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弹劾
安笙听郑妈妈说宋氏暂时接掌了管家权后,便知道宋氏打的什么主意了。
宋氏这是在谋求分家了。
从放走顾安雅,从顾安雅手中得到哪些“证据”,再到今日冷眼旁观沈氏与人争吵,都是她在为往后分家做准备。
宋氏这是想要借由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小事”,从徐氏那里获得更多的好处。
可是,她这么做,是真打算以后分了家就跟侯府撕破脸么?
安笙不知道宋氏到底怎么想的,她也并不太关心。
其实分家了也好,她也觉得永宁侯府该分家了,否则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偏都要抢那点儿有限的东西,早晚惹出祸来!
不过,这些跟她关系还真就不大。
她早晚要出嫁的。
且从她跟陆铮定了亲开始,外面对她的非议就没停止过,但只要林氏和陆铮不在意这些,她便也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总归不敢在她面前说罢了,背后说那些酸话,还不是因为嫉妒不甘,有什么可在意的!
......
年后大宴小宴不断,各家都在忙着宴请,倒是没人注意外面的动静。
正月初八开印,正式开始上朝了。
这一日,多是处理些年前积压的不甚重要的事务,年年如此,所以一般很轻松就过了,但今年却又有些不一样。
御史台弹劾瑞王的折子一出,举朝皆惊。
待听得弹劾内容,百官就更是震惊了。
御史台参奏瑞王心思狭隘,挟私报复,因瑞王妃一事被皇上训斥而记恨在心,故意让人散播护国公世子,宣武将军陆铮的谣言,意图毁坏其名声,以泄私愤。
这个指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皇上怎么看,天下臣民又怎么看。
其实京中的流言并不算多,不过,这次的流言有个蹊跷之处,就是多数只在士子中流传,倒是市井间传的很少。
但也不能说一点儿没有。
皇上原本以为今日不过就是议些琐事,意思意思就罢了,不想临要退朝了,御史台居然捅出来这么大个事。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惠帝几乎在听完御史奏报之后,便有些信了。
瑞王确实不是个大度能容的,但这本不要紧,谁人一点儿脾气没有?
又不是人人都是大圣人!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御史说瑞王因为被自己处罚而怀恨在心。
老子罚儿子,本是天经地义的,但儿子若是怀恨在心,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惠帝纵容瑞王这个长子不假,但也不会容许他爬到自己头上去,于是乎,便沉着脸叫出瑞王,问他:“瑞王,御史台参你挟私报复,你认是不认。”
瑞王当然不会认,于是立即躬身叫冤,“父皇明鉴,儿臣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惠帝因为瑞王答得斩钉截铁,面色稍稍好看了些,但到底还是心存怀疑,所以又问:“那他们说你因为朕的处罚而怀恨在心,你又怎么说呢?”
瑞王再傻也知道这话绝对不能承认,所以当即便道:“这是污蔑!父皇,儿臣岂会因您教诲记恨于心呢,能得您圣训,乃儿臣之福,儿臣一直谨记父皇教诲啊!”
惠帝听了这番话,面色稍霁。
他也觉得瑞王不至于这么糊涂。
他教训他,也是为了他好,他怎么能不领情呢?
这么想着,惠帝便觉得御史台的御史们有些小题大做,不免有几分不喜。
要是他真一时糊涂,信了这些御史的话,岂不又要跟儿子产生罅隙?
但御史们有风闻奏事之权,本就不必一定拿到证据才能弹劾奏报,所以他即便心中不快却也不好说什么。
但却也没有再议事的心情了,于是便叫了退朝。
......
皇上叫了退朝,百官们自然是要三呼万岁送皇上离开。
待到皇上走后,百官们才纷纷从殿内出来,有差事的自去办差坐衙,没差事的也要回府去。
瑞王因被御史弹劾,从皇上走后脸色就一直很不好看,等出了大殿,就直奔着陆铮去了。
“陆将军好胆魄!”瑞王这话说的毫不客气,脸色也十分凶恶。
陆铮却面色如常,丝毫没有被他吓到,只淡淡地看了瑞王一眼,不卑不亢地答说:“王爷这话下官听不懂。”
瑞王闻言不禁一声冷笑,也是没畏惧,直接就挑明了说道:“听不懂?本王看你是太懂了,才敢撺掇人告本王的状,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敢诬告本王!”
瑞王是以为,御史台弹劾他,是陆铮授意的。
毕竟这是替陆铮鸣冤么,别人哪有这个闲心思去安排这种事。
他也是不怕陆铮,所以这话说的才毫不客气。
当然陆铮也并不怕他,听他这样说,便也道:“王爷这话可有什么证据,若无证据,王爷这可才是实打实地污蔑!”
“你!”瑞王何时见过陆铮这样伶牙俐齿,一时间被气的不知说什么是好,只能指着陆铮干瞪眼。
陆铮也无所畏惧地回视着他。
周围人见他二人互不相让地对峙,都不敢朝前,生怕受了牵连,一个个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才好。
这时候,却是兵部尚书汪德蒲走过来,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僵局。
汪德蒲过来之后,先跟陆铮点头示意了下,然后才对瑞王道:“王爷,老臣有些话想跟王爷说,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汪德蒲是瑞王的外孙,他这样客气,又是当着外人的面,瑞王自然不好打他的脸。
正好也是不知道怎么说陆铮好,便顺势应了汪德蒲的话,跟汪德蒲一道先离开了。
只是临走之前,却还狠狠地瞪了陆铮一眼,那一眼中,满是警告。
陆铮见了,却是毫无波动。
瑞王这会儿还有能耐跟他吹胡子瞪眼睛,过会儿可就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气势了。
......
惠帝叫了退朝,却不能真的诸事不理,所以还是要去御书房处理政事。
结果刚到御书房,便听宫人来报,说礼部郎官赵蔚和右相前来求见。
右相来御书房求见自己,惠帝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但礼部郎官赵蔚,怎么倒也一块儿来了呢?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家事国事?
这二人一个是当朝宰辅,一个是礼部中的小小郎官,官阶相差如此悬殊,怎么会有了联系呢?
倒也不是惠帝真就这么多疑,只是赵蔚一个礼部小小郎官,若无人引领,或者没有他的召见,是根本不可能来到御书房前求见的。
可他之前并未听说右相跟赵蔚有什么来往啊。
难道说,这个赵蔚有什么奇特之处不成?
赵蔚......赵蔚......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惠帝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礼部郎官赵蔚,乃是去岁春闱殿试后自己钦点的新科榜眼,后又亲自指派去了礼部做事的,这就不怪他觉得赵蔚的名字耳熟了。
可礼部似乎并不算是右相管辖范围吧?
那赵蔚怎么会跟着右相一道来求见自己呢?
想来想去,惠帝都觉得想不通,便将二人一起召进来了。
片刻后,右相与赵蔚一前一后进了御书房。
这还是赵蔚第一次有幸进到御书房内,可是,他此刻却全无高兴得意的感觉,只觉得口舌发苦,手脚发软。
那日他被陆铮等押送去见了太子,太子倒是并未怎么为难他,只将利害关系摆了出来,问他愿不愿意告发瑞王。
尽管太子询问的还算客气,可赵蔚又哪里敢不答应?
就这么着,便有了他今日跟随右相前来御书房求见的这一幕。
他原本还心存着侥幸,以为皇上日理万机,不会见他这个小小的礼部郎官,哪成想,皇上还真就见了!
待进入御书房,赵蔚便什么侥幸都没有了。
赵蔚随着右相一道拜见了惠帝,没有惠帝允许,他连头也没敢抬,只伏在地上,微微发着抖。
惠帝也没理他,只问右相:“相爷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说着,惠帝又意有所指地看了下方的赵蔚一眼。
刚下了朝,右相便带着赵蔚过来了,要说不是有什么事,他是不信的,只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右相却像是没看到惠帝这一眼似的,闻言只恭敬答说:“启禀皇上,老臣确实有要事相报。”
惠帝见右相直接认了,不由眯了眯双眼,又问:“那方才朝堂之上,相爷缘何不说,难道,是什么不能在朝堂上说的事么?”
右相大概没想到惠帝会这样问,稍稍怔了一下,随即又躬身答说:“皇上圣明,此事确实乃老臣一己之愚见,老臣听闻一件事,觉得实在不适合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来,故而特先来请示陛下,请陛下圣裁。”
“哦,是什么事,相爷不妨说说。”惠帝摩挲了一下手边的白玉镇纸,又问。
右相并未抬头,只声音越发恭敬了:“回禀皇上,是这么回事......老臣得到礼部赵大人相求,说受人胁迫做了错事,心内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特寻到老臣,想讨个主意,老臣见他悔过之心颇诚,便多问了几句,哪知这一问之下,竟牵扯出了瑞王殿下,故老臣不敢轻忽,立即便带着赵大人来求见皇上了,以老臣愚见,赵大人所言之事,既可算是国事,却又可算是皇上家事,故而老臣不敢乱拿主意,只得来讨陛下的圣裁。”
“瑞王?!”惠帝听到右相提及瑞王,眉心便忍不住皱了起来。
怎么又扯到了瑞王?
右相闻言抬头看了惠帝一眼,尔后又躬身答说:“具体的,还请陛下听赵大人一言。”
惠帝听了右相这话,皱着眉头看了赵蔚好一会儿,才道:“既如此,那赵大人便说说罢。”
他这一声,可比方才跟右相说话时候威严多了,赵蔚吓得身子不由伏得更低,连咽了两次唾沫,才开口回话。
等到开了口,说了第一个字之后,赵蔚反倒是镇定了一些,声音也没有抖得那么厉害了。
大抵是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他便照着太子的交代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随着赵蔚的叙述,惠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御书房内除了赵蔚的声音,便再也没有其他动静了,如此便愈发显得赵蔚的声音清晰无比地......颤抖着......
其实赵蔚替瑞王做事时间还不长,只是最近才得见瑞王,接了这么个差事,不想差事还没办好,就被陆铮他们抓了个现行,后又半逼半迫地来到惠帝面前揭发瑞王,倒也有几分可怜。
只是,有句话说得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要不是赵蔚自己贪慕荣华,又怎会将自己陷入今天这般境地呢?
