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八章:认命
顾麟一时间没明白顾荣的意思。
“你这话怎么说的,要是真有这样的人,我又岂有不用的道理?”
听顾荣这意思,好像这个能帮他安排职缺的人很有些身份地位,在朝中影响力也不小,否则顾荣也就不会说,那个人帮他安排个官职不费吹灰之力了。
可他们见又哪里认识这样的人呢?要是真有这么个人,他如今又岂会落到这般尴尬的境地?
顾荣见顾麟还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忍不住啧了一声,急道:“大哥,弟弟就说你糊涂了,你还以为弟弟编排你,可你自己说说,你有那样好的准女婿却不知道利用,不是糊涂了是什么呢?”
顾麟这才明白顾荣的意思。
原本顾荣以为,他大哥听到他这话该是恍然大悟才对,却不想,居然是一脸愁苦烦闷的样子。
“你这算盘,打错了。”顾麟皱眉摆手,说不行。
顾荣奇道:“为何不行?准女婿都不行,那还有谁能行?”
顾麟听得直摇头,重重叹了一声之后才道:“你光知道他身份地位不低,却不知道他如何的铁面无私,再者,方氏那女人被定罪那日,文国公、左相右相、林大学士、汪尚书等几位朝中重臣全都在现场,是右相发话替为兄遮掩,不叫外传方氏一事,这才勉强在外人面前保住了侯府的几分脸面,可这世上又哪有不通风的墙呢?你回来半月,想来也知道这京都里的水有多深,咱们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年后上朝头一日,皇上便点名批评了为兄,更兼之暗指顾家家风不正,这种情况下,谁还会重用我们兄弟?这也是为兄与你写信叫你有个心理准备的原因。”
“你不常在京城许是不知,为兄那位准女婿,人最是铁面无私,别看年纪轻轻,可在战场上淬炼了几年,一张黑脸落下来,就是为兄都有些瘆得慌,不敢多言,他摆明了不想管咱们家的事,为兄又怎么能求到他跟前儿去呢?我到底是长辈,没道理将脸送到小辈面前叫人打啊,我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啊!”
顾荣也不是不明白这些,但他着急啊,面子固然重要,但他的前程更重要啊!
顾不上面子了,顾荣便只好赶紧给顾麟出主意,煽动顾麟,“大哥,为何又非要你亲自去同他说呢?你是长辈,他是小辈,这自然没有你去求他的道理,我的意思是说,你应该同安笙说啊,人都道养儿防老,您生养了安笙那丫头,又为她寻了这么好的一份亲事,难道她不该回报回报你吗?虽说我只是她二叔,可我可是她嫡亲的二叔,我好了,难道还能少了她的好处不成?咱们可是一家子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就不信那丫头会不懂?这些日子我也听了些那丫头的事迹,知道她如今是个不得了的,可正因为这样,不是才更应该多帮扶着家里头么?”
顾荣的这些话,顾麟又焉能没想过?
最一开始,他也是一样的想法,可是,秦姨娘之死他自觉对不起安笙,在安笙面前再抬不起头来,又哪里有脸再要求安笙帮他做这做那?
他到底是还顾着些礼义廉耻的,有些话好说不好听,就算他不顾脸面硬充着长辈身份说出来,若安笙不应呢,他又当如何?拿孝道压人?那若是安笙提起秦姨娘来堵他呢?
“不行不行,这话我说不出口,当日我当着大家伙的面亲口应承了,再不会为难安笙,这件事如果好办,我又如何会犹豫着不肯开口呢?这样难办的事情,我说了安笙又岂会轻易答应?”顾麟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顾荣这个法子不靠谱。
要是这个话真好说的话,他早先便说了,何苦等到今日?
顾家日渐衰落,难道他就不着急么!
可着急又能如何呢,被皇上当朝训斥,他的官其实就做到头了,他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凡有一点儿机会,他也不想放弃多年的苦心经营,可问题是,他现在真没机会了。
他知道二弟不甘心,他也不甘心,可人生在世,不甘心的事情多了去了,难道真的能全都顺你的心意吗?
这自然是不能的。
经此一事,他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认命。
以前他也是不信这些的,但如今却不得不信了,人这一辈子啊,真的有命里一说,你该是什么命就是什么命,不认不行。
“大哥......”顾荣还要再劝,却被顾麟给打断了。
“这件事不行,我说不出口,你若是说得出口,要不你亲自同她去说,就像你说的,反正你也是她嫡亲的二叔,也不是旁人,我这个当爹的在她面前已经失了威信,这种自下脸面的事,我实在做不来,且做了也没用,你不知道,那丫头倔着呢,再说这件事也是真为难,她轻易不会跟陆铮开这个口的。”
“大哥,我......”
“好了好了,这件事就先这样,再休要提了,要我说,你不如先到大理寺去,哪怕是个闲职,总好过如今赋闲在家,你为人圆滑,又有实干,跟我不一样,只要你肯蛰伏,说不定还会有一飞冲天的那一日呢,可大哥却......”
说到这里,顾麟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失望地摇了摇头。
但凡有一点儿可能,他也不想放弃原本大好的前程,可是......
顾荣见顾麟如何也说不通,不由有些生气,但到底顾麟是他长兄,他也敬重这位兄长,因而好歹是忍住了火气。
但心里的火气虽压制住了,口中仍旧不免带出了几分埋怨,“大哥觉得为难,丢面子,不愿帮我说这个话我也不能勉强大哥,罢了,我再想想吧,如果实在没别的办法,也只能去大理寺了,只可惜大理寺那个闲职,竟......罢罢罢,一个半点实权没有的闲职,不说也罢!想来大哥也还有事,弟弟我这里就不打搅你了,先回了。”
说罢,顾荣也不等顾麟说话,便朝顾麟一揖手,退出了顾麟的书房。
第九百四十九章:求妻
这厢顾麟见顾荣甩手走了,就知道这个弟弟心里定是埋怨他了,不由地也有些不高兴。
他想,弟弟怎么就不知道理解理解他这个做哥哥的难处呢?
他但凡有一点儿办法,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弟弟为难,他不也是实在没办法么!
顾麟越想越觉得顾荣这个做弟弟的不知道体谅他的苦处,只一心想着自己的前程,越想越灰心丧气,自己在书房里生了半晌闷气方才离开。
......
而另一边顾荣从顾麟的书房离开后,本打算去见母亲徐氏的,但走出去没一会儿,忽然又改了主意,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回去,顾荣便去找了夫人沈氏。
顾荣回来半月有余,只在头三天在沈氏房里待着,其他时间不是到韩姨娘那里,就是到王姨娘那里,沈氏心中早就怨愤丈夫了,因而这会儿见丈夫到自己房里来,也没什么好脸色。
别人家的丈夫外放出京都将正房夫人带着,顾荣却非要她在家伺候老母,自己带着小妾去任上逍遥度日,留她在京里替他孝顺老母,照看稚儿,回来不说多关心关心她,还又带回来一个妖精恶心她,这样的丈夫,怎么能不叫她心寒?!
顾荣自然也知道沈氏怨他,所以他回来之后,只在沈氏房中待了三日便不肯再留,实在是不想看妻子的冷脸啊。
相比于沈氏的强势,两个美妾温存小意,他自然更喜欢到小妾房里歇息。
不过,真到有正经事情要说,还是要同沈氏商议的,妻妾之分,顾荣自问还是拎得清的。
因为有事相求,顾荣便主动亲近起了沈氏,哪怕沈氏没个好脸,他也顾自笑着,好像并不在意沈氏的冷言冷语似的。
沈氏到底是个女人,嫁人生子之后,一辈子能依靠的也只有丈夫和儿子了,她虽怨恨丈夫多情,但丈夫拉下面子来哄她,她也不好太过拿乔。
夫妻之间相处,也是有讲究的,凡事过犹不及,小打小闹是情趣,闹大了,到时候可不好收场。
沈氏到底还是想要好好过日子的,所以自然也不敢太过分,觑着时机差不多了,便嗔了顾荣一眼,道:“这会儿想起我来了,别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办吧,行了,说说吧,跟我还来这一套。”
顾荣被沈氏说中心事,也不见恼,嘿嘿一笑道:“可不是有事要求夫人帮忙么,要说最了解为夫心意的,还得是夫人你啊。”
“少拍我马屁,”沈氏娇哼一声,“什么事,你倒是说说,我也好看看能不能办,万一办不了,岂不叫你失望。”
“这事并不难,夫人一定能办得到。”顾荣立即给沈氏戴高帽子。
沈氏见顾荣这样殷勤,便暗忖这事必定不大好办,但夫妻本是一体,顾荣真要有事求她,纵然难办,她也要尽力想办法才是。
因而,沈氏便说:“你且先说说看,是什么事。”
“为夫想请夫人去跟我那位二侄女说说,请她帮忙跟那位二侄女婿递个话,帮为夫使一把力气,将官职赶紧定下来。”
“这事......”沈氏一听顾荣提起职缺之事,倒是也着急,可是......“这件事只怕不好办啊。”
“为夫自然知道难办,否则也不会请夫人出马了不是?我虽说安笙那丫头的二叔,可她毕竟是个姑娘家,我这个做二叔的,跟她说起话来毕竟不方便,夫人是她嫡亲的二婶母,她母亲犯事去了,你便等同于她母亲,与她说话自然好说些。”
顾荣这话要说说错了,倒也不算,但要说对,也不对。
古来倒是也有嫡母去世,将婶母奉为嫡母的例子,但那无不是婶母接过这个孩子当做亲生的养育长大,可安笙又哪里是沈氏养大的?
沈氏对安笙既没有养育之恩,亦没有教养之恩,硬要充做安笙的母亲,那得是多大的脸?
沈氏知道丈夫着急,可事情也没有这么办的啊,这府中又不是她一个人做主,她哪敢真充作安笙的母亲,叫安笙帮着做事?
“你不知道,咱们家这位二小姐可邪性得很,先前大嫂动了多少手脚对付她,可却没有伤到她分毫,最后大嫂自己反倒一命呜呼了!我一直觉得大嫂那件事颇有些蹊跷,很可能跟安笙那丫头有关,只是没有找到证据罢了,可不管这这件事跟她关系大不大,都肯定是有关系的!你道她年纪小不知事,可要真是如此,又怎么会在庄子上平安长大呢?咱们家在乡下那庄子上可都是大嫂和母亲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吧?母亲那里我不敢妄议,但大嫂那里我敢打包票,肯定没少叫人磋磨安笙那丫头!这种情况下,她还能平平安安长大,又不知道何时被普云大师收为了弟子,你还觉得她是个简简单单没有心机的么?那丫头啊,鬼着呢,你信不信,就算我去同她说这件事,她也能给我不轻不重地顶回来,绝对不会应承。”
“她一个小丫头,叫你说的简直跟什么弄权之士似的!”顾荣却有些不以为然。
安笙要真有沈氏说的那么厉害,还能在庄子上待到那么大,早回来了吧?
他觉得,安笙也不过是借着普云大师的善名,博得了些称赞罢了,真要说多厉害,却也不至于。
“我还能骗你不成?”沈氏见顾荣不信,不由有些着急,“这回你真要信我,我一直在家里,内宅之事不比你知道的清楚?要是那丫头真好对付,你当我会不去找她么!”
