的出现,则轻易就能解决,杨家如今所面临的尴尬局面。

    首先是跟李谦合作,他能大发一笔横财,打点疏通层层关系的资金便算是充足了。其次,便是香皂本身所能为他带来的好处。

    试想,当这件东西进入贵族阶层的视线后,低于市价卖给这些人,算不算是一种示好的方式?

    那么,此举所能带来的利益关系网将会有多大?再大胆些往深处去想,若是此物成为宫廷贡物,得到皇室的认可呢?

    龙心大悦之下,杨家想要换个身份,简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真到了那时,根本无须朱元璋亲自开口,就会有那“体察上意”之辈,主动揽下这桩“小事”,保准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你激动个屁啊,不就换个户籍么,多大点事儿------”

    听完了杨清的简单叙述后,李谦见他仍在那傻乐个不停,从头至尾就没合拢过嘴。于是乎,忍不住没心没肺地说起了风凉话。

    杨清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蹙起了眉头,满脸严肃地看着他。

    “仲卿兄,或许我接下来这话有些不中听,可我还是要说一说你!再怎么说,你如今都是位进士老爷了,怎能张口闭口皆是粗鄙之语?这若是让人给瞧见听见了,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咸吃萝卜淡操心!”李谦哼哼道。

    “得,当我没说!”

    杨清无奈了,只觉得李谦已经放弃治疗,不救也罢!沉思片刻,正待再详细问问合作上的细节问题时,酒楼的伙计却是进来“请人”了。

    “杨公子,这位小官人,实在是对不住了,有位贵客到了我们小店,说是要出三倍的价钱包下这雅间,您二位要不移步地字号如何?我们掌柜的已经吩咐下来,只要你们愿意相让,今日这顿饭我们分文不收,您二位觉得怎样?”

    话说的还算客气,对待客人的方式却委实无礼了些,杨清登时便不悦地斥道:“什么破规矩?还讲不讲道理了,你们怡然居便是如此做生意的不成?把我俩当什么人了?信不信,我今儿就让人拆了你们这破酒楼?”

    场面话是必须要说的,否则在李谦面前,杨清丢不起这面子。但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这伙计既然认出了他的身份,却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过来赶人,就说明对方的来头小不了了。

    至于扬言要拆酒楼,就完全只是句气话了。能在官府衙门附近,开得起这么大一家酒楼的,幕后东家哪个不是头面人物?

    “咳咳------”

    李谦轻咳了两声,示意杨清收敛着些,毕竟这小二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犯不着拿他来撒气。只不过今天请客的可是自己,若真就如此顺从地让出了雅间,未免也显得自己太过窝囊了。

    人都是好面子的,他的脾气虽不坏,却也不是遇事就畏畏缩缩的人,该硬气的时候,就绝对不能轻易示弱。像杨清一样出言威胁个小喽啰这种没品的事,他当然也不会干,他只是------微笑着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你认识杨公子,却不认识我吧?”

    “不知公子是------”伙计迟疑地望着他,心都不觉快速跳动了几下,看来这人大有来头哇!

    “李谦,李仲卿。”

    “李------”伙计下意识地就要脱口跟着念出声,猝然间却是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李谦片刻,才结结巴巴道:“你是------您就是------”

    “你没听错!”

    一听李谦报出了身份,杨清也觉与有荣焉,开心得脸上都泛起了亮光,当即便接口道:“你面前之人便是浙省解元,辛未科进士,咱们杭州地面人尽皆知的大才子——”

    “李谦,李仲卿!”

    “------”店小二仍被震得有些回不过神来,毕竟在他看来,进士就是相当于官老爷般的存在------事实也正是如此。

    李谦也在保持缄默,老脸却是忍不住微微一红。

    他自报家门时,倒还懂得“矜持”二字,杨清这一连串的褒扬之词就真有些过了------哪有人当着要夸赞之人的面,如此言语吹捧的?这货简直就是个奇葩!

    小二哥突然打了个激灵,讷讷着说了几句赔礼道歉的话,继而便灰溜溜地跑掉了。

    没办法,李谦的来头实在是太大了些,怡然居敢不给杨家公子面子,却不得不给这位进士老爷面子。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士和商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咳,咱们再继续谈谈香皂的事吧。”

    李谦对此事还是颇为看重的,因为王知县每月开给他的工资,根本就不可能够花。吃住倒是不愁,全在县衙里解决,想过上舒心的日子却真的很成问题。单是在这大夏天里,用点冰块都能算是极尽奢侈之事,还何谈将来?

    当然,这会儿的平头老百姓,也确实是用不起昂贵的冰块的。为了能早日摆脱贫困,李谦才决定------让杨清帮自己做生意。

    不成想,杨清此刻却是变得淡定无比了起来,看着他神秘地一笑。

    “这个暂时不急!仲卿兄难道就不想看看,想把咱们给轰出去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么?”

第050章 认输?(两更求票)

    “什么?!!李谦,李仲卿?”

    一楼大厅内,张复亨一只手揪住了店小二的衣襟,语声发颤地瞪着他追问道:“你说的是真的?李谦------他真的就在上面?”

    小二哥吓坏了,忙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却是连出声应答的勇气都没有。

    张复亨一把丢开了他,随即一手拎起衣衫的下摆,便“噔噔噔”地踏着木制楼梯,两步并一步朝三楼飞奔而去。身后的伴当及一名小厮见状,也连忙快步跟上。

    老掌柜站在原地呆怔片刻,待到回过神来时,才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太妙。瞧这架势,三楼雅间里的那位主儿,莫不是和张公子有仇?

    “坏了,事情要遭!”他突然惊叫一声,劈头就朝还在那发愣的店小二吼道:“快,快带几个人上去!让他们打起来可就糟了!”

    “啊?”让他这么一吼,店小二反而更加懵了,呆呆地望着他,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还不赶紧给我滚去叫人?!!多带几个人手上来!”

    老掌柜一脚踹在了小二的屁股上,撂下句话后,人已经急吼吼地冲上了三楼。这一刻,他年迈的身子居然比之寻常年轻人还要灵活许多,委实也堪称奇迹。

    事实上,怡然居的天字号雅间总共有四间,但考虑到其他三人都背景不俗,老掌柜才挑了杨清这么个“软柿子”来捏,优先选择了将其所在的三号包间给清出来,好用于讨好张大公子。殊不知,那位陌生的公子哥,居然是位进士老爷------

    这下麻烦可就大了!真要让他们双方在这里打起来,自己这管事的少不得要挨东家的一通责骂,这锅也是背定了!

    老掌柜的那一声咆哮,早已惊动了大厅里的酒客,身后众人的目光都聚于他的背影上,不知楼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多数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当下便有不少酒客起身,尾随他上了三楼。

    而留在大厅中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猜测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唯独一名肤色略显黝黑,身材看上去很是健壮的年轻男子独坐一桌,身旁没有任何人,只自顾自地不停举杯饮酒。

    ------

    ------

    三楼,天字三号雅间。

    张复亨没有让李谦俩人久等,猛地一把就推开了包间的门,随即目光在落座的俩人之间来回不停地梭巡打量着,久久才定格在了李谦身上。

    “你便是李谦?”

    “你又是何人?”

    李谦眼皮子都没抬,只淡淡地回了一句,便自顾举杯饮尽了一杯冰镇的葡萄酿------反正这酒度数低,多喝几杯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呵------果然很嚣张啊。”张复亨冷笑一声,几步便来到了桌前,径直问道:“几日前,本公子曾宴邀于你,为何你要拒绝?”

    “张公子这话说的好没道理------”

    李谦瞥了他一眼,笑道:“张公子邀请我,那是你的事儿,我拒绝也是我自己的意愿,为何我就一定要逆了自己的心意,赴你的邀宴?”

    “你------”

    张复亨为之气结,总不能说“你不赴宴,让本公子很没面子”之类的话吧?本来人家就不认识自己,甚至是连面都没见过,的确是不需要顾及自己的脸面的。

    事实上,自打那天从春风一笑楼回来后,张复亨的心情就一直都很不舒坦。倒不是说他对那柳如烟有多痴迷,以致于遭受打击后便一蹶不振------那是只有失恋的人才会有的反应。作为一个欢场老客,张复亨压根就没恋过,又哪来的失去?

    只是被一个戏子拒绝的感觉,真的让张复亨觉得很没面子,然后到了李谦这儿------很不幸,他遭到了再一次的拒绝。如果上帝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想必一定会收他做最虔诚的教徒,毕竟他太遵守经义了!打完左脸伸右脸------

    其实这也难怪,毕竟在这杭州城里,一位通判老爷的权势还是不小的。

    虽说这不是在高官满地走,权贵多如狗的京城,官高位显的人也有不少。可关键是,那些官身比通判大的,大都比较顾及身份,根本就不会轻易让人在秦楼楚馆里见着他们的身影,也极少会公然做出恃权凌人之事------甭说是他们了,哪怕是他们的子侄辈,都很少能在青楼里见到。

    如此一来,就造成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假象。

    这些三府四府的老爷们,一个个看上去反而要更威风些,子侄辈们行事也是有恃无恐,一副“天王老子第一我第二”的作派。久而久之,优越感自然也就出来了,对于自己的面子看得更是尤为重要。

    不说是在杭州的这些日子,纵使是在江西,张复亨的行为也是肆无忌惮的,何曾丢过这么大的脸?且还好死不死的,偏偏就是在浙江杭州丢的人!

    所以张复亨才决定,要找李谦算账,要和他进行一场------文斗!

    没错,就是文斗。

    张复亨不傻,他曾让人查过李谦,知道对方是位两榜进士,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让人将其暴揍一顿,那样只会平白给自家老爹招来麻烦,委实非上上之选。

    因此,文斗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八股时文比不过李谦,单论诗词可不一定就差了,张复亨对自己很有信心。尽管他已经知道,对方近来所作的那两首诗词十分了得,也仍不认为对方就一定能比得过自己。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们总是对自己的才华相当自信,觉得别人一定不如自己。这不单是张复亨个人对李谦的看法,也是整个江西十三府七十八县学子,对于浙江士子的看法。

    两省皆是文风鼎盛的文豪之乡,互相之间有些不服气也是常事,张复亨老早就听说了“小东坡”苏子阳之名,此次过来杭州,就是存心发起挑战的。他的诗才和苏赫差不多,在江西也属于新近冒尖儿的年轻才子,素来就对那什么小东坡不甚感冒,此次便自告奋勇地充当了江西士林的先锋------

    至于突然将矛头指向李谦,就纯属意外了,谁让他近来最出风头呢?

    老实说,一开始张复亨也没想过要作死地跑去挑战李谦,毕竟一位秀才对上进士,无疑是有死无生、飞蛾扑火的局面。然而手下人打探回来的消息,却是增强了他的信心,战胜一位进士老爷,更是会让他声名鹊起,何乐而不为?

    反正,他李谦之前不是没什么好的诗词流出么?

    如今所作的那两首诗词,听说还曾被一干秀才们指认为剽窃之作,虽然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且还有一位六部堂官为他正名。可诗词这东西,有时候不光是只看才华的,更重要的是有几分运气。

    张复亨一直坚定不移的认为,诗词的创作,更重要的是灵感,有时单单是一个念头的蹦现,就能偶得一句传世佳句,融入一整首诗词当中,便足以极大地提升诗词的意境,达到画龙点睛之效。事实上,很多传世的佳作,也的确是由一些残词断句演变而来的。

    于是乎,他便一厢情愿地认为,李谦诗才平平,如今定然是“江郎才尽”之时。否则那么多年下来,为何只有那两首诗词受人追捧?

    “你说什么?你,要和我比斗诗词?”李谦听完了他的挑战言辞后,只觉得事情忒也荒诞,这姓张的四八四傻?

    “正是!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时今地吧。”张复亨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径直便道:“那么,我便先来一首?”

    “------”李谦和杨清面面相觑,眼前这位贵公子的雷厉风行,让他们有些哭笑不得。

    他如今早已是盛名远扬,普通的文人们,压根就提不起一丝勇气来和他比拼诗词,这位张公子的脑袋是不是让门给挤了?如果不是,那么一定是让驴给踢了!或者是,洗澡时一不小心就进了水------对,一定是这样!

    李谦决定,不和N------计较,且他眼下也实在是没那心情来应对。本来他这挡箭牌就当的莫名其妙,拒绝对方的邀宴,也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懒得招惹麻烦而已。

    不过------这张大公子的情报工作是怎么做的?难道他就不知道,自己从未去过青楼么?又如何能结识柳如烟?

    还别说,张复亨确实也打听到了这事儿,可他偏偏就是不相信。

    当日柳如烟当着他面说过的那番话,自然也不可能轻易就让旁人知晓,但作为当事人的张复亨,的确是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他清楚的记得,当日那娘们儿提及李谦及那两首诗词时,那含羞带笑、媚眼含春的模样------

    张复亨此前自然早有准备,张口便要念上一首诗词,却让李谦出声打断了。

    “张公子!我想你是搞错了,我可没功夫陪你玩斗诗的游戏。”

    “------”

    张复亨呆怔片刻,而后冷笑道:“怎么?你怕了?怕我这么一个小小的生员?”

    李谦发现,和一个脑子不好使的人讲道理,真的很费劲儿。当下也懒得再去多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苍蝇似的道:“张公子,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实在是没空和你玩这过家家的游戏。现在,请你立刻,马上,给我出去!”

    话说得很不客气,但李谦确实是有正事要谈,没空搭理这么个二货,不过话已经尽量说得比较委婉了,起码还没用上“滚”字。

    “你------”

    张复亨脸上开始挂不住了,这是对方又一次的打脸啊!他的整张脸都憋成了猪肝色,目光直直地注视着李谦,咬着牙道:“好!好得很!李谦,你这是在认输?你可知道,只要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你将会成为士林中的笑柄!唔?”