此事之后,赵蔚的仕途,怕是艰难了。
好一些外放出去另寻出路,差一些的话,在京中做个无名小官,一辈子到老,最差的......大概就是因为此事失去功名和官位了。
可以说,不管哪一种,都与赵蔚当初所求相去甚远。
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
惠帝听完了赵蔚的话,久久没有出声,其他人也没有打搅他。
大家都明白,惠帝需要时间想一想。
毕竟这事牵扯到朝中要员,又牵扯到他自己的儿子,是得好好思量思量才行。
惠帝这一想,就想了足足有一刻钟之久。
赵蔚跪的两腿发麻,后背的衣裳都被汗湿透了,有些发痒,他却不敢乱动。
他的生死就掌握在惠帝的一念之间,若是这会儿再惹惠帝不快,他怕就真是没有活路了。
赵蔚没敢替自己喊冤,这也是太子特地交代的,说他若是这样也只会引来惠帝更多的厌恶,因而,他只是伏地跪着不动。
事实证明,在揣度圣意这件事情上头,瑞王不如太子良多。
因为赵蔚没有哭喊着替自己鸣冤求饶,惠帝确实也那么不待见他,再加上右相也在,他也不好十分迁怒赵蔚,因而倒是没将心里的火都撒在赵蔚身上。
但到底也不是一点儿都不迁怒的。
赵蔚前来告发瑞王,可以说是忠君,但却也可以说是背信弃义,加之他状告的又是自己的儿子,惠帝会喜欢就怪了。
不过,惠帝思索良久,倒是并未先发作赵蔚,而是又问右相:“相爷以为,此事算是朕的家事么?”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处置
右相大概早料到惠帝会有此一问,因而闻言并不慌忙,只躬身答说:“臣私以为,算是。”
惠帝听到右相这样说,脸色稍稍好看了点儿,继而赞道:“爱卿知朕心意啊。”
他明白,右相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因为想要替他保全面子罢了,不然大可以让赵蔚当着百官的面,直接将这事捅出去。
到底是两朝元老,就是比一般人明事理。
这么想着,惠帝对右相的赞赏和信任便不由更深了一些。
要知道,右相的嫡长孙女可是嫁给太子为妃的,太子与瑞王私下有争斗,他当然不可能一点儿都不知道,现如今这么好的帮着太子打压瑞王的机会,右相都没有假公济私,擅自利用,而是悄悄地带着人来见了自己,足可见其人品贵重,实乃忠君爱国之良臣啊!
右相被惠帝夸了,却并不居功,反而显得有些忧心忡忡:“老臣也是不敢自己拿主意,毕竟此事牵涉到瑞王爷,这一个闹不好,便是有损皇家颜面的事......”
惠帝听到右相这样说,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又有些咬牙地骂着瑞王:“这个孽障,实在不争气,让相爷跟着操心了,唉。”
右相自然不敢应这个话,于是忙道:“皇上折煞老臣了,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老臣不过做了分内之事,至于这件事要如何论处,还是要皇上圣裁才是,今日御史台的折子,老臣......”
御史台的主事乃右相之子,今早弹劾瑞王的折子,他必然也是知道的,右相这会儿提起这个,未尝没有想要替儿子说话的意思。
只不过,没说的那么清楚明白就是了。
但听话听音儿么,惠帝也远不至于糊涂到,连右相的未尽之言都听不明白的地步。
右相帮自己保全了面子,惠帝自然也要给右相一个顺水人情,这也是君王与臣子之间的制衡之道。
因而,惠帝便叹息道:“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相爷也辛苦了,你不必多说,朕都懂,放心,朕心中清明着呢,断不会无故迁怒的。”
“陛下圣明。”右相适时地又恭维了一句。
惠帝笑着摆了摆手。
一时间,君臣二人之间分外和谐,这就苦了独自跪在那里的赵蔚了。
惠帝越是不理会他,他心里就越没底,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
惠帝跟右相你来我往的说了一阵,像是才记起还有赵蔚这么个人跪着似的,忽然开口问他:“赵蔚,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吗。”
惠帝的声音很是威严,赵蔚本就害怕,再听见他这声音就更是吓得忍不住浑身发抖了。
不过,倒还是强撑着回话道:“臣,臣知道。”
惠帝闻言双眼又眯了眯,尔后又问:“你知道!哼,你说你受了瑞王胁迫才听命于他,既如此,而今又为何来朕面前告发他呢!”
“臣,臣心内不安......太,太过惶恐......”
赵蔚确实是惶恐的,也害怕,他怕惠帝雷霆之怒下,会一怒杀了他,更怕累及家人,可他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惠帝冷眼瞧了赵蔚一会儿,忽然对常亭道:“将他先押下去,再将瑞王召进来,朕要亲自问他!”
常公公当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于是立即躬身应了声是,然后招了御前侍卫进来,让他们将赵蔚带下去。
赵蔚被御前侍卫拖着,再也忍不住求起饶来:“皇上,皇上饶命啊,臣真的是一时糊涂,求皇上给臣一个改过的机会啊皇上!”
惠帝被赵蔚的声音吵得头疼,指着御前侍卫道:“堵上他的嘴!”
御前侍卫得令,哪敢再叫赵蔚喊出声来,于是忙捂住赵蔚的嘴巴,将人带下去了。
这时候,右相便也十分有眼色地提出了告退。
惠帝并未挽留,叫他也下去了。
......
散朝之后,瑞王与陆铮不欢而散,被汪德蒲叫走说话,结果,这边刚说了个囫囵,那边惠帝的旨意就到了,让瑞王去御书房觐见。
瑞王原本并不在意,但此刻听见内侍传旨,心里却也有些没底了。
汪德蒲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还想从内侍那里套些话,不想来传旨的内侍什么也不知道,是以一点儿内情没问出来。
瑞王这才有些慌了,拉着汪德蒲的袖子早没了方才的不耐,“外祖,怎么办,父皇是不是相信那些御史的话了?”
原本他也是很笃定的,可这会儿却没那么确定了。
万一皇上真信了“小人谗言”,怪罪于他,怎么办?
汪德蒲被瑞王揪着袖子,心内是暗骂不已,但面上却少不得要先安抚慌乱的瑞王:“王爷且稍安勿躁,就算皇上真信了那些御史的话,也不至于重罚您,您且瞧着,看着皇上脸色不好的话,不如先行认错,就说自己被皇上处罚了心有不甘,又气自己不争气,便一时糊涂做错了事,请皇上原谅,您且先去,臣这里立刻便叫人给贵妃娘娘送信儿,让贵妃娘娘去帮衬着您。”
他没有皇上召见,是不能跟着过去的,尤其在眼下这种时候,他就更是不能牵扯进去了,否则若真有什么事,都没人能替瑞王奔走。
瑞王这会儿倒是没了主意,也肯听汪德蒲安排了,听到汪德蒲叫他认错,便点头答应了。
瑞王一走,汪德蒲便找了个相熟的内侍,让他去昭阳宫传话,让荣贵妃看着帮瑞王开脱一二,尔后自己这里又忙着约见了几个派系下的官员,商讨若瑞王受罚,该如何帮瑞王求情的事。
汪德蒲这里奔走忙碌,陆铮他们那边倒是毫无动静,似乎并不知道宫里出了什么事似的。
......
凤仪宫。
太子妃如今身怀有孕,皇后便免了她常来请安,只叫偶尔过来坐坐。
今儿是开朝的头一日,太子上朝去了,太子妃便到皇后这里来小坐,顺道请安。
婆媳俩这厢正说着话呢,便有宫人进来找皇后回话,说的正是荣贵妃那里的动静。
皇后听罢微微一笑,跟太子妃说:“看来有些人是坐不住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变化
太子妃自然明白皇后说的是谁,闻言也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说:“哪里是人人都像母后这般沉得住气呢,贵妃娘娘爱子心切,听闻爱子闯了祸,担心爱子会受罚,自然坐不住了。”
太子妃哪里是真心夸奖荣贵妃爱子心切,不过嘲讽得不明显罢了。
皇后闻言也是一笑,嗔她:“难为你看得通透。”
太子妃被夸奖了却也不见得意,温温一笑道:“都是母后教得好。”
皇后闻言笑了笑,然后不再说荣贵妃,转而问起了太子妃腹中胎儿。
太子妃的身孕如今已经两个多月,还算不得特别稳当的时候,不过毕竟过了最不稳的头一个月,听皇后问及腹中胎儿,太子妃面上神色不由越发柔和,手抚上腹间,面上也带出了初为人母的慈和喜悦。
“一切都好,劳烦母后惦记了。”
这是自己亲生儿子的头一个孩子,皇后自然惦记,听太子妃说一切都好,也是高兴,又传授了太子妃诸多孕中需要注意的事情。
太子妃在皇后面前一向恭顺,加上皇后是传授她育儿经,便更是听得认真,婆媳俩一个说一个听,气氛格外的和谐。
然而御书房那边,气氛就远没有凤仪宫这里这般和谐了。
......
瑞王突然被传召来御书房,心中本就没底,再加上多少有几分心虚,所以见了惠帝之后,难免有些紧张。
而惠帝一看他这副样子,就更是认定了赵蔚所言不虚,不免更加生气。
往常瞧着这个儿子也是好的,如今怎么就这样了呢?
惠帝不明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怎么他好好地儿子,现在就这么糊涂了?
正这么想着呢,便有内侍来报,说荣贵妃来了,要求见他。
惠帝一听这话,脸立刻就黑了。
好啊,他就说好好地儿子怎么变得这么不中用,原来是慈母多败儿!
他这里才将瑞王叫来,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呢,荣贵妃就来了,看来他身边也不清净啊!
惠帝生气,脸色就更难看了,再看瑞王颇有些畏缩的样子,不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瑞王喝道:“孽子,你给朕跪下!”
瑞王被惠帝这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跪了下去。
但等跪下去了,却又委屈,“父皇,儿臣怎么了,您为何如此疾言厉色!”
“朕疾言厉色?!”惠帝给瑞王的话气得哈了一声,指着瑞王骂道,“你也不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但凡你争点儿气,朕能这么对你么!”
瑞王觉得委屈,梗着脖子不肯认,“儿臣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父皇明白告知!”
惠帝一见瑞王这个态度,就更生气了,左右看了看,抄起手边的白玉镇纸就朝瑞王扔了过去。
瑞王一见这么个大凶器朝自己扔过来了,哪里肯老老实实等着挨砸,于是立马躲了过去。
而瑞王这一躲,惠帝便更生气了,一时间也顾不上君王威严仪态了,抓起手边的东西,也不管到底是什么,便一股脑朝瑞王扔了过去。
一边扔还一边骂:“逆子,你还敢躲!”
瑞王心说我不躲难道白白等着挨打,我又不是傻子!
......
御书房外,等候传召的荣贵妃听见里面的动静,不由更加着急。
可没有惠帝允许,她一个宫妃,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御书房的,今儿若是硬闯进去,只怕还要起反作用。
但听到里面传出的咒骂声和不知什么碎裂的声音,荣贵妃又哪里能等得住,只得又催促守门的小太监再进去通报。
可方才进去通传的太监才得了训斥,眼下其他太监又哪里肯再给她通传?
但荣贵妃毕竟是主子,不好得罪,因而守门的内侍也只好苦着脸求道:“哎呦,贵妃娘娘哎,算奴才求您了,您就可怜可怜奴才们吧,皇上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奴才们纵然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会儿进去触怒龙颜哪。”
荣贵妃未尝不知道这个时候进去会惹得皇上更加生气,但明知道儿子在里面受皇上责骂,她又岂能不着急呢?
最后,还是烟若看情势不对,小声劝道:“娘娘,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皇上的脾气,您最是知道的,只怕您这会儿过来,反倒对殿下不好。”
烟若是荣贵妃的心腹女官,最得信任,她的话,荣贵妃还是能听进去一些的。
更何况烟若说的这些,她自己也不是不明白,不过当局者迷,不甘心罢了。
但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
说到底,她总没胆子真惹怒皇上,于是只好先离开了。
守门的内侍们见她走了,也是个个都悄悄松了口气。
这位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没的再迁怒他们,人家是主子,他们是奴才,说破天去也没用。
......
