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三章:朋友
马车停下,文府的婆子在外面说地方到了,请谢婉容跟安笙下车去。
二人的丫鬟闻声先撩起车帘下了马车,再去扶自家小姐下来。
三月春盛,举目望去,桃花灼灼,绵延自数十里之外,一眼望不到尽头,清风一吹,朵朵粉白随风而落下,似一片云锦铺在地面,远处一条小山溪潺潺而流,溪面上碧浅而深红,轻盈飘逸。
谢婉容指着不远处的桃林与安笙说:“此般盛景,便是只在里头坐坐也不算白来这一遭了。”
大概是继承了文国公夫人谢氏的爱好,谢婉容也极喜欢娇花,且于侍弄花草上颇有几分心得。
不过今儿就是出来玩的,她自然也不会跟安笙讲什么养花经验,只管拉着安笙去赏景玩乐才是。
谢婉容拉着安笙往前面走,后头一群丫鬟仆妇侍卫紧紧跟着,等二位小姐选定了地方,侍卫们便可搭秋千架子,只一样,桃树长不高,承重力也不大好,不适合用来搭秋千的绳子,所以还得寻靠近水边那头的杨树跟柳树才行。
这些出门前谢婉容已经问清楚了,所以倒也没选在桃林里面让府卫们搭秋千,而是指着水边不远的一颗大柳树,让他们去架秋千。
仆妇们见谢婉容选好了架秋千的地方,立即在那附近的空地上铺好布巾,置上软垫,再摆下矮几茶盘等物,等全都准备好了,才来请两位小姐过去坐着。
待到谢婉容跟安笙坐下后,除了她二人的贴身丫鬟跟着在布巾上面跪坐着,其他丫鬟仆妇们一概守在不远处,并不近前。
安笙也从永宁侯府带来了两个仆妇,她本意并不想带的,是徐氏硬要她带着,说防备失礼,她也只好带着了,但是并不另外吩咐她们做什么,只叫她们跟着文府的仆妇行事。
其实安笙明白,徐氏非要安排两个仆妇给她是何用意,不过是多两双眼睛看着她罢了,但她并不在意。
如今她实在没什么好怕徐氏的,别人害怕徐氏,可她却不怕,她只是不想多生事端罢了,否则便是徐氏,也难从她这里得到一点儿好处。
桃林里的人很多,安笙她们坐在溪水边上,隐隐还能听见上游传来的嬉闹声,想来是有人在上面曲水流觞。
她跟谢婉容只两个人,自然是做不了这些的,但二人一处坐着说说话,却也是极好的。
安笙并不是爱热闹的人,谢婉容亦是,否则也不会只她们二人出来了。
很快,秋千便架好了,仆妇来禀告,谢婉容朝她摆摆手说自己知道了,但却没急着过去。
本朝风气较之前朝开放许多,如果是前朝的话,是断不会容许女子在外荡秋千的,就算要玩,也只得在自家的大宅门里头。
不过本朝对女子态度宽容了许多,加之清明这一日历来有女子出门荡秋千的习惯,所以即便在外面看到荡秋千的未嫁女,也没人奇怪。
当然,也有些酸儒生会说些闲话,却也没人理会就是了。
安笙跟谢婉容正坐着吃茶,就听谢婉容道:“下晌有蹴鞠比赛,你跟我一道去吧,我听表哥说陆世子也要参加呢,你怎能不去呢?”
这一日不光女子要出门荡秋千,许多男子也要聚集起来蹴鞠,一些勋贵人家的公子哥们这一日还要例行比赛,地点就在京郊的皇家猎场的校场内,距离此处也不算远。
陆铮之前邀请过安笙一次,但安笙并没有答应。
她其实也不是不想去,只是考虑到顾家的事情才出了不久,她若是跟陆铮一同出现在人前,恐别人说陆铮的闲话,所以才没答应。
陆铮一向是不愿勉强她的,所以即便她未曾应下,陆铮也没有说什么,亦再未曾提过。
不想谢婉容今日却又提了。
安笙没有立即回答。
谢婉容是个聪明的,见安笙面有为难之色,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于是忙说:“我就是这么一说呢,你若是不想去也没什么的,要不我也不去了吧,蹴鞠比赛也没什么好看的,咱们俩个一起说说话赏赏花,既清净又有趣,这才最好呢。”
安笙一听谢婉容这么快换了口风,便知道她怕是想明白了什么才,才又故意这么说的。
邺京城每年都有蹴鞠比赛,这算是个顶热闹的事情了,若错过了这一次,便又要等一年,谢婉容哪里是真的不想去呢,明明是怕她不想去,所以才故意这样说的。
谢婉容替安笙考虑,安笙自然也不忍谢婉容失望,所以便说:“我前儿身上有些不舒服,所以才说不去的,不过今儿倒是挺好的,就跟你去凑个热闹吧,只你别嫌我就行。”
“哪个会嫌你!”谢婉容闻言便笑着啐了安笙一口,“我们盼着你一道去都来不及呢,尤其是陆世子,他若是知道你去了,定能拿个头名!”
她打趣安笙,安笙也不遑多让,立即说她,“哦,他拿了头名,那你表哥可怎么办啊?”
谢婉容见安笙笑得促狭,脸早就红了,作势要去拧安笙,“让你拿我取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安笙一面躲一面笑,又说她:“你这也太凶了,人人都道你最是温柔和善,想来她们定是没有见过你这副模样。”
安笙一面说一面躲着谢婉容的手,小姐妹两个闹了一会儿,折腾的直有些出汗,这才消停下来。
谢婉容掐了半天也没掐到安笙,反倒自己累得不行,挨着安笙的肩膀娇喘吁吁。
安笙一面扶着她,一面叫青葙斟茶,二人喝了杯茶水之后,那点儿燥热方才消散下去。
又说了会儿话,二人才相偕着一起去荡秋千。
想是怕两位姑娘家上下不方便,文府护卫秋千架的并不高。
因为她们要荡秋千,护卫们便又退出去一些,换上几个仆妇丫鬟守在左右,既是保护两位小姐的安全,也能帮着推秋千。
谢婉容让安笙先上去,她来推,安笙不同意,非要她上去,谢婉容拧不过安笙,只得先上了秋千,让安笙推她。
第九百三十四章:你来了
谢婉容在秋千上坐好后,到底还有些害怕,所以抓紧了绳子嘱咐安笙说:“你先慢些推,我可害怕呢。”
安笙笑呵呵地应说:“知道了,你放心就是,保管不叫你害怕。”
得了安笙的承诺,谢婉容这才放下心来,叫安笙推她。
别看安笙人长得瘦瘦弱弱的,但其实力气并不小,她到底有些粗浅的武功底子,虽看着瘦弱,但其实力气比一般的千金小姐可大多了。
可谢婉容却不知道这些,她还只当安笙没多少力气呢,所以肯定推不动她,便也不担心被推得太高。
哪成想,安笙推起她来根本不费力呢。
不过安笙也确实没有使大力去推谢婉容。
荡秋千讲究循序渐进,不可一上来就叫人直接荡到最高处,这样就是胆子再大的姑娘家,怕也要害怕,一定要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增加力气,让秋千逐渐升高才好。
不过,可不是所有的姑娘都喜欢让秋千荡的老高的,起码谢婉容就不喜欢,安笙也不喜欢,她总觉得荡得太高了人会头晕,有些不舒服,所以便也不下死力气去推谢婉容。
谢婉容荡了一会儿,见安笙推的高度十分适合,这才展开笑颜。
不过她只玩了一会儿,便不肯再玩,一定要换安笙上去坐坐。
安笙这次倒没推辞,等谢婉容下来之后,自己便也上去了。
谢婉容才从秋千上下来,心跳的还有些快,人不免有些喘,安笙听出来了,便不叫她来推,先叫青葙来推。
谢婉容不肯,安笙便说:“不是不叫你推我,只你先把气喘匀了再来换青葙不就行了,你才从上面下来,又笑又叫的,仔细呛了风,先歇会儿不迟。”
安笙既这么说,谢婉容便也不再坚持,将位置让给青葙,使青葙先来推安笙,待她喘匀了气再来换青葙。
这样一来一回的,二人都玩的十分尽兴,等到她们俩有些乏了,便叫青葙、惠珠、紫竹和另外几个小丫鬟过来玩。
几个小丫头起先还不敢,见青葙和惠珠上去玩过了之后,这才敢上去。
方才看安笙和谢婉容玩的时候,她们其实早就眼馋了呢。
不过她们是断断不敢叫安笙和谢婉容给她们推的,便互相推着,玩的倒也十分和乐。
安笙和谢婉容放几个丫头在这边玩,自己则回去坐着了。
没一会儿,青葙和惠珠还是回来伺候,倒是几个小丫鬟留在那边玩的热闹。
一直到日升正空,文韬来接谢婉容去京郊猎场那边用午膳,她们这里才算是消停下来。
文韬如今再见安笙已经十分自然了,有些事放下了其实也没有他当初想的那么难,二人相识一场,文韬跟陆铮又是那样的关系,而安笙又是陆铮的未婚妻,所以,文韬待安笙也只能客气,而不好如从前那样亲近。
时日久了,二人相处起来反倒自然许多,只做寻常朋友相处便是。
原本安笙并没有说要去猎场那边,所以,陆铮并未跟着文韬一道过来,文韬听说安笙也要去猎场,便叫自己的随从听风先回去给陆铮报个信儿,叫陆铮有个准备,别再同别人一道用午膳,陪着安笙才是正经。
谢婉容见文韬先安排了人去通知陆铮,便放心了,又问文韬:“你们忙了一个上午,下晌再要比赛会不会累?”