“可这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得到的办法了,要是陆家那小子不帮我的话,我的前途就完了!”
“你别急啊,我又没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沈氏见顾荣急了,忙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顾荣听沈氏这么说,只当她有办法,便耐着性子又道:“那你说,到底该怎么办。”
沈氏眼珠一转,道:“这件事,还得母亲出马才行,咱们说话,都没用。”
“你是说,叫母亲去跟安笙那个丫头说这个话?”
第九百五十章:母子谋
“正是如此。”沈氏颔首应说。
顾荣目光闪了闪,说:“方才我本也打算去母亲那的,但临时又改了主意,想着先跟你商量商量再做定夺,你说找母亲去说这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母亲会答应么?”
大哥都嫌丢脸不肯去,母亲难道就肯了?
“老爷,您真是糊涂了,老夫人待您什么样,您难道不知道吗?您就说,老夫人待您好不好吧?”
“那自然是好的。”顾荣嗔怪地睨了沈氏一眼。
沈氏微微一笑,说:“您也说了,老夫人待您真心好,又怎么会不着急您的前程呢?您不知道,您还没回京呢,老夫人就为这个事发愁,如今您回来了,老夫人见着您郁郁寡欢,难道会不心疼?当娘的哪有不为自己孩子好的呢,要我说,您只管到老夫人跟前儿去求一求,老夫人见您难过,一准儿心疼,这事也就成了,我去说,安笙未必给我面子不说,就算是当面没有叫我难堪,过后也必定不会当个事帮我们办,可老夫人说就不一样了啊,家里谁不敬着老夫人?就是安笙那丫头,对老夫人那也是极其恭敬孝顺的。”
“那,我就去找母亲说道说道?”顾荣听了沈氏一番话,也不由有些动心。
确实,沈氏的面子哪能有徐氏的大,他原本也打算去求徐氏的,但就怕徐氏跟顾麟一样,也顾着面子不肯帮他,他白跑一趟不说,还伤心生气。
但沈氏的话也有道理,从小到大,徐氏最疼的就是他了,就连大哥都要靠后,想来为了他的前程,徐氏会愿意走这一趟的。
“依我看,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正好这会儿安笙还在山上跟着弘济寺的师傅们义诊施药呢,没在府中,老爷跟老夫人好好商量商量这话该怎么说,等安笙回来,叫老夫人一提,那丫头难道还敢不给老夫人面子不成?”
沈氏催着顾荣赶紧去找徐氏,顾荣也着急,闻言再坐不住,忙又匆匆去了徐氏那里。
等到了徐氏那,顾荣倒也没立时就提这事,而是先关心了徐氏几句,引着徐氏说他孝顺之后,才状似不经地将自己满心的愁苦郁闷表现了出来。
徐氏多精明一人,一看儿子一脸愁苦,稍稍一想就知道是为何,不免又是一番苦劝。
顾荣回京越来越久,最初的喜悦过去之后,徐氏也不免开始忧愁儿子的前程。
她就顾麟和顾荣这么两个宝贝儿子,如今一个混的不如一个,叫她如何甘心?
再说也心疼儿子们啊,每每见到儿子们郁郁不得志,她就恨不得将方氏从坟里头拔出来狠狠地打上几鞭子,以泄心头之恨。
可方氏已经死了,就算将她的尸身拉出来鞭打无数遍,也没办法让两个儿子的仕途重归如前。
徐氏不是不着急,她急的不行,可这又怎么样呢,她是干着急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啊!
顾荣听了徐氏的安慰后,便明里暗里地将沈氏方才说的那番话学给了徐氏听。
徐氏听了一会儿,便明白儿子的来意了。
徐氏沉着脸问:“老二,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怎么想的。”
顾荣一见徐氏变了脸色,心里便不由有些惴惴,但到底还是着急占了上风,想了想,终是咬牙道:“娘,儿子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想着能补个好些的职缺,可儿子实在是没办法了,吏部给的那几个职缺,全都是些闲职,没有一丁点儿实权不说,还都是清水到不能再清水的衙门,这分明是有人故意针对儿子啊,娘,儿子外放三年,每日都兢兢业业办差,就是想着回京后能有个好的职位,跟着大哥将顾家发扬光大,可如今,这个想法只怕是不成了......”
说到这里,顾荣面上又不由透出了些许灰败。
想他从前也是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物,哪成想如今却落到这般田地,谋个官职竟也这样费劲,真是形势逼人,可叹可恨啊!
徐氏到底心疼儿子,见顾荣面露颓败之色,便犹如被剜了心肝肉一样。
“娘也心疼你,也替你着急,可娘就是个内宅妇人,这官场上的事情,娘也真是没办法帮你啊。”
徐氏这说的倒是实话,她再能干,也不过一介妇人,官场上的事情,如何也轮不到她一个深宅妇人做主。
顾荣见徐氏神色有所松动,忙道:“娘,您虽无能为力,但有个人却有这个能力啊!”
徐氏不愧是顾荣的亲生母亲,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闻言心中便是一动,问说:“你是指,安笙的未婚夫婿?”
“正是!”顾荣见徐氏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不由一喜,赶紧点头应是。
然而徐氏却又面露犹豫和为难,“那陆家小子忒不好说话,你当娘真没想过他么,我早就想过了,跟你大哥也都暗示过安笙几次,可那丫头平时还算机灵,这会儿却笨的要命,根本不懂我们的苦心,话倒是给传了一回,但根本没有下文,且从那之后,陆家那小子便是过我们家门都不进来了,说不得就是怕我们找他帮忙呢!”
“还有这事?”顾荣一听徐氏这话,不由心惊。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件事还真就悬了......
“那还能有假,娘能骗你不成。”
顾荣自然相信徐氏不会骗他,可是,安笙呢?
“娘,您说……安笙那丫头会不会根本就没帮着传话呢?”
徐氏一听这话,顿时一惊,“这......她不敢吧?”
安笙再怎么着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吧?难不成,她还两头瞒不成?
再说了,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她是顾家女,这里是她的娘家,她娘家好了,她将来出嫁以后的日子才会好过,她不可能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懂啊。
“怎么不可能!”顾荣却觉得自己想的非常对,还给徐氏分析说,“娘您想想,那丫头难道就不会觉得这件事不好办,她张不开这个口,便敷衍您跟大哥,实际上却并没有跟侄女婿过话么?”
真不容易,顾荣竟也知道这话难说,安笙不好张口呢!
第九百五十一章:哪门子关心
徐氏生平最恨家里人不听她的安排指挥,原本家中无人敢忤逆她,她这些年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不想这样顺遂的日子因为方氏的原因彻底不再,她本就心内郁郁,如今再听顾荣说安笙对她阳奉阴违,不由大为火光。
“她怎么敢!”
顾荣见徐氏要发火,忙劝道:“娘您先别生气,儿子跟您说这些可不叫您生气的,要是因此将您气出个好歹,儿子罪过可就大了,儿子虽一心为家里好,但到底您在儿子心目中才是最重要的,要是您不好,儿子纵做了再大的官,又有什么意思呢?”
顾荣惯会哄人,面对徐氏尤甚,这一番话说的徐氏心里十分舒服,气竟也消得差不多了。
要知道,往常徐氏生气,哪有轻轻放下的道理?
由此可见,徐氏对顾荣这个儿子也是真心疼爱的,要不然顾荣几句好话,怎的就能将徐氏哄开心了呢。
“你这孩子,就会说好听的哄我。”徐氏嗔道。
顾荣见徐氏露出了笑模样,便知道这是不生气了,可以说他的事情了,于是忙又说:“要儿子说呢,母亲也不必跟安笙生气,那丫头兴许是胆子太小,害怕被侄女婿埋怨才不敢传这个话呢,想来只要母亲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事情的利害关系掰开揉碎了给她讲一讲,她自然没有不答应帮忙的道理。”
“你这话倒也不无道理,那,为娘就再试试看。”
“多谢母亲,那儿子便等着母亲的好消息了。”顾荣见徐氏答应了,不由暗暗欣喜,面上却不敢太过表现出来,只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给徐氏行了一礼。
徐氏嗔怪地朝他摆摆手,道:“跟为娘还这样客气,行了,你这事是个大事,为娘会当成第一要事给你办的,你且先回去等为娘的消息吧。”
“是,母亲。”顾荣再行一礼,方才退出徐氏房中。
等傍晚时分安笙回府,还没等回去换身衣裳,便被徐氏差人叫过去了。
徐氏叫的这样急,安笙便知道定是有什么事要跟自己说,思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的就该是为了顾荣的官位一事,因而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准备应付徐氏。
先前顾荣还未回来时,徐氏跟顾麟便透出过要她找陆铮给顾荣安排职缺的意思,但安笙一直没应承,从来只装听不懂。
还是有一次徐氏恼了,安笙看着自己若是再不吐口给徐氏个准话,徐氏就要发火了,这才答应帮着传个话,但事后却并未跟陆铮说,后来徐氏又催了两回,听安笙说陆铮那边还没给回话,也只得等着。
再后来见陆铮几次送安笙回府连府门也不进,便自知陆铮不打算帮忙,所以躲着不见他们,这才放弃找陆铮帮忙的念头,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想今日却又要提起,看来,自己不在府中时,又有人去松鹤堂撺掇徐氏了!
她倒要看看,谁又趁她不在,在背后算计她!
……
松鹤堂,徐氏所居正房。
安笙进去后,就见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然后安笙就更加确定,自己想的没错了。
徐氏也只有每次求自己办事的时候,才会这样故意表现慈爱。
“祖母。”安笙不动声色地朝徐氏福了福身子,问了声好。
徐氏含笑摆摆手,态度亲和透着一股子格外的亲热,“快别拘礼了,今儿可辛苦了吧,可叫祖母心疼坏了,快,到这边来坐着,陪祖母说说话。”
徐氏这话说的简直是自我矛盾。
若真如她自己所说,心疼安笙累着了,不该叫安笙赶紧回去休息么?可如今反倒要留安笙在这里说话,这倒是哪门子的心疼?
安笙知道徐氏必然有所求,徐氏不说,她也不问,徐氏叫她坐,她便坐了,又道:“安笙不辛苦,做善事没什么辛苦的。”
徐氏见安笙没有要提问的意思,不由有些尴尬,转头跟徐嬷嬷笑道:“这孩子,心地就是好。”
徐嬷嬷知道该说什么叫徐氏高兴,闻言便说:“二小姐心地善良不假,但也是老夫人您教得好。”
徐氏闻言嗔了徐嬷嬷一眼,说:“就你会说话。”
徐嬷嬷凑趣道:“奴婢不过实话实说。”
安笙坐在下首,冷眼看着徐氏跟徐嬷嬷主仆两个一唱一和地,也不搭言,就静静坐着。
徐氏眼尾斜斜一扫,见安笙垂头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倒像是要睡着了似的,不由有些不喜,几经思量,觉得指着安笙自己提问是不现实了,要想达成所愿,还得自己开口。
于是乎,徐氏便道:“安笙啊,祖母叫人唤你过来呢,其实也是有件事要同你商量啊。”
说着,徐氏便自我配合地哀声叹了口气。
徐氏做出这副样子,安笙要是再不问话,就要被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了,因而便顺势问说:“祖母有何事不妨直说吧,安笙听着呢。”
她并未叫徐氏有什么话只管说,她自当听从,这种话说出来,徐氏是必然要当真的,就算徐氏明知道自己不过客气,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定会打蛇随棍上。
她这时候怕的就是徐氏故意装糊涂,又岂会给徐氏可乘之机?