瑞王的处罚很快下来了。
还是闭门思过。
只不过,这一次的闭门思过,跟往常有些不同。
皇上夺了瑞王手头的差事,这可算是夺权了,这惩罚确实不算轻。
毕竟如今成年的皇子也只有瑞王和太子,所以,在六部做事的,也只有他们二人而已,这下瑞王被夺了差事,那六部之中,可就只有太子一个皇子参与主事了......
前几次,瑞王被罚闭门思过,并未引起百官多大议论,但这一次,动静可着实不小。
所有人都在看着太子的反应。
然而在这个时候,太子行事却愈发低调了起来,甚至很少会见朝官。
惠帝倒是对太子此番行事颇为满意的样子,十一那日的朝会上,还夸了太子一句。
太子愈发谦逊,面对惠帝的夸赞不骄不躁,对惠帝也愈发恭敬起来。
转眼元夕灯会便要到来,往年这事都是交给瑞王主理的,可今年瑞王在闭门思过,这差事便落到了太子头上。
只是普云大师去世才不久,太后身子也有些不好,是以惠帝并无多少玩乐的心思,便下令今年灯会一切从简。
太子深知惠帝的心思,自然处处照着惠帝心意行事,这样一来,惠帝对太子便更是满意了。
朝中的风向,也因此隐隐有了变化......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不利主水
转眼便到了正月十四,年节走近尾声。
虽说惠帝下令今年灯会一切从简,但十五灯会毕竟是盛事,每年这几日都是京都最热闹的时候,从正月十三开始,各处便挂起了花灯,灯会的热闹已经可窥一斑。
不过,今年因为有惠帝明旨,所以各大世家的灯棚便不如往年隆重,倒是那一条花灯街未受什么影响,仍旧如往年一般流光溢彩,热闹纷呈。
花灯节这日,顾家那位一直称病不出的侯夫人赵氏,终于“病愈了”,可以出门了。
大概是这一次关的太久,这赵氏竟也学会了低头,不再处处拔尖儿要强,老老实实地听永宁侯顾麟的安排,不敢乱来。
只是,即便赵氏出来了,却依旧掩盖不了大房人丁寥落的事实。
放眼一看,大房居然只有一个赵氏和世子夫人能出门去赏灯。
想到自己几个女儿,顾麟难得有了几分寂寥伤怀。
昨儿他去了一趟玉笙居,原是想让安笙一道出去赏灯的,但是却没见到安笙的面,想到皇上和太后的旨意,到底没敢勉强,只得又灰心丧气地走了。
也是到此时他才惊觉,自己原本好好的家,居然变成了现在这样。
顾麟没有出门赏灯的心情,大房便只有赵氏跟世子夫人婆媳俩出去,二房和三房人倒是齐全,但奈何这几房人现在是互相看不顺眼,所以也并不想一道赏灯,因而出门不久后,便各自散了,去寻自己相熟的人了。
陆家因有丧事,所以今年并未设灯棚,林氏更是门也没出,只三房夫人蒋氏带着年纪稍小的两个孩子出门赏了回灯。
陆铮和陆文他们几个因领着差事,自然也是忙碌,都没什么逛灯会的心思。
......
百姓们倒是不知贵人们都有什么愁事,兀自玩的高兴。
花灯街、夜市这两处地方更是人满为患,热闹非凡。
太子领了统管灯会的差事,自然各处都要小心。
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尹还有顺天尹在职的差役几乎都被散了出去,就是为了防备有什么意外出现。
每年灯会,丢孩子的,姑娘家被拐的事情屡见不鲜,更有甚者,有些心怀不轨的人趁着热闹寻隙生事也不是没有的。
不是太子一定要这么谨慎,只是往年这差事都是瑞王的,如今落到他头上,他总要防备瑞王和他那些党羽借机生事,陷害自己。
好在有陆铮几个帮着他,他手中倒也不缺人用。
只是还是需要处处小心罢了。
陆铮刚巡查了一圈,过来请见太子,太子便问他:“各处可都安稳?”
陆铮闻言立即回道:“殿下放心,各处都还安稳,臣已经在最容易出事的几处都加派了人手,几个码头那边都留了臣的亲卫。”
太子闻言嗯了一声,赞许道:“你办事孤自然放心,只是......”
也说不好为什么,太子这一晚上心总是放不下来。
按说他们已经将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地方都小心了,不该有什么问题才是,可他就是有些心神不宁,却说不好为什么。
陆铮见太子欲言又止,便问:“殿下可是有什么顾虑?”
太子听到陆铮这样问,想了想,便也没有瞒他,将人又招近了些,然后道:“不瞒你说,孤这心里总是不安,也说不好为什么,总觉得会出事似的?”
太子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更加不会危言耸听,陆铮还甚少看到他这样不确定,便也上了心,低声问说:“殿下可是觉得哪里特别不妥吗?”
他并不迷信直觉,但也不是对此完全不相信,毕竟直觉这个东西,还真就是说不好的。
有些人,也许天生就对某些事情感知比较敏锐也说不定。
太子听了陆铮的问询,想了好一会儿,才又道:“孤心内不安,这样,你亲自去平湖那一带看着,今日临出门前,孤曾卜过一卦,卦象显示不利主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陆铮听出太子口气中的不确定,但却并未反驳,而是恭声应了下来。
......
花灯会历来有放河灯赏河灯的旧俗,所以不说太子交代,陆铮也是着重防备这几处,现在太子又特地交代了,他自然更加上心,便亲自往平湖码头去了。
守在平湖码头的,乃是周应。
周应见陆铮亲自过来了,不免有些惊讶,随即便敛了神色,走向陆铮,抱拳行礼道:“将军。”
陆铮嗯了一声,转头看向平湖上的灯海舟群,低声问周应:“可有什么不对?”
周应乃是陆铮的亲卫首领,最得陆铮信任,所以他守着的自然是最为要紧的一处,听陆铮问他可有什么不对,便立即答说:“属下一直看着,目前并未发现什么不对。”
他跟着陆铮已久,并不是喜欢大话诳语的性子,这一点,倒是跟陆铮十分相像。
陆铮也知道周应的能耐,对他也是信任,听见他这么说,便没再多问,只吩咐道:“加紧巡防,不要轻忽。”
“是,将军。”周应闻言立即颔首应下。
转头见陆铮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朝他暂待的地方去了,不免也有几分惊异。
但他跟着陆铮已久,纵心头有几分疑惑,陆铮没说,他便也没多问,只沉默随着陆铮一道过去了。
这平湖河灯也是颇负盛名了,每年正月十五,十里河灯的盛景都引得无数游人来看。
陆铮站在河岸不远处,遥望着这繁华盛景,一张刀削斧凿般的俊脸却冷硬地仿佛没多少温度。
在京中,周应很少见到陆铮这么严肃的时候,一时间也有些被唬住了,提着心不敢放下去。
......
时辰渐渐晚了,平湖上却依旧热闹,笑语不断,戌时正,烟火大会正式开始,京城上下就更是热闹了。
各式的烟花爆竹一响,方才的喧闹笑语声便有些不明显了。
陆铮却全无欣赏烟火表演的兴致,两只眼睛不错珠地紧盯着河面,不敢放松。
受他感染,周应也没敢错神。
而就在这时,一直平静的平湖之上,却忽然起了火光!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关外话”
湖面上突然起了火光,周应脸色立即就变了。
他才跟陆铮说各处都没什么问题,转眼就起火了,这可不仅仅是打脸这么简单!
然而陆铮却没心思追责周应,而是立即吩咐他道:“赶紧召集人手,过去看看。”
周应不敢耽搁,忙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召集人手去了。
......
今晚来游湖赏灯的人着实不少,湖心突然起了火光,接连又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四周乱作一团,数条轻舟画舫撞到一处,又接连传出几道落水声。
陆铮和周应靠近火后,见到的就是一片乱象。
湖里下饺子似的飘了很多人,大多是各家的随扈,赶着救自家主子的,还有少部分是在湖上巡查的卫兵。
然而陆铮和周应却顾不上管这些,留下人手照看这边,他们俩便飞奔去了先前起火的大船。
能用这么大的船的,必然非富即贵,突然起火,必有问题。
果不其然,等陆铮和周应上了船,就见船上有尸体横陈,大都死于刀伤,身着一样的服侍,应是船主家里的下人。
船已经被烧毁大半,不好进去查看,好在周围水中有不少穿着跟船上死去的家丁一样服饰的人。
陆铮跟周应抢在船被烧毁前快速搜了一遍,跳上来接应他们的小舟,让属下将落水的家丁提上来一两个,先问话。
小舟上只有他跟周应还有一个撑船的属下,其余人手都散出去救人了。
二月里的天,湖水才刚解冻,还冷着呢,又是大晚上的,这会儿落水,可真是冻死个人。
被提上来的家丁冻得浑身发颤,嘴唇抖得根本语不成句。
陆铮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解下自己的大氅朝二人扔了过去。
周应见状,也忙解下自己的披风给那两个家丁。
出来的匆忙,这小舟上又没有能取暖的东西,也只能先这样了。
有了大氅保暖,两个家丁一会儿之后,终于能说出话来了。
陆铮没功夫等他们缓神,立即便问:“怎么回事。”
两个家丁见他气势逼人,知道怕是什么大官,见他问话自然不敢不答,于是便哆哆嗦嗦地将情况说了一下。
情况说来倒也简单,就是他们家的船好好地走着走着,便忽然从水底下冒出来几个黑衣人,上了船便是放火杀人,他们家老爷已经遇害了,其他人大都跳了水,少数几个家丁死在了那些黑衣人刀下。
情况说起来确实不复杂,但那几个黑衣人的身份,可就难说了。
“那些黑衣人呢?”陆铮沉吟了一会儿,又问。
两个家丁闻言一脸茫然地摇摇头,说不知去向。
他们见势不好,只得跳了水,哪里还能顾得上那些黑衣人去了哪里,只想着保命才是真的。
陆铮见两个家丁说不出什么,浓眉不由皱的更紧。
什么都问不出来,可是不妙。
这必是一场有谋划的刺杀,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这人到底是不是瑞王和瑞王派系下派来的,却不好说。
陆铮想了一会儿,又问那二人:“你们是哪家的?”
两个家丁闻言立即将主人的身份说了。
陆铮听后仔细想了想,发现对这个名字并无印象,倒是周应知道,遂同他说:“将军,是城南的刘员外,家里开布庄的,生意做得倒还不错。”
陆铮听完周应的话,就更觉得不对劲了。
一个员外,就算生意做得大些,也断不至于让人在元夕夜大费周章的刺杀吧?
“你们老爷平时可有什么仇家,或者近期可得罪过什么人?”这是最有可能的可能,陆铮不常问案,但浅显的推测还是会的。
谁知那两个家丁闻言齐齐摇头,都说他们老爷平日乐善好施,没什么仇家。
不过......