按说文韬他们一早要早起扫墓,应该是会很累的,但每年这个时候的下晌都有蹴鞠比赛,几年下来他们也都习惯了,所以到是觉得还好。
于是便说:“我还好,倒也不觉得累,年年这样也都习惯了,倒是你今日未曾午睡,想是要累的,待会儿去了猎场那头,若是累的话便叫人收拾间房出来,你们都去歇一歇。”
这个你们自然是包括了安笙的。
他不好直呼安笙姓名,但叫顾二小姐又实在觉得不舒服,所以便尽量避免叫安笙的名字或者称谓,很多时候跟谢婉容说话时便将安笙带着了,多是用“你们”来相称。
谢婉容最知道文韬体贴,也最爱他这样,闻言心里自然甜蜜,只顾着安笙还在,怕安笙见了又要打趣她,便竭力做正常之状,只应话的时候稍稍带出了些羞涩来。
安笙虽见了,却也没有真的当着文韬的面打趣谢婉容。
她可还没有那么没有眼力见儿。
他们这边说话的时候,另一边仆妇丫鬟们便已经将东西收拾了差不多了,只等她们全都收拾干净,众人便一道转去皇家猎场。
来的时候安笙是跟谢婉容共乘一辆马车,但这会儿文韬也在,安笙便跟他二人说了一下,带着青葙和紫竹去了自己的马车,谢婉容阻拦不及,只得忍着羞怯自上了自己的马车,文韬则策马跟在谢婉容的车子旁边,谢婉容只要一推开车窗就能看到他,也方便说话。
却说他们这里动身离开的时候,另一面,听风已经见到了陆铮,正将安笙也要来猎场这边的消息报告给陆铮呢。
陆铮一听安笙也要来,心中不免一喜,随即也顾不上跟同僚朋友们闲聊了,跟他们说了一声,便同听风一道离开猎场,去迎安笙去了。
他们二人骑马,自然比安笙他们脚程要快,所以,安笙他们这里刚走了一半路程的时候,陆铮便已经迎到他们跟附近了。
安笙坐在马车里,听到外面有骏马嘶鸣之声,心念便是一动。
待到推开车窗一看,正见到陆铮骑着高头大马朝她这里疾驰而来。
她不由地朝陆铮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春风熏暖,桃林芳菲,陆铮一身黑色劲装,疾驰而来,看似高眉冷目,其实眼底暗藏温情,这一抹温情,只安笙一个人看得见。
但这便足够了。
转眼间,陆铮已经在安笙的马车旁边停下,他微微俯下身子,与安笙平视,“你来了。”
安笙闻言,笑意绽开在眼底,点头应说:“我来了。”
陆铮微微一怔,耳尖似乎有些薄红,直起身子道:“那我们走吧。”
安笙笑着颔首应了声好。
第九百三十五章:换一种比法
蹴鞠活动历时已久,每朝每代的规矩形式还另有不同,不过大体上分不出三种来。
一是纯粹的玩乐,多在宴会上能见到,不过聚众随便玩玩,权当取乐。
二是作为一种竞赛,这种形式更受时人欢迎,所以每年邺京清明节才都有蹴鞠比赛。
再有第三种,便是用于军中练兵,不过现在人很少用这种方法来练兵了,每个武将都自有自己的练兵心得,再者还有诸多较为著名的兵法可考,所以蹴鞠练兵倒是不时兴了。
安笙前世是没看过邺京城内颇负盛名的蹴鞠比赛的,今儿还是头回见。
待进了猎场内,远远地已经能听见里头乌泱泱的人声,陆铮策马走在安笙的马车旁,不时地给安笙介绍今日的比赛。
今日参加比赛的皆是邺京如今得脸的青年才俊,既是比赛,自然要分队伍,往年比赛都是抽签来定队友,但今年却因为大皇子的极力坚持,换了一种方法来决定两队人选。
陆铮跟安笙说,他是他们这一队的队长,代表着太子殿下,汪尚书的长孙汪文正是另一队的队长,代表着大皇子殿下。
因为大皇子坚持,今儿的比赛说是这些公子少爷们比,其实该说是他跟太子比的才是。
他一力坚持,太子为了不想这点儿“小事”传到皇上耳朵里,叫皇上不虞,便答应下来了,对外却只说自家兄弟,并不是非要争个一二,不过是互相联络联络感情而已。
太子的大度跟大皇子的阴郁无常落在众人眼中,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计较。
眼下不是围猎的季节,虽说蹴鞠比赛盛行,但也没到帝后皆要出面的地步,南诏早立了太子,今日这场比赛,便是太子主办,大皇子从旁协助,余下几个皇子年岁都太小,除了能跟着凑凑热闹,主事是绝对不行的。
当然,也正因为其他几个皇子年纪都太小,不当事,所以大皇子才一直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总觉得太子抢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
太子主事,大皇子从旁协助,二人自然少不了互别苗头。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大皇子这位瑞王殿下不如从前得圣心,以往亲近他的官员们也多少有些后退之意,所以大皇子近来脾气越发暴躁。
先前春闱太子占尽了先机,大皇子心内十分不忿,事后跟其外祖父商量如何给太子使绊子,但汪尚书一直叫他等待时机,他纵然不愿,但自己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打击到太子,所以倒也一直按兵不动。
转眼便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清明蹴鞠比赛。
往年这比赛虽也是太子主事,大皇子从旁协助,但往年他风头强劲,就是太子也要避让他三分,所以他自然春风得意,可今年他圣眷不够,太子锋芒又渐渐显露,所以这蹴鞠比赛说是他从旁协助,实际上多半是太子自己在做主,他惯常多是发脾气骂人。
这天下间就是亲爹娘老子也受不了你时常拉着个脸没点儿好声好气,更何况别人呢?
所以跟随办差的人被大皇子骂了多次之后都不大喜欢这位瑞王殿下,只大皇子自己还不曾觉察罢了。
眼看着清明已到,他和太子一道跟着皇上祭祀过祖宗后,便出发来京郊猎场了。
蹴鞠比赛是在下晌,如今还未到午时,正是用午膳的时候,大皇子来的早,自然也得在猎场这边用午膳,好在每年这边都举办比赛,这些事情也早就都安排好了。
今日能来观赛的都是京都的贵人们,他们又哪里敢不伺候好了。
大皇子对今日的比赛看得很重,太子越是表现的大度,他越是不齿,越想要将太子的脸面踩到底上去,所以为了叫汪文正好好替他比赛,连午膳都是将汪文正叫着跟他一道用的。
午膳期间,大皇子自然也少不得要多嘱咐汪文正几句,又时不时地问汪文正到底有几分把握能赢陆铮。
正因为他对这场比赛看重,他心里才有些没底。
要知道,自从陆铮十三岁参加了第一场蹴鞠比赛后,往后每年的魁首便没别人什么事了,全都是他摘了去,如今陆铮又是敌队的队长,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可他担心不要紧,却实在不该在比赛前夕还拉着汪文正问东问西,嘱咐这嘱咐那,没用不说,反倒还惹汪文正生气烦闷。
但汪文正不像他父亲,喜怒全表现在脸上,他更肖似其祖父,年纪虽不算大,却十分善于隐藏情绪,因而大皇子问话,他也只是记着祖父的叮嘱,敷衍着大皇子。
汪文正这里正敷衍着大皇子,另一头,陆铮和文韬却是已经将安笙和谢婉容迎进猎场供女客们休息的院子去了。
到了女客们待的院子,他二人便不好进去了,所以只叫来院子管事,叮嘱她伺候好了安笙跟谢婉容,然后才一道回他们的院子去。
他们俩今儿都要下场比赛,此刻他们队中的人都在一个院子里头歇着呢。
能组成一队的自然都是平日里相熟关系又不错的,大家年纪相当,最大的也不过才二十出头,一群小伙子聚在一处,哪有个消停时候,这不,见到陆铮和文韬回来,满院子都是哄笑声。
陆铮跟文韬早料到这个局面,在十几个人的哄笑声中愣是镇定的不得了,都不带脸红一下的。
怎么了,他们就是去接未来媳妇了,这群小子羡慕嫉妒也得有媳妇给他们接啊!
相比于陆铮来说,文韬显然受到的调笑要更多一些。
一来他惯常带笑,人显得和气,不像陆铮一身肃杀冷面,看着就不好开玩笑,二来他跟谢婉容婚期近在眼前,还有不到两个月便要成婚了,他们这一院子的单身公子哥,可不是要好好“挤兑”文韬么。
陆铮也被捎带着说了好几句,不过他那个人一身冷气太盛,大家也不敢深说,只捎带着开开玩笑。
这院子里的还都是跟他关系不错的,要是换了别人,就是玩笑也轻易不敢开的。
第九百三十六章:起哄
这边正闹着呢,忽然太子来了,一群青年这才都老实下来,一同给太子见礼。
太子惯常平易近人,轻易不摆储君架子,所以风评很是不错,这些个青年家中的长辈还多是他的拥泵,而这群青年今日也算是帮他比赛,他自然是比往常更和气了几分。
因而朝众人一摆手,叫大家别拘束客气,又含笑问说:“老远便听见这院子里头的笑声,你们这是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也说来叫孤跟着乐一乐可好?”