    “好了,我知道了。你现在已经赢了,出去!”

    “------”

    不甘心地再次瞪了一眼李谦,张复亨便一甩袍袖,愤愤地转身离开。站在门口的老掌柜躲闪不及,登时就让他给撞了个踉跄,又惹来了他重重的一哼。

    掌柜的陪着张笑脸,心里也是了开了花,心说还好他们没打起来!

    一个小小的闹剧,似乎就这么平缓地落下了帷幕。然而精彩并未就此结束,另一边的好戏,此时才正式开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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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螳螂捕蝉(两更求票)

    三楼,天字四号雅间。

    当被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厮回来后,赵鹏和苏赫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心中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赵鹏虽然深信这一点,却也从未产生过与张复亨合流对付李谦的想法。他是一个极端自负的人,李谦这个两榜进士尚且不放在眼里,又怎会屑于将一个小小的张公子放在心上?

    “呵,这个张复亨,我还一直当他是个人物呢,不想也是废物点心一个,居然只敢玩什么文斗------”赵鹏说着摇了摇头,叹道:“可惜,可惜呀!若是------”

    “可惜他没动手,对吧?”

    苏赫笑着接过了话头,继而又似是不经意地道:“赵兄未免也太小看那姓张的了,他父亲可是堂堂四府,本来就和府里几位大人有些不大对付,这做儿子的,又岂能无端给自家老子惹麻烦?”

    赵鹏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感觉他这话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心中顿时大为不悦。

    苏赫见状不禁一愣,待反应过来后,心里却是好大一阵郁闷。敢情自己刻意说出来的话,他赵鹏居然没能听明白------

    “呵,赵兄误会了------”

    “哦?”赵鹏闻言,登时向他投来一道疑惑的目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赵兄不妨想想看,今日打算找李谦麻烦的人是张复亨,那么------若是一会李谦在回去的路上,出了些什么意外呢?”

    “噢?哈哈------”

    赵鹏立即会意,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苏赫只好也扯开嗓子附和着他笑了几声。笑罢,赵鹏朝他竖起了个大拇指,赞道:“子阳兄好计谋,张某佩服!”

    苏赫只是谦逊地笑笑,心中却是对其鄙夷不已。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姓赵的有这么蠢呢?难道是因为碰上了李谦这个克星,才会屡出昏招?

    说起来,苏赫其实比赵鹏年长两岁,若非对方家世背景不俗,自家还有需要倚仗赵家的地方,他也不至于要自降身段,称其为兄。可自打那日西湖诗会上,让赵鹏给坑了一把后,他心中就隐隐对赵鹏有些不满了。

    这赵鹏自个儿犯二,干了件蠢事也就罢了,偏生要拉上自己得罪人,害得自己丢尽了脸面不说,还因此惹得沈部堂不快。

    要知道,那可是钱塘县的鸿儒!哪怕他如今已经致仕还乡,也还有不少在朝为官的门生故旧,又何苦要提前为自己将来的仕途埋下隐患?

    当时也是迫于形势,苏赫才不得不倒向赵鹏这一边,心里却也难免会产生一些隔阂。

    不过要说对李谦完全没有恶感,那也绝对是不可能的。

    毕竟俩人从船上的初次相见,就已经闹了些小小的不愉快,之后又帮着赵鹏诽谤对方,指责其剽窃诗词------苏赫可不相信,李谦能有那么大的肚量,会轻易原谅自己先前针对他的种种行为。

    正面得罪李谦,他心中是不情愿的,暗地里搞点小阴谋,给赵鹏出出主意却没什么问题,反正对方无论如何都查不到自己的身上。至少,赵鹏就不会傻乎乎地跑到李谦面前,告诉李谦这全是他苏赫出的鬼主意------

    这边,赵鹏已经唤来了自己的一名随从,在其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之后随从就匆匆离去。苏赫见状,便知好戏即将上演了!

    ------

    ------

    一楼大厅里,年轻人看见张复亨气势汹汹地上楼,不多时又脸色铁青地下来,然后匆匆离去,不禁摇头自语道:“这个张诚,怎么生了个废物儿子------”

    张诚便是张通判,而年轻人,则是近来刚到杭州的宋忠。

    宋忠现任杭州府衙检校,表面上只是个不入流的微末小官,实则隶属于锦衣卫,相当于这个特务机构安插于地方上的眼线。

    朱元璋向来十分重视地方上的吏治,力求做到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的局面。为此,他除了设立十三道监察御史巡察制度外,还遣有密探机构常驻于地方,负责打探各地的情报,各方探子直接隶属于京师锦衣卫管辖。

    而为了能够更加有效地收集到地方上的情报,锦衣卫除了安插有不少密探外,在府衙和藩司、臬司都还有明面上的眼线,便是这检校一职了。

    这些人无孔不入,明面上的身份都很不起眼,实际上却是君主的爪牙。

    虽说早在几年前,朱元璋便已下令裁撤锦衣卫,也确实是焚毁了许多刑具,但那只是明面上的一种做法罢了,锦衣卫的实力其实还有所保留。朱元璋这样的帝王,断然不可能会轻易做出自塞耳目这样的蠢事来。

    裁撤锦衣卫,算是这位雄主对百官的一个小小让步,却不代表着百官就可以得寸进尺,全面废掉锦衣卫。所以眼线的存在,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却极少有人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只能是在心中暗暗警惕着,尽量不让锦衣卫抓到自己的把柄。

    检校一职完全就是个闲差,至少表面上看,宋忠很闲,来到杭州后不是出外游逛,就是去青楼里喝喝花酒------反正是大哥别说二哥,地方官都能干的事儿,凭什么锦衣卫上差就不能干?

    什么?向朝廷揭发检举?犯得着么?

    说穿了,喝花酒只属于小节问题,顶多打几十板子的事,丢不了官也要不了命,何况对方还是一名锦衣卫,这几十板子该怎么打,那也是锦衣卫下属的南镇抚司说了算,旁人压根儿就管不着------

    因此,也没人会傻到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去得罪锦衣卫那帮凶神恶煞。

    别看洪武年间执法甚严,却也只是重点治贪而已,官员们身上的各种小毛病,朱元璋还是能够睁只眼闭只眼的。他是暴君不是昏君------当然也是一位难得的雄主明君,只要不是严重损害到朝廷和百姓利益的问题,一般都不会太过计较,否则谁还敢为他治理这洪武盛世?

    宋忠喝完一壶酒,招手便唤来店小二付了账,正欲起身离去时,却见李谦也与一名同伴下了楼,正往门口的方向行去。

    本想上前打个招呼,身子却是突然一顿,像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一般,他缓缓回头望去,就见几名短揭打扮的汉子,行为鬼鬼祟祟,目光闪烁地不时扫过前方的李谦一眼。

    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宋忠复又不动声色地缓缓落座。抓起桌上的竹筷,挟了口菜送入嘴里细嚼慢咽,眼角的余光却一直都在留意着那几人的动向。

    很快那几名汉子就尾随李谦出了大门,他稍稍停留片刻,便也悄然跟了上去------

    ------

    ------

    衙后街上,两只蝉正在慢悠悠地踱步前行,一边走一边轻声谈笑,似乎浑然未觉身后有几只螳螂正在跟踪,目的不纯。

    走了一会,蝉二号------杨清突然发现路线不对,不禁疑惑道:“仲卿兄不打算回衙门?”

    “我得找木匠做张椅子。”

    “椅子?你们衙门里还能缺了椅子不成?”杨清奇道。

    李谦摇头笑道:“我这椅子,整个天下你都找不出第二把。”

    杨清闻言就更加好奇了,忙是追问道:“究竟是何等椅子,竟如此稀罕?”

    “摇------”

    李谦刚要张口回答,却见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不禁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仲------仲卿兄,你该不是------该不是说的那把椅子吧?那可是僭越的大罪,会杀头的------”杨清手指了指天,结结巴巴地道。

    “杀你个头!”

    李谦手中的折扇倏然一收,朝他脑袋上重重敲了一记,郁闷地道:“我说你可别害我啊,谁惦记那玩意儿呢?那椅子坐上去会短命的,谁爱坐谁坐去!要不,我给你弄一张试试?放心,绝对是同样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杨清紧张的心情这才散去,他揉了揉脑袋,没好气地道:“那你说什么全天下没有第二把?”

    李谦不屑地道:“谁说龙椅只有一张的?你智商果然不高!你想想,禁宫内院有多少处大殿?皇帝坐的椅子,是不是都得是龙椅?那么问题来了,学挖掘机------呸呸,敢问龙椅数量几何?”

    虽然对于他的鄙视有些不满,杨清仍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翻个白眼儿道:“我又没去过皇宫,哪知道有几把龙椅呀?难道仲卿兄对此一清二楚?那你说说看,龙椅究竟几何?”

    “这个嘛------我算算有多少宫殿来着------”

    李谦心算了半天,也没弄清楚南京城究竟有多少宫殿,登时便有些烦躁地道:“问那么多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问题问得有多无聊,多幼稚?反正有很多张龙椅就对了,多到你都数不清!”

    “------”杨清投给他一个“I服了you”的眼神。

    李谦把香皂说得是挺好,但杨清作为一个生意人,本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原则,自然得看到实物后才能决定合作事宜。因此,他这会儿并不需要急着去着手准备什么,仍然处于一种无所事事的状态。

    同时心中也实在是很好奇,李谦说的那椅子又有何可取之处,竟能得他如此夸耀。当下,便决定随同他一道前往木匠铺子。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不多时,便拐入了前方的一条巷弄,身后跟踪的几名汉子见此情景,心下不禁一喜。

    机会,终于来了!

第052章 黄雀在后

    黄昏时分,小巷里见不到几个行人,显得异常的安静。

    李谦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心下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因为他和杨清拐进来前,身周应该并无行人才对。

    念及于此,脚下不禁停下了迈步的动作,登时就落在了杨清的后头。

    杨清这才察觉有异,回身望着他道:“仲卿兄,你停下来做什------”

    话音不由得一滞,因为他也已经看到了身后跟踪的几名大汉,看样子来者不善!

    李谦见他反应,更是验证了心中的猜测,此时才缓缓转过身来,深邃的目光静静打量着眼前来势汹汹的几名汉子,若有所思。

    他确实不曾料到,自己也会有被人堵在小巷里,打算敲闷棍的时候------当然,或许对方还有其他更加险恶的用心,那就不是他能揣度的了。

    情况有些糟糕,无论人数还是身材,自己这边都必输无疑。眼下,唯一的办法便是——风紧扯乎!但很显然,这条狭长幽深的胡同,并不适合跑路。

    怎么会这么作死呢?

    心中有些懊悔,早知如此,就该直接沿着大街回衙门的。至于做摇椅的事情,完全可以吩咐一名衙门里的差役来为自己办妥的。

    李谦就是用脚趾头去想,都能猜到这事和张复亨有关,却又感到有些奇怪。

    毕竟,张复亨看上去还比较正常,不太像是已经忍不住要对自己下手的样子。换言之,自己对他的刺激还没到那个程度,纵然是彼此间有点小小的不愉快,也应该是通过比较和平的方式来解决才对,断不至于行此险招。

    这就让人郁闷了,原以为对方是个正常人,谁想却是碰上了个神经病?

    人呐,还真不能以常理度之。

    和杨清对视一眼,俩人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忧色,深知眼下的处境有些不妙。而此时,那几名大汉已经缓缓向他们逼近了过来,形势万分紧急------

    “呵呵------”

    杨清兀然发出一声冷笑,指着来人斥喝道:“你们想干什么?谁派你们来的?可知你们此刻要对付的人,究竟是何等身份?”

    “嘿嘿-------”

    领头之人听了这话,登时便阴阳怪笑了起来,不屑地看着他道:“杨公子,对不住了!谁让你自作孽,跟随他李谦走这一遭呢?”

    “呵,是么?今日是谁在自作孽,尚未可知呢。”李谦镇定地笑了笑,目光则是望向了他们的后方。那里,此时正悄然立着一名青年大汉,正是宋忠。

    砰------

    李谦话音刚落,宋忠便毫无预兆地出了手,瞬间就打破了眼下这异常紧张的局面。也是直到此刻,领头之人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后,才诧然扭头望去。

    宋忠是何等人物?

    锦衣卫出身的人,虽是负责情报工作,可若是没两把刷子,早就不知死上多少回了。杀人灭口这种事情,可是时常会发生在他们这些密谍身上的。

    他丝毫不给众人对手任何回应的时间,如虎入狼群,几个大开大合间,小巷里便响起了拳拳到肉的“砰砰”响声,伴随着的,是汉子们不绝于耳的惨嚎之声。

    短短数息的功夫,战斗便已宣告结束。

    宋忠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手,接着又轻轻掸了掸衣衫,也不知那上面到底有没有沾染上灰尘,还是他在纯粹的耍帅。

    正在这时,身后却是冷不防传来了一声大喝------按照正常的剧本发展,这个时候才出现的,往往都是姗姗迟来的公差。

    “何方凶徒?!!胆敢当街行凶,随哥几个走一趟吧!”

    宋忠皱着眉头转身,不屑地扫了来人一眼,对方却是愣住了。因为他们已经认出,眼前这“行凶之人”乃是新任的府衙检校!