“不过什么?”陆铮盯着其中一个有些欲言又止的家丁。
那家丁被他这么一盯,吓得忙缩起了脖子,颤声道:“就是我们老爷有些.....有些好色,今晚,也是包了船带着花娘来游湖赏灯的......”
家丁话音刚落,陆铮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嘤嘤啼哭,拧眉转头一看,果然见几个浓妆女子被人从水中救起来,浑身都湿透了,妆自然也花了,不过看那模样确实不像良家女子。
但几个花娘,还不至于到了要人命的地步吧?
正想着呢,就听另一个家丁忽然道:“大人,小的,小的突然想起有个不对的地方。”
“快说!”不待陆铮发话,周应便催促道。
那家丁被周应催促着,也不敢耽搁,忙道:“小的跳水之前,似乎,似乎听见其中一个黑衣人跟另外一个黑衣人说了句关外话,反正不是南诏官话,就是小的听不懂说的是什么。”
“关外话?”周应听到这里,眉心不由一跳。
等到回头去看陆铮,就见陆铮一脸深思,便没敢打搅。
陆铮也在想那个家丁的话。
那个家丁说黑衣人说的是听不懂的话,他将那称作关外话。
关外话......这是南诏百姓对南诏国境以外的国家的人,说的话的一种通俗的总称,百姓们对南诏周边到底有多少国家并不那么了解,只知道几个为数不多的大国,而那些没听说过的小国,在他们眼中便都算是“关外”,所以他们管那些人说的话都叫“关外话”。
但其实这种说法是并不准确的。
当然陆铮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纠正一个家丁的话。
他在想,这所谓的关外话,到底是哪个国家的话?
又或者,根本就是南诏本国,但却是地处偏远的地方所说的家乡话呢?
譬如他常年待的西北,那地方人多是杂居,天南海北各处的人都有,所以说什么话的都有,这些人所说的话,在这个家丁眼中只怕也是关外话。
但最有可能的,却不是这些。
陆铮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却什么都没说,转头吩咐周应:“先叫人送他们回去,派人疏散人群,清点伤亡情况,我先去见太子殿下,这里就交给你了,有事立刻叫人给我传话。”
“是,将军。”周应颔首应了声是,然后目送陆铮离去。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突破口
平湖上出了事,动静闹得又不小,所以没一会儿,消息就传向各处了。
陆铮急着去见太子,也顾不上理会这些,一路快马加鞭地到了太子休息的望楼,正要上去,就见文韬从另外一边匆匆来了。
见了他,文韬先上下打量了一下,才问:“怎么回事?”
陆铮低声回道:“上去再说。”
文韬闻言便也不再多问,跟他一同上了望楼。
太子也接到消息,知道平湖上出事了,见到陆铮和文韬都来了,不由问道:“你们俩怎么都来了?”
陆铮朝太子抱拳行了一礼,答说:“殿下,臣发现不对,特来请示殿下。”
太子闻言也顾不上问平湖那边的情况了,忙道:“怎么了,你先说说。”
其实主要也是就算不问,他也差不多能猜得到是谁的手笔,总归跟他那位好皇兄脱不开关系!
但让太子意外的是,陆铮所说的,却跟他猜测的不太一样。
只听陆铮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三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道:“殿下,臣怀疑在平湖动手的,是匈奴那边的人。”
“什么!你是说......”太子乍然听见陆铮提及匈奴,难免惊异。
说实话,此前他真的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只以为是瑞王不甘心他抢了差事,所以背地里给他下绊子呢,难道并不是这样?
陆铮见太子不敢相信,便将那个家丁的话重复了一遍。
太子和文韬听罢,都是一脸凝重。
如果此事只是瑞王背地里使绊子还好说,可若是牵扯到匈奴,那情况可就复杂了。
太子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陆铮:“那个家丁......”
陆铮知道太子要问什么,所以不待太子问完,便立即道:“臣已经让周应看管起来了,随时等候殿下查问。”
太子听陆铮这样说,微微点了点头,又想了想,才说:“......这样,你还是赶紧先回去,看是否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最好是能拿到证明来人真是匈奴那边的,或者跟匈奴有关系的证据......如果实在没有,先将那家丁带来,孤得进宫一趟。”
这么大的事,不报给皇上显然是不行的。
若真是匈奴生事,皇上只怕也就顾不上责问他办事不利了。
但皇上的态度同样难以捉摸。
自去岁与匈奴签订了新的止战协议后,皇上看着就大有不想再跟匈奴打下去的意思了,哪怕先前发现了几次疑似匈奴挑衅生事的案子,却因为证据不足,最终不了了之。
太子本身是主战的,这一点陆铮亦然。
因为不将匈奴打怕了,他们总是要卷土重来的。
与其给他们时间让他们休养生息,其实还不如一下将人打的再无还手之力来的好。
但皇上若是没这个意思,太子也是无可奈何。
总不能真联合群臣逼迫皇上出兵吧,再说情况也还没到这种地步......
......
平湖上发生了命案,大家也没了再继续游湖赏灯的兴致,毕竟跟热闹比起来,还是小命更重要。
陆铮再次回到平湖的时候,周应已经带着人将周围清理得差不多了。
他是陆铮带出来的,自然知道陆铮行事如何,所以陆铮临走之前让他将人送走,他并没有送,而是叫人秘密看押了起来。
而且不光是那两个家丁,其他有些可疑的,也都让他看管了起来。
陆铮回来以后,便是挨个儿提审这些人。
如今这里他最大,虽然这样不合规矩,但也没人敢说什么。
而陆铮就是要趁着各个衙门的主事来之前,先将人审一遍。
毕竟怀疑那些黑衣人是匈奴派来的,只是他自己的推测,又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所以自然还需要再问的。
不过,接连问了几个人,都一无所获,陆铮紧皱的眉头一直就没松开过,直到看见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熟人!
“你怎么在这?!”陆铮看着围着棉被,烤着火炉喝着姜汤的苏远,不由十分惊诧。
回首去看周应,就听周应忙解释道:“出事的时候,苏掌柜也在附近。”
苏远放下喝到一半的姜汤,裹着棉被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含笑看着陆铮,道:“陆将军,好久不见。”
其实也不算久,前些日子还曾见过呢,不过那时候,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苏远是安笙的人,陆铮待他天然便有一种亲近和信任,见他裹着被子还有些发抖,便问周应:“叫大夫来看过了吗?”
周应闻言忙道:“已经看过了,说是无大碍,属下命人熬了姜汤给苏掌柜喝了。”
陆铮点点头,正要叫周应先送苏远回去,却见苏远朝他走了过来,尔后小声道:“陆将军,我手中有些东西想给你,能找个地方吗?”
苏远就是在临时搭起来的棚子里坐着,周围全都是人,众目睽睽的,他这样说,陆铮当即就反应过来了。
于是再不多话,低声交代了周应两句,便带着苏远走了。
苏远拖着床棉被跟在他后面,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但却没人敢笑话他。
能被陆铮单独带走,想来也是身份不一般的人......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出了人群,陆铮才道:“有什么要给我。”
苏远也不废话,从怀里掏出一片不知是什么的,直接塞到了陆铮手中,然后又倾身靠近了陆铮,耳语道:“我捡到了这个,怕是对你查案有用,我看了一下,这东西像是北边用的。”
北边人用的东西自然没什么可奇怪的,可苏远这么谨慎,又偷偷地交给他,那这东西肯定就不只是北边人用的这么简单了。
北边......匈奴就在大北边......
思及此,陆铮的拳头紧了紧,也放低声音问苏远:“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发现?”
苏远闻言又站直了身子,微微挑起眉头看了看陆铮,片刻后,答了一个字:“有。”
陆铮实在没想到,今晚的突破口,居然在一个熟人身上。
如果他此刻带着苏远去见太子,那他们之前怀疑的事情只怕就能有解答了。
可苏远是安笙的人,他心里又并不想将苏远卷进这次的事情中去......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郭洛带
苏远似乎看出了陆铮的犹豫,又缓缓笑了,尔后直接挑明了问他:“陆将军可是想带我去见什么人?”
陆铮并不惊讶苏远的敏锐。
几次接触下来,他早知道苏远是个极聪明的人,所以,他能想到这些也不奇怪。
陆铮想了想,还是没隐瞒苏远,而是直接认了:“是有这个想法,但我无意让你卷入这些是非。”
苏远闻言定睛看了陆铮半晌,才忽然轻笑出声,“难道是怕安笙知道了怪你?”
这话带着微微调侃的意味,陆铮倒也没生气,当然也没反驳。
算是吧。
他确实怕安笙生气,但更多的,还是怕安笙知道苏远卷入危险中会担心。
他知道,安笙拿苏远当自家人看,所以,他自然也拿苏远当自己人看待。
......
陆铮没回答,苏远也没说话,二人无言对视了良久。
好一会儿,苏远才又笑了,然后忽然来了一句:“你们俩可真是绝配。”
这个你们俩指的是谁们俩,陆铮不用猜也知道,但他依旧没说什么。
不过倒是深以为然。
苏远说的没错,他跟安笙确实天造地设,天生绝配,这点毋庸置疑。
苏远大概也猜到陆铮想什么了,失笑着摇摇头后,才道:“那就别犹豫了,带我去吧,这是正经事,我也没将军想的那么脆弱,再者说,她什么性子将军还不知道么,断不会因为这种事怪你的。”
安笙最是是非分明,这一点,苏远知道,陆铮也知道。
陆铮最后还是决定带苏远去见太子。
诚如苏远所说,这件事才是正经事,其他都要放一放,再者说了,就算苏远真被卷进这些麻烦事中,他自然也有办法保下苏远。
就是苏远明面上是跟文韬一起合作生意的,所以这事还得跟文韬说一下才行。
陆铮又带苏远回去找了周应,让周应安排人去给文韬传话,让他去太子那里找自己,然后就带着苏远走了。
......
陆铮去而复返,又带了别人过来,太子知道,肯定有要紧事跟自己说。
陆铮并未隐瞒苏远的真实身份,太子听说苏远是安笙的人,又跟文韬一块儿做生意,也是非常信任他。
等文韬到了,几个人便关起门密谈了起来。
说来也真是巧了,苏远今夜本是与几个友人一道游湖赏灯,哪成想就偏偏赶上平湖“刺杀案”了呢!