他们原本说的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看着关系亲近互相开开玩笑,不过,太子乃国之储君,未来的君主,便是太子再和气,他们中大多数人在太子面前也是不敢造次的,因而一时间反倒没人敢说话了。
可别人有顾忌,陆铮他们几个却没有,不过陆铮一向是个不爱说话的,所以便是文韬先开了这个口。
文韬作势跟太子告状,“殿下,您可来了,您再不来,这群人可要吃了臣跟衍之呢,臣跟衍之不过出去接了趟人,回来就叫他们堵在这院门口进不去,殿下您可要为臣等做主啊。”
说是告状,可文韬语气可实在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加上他紧接着又说,“殿下,这里叫的最欢的非文山跟子正莫属了,殿下您要找贼头,就拿他们二人开刀最好。”
文山子正可不正是林子轩和杜奕衡的字么,谁人不知道他二人同文韬和陆铮亲兄弟似的,再说杜奕衡还是太子殿下的大舅子呢,文韬告状都告到自己的好兄弟兼太子殿下的大舅子身上去了,哪里又是真心告状呢?
众人心里分明,但却不敢胡乱起哄。
倒是林子轩和杜奕衡没有这样的顾忌,闻言便也立即不依道:“殿下明鉴,休听这小子胡言,我们哪里就欺负他们了,不过逗逗他罢了,也就他是个小心眼,不知哪里学来的毛病,还会告状了,殿下看衍之就没说这些罢,可见云亭胡说诬告臣等呢。”
文韬那里告状,杜奕衡跟林子轩便立即说他诬告,双方你一句我一句的,互不相让,那架势简直跟两个呆头书生比试文笔似的,叫人瞧着便可乐。
太子又哪里不知道他们不过开玩笑,所以也没打断,还笑呵呵地一旁听着。
文韬等也有分寸,他们跟太子关系亲近不假,但在外人面前却也要顾着君臣礼仪,因而你来我往了几回,便不说了,对视着都笑起来。
这告状一事,便算是拿过去了。
他们这里闹得开心,不远处大皇子那边听见动静,又气得摔了套茶具,勒令随从去“警告”那边,顾着些体面和规矩。
太子还在那里,随从哪敢去说这话,这不是找死么,因而吓得忙跪地求饶苦劝。
汪文正也在旁劝着,二人说了许久,大皇子才勉强忍下气来,阴着脸说:“且叫他们再猖狂一阵,等会儿输了比赛,看他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说罢,犹不解气,又指着汪文正威胁说:“今日的比赛,只许赢不许输,要是输给那群人,本王叫你们好看!”
汪文正给大皇子这糊涂样子气得脑仁都一抽一抽的发疼,却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惹这霸王,闻言只得先应下,大皇子这才脸色好看了些许。
......
却说男客这里热闹,女眷那边也不遑多让。
女眷这边来的都是些贵夫人娇小姐,这些人惯常挑剔,虽在皇家猎场中,但因为帝后都不在这里,他们也没那么多顾忌,一时间这家的夫人要歇午不得吵闹,那家的小姐嘁嘁喳喳地非要说笑,两头都是贵人,院子里的管事哪个也不好得罪,所以忙得很。
不过这些个夫人和小姐到底还是顾着自己的脸面,所以也不曾闹得太难看,且院子里还住着几位身份顶贵重的,她们到底还是有些收敛的。
因为陆铮、文韬、杜奕衡和林子轩今日都要下场参加比赛,所以他们几家的当家夫人自然是都来了的,几家都相熟,这会儿用过午膳正聚在一处说话。
安笙跟谢婉容是后头来的,谢婉容要来看比赛,文国公夫人谢氏是知道的,所以见到她并不意外,倒是护国公夫人林氏见到安笙,稍稍惊讶了些,不过也立即笑着将人叫到了身边来。
安笙原以为陆铮去接自己之前应该跟林氏说过她要来,不过方才看到林氏的反应,就知道林氏并不知道她会来。
她自然不会因为这个埋怨陆铮,非但不埋怨,其实心里还有些甜蜜蜜的高兴呢。
陆铮往常不是这样急躁的性子,这一回想来定是突然听说自己要来,已经在半路上了,急着去接自己,才没有先跟林氏通个气。
这不过是个小事,安笙跟林氏都并不在意。
因还有其他长辈在,安笙跟谢婉容进去后自然要先同长辈们见礼,末了得了长辈们一通夸赞,方才各自在林氏和谢氏下手处坐了。
杜奕衡的母亲许氏一直记着安笙的恩情,所以待安笙自然亲热和气,而林子轩的母亲柳氏虽见安笙的次数不多,但她早知道小姑子对这个未来儿媳妇喜欢得紧,柳氏是个明白人,同是一家人,自然不会故意冷落安笙,叫林氏不痛快,所以待安笙也是亲热。
而谢婉容又即将嫁进文国公府,她们就更不会刻薄她了,所以她们一道说话气氛倒是十分和乐。
不过,跟长辈们在一起也有一样不怎么好,那就是长辈们太不拿她们当外人,所以说话不怎么顾忌呀。
大概是因为安笙和谢婉容都定了亲,且她们未来婆母就在跟前儿的缘故,所以许氏和柳氏说起小辈们的婚事来,也不大顾忌。
天下母亲们的心情大都是一样的,孩子们渐渐长大,做母亲的总少不得要操心孩子们的婚事,如今陆铮和文韬婚事都定了,可杜奕衡跟林子轩却没个着落啊。
当然许氏和柳氏也不是一定要将儿子们的婚事定下来,两家其实都另有打算,只是当娘的聚在一起总少不得说到这个话题。
第九百三十七章:对抗赛
好在闲话说了没多少时候,外面便来人报说蹴鞠比赛快要开始了,请大家出去观赛。
徐氏跟柳氏这才停了话头,喜气盈盈地出门去看比赛。
蹴鞠比赛有专门的鞠场,鞠场呈长方形,一般为东西向,设有坐南面北供观赏的大殿,四周有高高的围墙,称为“鞠城”,李尤的《鞠城铭》便言,“圆鞠方墙,仿象阴阳。法月冲对,二六相当。建长立平,其例有常:不以亲疏,不有阿私;端心平意,莫怨其非。鞠政犹然,况乎执机!”说的便是蹴鞠的具体方法。
既是比赛,必然是要定出个输赢的,所以每逢赛事便要两队对赛,以过球多少来决定胜负。
安笙等一行来到鞠场,便见南边大殿里已经有人坐着了,她们一行跟着引路的丫鬟走着,到了近前听丫鬟说左边为男客座位,右边是女客的座位,中间隔着一段五尺左右宽的过道,并未摆设屏风,每两个座位中间摆着高几,上置茶水果点,方便客人们取用。
安笙跟谢婉容是小辈,坐在一处更有话说,林氏她们也都知道她二人处的好,便叫她们二人坐在一处。
安笙和谢婉容等林氏等人一一坐好后,才在她们后面坐了。
今日虽说帝后未到,但听说来了几位皇子和公主,所以林氏她们便直接在第二排坐的,安笙和谢婉容则在第三排,她们刚坐下没多久,果真见已经出嫁了的大公主,带着惠妃所出的四公主,和丽贵人所出的五公主,还有舒嫔所出的三皇子,和贤妃所出的四皇子过来了。
皇子们自然要到男客那边去坐,但三皇子和四皇子一个十一,一个十岁,都比较小,大公主身为长姐,自然少不得嘱咐几句。
大公主和太子一母同胞,虽相差了五岁,但感情一向要好,今日嫡亲弟弟主持比赛,她是怎么都要来的,因为她是宫里的第一个孩子,所以还是比较受宠的,出嫁后也未曾离京,一直在京里住着,常入宫拜见太后和帝后,在众多弟妹们心中也比较有威信,所以她交代事情,三皇子跟四皇子都不敢不听,老老实实地点头应了之后,才跟着随从走了。
等三皇子和四皇子走后,大公主才带着四公主和五公主前去就坐。
她们金枝玉叶,其他人自然不敢托大,见了她们姐妹三人忙都过来见礼。
大公主眉宇间自有一股傲气,但身为天家嫡长公主,自小得皇后娘娘教导,所以很会做人,是以并不仗着身份在诸位夫人小姐们面前摆架子,见她们过来行礼,笑呵呵地叫了起,并不叫她们拘礼。
众人寒暄一阵,分别落座。
大公主带着四公主和五公主自然坐了第一排。
按说像是文国公夫人谢氏,护国公夫人林氏这样的身份,也坐得第一排,不过她们二人却都没有去坐。
大公主待她们亲近不假,但她们在外一向不喜张扬,力图将规矩做到齐全,所以大公主也没有坚持留人。
等到她们都落座后,后排有人凑在一起说闲话,但大概是因为顾忌着大公主等,并不敢大声小气,只是窃窃私语罢了。
杜奕衡的母亲许氏坐的位置,好巧不巧的正好在四公主侧后方,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能看到四公主苍白得几乎没有多少血色的右颊。
许氏暗暗叹息了一声。
她听女儿说了,自从那日她与婆母婉言回绝了皇后娘娘的话后,四公主便病了。
四公主原本身子就不大好,时常生些小病,不过也没有这次这样重,听说直病了一月有余方才起得了身。
四公主到底对他们家有恩情,许氏听说她病了心里也不好过,可她到底还是心疼儿子,所以即便明白四公主为何生病,却也只能狠心装作不知。
林氏等是知道许氏的心事的,见她看着四公主的侧影面露愧疚,便都故意说些高兴的岔开她的神思。
很快,场中鼓声雷动,众人精神皆是一震,知道比赛就要开始了,便也没心思再管其他的,都专心看向下方鞠场。