    来人正是一小队巡逻的壮班衙役,领头之人是钱塘县衙的许班头,名为许杰。

    县衙总共分有皂、壮、快三班衙役,领头之人便是三班首领,正式职称为“班头”,民间则称呼他们为“捕头”。

    三班首领本来并无高低之分,只因快班职责最为重要,地位要隐隐高于其余两班。故此,他们的首领才有了捕头之称,另外两班首领则自然而然的沦为了副捕头。

    许副捕头到底是有些见识的,不但知道宋忠是位府衙的检校,还知晓检校其实是位锦衣卫上差,自然不敢在他面前托大,忙是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道:“卑职见过检校大人。”

    “嗯。”

    宋忠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便转身向李谦俩人走去。也是在这时,身后的许副捕头才发现了李谦,当即便愣愣地脱口道:“李师爷?”

    “呵呵,不想在这儿还能碰见熟人,且看样子还不少。”李谦敷衍地笑了笑,心中却是对这许杰起了疑心。

    这并非是毫无根据的怀疑。

    试想,如果要对付自己的人的确是张复亨的话,那么许杰出现在这里就未免太过“巧合”了。要知道,府衙通判虽无权直接越过县衙来直接调动他们,却也是他们实实在在的上司,张复亨想要动用他们的话,实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当然,李谦也只是对他稍稍产生了些怀疑而已,面上并未表露分毫。毕竟胥吏位卑权重,也属于官面上的人,不太可能会毫无顾忌地对一位进士下手------这些油滑的小人物,真就像是一条条泥鳅般滑不溜手,个个都鬼精鬼精的,没道理会沾上这种事情。

    眼下许杰也并非是重点,李谦的心思,大都集中在了宋忠身上。因为他刚才很清楚地听到,许杰称呼其为“检校大人”。

    检校一职,说白了就是锦衣卫担任的,李谦想不知道这事都难。因此,他这会儿最为疑惑的是,朝廷怎么突然又派来了新的锦衣卫探子,难不成是老皇帝想监视自己?

    一想起朱元璋那张苍老却不失威严的面孔,李谦就禁不住打了个激灵,这事儿细思极恐啊------

    “咳,原来是宋兄啊,哈哈------”

    笑着向宋忠拱了拱手,李谦说道:“当日一别,我还在想着何日能再相逢,不想你我竟是如此有缘,这回还险之又险地救了我一次。此恩此情,不得不报,我请你喝酒!”

    话说得豪爽无比,右手却是下意识地探入了左手的袖口中,心底里泛起一股“囊中羞涩”的无力感。

    好不容易才坑来了二十两,刚那一顿饭就花去了将近十两银子,再折腾一次可就全没喽------这么想着,李谦飞快地瞥一眼杨清,心说这冤大头也没之前那么好骗了啊!

    几人都是酒足饭饱,眼下自然也吃不下什么东西,杨清便抢在了宋忠的前头,出声提议道:“饭是吃不下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要不------咱们去春风一笑楼如何?”

    李谦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且不说这年代的妓馆他瞧不上,单是那一席花酒的消费就高得吓人,否则又怎会被称为“销金窟”?自己哪来那么多钱,给这俩货叫姑娘?

    杨清心有灵犀般看出了他的顾虑,当即便颇为豪爽地拍了拍自己稍显瘦弱的小胸脯,补充一句道:“这一顿,我请!”

    这下李谦可就没话说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这年代的秦楼楚馆,虽在花样上比不了后世,却也多了些现代社会所没有的韵味,过去瞧瞧也无妨------

    宋忠对此当然也没意见,喝花酒这等美事,世间又有哪个男人能拒绝?

    “许班头,这儿便交给你来处理了,替我审审这些人。”李谦深深地看了许杰一眼,便领着杨清俩人离开了。

    许杰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其意。

    他惯会看人脸色行事,这会儿却是看不出李谦那眼神中的含义,又不好当面去问。当下,只好带着一头的雾水,拘了人回去审过再说了。

    ------

    ------

    李谦猜得没错,杨清带他们来的地方,果然是城中有名的柳翠巷。

    春风一笑楼!

    几人过来得比较早,到达这家府城新开的妓馆时,夜幕才刚刚落下。此时正是一更天,暮鼓即将敲响,夜禁也要开始实施,李谦等人却浑不在意。

    宵禁制度,素来管的只是平头老百姓。

    像他们这种有钱有权或有身份的人,是不可能因为犯夜而被巡逻的差役抓住,再拘回去打板子的。而风月之所,也是夜间才最为热闹,谁会大白天没事干跑来逛窑子?

    那叫白日宣淫!

    当然严格来说,春风一笑楼可是高级场所,说成窑子就有些掉档次了。

    这家妓馆的规模着实不小,立地三层的大楼,门前挂着几盏大红灯笼,黑底烫金的匾额,单从外面看上去,似乎和寻常的大酒楼也没多大区别,然而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杨清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了,领着李谦和宋忠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是个阔大的院子,廊下是一张张的小方桌,寻常的客人通常也就坐这儿喝点茶水,挑选下姑娘,然后便该干嘛干嘛了,非常的简单粗暴------通常这样的客人,也都没机会选什么上等的姑娘,最多能挑到些过气的红倌人罢了。

    眼下天色还不算晚,因此廊下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坐着,清一色的中年男子,衣着十分的普通,不像是有多大背景的人,顶多有几个小钱。

    左右两边全是二层的楼阁,分出无数间小房子,每间每户都不大,门口挂着牌子,上边写着的都是些什么小桃红,紫月,秀荷等名字。

    这是最普通的娼寮,再往后的第二进院落,才是红姑娘们的温柔乡,档次明显比前院高多了。当然,红姑娘的数量不多,因此只分住了两个天井小院,正中的大院除了有个宴客大厅外,还有许多不大的雅间。

    李谦几人衣着华贵,自然是楼里重点招待的对象。很快就见一名龟公迎了上来,只一眼就认出了三人中的杨清,谄笑着和他们打起了招呼。

    李谦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眼前这位大茶壶,心中却不得不叹服于朱元璋的手段。

    太狠了!

    朱元璋曾在洪武三年下诏,令乐户及娼妓家的男子必须头戴万字绿巾,腰系红褡膊,足穿带毛猪皮鞋,外出时不许走在街道的中间,而必须靠左右两旁行走------

    头戴绿巾?

    啧,这不正是绿帽子的起源么!

    这边,杨清也没和龟公多说废话,直接要了个天字号雅间。龟公笑着应是,向边上一名同样打扮的小厮打了个眼色,便由对方领着往第三进院走去。

    ------

    ------

    (PS:感谢【样0eb0】【优优切克闹】【枫叶(丁丁)】的又一次打赏!)

第053章 惧内?

    三进院的中间有一道小门隔着,门口有专人把守,里面住的都是些冰清玉洁------至少目前还是处子之身的清倌人,当然不可能随便就放外人进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谦从洞开的小门朝里面好奇地望了一眼,发现果真是雅致清静,心说这清倌人的待遇,还真就和前边院落的姑娘们差别很大------都当大家闺秀来养着呢。

    一俟在雅间落座,方才那龟公已经领着人先把酒给端了上来。亲自给三人的酒盏里各自斟满了一杯,之后,他便笑着问道:“几位小官人可有中意的姑娘?”

    杨清这回可就来了劲了,当即便下巴一仰,满脸倨傲地道:“先让你们如烟姑娘出来陪酒,我李兄今日屈尊前来,可不是要看那些个庸脂俗粉的!”

    “这------”

    大茶壶一脸为难地看向了宋忠,其实他早就认出了这位府衙的检校,只是碍于对方官面上的身份,俩人又不熟悉,才没好直接打招呼。至于李谦,杨清提起他时口气虽然大得很,他却并不认得,因此难免认为几人是以宋忠为主的。

    “这什么这?”

    宋忠瞪他一眼,微怒道:“没听杨公子说的么?今日李公子过来,自然不是来看你们那些庸脂俗粉的,还不快请你们如烟姑娘出来!”

    他这才相信,李谦的身份十分尊贵,且还是官面上的人物,轻易不能透露身份。

    有对比才有伤害------不对,是有对比才看得出地位,宋忠可是锦衣卫上差,连他都需要敬重的人,不是贵客又是什么?

    当下,大茶壶不再犹豫,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开了。

    雅间里,李谦斜睨了杨清一眼,冷笑道:“杨公子可了不得,连我都让你给当了枪使呀!”

    “嘿嘿,仲卿兄莫要开玩笑!”

    杨清眨一眨眼,然后又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正色道:“我这不是帮你请如烟姑娘出来吗?在县衙里时,你说你没见过如烟姑娘,我是不大相信的,眼下也正好验证一番不是?”

    “哼哼------”

    李谦自然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还是好心地出声提醒道:“可别怪我没提前告诉过你,这烟花之地的女子,固然都姿色不俗,甚至是色艺双绝,却也未必会是什么好货色!逢场作戏即可,认真你就输了。”

    “明白,明白。”

    杨清忙不迭的点头,其实他如今也已经不抱什么奢望了,只是成心想看到那婊子在自己面前低头而已,这里边赌一口气的成分居多。

    一有了名气,就瞧不起我这商贾了?

    给你请位进士过来,我看你还坐不坐得住!

    宋忠倒是有些好奇,以李谦的名头,究竟能不能请得动柳如烟。坊间的传闻他早就知道了,而且还很清楚,李谦并未来过春风一笑楼------耳报神般的锦衣卫密探机构,可不都是吃干饭的。

    也就是说,此事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李谦私下里见过柳如烟,且还是在自己到来杭州之前;第二种的话,便是李谦近来风头过盛,平白招来的桃色轶闻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倒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对于能否请得动柳如烟,李谦其实不是很在乎。

    反正这顿花酒不是自己出钱,权当过来见见世面就好了。能见到那位艳名远播的女子,当然再好不过,不能见到也无所谓------美女他前世就见得多了,还真未必会让个青楼女子的容貌所惊艳到,最多欣赏地看上两眼罢了。

    不过这柳如烟不同,她不经过自己的同意,就敢拉上自己当挡箭牌,害得自己平白惹了一身骚,这太吃亏了!若是今日能见到她的话,这笔账还是得好好算算的,只是该怎么算比较好呢------

    不一会,龟公就去而复返,领来的却不是柳如烟,而是一位年约四旬的鸨母。

    几人同时把脸一沉,却听满堂春赔笑的声音远远传来:“哎呀,几位贵人,实在是对不住了!今儿个很不凑巧,如烟恰好身子不太舒服,不便见客呢------”

    李谦自然听得出来,这都是些敷衍的套话,就连鸨母脸上的媚笑,都显得有些“招牌式”,自己等人被套路了。

    不过这满堂春虽已四十出头,身材略显丰满,眼角处也有了细纹,皮肤却仍养得白白嫩嫩的,一双灵活的媚目秋波荡漾,看上去风韵犹存。

    方才闲聊时杨清就说过,满堂春早年也是艳名远播,乃是处州府里一等一的美人,如今虽是上了年纪,却也依然风韵动人------

    起初他还不信,毕竟这年代的保养法子不比后世,四十多岁的女人哪还有什么风韵可言?这会儿亲眼所见后,心里倒是对杨清的话认可了几分。

    杨清见他正在打量满堂春,登时便是投来一道暧昧的眼神,小声取笑道:“仲卿兄以为如何?要不咱们就不找如烟姑娘了,让这满堂春伺候你也行。”

    李谦差点就一口茶水喷了出去,心说你饶了我吧,这女人的年纪都能当我妈了------这一世的老娘若还在世,年龄都没她大呢!

    狠狠瞪了一眼杨清,李谦回头却发现,宋忠的神情早已由阴转晴,看上去一脸的花痴相,眼中似乎还还还------还冒着绿光?

    心中顿时有如万马奔腾,暗道:“真想不到!这个姓宋的,居然还好这一口?”

    说话间,满堂春已然来到了几人面前,又是陪着笑解释了几句,希望李谦等人能不予计较,另选别的姑娘。其实她心里也十分无奈,毕竟眼前之人可是杭州城里有名的才子,堂堂的两榜进士,自打作出了那首脍炙人口的《桃花庵歌》后,声名早已传遍江浙一带,的的确确是位难得的贵客。

    此前她当然没见过李谦,但杨清一报出是姓李的,她便猜出了几分李谦的身份------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这春风一笑楼的鸨母她就算是白当了,首先情报工作就不合格。

    秦楼楚馆,向来都是文人士子们流连之所,若是能有幸讨得李谦一首诗词,初时传唱,必能引来不少骚人墨客,生意的火爆程度自不必说,日进斗金转眼就能变成日进十斗金------只是,如烟那个小贱胚子,偏偏就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从面前溜过,委实有些可惜了。

    至于之前的事情,满堂春倒没觉得有何不妥,觉得如烟根本就无须避着李谦。

    男人嘛,天生就是采花的蜜蜂,区区小事,又哪能比得了博佳人一笑重要呢?再者说了,如烟对他表达倾慕之情,他就算是不领情,心里也该是在窃喜才对。

    满堂春不愧是长袖善舞,一番赔礼道歉的话说下来,顿时就消弭了杨清和宋忠心中的不快------事实上,宋忠自打眼冒绿光后,早就只剩下痴迷了,哪还有半点儿不快?

    这家青楼他倒是来过一回,是府衙里一位小吏带他过来的,那次正好赶上满堂春在招待别的客人,因此俩人并没有见过。

    此时见了满堂春后,也不知怎的真就看对了眼儿------宋忠心思一转,便板起了一张略显黝黑的脸,挑眉佯怒道:“满堂春,你们春风一笑楼如此不给面子,怕是说不过去吧?”