若真是普普通通的商人,见到这种事情只怕是躲都来不及,但苏远不同,他虽为商人,但骨子里便有一般商人所没有的血性,和对危机的感知能力。
平湖上发生命案,苏远当即觉得不对,立即跳下船去朝起火的大船方向游了过去。
但他可不像陆铮他们武功高强,所以并不敢妄为,也只是想着看能不能趁乱发现什么。
也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怎么着,没想到还真就让他发现了不对。
要不说天下事都躲不过个巧字呢,别说陆铮没想到,就是太子也断断没想到,他们所猜测的事,会在苏远这里得到证实。
苏远之前交给陆铮的,是一截鹿皮制的革带。
鹿皮制的革带并没有什么新奇的,京中也有人佩戴,西市那些胡商们戴的就更多了,但问题是,苏远捡到的这一截革带,不光是鹿皮所制这么简单,这是一截“郭洛带”。
陆铮常年跟匈奴打交道,一眼便看出这段革带的不寻常。
太子等人也是见多识广的,自然知道这郭洛带乃是匈奴专用之物,南诏甚少有人会用。
但单凭这个,或许还不足以说明来人的身份,所以,苏远听到的那几句话,就万分重要了。
之前陆铮提审家丁的时候,有个家丁也说听到些“关外话”,不知说了什么,他听不懂,但他听不懂,不代表别人也听不懂。
苏远跟家里刚闹翻的时候,恰巧去过西北一阵子,还恰巧学了些匈奴那边的话,他会的不多,但好巧不巧的,今晚听到的这几句,正是他会的。
“他们说,杀了这个王爷,京城肯定会乱起来,他们的任务也完成了,可以走了。”苏远跟太子等说了一下自己听到的那句话,说完之后,还特地用匈奴语重复了一遍,问陆铮,“陆将军听听,苏某翻译的可有错?”
陆铮在西北待了那么多年,一直在跟匈奴打交道,自然会匈奴的语言,且苏远说的这两句也不算很复杂,所以他一听就听出来了。
“你翻译的很准确。”陆铮点头肯定了苏远。
那么,如果苏远没有说错,新的问题便来了。
那几个匈奴人说杀了一个王爷,可他们杀的明明只是一个布匹商人,如何就变成王爷了?
太子沉吟了一会儿,问陆铮:“死的这个刘员外,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陆铮对这个刘员外并无什么印象,倒是文韬知道一些,替他答说:“这刘员外是个布匹商人,三代都在京中,是土生土长的邺京人,其他的,倒是没听说有什么不对的。”
文韬对这个刘员外的了解,也实在不多。
说白了,如果不是发生今晚的刺杀案,这个刘员外根本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一个土生土长的邺京人,这一点实在不足为奇,这京中多得是土生土长的人,何故刘员外就比别人奇特了呢?
但几个匈奴杀手笃定刘员外是”王爷“,这就有问题了。
太子听了文韬的话,眉头皱的愈发紧了。
陆铮和文韬对视了一眼,知道太子在思考问题,也没出言打搅。
倒是苏远,忽然开口说道:“草民倒是知道一些情况。”
太子听他这么说,忙道:“你快说说。”
苏远躬身行了一礼,便将自己对刘员外的了解说了一下。
说到这刘员外,确实是土生土长的邺京人不假,但是刘员外有一房妾室,却是礼部尚书徐子谦家的管家的侄女,这关系看似比较远,但深思起来,未尝没有不为人知的联系。
先前说了,刘员外哪都好,就是好色,家里妾室着实不少,但跟官家扯上关系的,却只有这一个。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证据
礼部尚书徐子谦,是瑞王的铁杆追随者,其嫡次女还是瑞王侧妃,现而今瑞王妃疯了不能理事,另外一位侧妃又犯了错被关,如今瑞王府内院中做主的,正是徐子谦的嫡次女徐颖。
女儿受宠,也更加坚定了徐尚书紧随瑞王之心。
而元夕夜突然死了一个布匹商人,他的一房妾室乃是徐尚书府上管家的侄女,这两件事似乎便有了关联了。
可即便如此,那些匈奴杀手怎么就那么笃定,这刘员外是个“王爷”呢?
或者说,是瑞王呢?!
......
“去查。”良久之后,太子这样吩咐了一声。
无人应答,陆铮和文韬也没有动,苏远便也没动。
他知道,太子这是吩咐自己的暗卫呢。
皇家之事,他还是少说为妙。
太子让暗卫去查刘员外的背景了,苏远的任务也暂时完成了,太子便让人先带苏远下去换衣休息。
苏远折腾了这么久,确实需要休息,听太子这样安排,便什么也没说,跟着走了。
他心里很清楚,太子没叫他回去,只怕是还另有用处。
说不定,待会儿还需要跟着进宫去面圣......
想到自己一介平民百姓,有生之年居然能得见天颜,这际遇也非常人能有了。
但苏远却并没有什么激动的感觉。
相反,心里很平静。
他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不是为了求什么,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无所求,自然心静。
……
然而陆铮心里却有几分不平静。
待苏远走后,陆铮便想要跟太子说些什么,不过他才张了口,便被太子阻止了。
“孤知道你的顾虑,放心吧,孤定会保证他的安全的,”太子先是这样一本正经地保证道,尔后又忽然玩笑地添了一句,“就算不为你,当为了安笙,孤也要保他安全无虞,毕竟这可是安笙的人,若出了事,孤可怎么跟安笙交代呢。”
陆铮听出太子是在打趣他,也不反驳,听到太子说会保苏远安全无虞,他便放心了,转而与太子和文韬商量起了别的事情。
不过也说多大一会儿,五城兵马司,顺天府和京兆府的主事们便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连刑部的人也过来了。
平湖上发生了命案,虽然死的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但依旧不能小视。
太子今年主理元夕灯会,便出了命案,这些个主事的自然担心受到牵连。
不过,太子看着倒是并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这让几位大人不由都悄悄松了口气。
就怕太子不分青红皂白迁怒他们,那他们可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不过,这件事他们也确实有疏漏的地方,这个罪责,实在是逃不过去的,好在死的不是什么要紧人物,责罚应该不至于太重才是。
太子跟来的几位大人说了会儿话,见他们一个个的偷偷松口气的样子,不由暗暗冷笑。
现在还有心思松口气,不知道等会儿他们还有没有这样的心情了!
......
一个时辰后,派出去打探情况的暗卫回来了,不过,带回来的东西却不是暗卫呈上来的,而是由太子亲卫呈上。
几位大人见太子亲卫带着一卷东西进来,都有些不明所以,但也猜到或许跟今晚的命案有关,因而也没敢多言。
等太子看完了那一卷东西后,几位大人便听太子问他们:“几位可知,今晚这命案,是何人犯下的么。”
几位大人被太子这话问的都是一愣,随即心里又都是一颤。
太子这该不是要怪他们办事不利吧?
可他们连案犯都没抓住,又怎么能知道是谁犯下的案子呢?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随即都跪地请罪。
“太子殿下恕罪,臣等无能。”
谁知太子闻言却好言好语地叫他们起来了,“几位大人请起,孤并非有意责怪诸位,只是......”
只是什么?
几位大人听到太子这声只是,心不由都抖了抖,然后又紧紧地提起来。
然后就听太子继续说:“只是孤这里查到一些眉目,想跟诸位商量一下罢了。”
太子查到眉目了?
几人闻言不禁一怔。
这么快,太子就查出问题了?他们可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呢!
太子见他们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也不解释,只对亲卫道:“将人请过来。”
......
片刻后,苏远再次出现。
几位大人不识苏远,见他过来,自是不解。
然而,等苏远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之后,他们便不再茫然不解了。
居然是匈奴的人!
这......
顺天尹府尹李振平忙躬身道:“殿下,此事事关重大,当立即报给皇上知道啊。”
落后他一步的京兆尹府尹和刑部侍郎也纷纷出言赞同。
“诸位大人所言甚是,孤也正有此意。”太子也赞同了顺天府尹的话。
他原本就打算将事情上报给皇上,之所以将事情先跟他们说了,不过是想要知道的人多一些,让皇上那边有些顾忌罢了。
这件事知道的朝官越多,皇上就越没办法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虽然这样注定会惹皇上不快,但太子却顾不上这些了。
匈奴狼子野心,若不尽早铲除,必当后患无穷!
跟几位大人说完了之后,太子便也不再耽搁,当即带着苏远、陆铮和文韬,还有几位大人一道进宫去面圣。
......
元夕夜,惠帝虽未出去与民同乐,但心情也是不错的,宫里各处也都挂了花灯,惠帝带着皇后与几位妃子一道赏灯,倒也十分和乐。
太子带着人进宫请见的时候,惠帝正在与几位妃子宴饮,听说太子来了,不由奇怪,遂问常公公:“灯会结束了?”
往年灯会可是直到丑时方歇,待到卯时又重开朝市,几乎可以说是彻夜不息的,怎么今年结束的这么早么?
常公公一听惠帝这话就知道误会了,于是忙答说:“回禀皇上,太子殿下不是独个儿来的,后头还跟着几位大人呢,说有要紧事要请见陛下。”
惠帝一听有要紧事,不由就有些头疼。
但再头疼,也不能置要紧事不顾吧,所以只能跟皇后说了一声,然后去见太子诸人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犹豫不决
惠帝吩咐让人将太子等带去了乾德殿的东配殿,天冷的时候,他也常在此处接见臣子,处理政事。
等到了地方,就见不光太子在,连陆铮和文韬,还有顺天府尹、京兆尹、刑部侍郎都在,不禁有些愕然,随即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看来......太子要报的事情可是不小!
惠帝有些不快,既有被扰了兴致的不虞,也有对太子能力的怀疑。
往年瑞王主理灯会事宜,什么事也没有,偏今年差事交给太子,就出了事,而且可能还是大事,他难免会觉得是因为太子能力不行的原因。
因对太子有些不满,惠帝说话行事间便不由带出了几分来。
惠帝进了东配殿,太子等自然忙是行礼问安。
但他们行礼问安之后,惠帝却迟迟未曾叫起。
直到坐下半晌之后,才听惠帝说了句免礼,尔后淡淡地问太子:“怎么,灯会这就结束了。”
这是有些明知故问了。
好在太子一向知道惠帝的脾气,因而听见这话脸色变也没变,仍旧恭敬有加地回说:“回禀父皇,灯会还未结束,儿臣此来,是有要事相报。”
“要事......”惠帝一听见这两个字就有些头痛,脸色也不免又难看了几分,直盯着太子看了好一会儿,才又不怎么情愿地问说,“什么要事?”
惠帝声音明显不快,大家都听得分明,除了陆铮和文韬之外,其他几位大人都不由有些担心。
太子倒是并未受影响的样子,仍旧恭声答说:“回禀父皇,儿臣失察,平湖上有人纵火杀了人,儿臣查出些不妥来,不敢妄自做主,只得来请父皇圣断。”
“纵火?还死了人?!”惠帝料到太子要报的事情不会小,但乍然听到又是纵火又是杀人的,也不免吃惊。
这事可不仅仅是不小了,这可大了去了!
好好地元夕节,居然出了命案,太子这差事办的可真是“不错”!
而且太子说什么?失察?
“你还知道自己失察!”惠帝火气有些上涌。
居然还知道自己失察,他难道还该夸奖他一番么?
天子一怒,群臣皆伏,除了太子,其余人皆跪地求惠帝息怒。
太子也躬身拜道:“请父皇息怒,儿臣有错,请父皇稍后论处,眼下却有一件大事,需得父皇定夺。”
惠帝闻言,气恼地瞪了太子一眼,但到底还是吐了一个字:“说!”