而徐氏见安笙不上道,也是不高兴的,但到底还有事要请安笙帮忙,也不好太过强硬,遂只得按捺着脾气,又叹了一声,故作悲痛愁苦道:
“唉,有些事情,就是祖母不说,想来你也应该知道,这不是么你二叔么,他已经回来半月有余了,日日早出晚归,为着补缺的事情上下奔波,奈何一直没什么进展,祖母见他如此,是又心疼又着急啊!想咱们家只你父亲和你二叔在朝为官,他二人前程若不好,咱们全家都别想落到什么好啊,祖母每每想到你祖父当年的交代,便自觉没有带着孩子们将顾家门庭发扬光大,觉得分外对不起你祖父,没叫你们跟着过上好日子,祖母一想到这些事,就愁得整晚都睡不着觉,就怕一闭上眼睛,就见到你祖父在怪我啊!”
第九百五十二章:不应
徐氏自觉普普通通地哭诉对安笙没用,所以,次子顾荣从她房里离开后,她便一直在想要用什么样的借口,让安笙再没有办法,也不敢拒绝她的请求。
想了数种办法,徐氏最终决定将过世多年的丈夫搬出来。
时人重孝,老永宁侯爷仙逝多年,子孙后代提起无人敢不恭敬,徐氏就是打着安笙不敢不敬死去多年的祖父,因而才将老有宁侯搬出来说事的。
事实证明,她这点倒是料对了。
安笙听她提起老永宁侯,自然不能当做没听见一样,遂接着她的话劝道:“祖母也莫要太过忧心了,我虽不懂官场之事,但父亲与二叔在官场多年,想来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他们都是知道的,祖母切莫为此太过伤神才是,父亲和二叔都是孝顺的,若知道祖母为着他们的事情操心,岂不要过意不去?这事要是被那些御史大人们知道了,说不得还要参父亲和二叔一本,说他们不敬不孝呢,那可就糟了。”
徐氏给安笙这话一噎,差点儿翻了白眼,心里暗骂道,这死丫头倒是会说,竟也拿孝道来压她。
好么,她为儿子们的前程操心伤神,本该是母慈子孝的好事才对,结果到了安笙嘴里就成了御史们攻讦参奏的把柄了!
不对,可不能叫这丫头将她带跑了!
于是,徐氏忙又哎了一声,说:“御史老爷们每日都有大把正事要做,哪里会注意到你父亲和二叔这点小事呢?再说我们家里母慈子孝的,想来他们也说不出什么,祖母要说的不是这个,祖母要说的啊,是你二叔和你父亲的前程。”
安笙心说,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他们的前程,我还知道你要叫我跟陆铮说,帮我那个便宜二叔安排个好职缺!
可这件事,她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有一有二就有三,这次帮了,以后呢?以后是不是顾荣但凡在官场上有何不顺,都要陆铮帮忙调停?而顾荣想要加官进爵,也要陆铮帮着跑上跑下,打点求人?
这种事就不能答应,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只会更加助长徐氏与顾荣母子的贪婪,久而久之,帮忙便成了应该的了。
所以,安笙也不说话,就看徐氏的脸皮到底能厚到什么程度。
如果徐氏真要不顾脸面,那她也只能强硬起来了。
徐氏见安笙一直不说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她的话,不由一阵气闷。
可事情总要办,不能因为安笙不上道就不办了。
她也知道这个口难开,安笙答应还好,倘或非不答应,她一时间倒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她才一直犹豫着没有开口。
说吧,不好张这个嘴,得防备安笙将她的面子扔到地上踩;不说吧,儿子那里又等着她的信儿呢,一面是自己的脸面,一面是儿子的前程,可真是叫人两头为难。
因为徐氏为难着不好张口,安笙又不说话,所以一时之间,房中倒是安静下来了。
好半晌,才听徐氏又道:“安笙啊,祖母这里有个事想求你帮帮忙,你看,你应是不应。”
徐氏思量一番,还是觉得太过直接了不好,遂转了个弯,含含糊糊地问了出来。
她就说自己有事求安笙帮忙,安笙若是应了,她再提陆铮,要是不应,她也好趁机发火,压得安笙不得不答应,可谓双手准备。
可安笙又岂是那般好糊弄的?
“祖母,您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您是长辈,同我如何用得到一个求字?”安笙并未露出惶恐之意,而只是淡淡地看着徐氏,道,“祖母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不如直接说吧,倘或不是叫我为难的实在没有办法,我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安笙这话也相当于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你有什么要求就先说出来,我帮不帮,那得我自己判断,要是我为难的实在办不了,难不成我也要答应么?
虽说做晚辈的应该孝顺,可孝顺不等于愚孝,不是说身为晚辈,长辈说什么就该毫不犹豫地听从的,难道长辈叫你去杀人放火,你也什么都不问就去吗?
天下间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先帝可是亲口说过,做人要懂得变通,南诏重孝不假,可孝义之上还有知礼明义呢?人要孝顺,但也要分得清是非黑白,方不失为人。
所以,她并不担心徐氏强势要求她,如果徐氏敢强硬要求她去替顾荣谋官位,她自有大把的道理等着与徐氏分说。
徐氏见安笙仍不接招,火气已是有些压不住了,想她强势精明了一辈子,在府中从来说一不二,谁人敢对她说个不字?如今安笙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她,这叫她如何能忍!
可牵扯到最疼爱的儿子,徐氏的忍耐力显然是十分出色的。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暗暗劝了劝自己,将心底的怒气暂时压了下去,又勉强扯着一抹自认慈祥的微笑,对安笙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二叔的官职一直没个着落,全家上下都跟着着急,咱们家如今的境况不比从前,官场上向来势力,咱们家一失势,从前你父亲的那些朋友也好,关系好的上官也罢,全都避之唯恐不及,实在可恨!”
“可你二叔才干自来出众,外放三年上下评价都极好,原本回京是该有个好职缺的,却因家里的事情被牵累,只能补些可有可无的闲职,可这不是白白浪费他的才干么!再者说,咱们家也就再没有起复的可能了啊!所以呢,祖母是想着,为了咱们一家好,就算祖母求你,帮着跟孙女婿那里递个话,让孙女婿帮着在朝中运作运作,他们公门之家,无论人脉还是圣宠,都比咱们家强出不知多少,帮你二叔谋个差不多的官职还是不难的,于孙女婿来说,这不过举手之劳,可对于咱们家来说,这可就是天大的好处啊,来日你二叔在朝中拼得一席之地,自然不会忘了孙女婿的好处,当然了,也不会忘了你这个嫡亲侄女的好处的。”
第九百五十三章:扯大旗
好一个不会忘了陆铮与自己的好处?
什么好处呢?
替顾荣铺路造势,帮顾荣加官进爵的好处吗?
这种时候,徐氏倒想起自己是顾荣的嫡亲侄女,是顾家女了。
当年她母亲被方氏害死的时候,徐氏可曾想过她是顾家女?将自己丢在庄子上不闻不问十余年,徐氏可曾想过自己的顾家女?方氏要让自己替顾凝薇嫁进梁家的时候,徐氏可曾想过自己也是顾家女?
只怕都是没有的。
也只有在用到自己的时候,徐氏才会想起她也是顾家女!
可徐氏又可曾问过自己愿不愿做这个顾家女?
徐氏自然不会觉得自己不愿做顾家女的,她只怕还以为,能做顾家的女儿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呢!
徐氏这人啊,很多时候就是太过自以为是了,想事情总是从自身出发,从来不考虑别人,好像只要她认为是对的事情,别人就都该照着她的想法去做似的。
端的是自我感觉太过良好!
要是才回京那会儿,安笙为大局计少不得也就屈服了,可今儿么,她还真不想顺从徐氏。
“那依祖母之见,二叔应该补个什么样的职缺呢?”
安笙忽然发问,倒叫徐氏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之后,以为安笙这么问是答应跟陆铮递话了,不由一喜,忙道:“那自然是越高的职位越好了,你二叔是个有真才实干的,纵担了高位也使得,绝对不丢孙女婿的面子的。”
听听,越高越好,这才是徐氏心里的真实想法呢。
越高越好,那多高算高呢?一品首辅,还是超品的国公?!
安笙暗嗤一声,又问:“我还有个疑问想问问祖母,叫我跟世子递话帮忙,是您的意思呢,还是二叔的意思。”
“这......”徐氏不防安笙会这么问,一时间不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遂顿了顿才问说,“为何会有这样的疑问?”
“自然是有用的,祖母想要我帮忙,总得跟我说实话吧。”安笙笑融融地看着徐氏。
徐氏却躲闪了一下,没敢与安笙对视,然后犹豫了片刻才道:“这自然是我的意思了,祖母这不也是为一家子前程计么。”
思来想去,徐氏都觉得不能将顾荣抬出来,她总觉得如果安笙知道这事是自己跟顾荣商量好的话,会认为他们母子在算计她,不同意帮这个忙。
但如果是自己的意思的话,想来她是不敢直接回绝的,否则自己大可以扣个不孝的帽子给她,看她怎么办!
但徐氏怎么也没想到,安笙并没有直接拒绝她,而是直接叫她完全傻了眼。
只见,安笙听了她的话之后,便拍了拍胸口,做出副松了口气的模样,道:“幸好不是二叔的意思,您不知道,今儿世子才跟我说,他同太子殿下提起二叔的事情,太子殿下当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摇了下头,却什么都没说,世子回去之后不断揣摩太子殿下的意思,但一直不得其解,昨夜里才终于想明白了,今儿寻了空才跟我说了他对太子之意的领悟,孙女先卖个关子不说,想问问祖母,您觉得,太子殿下为何会那样看世子一眼呢?”
徐氏闻言眉心不由一皱。
什么?陆铮竟然已经跟太子殿下下提过次子补缺的事情了?太子殿下的回答却是意味深长的一眼和摇头,这可是个什么章程......
“殿下圣意,祖母怎好揣测,你倒是说说,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徐氏自觉不好妄议太子,所以不肯多说,倒来催安笙。
安笙见徐催促,便也不再卖关子,而是故意用饱含深意的语气说道:“世子说,太子那一眼和摇头莫不等同在告诉他,此事不可说。”
“不可说?”徐氏闻言一呆。
不可说的意思不就是说不能提么,也不就是说,太子不许陆铮管顾荣的事么!
想通这些关节,徐氏心内不由大骇,连脸色都变了,瞪着眼睛问安笙,“太子真这么说的!”