    李谦久经阵仗,乃是花丛老手,此道高人,此刻一见宋忠如此作态,哪还猜不出几分他的心思?心下立时便是一阵恶寒,忙不动声色地挪开了一个身位,以保持和这位宋gg的距离,装作并不认识对方的样子------

    满堂春惯经风月之事,方才便看出这位宋检校对自己十分痴迷,目光专瞄下三路,时不时还会移到自己的胸脯上,哪还不知道他这是在拿捏作态?心中暗啐一声“矫情”,之后她便妙目含春,娇笑着贴到了对方的身上。

    “哎哟这位公子,奴家哪敢不给你们面子呀,这事儿可不赖人家------”

    “------”李谦飞快地瞥了一眼这正值虎狼之龄的------大妈,随即和杨清对视一眼,俩人皆是面露苦笑,浑身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得,似乎该换场地了?

    且说宋忠和满堂春乍一相逢,瞬间就如同干柴碰上烈火,烧起来那叫一个旺盛。不多时,俩人已经从肉麻的交谈,转向了单纯的肢体接触,某只咸猪手也早就探入了某些不可描述的地方------

    李谦赶紧向杨清打了个眼色,随即俩人便悄然退出了雅间。刚来到门外,里边却是已然迫不及待般传出了隐隐约约的娇喘呻吟之声,俩人又是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

    “啧啧,我原本只是在开玩笑,不想宋检校还真好这一口------”杨清由衷地发出了一声感慨。

    李谦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了。男人嘛,总会有那么几个奇葩,有着各种各样的怪癖,前世他见的也不算少,只是心中仍是无法接受而已。

    “走,咱们去瞧瞧,这柳如烟究竟生了什么病。”

    “仲卿兄,你------你是在开玩笑?”

    “我很认真。”

    “这却是为何?难不成,你也对那柳如烟迷恋至斯?”杨清疑惑道。

    “这是说得什么话?她柳如烟不是生病了么,我们难道就不该过去看望慰问一番?”李谦的表情颇为玩味,话落便踱步前行,方向正是那一方天井小院。

    “别问那么多了,走吧。”

    “这个仲卿兄------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呀,这不成心让如烟姑娘难堪么?”杨清望着他的背影喃喃了一句,转而又是摇了摇头,叹气道:“看来,他还对之前那事儿耿耿于怀呢!莫不是在担心,林家闺女知晓此事后,心生不快------”

    想到此处,杨清忽然瞪大了眼睛,直觉自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生怕李谦会因此而转身灭了他的口,脑海中却始终回荡着两个大字

    惧内!

    仲卿兄------居然也会惧内!

    若是让李谦得知他此刻的想法,保不准真会一掌拍死这丫的------不过,眼下李谦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所思所想皆是一个令他感到疑惑且不安的问题。

    宋忠,为什么会来杭州?

    之所以会提出请宋忠喝酒,其实也是缘于此事。

    不解开心中的谜团,他就始终无法做到真正的释怀。试想,谁会愿意自己每天吃饭睡觉,无论做什么都得受人监控着?

    光是想想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因此,李谦的第一个想法是探探宋忠的口风,但这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于是,就在不久前,他又想出了另外一个法子。

第054章 杭州第一纨绔(两更,票呢~)

    李谦想到的办法,叫做自泼脏水,简称自污。

    其实这个法子,早在他先前离开李家时,就曾有想过。只不过当时想的是自污退婚,但在细细思索后又放弃了。

    当时婚事虽然没有真正退掉,自己却已经离家出走了。

    因此最起码的,短期内自己是无须担心会被父亲逼婚了,至于往后会如何,当时也并未考虑太多。反正时间还很充足,没必要为了这区区小事,就自泼脏水嘛。

    然而现在,他已经没再考虑退婚的事情了,至少对林秋芸这个未婚妻的印象还算不错,比之前不知提升了多少好感。可世间事总是如此奇妙,如今已然不想退婚的李谦,仍然得踏上自污这一条“不归路”,且还会越走越远------

    不为别的,只为了能够顺利打发掉朱元璋的耳目,打发走宋忠这个该死的锦衣卫探子!那样的话,自己以后的悠闲生活也会过得舒服些。

    老实说,李谦觉得朱元璋有些奇葩,自己明明已经表现出了惫懒之态,明摆着是在告诉他——自己不能胜任朝廷的任何官职------结果老朱始终都不肯放过自己,连锦衣卫这种天子近卫都派了下来,就为了监视自己?

    除此之外,李谦暂时还想不出宋忠能有什么其他目的,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自己身边。首先,从此人当日的行车路线,就能看出一些端倪来------尽管这有些“事后诸葛亮”的味道。

    而眼下柳如烟的拒绝,正好就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

    风月之事,在明初的朝廷里会被视为丑闻,尽管这并不是百官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但这就是朝堂上的一种风气,一种表面上的风气。不同之处在于,士林中将之视为风雅乐事,或许也是历代文人们的遗传所致。

    毕竟,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古已有之,而很多时候,“佳人”所指的却是歌舞艺伎们。

    这种地方上的风月之事,当然也不可能就如此轻易地传到金陵朝堂上去,但若是谁把事情闹大了,它就真会变成一桩“丑闻”。若是自己这进士的丑闻里,还有一个锦衣卫来充当配角的话,嘿嘿------事情可就变得有趣多了。

    老朱若是还顾及脸面的话,肯定得把宋忠给召回去,而自己也由于风评不佳,自此便算是彻底断绝了入仕一途,此生可以安安心心的做个山野隐士了。

    生活有些无聊,李谦闲得有些蛋疼,于是又忍不住要开始作死了------

    不过他分寸拿捏得还是十分到位的。

    这种事情发生后,首先要不了自己的命,这一点是可以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还有一点就是,自己也还不至于为此丢了进士的功名------别看秀才的功名时常有被革除的,通常只是一省学政就能决定的事,进士的功名却不能轻夺。

    大明立国至今,还从未发生过革去进士功名之事,若非涉嫌科场舞弊,乃或是士子犯了大罪,都不会有这种事情的发生。毕竟那对一位十年寒窗苦读,多年奔波赴考,一朝金榜题名的读书人来说,未免也太过残忍了些,功名早已被他们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了。

    没办法,如今文官集团的力量还不够壮大,哪怕是政争的死敌,都不会做出设法夺去对方功名的事情来。因为只要开了这个先例,己身也将会受到威胁,且还会因此成为满朝文官的死敌!

    官场之中向来波云诡谲,变幻不定,谁都会有个落难的时候。官可以不当,只要还有功名在身,回乡之后照样还能活得很滋润。

    而如果功名没了的话,也就相当于根没了!

    心中不断衡量着利弊得失,脑海中反复又将此事捋了几遍,发现没有什么风险后,李谦便加快脚步前行,须臾功夫就来到了两名壮汉把守着的小门前。

    此时虽是夜间,整个春风一笑楼里却是灯火辉煌,院中的各个角落都挂满了灯笼。灯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景物,一如上元灯节般喜庆无比,亮如白昼。

    “什么人,里边不接待外客!”

    守门的汉子人选十分重要,挑的必须是“铁面无私”、不善于阿谀奉承之辈。否则的话,这楼里的清倌人就真有可能会被哪个不长眼的给祸害了。

    “滚开!”

    李谦冷喝一声,当即便亮出了名刺,举到汉子眼前道:“看清楚了!本官可是辛未科进士,曾任翰林院检讨一职,堂堂七品的朝廷命官!尔等有眼不识泰山乎?”

    守门的俩人立马就傻了眼儿,身后紧随而来的杨清也是惊呆了。

    乖乖------就没见过有人敢这么玩的,他难道就不怕会被监察御史弹劾么?

    不说他一个七品的官身,且还只是曾经的朝廷命官,如今已然致仕------哪怕是现任的藩台大人亲临此处,也断然不会如此嚣张地亮明身份呐!

    李谦话音落下,人已经横冲直撞,直接就闯进了天井小院里------

    守门的俩人有些为难,打进士这罪名可不算小,哪怕只是无心的碰伤,都是他们这等贱民吃罪不起的。对方真有心追究起来,判罚可比普通老百姓要重多了,少说也是杖刑加流放------再往重了去判的话,可就真会要命了!

    毕竟,一个意图杀官造反的帽子扣下来,就已经足够他们这样的小人物死上千百回了。

    守门的保镖瞬间就成了李谦的随从人员,角色转变之大,竟丝毫不给人突兀之感。他们紧紧跟随在李谦身后,心中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柳如烟在哪儿?”正在前面的李谦突然回头问了一句。

    “那边儿------”

    其中一人随手一指,便把二楼之上柳如烟的房间方位给点了出来,继而又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嘴巴子------丫就是嘴贱!这李老爷看上去气势汹汹的,今日要真让他给欺负了如烟姑娘,自己少不得又要挨一顿鞭子了。

    宝宝心里苦啊------

    杨清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担忧,逐渐演变成了激动。他满面潮红,看向李谦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浓浓的钦佩之情。

    高人吶!

    什么叫纨绔?这才是真正的纨绔!

    何谓嚣张?这才是真嚣张,杭州城里无人可比!

    杨清敢对天发誓,城中那些权贵家的子弟们,在得知了今日李谦的所作所为后,马上就得退位让贤,奉送给他“杭州第一纨绔”之名了!

    啧啧------这名头够气派,够响亮!

    不过他也并非是盲目崇拜。

    平日里,李谦私下里的言行举止都十分随意,看上去与寻常的年轻人也没什么不同。

    杨清却是打从第一眼见到李谦起,就能看得出来,此人不是善与之辈!跟他投缘的人,倒是能接触到他和善的一面,而若是一不小心走到了他的对立面------呵呵!

    这是个心思异常沉稳的年轻人,他的任何举动看似出格,实则从未吃过亏。表面上冲动莽撞,其实任何时候都算计周全,总有其最为深层的目的所在------尽管很多时候,杨清都无法猜出他的目的所在,却始终坚信这一点。

    于是乎,他从一开始的担心,想要出声相劝,转变为冷眼旁观看热闹的态度------反正闹到最后,自己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

    “呀------”

    这方天井小院俨然是女儿国般的存在,结果李谦这么个大男人突然就闯了进来,闹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院里,清倌人及其丫鬟们都纷纷捂脸惊叫着跑开了。

    无他,只因夏季天气愈加炎热,这会儿又是夜间,大小姑娘们才刚刚沐浴完毕,个个皆是一件薄衫罩在身上,毫无顾忌地袒露着胸脯和腰臀,简直就是一幅幅活春宫。

    看着眼前那一件件五颜六色的亵衣,李谦也感到老脸微红,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然后------继续快步前行!

    倒是有些胆儿较大的姑娘,一见闯入的这两位公子哥生得眉清目秀,举止打扮也着实不凡,竟是不停地向他们抛起了媚眼儿------

    一时间,真个是灯光共亵衣同色,媚眼与秋波齐飞。李谦突然开始担心,自己待会还能否全须全尾地走出去?

    世界太混乱,女人太流氓,男人怎么办?

    噔噔噔噔------

    李谦脚步匆匆,很快便来到了柳如烟的房门口。之所以能如此肯定,自然也是因为,每间闺房的门口都挂有所住清倌人的牌子。

    这是要登堂入室了------

    紧随其后的杨清胸中激荡无比,还稍稍带有些许的紧张之感,心中似是在狂呼。

    仲卿兄,上!

    一把推开房门,闯进去!

    你就是纨绔中的南玻万,男人中的战斗机!

    然而李谦让杨大少爷失望了,他只是抬手敲了敲门,口中道:“如烟姑娘可在里面?”

    静静等了片刻,发现无人回答后,便再次开口道:“小可李谦,呵,姑娘应该认得我才对!听说你身子不太舒服,在下特地赶来探望,拒之门外可不该是姑娘的待客之道呀------”

    顿一顿,李谦便换上了颇为不善的语气,语声隐含威胁道:“我这人性子比较急,又容易冲动,这是杭州城里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保不准儿,什么时候就------”

    吱呀------

    话未说完,房门便已从里面应声而开,丫鬟柳儿阴着个脸站在门后,看向李谦的眼神显然很不爽。她的衣着倒是挺齐整,并无任何诱惑撩人之态。

    冲着李谦假假的一笑,登时便露出了两颗平时一直被竭力掩饰住的小虎牙,她开口问道:“李公子有什么事儿吗?我家小姐偶感风寒,这会儿早已睡下!”

    李谦觉得,这小丫头的虎牙倒是长得蛮可爱的,就是欠缺了些管教------也就正好赶上自己是在装模作样罢了,若是换了旁人怒气冲冲而来,怕是早就忍不住出手教训她了。

    “嗯,那我进去看看。”

    李谦说着便一手拨拉开了她,径直跨步入内。急得身后的柳儿差点跳脚,心说你这人也太嚣张了吧,女子闺阁说闯便闯------

    ------

    ------

    (PS:感谢【书友20170709084503726】的打赏。)

第055章 柳如烟,不过尔尔!(两更,票呢~)

    “什么?他们失手了?还被拘到了衙里?!!”

    此时,赵鹏已经回到了他在城里买下的一间别院,苏赫仍跟在他的身边,今晚为了等消息,便是打算留宿在他这儿了。

    听了下人回报的消息后,赵鹏有些气急败坏,当即便骂道:“一帮废物!”

    苏赫举杯轻抿了口茶水,笑着劝道“赵兄,你冷静些,眼下还不是生气的时候。”

    “你让我如何冷静?!!”

    赵鹏显然还在气头上,劈头便是冲他低吼了一句,转而又意识到自己拿他来撒气也没用。待到冷静下来后,才再次出声问道:“子阳兄,现在咱们该怎么办?他们到了衙里,难保不会招认出咱们来------”

    苏赫心中暗暗冷笑,心说会被招认出来也只是你而已,和我可没什么关系。不过表面上,他仍是平静无比,看向边上赵鹏的随从问道:“他们被抓到了哪个衙门?”