太子便将察觉平湖纵火杀人案的凶手可能与匈奴有关的事情,跟惠帝说了。
不出他所料,惠帝听完这些之后,果真顾不上追究他了。
“你说什么,杀人的是匈奴的人!”惠帝看起来是真的十分震惊。
太子躬身回说:“就儿臣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十有八九,且还有一点儿臣觉得十分不妥,有人听到那伙人中的一个,说杀的是个王爷,牵扯到皇室中人,儿臣听后十分惶恐不安,后派人查了死者身份,发觉死者有一妾室,乃礼部尚书徐尚书府管家的侄女,儿臣由此大胆揣测,这杀人者口中所说的王爷,极有可能是大皇兄,大皇兄的侧妃,正是徐尚书的嫡次女。”
“父皇,匈奴此举意欲挑起京都内乱,其心可诛啊,请父皇圣心明断!”
太子话音刚落,陆铮等也纷纷道:“请皇上圣心明断。”
惠帝倒也想圣心明断呢,不过,他这会儿可光顾着生气了。
匈奴杀人放火不说,还要杀他儿子,这简直太嚣张了!
盛怒之下,惠帝当即便要叫人,然而才刚说了句“来人”,便顿住了。
他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更重要的问题。
倒是可以立即将朝中重臣都叫进来商议此事,但在此之前,他自己到底是何打算呢?
叫了群臣进来,也无非就是两个结果,要么战,要么和,他自己是主战还是主和呢?
太子多了解惠帝,一见惠帝犹豫了,便知道惠帝是又在拿不定主意到底该战还是该和了。
他这父皇,平日倒也还好,但只要一碰上这种事,便难以决断。
这些年,若是父皇能下定决心誓除匈奴,陆铮他们早就将匈奴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了,可父皇在对待匈奴的态度上总是反复,以致于陆家多次掣肘,没能将匈奴彻底打怕,反倒让匈奴有机会不断地弄些小动作,滋扰生事,以图不轨。
思及此,太子不由暗暗叹了一声,尔后又道:“父皇,匈奴意图挑起京都不稳,其心可诛,还请父皇......”
然而,太子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惠帝打断了,“你说有人证在?是何人,带来给朕瞧瞧,朕要亲自问话。”
太子闻言,便明白惠帝这是不够信任他,灰心之余,也只能叫人先将苏远带了上来。
......
苏远在东配殿旁的茶室里喝了一盏茶,便听到内侍传召,说皇上要见自己。
他放下茶盏,整了整衣摆,跟着内侍进了东配殿。
进去之后,没有命令也没敢抬头,但却并不显得畏缩,跟着内侍来到东配殿正中央,便跪了下去。
惠帝从苏远进到东配殿后,便一直在打量这个年轻人。
见他穿着一身寻常棉袍,却不掩其清俊风骨,心下便先存了几分好感。
待苏远跪下行礼问安,听得他声色清朗,言语间不见瑟缩小气之态,便更有些喜欢。
看这样子,倒像是个读书人,反倒不像个商贾。
惠帝暗暗点头,语气却威严不减,“抬起头来回话。”
苏远依言抬起头来,但也并未直视惠帝,而是略垂着双眼,直直跪着。
惠帝见苏远进退有度,对他观感不由更好,再问话的时候便没有刻意板着脸,“朕听说,你听见案犯说话了?”
苏远闻言,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回禀皇上,草民确实听到了。”
“哦?那朕倒要问问你,你一届商贾,如何会说匈奴语啊。”
苏远来之前,早听太子说了惠帝可能会问的问题,因而也并不惊慌,听惠帝问起这个,便从善如流地回答了,自己有曾经在北地待过的经历,因而会说些匈奴语。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怀疑
惠帝听苏远说曾在北地待过数年,对他会说些匈奴语这件事,便不怀疑了。
不过,他却忽然又问文韬:“太子说,他同你一道做生意?你还做生意呢,朕怎么不知道?”
文韬见惠帝突然问自己,倒也不惊慌,出列一步站到苏远旁边,然后躬身答说:“回禀皇上,臣确实与苏掌柜一道合开了间铺子,主要做胭脂水粉生意,不是什么大生意,上不得台面,便未敢在皇上面前提过,恐污了您的耳朵。”
南诏倒是并未明令禁止官员经商,但这到底不合规矩,所以惠帝便不轻不重地说了文韬一句,“还是要将精力放在正经事上头为好,前儿皇后提起你,还说你也该好好历练历练了,朕觉得皇后说的倒也有理,你有正经事忙,便顾不上这些了。”
文韬如今领的是个闲职,算不得正经差事,他也不小了,以他的出身,倒也确实该安排个正经事做做了。
只是,文韬身份毕竟敏感,所以到底要安排什么差事,惠帝还拿不定主意。
文韬闻言忙说:“劳皇上皇后娘娘惦记,臣不才,让您操心了,是臣不该。”
惠帝倒也没有真要追责的意思,因为便也没再说下去,而是又去问苏远:“太子说你说自己今夜正巧在平湖上游船,才恰巧碰见了有人纵火杀人,而又恰巧捡到了一段郭洛带,是也不是啊?”
太子自然不会跟惠帝说,苏远是见到起火觉得不对,才特地朝起火的大船游过去的,而只是说碰巧而已。
若非如此,照惠帝多疑的性子,定会认为苏远身份不简单。
加上苏远明面上又跟文韬有关系,惠帝难免也要疑心太子与此事有关,反倒徒惹是非,因而,这里太子便没照实说。
而不出太子所料,惠帝果真疑心苏远了。
因之前与太子商量过若惠帝问到这些该如何回话,因而苏远也并不着慌。
只又伏地磕头,做出更恭敬的模样,然后答说:“回禀皇上,草民今夜确实与友人游船赏灯,不想突然遇到有人纵火,今夜平湖上画舫舟楫甚多,四周骚乱不堪,草民与友人所乘的小舟禁不住晃荡,以至草民与友人皆从船上跌落水中,草民慌乱间想要寻得可供攀援之物,不想胡乱间却游到了起火的大船周围,当时草民听得船上有惨叫声传来,便吓得没敢冒头,不想就在这时,有东西至船上掉落,正砸在草民头上。”
“草民虽不知砸到自己的是何物,但因不敢冒头,只好先偷偷将其捡起,慌忙间并未看是什么,只下意识地攥在手中,接着,便听到了那两句话,草民这才惊觉事情有蹊跷,便更不敢将东西丢弃,后来草民便被几位大人救起,接着就见到了陆将军,陆将军询问过后,觉得事情不对,便带草民见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询问了几句之后,便又带草民来见了皇上。”
苏远的话颇有条理性,语气不忙不乱,但却依旧不能让惠帝打消所有的怀疑。
“这么说来,倒真是巧合了?”
惠帝这话似乎意有所指,苏远吓得忙说:“皇上面前,草民不敢诳语。”
惠帝听到这话,面上的沉凝才稍稍散了。
倒也是,一个寻常商贾,纵有文韬做靠山,也不敢在自己面前胡言乱语才是。
这么一想,惠帝心里的怀疑便少了许多。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何况只是小小巧合?
思及此,惠帝略沉吟了一下,便叫人先将苏远带下去了。
......
带走了苏远,惠帝又命人将礼部尚书徐子谦,瑞王,右相和另几个朝中重臣都叫到宫里来议事。
元夕夜,一干重臣忽然被传召入宫,倒是都不慌乱。
大家多少都猜到了,皇上急召他们入宫,多半是跟平湖上的纵火杀人案有关。
不过,怎么连瑞王也叫着了?
若是他们没记错的话,瑞王可是还在禁足中的吧?
皇上撤了瑞王手头所有的差事,此刻却又叫瑞王一道进宫议事,到底是何用意呢?
一干重臣们怀着几分不解,匆忙入了宫。
不过,等见到皇上之后,他们心头的疑惑便都有了解释了。
怪道皇上会召瑞王一道进宫议事,却原来是因为平湖命案跟瑞王似乎有很大关系。
一干重臣听了太子的一番解释之后,都颇为心惊。
若太子所言是真的,那匈奴的心思可着实可恶。
倘若今日匈奴刺杀瑞王成功了,那朝廷必然会乱起来,今年元夕灯会又是太子主理,瑞王党肯定要将这个罪名扣到太子头上,届时太子党与瑞王党争斗不休,朝廷可不就是乱了么!
然而瑞王却似乎对此颇有些不以为然,反倒认为此事是太子故意安排的,又或者说,是太子本就意欲杀害他。
当然这样的念头瑞王还是不敢直接说出来的,毕竟凡事得讲证据,他总不能空口白牙就说太子想要杀他吧?
但明里暗里表达一下自己这个意思,还是可以的。
皇上历来多疑,未尝就没有过这方面的怀疑,所以,瑞王的话倒也并未引来皇上什么不满。
太子党一干重臣见皇上这种态度,便不免有些心寒。
但皇上总是皇上,他们总不能直言斥责皇上糊涂,便是德高望重,深得帝心的右相,也是不敢这样说的。
太子心里倒是很平静。
以前也曾失望过,伤心过,觉得不公过,但时日一久,见得多了,便也不觉得伤心了。
不是不想,而是觉得没必要。
天家无父子,自古皇室亲缘淡薄,他身为皇储,自然更明白这些。
然而皇上想要囫囵拿过此事,却是断断不行的。
别说太子不依,就是这些朝中肱骨重臣也是不依的。
匈奴狼子野心,若不加以防范,来日必将酿成大错,这一点,大家还是都十分认同的。
然而,是否开战,众人却意见不一。
太子党自然主战,而首要推举的将帅人选自然是陆铮,但瑞王党又如何会愿意,让身为太子心腹的陆铮再重掌兵权呢?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肝气不舒
因谈到是否出战一事,东配殿内又吵了个不可开交。
惠帝听了一阵,深觉头痛,见众人还是吵个没完,忍不住怒斥道:“都给朕闭嘴!朕叫你们来是议事的,是叫你们来吵架的么!”
成日里吵吵吵,一点儿事情就炒个没完,哪有一点儿朝之肱骨栋梁的样子!
众人见惠帝发火了,自然都忙去请罪:“臣等失仪,请皇上恕罪。”
惠帝听了这话,火气却没下去多少,依旧瞪着眼睛一副怒气勃发的模样:“恕罪恕罪,你们成日里就会跟朕说这几句话,到了真格儿时候就知道吵吵吵,要你们何用!”
这话可着实有些重了,只见一干重臣,以右相为首,纷纷跪了下去,口中直叫“皇上恕罪,皇上息怒”。
就连太子和瑞王都跪了下去。
一时之间,乾德殿内只剩下求饶请罪声。
惠帝皱着眉头看着底下跪着的一干人,便觉得一阵火气上涌,正想要再骂几句出出气,头顶却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疼痛。
这疼来的突然,惠帝当即捂着额头嘶了一声。
常公公随侍在旁,见状唬的脸色都变了,忙过来询问惠帝怎么了,又一叠声地叫太医。
这般变故,其他人也是万万没想到。
太子和瑞王当即顾不上惠帝还在生气,一股脑爬起来朝惠帝去了,右相等朝臣们也是纷纷伸长了脖子去看惠帝。
惠帝捂着头叫疼不止,也顾不上管其他人了。
东配殿内霎时忙成一团。
......