片刻后鼓声停下,对战双方队伍一同入场,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安笙剧目望去,一眼就见到走在一队人马最前面的陆铮,他穿着一身绛紫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黑发用银冠高高竖起,长眉斜飞入鬓,潇洒而又俊逸,他身后跟着文韬、杜奕衡、林子轩等十五名青年,几乎都是一样的打扮,只腰间的腰带各有些不同。
而另一边,则是以汪文正带头的红队,皆穿红色云翔符蝠纹劲装,也是差不多一样的打扮,这么些翩翩儿郎一气儿走出来,顿时便吸引了殿内大半目光。
安笙甚至都听见周围不少小姐们害羞的笑声了。
等到双方人入场,太子例行讲话过后,比赛便开始了,陆铮他们比的是双球门的直接竞赛,双方都有像座小房子似的球门,各上场十二名队员,进行身体直接接触的对抗,最后踢鞠入对方球门多者为胜。
待裁判官鸣笛击鼓后,太子不想大皇子输了比赛后,还要拿他以权压人的借口来狡辩,早跟陆铮他们说好,让汪文正那一队的队员先开球。
汪文正一心想要赢得个开门头彩,所以一开局人就绷得很紧,带着球颠了数下,也不一味玩花样,一面招呼自己的队员对抗陆铮那一队的人,一面盯着对面球门寻找可以进球的时机。
因为是对抗赛,所以对比单球门比赛看起来要“野蛮”许多,但大家早就看惯了这样的比赛,所以,即便是那些平日里娇养着的大小姐也丝毫没有露出嫌弃或者奇怪的神色,反倒一个个看得兴味十足。
安笙和谢婉容也都紧张地看着下方鞠场,她们自然是希望陆铮和文韬这一队多进球的。
虽说对陆铮和文韬也十分的有信心,但是,亲眼看着他们比赛难免也跟着紧张,因而从比赛一开始,她二人竟是连话也顾不上说了。
第九百三十八章:挑事
能下场参加蹴鞠对抗赛的,自然都不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书生,大都有些武功底子,像是陆铮和汪文正这样,还是高手中的高手,所以对战起来自然紧张,但也十分精彩。
只见汪文正着相觑着一个好机会,带球往陆铮这一队的球门处飞奔而至,那厢陆铮便带着队员迅速回防,在汪文正准备踢球入门的时候将其拦下。
汪文正失去一个好机会,只得咬牙带球再跑,另寻机会。
他脚上功夫十分出色,将球带的飞跑,却一点儿不会脱离控制,其他人想要从他脚下抢球亦是艰难。
才一开场,双方就陷入僵局,一方带球飞跑,一方紧咬着不放,谁也不让谁,场上火药味十足。
场上气氛紧张,场下也并不轻松。
这其中有的人支持汪文正一队,也就是支持大皇子,另一部分人则支持陆铮队,也就是支持太子,虽不如在朝堂上争的厉害,但也是暗中较劲,互别苗头。
场下胶着半晌,忽然有了转机,众人只见陆铮斜刺里一个横扫,汪文正脚下的球便被他踢给了文韬。
文韬接到陆铮踢来的球忙带着球往对面球门跑去,汪文正被陆铮抢了球,脸色变了一瞬,如墨一般的眼睛盯着陆铮几乎要滴出水来。
陆铮却并不理会他,迅速绕过他去追文韬,汪文正也赶紧跟上去,制衡陆铮。
陆铮方才抢球的姿势实在帅气,场上发出了一阵叫好声,男客那边有不少人跟太子赞扬陆铮的好处,太子皆是笑笑,并不说话。
大皇子则气得脸色都快青了,狠狠地捏着椅子的扶手控制自己,才没有当场发作。
安笙和谢婉容也看得激动,互相抓住了对方的手,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心里默默地期盼着陆铮他们率先进球。
也不知道是安笙和谢婉容的祈祷起了作用还是怎么,就在这当口,只见文韬将球再次传给林子轩,林子轩带球躲人奔跑了几步,又传给斜侧方的杜奕衡,杜奕衡带球跑了须臾,飞快将球又传给了赶上来的陆铮,而陆铮觑准机会,毫不犹豫地飞踢一脚,就见那小小的圆球打着旋最终扑进了对方的球门中,在麻网上贴了片刻,最终弹落在了地面上。
比赛开始了两刻钟之久,终于进了第一个球,却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汪文正脸色沉沉看着陆铮,陆铮朝他点了下头算作示意,然后便招呼自己一队的队员去了。
大皇子气得肝疼,眼见着对手进球,再坐不住,忙朝身边人摆手,示意他们叫停,他要跟汪文正说话。
比赛双方各有叫停的机会,所以他叫了停别人也不能不许。
汪文正其实并不想见大皇子,因为他知道这时候见大皇子也听不到什么好话,少不得一顿责骂,反倒影响士气。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大皇子宣召,他又如何能不去?因而只好带着队员一道去见大皇子。
果不其然,大皇子见了汪文正脸色难看极了,但到底还算顾念着些体面,没有当众骂人,只咬着牙跟众人说,今日的比赛一定得赢,要是输了有他们好看云云。
本来对手先进了第一个球,对士气的影响就挺大的,大皇子不说安抚鼓励一二,反倒威胁起人来,众人如何能高兴?
可他们都知道大皇子不好相与,又哪里敢跟大皇子对着来,所以少不得忍气吞声答应下来。
另一边,太子也召见了陆铮等人,含笑夸赞鼓励,态度并不夸张,叫人见之便觉得舒适自然。
两相对比下来,孰优孰劣,孰高孰低其实早就有了分晓。
太子并未交代陆铮他们要如何踢,只鼓励了几句话,便叫他们重新入场去了。
陆铮带着人又重新入场,经过女客那边,他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正好跟安笙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大概也是有些激动,安笙便朝陆铮小幅度地摆了下手,陆铮眼中露出些许笑意,朝安笙点了点头方才继续朝前走。
后面走着的杜奕衡跟林子轩等人见状纷纷互相使些眼色,玉面带笑,看得上方一众贵女们是粉面飞霞,眼中含光。
安笙和谢婉容两个头挨着头小声说笑着,正说着呢,就听斜后方传来一道轻哼,紧接着又说了句,“不要脸。”
安笙和谢婉容面上笑容登时一顿,转头看去,就见说话的正是那位跟安笙有些宿怨的李小姐。
既这话是李小姐说的,那必然就是说的安笙了,再说她自己看上去也没多少要遮掩的意思,见安笙看她,还故意横了安笙一眼,以示不屑。
李小姐前方坐着的是陆佳敏,安笙方才分明看到,李小姐横她的时候,陆佳敏亦朝她投来了暗含讥讽的一眼。
她心下立即明了。
几次碰面,这位李小姐都在找她的不自在,而陆佳敏都在场,要说这里头没有陆佳敏的劲头,安笙都有点儿不敢信。
按说以她如今的身份,李小姐不该时常挑衅她才是,想来,是因为背后有人“撑腰”,所以才并不怕她吧。
谢婉容见说话挑事的又是这李小姐,登时眉心一皱,便要说话,却被安笙拉住了。
谢婉容颇不赞同地看着安笙,就见安笙朝她摇了摇头,笑得很是不以为意。
“有道是君子坦荡荡,好好看比赛才是正经,莫为了不相干的事情浪费精神。”
安笙这话引用了一句古语,偏只说了半句,剩下那半句不说出来,别人却都明白是什么,所以一时间都用看“小人”的目光打量着李小姐,将李小姐看得双颊爆红。
李小姐气得眼睛瞪得溜圆,正要回嘴,忽见前面坐着的护国公夫人林氏回过头来,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一眼很是不经意,并未多停留,林氏便转头回去了,可李小姐却觉得犹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将她浇得透心凉,也顾不上羞恼了,忙低下头闭上嘴巴,再不敢多嘴说话了。
陆佳敏见李小姐不顶事,暗暗扯了下帕子,咬牙装作一派正常,心里却早将林氏和安笙骂了个囫囵。
第九百三十九章:输赢已定
李小姐说话的声音不算太大,也只说了那一句,再加上大家的注意力又都在场下,所以还真没多少人注意到这点小插曲。
不过,安笙几个人却是都听见了的,也心知肚明这李小姐多半受人唆使,否则不会一直盯着安笙不放。
至于是受了谁的唆使......知道的内情的人都猜得到。
前面坐着的谢氏、许氏和柳氏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往常见陆佳敏也是极好的,乃是京都有名的贵女加才女,没想到却如今却变成了这样。
挑唆别人欺负自己未来弟妹,与她又能有什么好处呢?还真是跟她那个娘一样,糊涂得里外远近都不分了。
陆佳敏跟陆铮乃是嫡亲堂姐弟关系,她自己的嫡亲兄弟病怏怏的,自小到大用了多少好药吊着才勉强留下一条命来,往后自难成为她的依仗,可她一个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这时候不跟堂弟搞好关系,却自己来破坏这份情谊,可不是糊涂透顶么?