    “钱塘县衙。”

    “那还好,闹到了府台大人那儿就不好收场了。”话落,他的目光转向了赵鹏,却一言未发。

    赵鹏立即会意,心说刚才还真是给气糊涂了,钱塘县衙不正是自己的地盘么------别看李谦是那里边的师爷,实则根本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那帮胥吏还敢不给他钱塘赵家面子?

    念及于此,他总算是镇定了下来,沉声吩咐随从道:“你赶紧带些银子走一趟,告诉衙门那帮人,寻机把今日抓到的人给我放了!”待到随从领命下去后,他又对苏赫道:“子阳兄,李谦这一回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还要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

    “这------我还是不大安心。”

    别看赵鹏平日里各种轻视李谦,实际上李家真要较真的话,这官司可就有的打了。对一位新科进士心怀不轨、意图挟持,这罪名可轻不了!少说对方会将一顶藐视朝廷的大帽子扣到他头上,直接告到臬司衙门去,麻烦也就随之而来了。

    “要不,再依样画葫芦,给姓张的也来这么一下?”赵鹏说着笑容愈甚,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得意地冲苏赫挑了挑眉,“然后,咱们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哈哈------”

    “万万不可!”

    苏赫心中暗骂一句“蠢货”,忙是出声劝阻道:“此举虽可暂时转移他们的矛头,却也容易引火烧身,李谦和姓张的都绝非等闲之辈,赵兄切不可行此险棋呀!”

    赵鹏闻言心中有些不悦,却仍是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言辞。

    “放心吧,钱塘县那帮人各怀鬼胎,他李谦就是搬动县尊都没用。”苏赫说着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须在意此事,转而便是笑道:“赵兄,今夜我在此留宿,难不成,你打算让我独自成眠?”

    “呵呵,急什么?不就是看上了司墨么,今晚就让他陪你好了,我这就唤他过来------”

    赵鹏口中所说的司墨,乃是他养了好几年的一个小书童,容貌十分俊秀,而苏赫------咳,独好男风,早就看上了司墨。

    大明朝男风极盛,特别是东南地区,很多大户人家的公子哥都喜欢豢养娈1童,行那分桃断袖之事------其中又尤以福建男风最为普遍,互相之间,还有“契哥契弟”这么一个称呼。就连男娼之业,在整个福建也是兴盛异常,开遍了大街小巷,遐迩闻名。

    赵鹏偶尔也喜欢走旱道图个新鲜,却远不如苏赫那般夸张。相比起书童来,他其实更喜欢那些未及及笄,含苞待放的小姑娘------

    ------

    ------

    李谦登门入室,却见一妙龄少女端坐桌旁,乍一看去,饶是他也感到一瞬间的惊艳。

    少女脸上淡施粉黛,五官如精雕玉琢,肌肤也白皙滑腻,姿色足可称为上等,整个人看上去有股超凡脱俗的气息。若单论容貌和身段,即便是姿色同样不俗的林秋芸,都要比她略逊一筹------李谦心说难怪,此女能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艳名远播,达到轰动一时的效果,确是有几分资本的。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儿,便仿若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水莲般悄然绽放,哪有丝毫的病态可言?

    李谦到底是见多识广、阅女无数之辈,只在片刻的愣神过后,就恢复了常态。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故作邪气地一笑道:“你便是柳如烟了吧?嘿嘿,看样子身子应是无甚大碍了,是否该陪本公子喝两杯了?”

    柳如烟秀眉轻蹙,起身刚要开口,边上的丫鬟柳儿却是接过了话头。

    “你这人忒也无礼,我家小姐今夜本就身子不大舒服,不便见外客。如今你闯将进来也就罢了,居然还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提出此等过分要求,这便是堂堂进士老爷该有的品性么?”

    “嗬,好个口齿伶俐的小丫头!”李谦本就是跑来寻衅滋事的,此刻自然无须表现出什么温润如玉的才子面貌。

    眼见丫鬟胆敢出言顶撞,他心中暗喜的同时,身子已然向前逼近,摆足了纨绔的架势,玩味的目光在小丫头身上肆无忌惮地梭巡打量着,口中还不断发出啧啧有声的赞叹:“原先只道柳如烟容貌不俗,不想身边侍候的婢女竟也长得如此出众,啧啧啧------难得,委实难得!”

    “小丫头,你既要为你家小姐强出头,不若今晚便好好的伺候本公子如何?放心,保准能让你尝到那万般销魂、欲仙欲死的滋味,赏钱也绝对少不了!”

    “你------”

    柳儿吓得小脸儿苍白,身子连连后退,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般,忽然一个侧身就蹦到了柳如烟身后,指着李谦啐骂道:“你这个登徒子!”

    “闭嘴!”柳如烟看出李谦来意不善,忙出声喝止了丫鬟,然后屈身朝着李谦裣衽一礼道:“奴家见过李官人。”

    “免了。”

    李谦摆了摆手,看着她道:“怎么样?今日这酒,你要不要陪本公子喝?”

    柳如烟闻言,眼底悄然闪过一抹寒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李公子叫人好生为难,如烟今日身子不适,不若下回如何?”

    “就今天。”李谦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那------好吧,奴家今日就舍命陪君子了。”柳如烟妥协了。

    然而,李谦今日的目的可不是这个。

    他见状立马就得寸进尺地迈步上前,伸手便要去揽她的拂柳纤腰,柳如烟见状忙侧身避过,看着他微怒道:“原以为李仲卿人如其名,品貌俱佳,不想也是如此轻薄唐突的好色之徒!既如此,就恕不伺候了,请回吧!”

    “呵,我既到了这儿来,还能由得了你?”

    李谦冷笑连连,进而又是朝她步步紧逼,身子缓缓地靠近,直到离她只剩一小步的距离方才停下,目光戏谑地盯着她完美无瑕的俏脸,一只手慢慢地向她下巴处探去------

    李谦虽是阅女无数,却还真没尝试过,用手指挑起哪个女人的下巴这种轻薄动作,然后再来上那么一句经典台词——

    “小妞,来给爷笑一个!”

    眼下初次打算尝试,感觉------做个纨绔子弟,似乎也蛮不错的样子?

    柳如烟却是面色骤然转冷,仿若覆了一层冰霜般,目光紧紧地盯着李谦的同时,浑身倏的收紧,已然是临近炸毛的边缘。

    即将碰到她的下巴时,李谦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似是嗅到了一股浓郁的危险气息。

    这------算不算是杀气?

    李谦不知道,但这个女人的眼神太冷了,可见其性子的确如杨清所说的那般刚烈。搞不好,惹急了她真会扑上来,从自己的脖子上狠狠咬下一口------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奇怪的是,为何她这样一个柔弱女子,竟是对自己毫无惧意,难道是有所凭恃?那么,她的倚仗又是什么呢?

    “呵呵------”

    又是冷笑两声,李谦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随即略微俯身靠近她的面孔,顿时便是一股温热馨香的气味涌入鼻腔。他明显能够察觉到,对方的呼吸频率在逐步加剧,就连身子也是微微一紧,于是又赶紧将脸给撤了回去------真若生了突发状况,搞不好自己得破相。

    “柳如烟?不过尔尔嘛!”

    眼见目的已然达到,李谦便轻轻摇了摇头,语带轻蔑地道:“依我看,和那海棠红也没什么区别,初见时还觉有些新鲜,看上一会就让人没了兴致!也罢,庸脂俗粉,本该如此才是。”

    说着已然转身,几步就跨出了房门,扬长而去。

    迎面碰上几名闻讯赶来的打手时,李谦只是朝他们浅浅的一笑,便拂袖离开。

    领头之人望着他的背影挠了挠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别看他们气势挺足,还真就不敢贸然对一位进士老爷动手,那样的后果他们可担不起------

    ------

    杨清刚才没敢随意入内,只在门外驻足观望。

    对方虽是青楼女子的身份,这房间也仍然还是闺阁。他可不像李谦那样全然不顾及脸面,作为一个知礼懂礼的男子,是断然不会不经主人同意,就贸然登门入室的,尽管他也很羡慕李谦方才的作派------好吧,其实是他还没这实力。

    别看乐户都是贱民,人家可还有后台呢。

    在杭州城里,能开得起这么一家规模妓馆的东家,又岂是寻常人能轻意招惹的?李谦是位进士,得罪几个人倒还无所谓,杨家却是不能如此胡来------生意人,终究是要讲究与人为善,和气生财的。

    杨清本来还有些兴奋,因为李谦满足了他心中报复柳如烟的快感,相当于是帮他出了头。然而事情的发展又让他感到十分意外,只猜中了个开头,却没猜到结局------

    片刻的愕然后,他目光复杂地望着李谦的背影,又回头看一眼屋里同样是一阵讶然的柳如烟,然后便追着李谦的方向离开了。

    ------

    门口的两名汉子,此时也才回过神来。

    互相对视一眼,心中暗自庆幸的同时,脸上却是带着苦笑。

    还好,安然无事。

    要说这李大人也真是的,啥事不干,他还急吼吼地闯进来做什么?瞧刚才那架势,还当他要趁势强占了如烟姑娘的身子呢!结果屁事儿没有,害人白担心一场------

    雷声大,雨点小!

    只是这位爷的性子也忒古怪了些,如烟姑娘这等国色天香,他真就一点儿都不动心?

    柳儿默然上前关了房门,回头见自家小姐的脸色仍是变幻不定,不禁出声劝道:“小姐,您也别难过了,这姓李的分明是有眼无珠!”

    柳如烟望了她一眼,缓缓摇头道:“不,我能看得出来,打从进门起他就没正眼瞧过我。别的男人初见我时,可不是他这般模样------”

    “那他干嘛来了?”

    “许是------许是记恨先前之事,特意报复我来了。”柳如烟脸上露出了苦笑。

    “太可恨了!”小丫头攥着小拳头,一脸愤愤地道。

第056章 真是个冤家!

    果然正如杨清所预料的那般,李仲卿大闹春风一笑楼的事情,从昨晚起便开始迅速的酝酿发酵,只用了短短半天的功夫,就再次升级为杭州城大街小巷里热议的头条。无论是市井小民,还是士林才子,都纷纷对这种桃色新闻予以特别的关注,在各种场合下谈及此事时,褒贬不一。

    有人为柳如烟鸣不平,觉得李谦为人太过虚伪,无非是接受不了被一个艺伎拒绝的尴尬,才会有如此蛮横无礼的行为,什么“不过尔尔”之类的言辞,分明是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

    也有人是为李谦点赞的,认为李谦的所言所行非常值得称道,那柳如烟不过是个婊子而已,凭什么能在读书人面前摆他的清高架子?不用问,这些人当中,很多都是曾经慕名而去,数次光顾春风一笑楼却仍无缘得见柳如烟的人------

    无论众人的评价如何相左,对于某事的看法却是一致的。那就是李谦当之无愧,万众瞩目,几乎无一人反驳地登上了“神坛”,荣获“杭州第一纨绔”之名。

    这桩“丑闻”将会越闹越大,进而传得沸沸扬扬,最终上达天听------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好些人都在等着看李谦的笑话,想要看看这一回,这位“简在帝心”的臣子,是否会被圣上降旨斥责,甚至是收回他手中的那幅天子墨宝。

    而也就是在这个当口,在这夏日的午后,处于风口浪尖上的李大官人却是深居简出,正躺在自己最新“发明”的摇椅上,舒舒服服地打瞌睡呢。

    虽是夏天,房间里却是十分阴凉,因为边上摆放着一口冰鉴。冰鉴里,装满了从县衙冰窖里刚取出来的冰块。

    不多时,摇椅上的身子动了动,带动着躺椅一摇一晃的,李谦也懒洋洋地睁开了眼,躺着打个呵欠,顺带着舒展了一下双臂,兴之所至,口中甚至还轻声哼唱起了小曲儿。

    正在这时,门口响起了轻轻的几声敲门声,李谦说了声“请进”后,便见脸上仍有些瘀肿的祝振东,端坐一大碗的冰镇酸梅汤进来了。

    李谦欣慰地看了他一眼,接过酸梅汤喝了一口,才出声道:“你伤还未好透,怎么不好好歇着?”

    “师爷不必挂怀,小人已经没事儿了。”祝振东咧嘴笑笑,继续道:“堂尊说了,以后我就跟着服侍您就行,旁的事他会让别人去做。”

    “哦?”

    李谦闻言一阵讶然,心说这县尊大人怎么会突然向自己示好,连身边的长随都遣来侍候自己了,难不成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总觉得对方没安好心,指不定是惦记上了自己的色相,准备展开攻略------一想到这个,李谦就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忙问道:“县尊还说了什么?”

    “说是等您午休醒来后,到签押房去一趟。”祝振东笑着答了一句。

    “签押房------”

    李谦的脑海中,猛然跳出了前世有关于办公室里的各种画面,大多是由一家名为东京很热的某国艺术公司制作------

    “呃,你就说我还没睡醒!”说着身子一倒,人又躺了回去,带动着摇椅一阵阵的摇晃。

    ------

    ------

    “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

    王知县刚从签押房里出来,正打算往前院去时,耳边却是隐隐约约传来了儿子欢快的吟诵声,听上去似乎是首童谣?他侧耳倾听了一下,又听王小胖继续念道:“秋有蚊虫冬有雪,收拾书本待来年——”

    县尊大人的脸登时一黑,转身便往一墙之隔的东花厅院走去,朝着地上蹲着的王小胖子屁股上狠狠一脚踹了下去,怒骂道:“混帐东西!哪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王小胖回过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道:“是------是先生说的。”

    “怎么可------”王伦刚想反驳一句,脑海中却是忽然浮现出了李谦那疲懒的模样,于是只好悻悻地转口道:“先生就教你这个?他还说了什么?”