几个当值的太医拎着药箱匆匆跑进来的时候,一个个额上都见了汗。
彼时惠帝已经挪进了西暖阁,已经疼晕过去了。
太医们进来,还待行礼,却被太子一把拉过,叫他们不必拘礼,赶紧给皇上瞧病才是正经。
这是大事,太医们自然不敢耽搁。
几个太医轮番诊了脉,又聚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话,才来到太子等的面前,躬身说道:“启禀太子殿下,瑞王殿下,臣等看过了,皇上这病乃因急怒侵体,肝气不舒导致的,虽不是很严重,却还是要静养为好,最好,最好还是别生气......所谓气大伤身,怒极伤肝......”
太医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都有些听不清了。
瑞王可不像太子那么好的脾气,见太医畏畏缩缩的,不由恼怒道:“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哼,既知道父皇这病是生气气的,就赶紧想办法医治,还在这里废什么话!”
他这话简直是自相矛盾。
他是既要太医们有话就大胆说,又不要太医们留下废话,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又或者,他这样做,本就是意有所指?
几个太医被瑞王一骂,都吓得不敢再言语,但也没敢立刻就走,纷纷小心地去看太子。
瑞王见了,不由更加生气。
他心道,自己都这么说了,这些个太医还去看太子,难道是觉得自己做不了太子的主了!
太子却没理会瑞王,语气温和的对几位太医道:“几位太医用心医治皇上,不必担心别的。”
太医们这才都跑去商量药方了。
瑞王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朝太子冷嘲道:“看来还是太子殿下说话好用,本王的话,竟没人听了!”
太子闻言双眼微微眯了一下,旋即舒展开,转头朝瑞王道:“皇兄这话说的言过其实了,都是担心父皇,你我兄弟二人心思是一样的,就不必要为了一点儿小事争来争去的了,省得再叫父皇生气,倒是你我的不是了,皇兄你说呢?”
“你!”瑞王被太子这话堵得一噎,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倒也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太子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再说什么,难道真是应了太子所言,是要故意挑起兄弟争端,叫皇上生气?
那他岂非大逆不道了!
不过,到底意难平,瑞王还是贴近太子,用只有他们二人才听得到的音量道:“今儿先这么算了!咱们走着瞧!”
这话颇有些威胁的意味,太子却似没怎么当回事,依旧温和如斯,“彼此彼此。”
瑞王被太子气得肝疼,再不想看他那张叫自己生气的脸,恨恨地拂衣甩袖,去惠帝面前做孝子去了。
......
惠帝突发头疾,这大事自然是议不下去了,众人在西暖阁等着一阵子,直到惠帝病情平稳,才在惠帝的旨意下,纷纷离去。
待出了西暖阁,就见以太子为首和以瑞王为首的一干朝臣,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又纷纷收回视线,壁垒分明地分成两列走了。
......
平湖上出了凶杀案,却并未怎么影响百姓们玩乐的心情。
只是平湖上再无游船,河灯也不能放了,但其余几处,却依旧是热闹如昔。
普通百姓们并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只隐约知道船上起了火,大概烧死了人,但大抵是事不关己,所以也并不会感同身受,自然也就没受什么影响了。
至于街上来来往往的兵士,他们也只当是加重了巡防,却并未想过有其他原因。
太子之前虽也调动京畿大营出来抓捕疑似匈奴的案犯,但毕竟失了先机,加上今晚街上人多如毛,想要找几个有意隐藏起来的人,实在不易。
好在城门及时关闭,这些人应当跑不出城,总算给了他们多一些巡查追捕的时间。
......
永宁侯府。
元夕节的热闹,与顾家似乎并没有多大关系,往年顾家也是满府张挂彩灯的,可今年却只意思着在几个要紧的院门前挂了一盏灯笼,其余的地方,并未张灯结彩。
安笙因要守孝,更是不可能做这些热闹之事,所以玉笙居上下也就冷清如昔。
晚上跟慧通一起抄了经书,安笙看时辰差不多了,就让郑妈妈带慧通先下去休息,自己也回了房间。
不想才回去不久,郑妈妈就匆匆来报,说胡大来了。
若无要事,胡大不可能这个时辰过来,安笙听后也没多想,便叫郑妈妈请胡大进来。
然终究佛前发了愿,守孝期满前不能见外人,想了想,便去了屏风后面坐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圣心难测
很快,郑妈妈就带着胡大进来了。
安笙要为普云大师守孝这事,胡大也是知道的,因而进了屋不见安笙,而是被青葙带到一扇屏风前面,胡大也就明白了,遂朝着屏风揖手道:“见过姑娘。”
然后便听屏风后面传来安笙的声音,说的是:“先生不要客气,先生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胡大闻言当即便道:“确有一件要紧事要禀告姑娘,这才匆忙前来,还请姑娘勿怪。”
安笙又哪会怪他,闻言自然是说:“先生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胡大颔首应了一声,尔后道:“是出了件大事,平湖上出了一桩命案,行凶的似乎是匈奴人,苏远作为证人,被太子殿下和陆将军带进宫去了,陆将军差人给属下传话,属下觉得该跟姑娘说一声,这才过来了。”
这事确实不小!
安笙听罢秀眉一拧,思索片刻后问胡大:“具体怎么回事,先生再仔细说说。”
胡大闻言自然是细细给安笙说了一遍他知道的情况。
当时平湖上有船起火,他也是知道的,他当时正带着妻子女儿在街上看花灯,远远地见平湖上传来火光,便知道出事了,于是立即将妻子和女儿送回家中,又返回了平湖。
而等他到了平湖周围时,那里就已经被戒严了,周围都被兵士围着,他进不去,只远远地看见苏远似乎在岸边的棚子里,后来又看到陆铮,再后来,就是陆铮叫人给他传话,让他帮忙留意可有生人,尤其是匈奴人进入西市。
他回去之后自然赶紧着手安排起来,等将人手都散出去了,他左思右想都觉得兹事体大,该跟安笙说一声,这才不顾安笙还在守孝,漏夜前来。
胡大知道的自然比一般人要详细得多,所以安笙也自然听到了普通百姓所不了解的真相。
听到苏远被牵扯进去,安笙倒是没怎么担心。
有太子和陆铮他们在,苏远不会有事的,她只是担心,皇上会如何处理此事?
按照她对皇上的了解,皇上可不是个十分有决断的人,尤其是在对待匈奴的态度上,皇上就更是拿捏不定了。
她自然也是主战的,虽说战争免不了牺牲流血,但与其留着匈奴这样狼子野心的敌人在侧,实在不如一下将他们打怕了,叫他们再无翻身可能为好。
可皇上真的会这样做吗?
而且,如果皇上真的决定出战,那陆铮十有八九要领兵......
想到这里,安笙到底难免有些心乱。
胡大迟迟没有得到安笙的吩咐,也没催促,只微微垂首等着。
好一会儿,才听安笙说:“将军既然嘱托先生,那我就不多说了,还请先生多费心了。”
胡大闻言忙道:“姑娘这话客气了,就是您不交代,属下也肯定要这样做的,您放心吧,属下一定尽力帮将军找出这些人。”
如此,安笙便也没什么再要交代的了,便让郑妈妈送胡大出去了。
......
诚如安笙担心的那样,平湖命案一事,在皇上那里,被暂且搁置了。
这其实是不合常理的,但谁叫皇上发了头疾,肝气不舒呢?
简而言之,就是皇上病了,不能理政,隔天的早朝都没上,又怎么能议事呢?
但皇上可以不管,太子和陆铮却无法也撒手不管。
事涉匈奴,他们压根儿就不敢放心。
一日没有抓到那几个匈奴贼子,他们的心就一日不能放下。
皇上称病不朝,太子不敢擅自专权,只好再次进宫请示皇上,可否封城搜查。
封城搜查是大事,没有皇上的首肯,太子不敢私自做主,这等于是上赶着给瑞王党送把柄,这样的事,太子自然不能做。
昨夜暂时封城,已经引起了些恐慌,最后无奈之下,只好先命人打开城门,只留意着不许外族人出入。
但这样也并不是万无一失的。
所以太子急欲得到惠帝首肯,封城搜查。
他始终不相信,那几个匈奴刺客这么快就逃出城去了。
然而面见惠帝的结果却实在不怎么好......
惠帝虽有些故意托病,但到底也是真病了,所以太子再见到惠帝的时候,惠帝的脸色确实不怎么好看,而惠帝看着太子的目光,也是不怎么高兴的。
然而太子别无选择,即便为惠帝不喜,也依旧只能顶着惠帝的注视请命。
“父皇,匈奴狼子野心,必须要抓住那几个贼子,儿臣请求父皇准许,封城搜查。”
“封城搜查?”惠帝听了太子的话,好半晌才幽幽出声,随即又冷冷哼道,“你倒是说得轻巧,你当封城搜查是那么容易的!”
“父皇,儿臣自知此举有不妥,但如果放走那些贼子,却是更为不妥......”
“既知不妥,你昨夜呕又为何没有立刻拿住他们!”
不想太子一片苦心,在惠帝这里却半分好处不落,反倒斥责他能力不行!
饶是太子心志坚定,听了这话也难免寒心郁卒。
然而他自然不能也去埋怨惠帝,因而只好道:“儿臣无能,请父皇恕罪。”
“几个异族人,折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你确实无能!”惠帝倒是不管太子寒心不寒心,照样自顾自诉说着自己的不满,末了又说,“既然知道自己无能,就勤勉些,封城搜查是不要想了,又不是天下大乱了,封的哪门子城!几个异族人,难道还不好找么?去西市那边找不就结了,他们定是混在那其中呢!行了,去吧。”
说罢,便朝太子摆摆手,一副不欲再多说的模样。
这是一锤定音了,太子虽知道不妥,但也自知无法更改惠帝心意,因而只好先退了出来。
......
陆铮和陆文从太子进宫后,便一直守在宫门口等着,见到太子出来,二人忙迎了上去。
不必多问,一见太子的脸色就知道,太子请命被驳回了。
陆铮和陆文互相对视了一眼,尔后低声劝慰太子道:“殿下不必自责,这也是早先预料过的,不封城有不封城的查法儿,不过更仔细些罢了,殿下不必挂怀。”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忌惮
太子如何不知陆铮是在劝慰自己,因而微微叹了一声后,便对他说:“孤都知晓,不必多说了,你们快些去忙吧,不能封城搜查,想要抓住那几个人必然困难重重,如今一切也只能仰赖你们了。”
陆铮和陆文闻言都忙说:“殿下折煞臣等,请殿下放心,臣等必当尽心竭力。”
太子点点头,收起面上的一丝颓丧,尔后朝他们二人摆摆手,道:“你们且先去吧。”
陆铮和陆文得了太子吩咐,便先离开了。
......
诚如太子所料,不能封城搜查,果真给陆铮他们找人增添了不少麻烦。
虽说找的是异族人,但京都民众甚多,异族人更是不少,想要从中找出几个连样貌也不知道的匈奴贼子,谈何容易?