安笙故作为难,“太子殿下并未亲口这样说,但据世子揣测,殿下确实是这么个意思,祖母向来精明,想来也该明白世子猜测的多半没错才是,否则的话,世子同太子殿下提起此事,太子殿下就该给个准话才是啊,要不孙女怎么说,得亏这事只是祖母自己的想法,而非是二叔的想法呢!祖母您自己想想,成与不成的,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私下说说怎么都好,可要是二叔有这个想法,保不齐反倒会害了他自己呢!”
徐氏也不傻,安笙这话虽说的有那么些含糊,但她稍稍一想便明白了。
如果安笙说的是真的,太子不许陆铮管顾荣的事情,那顾荣就是再如何运作,怕也是没用,搞不好还惹得上头不快,连如今的职缺都补不上了!
想到这里,一阵冷汗不由爬上徐氏的背脊,徐氏再没心思叫安笙去跟陆铮递话了,勉强笑了笑,先将安笙打发走了,然后立即叫人去请顾荣过来。
安笙巴不得赶紧回去呢,闻言也没再留,顺势退了出去。
等她回到玉笙居后,顾荣也再次来到徐氏房中,与徐氏两个关起门来秘秘商谈了许久方出。
安笙并未关心这母子俩关起门来到底说了什么,她只知道,徐氏和顾荣从此再没有找她说过,让她给陆铮递话请陆铮帮忙了。
故此,安笙便知道自己那几句似是而非的“恐吓”起了作用。
看来还是“扯大旗”管用,早知道搬出太子殿下来能吓唬住这母子俩,她又何必跟他们周旋那么久呢。
不过,她私自拿太子殿下当借口杜绝徐氏母子的痴念,还是应该跟陆铮说一声,总要在太子那里挂个号,毕竟她这也算是假传太子旨意了,这罪过可是不小呢!
不过太子殿下倒也没有治安笙的罪,听陆铮说安笙拿他当借口回绝徐氏与顾荣的请求,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而过了没几日,顾荣也老老实实地去了大理寺任职,安笙很是过了一段消停日子。
第九百五十四章:喜事
不过,安笙没想到的是,徐氏和顾荣母子俩消停了,有个人却还贼心不死。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顾荣的夫人沈氏。
做人家妻子的,当然都盼着丈夫能有远大前程,自己也能跟着捞个诰命夫人当当,说话做事都有底气有面子。
原本顾荣外放不在京中,沈氏在府中倒是挺老实的,不掐尖儿但也不会由着人欺负,但顾荣这一回来,她心思便又活泛了。
方氏已死,顾麟又没有续弦,如今永宁侯府的中馈大事可以说差不多都是她管着的,这人手中的权利一大,野心也就跟着大了。
原本,沈氏以为丈夫回来之后,不说高升几级,但也应该补个差不多的职缺,哪成想最后就补了那么个不高不低的位置,这也就罢了,偏还是个清水衙门里头的闲职,这可叫沈氏怎么能甘心呢。
不甘心,就得想法子。
想来想去,沈氏还是将主意打到了徐氏身上,因而,便借着去给徐氏请安的由头,再次表示了让徐氏帮顾荣想想办法的意思。
谁知徐氏听后居然大怒,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贤不孝,是个搅家精。
这骂的可够严重了,沈氏当时脸色就变了,惊怒交加地被徐氏骂了出来,气哼哼地回了自己的院子,等晚上丈夫回来之后,想着跟丈夫撒撒娇,抱怨一下,博个丈夫的软言安慰,哪成想,丈夫居然跟婆婆一个反应,都指着她的鼻子将她好一顿臭骂。
沈氏被徐氏骂的时候尚且还忍,就怕别人说她不孝,可再被顾荣骂一样的话,她是断断忍不了了!
她也觉得委屈啊,她这都是为了谁呢?还不是为了顾荣,没想到顾荣却不领情,可真叫人寒心!
于是,沈氏就哭了,一面哭这些年自己的不易,一面骂顾荣没良心,负心薄幸,不体谅她的苦处。
顾荣起先还安抚沈氏几句,但听着听着就不耐烦了,觉得沈氏蛮不讲理。
官场不顺就罢了,回到家里妻子又不贤德,顾荣也不干了,一甩袖子就气哼哼地走了。
沈氏见顾荣走了,哭得更大声了。
可哭着哭着动静就小了。
丈夫都走了,还哭给谁看呢?
叫人一打听,得知顾荣又去了王姨娘那里,沈氏哪里还有心思哭,气得将房间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也不见顾荣回来,后来只得自己委屈睡了,不想夜里着了风,次日一早起了就病了。
沈氏病了,便没去徐氏那里请安,原本徐氏听说儿媳妇病了,怎么也该着人问问才是,要不也该口头上关心两句,结果这回愣是问也没问。
你道怎么着?
原来啊,是徐氏以为沈氏是跟自己怄气,才故意装病不来请安呢,所以更加生气,又哪里还会关心沈氏呢?
结果沈氏这一病,可以说是无人问津,要不是她自己身边的人还算得用,她怕是真要一病不起了呢。
可饶是如此,这一病也折腾了许久才好。
这次一病,沈氏像是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似的,病好了之后便去徐氏那里请安,兼之给徐氏道歉请罪,言辞很是恳切,饶是徐氏为人惯常苛刻,见此也不由地软了下来。
自此,沈氏也不再因为顾荣宿在妾室那里便给顾荣脸子看了,也不拦着顾荣不叫去妾室那里,顾荣反倒觉出妻子的好来了,倒也不总去两个妾室那里,偶尔也宿在沈氏房中。
展眼半月已过,邺京城里迎来了一件大喜事。
谢婉容与文韬的婚期到了。
五月十八一早,天还未大亮,文韬便带着仪仗队去谢家接亲。
他成婚是大事,陆铮、陆文、杜奕衡、林子轩几个好兄弟自不会袖手旁观,这日一早,便也充作傧相,随文韬一起去接亲。
一行人寅时出发,未时末方归,酉时三刻文韬和谢婉容拜了堂,亲事既成。
待到酉时过半,喜宴既开,陆铮几人作为文韬的傧相,自少不得帮他挡酒,以免新郎官喝多了酒连洞房也入不得。
为了怕喜宴上有人喝多了误事,所以文府准备的酒水多是不易醉人的那种,而文韬他们几个喝的酒更大都是掺了水的,所以没那么容易喝醉。
但饶是如此,这一场喜宴下来,陆铮也喝得有些微醺,宴后又喝了醒酒汤,方与陆文一道离开文府。
陆铮和陆文都喝了酒,不好骑马,文家本打算安排马车送他们回去,不过听说陆家已经派人来接,便没有再安排车马,将他二人送上马车,看着他们安全离开才回府去了。
原本护国公夫人林氏是想着等他二人一道回府的,不过陆铮想着他们这里结束必早不了,便叫林氏先回去,林氏想着这是在文府,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遂就没坚持,先回家去了。
陆家赶车来接陆铮和陆文的,是陆铮的贴身小厮司契,陆铮早知道自己恐不能骑马回去,所以一早就打发司契回家去准备马车,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马车从文府离开,哒哒而行了一段,司契就忽然听陆铮吩咐道:“去永宁侯府。”
司契一听这话,惊得忙叫停马匹,惊疑不定地回头问说:“爷,您说去哪?”
然后,就听马车里传来陆铮略显得有些不耐的声音,“去永宁侯府,你小子怎么耳朵还不好了?”
司契心说,我耳朵可好得很呢,怕是您才糊涂了吧?!
这都几时了,还去永宁侯府,去永宁侯府干什么啊?
正犹疑间呢,又听陆文道:“回国公府。”
司契听到这话,略放心了些,又等了等,见里头没有传出反驳的声音,这才放心赶车回国公府去。
而此时此刻,马车里,陆铮正在朝陆文瞪眼睛。
陆文哭笑不得地劝道:“这都快戌时了,永宁侯府上下只怕都歇了,将军你这时过去,只怕要吓到人家的。”
陆铮一听都戌时了,嘴唇翕动了几下,到底打消了要去永宁侯府的念头。
陆文看陆铮再没闹着要去永宁侯府,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又在心内暗笑,心说也不知陆铮明日还能不能想起,自己大晚上借着醉意闹着要去永宁侯府的事。
第九百五十五章:宫里来人
陆铮自然是记着自己借着酒意要去永宁侯府的事情的,他不过是微醺,又不是真喝迷了眼。
但他却不打算提这茬儿。
虽说他昨夜里还不到撒泼耍赖的地步,但到底有违他英明神武的形象,所以,他是坚决不许人说这事的。
司契乖觉,又是陆铮的仆从,知道陆铮不想提昨夜的事情,自然是装作万事不记得,不过陆文就没这些顾忌了,一大早起了见着陆铮便要笑不笑的,怪模怪样地叫林氏见了都觉得奇怪。
陆铮和陆文都在家的时候,多数时间都会来陪林氏用早膳,今日亦然。
昨日参见婚宴,多饮酒吃肉,今儿的早膳林氏便叫人准备的清淡了些,陆铮和陆文过来陪膳,林氏亲自给二人盛汤,结果就见陆文一脸要笑不笑的,陆铮则有些黑脸的趋势,不由好奇,遂问说:"这是怎么了?"
陆文刚要说话,就听陆铮轻轻咳了一声,明显不许他说。
陆文瞥了瞥陆铮,又看了看林氏,故作正经地同林氏道:"将军不许我说呢。"
林氏听得好笑,遂也瞥了陆铮一眼,就见陆铮正瞪着陆文呢,不由更觉得好笑,遂又对陆文道:"无妨,你只管说就是,有我呢。"
陆文闻言,便顺势应说:"既是母亲发问,孩儿自然不敢不答,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昨儿回来的时候,半路上将军非要司契赶车去永宁侯府去,被孩儿给拦下来了,孩儿是想着,时辰也太晚了些,实在不太好去永宁侯府打搅,这才没去。"
"大半夜的不回家,到人家家里去干什么。"林氏自然知道陆文的意思,闻言也跟着调侃起来。
其实陆铮要去永宁侯府看谁,他们哪会不知道,也正因为知道,才起了逗人的心思。
谁叫陆铮惯常一张冷脸,天生跟个面瘫似的,没什么大的表情变化呢,所以啊,能看到陆铮变脸,也算是林氏等人的一大乐趣。
陆文也通晓林氏的意思,闻言便故作不懂,"这孩儿就不知道了,将军昨儿酒喝的多些,许是有些醉了吧。"
林氏就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陆铮的脸不禁更黑了,埋头喝粥不理会林氏和陆文。
林氏和陆文见状,对视一眼,都是一乐。
陆铮只当没看见,喝粥吃菜,一口一个小包子,三下五除二的,一小笼屉包子便没了,又去夹第二笼。
林氏这里做的饭食自然精细,但陆铮和陆文都是半大小子,饭量大,所以但凡他们过来陪膳,林氏都会特地嘱咐人多准备些。
......
安笙并不知道昨夜里陆铮曾闹着要来永宁侯府,她早膳刚吃完,还未来得及收拾,徐氏那边就派人来催她过去。
说是宫里来人了,要见她。
宫里来人要见她?