    “先生倒是没教过这个------”王小胖毕竟年龄不大,压根就没敢在父亲面前扯谎,便支支吾吾地老实答道:“这都是------都是我无意中听到先生说的------先生还说,说------”

    “唔?”

    “先生还说,春困夏乏,秋盹冬眠------”

    “------”王知县脸颊直抽抽,心中只觉自己望子成龙的梦想瞬间破灭,请了这等不务正业,不学------有术的西席先生,唯一能寄望的,便是他不误人子弟就好了------

    沉吟片刻,他问道:“近日你的《论语》学得如何了?”

    “今日刚学完八佾篇。”

    “念!”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当下,王小胖摇头晃脑就开始背诵起了论语,一句念完,王知县的眼睛不由得一亮,然后不动声色地继续听下去。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子曰,禘自------自------自------”

    到这里时,王小胖便记不住了,怯怯地望着自家老爹,涨红着脸讷讷不言。

    然而尽管他目前仅能背诵一半,王知县也已经很满意了。自家儿子是块什么料,自己也是再熟悉不过的,眼下才短短几天的功夫,李谦就已经教得比以往任何一位夫子都要好得多,进度也要快得多,倒也确实算不上是在误人子弟。

    事实上,这已经是王伦近日来的第三次考校儿子了,每一次都发现儿子比之前有进步,虽比不上家乡人人夸赞的那些天资聪颖之辈,却也让他看到了少许希望。若能长此以往下去,不说将来能不能像自己一样考上举人,至少考秀才还是很有盼头的。

    说起来,李谦最让他不满意的地方,就是总占用讲学的时间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什么孙猴子大闹天宫的故事,石头缝里还能生出只猴子来,这李师爷可真能扯------说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倒不如多多教些东西,好让弟子早日成才,岂不更好些?

    有趣的是,前些天王小胖初听这故事时,偷拿了根皂隶们的水火棍,和后世那些熊孩子一样满院子里挥舞,颇有些虎虎生风之势------结果换来了王知县一顿痛扁!

    之后,小胖纸就再也不敢这么玩了。

    很显然,这位县尊大人并不了解孩子心性,也不懂得寓教于乐的道理。此刻他板起脸来,用严厉的口吻斥道:“臭小子!再敢乱念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家法伺候!”

    “是------”

    “还不赶紧念书去!”

    挥挥手打发了儿子,王知县便转身去往夫子小院,心说这李谦可真能睡,整个下午都不见他的人影儿,看来只能是自己亲自走一趟了。

    他倒也不觉得有何不妥,礼贤下士嘛!

    刘玄德尚且能三顾茅庐,自己这小小的七品县令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李谦的身份还比自己要高得多,想要请他辅佐自己,姿态放低些也没什么------只要李谦能够成为自己的入幕之宾,为自己出谋划策,必然能扫除县衙里那一班牛鬼蛇神!

    从昨天到现在,王知县也是思量再三,整夜都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想了一天一夜,直到午后时分,他才终于下定了这么个决心------

    如是想着,他已经穿过了月亮门洞,来到前院。

    ------

    ------

    “他真去了春风一笑楼?”

    林家小院里,林秋芸喃喃了一句,目光平视着前方,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兰担忧地望了他一眼,点点头道:“是呀,街坊里人人都在传呢,真想不到姑------李公子也会是这种人,太教人失望了!”

    “他------会不会是猜出了什么?”林秋芸幽幽地道。

    “猜出了什么------”小兰重复了一句,心底忽然升起一丝明悟,瞪大了眼睛道:“不会吧?还真让小姐你给说对了?”

    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林秋芸摇摇头道:“我也不敢确定,不过------眼下看来,他应该是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吧,否则又怎会有昨晚这一出?”

    “噢!”小兰恍然道:“小姐是说------姑爷是在成心气你?”

    “也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或许,他本来便是如此呢?”林秋芸此刻心乱如麻,心中也确实感到有些失望,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咱们明天还去县衙吗?”小兰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试探着问了一句。

    林秋芸闻言,面现犹豫之色,心中也在徘徊不定。

    去吧,总觉得有些自降身段。本来她对李谦还心怀愧疚,尽管瞒着对方自己的身份,进而造成后面发生的事情,严格来说和自己关系不大,顶多也只能算是无心之失而已。

    然而现在,她心中的些许愧疚,已然转变成了一股浓浓的醋意。加上昨天亲自跑了一趟,却见不着人所产生的些许幽怨之意,便令她再也不愿拉下脸来去当面解释了。

    心中越是游移不定,林秋芸就越是对李谦有成见。心情烦躁之下,她忍不住暗暗薄嗔了一句:“真是个冤家!”

    小兰见她半天不答,忍不住轻声唤道:“小姐------”

    沉吟良久,她终究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先不去了吧------”

第057章 不做活菩萨

    杭州府衙,是个群体性的官署建筑,占地约有四公顷。

    后衙正中的位置,自然是知府官廨,偌大的内宅占据了整个府衙的五分之一大小。左右两边是同知、通判两厅,院子则要小上许多,统共只有两进的院落,前院办公,后院住人。

    从签押房里出来,宋忠径直去了通判厅。

    他本是锦衣卫第一任指挥使——毛骧手下的几位心腹之一,由于为人比较正直,加之当时官职也不高,才没有受到胡惟庸一案的牵连。不仅如此,两年后他还一路扶摇直上,官至锦衣卫指挥佥事。

    然而那帮子文臣们,却是嗅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锦衣卫怕是要死灰复燃------

    然后御史言官们又开始弹劾锦衣卫了,位高权重的几人包括宋忠,全让那帮人给弹劾了个遍。然而朱元璋是何等人物,岂会受几道弹劾的折子所左右?

    于是乎,老朱大笔一挥,“刷刷刷”的就贬谪了几个------

    这当然只是暂时的妥协,哪怕是朱元璋这样的铁腕君主,都要适当顾及朝臣们的情绪。毕竟在那几年里,宰相胡惟庸一案株连了不少的大臣,朝堂都为之清洗一空------相对来讲,贬几个锦衣卫就算不得什么大事了,这笔买卖十分划算。

    这一回,宋忠难免也受到了波及,由正四品的佥事降成了五品千户。

    不过说实话,老朱对于锦衣卫还是十分袒护的。宋忠因为办事得力,一直都很受他的青睐,眼下已然又有了让其上位的意思,才会将他遣派到杭州来。

    这可当真是应了那句话,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颠覆了------宋忠心里很清楚,只要自己办妥了这趟差事,官复原职应该是没问题的。因为临行前,皇帝特意召见了他,当面又是郑重地嘱咐了几句,命他监查阖府官员,全掌杭州情报诸事------最后,还给他下了一道密旨!

    到达杭州后,宋忠深感此地猫腻不小,隐隐嗅出了一丝丝阴谋的味道。可惜杭州官场似乎铁板一块,水泼不进,针插不入,短短几天就想查出些什么来,可谓是难如登天。

    正当苦无对策之时,一个名字,悄然跃入了他的眼帘------

    杭州府通判——张诚。

    堡垒溃于内部,在彻查了对方的底细后,宋忠开始了初步的攻略工作。让他有些丧气的是,张诚似乎不大愿意配合,连着试探了两回都没能收到成效。

    不想张诚竟是生了个“好儿子”,张复亨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契机。

    ------

    ------

    “什么?东翁莫不是在开玩笑?!!”

    书房里,李谦张大着嘴巴,手指了指自己,愕然地看着王知县道:“您就饶了我吧,我是不是那块料,整个衙里谁还看不出来?”

    李谦心说,早前我倒是想当个师爷来着,却是你自己只招西席的啊!反正都是混日子,西席先生可比刑、钱师爷轻松多了------老王啊,做人不能言而无信!懂?

    王知县看着他苦笑不已,又是拽着他的衣袖劝道:“师爷,我的师爷,你就帮帮本县吧!你的能力毋庸置疑,阖县人人皆可看出,先生胸怀卧龙凤雏之才!”

    顿了顿,他又是说道:“本县也知道,如此提议定会教先生为难。先生本是朝廷七品命官,若想一展抱负,又何须屈尊于钱塘县这座小庙?只是------这县衙里好大的妖风,先生想必也能看出一二,先生难道真就不愿为这阖县的百姓谋几分福祉吗?先生,先生呐------”

    “停!”

    李谦见他作势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就差给自己下跪相求了,忙出声打断道:“东翁莫要给我扣这顶大帽子,我李谦从未想过去做个坏人,也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阖县百姓与我无亲无故,他们的福祉与我何干?”

    “若是真逢大灾之时,作为本地乡绅,我们李家也同样会伸之以援手,慷慨解囊,赈灾救济------而眼下乃是太平盛世,不需要那么多活菩萨,我李谦也做不了这活菩萨!东翁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言语间若有冒犯之处,万望见谅!”

    说着李谦向他拱了拱手,便退出了书房,扫了一眼守在门口的祝振东,正待回房将懒癌进行到底时,一名差役却远远跑了过来------正是昨天被一拳揍晕的那个门子。

    李谦对他有些愧疚,因为那一拳,其实是自己打的------

    本以为是有人拜访王知县,不想对方看到他后,竟是直直就朝他跑了过来。见了礼后,门子向他禀报道:“李师爷,衙外有人求见,是您府上的两个婢女------”

    “当真?!!”

    李谦闻言脸色一喜,来不及等到他的回应,人便已经匆匆跑出了小院,丝毫不见平日里就连走路都是优哉游哉的疲懒之态。

    王知县这会也是刚刚才从书房里出来,望着李谦匆匆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心说,李师爷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两个贴身丫鬟么,犯得着如此激动?

    ------

    ------

    “姐姐,你说少爷怎么会跑来县衙当先生了?他可是进士老爷呢,将来能当很大很大官的,跑来这小县衙里能有什么意思------”

    县衙外,子佩等得有些无聊,小嘴又忍不住巴拉巴拉个不停。把个子衿给烦得不行,忍不住瞪她道:“我说,你能不能给我安静会儿?”

    “不能!”

    子佩瑶鼻一皱,嘟起嘴儿道:“我都好久没见着少爷了,大概有七八、十来天了吧?咱们在城里也打听了有好几天,时间可不短呢------哎呀,你说少爷怎么还不出来呀?那些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少爷怎么可能会跑来这儿呢?哼,咱们一定是让他们给骗了------”

    “------”

    子衿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却听妹妹忽然喜道:“哎呀,少爷出来了!”

    “哈哈哈------”

    李谦爽朗的笑声传来,子衿抬头望去,见他容颜依旧,看起来却似乎比原先又消瘦了些,心中忍不住一阵阵的心疼。

    少爷一直都养尊处优的,打小儿就没吃过一点点苦,近来的日子想必是不太好过。若是------若是自己和妹妹能跟在他身边,想必就能让他少吃些苦头了,至少饮食起居也能照料着------

    “哇------少爷!”

    子佩一激动,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一下就朝李谦扑了过去。来到近前时又堪堪止住了身子,拉着他的衣袖哽咽道:“少爷,人家可算是见着你啦------”

    “傻丫头,哭什么呢?”

    李谦笑着抬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水,取笑道:“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和几年前一样喜欢哭鼻子,羞不羞啊你?哈哈------”

    扭头却见子衿也红了眼眶,眸中水雾氤氲,他不禁奇怪地道:“子衿,你怎么也和她一样了?莫不是受了妹妹的影响?”说着,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嗯,难怪人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少爷又取笑人家------”子佩不依道。

    “哈哈,活跃活跃气氛!走,咱们先进去再说。”

    当李谦领着两个丫鬟进县衙的时候,距此不远的通判厅里,宋忠刚刚迈步而出。随后,通判大人气急败坏地冲回了内宅,让人吊起自家儿子就是一顿猛抽------抽得还很有节奏感。

    “我让你逛青楼!”

    啪------

    “我让你喝花酒!”

    啪------

    “我让你给我惹麻烦!”

    啪------

    院子里,张通判每一声话落,紧接着便是一鞭子挥下,打得张复亨哀嚎不绝,皮开肉绽。围观的下人们更是看得心惊胆寒,两股战战,眼皮子猛跳不止------

    三府老爷发起飙来,连他自己都怕!

    “我让你算计本地乡绅,两榜进士头上都敢动土------”

    张通判又是骂了一句,皮鞭眼看就将落下,却听儿子惨嚎着飞快出声打断道:“爹爹饶命,爹爹饶命啊!孩儿是冤枉的,孩儿冤枉呐!”

    啪------

    又是一鞭子挥下,张复亨照例惨叫了一声,却见父亲停下问道:“你有何冤?”

    “------”张复亨觉得自己好亏,都已经喊出“冤枉”了,这一鞭仍是无法避免,自家老子也真是实在得让人汗颜------不过他也不敢耽搁,忙抢在下一鞭发动之前,出言自辩道:“爹,孩儿的确未曾对李谦------李大人做过什么出格之事,爹爹您可不能让人给骗了啊!”

    事实上,他直到现在都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没让这一顿鞭子给完全打懵。从父亲那一句话中,他能够察觉到,定然是昨天自己离开之后,李谦那边出了事儿------究竟哪个混账王八蛋!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好死不死地就在李谦头上“动土”了?

    张通判闻听此言,不觉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半晌才问道:“你是说,李检讨遇袭一事,并非是你所为?”

    张复亨瞪大了眼睛,怒道:“哪个狗杀才污蔑的我?!!”

    啪!

    又是一鞭子抽了过来,张通判怒斥道:“你给老子闭嘴!”

    心说,敢如此光明正大地痛骂锦衣卫,我看你小子是活腻歪了吧?真想骂的话,那也得是私底下骂,在心里暗暗唾骂------

    张通判此时已然察觉到,自己怕是上了宋忠的当了!