而他们不光是没有得到便利,反而还从瑞王那里得到了诸多阻力,这就更是给他们找人增添了难度。
太子虽也极力周全,奈何惠帝态度不明,对瑞王使绊子的行为更是睁一眼闭一眼,并未斥责阻挠,倒像是一点儿不知道似的,这便让瑞王行事更加没有顾忌,反而让太子处处掣肘。
折腾了三天,陆铮和陆文终于才算是找到了一个人。
但问题是,他们找到这个人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死人是没办法问话的,太子看到尸体,脸色十分难看,但到底还是决定带着尸体去见惠帝。
惠帝头疾刚愈,听说太子带着一个匈奴人的尸身来见他,便很是不喜,但未免朝臣说他不理正事,到底还是耐着性子看了一眼。
不过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叫人将尸体抬走了。
太子看出惠帝的不上心,不由十分无奈,但依旧不肯放弃,于是便再次谏言:“父皇,匈奴狼子野心,实在不该放纵,还请父皇立即修书匈奴,向他们讨一个说法。”
讨说法自然只是第一步,太子的真正用意,却是要找个合理的理由向匈奴宣战。
否则两国如今签订了止战协议,贸然出兵,却是南诏的不是了。
然而太子一心为国为民,惠帝却并不这样想。
他倒也未必不明白匈奴心怀鬼胎,但他依旧不喜欢太子强硬的态度,所以闻言只是淡淡地道:“此事朕自会思量,行了,你先退下吧,朕有些乏了。”
太子如何不知惠帝在敷衍自己,心下失望的同时,却也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于是便难得不顾惠帝不喜,据理力争道:“那敢问父皇,打算思量到何时?”
惠帝一听太子这话,立即就火了,“混账!你这是在逼问朕么!”
“儿臣不敢。”太子咬牙拜下去。
“你不敢?朕看你敢得很!”惠帝气得青筋直跳,指着太子大声喝骂,“朕常日里看你也觉得是好的,哪成想竟如此不堪,礼义孝道,圣人教诲,你竟都浑忘了,你给朕滚回去,好好地读一读孝子传!”
说罢,便拂袖而去。
太子却一直维持着躬身下拜的姿势,良久之后,才僵着身子直起腰身,冷面退出了殿内。
......
太子这里刚出去,迎面便碰上么瑞王。
瑞王见太子脸色不好看,眼珠子一转,就猜到太子多半挨训了,心里自然高兴。
风水轮流转,以前都是太子看着他被训斥,现在好了,也轮到太子被父皇指着鼻子骂了,这感觉还真是不错啊!
这么想着,瑞王便一脸带笑地迎了上去,故意问说:“呦,这不是太子殿下么,怎么,案子有进展了?”
太子这会儿并无与瑞王虚与委蛇的心思,闻言便冷冷看了瑞王一眼,留下句“皇兄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之后,便径自走了。
瑞王见太子对自己如此无礼,却鲜见的没有生气,反倒十分高兴地对着太子的背影喊道:“本王如何就不劳太子操心了,太子有这功夫,还是忙你那个大头案去吧!”
太子听到瑞王这声嘲讽,并未回头,只脚步略快了一些。
......
次日早朝,朝臣们大多听说陆铮和陆文已经抓到平湖纵火杀人的凶手,知道是个匈奴人,难免议论纷纷。
这一次,大部分朝臣倒是都支持太子所言,但不想上书请奏惠帝找匈奴要说法的人却是不多,只几个官职不显的言官略提了提。
饶是这样,也足够惠帝生气了,当庭便斥责了几个言官夸大其词,危言耸听。
惠帝这样的态度,朝臣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再加上右相等一干重臣都缄默不言,于是,便更加没人敢再提此事了。
最后,平湖纵火杀人案便以仇杀结了案。
这个结果,太子一派自然十分不满,瑞王党却十分高兴。
当然他们高兴的并非此案本身,而是惠帝对太子的态度。
这几日,但凡是太子奏请,无一例外,全都被惠帝驳回了。
看到太子吃瘪,瑞王别提多舒心了。
再加上他禁足已解,所以就算惠帝没有恢复他在六部的差事,他却依旧春风得意得很。
但瑞王的春风得意,也并未维持多久。
他原以为惠帝厌弃太子,便会转头扶持他,他便能与继承大统更进一步,哪成想惠帝忽然转了心思,竟重视起了下面几个小皇子。
这下子,瑞王可坐不住了。
从前并未注意过这几个弟弟,但如今却是不得不注意了。
毕竟惠帝正值春秋鼎盛之年,真要打算扶持这几个小皇子,也未必没有可能。
原以为自己的敌人就是太子一个,不想突然又多出好几个来,瑞王也是笑不出来了。
太子这边倒是沉得住气,对此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来。
有幕僚劝太子要加以重视,但太子都说让他们安心。
扶持幼主?
这些人想的太简单了,皇上如果真有这个心思,早些年便开始谋划了,会等到今日?
依他看,皇上不是想要扶持幼主,怕是不舍权柄下移,才是真的。
皇上这么做,无非是敲山震虎,告诉自己他才是这天下之主,让自己不要越权!
然而,虽然明白这些,但被亲生父亲如此忌惮防备,太子仍旧难免有些伤心。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期满
转眼间,正月已近末尾,平湖纵火杀人案也已经结案数日,百姓们丝毫不知其中内情,因而依旧如常过日子,半分不知朝堂上的汹涌。
待进了二月里,天气便开始回暖了,大地也有了回春的迹象,二月初二,御驾亲耕,一干朝臣都跟着惠帝一道去了,陆铮自然也在其中。
护国公府中,林氏却正在指挥着众人将冬日里的一应器物收拾干净,准备收起不用。
正收着呢,有仆妇进来回话,说布施的摊子搭好了,问林氏何时出去。
二月初二龙抬头,是可以开始春耕的日子,民间更是有“二月二龙抬头,大家小户使耕牛”的俗谚,林氏自然不可能去使耕牛的,顾家名下自有庄子,断不会需要她亲自务农。
但林氏却也没闲着,而是叫人开粥棚,打算布施。
往年二月二里,却也没布施过,但今年不同,普云大师故去已有段日子了,满打满算,就快要到七七四十九日,林氏便想着多尽一份心,这才叫人搭了粥棚。
说了个出去的时间,打发走了来问话的仆妇,林氏跟扶冬感叹说:“转眼已经到了这时候,安笙替大师守孝的日子也快结束了,大师竟已走了这么久,我却还十分不敢相信,总觉得大师还好好地......”
提起普云大师,林氏难免有些伤怀。
扶冬自是赶紧劝慰,怕林氏太过伤怀,便想着说些高兴的逗林氏开心,因而便说:“安笙小姐守孝期满,跟世子的婚期也就近了,昨儿绣坊那边传话来说,嫁衣已经绣得差不多了,叫奴婢问问夫人,是挑个时间亲自过去看看,还是叫她们将东西拿到府里来请您过目呢。”
其实这事昨儿扶冬提了一嘴,但林氏那会儿忙着安排布施的事,就没及时回答扶冬,后来等忙完了,又忘了这茬儿,因而到了这会儿还没给准话呢。
听扶冬再次说起,林氏果真忘了伤怀,抚掌笑道:“瞧我,这么大的事倒忘得一干二净了,简直糊涂了,叫她们拿到府上来看吧,眼下这时候,还是低调些行事为好。”
扶冬自然知道林氏这么说是何用意,因而忙答说:“奴婢知道了,那奴婢等会儿就叫人给她们传话去。”
林氏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
隔天,绣坊的人便带着嫁衣登门了。
林氏看过之后,挑了几处略叫改动,便让人回去了。
原本这事该安笙自己拿主意才是,但林氏知道安笙现而今无心这些,也理解她对亡师一片孝心,便也不叫她烦忧,一应事宜只管自己拿主意。
不过还是担心安笙不喜欢,所以便还是跟绣坊的人说,叫她们别急着将各处都收死了,还是等安笙出了孝期看过再做最后定夺。
绣坊的人早知道林氏对未来儿媳妇看重,却也不想竟看重到这般地步,艳羡的同时,更是对未来的世子夫人生出了几分好奇。
到底是何种出色的女子,才能叫林氏如此满意看重呢?
......
安笙并不知道有人好奇自己如何,她尚在孝期,每日仍旧是诵经抄经,为师傅超度。
眼见着四十九日即将过去,她心中难免伤感,觉得师傅只怕真要彻底离自己而去了。
慧通看出安笙这几日不高兴,便愈发乖巧,每日跟着安笙诵经抄经,从不吵闹。
......
展眼几日光景便过,二月初十,是安笙为普云大师守孝期满的日子。
这一日,玉笙居紧闭一月有余的院门,终于打开了。
不过,安笙依旧没出门。
她叫人往老夫人徐氏和永宁侯顾麟那里递了话,说三日后再去请安,两处倒是都依了,并未说什么。
不想却有一处,对她这做法不满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安笙名义上的新嫡母,赵氏。
却说赵氏正月十五被解了禁足后,倒是消停了一段日子,不想没过多久,便又故态萌生。
到底是脾气秉性摆在那里,又岂是轻易更改得了的?
顾麟也不能日日盯着内院,所以,赵氏在内院里折腾,他知道的并不多。
加之厌恶赵氏,不愿往内院来,便越发不知赵氏情态。
而赵氏被顾麟冷落,又没拿到掌家大权,早已积了满腔不满,再加上无论是顾安雅还是安笙,都不像别人家的庶女那样,日日给她这个嫡母请安,小心伺候,她便对这两个庶女更是不满。
奈何这两处都各有借口。
顾安雅那里,是被顾麟亲自下令关在了偏院,听说是犯了错,如今又“病了”,自然无法给她请安。
而安笙这里是要给普云大师守孝,有皇上和太后口谕在,赵氏自然不敢折腾,然而心内终究不满,见安笙孝期已满依旧不来拜见自己,这份不满便更重了。
思来想去,赵氏都觉得自己这日子过得没趣儿。
丈夫不爱重,庶女也不敬重,这如何能行?
然后,也不知道听了谁的撺掇,竟然就找到玉笙居来了。
......
二月初十,安笙孝期满了,倒也没太颓唐,直接命人开了院门,将院中的素幡都撤了,不再做守孝打扮,但依旧穿的素淡。
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陆铮考虑。
毕竟他们婚期在即,她一直着孝可不妥。
若非早定了婚期,她必然是要为师傅守孝满一年的。
不为别的,只为心中难得有牵挂而已。
但如今她心中的牵挂又多了几个,为了这些人,她自然不能任性。
至于顾家这边,她却是不怎么在意的。
虽守孝期满,却也并未急着去给徐氏等请安。
而她也知道,徐氏等如今是断不敢逼迫她的。
不想,她不急,徐氏和顾麟不急,有个人却急了!
听说赵氏来了,安笙还有些惊讶,喃喃自语了句“她来做什么”之后,才命紫竹去请。
结果才说了这话,却见人已经进来了。
安笙见赵氏旁若无人,毫不客气的长驱直入自己的房间,眉心便微微皱了起来。
看来赵氏来意不善啊。
赵氏确实来意不善,可以说,她这会儿过来,就是打着找麻烦挑毛病的主意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