安笙略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快镇定下来,收拾了一下,立即就赶去了松鹤堂。
一到地方,就见顾家大半人几乎都在松鹤堂正厅里头待着,正中央徐氏身边坐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不曾见过,徐氏和顾麟还有顾荣母子三人正在陪那太监说话,神情中带着恭敬和讨好。
安笙便知道,这内监身份定然不低,该是哪位贵人身边的。
正想着呢,就见徐氏朝她招手,笑得那叫一个慈祥,"安笙来了,快,快过来见过吴公公。"
安笙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跟那位吴公公略福身见了礼,然后又同徐氏几人见礼。
说话间,那位吴公公便也站起来了,微微欠身还了安笙一礼,笑说:"这位就是顾二小姐吧,老奴请顾二小姐安。"
安笙见吴公公姿态放得低,又十分客气,不由有些摸不准他是哪一边的人,因而并不敢全受了他的礼,微微侧身让过了。
正在这时,就听吴公公又道:"顾二小姐怕是不识得老奴,老奴乃皇后娘娘身边的内侍总管,今儿是奉皇后娘娘之命,请顾二小姐进宫给四公主殿下瞧瞧病的。"
听到吴公公是皇后娘娘的人,安笙微微放松了些,但紧接着又听见他说要给四公主瞧病,不由又是一惊。
四公主病了自有太医、女医官去瞧,缘何来请她?
正疑惑间呢,就听徐氏道:"难为皇后娘娘看得起,安笙,你快些收拾了就跟吴公公进宫去吧,皇后娘娘信任你,你可一定要尽全力为公主殿下瞧病才是,知道吗?"
这是已经做主替她答应下来了。
安笙目光微微一闪,拒绝不得,只得福身应了声是。
然后,徐氏就催着她回去收拾,自己又跟顾麟和顾荣兄弟两个拉着吴公公说话,言语间颇有些套近乎的嫌疑。
安笙冷眼看了看,方才转身回去收拾。
等回了玉笙居,郑妈妈见她回来的这么快,不由一惊,忙问说:"小姐,老夫人那边说宫里来人了,叫您过去,到底怎么回事啊?"
安笙一面吩咐青葙去装药箱,一面对郑妈妈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内侍总管,说是请我进宫去替四公主殿下瞧病。"
安笙说的平常,郑妈妈听得却有些心惊,"四公主殿下病了怎么不叫太医们看,却请小姐进宫去呢?"
知道是皇后娘娘来请她,安笙倒是没那么担心,闻言又安抚郑妈妈说:"兴许是皇后娘娘觉得我能看好四公主的病吧,不管怎么说,皇后娘娘不至于害我,妈妈且放心就是,我跟青葙这就走了,家里妈妈留心些。"
郑妈妈闻言忙应道:"小姐放心,家里头奴婢一定会照看好的,您进宫以后也当心些,凡事可别强出头。"
"我知道,妈妈放心就是。"
安笙倒是不担心皇后会为难她,至少为着陆铮的面子,皇后也不至于害她,应该还会保护她才是,既然如此,也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很快,青葙便装好了药箱提了出来,安笙又交代了郑妈妈几句,便带着青葙返回松鹤堂去了。
到了松鹤堂,倒也没再耽搁,那位吴公公直接就将她们主仆带走了,徐氏有心交代几句,但见吴公公走得急,也没敢拦着,只不停地朝安笙使眼色。
第九百五十六章:郁结于心
安笙只当没看见徐氏递来的眼色,径自跟着吴公公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麟和顾荣兄弟二人亲自送吴公公出去,一路陪着小心,待他们走后,徐氏才皱着眉头小声嘟囔道:"这丫头也是个死性儿的,寻常瞧着还算机灵,这会儿笨的跟什么似的,可千万别得罪了贵人们才好!"
这是埋怨安笙临走的时候,没看见她使眼色呢。
其实安笙哪里是真没瞧见,不过装着没瞧见罢了。
屋里其他人听见徐氏嘟囔,虽都有心应上两句,但思来想去却还是都没张口。
......
永宁侯府门外。
吴公公劝停了顾麟顾荣兄弟二人,请安笙先上了一辆马车,然后,自己才上了后头的一辆,吩咐车夫赶车。
顾麟原本还想着嘱咐安笙几句,但一直没得着机会,是以等车走后,还在那不安地伸着脖子往外瞧。
顾荣见了,便说:"行了,都走远了,大哥你就别看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安笙这一遭若真能替四公主殿下看好了病,得皇后娘娘青眼,对咱们家是只有好处的。"
顾麟又焉能不知这个道理?
可顾荣也说了,是看好了才有好处,那若是看不好呢?会不会好处没了反倒遭来祸事呢?
经过方氏那事,他真是怕了,是宁愿无功也不想要过。
但顾荣说的也没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担心也没用,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静静等着这一件事了。
......
再说安笙随着吴公公到了皇后,马车在朝阳门停下,安笙下车,随同吴公公一道入了宫门,便有两顶小轿停在朝阳门里头。
吴公公引着安笙上了其中一辆,自己坐了另一辆,这才又从玄德门进入内宫。
进了内宫后,便下了轿子,一路弯弯绕绕地又走了许久,方才到皇后娘娘的凤仪宫。
安笙不是头一次见皇后娘娘,但却是第一次私下里自己一个人拜见皇后娘娘。
凤仪宫彩绣辉煌,贵丽非常,皇后娘娘却和气可亲,并没有高高在上的天下之母的架子。
安笙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来时猜测的不差,也就放了心,按着礼仪拜见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立时叫了起,朝她笑了笑,说:"原该留你说会儿话的,不过,惠妃那里急得很,只求着你快些过去,本宫也就先不留你了,等你替文婧瞧完了病,再回来同本宫说话吧。"
安笙知道,皇后娘娘口中的文婧,定然就是指四公主了,于是赶忙应是。
皇后叫了自己身边的掌事宫女文鸳,送安笙主仆去四公主那里。
倚翠宫中,惠妃早就急的直走来走去,每隔一会儿都要问问人来了没有。
正好这次问过,前头来报说人到了,惠妃赶忙叫将人请进四公主的寝屋。
安笙随着文鸳和另一名宫女进了四公主的寝屋,迎面就见一宫装丽人,虽面色憔悴,但仍旧难掩风姿,瞧着年纪应该在三十左右,想来年轻时候定也是个美人。
这位必然就是惠妃娘娘了,安笙暗道。
果不其然,就听文鸳和那名宫女朝人行礼,叫着惠妃娘娘。
安笙便也福身行了一礼。
惠妃赶忙叫起,道:"今日匆忙请顾二小姐入宫,实在有事所求,还请顾二小姐万勿怪罪。"
惠妃这姿态可谓摆的极低。
按理来说,就算是她请安笙来帮四公主瞧病,也未必不可以权压人,而没必要这般客气,但她却没有选择用身份压人,而是实打实地摆出了求人的态度。
别的且不说,单说惠妃这般姿态,就叫安笙心里受用得很。
她也明白惠妃是一片慈母情怀,故而闻言便还礼道:"娘娘折煞小女了,能得娘娘青眼,是小女的造化,既然娘娘信得过小女,那小女自当竭尽全力替四公主殿下瞧病。"
她不敢保证一定能将人治好,毕竟她连脉都未诊过,但她可以保证,自己一定会竭尽所能。
就算不为了惠妃一番慈母情怀,单为了四公主这个人,她也定当用心。
说真的,她还挺喜欢四公主这个小姑娘的。
当日她救下杜奕衡虽也有自己的私心,但未尝不可说是胆识过人,毕竟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她一个小姑娘要躲过荣贵妃的耳目,带走杜奕衡一个大男人,着实不易,但再不易,她却也将人救下来了。
所以,安笙欣赏她这份胆识心性,但虽则有意结交,四公主在内宫,她在外,毕竟没什么来往,元宵节那日碰见,已是意外了。
不想今日却在这种情形下见到了。
既然是来瞧病的,那也话不多说了,安笙便问惠妃,"敢问娘娘,公主殿下之前可曾瞧过太医了?可有脉案留下?"
惠妃一听,忙点头说有,又叫之前出去迎她们那个宫女去拿脉案过来。
那宫女闻言忙去取了脉案过来,恭恭敬敬地递给安笙。
安笙接过来一瞧,心下了然。
四公主之前自然是瞧过太医的,且还不只一位。
想来也是,四公主即便不怎么受宠,但到底金枝玉叶,又没住到冷宫去,断没有生病了却不请太医来瞧的道理。
再者,惠妃能求动皇后帮着叫自己进宫来替四公主瞧病,自然是有皇后娘娘照拂的,所以找个太医还是不难的。
几个太医出的脉案都差不多,老太医们那些之乎者也的话安笙就不学了,总结起来差不多都是一个意思,郁结于心。
郁结于心致病,这倒是不新鲜。
中医讲以气养身,元气乃生命之本,气散了,人也就差不多了。
郁结于心,确实算得上是一种病,而且,还是个没什么特效药的病。
怪不得宫里的太医们连番好药下下去,四公主的病却不见好,反而一日憔悴过一日。
有句老话说得好,心病还须心药医啊!
四公主这"心病",只怕一般人还真医治不了......
安笙看完了脉案,稍稍思索了一会儿,心里大体有了计较,遂对惠妃道:"还请娘娘允我先替公主殿下诊脉。"
惠妃闻言赶忙请安笙进去。
第九百五十七章:情字伤人
内殿中,帐幕低垂,甫一进去,便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药气,和着一股子熏香,味道实在算不上好。
安笙微微皱了皱眉,脚步停了一下。
惠妃见状忙问怎么了。
安笙摇了摇头,随着惠妃来到四公主的床前。
床前的帐子都垂下一半来,惠妃叫人挂上去,安笙这才看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着的四公主。
四公主许是有什么愁事烦心,即便在睡梦里,眉心也皱得紧紧的。
惠妃一见四公主,眼泪便忍不住落了下来,一边擦泪一边同安笙说:"这样已经有些日子了,太医看了不少,药也吃了许多,只一直不见成效,症状又越来越重,本宫听说顾二小姐曾治好过荣贵妃的顽疾,所以才求到皇后娘娘跟前儿,想请二小姐进宫来帮着瞧瞧,成与不成的......"
说到这里,惠妃不免又是一阵哽咽,再说不下去了。
安笙劝了惠妃几句,这才坐下替四公主诊脉。
因是女子,也没那么多顾忌,安笙便直接搭了四公主的手腕。
片刻后,她收回手。
惠妃见状忙问:"如何?二小姐可看得出是什么病症?"
其实能是什么呢,先前的太医们说的都没有错,真的是郁结于心致病,所以,他们开些疏通理气的方子,并无什么不妥。
但问题是,四公主的病所需要的最重要的一味药,那些太医们开不出来,也没处可开。
公主贵为金枝玉叶,却郁结于心致病,太医们又岂会知道原因所在?
他们大概也不敢问惠妃,所以,便只能开些舒缓通气的方子。
只是,心病还须心药医,疏通理气的药喝的再多,四公主自己想不开,又有何用?
安笙看了看惠妃焦急的面容,暗暗叹了一声,道:"公主殿下的病症,确实如几位太医所说,乃郁结于心所致,太医们开的药方也没太大问题,只是......"