不过,这种事情别人向来是没办法说的,看破不说破,是这些世家夫人们处事的一向原则。
再者,她们试探过几次后,都从林氏的言辞间探出她对大房的不满,她们几个跟林氏又都关系匪浅,从前便是闺中密友,如今几家联系又都密切,所以自然是向着林氏的。
而安笙作为林氏未来的儿媳妇,林氏母子两个对她都那么重视,她们也对安笙印象不错,所以遇事自然也偏向安笙。
再有她们作为旁观者看得分明,安笙并不是那种奸猾爱使小性子的,反倒是陆佳敏屡次联合别人欺负安笙,两相比较下来,她们心里对陆佳敏自然失望不喜,只她们毕竟是长辈,并没有太过表现出来罢了。
陆佳敏又一向是个有些清高自许的,别人主动联系她她尚且要拿三分架子,更别说人家不主动,她就更加不会往前凑了,好像这么做了,便要失了她那通身的清贵之气似的。
女人家心思本就比较细,且众人出身都不算低,哪个心中又没点儿自恃身份的傲气呢?陆佳敏这孤芳自赏的做派,实在是为大多数女人所不喜。
偏她自己还毫无所觉,总认为这天下间再没有比她有才情,比她清贵高洁的女子了,她这样的性格,其实着实不讨人喜欢。
可以说,如果陆佳敏背后不是站着个护国公府,这京都里跟她能玩到一处去的女孩子,绝对不会超过三个人。
如今围绕在她身边的女孩子,大多不过是奉家人之命,或者自己有些小心思才小意讨好她的,哪里又有几分真心呢?
可惜,陆佳敏并不知道这些,或者说,她也从未关心过这些,她从一出生开始,她娘就告诉她,她是不凡的,等闲人是比不过她的。
往常时候,她对世俗事物从不上心,但自从那次比斗茶艺输给安笙后,她便也深信她母亲郑氏说的,该将陆家的大权收回到他们一房手中才行,否则以后不管是脏的臭的,都能骑到她头上作威作福了!
因有了这个想法,她对安笙更加的看不上,本是最不屑背后说人长短的,也开始跟自己周围的人说起安笙的不是来,引得那些为了讨好她的小姐们,都开始针对安笙。
其中表现最厉害的,当属方才说话的那位李玉茹,李小姐。
陆佳敏也不傻,她自恃身份,轻易不肯跟安笙主动交锋,便撺掇着别人替她出气,却不知道自己那点儿小心思,落在明眼人眼中,早就看了个分明,只大家顾忌着彼此的体面,没有说她罢了。
护国公夫人林氏目视前方,看着场下意气风发的儿子,再想到坐在自己身旁不远的郑氏和陆佳敏母女,目光不由冷了冷。
陆佳敏本是个没什么大心机的,虽性子不讨喜,但这些年也没做过什么太出格的事,如今却也开始学郑氏那一套了,一个两个都当她们一家子好欺负不成,看来是时候叫她们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了!
这里的暗潮汹涌并没有影响到别人,殿内议论声一直未停,很快,比赛便又继续了。
也不知是否是大皇子的威胁起了作用,又过了一刻钟左右,汪文正竟真的进了一个球。
这下可将大皇子高兴坏了,激动得直接站起来拍手叫了声好。
相比之下,太子便沉着多了,喜怒丝毫不行于色,见敌队进了球也不见恼怒,依旧笑呵呵地,一派淡然,跟大皇子方才的急怒交加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比赛愈发紧张起来,殿内的看客们再没心思去管其他,纷纷关注起比赛来。
比赛一共踢满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双方停战,稍事休息后,再继续。
半场休息时候,陆铮这一队共进了五个球,汪文正那队进了四个球,差距可谓是很小了。
大皇子这次倒是没指着汪文正的鼻子威胁,反倒安抚了几句,只也不大中听就是了。
太子便更加不着急了,叫人伺候好了陆铮他们,略问过几句话,安抚鼓励了一番之后,便回去坐着了。
大皇子见太子走了,想了想,也追了上去,兄弟二人一前一后上了石台入了殿内,重新回了自己的座位。
很快,下半场的哨声响了,双方再次入场,接着比赛。
大家分明感觉到,鞠场内的气氛更加紧张,殿内观战众人也不由跟着提心,纷纷默默期盼自己支持的队伍能赢得比赛。
上半场进球的数目相差无几,弄得大家谁也不敢说谁会输,谁会赢。
可是,下半场一开场,众人便敏感地看出,鞠场内的形势渐渐分明起来。
接下来,众人只见陆铮带领着他这一队的队员,默契配合,势如破竹,接连进球,竟逼的汪文正那队有些支持不住!
汪文正那一队也非是不好,可是,跟陆铮这一队比起来明显还是有差距的。
等到半个时辰过后,比赛结束,结果自然不出众人所料,是陆铮他们这一队赢了。
第九百四十章:有人欢喜有人忧
进球的数目越差越多,大皇子面沉如水,眼底一片阴霾,即便这样,也难以挽回汪文正他们一队的颓势,整个后半场,除了汪文正进了两个球,他们那一队竟是再没有人踢球入门了。
等到比赛结束后,众人不禁都有些恍惚。
实在是,下半场的比赛太过精彩了,精彩到他们不禁都觉得,那上半场的时候,陆铮他们分明没有使尽全力啊!
可也正因如此,才分外打脸呢。
上半场陆铮他们未曾用尽全力,所以汪文正他们得以用一球之差勉强追上了陆铮他们,但下半场陆铮他们拼尽全力,便完全没有汪文正他们什么事了,整个鞠场内简直成了陆铮他们那一队的炫技场,个个脚法如神,配合默契,直压的汪文正一队毫无还脚之力。
比赛结束了,输赢已定,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汪文正脸色也不没比大皇子好看到哪里去。
他从小到大也是他们那一辈中的佼佼者,他跟陆铮差了七八岁,等他长大的时候,陆铮还是个小娃娃,所以他并没有跟陆铮相比较的意思。
但那是从前,等到后来陆铮上了战场,又以十五岁的稚龄赢了数次与匈奴的对战后,汪文正才起了与陆铮比较的心思。
他二人同为武将,平日里也难免被人拿到一处来比较。
汪文正自认自己武功才学谋略皆没有不如陆铮的,却苦于没有正经军功,因而官阶竟还没有陆铮这个尚未弱冠的小子高,这教他如何能服气?
要说从前大家都是靠家世在朝中占得一席之地,那自从陆铮去了西北之后,这种状况就变了。
汪文正也曾不甘心过,甚至想过如果是自己在西北战场,也绝对不会比陆铮差,甚至还要比陆铮做得好!
可现实如此,他没能去西北,陆铮却立了军功,即便受封也是名正言顺,不像自己,所得几乎全凭祖父姑母的提携扶持。
他自有雄心,又自问样样不差,岂会甘心一直如此?
所以,从陆铮回京后,他便一直存心跟陆铮一较高下,只陆铮不好接近,一时半刻的竟也没叫他寻到合适的机会,好容易等来了这次蹴鞠比赛,本来他信心满满,觉得一定能赢了陆铮,摘得今年的魁首。
却不想,大皇子临时改变主意,非要将白打改成对抗,他本不赞同,但大皇子铁了心要压太子一头,坚决不肯听劝,坚持要他们打对抗赛。
他原本想着,他常年在京都,闲来无事便跟朋友一起蹴鞠,技巧娴熟,又有武功底子加持,准头也相当不错,便是对抗赛也没甚好怕的,哪成想,最后居然输得这样惨烈?!
他到现在也不能相信,上半场时陆铮是在“故意”让他,故意这二字,实在叫他没法接受。
如果陆铮真是故意让他,那岂不是说明自己的蹴鞠技巧比起陆铮来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么?!
不,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一直在玩蹴鞠的啊,陆铮……陆铮不是常年在外打仗么,难不成军中已经闲到时常蹴鞠取乐了吗?
别说汪文正不能相信,大皇子也不能相信啊。
他是打死不肯相信汪文正他们输了的。
可他不信又能怎么样呢?
礼官那里记述的进球数目明晃晃地摆在那里,陆铮他们队可比汪文正他们多进了十来个球呢,这明晃晃的数字招牌,任是大皇子再不相信,也没办法啊。
本来是想要借此机会压太子一头的,结果没想到却是自己丢了好大的人,大皇子气得简直想要呕血!
他指了指场下怔怔还没反应的汪文正,再看一眼笑得春风得意,眼中似有嘲讽之意的太子,顿时便觉得一股火窜上心头,当下又是生气又觉得丢人,左思右想都觉得不能留在这里丢脸,竟一甩袖子大步走了!
汪文正看大皇子甩袖走了,这才反应过来。
与他这边的颓然不同的是,陆铮那边气氛正高昂,十几个青年聚在一起肆无忌惮地笑着,要不是顾忌太子还在这里,看他们那架势简直都要将陆铮举起来抛上空了!