    试想,以锦衣卫的情报能力,有心想查的话,不可能查不出这等小事。宋忠却是有意将幕后凶手指向了自己的儿子,不消说,他这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越想越是感到心中烦躁不已,再望向自己儿子时,张通判不由得又是怒火中烧,又狠狠抽了他几记皮鞭,才算是暂消了几分火气。

    “哼,就会给老子惹祸!从今日起,禁足一月!”

    丢下一句话后,张通判便拂袖而去,身后的下人则赶紧上前解开了绑在木桩上的张公子。

    张复亨面色阴翳,手轻轻抚过身上的一处处鞭痕,每触碰到一次,都疼得他吸着冷气直哆嗦,却仍是咬牙切齿地骂道:“李谦------你给我等着!”

第058章 佳节将至

    “且说那孙大圣,于太上老君兜率宫的八卦炉中,历经了七七四十九日的三昧真火焚烤后,竟未化为灰烬,反倒是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当日,老君自以为事毕功成,赶到炼丹房命童子开炉取丹,不想甫一打开盖子,大圣竟是从炉中跃出,单腿一蹬,便踹到了他的八卦炉------”

    小私塾里,李谦绘声绘色,正讲着西游记里孙猴子练出火眼金睛的桥段。下方的王小胖子和祝振东俩人皆是听得津津有味,欣然神往,直恨不得把自己也丢进丹炉中炼上个七七四十九天,好拥有一双神奇的火眼金睛------

    这段时间,咸鱼兄祝振东也开始了旁听,这是他恳求了李谦好几次才得到的这么一个机会。他太渴望成才了,可惜以前没什么机会读书,因此也只有识文断字的水平。如今有幸跟在李师爷身边,自是想着要多学些知识,将来肯定能有大用。

    对此,李谦还真不好拒绝,反正也只是顺带着的事情,他爱听就听吧,能学多少就不是自己该关心的了,全看他自个儿的造化。

    “待到他大闹了一回兜率宫后,便径直一个筋斗翻到了南天门,口中大喝曰——嘚!玉帝老儿,纳命来!”

    啪------

    关键时刻,李谦突然一拍手中戒尺,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分厚道的笑容。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下方的俩人都很郁闷,祝振东身份低微,自是不敢在他面前造次。王小胖子可就不管那么多了,登时便是不满地嚷嚷道:“先生,你太坏了!每回都是在精彩之处停下,让人急得心痒痒,怪难受的!”

    李谦看看他,又看看祝振东,发现对方的神情也有些小幽怨,那小眼神都像是在对自己说——你这样会没朋友的!

    李谦心中大定,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含笑。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于是乎,李谦出声赶人了,摆摆手赶苍蝇似的道:“去去去!放学了放学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爱干嘛干嘛去,先生我要休息了!”

    王小胖登时就服了软,苦着一张圆嘟嘟的脸蛋哀求道:“夫子,您就再讲会儿吧!要不,您先讲讲论语,然后再讲故事?”

    “不行!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岂能平白蹉跎?快滚快滚,别打扰我休息!”李谦板起了脸道。

    “------”

    俩人怏怏地离开。不一会儿,就见王小胖又拿了根水火棍,从穿堂跑过,口中还在来来回回地不停呼喝着——嘚!玉帝老儿,纳命来!

    躺在院子里的李谦翻了个身,带动起摇椅一晃一晃的,人却没睁开眼,只双手合十,为小胖子默哀了三秒钟,复又开启了冬------咳,夏眠状态。

    今天的天气虽也炎热,好在树荫底下倒是凉快,不时有微风吹拂,所以李谦还没打算搬到房间里用冰块。毕竟那是整个县衙的东西,属于公共财产,衙里那几位老爷这个夏天都没怎么用过,自己肆意挥霍也不太好。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在李谦的耳边响起,由远及近。

    李谦翻回了身子,面对着来人,眼也没睁地便问道:“小祝啊,又有什么事儿?”

    “杨公子过来了。”

    “嗯,算算日子,也该过来了。”李谦闻言便坐了起来,高举手臂舒展了一下身子,懒洋洋地道:“让他进来吧。”

    杨清这等身份的人,又是李谦的好友,自然可以出入县衙无阻。唯独这后衙的知县官廨有专人把守,外人要事先经过通报,得到允许才能进来。

    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李谦才发现已是五月初四。

    自打那日被拒绝后,王知县便再也没和自己提过师爷之事,可能也是最近比较忙的原因,李谦倒也乐得清闲。

    而子衿和子佩俩人,在那天之后,便也让他打发回了西湖边上的桃花庵,毕竟县衙不是自己的地盘,身边带着两个服饰的丫鬟总不太方便。至于赵鹏------李谦压根儿就没将他放在心上。

    别看自家兄长寡言少语,平时也比较听媳妇的话,实则遇事时也是有些主意的。

    李谦对此十分笃定,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李孝是不可能会把他身边这对丫鬟给送出去的。因为早在自家嫂子过门前,俩丫头就已经进了李家,李谦自己则更是待她们亲如妹妹般,旁人或许还不太清楚她们在自己心中的份量,父兄俩人还是了解的。

    对于锦衣卫的情报能力,李谦也是不得不服的。

    那天在春风一笑楼里,宋忠那个老流氓在生理上得到充分的宣泄后,李谦便趁着他心情大好,提出了让他帮忙查幕后凶手的事情。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真凶不是张复亨,而是当日也在怡然居里的赵鹏。

    李谦倒也没觉得有多意外,也只是初闻时有些讶然罢了。若是他提前得知赵鹏当时也在场,哪怕是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得出此事很有可能是对方在背后算计自己,也只有赵鹏的出手,事情推论起来才会更加合理。

    不过宋忠让他别声张,只说事情包在自己的身上,会代他好好教训教训赵鹏的。李谦倒也乐得接受这样的安排,他可不认为自己的手段能比锦衣卫还要出色,既然有人乐意效劳,何乐而不为?

    反正自己下次再出行时,注意着些安全方面的问题就是了。

    这些时日里,整个县衙里人人都在忙碌,筹备着明日龙舟竞渡的一切事宜。独独李谦每天啥也不干------不对,他也教了两个时辰的书,尽管这里面还参杂了些水分。除此之外,便无所事事了。

    须臾功夫,月亮拱门后便出现了杨清的那张笑脸,然而让李谦感到有些惊讶的是,随他一道过来的还有沈天佑------这家伙,不是禁足三个月的吗?难道是因为最近表现良好,提前刑满释放了?

    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因为端阳佳节到了,禁足的沈天佑才能够出来放放风。李谦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封建社会的家庭,动不动就喜欢玩禁足那一套------

    ------

    ------

    在大明朝,端午是个盛大隆重的节日。

    这两日里,即便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都是可以出门游逛的,何况是被禁足的年轻公子哥?因此张复亨也和沈天佑一样,被父亲解了足禁,得以出来透透气儿。

    然而被禁足了半个月的他,在出来后的第一时间里,却是赶去了武林门码头。

    杭州作为省城,自是热闹繁华无比,商品货物种类齐全,也是各种盛会首选的举办地点,更是过节时最好的游玩之地。因此佳节将至,武林门码头远比平常还要繁忙许多,不时有外地的船舫到达,船上下来许多衣着华贵的男女老少,其中多是些儒生打扮的年轻士子。

    这些都不是张复亨要等的人,他要等的,其实是一艘来自江西的货船。

    那天提出斗诗被李谦拒绝后,张复亨仍然没有放弃这个打算------准确的说,是江西士林,还没放弃向浙江士林发起挑战的打算。

    说白了,张复亨也只是充当着先锋官的角色而已。只不过,他这个“素有诗才”的急先锋,硬是不知死活地挑战起了李谦那位被称为“桃花庵主”的杭州才子。

    本来按照那边的打算,是趁着端午节当日,阖府文人汇聚之时,向杭州士林发起挑战,比出个胜负来。这“以诗会友”之事倒也不算少见,文人们的比拼向来比较文雅,不需要头破血流,因此即便是官府都不好出面干预。

    张复亨却有着自己的打算,当日被拒绝后,他倒也没想过大肆张扬此事,造谣说李仲卿当着他的面自承不如------他还没赵鹏之流那般无耻,也不屑于使用谣言恶意中伤这样的小伎俩,那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他所想的,只是堂堂正正地战胜对手,如此而已。

    因此,他打算明日在众多文人面前,再次向李谦发起挑战。到了那时,李谦碍于脸面就不得不接受了,否则身败名裂也是他自己酿成的恶果,与他张复亨无关------

    别看张复亨为人嚣张跋扈,肚里其实也是有几分墨水的,所作诗词更是颇受赞誉。若非如此,他就不会如此狂妄地想要挑战一位两榜进士了。

    正想着时,远处的河面上出现了一艘大货船,张复亨一眼就认出那便是自己今日要等的船。船上,载着二十多名江西各府有名的文人骚客。

    这些人都是各府中的名宿大儒,在整个江西也是颇负盛名,绝非等闲之辈可比。因此年龄也要偏大一些,大都在四旬往上,最年轻的两位,看上去也有三十出头的年纪。

    他们这个年纪,的确是真正做到了诗词与时文并重的。毕竟该拿的功名都拿到手了,既然没有入仕为官,那么平日里除了研究研究学问,四处游学以外,还真就没别的事情可做了------

    待到那艘江西的船舸靠岸后,张复亨笑着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团团揖了个小半圈,向众人行起了晚辈之礼。

    “晚辈张复亨,见过诸位前辈------”

第059章 朱元璋说美人赋(上)

    夫子小院里,杨清和沈天佑俩人围在桌前,盯着上面那一方小小的成品香皂看个不停。这个伸手轻轻摸上一摸,那个凑上鼻子去闻一闻,稀罕的不得了。

    事实上,李谦早就做好了这块香皂,只是固化成品尚且需要经过一周的时间,所以直到今天,才将东西展示在他们的面前------

    制作香皂的过程,自然也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别看这东西说起来简单,真正动手操作起来可不容易。毕竟,这年代没有电脑可以度一度资料,李谦脑海中记得的只是一些简单的步骤及配料。光是几样简单的东西,植物油和水,以及氢氧化钠,都着实费了他不少功夫。

    这年代可没化学这门复杂的专业,关键李谦还是个半桶水,只大体知道生石灰加水就可以变成熟石灰,而草木灰则能够提炼出碱来------这当然是不够纯的。而这两样加起来,便可以代替氢氧化钠来使用了,至于用量多少就记不太清了,只能是大概大概着胡来一通------

    当一切准备就绪后,果然不出所料,生活狠狠地教训了他,第一次的实验以失败告终。

    李谦毫不气馁,觉得应该就是用量没把握好,才导致的皂化不够充分,于是再接再厉,又重新做了一次------很遗憾,他再一次失败了。

    没事,爱迪生发明电灯泡时,不是失败了很多次吗?据说他失败了有------几千还是上万次来着?反正是很多很多次!那么,自己这两次小小的挫折算什么?

    再来!

    直到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后,李谦才想起来,敢情这年代的度量衡和后世有些差别。所以,自己才会尝试了那么多次都仍然失败------

    大明朝的一两,可不等于五十克,而是后世的三十七克左右------这还不算,关键是没有克这么个单位,全是以锱铢来算的。成语“锱铢必较”,大抵便是这么来的了。

    明白了这一点后,李谦稍稍改动了一下配方,只经过了几次试验,当世最最最最最最完美的香皂就新鲜出炉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手工皂有热制、冷制两种做法,冷制法当然刺激性更小,也更温和些,效果比之热制皂要好上许多。只是制作程序也比较复杂,李谦回忆了许久都没能记全,因此才选了热制皂------当然,热制皂的优点就是成品更为快速,不需要像冷却等待一个多月的时间,且成本也要更低。

    李谦觉得,自己头一次如此认真的对待工作,必须要拿回足够的报酬才行。所以和杨清的合作上,自己必须是大股东,干最少的活儿,拿最多的分红------甚至是不干活,白拿钱。

    见他们那一副见猎心喜,却又小心翼翼的模样,李谦心中有些无语。

    这又不是什么宝贝!

    东西做出来,不就是拿来用的吗?这要搁在后世,也不过才三两块钱的价格而已,掉在地上都不一定有人会去捡------

    他上前一把抓起了那块不大的香皂,随后来到早就打好的一盆清水前,捧了把水打湿脸后,手在香皂上来回搓了几下,当场演示起了香皂洗脸。

    从头到尾,杨清和沈天佑俩人的视线就没离过他的脸部,心中难免对此有些将信将疑。这香皂------看上去是比较精美,可当真有胰子好用么?

    然而当李谦用帕子擦干了脸后,再转向他们时,俩人瞬间就惊呆了!

    ------

    ------

    李谦在春风一笑楼里闹出来的事情,其实很早便传到了京城,之后的事情就毫无悬念了。先是几位御史跳了出来,弹劾李谦品行败坏,认为圣上应降旨斥责,并收回天子墨宝。

    朱元璋的反应------准确的说是老朱没有反应。此次,这位铁腕君主居然少有的对此事保持了缄默,弹劾的那几道折子被留中不发了。

    如此态度,说奇怪也不奇怪,倒也在一些人的预料当中。

    举世皆知当今天子嫉恶如仇,早年曾严令禁止官员宿娼,也的的确确是从严管制过一段时间,甚至是连出入风月之所都不允许的。只是老朱后来发现这是男人的通病,此风也断然无法做到完全禁绝,才采取了一种十分诡异的默许态度------毕竟,真若较真的话,怕是满朝大半的官员都得打板子!

    别人不知道那些官员们的底细,锦衣卫却是不可能真不知道的。

    锦衣卫知道,朱元璋就一定也能知道!