只是如何,这话安笙实在有些不好说。
她尚且摸不准惠妃的意思,又哪敢问关乎四公主名节的事?
再者,惠妃到底知不知道四公主的心事,她也不晓得,这会儿若说错了话,反倒害了四公主怎么好?
可若是不问,四公主这样子只怕迟早要不好,郁结于心,听上去好像没什么大问题,仔细调养着就是,但安笙却见过因为郁结于心而送命的人。
因为,人在过度悲伤或者执迷某件事某个人的时候,若无法适时地宣泄自己的负面情绪,放开心胸坏,那么就会郁结于胸,进而产生诸如心悸心痛的感觉,便是世人常说的心碎。
心碎致死,还真不是什么夸大其词,而是真有实例。
四公主眼下这副模样,分明是太过执迷了,以至于想不开看不透,才会郁结于心,重病在床。
安笙甚至明白让四公主得了这个病的原因是什么,可她能直接跟惠妃说吗?
说完了,惠妃会怎么想?
安笙犹豫的模样落在惠妃眼中,却成了另一番情状。
惠妃一见安笙这般犹豫,便以为四公主要不好了,当下大恸,顾不上身份仪态,一把抓住安笙的手,急慌慌地问道:"二小姐,是不是文婧有什么不好,你......你就跟我说实话吧,我受得住!"
说是受得住,但人已经哭得不行,连本宫也不说了,直接称了我,显然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可安笙也为难,她实在拿不准要不要跟惠妃说四公主这病的根结在哪里。
正犹疑间,忽听床上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母妃......"
是四公主醒了。
惠妃一见四公主醒了,当即再顾不上其他,忙扑到床前,急切询问四公主怎么样了,哪里难受之类的。
四公主将将醒来,哪有力气回这么多话,闻言只虚弱地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叫惠妃别担心,然后转头又见安笙也在,不由惊了一下,回过神来方费力问说:"顾二小姐怎么也在?"
她是真的疑惑,而不是说不欢迎安笙什么的。
但这话总归有些容易叫人误会。
好在安笙并不在意,知道四公主病势缠绵,精神头比不得从前,说话做事不周全也是有的,因而并未放在心上。
惠妃倒是察觉出女儿这话有些不妥当,于是忙解释说:"你病得厉害,太医们都瞧不好,母妃心慌地不行,所以便去求了皇后娘娘,将顾二小姐请进宫来替你看看。"
只是,看安笙方才的反应,惠妃便觉得,四公主只怕真要不好,看再多的大夫怕也枉然,因而面上不由又染哀色,只怕如果不是顾忌着四公主,定要当场痛哭失声才是。
然惠妃虽没有说,四公主却未必不明白,因而还安慰惠妃,"母妃莫要伤心...生死有命,孩儿不孝,不能常在母妃身边尽孝......"
"快别这样说......"惠妃听出四公主语气中的消沉之意,终是再也忍不住,哀哀哭泣起来。
惠妃这一哭,四公主也忍不住流出泪来,衬着她苍白消瘦的样子,更显可怜。
安笙默默叹了口气。
古来常听人说情之一字伤人,如今看来可不正是如此。
四公主好好一个花儿一般的女孩子,为了一个情字,生生将自己折磨成这样。
但实际上,安笙是不太能理解四公主的心思的。
她两世唯一动过心的人,便是陆铮,而陆铮也心悦于她,他们二人两情相悦又有婚约在身,她并没有因情所困过,所以自是不能理解四公主心里的一番曲折的。
因为不能理解,且事情不是出在自己身上,因而安笙也不好评判四公主的错对,只是看着这母子俩哀哀戚戚地哭泣,也不由有些不忍。
骨肉分离乃人生一大苦痛,惠妃就四公主这么一个女儿,见她病成这样,哪有不心焦的?
而安笙身为医者,秉持着治病救人的原则,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四公主一个妙龄少女就这么香消玉殒?
可问题是,这治病救人也要病人肯配合才行,说到底,四公主的病根结在她自己,她若执意看不开,那就是神医仙药只怕也救不回她。
第九百五十八章:打开心扉
四公主忽然提出要跟安笙两个人谈一谈,着实叫大家意外。
惠妃连哭也忘记了,怔怔地看着四公主,又看了看安笙,似乎有些犹豫。
然后,就听四公主喘息着求道:"还请母妃......允准。"
惠妃一见四公主出声恳求,还哪顾得上犹豫,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下来,然后提着一颗心带着内殿其他人先退了出去,独留下了安笙。
人都走后,内殿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四公主断断续续地喘息声。
安笙到底还是劝了一句,"公主殿下多思,于养病实在不利,想来公主殿下也不愿惠妃娘娘如此伤心担忧才是。"
四公主想不开病了,但不可能不记挂自己的母妃,她现在缺少的是一股劲儿,一股让她冲破积滞的情绪的劲儿,而最能激励四公主的,除了那位求而不得的心上人,就只有惠妃了。
果不其然,一听安笙提到惠妃,四公主便显得有些激动,"母妃她......我......"
"公主殿下莫急,"安笙见四公主有些激动,忙劝道,"公主殿下想与我单独聊聊,想必是有话要跟我说的,不如,咱们说说公主殿下要说的事情,如何?"
她本以为,四公主单独留下她,必然是有事要说的,哪成想她这话说完,四公主反倒没了动静。
安笙再看过去,看到的就是四公主怔怔流泪的模样,她不由又是一阵暗叹。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叹气加起来的次数,只怕都没有今日多。
四公主这模样,说重了吧,不好,不说吧,她又实在有些忍不住。
若四公主是个叫人见了就厌烦的主儿,她必定也不会多这个嘴的,可她早有心结交这位金枝玉叶,如今见她憔悴如斯,又知道些内情,哪里又忍得住什么都不说呢?
思来想去,安笙只好又问:"公主可知自己得的是什么病?"
四公主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看安笙,一双盈盈杏眼里含着水光,叫人看了便心生不忍。
她说:"太医们都说我思郁成疾,心气郁结,我知道,他们更想说我想不开......"
其实,她都知道,人说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的最清楚,可不正是这个理。
安笙一听四公主这话,就知道她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但明白却还放不开,这也是叫人无奈了。
"殿下可曾听过一句话,说的是,愁怀难遣,愁思难下,郁结于心,有口难开,诉诸无门,听者众众,知者寥寥?"
四公主闻言,眼中波光一闪,然后跟着喃喃念道:"有口难开,诉诸无门,听者众众,知者寥寥......"
安笙见四公主将这话听进去了,且看着还颇为感慨的样子,便知道她是觉得这话正应她眼下情状。
安笙说这些话,其实是想引着四公主自己将心事说出来。
她知道四公主可能未必完全信任她,方才叫惠妃出去独留下自己,可能也是为着不让惠妃哭得那么伤心而说的托词,但她还是想引着四公主说一说心事。
先不论交情,只说她是个医者,四公主是病人,她也会这么做。
四公主此症因心思郁结而起,要想治好病,首先便要让四公主打开心扉。
也不是所有的病只吃药就能好的,心病么,除了吃药自然还要有别的方法来治疗。
当然,药到病除的良药也并非没有,但显然并不适合眼下的四公主。
许是安笙那句话打动了四公主,牵动了她的心事,只听她半哭不哭地道:"他拒了亲事......"
四公主这话很轻,轻得如果不是安笙耳力还不错,几乎都要听不见。
但好在安笙耳力还不错,所以听见了,也听清楚了。
四公主说,他拒了亲事,安笙很确定,这个他指的正是杜奕衡。
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因为陆铮事后跟她提过,说惠妃找皇后娘娘帮着问了右相夫人和御史夫人的意思,想要择杜奕衡为四公主的夫婿,但杜家两位夫人没有同意,婉言回绝了这门亲事。
她当时听到虽然有些唏嘘,但到底没做评判。
杜家有杜家的考量,以杜家的身份来说,尚公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杜家会回绝,其实也并不难理解。
杜奕衡想要在朝中有所作为,自然不会尚公主。
无论前朝还是今朝,驸马多是在朝中领个闲职,很少有得到重用的,杜奕衡乃家中唯一嫡子,杜家对他的期望不可谓不高,他若是尚了公主,往后于仕途上只怕就很难有大作为了。
所以,杜家不同意他尚公主,实在情理之中。
四公主也未必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明白却未必看得开,被自己的心上人拒绝了亲事,只怕天下间哪个女孩子也放不开。
但大部分人放不开却也不至于像四公主病的这么严重。
安笙仍旧记得元宵节那日见面,四公主还是个娇俏的小姑娘,但前段时日清明再见,四公主便已经开始消瘦下来了,今日再见,竟已经有些形销骨立之感,也无怪乎惠妃会求皇后将她请进宫中了。
惠妃只怕是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但都没用,这才想到了自己。
但她虽于医道上有些研究,却终究不是神仙,没有仙药,不可能所有病都治得好。
她治得了顽疾,却很难医得好别人的心病。
不过好在,四公主还愿意跟她说,这就还有希望。
思及此,安笙忙打起精神来,对四公主道:"小女想斗胆问公主一句,这世上可是只有一个人值得公主牵挂?"
四公主闻言,目光闪了闪,嘴唇动了动,才道:"我懂你的意思,我自然是挂念母妃的......"
"公主挂念惠妃娘娘,须知惠妃娘娘也挂念您呢,公主与娘娘母女情深着实叫人羡慕。"安笙说这话,可真是一点儿都不掺假。
她连生母的样子都记不得了,但即便如此,她也非常想念那个脸面容都记不清的女人,这便是母女天性。
她看得出,四公主和惠妃的感情很深,而她就是要用这份深情厚义,来勾住四公主的神魂,叫她有所挂念,自己提起心气儿来。
第九百五十九章:聆听
这心事之所以称之为心事,便是轻易不好同外人讲的,可这话匣子一旦打开,又岂是那么好关上的?
也许四公主真的太需要一个能倾听她心事的同龄人了,所以,便陆陆续续地对安笙说了许多。
安笙是个好听众,话不多,说的几句却都在点子上,说到了四公主心里去,四公主一听便觉得受用。
聆听其实本来就是个需要技巧的事,掌握不好尺度的人,做不了一个好的聆听者。
安笙知道四公主病症的症结所在,所以,她愿意做这个聆听者。
且她还可以保证,在没有四公主的允许下,今儿在这内殿中说的所有话,出了这么殿门,便再没有一个人知晓,便是惠妃娘娘也一样。
听了别人的秘密,其实并不是件什么好事,因为保守秘密从来都是不容易的。
但好在四公主这也不是什么致命的秘密,没说透露出去便要要了安笙的命。
其实四公主说的跟安笙猜的也都差不多,不过是那些少女怀春的心事,只是四公主平日里藏得深,轻易不与人外露罢了。
她敢说,四公主这些心事,只怕惠妃娘娘也不是尽知的。
但四公主能说给她听,足可见信任。
可即便如此,四公主这件事,她也着实不好管。
男女情爱之事,外人如何能插手?到时候只怕反倒弄巧成拙了。
不过,安笙心里却有了个疑问。
元宵节那日碰见,她总觉得杜奕衡待四公主是有几分不同的,她好歹不是不识情爱的小姑娘了,别的不敢说,杜奕衡眼中含情,她却是不会看错的。
既然如此,杜家又为何直接拒绝了与四公主的婚事呢?