汪文正又是尴尬又是恼怒,一张脸表情变了几次,才在太子下场朝他们走过来的时候,向陆铮走了过去。
他一走,他那队的人互相看了看,也都赶紧跟了上去。
陆铮他们见汪文正那队人过来了,纷纷停下笑闹,有些防备地看着他们。
汪文正没管他们,走到陆铮面前站定,朝陆铮抱了抱拳,声音不咸不淡地道了声恭喜。
他实在笑不出来,便也没有勉强自己,反正他平日也是不苟言笑的性子,再加上谁都知道他们输了,所以即便这样倒也不算突兀。
陆铮也朝汪文正抱了抱拳,简言回道:“承让。”
汪文正闻言,瞳孔顿时一缩,嘴角微微抿了抿,待还要再说话,太子一行却已经走过来了,他便又抿紧了嘴巴。
众人见到太子,忙都拱手参拜。
太子笑呵呵地叫了起,关心勉励了众人几句,看似并没有区别对待。
就是汪文正都不得不说,太子这一番做派实在太过有储君风范,非是大皇子那种喜怒无常,不懂掩饰情绪的无能之辈可比,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甚至忍不住想,如果自己要辅佐的人是太子就好了......
可他自己也明白,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就算他有心辅佐太子,也要太子相信并且重用他才行。
但这有可能吗?
当然是不会的!
别的不说,就说他嫡亲姑母荣贵妃在宫中与皇后娘娘争斗数年,多次不敬皇后这一点,太子也不会真心重用他。
况且,这其中还牵扯着祖父和大皇子,太子又岂会信任他呢?
当然他也不过略一感慨罢了,真要他辅佐太子,他却也是不肯的。
祖父同他交过实底,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和将来的道路到底是什么,如今之际,也不过是在借着大皇子的手便宜行事罢了。
等到大事既成那一日,他今日所受之屈辱,必会叫陆铮等人加倍偿还!
第九百四十一章:羡慕嫉妒
太子一向有风度,并不因为陆铮他们一队代表着自己,又赢了比赛便故意奚落汪文正那一队人,而是双方各夸奖勉励了一番,一碗水端平。
等夸奖过来了,太子才将象征着比赛获胜方的鎏金奖牌发给陆铮一队。
太子今日穿着一身常服,杏黄袍子肩臂胸前绣着金龙,头上竖着金冠,虽面若含笑,但却叫人无法忽视其威严和凤仪。
如此一来,因输了一场小小的蹴鞠比赛便负气离开的大皇子,便越发显得小气没有风度了。
只这会儿也没人敢说这个话。
天家之事不容他们随便议论,有些事即便明白,却也不好大喇喇地说出来。
汪文正其实是有些埋怨大皇子的,如果大皇子不走的话,他此刻还不至于这样难堪,太子虽然平易近人,但毕竟他们是输了的,在太子面前又如何抬得起头来?
这种时候,便更需要大皇子这个太子的长兄来替他们撑这个面子。
可惜,太子的这位长兄从来就不是个能当事的!
他怕丢脸,便负气离去,又哪里想过他们分毫呢?
不仅没想过,只怕等会儿回去,等待他们的还有大皇子的“滔天怒火”呢!
一想到还要去面对大皇子的火气,汪文正便不由一阵厌烦。
大庭广众之下输给陆铮已经够让他难堪的了,可难堪过后却还要承受大皇子的责骂与埋怨,他又哪里高兴得起来?
他也想讲究气节风骨,可输了比赛,他先就已经低了陆铮一头,又如何在陆铮面前讲究什么气节风骨?
再加上四面八法传来的呼喊声,全都是恭喜陆铮那一队赢得比赛的,又哪有人还关注他们几个?
想他信心满满地来比这场蹴鞠赛,不想最后竟输得如此凄惨!
时也,命也啊......
这厢又说了几句话,太子便带着众人去拜见长公主。
长公主不常出门,今日来观赛虽说是看着太子的面子,但到底下场比赛的是陆铮他们,长公主地位尊崇,既来了,他们理当拜见。
长公主自小受皇后娘娘教养,雍容而大气,同太子一样,都并不摆高高在上的架子,见到众人来拜见,很是和气地同他们叙了几句话。
左不过也就是夸他们年少有为,是朝廷来日的栋梁云云的话,同样的,长公主也并未提及比赛结果,好像她跟太子都忘记了,汪文正一队输得有多么可怜似的。
可他们不说,汪文正等人却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汪文正还好些,他惯会隐藏情绪,即便心内翻江倒海一般,但面上还如常与长公主对答,并不显慌乱颓丧,但其他人可就没他这么好的心理素质了。
他们年纪本都不大,正是在意输赢的时候,今日输的这么惨,一个个便都有些羞于见人,要不是长公主和太子在,他们这会儿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但人虽还在,心却早就飘远了,幸而长公主和太子都不是苛刻的人,并没有治他们不敬之罪。
长公主并未留他们说太多的话,便叫他们各自先散了,然后自己也准备带着几个皇子和公主回宫。
四公主站在长公主后面,半垂着头,露出尖尖的下颌,见长公主要走,她也不多话,便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杜奕衡早就注意到四公主了,见她似乎比花灯节那日消瘦了不少,便有心想要问问她是否又病了,但一张口便发现此处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只好又将话咽了回去,只人却不如方才那么高兴了。
他并不知道今日四公主也来了,如果早知道的话,怎么也要见四公主一面才是。
不,等等,他为什么要见四公主?
杜奕衡忽然一怔。
他跟四公主的关系,好像还没到要私下见面的地步吧?
可是,他心里方才那一瞬间的念头,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一想到四公主来了,首先想到的就是应该去见一见四公主呢?
可见了又要说什么呢?难道还要感谢四公主那日的相救之情?
可这话不是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么,怎么好一直拿着说呢?
“子正,想什么呢?”林子轩就站在杜奕衡旁边,见杜奕衡发愣,遂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杜奕衡这才回过神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说:“没什么。”
他也说不清楚,总之,他心里有个声音提醒他,有些话轻易不能说出来,总要彻底想明白了才能说。
林子轩见杜奕衡可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可是杜奕衡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问,是以也只得选择相信杜奕衡了。
太子和长公主等离开后,汪文正他们也先走了,陆铮等这才有机会跟家里人说话。
林氏等几位夫人自然是拉着儿子好一通夸,当娘的看自己儿子,自然是哪里都好,要不是顾忌着别人还在,不想人家说他们轻狂,几位夫人还有更多好听的话要说呢。
儿子比赛赢了,他们当娘的脸上就是有光!
与林氏的高兴不同的是,郑氏几乎是阴着脸离开的,连句恭喜都没有跟陆铮说。
当然陆铮也不在乎这个,林氏就更不在乎了,在她看来,与其叫郑氏言不由衷地夸奖陆铮膈应他们,还不如郑氏自己走了干净呢!
反正眼不见心不烦。
安笙和谢婉容自然也高兴。
陆铮和文韬本就是一队的,他们一起赢了比赛,作为他们二人的未婚妻,安笙和谢婉容也是与有荣焉。
方才比赛结束的哨音响起的时候,周围那些千金小姐们羡慕的目光都快将安笙和谢婉容看得有些飘飘然了。
她二人本不是张扬的性格,但此事不比寻常,这是陆铮和文韬的荣誉,安笙和谢婉容觉得脸上有光也十分正常,要是她们俩还淡淡然然浑不在意的,反倒才是有问题呢。
林氏和谢氏拉着陆铮和文韬说了会儿话,就相视一笑,然后,推着两个儿子叫他们自去后面寻安笙和谢婉容说话。
陆铮和文韬倒是没不好意思,被母亲推了一下,便行了一礼,然后大大方方地绕到后面去了。
第九百四十二章:以孝压人
安笙和谢婉容见陆铮和文韬来了,倒是都略有些羞赧。
不过片刻,穿着打扮皆做一样的二人便来到了她们面前,安笙发誓,那一刻,她几乎都听见了四周的咬牙声。
她忽然有些想笑。
然后,就见陆铮在她面前站定,将那块雕着蹴球图案的鎏金奖牌递给了她,道:“送你。”
文韬也同时做了一样动作。
安笙和谢婉容都愣了一下,随即就听四周咬牙的声音更响了,间或还有些轻微的撕裂声,好像是哪位小姐的手帕被撕碎了的声音。
那一瞬间,安笙很难让自己保持完全的平常心,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也是有些暗喜的,那种特别有面子的感觉,可真是不赖呀。
她想,怪道有那么多人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因为被人羡慕嫉妒的感觉,竟然出奇的好......
陆铮见安笙没有接过奖牌,以为安笙不好意思接,便又往前递了递,坚持道:“送你的,你来看我比赛,我很高兴。”
前面林氏和谢氏见了这一幕,都捏着帕子抿唇乐了,心道自家的傻儿子原来也知道哄未来媳妇高兴哪,总算不用替他们操心了!
周围已经隐隐起了议论声,安笙和谢婉容这才接过奖牌,拿帕子裹了,小心地装进了自己随身的荷包里。
许是婚期将近,谢婉容倒是比安笙更敢说一些,装好奖牌之后便同文韬说:“那我便先替表哥保管着。”
文韬笑了笑,如玉般的面庞险些晃花了后头一群小姐们的眼,“不必,这本就是给你的,你好好收着便是。”
他二人婚期在即,要说文韬的东西便是谢婉容的也无不可,但文韬顾忌谢婉容的面子,所以并不这样说,有些话,他们自己心里明白便可,无需说给外人听。
但就是这样,也足够叫后头那群千金小姐们跌碎一地芳心了。
想文韬可是她们曾经,不,即便是现在也是她们梦中的最佳夫婿人选,可如今这人也只能在她们梦中存在了,眼瞧着,人家就要迎娶谢婉容为妻了,她们是再没有一点儿机会了!