    因此,如今只是在明面上说禁止,暗地里悄然放松了这方面的约束而已。这当然也有个前提,你风雅是你的事,关键是别让人抓到你流连烟街柳巷的把柄,再告到御前来,否则这事儿没完!

    可天下人,包括许多官员都不甚明了的是,朱元璋的骨子里是含有“护犊子”这么个元素的。他对外人可以杀伐果断,对待自己的亲人时,采用的却是完完全全的双重标准。旁的不说,单看他对二十多个儿子的宠溺,任由这些藩王们在封地上胡作非为,欺压百姓,便可窥知一二。

    没办法,朱元璋毕竟不是神,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又怎会不顾念亲情?

    其实不单是亲人,朱元璋对待自己的旧部也是十分不错的,立国后的封赏也并非是完全论功,而是根据派系来决定的。早先跟随他的旧将,其实有很多在战功上并不如后面来投的将领,封的爵位却大都比较高。

    例如当年渡江之战时,前来投奔的廖永忠等一干巢湖水师的将领,虽也有人封侯,却都排在了许多战功较为平庸的濠州旧将之后。而在历史上,朱元璋大肆诛杀斩除的将领及势力当中,也是独独留下了最早跟随他的濠州旧部,直到他这一朝终了。

    由此可见,是人就会有亲疏之别,朱元璋也不例外。什么淮西二十四将,那都是虚的,他真正信任的只是濠州旧部而已。

    这便是不让人奇怪的地方了,如今满朝皆知这位皇帝对李谦有惜才之意,又岂会轻易进行处置?只可惜,大多数人看不明白这一点,他们只看到了朱元璋残暴不仁的那一面。

    这只是朱元璋身上的一个小小缺陷而已,当然不能因此就认为,他会视国家法度于不顾。若是他听到的是李谦欺压百姓,横行乡里,贪污腐败的罪行的话,死罪也是免不了的。

    所以说,对于有惜才之心的朱元璋来说,李谦这个其实只能算是小节问题而已------尽管他不可能会公开表露出这样的态度,但他袒护李谦也是不争的事实。

    没有眼力劲儿的人,暂时还看不出这一点,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里,便有了更多弹劾的奏疏,被送到了老朱的龙书案上。

    对此,朱元璋一律留中不发,再次选择了沉默------

    这下御史言官们也有了火气,心说陛下您这态度不对呀,凭什么我们就不能宿娼,李谦公然违反了这条规定你却不闻不问,是何道理?

    于是乎,弹劾活动从最开始的御史言官们,开始演变成了满朝文武的参与。奏疏,如同雪片般飞向了朱元璋的寝殿------

    这回老朱不得不表态了,但他心里边想的却是——哟嗬,一个个还哦挺倔的嘛,反了天了你们!好,暂且就看看,哪个家伙的言辞最为激烈,先召进宫里来教育教育再说!

    于是,倒霉的家伙出现了,一位七品的监察御史被召到了君前。或者也可以说,是他有意把自己送到朱元璋的面前,才会写下那么一篇语气最为激烈的弹劾奏疏。

    此人名为李永锋,乃是通过荐举入朝,恩师是户部右侍郎傅友文------朱元璋曾一度罢停科举,因此朝中非科举入仕的官员数量,反而占据了多数,这也算是洪武朝堂的一大特色了。

    当日,李谦的事情传到京城时,傅友文下朝后在殿外的台阶上停了一停,李永锋便主动凑了上去。之后,俩人边走便随意闲聊了几句,便听对方似是有感而发地道:“李谦实非栋梁之才。”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他这个门生便勇敢地担任起了先锋官的角色,开始为恩师冲锋陷阵------

    乾清宫内,朱元璋身着一袭盘领的黄色常服,头戴一顶折角翼善冠,只这么一身不算华丽的装扮,天子威仪便已然尽显。尽管他脸上的皱纹依旧,鬓发也依然花白如雪,也丝毫不会坠其龙威。

    此刻,他正在批阅折子。

    下方的李御史行过礼后,却见他没有半点反应。一瞧这架势,就知道这是皇帝有意在给自己下马威了,只得跪在那儿低着头静静地等候。

    一刻钟过去了,朱元璋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根本就不知道他来了一样------

    半个时辰过去了,朱元璋仍然没反应,似乎早就忘了他还跪在下方------

    一个时辰过去了------

    朱元璋终于抬起了头,活动了一下酸软的脖子,目光却是看都不看下方一眼,只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回荡在殿中。

    “来了?起身吧。”

    “------谢陛下!”

    李御史依言起身,之后便恭恭敬敬地垂首静立在那儿,连头都没敢抬。不知为何,只要一听见那道威严的声音,他就感到心底一阵阵的发虚,直想打退堂鼓------

第060章 朱元璋说美人赋(下)

    朱元璋见他额头直冒汗,心中不禁暗暗冷笑,接着便出声道:“怎么?到了朕这儿就没话说了?还是你不善言谈,单只专攻于笔墨?”

    “------”

    御史李永锋咬了咬牙,鼓起了勇气拱手道:“回禀陛下,臣虽不善言谈,有些话却不得不说,辛未科进士,原翰林院检讨李谦公然违反律令,此乃藐视朝廷法度之举,其风不可长之------”

    朱元璋嘴角噙着一丝微微的冷笑,饶有兴趣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打量着他,似乎是在看一场非常有趣的表演般,静静地听完了他的长篇大论。

    然而当他好容易才陈述完毕,又总结了一番后,正打算来一句“恳请陛下圣裁”时,朱元璋却是开了口,截断了他后面的话。

    “李御史------”

    “臣在!”

    “朕近日看了一篇辞赋,却始终不解其意------”朱元璋扫了他一眼,声音平静地说道:“你,可否为朕解惑?”

    朱元璋虽然出身低微,却压根就不是个文盲。相反,他自学成才,无论是诗词还是文赋都有所涉猎,欣赏的水平还是有的,只是比不上文人们更会舞文弄墨罢了。

    李御史闻听此言,心下不觉暗暗感到奇怪。翰林院和国子监里有那么多饱学鸿儒,大能之辈,陛下为何独独向自己这么一个荐举出身的御史请教?

    “敢问陛下看的是何人所作之赋,此赋何名?”

    “司马相如,美人赋。”

    “美人------”李永锋登时呆立当场。

    朱元璋高坐殿上,神情默然,不怒自威的目光直直注视了他半晌,直到盯得这位垂首而立的御史头皮发麻,几欲跪倒在地时,才随意地摆了摆手。

    “既无法为朕解惑,你便下去吧。”

    ------

    ------

    待到出得殿外时,李永锋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虽则头顶是艳阳高照,可乾清宫里放置了好几台冰鉴,根本就不会出现热汗。

    无疑,李御史这是让皇帝给吓的不轻!

    这会儿可不比唐宋,国朝虽然优待士大夫,给予减免赋役等特权,却没有什么不杀文人士大夫及言事官的说法。在朱元璋这位铁腕君主的统治下,言官也是不敢胡乱说话的,以言治罪、以言杀头的事情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最为著名的就是廷杖制度------

    别看历史上的大明朝,曾有好几位皇帝被科道官员指着鼻子骂过,这在洪武一朝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谁敢指着朱元璋的鼻子骂一个试试?脑袋还要不要了?

    国朝初建时,朱元璋曾说过,“国家立三大府,中书总政事,都督掌军旅,御史掌纠察。朝廷纪纲尽系于此,而台之任尤清要”。

    这便是“三大府”的由来,初时职权颇重。但很快,老朱就反悔了------堂堂天子,岂能让大臣手握重臣,这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所以,老朱开始在君主集权的路上越走越远------

    洪武十三年,中书省的头头,即宰相胡惟庸被查出了有谋逆之心,趁着大案株连之际,中书省也被顺势废除了。同时,为防止军权的过分集中,大都督府也被一分为五,是为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

    三大府一下就干掉了两个,那么,独独御史台得以保留?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表面上看,御史台只是改成了“都察院”,班底都还在。实际上,狡猾的朱八八早已玩了一出釜底抽薪之计,分出了十三道监察御史来与都察院相抗衡。表面上看,十三道仍属都察院管辖,实则由皇权所直接统属。

    在如此强大的君主集权统治下,皇权可谓是达到了最高峰,言官又岂敢和天子对着干?至少,朱元璋还在位时,是没几个人敢忤逆圣意的。

    因此,乍一听到《美人赋》,李御史便全都明白了。

    这根本就是一种变相的袒护!

    美人赋说的是什么?

    这篇辞赋,大抵说的便是司马相如样貌俊俏,举止文雅不凡,游说梁国时,很受梁王的喜欢,这时却有人进献谗言,诽谤他好色。

    而司马相如则回应说,他年轻时的住所隔壁,就住了个大美女,因见他长得俊俏又有才华,有心想要自荐枕席,与他共度良宵。结果企盼了三年,司马相如都没有答应------大王你看,我司马相如要真是那等好色之徒,又怎会白白错过这么好的一次机会?

    所以结论就是,司马相如并不好色------

    而眼下,李谦的情况恰恰就是如此,那句“柳如烟,不过尔尔”早已传遍了江浙一带。那么,朱元璋特意点出了这篇辞赋,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了。

    因此便可以认定,李谦也是不好色的?

    至少朱元璋是这么认为的。在他看来,李谦在青楼闹事是真,不好色也不假,所以你们就别跑来我这儿瞎搅和了!

    当然,也只有朱元璋这样的皇帝,才能压得住满朝官员的弹劾了,换了别人恐怕早就慌了神,想不向臣子们妥协都难。

    “这下可好,事情让自己给办砸了!”

    李御史无奈地摇了摇头,之后便垂头丧气地出了宫城,径直往户部衙门行去。

    ------

    “这个李谦,祸事倒是越惹越大了------”

    殿内,李御史离开之后,朱元璋身子后靠着椅背沉吟良久,徒然间又喃喃自语道:“也罢,朕便再饶了你这一回,下不为例!”

    “传旨,宣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见驾。”

    “是!”

    宦官领命而去,朱元璋便让宫人侍候着换下了袍服,摘下了翼善冠,只着一身宽松的便袍,头系一条黄色的抹额,斜躺在了东阁的软塌上小憩。

    ------

    ------

    香皂生意,可以说是完全由李谦来主导的,尽管他并不打算参与生意的运营------当然,就连制作香皂这一环,他都没想过要插手其中。毕竟,一个人的制作量还远远达不到市场的供货需求,雇佣人手也就成了必不可少的生产手段。

    至于分成问题,他原本的打算,是采用简单粗暴的五五分成协议。不料当场提出后,杨清却是连连摇头,直言不敢占他那么大的便宜------

    一个不懂得让利的商贾,是做不成大买卖的,小聪明可不等于大智慧。太过精明,处处喜欢占人便宜的人,永远都无法成为豪商巨贾。

    显然,杨清是个很有远见的商人。

    他心中十分清楚,李谦手中的秘方才是香皂生意的关键,此外更重要的是其身份地位。哪怕是已经得到了完整的秘方,他一个小小商贾,都是不敢对李谦耍什么心眼的。

    因此,杨清的提议是三七分,李谦占大头。

    李谦对此有些不以为然。

    毕竟他是要做甩手掌柜的人,所有的事情都让对方一手包办,自己还分那么大的利润,难保不会造成俩人间的嫌隙------眼前或许不会,将来的事情却是谁都说不准的。

    亲兄弟,明算帐。前世,李谦就见过太多由于分利不均而反目成仇的例子,所以才想着尽量去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平心而论,杨清这样的朋友还是不错的,除了有点臭屁,长得太帅以外,似乎也没什么别的缺点了?因此,李谦并不希望俩人的关系恶化。

    结果俩人推来推去,谁都不愿占谁便宜,半天都没能将事情给定下来。正当他们相持不下时,沈天佑终于开口道:“我说,你们谁都不愿要这两成利,不若让给我如何?”

    俩人闻言皆是一愣,随即李谦心中一动,立马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

    “啊?”这回轮到沈天佑愕然了,他原本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其实玩笑的成分居多,并没想过李谦真会答应此事。

    杨清也是呆呆望着李谦,没想到对方真会如此干脆,两成利说送就送,竟是半点迟疑也无。目光转到沈天佑身上时,他才恍然大悟,这是双赢的局面啊!

    心中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按说,李谦应该是属于那种五谷不分,一心只知埋头苦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才对------怎么看起来,似乎比自己更有生意头脑?

    别看沈天佑和这桩生意扯不上半点关系,实际上,多了沈家这么一层关系,对他们的生意开展也是如虎添翼的------这年代,经商更讲究门路关系,后台越硬,做起事来就越是顺利,任何商贾都不会拒绝官方背景。官商官商,真正的大买卖,背后是不可能会没有权力支持的。

    这下可好,沈天佑直接让他们俩人给拖下水了。

    一位致仕的部堂高官,在地方上的能量自不必说。即便是在京城,报出沈部堂的名号,都能省却不少麻烦。可以说,李谦只这一招,就已经算是提前将销售路子给铺到了金陵------

    随即“三巨头”立契为证,香皂生意,也正式迈出了无比坚实的第一步。

    生意谈成,接下来自然是要喝酒庆祝的,几人商量一番,便将地点选在了西子湖畔。原因无他,只因那里有着闻名于世的西湖船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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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二十四年,大明立国之初。雄主治下,百业复兴,宇内渐呈一派繁荣盛景。这是一个异常繁忙的时代,上至天子,下至臣民,人人皆在忙碌。朱元璋忙着杀人,稳固皇权统治;朱允文忙着孝顺爷爷,争夺太孙之位;朱棣忙着掩饰自己的野心,觊觎皇帝宝座。锦衣卫忙着搞别人的黑材料,功臣们忙着看好大明小官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小官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小官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