别说什么为了前程家族这样的话,这话放在杜家长辈身上,她信,也并不觉得有问题,但放在杜奕衡身上,她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她所知道了解的杜奕衡,并非这般功利之人,除非,惠妃有意结亲的事情,杜家长辈并没有告诉过杜奕衡,便径自做主回绝了......
想到这里,安笙觉得满心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心里头从陆铮跟她说这件事开始就一直有的那点儿不解,也一下子想通了。
但她却没办法将这话说给四公主听。
还是那句话,感情事,旁人不好插手,再说这些都是她自己的猜测,又没得到杜奕衡的证实,自然不能作准,更不能跟四公主说。
所以,她依旧只能劝四公主宽心。
大抵是跟她诉了一番心事,四公主的精神头倒是比方才好些了,安笙看到不由大慰。
四公主显然也并没有想要从安笙这里得到什么解答或者准话,她许是真的只想找个倾听者,听自己说说这满腹愁苦郁结的心事。
说完了,病虽未好,但心里头总归畅快了点儿。
惠妃再进来的时候,见四公主面色明显比方才好了些,精气神儿也有了些,不由大喜,直要对安笙行礼道谢。
安笙哪敢受惠妃的礼,于是忙侧身躲过,又说要给四公主开方子,这才断了惠妃要给她行礼的念头。
安笙开的方子,跟太医们的方子略有些不同,但也都是疏通理气的方子。
不过,除了药方,她还给了惠妃几个食补的方子。
"是药三分毒,公主殿下的病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药要吃,但最好能从食物上也调养着,这是几个膳食方子,娘娘叫人收好,先叫公主殿下用几日,有什么不对的,娘娘只管叫人传唤小女。"
说着,安笙便将药方和几个食补的方子一同递给惠妃。
安笙现如今在惠妃眼中那简直就跟活神仙似的,她说要是让四公主食补,惠妃哪有不听的,忙宝贝似的将那几张方子亲自接过来,小心收好,又跟安笙一叠声地道谢。
安笙不敢领受,忙回礼,临走之前,又跟惠妃说:"公主殿下此症乃郁结于心所致,娘娘是公主殿下最亲近的人,平日还需多费些心,时常跟公主说说话,叫公主殿下莫要多思才好。"
"本宫记下了,多谢顾二小姐。"惠妃又是一阵感谢。
安笙见她着实激动,再不敢留,忙告退离开。
从惠妃这里离开后,安笙又去皇后宫里坐了一会儿,方才叫皇后差人送出宫去了。
她这里才走不久,皇后便跟文鸳感叹说:"这顾二姑娘可真有两下子,文婧那病症,宫里头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她这才去了那么一会儿,就见好了,着实厉害。"
文鸳知道皇后看重安笙,更准确的说是看重安笙身后的陆铮,因而闻言便道:"二小姐师承普云大师,大师那样无量的修为,高深的医术,亲自教出来的弟子,自然差不了。"
皇后听了这话却不知想到了什么,便笑了,尔后才说:"这倒也是。
太子颇得普云大师法眼,虽说这跟太子将来继承大统没什么绝对的关系,但是普云大师乃四海有名的得道高僧,太子得他赞一句龙章凤姿、紫气蔚然,对太子来说却是钱财买不来的好名声。
而安笙是普云大师的亲传弟子,又是陆铮的未婚妻,而陆铮又是太子座下第一心腹大将,这样的关系算下来,皇后自然是看重安笙的。
更别说,安笙瞧着乖巧懂事,人又有本事,皇后喜欢她也并不奇怪。
......
昭阳宫,荣贵妃寝殿。
从皇后召安笙进宫起,荣贵妃就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得知安笙是因为惠妃相求,才被皇后召进宫的,荣贵妃不由冷哼一声,骂道:"倚翠宫那个贱人,如今倒学会巴结凤仪宫那个老女人了,还真以为有了那个老女人,她们母女就能在皇上跟前儿得脸了呢,做梦!"
身边伺候的宫人们听到荣贵妃这话,没人敢应声,都垂头站着。
近来贵妃娘娘复宠,眼下正是得意的时候,所以连皇后也敢骂。
但贵妃娘娘敢骂,她们却是决计不敢应承的。
皇后娘娘就算不受宠,那也是后宫之主,她们一群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辱骂后宫之主。
第九百六十章:接人
荣贵妃骂了一会儿,见无人应和,不由大为无趣,只吩咐掌事宫女烟若道:"下次那丫头再进宫来,给本宫先带过来,本宫倒要问问,倚翠宫那位到底还能不能活了!"
烟若闻言,有心劝上一句,但见荣贵妃满脸不快,到底还是没敢再说,只颔首应了声是。
荣贵妃这才满意,转头叫人去小厨房催着厨下将点心赶紧做出来,要带去御书房献给皇上。
这道命令一下,昭阳宫上下无不忙碌起来,无人敢怠慢片刻。
在这宫里头,得到皇上的宠爱才是最要紧的,要是没有皇上的宠爱,荣贵妃敢这么嚣张么?
......
正在跟着吴公公往宫外走的安笙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别人给惦记上了,正老老实实地往外走呢。
吴公公仍旧将人送到朝阳门,正准备请安笙上马车呢,却在宫门口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瞬间的怔愣过后,吴公公忙垂首见礼,"奴才见过陆将军,请陆将军的安。"
陆铮伸手托了吴公公一把,"吴公公客气。"
吴公公吴福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太监,深得信任,他虽只是个内监,但在宫里的地位权利却比一般的官员还要大呢,这位也是一路看着太子和陆铮他们长大的,所以陆铮对他还是颇为敬重的。
吴福禄在宫中浸淫多年,一见到陆铮等在朝阳门门口,还哪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便满面堆笑地道:"既然将军亲自来接人了,那老奴就不托大了,直接将顾二小姐交给将军了,二小姐可是皇后娘娘的贵客,将军可要小心看护,好好将人送回府才是呦。"
听吴福禄这打趣的语气,安笙也猜得到他跟陆铮关系必然熟稔,所以才会这样说话。
果不其然,陆铮听了这话非但不恼,还作势一本正经地应说:"那是自然,公公放心吧。"
吴福禄闻言就呵呵笑了笑,然后,同安笙和陆铮又一见礼,这才退回了宫门之内。
"咱们也走吧。"陆铮对安笙道。
安笙点点头,跟着陆铮往宫门口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不过,待走近了便觉得有些不对。
陆铮来接她,还赶两辆车来?是不是有点儿太铺张浪费了?
正想着呢,就听陆铮凑近了她耳边,低声道:"有人要见你,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云华楼吧,我在那里定了一桌菜,正好快用午膳了,咱们边吃边谈。"
陆铮既这么说了,安笙便也没问,跟着他一道上了马车。
陆铮没有骑马过来,赶车的还是司契,见了她忙不迭地问好摆脚凳,那叫一个殷勤。
陆铮先扶着安笙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跟了上去,青葙想了想,还是决定抱着药箱跟司契一道坐在外头吧,反正天儿也不冷,她就不去打搅里头那两位了。
安笙坐进马车里,没见到青葙跟进来,便知道青葙是坐在外面了,倒也没说什么。
宫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离了宫门,待入了街市,安笙才听陆铮道:"子正跟我一道来的,他听说四公主病的严重,皇后娘娘将你请进宫去了,急着想要问问你四公主的情况。"
子正乃是杜奕衡的表字,这些陆铮早就跟安笙说过,所以安笙自然明白他这说的是谁。
然后,还不等她说话,便听陆铮又问道:"四公主那里,果真十分严重吗?"
安笙闻言不禁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反问陆铮:"你这话,是自己想问的,还是替别人问的。"
陆铮眼中闪过一抹狼狈,忙对安笙道:"既是我自己想知道,也算是先代子正问问。"
安笙没急着回答,又问他:"你们难道没从太子殿下那里得到消息?"
虽说内宫一般男子进不去,但太子不同旁人,每日里还要去给皇后请安呢,自然是进得去内宫的。
四公主病成那样,太子总不至于不知道吧。
再者说,就算太子不知道,还有太子妃呢,难道会都不知道?
正想着呢,就听陆铮道:"太子殿下不叫我们多问,只说四公主确实病了,太子妃殿下那里,也打听不出太多。"
太子妃那里,自然还是向着自己家族的,四公主于杜家确有救命之恩,但杜家上下却都没想过要让杜奕衡来报这个救命之恩。
此次四公主生病,杜家上下也是各处搜罗好药,寻找好的大夫,但是全家却似乎商量好了似的,都不打算叫杜奕衡掺和这件事。
可他们大概都没想到,杜奕衡对四公主的事情这么上心,得知安笙被传召入宫替四公主治病,便立即找到陆铮,请陆铮帮忙安排叫他跟安笙见一面。
方才陆铮之所以会问安笙那句话,其实也是杜奕衡拜托的。
杜奕衡从太子妃乃至家人那里问不出什么,便察觉家里人似乎都在故意隐瞒他什么,知道安笙跟太子妃的关系向来不错,所以就怕安笙也被太子妃那里交代过,不许跟他说真话,这才拜托陆铮先替他探探口风。
是以,才有了方才那一问。
但安笙多了解陆铮啊,所以一下就发现了不对,这才反问过来。
陆铮在安笙面前向来是撒不得谎的,见安笙发现了,便实话实说了。
安笙从陆铮这里得了准话,也没有为难陆铮,便说:"四公主的情况,确实不大乐观。"
她没想着在这件事情上头说假话。
四公主那些心事她不能多说,但病重就是病重,这没什么好作假的。
她理解杜家人的苦心,但她同样不会因为这个便跟杜家统一口径,含糊其辞。
再者说,杜奕衡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他那么大的人了,有自己的自主观念,凡事也自有见解,该怎么做,要怎么做,实在不应该别人来替他做主。
很快,云华楼便到了。
陆铮一早跟掌柜的交代过了,所以一行人并不是从前院进的,而是直接从后院门进去的,待到了院中方停下来,陆铮率先跳下马车,司契摆好了脚凳,陆铮才扶着安笙下来。
第九百六十一章:承担
安笙一下来,就看到了对面朝她笑得不怎么自然的杜奕衡。
她也朝人笑了笑,杜奕衡心里微微一松。
几人随着闻讯而来的掌柜进了后院里一个独立的小院子,掌柜的招呼他们坐下后,便先离开了。
不多时候,小二过来送了热茶和小点,说菜待会儿就能上来,请他们先喝喝茶。
小二走后,安笙就见杜奕衡频频朝陆铮使眼色,她也不说话,自己端起一杯茶来慢慢地喝着。
喝了两口,杜奕衡终于开口了。
"那个......"他轻轻咳了两声,显然还是有些不自在的,但到底没退缩,起身朝安笙拱手一拜,然后道,"今日是我拜托衍之请二小姐出来一见的,因闻听二小姐被皇后娘娘请进宫中替四公主殿下瞧病,所以,我想跟二小姐打听一下,四公主殿下......到底怎么样了?"