可能有人要说,为何就没有机会了,文韬虽要娶正妻,但妾室之位还空置着啊?
这话也不过是不懂内情的人浑说罢了,这些小姐们出身皆是不俗,家里又哪会叫她们上门给人做妾呢?
罢了罢了,没了文韬和陆铮,好在还有杜奕衡和林子轩呢,这两个也是个顶个的优秀,要是能做他们的正妻,那也值了。
杜奕衡跟林子轩忽然觉得一阵“阴风”袭来,纷纷打了个寒噤,四下里一扫,就见那些个千金小姐们,跟看金子似的盯着他们俩,好像恨不得将他们烧出个洞来,吓死个人!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朝一旁躲了躲,以求母亲伯母们能将他们的身形挡住。
可他们俩身量较之几位夫人高出许多,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挡得住的呢?
因而躲了一阵,发现还是躲不开那些“瘆人”的目光,只好赶紧寻了个借口,先跑了。
没错,就是跑了。
杜奕衡和林子轩一离开,后头的千金小姐们见再没有美男可看,一个个都失望的不得了。
正好大家都要走了,她们便也跟着自己的母亲或者好姐妹,一道往外去了。
众人收拾过后,一一离开皇家猎场,关系亲近的一路上搭着伴走,陆、文、杜、林四家自然是一处走的,直到入了城,才各自分开。
陆铮要送安笙回府,林氏便先回护国公府去了,安笙同林氏等人道了别,这才跟陆铮一道离开。
等到了永宁侯府,安笙却没叫陆铮送自己进去。
顾麟和徐氏近来正想通过陆铮的关系,帮二老爷顾荣在朝中寻个可靠的官职,安笙一直装着听不懂没搭茬儿,所以不想陆铮为难,便直接就叫他先回去了。
陆铮其实也明白安笙的顾虑,他倒是不怕顾麟缠他,再说了,他觉得顾麟也不敢缠着他,再者官职委派之事又不归他管,自有吏部主理,即便顾麟求到他头上,他一句无能为力,顾麟又能怎样?
不过,既然安笙不愿他被顾麟缠磨,他也不能辜负安笙一片苦心,因而便没有送安笙进去。
陆铮刚离开,安笙的脚才要跨进垂花门,就见顾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见只有安笙一人,顾麟眉头不禁一皱,问说:“陆姑爷呢?”
安笙微微挑了挑眉,陆姑爷?这称呼可真新鲜!
她怎么记得,从前陆铮称呼顾麟岳父大人的时候,顾麟可是一副被噎住的模样,好像老大不愿意似的,现在自己叫起陆姑爷来,倒是挺顺口的啊......
安笙也没跟顾麟掰扯一个称呼,闻言只道:“世子有事要办,先走了。”
顾麟一听陆铮走了,不由大为失望,张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不知道又顾忌着什么,一时间也没说出来。
直等到安笙都有些不耐烦了,才听顾麟埋怨道:“你怎么也不留人喝杯茶呢!怎么一点儿待客之道都不懂!”
说着,又是唉声又是跌足的,然后也不等安笙再说话,径自甩袖走了。
走得老远了,安笙还能听见他的叹气声呢。
她觉得挺好笑的。
待客之道?
顾麟到底知不知道,何为待客之道?
所谓待客,首先得有客人上门来,才能有机会待呢,客人都没来,又谈什么待客之道呢,岂不可笑?
然后,她也没管顾麟,自己去徐氏那里回了话,陪着徐氏闲话了几句,便回玉笙居去了。
相比于顾麟的急躁和不懂掩饰,徐氏明显高端多了,虽话里话外也透出些责备的意思,但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叫人觉得她在责备人,只怕真有孝心的听了徐氏的话,真要觉得自己不孝呢!
可安笙却是没有这种感觉的。
长辈不慈,她纵孝顺又如何?
人是该遵礼仪孝道,做小辈的孝顺长辈也是应该的,可孝顺就代表毫无原则地退让吗?
那只怕是愚孝,安笙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长辈不慈,如今想拿孝道压人,却要看她肯不肯答应。
第九百四十三章:放榜
很快,便到了殿试放榜的日子。
一大早,杜奕衡与林子轩收拾齐整了便入宫去了。
殿试没有落榜一说,只名次前后不同罢了。
殿试分三甲,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便是普通百姓都知道的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一名通称传胪;三甲则统一赐同进士出身。
其实每年的殿试,有些人自觉学问不到家,加之会试的成绩又不大理想,便不参加后面的殿试了,就是为了避免同进士,同进士,也叫进士,可听着这名就叫人不尴不尬的。
何为同?所谓的“同”实际上却是“不同”,有人曾举例说:所谓“同进士”,就好似饥肠辘辘之时,旁人端上好饭好菜,却赫然发现盘中粘着一只青头苍蝇,为肚肠计,不能不伸筷子;一伸筷子,又恶心得难受,因此,稍稍自尊自爱之徒,都会将“同进士出身”当作一种不能一洗了之的难言之隐,所谓同进士其实就是准进士,乃进士之后备人选。
与同进士相对应的便是那“如夫人”。
所谓“如夫人”,其实说白了还是妾室,《左传·僖公·僖公十七年》云,“齐侯好内,多内宠,内嬖如夫人者六人”,如夫人虽等同小妾,但从称谓上来看明显是较为尊重了些,后缀以夫人冠之,亦可算是一种身份象征,也只有在大户人家才会这样称呼有身份的妾室,比普通人家自显出几分不同来。
但其实能得个同进士出身也并不容易,只读书人大多清高孤傲,自恃学问过人,哪甘心屈居人下?
可一甲二甲的人数就那么多,没点儿真才实学,你休想挤进去。
从前科考多舞弊,今年惠帝监察严格,太子和大皇子又相互制衡,倒是难得的清明,几乎哪一方都没动到什么大
手脚。
可正因如此,大皇子才更加心有不甘。
想他支持的那几个书生,名次最好的不过二甲第十二名,剩下的几个都排在二甲几十名开外,最可恨的是,有六人还是同进士!
可太子那头呢?
先不说其他人,就单说那杜奕衡跟林子轩吧,这两个人居然拿下了一甲前三名,林子轩因策论出众,被惠帝钦点为状元,杜奕衡稍稍次之,为探花郎,单就这二人的成绩就足够大皇子眼热了,哪还管得了其他?!
当着惠帝的面,大皇子的脸就拉下来了,活像是谁欠了他多少银子。
汪德蒲不停地朝大皇子使眼色,大皇子一概置之不理,他只觉得自己满腔的怒火都快要喷出来了,哪里还管得了汪德蒲?
一个状元,一个探花,太子这下不知道要如何得意,可恨他......
杜奕衡、林子轩出身不俗,如今殿试又得了这样好的名次,来日何愁前程?
很快,殿试的成绩便分送到各家去了,杜、林两家接到消息,自然都是十分高兴,那些与他们交好的人家,也是替两家开心。
因今年一甲前三人品相貌皆是出众,惠帝一高兴,便叫状元郎、榜眼和探花郎一道于三日后杏园宴**。
又赐状元郎、榜眼和探花郎金花乌纱帽,大红袍,金鞍红鬃马,带领二甲前二十名进士同游长安街,届时旗鼓开路,前呼后拥,端的是气派非凡。
每逢“状元游街”时,几乎全邺京城的百姓都会来看,大街小巷,街边酒楼茶馆都挤满了人,就为了好好瞻仰一下新科进士们的仪容,更有许多大姑娘小媳妇的朝新科进士们扔鲜花、绢花、香囊等物,这也就怪乎有诗曾云,“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见长安花了。”
再有这几日最盛行的便是“榜下捉婿”了,不少人家看中了新科进士的人品样貌,便动了结亲的心思,更有那“饥不择食”的,甚至连家世门第,可有婚配都顾不得,一心只想为自家谋个进士女婿,不过这样的多是乡绅富商,稍微有些体面的官员,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原本最抢手的应该是状元郎、榜眼和探花郎才是,可今年的状元和探花出身不凡,他两家又都放出消息来不急着定亲,哪个不长眼的敢抢到他们二人头上?所以,今年最抢手的反倒成了榜眼。
那榜眼样貌虽说不如杜奕衡跟林子轩,但也勉强算得上青年才俊,再加上得了个好名次,自有大把人家想要将其招为乘龙快婿。
“状元游街”的时候,安笙没出去,后来倒是听郑妈妈说,宋氏带着顾菱出去了,不知道宋氏怎么跟徐氏说的,徐氏也没阻拦,而顾安雅这次倒是没闹着要出去,近来她老实了不少,想来徐氏安排的嬷嬷确实有些能耐,顾安雅的“规矩”学还很好,倒消停了。
五月里谢婉容和文韬要成婚,安笙最近一直在想着送些什么给谢婉容添妆为好,这几日才琢磨出了点儿门道,正忙着准备这个呢。
寻常姑娘家添妆,左不过送些首饰财物,亦或自己做的精致绣品之类的,安笙倒是选好了一套头面打算送谢婉容,但觉得还有些不够,遂想着亲自做一套“桃花妆品”送给谢婉容做添妆,寓意又好,又算尽了心思。
所谓桃花妆品,取其字面意思,自然就是以桃花为主料的香粉,口脂,面脂凝露等点妆用物,现如今桃花正值花期,取来做妆品正合适。
安笙本就自己研究过不少这方面的方子,所以做起来倒是不难。
这几日关在房里,她便是一直在试验这些东西的方子呢,只等方子确定下来了,送到苏远那里,让苏远在谢婉容婚期前将东西做出来,到时候再当做新婚贺礼送给谢婉容,正正好。
五月里桃花已经尽谢了,送些桃花制成的妆品倒也新奇,何况桃花自来指代美人,送给谢婉容再合适不过了。
安笙决定之后,近来便一直在研制这个配方,连外面的热闹也顾不上,只一心在房中研制这些东西,就是今日“状元游街”,也不见她急着跑出去看热闹。
第九百四十四章:君心难测
林子轩跟杜奕衡都被惠帝安排进了翰林院,并没有外放做官的意思。
不知道是顾忌他们两家在朝中的影响力,还是单纯的觉得他二人年纪尚轻,还不适合外放,总之他二人都入了翰林院,唯有榜眼补了礼部的缺,还算是跟实权沾了点儿边。
众人咂摸着惠帝的意思,都觉得惠帝这是看榜眼哪一边都不靠,也不见跟朝中哪位重臣走得较近,所以才将榜眼安排到这个位置的。
按说杜奕衡跟林子轩的家世,入翰林院倒也合适,翰林院是什么地方?非阁老不入翰林!