杜奕衡能不遮掩地问出来,安笙便知道自己在宫中所猜测的应该是对的。
不过,她没急着回答杜奕衡的提问,反而是问说:"在回答杜公子这个问题之前,我也想先问杜公子一个问题。"
杜奕衡闻言忙说:"二小姐有何疑问请尽管问,奕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态度不错,这就好。
"我想问的倒也简单,就是想要问问公子,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来问我四公主殿下的事。"
她虽未打算瞒着杜奕衡,但如果杜奕衡自己还摸不清自己的心意,那她说了反倒不如不说。
情之一字伤人,单看四公主如今境况便知道了。
四公主和杜奕衡之间若想要有结果,如果双方没有坚定不移的心,定然是不成的。
安笙没心思替人保媒拉纤,她至多也就是个传话的,代替不了别人做决定。
杜家的态度很明了,杜奕衡能找上她,应该已经明白过来什么了,但也正因为他明白了一些,才需要更清楚自己的内心才是,否则的话,即便她实话跟杜奕衡说,四公主是因他而病,除了叫杜奕衡徒增烦恼之外,对四公主的病症也没有一点儿用处。
四公主现在是觉得全无希望已然如此,如果有了希望之后又被打破,那只怕是真活不成了。
这可是关乎人性命的事,她不敢随便说话。
杜奕衡却显然没料到安笙会问这种问题。
虽然安笙说这个问题简单,但杜奕衡却明显怔住了。
他应该是并不觉得这个问题简单的。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现而今正在局中,自然没那么容易看透。
安笙倒也没催促,杜奕衡发愣,她就慢悠悠地喝茶,时不时地捻快点心吃。
陆铮在一旁给安笙添茶,也没去打搅杜奕衡思考。
半晌过后,杜奕衡才似乎想明白了,再次开口。
他又朝安笙拱手拜了一拜,郑重道:"二小姐不是旁人,亦知晓奕衡与四公主殿下之间的一些纠葛,既然二小姐问了,那奕衡便不瞒二小姐了,实话说,这些事奕衡也是最近才开始想的,奕衡,心悦四公主殿下,所以十分挂心殿下凤体,肯请二小姐据实告知。"
亲耳听到杜奕衡说这番话,安笙心里却且喜且忧。
喜得是四公主一腔情意并未错付,忧得是杜奕衡与四公主这一对想要圆满只怕并不容易。
如此一来,她反倒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跟杜奕衡说实话了。
陆铮似看出了安笙的犹豫,遂低声道:"实话实说吧,子正不是没承担的人。"
安笙忧虑的事情陆铮自然也明白,同在世家大族,他知道他们这样的人家嫁娶的难处。
高门大户嫁娶考虑的不光是门当户对,还有许许多多的外在因素。
就说他自己吧,当初第一次定亲,定的也不是一般人家,他们这样的出身无论是嫁人还是娶妻,除了门第要合适之外,最重要的,还有两个家族的利益要相符合。
但杜奕衡跟四公主,显然不符合这些条件。
身为右相府的嫡长孙,杜奕衡生来肩上就带着责任,注定不能任意妄为。
但陆铮也了解杜奕衡,知道杜奕衡是有承担的人,他想不明白就罢了,一旦想明白了,决定了,是必然会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的。
家族责任他不会忘,但同样的,自己爱的人他也会护着。
这是男人的承担,安笙或许不明白,但陆铮懂,所以,他不叫安笙瞒着杜奕衡。
安笙其实也就犹豫了那么一会儿,她原本是没打算瞒着杜奕衡四公主的病情的,再加上陆铮也叫她实话实说,她自然是再没顾忌的,因而便将四公主的病情,跟杜奕衡如实说了。
四公主这病,已经有段日子了,应该是从得知杜家回绝了亲事之后,便开始忧思过重,积郁成疾,前些日子蹴鞠比赛的时候,四公主的模样便不怎么好,想来那时候就已经病的很厉害了,但大抵还是心中执念太深,放不下,所以才又来看了杜奕衡比赛。
虽说话没对上一句,但看到了人,怎么也是一点慰藉。
但慰藉的同时,却也伤怀。
可能有人会说四公主太过优柔,扯不开放不下,没点儿决断。
可事情不是放在自己身上,旁人自然怎么说都有理。
就好像安笙从前听人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一老翁,儿子儿媳成亲多年一直无后,他十分着急,但奈何儿媳妇的肚子就是没动静,所以他着急也无可奈何。但周围邻里相熟的人家,同他年纪差不多的老翁,却都抱上了孙儿,他看着别人对自家的孙儿后辈千娇万宠,心里嫉妒又不屑,所以见到就对人家说,你这样娇惯孩子,会将孩子惯坏的,等我以后有了孙儿,定要严加教导,绝不娇惯。哪知道当时这话说的自信满满,真到了自己有了孙儿的那一日,却比任何人都娇惯得厉害,旁人拿他曾经说过的话来逗他,他也只当听不懂,全然不管。
这个小故事的道理很简单,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然什么都好说,但真临到自己头上,谁又真的放得开做得到呢?
第九百六十二章:有所保留
因为懂得事情没临到自己头上,什么话都说得这个道理,所以安笙很理解四公主的纠结。
倾慕一个人没有错,放不开也没错,四公主倾慕杜奕衡,甚至思郁成疾也并没有错。
她这般年纪,一心思慕一个人,求而不得将自己弄病了,或许有人说她太没出息,但她至少没有因为求而不得,去伤害别人,去妨碍别人,这样的她,谁又能忍心苛责呢?
世间万物,百人百性,不是所有的人都胸怀广阔,遇事潇洒看得开的,也有些人,执念太重,偏就看不开。
可我们不是这些人,又焉能随意评判别人的对错呢?
所以,安笙只是转述事实,却不做评判。
该怎么做,想怎么做,这都是杜奕衡跟四公主自己的事,如果他们有事情求到自己头上,自己会帮,如果没有,她也不会插手他们之间的事。
杜奕衡听完了安笙的话,陷入了久久地沉默。
一直到小二过来上菜,他才像是忽然惊醒了似的,骤然站了起来,朝陆铮和安笙一抱拳,道:"我得回府一趟,不能跟你们一道用午膳了,改日我另找机会再好好请你们,今日还请勿怪。"
杜奕衡要走,安笙并不
奇怪,看陆铮也是一脸早就料到了的表情,二人自然没有阻拦他。
"我们之间就不必说这样的话了,你有事且去办就是,需要帮忙就来说一声。"陆铮没什么花哨的话,他跟杜奕衡的关系,也不需要说那种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兄弟之间,有事知会一声即可。
杜奕衡颔首拜别陆铮与安笙,匆匆走了。
杜奕衡走了,午膳却要照常吃。
陆铮叫了不少菜,他跟安笙着实吃不完,本着不随意浪费食物的原则,陆铮和安笙便叫司契和青葙一道上桌来吃饭。
陆铮常年在军营,对身边亲近的人并不大讲究那些虚礼,司契是自小跟着他的,说是主仆,但也更似兄弟。
而安笙重生以来身边第一个亲近的人,就是青葙,青葙对她来说亦很重要,所以,叫他们一道坐下用膳,陆铮和安笙都并不觉得有什么。
这是在外面,也没人盯着他们守规矩。
但司契和青葙可显然不这么想,闻听两位主子叫他们一道上桌用膳,皆是摇头不肯。
二人都是一样的想法,往常只跟着自家主子怎么着都好说,但如今可有未来姑爷和未来夫人在呢,哪能不守规矩。
见司契和青葙实在不肯,陆铮和安笙也不好勉强,只得挑了几样菜,叫他二人拿到旁边的小桌上自己吃。
这回,司契和青葙倒是都没拒绝。
安笙和陆铮一道用膳,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一边吃一边闲谈。
陆铮说:"礼部将大选的日子拟定了,就在下月初。"
安笙笑了笑,"终于是定了。"
今年大选因为春闱往后拖了,后来又因为礼部的人说一时没有好日子,只得又往后拖,这一拖,便直拖到了六月初,足足比往年晚了近三个月。
"陆佳敏,要进宫采选。"说到陆佳敏,陆铮的语气有些不大好。
今年宫里选秀并未大操大办,只在四品以上官员家中寻适龄女子入宫参加采选。
但即便如此,要进宫的女孩也实在不少。
陆佳敏,原本是不打算进宫的,但太子妃人选旁落,郑氏自认这满京城的青年再没有配得上她女儿的,所以,便要送陆佳敏入宫。
那些不愿女儿入宫的人家,前段时间早已经匆匆替女儿定下了亲事。
以陆佳敏之家世容貌,如果入宫参加采选,入选是必定的,承宠想来也不难。
若是以前,陆铮大概只会觉得入宫不是个好选择,不愿堂姐去受这个苦,但如今么......
"你是担心她受宠,郑郡君和陆铭那里又不消停?"
安笙以为陆铮担心的是这个,谁知陆铮却摇了摇头,说:"不单如此。"
"那你这是..."安笙有些惊讶。
陆铮看了看安笙,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
安笙见状便说:"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陆铮眉心微微皱起,"不是不能说,是不大想跟你说。"
如果安笙是个小心眼的,听见这话多半要误会生气,咱们陆将军,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实诚,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连个弯儿都不带拐的......
深知这位不拐弯的性子,安笙并没有生气,又道:"若是顾忌这话我听了不好,那你便不说,若是旁的,反说无妨。"
陆铮一听安笙这么说了,哪还顾得上犹豫,忙说:"陆佳敏同新任礼部郎官赵蔚走得很近,她就要入宫参加采选,如果被人挑着这件事报上去,整个陆家只怕都要受牵连。"
新任的礼部郎官赵蔚,可不就是那位新科榜眼么。
这位是直接被皇上指派到了礼部任职,虽说还只是个从六品的郎官,但不少人都觉得,这位新科榜眼的前途不可限量。
因为,今年的状元郎和探花郎,明显不太得皇上重用啊。
"她怎么会跟赵大人来往过密,这位赵大人,据我所知背景很是一般吧?"
以她对陆佳敏的了解,这位主可是等闲人看不进眼里的,就算赵蔚算得上青年才俊,前途无量,但在陆佳敏这样出身高贵,自觉高人一等的贵女眼中,只怕也是寻常。
首先,赵蔚家世很一般,长相也就尚算周正,怎么看,都是很普通的一个人,要说他学问好,那上头可还顶着林子轩跟杜奕衡呢,这二位可不光学问好,家世长相也是拔尖儿,哪一样拎出来,不比这个赵蔚强呢。
可既然如此,陆佳敏又为何会跟这个赵蔚来往密切呢?
"据我的人查到的消息,说是赵蔚写了一首赞颂陆佳敏美貌的诗,陆佳敏从旁人处得知,便去见了赵蔚,不知赵蔚哪句话说进了她心里,二人便有了来往。"提及此事,陆铮的脸色仍旧有些难看。
他的话已经算是很有保留了,其实那俩人哪是光有了来往,根本就是已经互赠信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