当然了,大部分翰林一辈子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翰林,只有少数人能从其中脱颖而出,将来位居三公九卿,位极人臣。
杜、林两家的当家人,一个是当朝宰辅,位及文臣之最,一个是一品大学士,又做过帝师,所以谁都明白,两家的子孙若是争气,将来的前程定然差不了。
但自古君心难测,这次殿试,杜奕衡被点为探花,入了翰林院倒也没什么不对,可林子轩身为状元,却也没有委派个实实在在的官职,皇上的态度就有些值得商榷了。
是对林家有什么不满?
可也不至于吧。
林大学士虽学生不少,但并不是专权弄术之人,也不拉帮结派,皇上不至于忌讳林大学士才对。
也许,不是忌讳林大学士,而是忌讳林家身后的陆家,更准确的来说,是忌讳陆家身后的太子......
宫里的风向时时在变,帝王之心最是难测,皇上今儿觉得皇后端庄大气,值得敬重,但没几天却又觉得,荣贵妃妩媚专情,小意温柔,值得宠爱。
皇后跟荣贵妃便代表着太子和大皇子,谁隆恩更盛,谁的儿子可能就更得皇上喜欢。
宫里头向来这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帝王的宠爱与钟情,哪有什么长久?
也许,这次点差就是因为皇上受了荣贵妃的蛊惑,又开始忌讳太子,这才故意不给林子轩委派实职,只叫入了翰林院,且跟杜奕衡一样,皆为翰林院编修。
这个官职实在不高,但历届榜眼、探花大都是这么过来的,只今年稍稍变了变,榜眼给剔出去了,状元郎却进来了。
三日后杏园宴,安笙带着几张配方去找苏远,将方子交给苏远,叫他尽快做出来一批成品,让自己试用一下,确定没问题了,再批量制作,除去送谢婉容一套,其他的全部留到入夏再开卖,至于怎么存放这么久,这历来是苏远操心的事,苏远从前家中就是做这个的,他虽被人害的从宗族除名,离开了家,但家里的本事还是学到了的,所以这点安笙并不担心。
杏园宴后,陆铮跟安笙说起林子轩和杜奕衡被点为翰林院编修的事情,安笙也不由面露惊异。
陆铮看到安笙的面色,几不可见地叹了一声,说:“你也觉得不对劲,是不是?”
何止不对啊,简直太不对了好吗?!
今年策论的题目是治国之道,林子轩既然能被钦点为状元,那说明他的策论是十分出色的,他虽出自诗书世家,但很明显他是个实干型人才,这样的青年才俊,稍加历练几年,必能成为国之栋梁,惠帝却将人点为了翰林院编修?
翰林院编修是做什么的?是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等事务的文官,而大多数的翰林编修,多是在翰林院内修一辈子史籍的,平日连朝都上不了,皇上居然叫新科状元去修史书,是不是有点儿大材小用了?
再怎么着,林子轩也该被点为翰林院修撰吧?
“那位这是忌惮林家了?”安笙伸出手,朝上指了指。
陆铮面色有些沉,“更准确来说,应该是忌惮太子殿下。”
皇上忌惮太子殿下?
安笙似乎有些明白了,皇上岁数不算太大,但也算不上太小,正是比较尴尬的年纪,说年富力强有些牵强,说年老体衰又不至于,所以皇上疑心反而更重,太子越优秀,他大概就越觉得自己的帝位受到威胁,坐的不稳当了,所以又开始想要打压太子了。
这几年这件事好像成了一种定向循环似的,皇上待太子总是好一段时日,便又要变脸,安笙不好说天家之过,也只能说一句君心难测了。
君心确实难测,但太子如今羽翼愈加丰满,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惠帝稍一变脸,就被压制的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了,如今的太子,其实惠帝已经压制不住了,只太子还顾着君臣伦常,不欲与惠帝正面交锋罢了。
惠帝年轻时候算不得一个有魄力的皇帝,如今年岁渐大倒是常常有想要做一代圣主的心思,可惜起步太晚,有想法也不免有些力不从心。
要是叫安笙来说,惠帝不是力不从心,是根本拎不清,想要做贤明君主,首先你得会看人吧,知人善用总得擅长吧?什么都不做难道贤明圣主的名声会自己跑到你头上去不成?
不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显然是不能说的。
陆铮他们未必就没有这样的想法,但私下非议天子,这种事情谁也不会做,陆铮是太子的心腹,说话做事尤其还要注意,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族荣辱思量,亦要为太子思量。
不过,不管大家心内都如何思量,杜奕衡跟林子轩高中这是不争的事实,这样大的喜事,两家自然要大摆筵席宴客,京中不少名门世家都接到了他们两家的请帖,顾家自然也接到帖子了,不过,顾麟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去赴宴。
这段日子,他收到了诸多冷嘲热讽,原本是不大想出门赴宴的,可徐氏却建议他去,还跟他说,面子固然重要,但顾家的兴衰荣辱更重要,为了顾家的兴旺,顾麟该去赴这个宴。
顾麟听了母亲徐氏的话,左思右想了一阵之后,终究还是咬着牙去了。
至于宴席上头会不会再遭受到同僚的讥讽,他既然决定去了,便也顾不得了。
第九百四十五章: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顾麟带着家里的男丁去赴杜、林两家的宴会,女眷这边,则是徐氏和沈氏带着安笙。
这样的宴会宋氏历来不参加,加上她又信不过徐氏和沈氏,所以便托词说顾菱身子不舒服,没叫跟着,至于顾凝薇和顾安雅,那是被拘在房里学规矩的,没有徐氏的首肯,现今轻易不得出门,徐氏不吐口说带她们二人,谁又敢为她二人说话?
方氏没了,顾凝薇在府中彻底失势,顾麟又不关心她,她在府中的日子实在算不上好过,早前多少人巴结恭维着她,如今便有多少人给她冷眼看,人情冷暖,不外如是,下人们势利起来,纵你是主子,也没奈何。
而红姨娘一个妾室,在徐氏面前自来没有说话的份儿,所以即便她有心想要徐氏带着顾安雅,在徐氏的冷脸下却也不敢开这个口,她确实可以算是一个好母亲,但她胆子也实在不大,当初背叛方氏,是被逼到无奈,可面对徐氏,她从来就没有大胆过。
毕竟为人妾室,在当家老夫人面前,又有哪个敢挺胸抬头?
杜、林两家的宴会是特地错开日子的,为的就是怕宾客们为难,不知该去哪家庆贺。
林家先办的宴,宴席那日一早,顾家人便收拾妥当出门去了。
徐氏如今将安笙看得很重,但凡她要出门,必得带着安笙,好像如今能替她挣些脸面的只有安笙一人了似的。
徐氏打的主意安笙也明白,不过她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的底线在哪,只要徐氏不越过这条线,她愿意怎么折腾安笙倒也不在意。
杜、林两家的宴会完后不久,杜奕衡和林子轩以及一干有了职位的新科进士们,便都开始点卯上职了。
三日后,永宁侯府二老爷顾荣归家。
顾荣外放三年,如今任期已满,回京述职,同时等侯职缺。
跟顾荣一道回来的,还有两个妾室,一个庶子,一个庶女,庶子庶女是韩姨娘生的,当初顾荣外放出京,老夫人担心儿子身边没个体己人照看,特地准许韩姨娘跟着出京照料顾荣衣食,后来不知道顾荣怎么说的,又同意将韩姨娘所出的顾钧和顾岚也一同带上了。
另外一个妾室王氏,乃顾荣任期之间在外收的,年纪很轻,颜色鲜嫩,妖妖娆娆,但并无子嗣。
不过,因为也算是正经妾室,所以一样带来给老夫人徐氏过目,等老夫人看过之后,再叫二房夫人沈氏将人带下去安置。
从接到顾荣的信后,沈氏的心情就一直不大好,等亲眼看到丈夫又收了一个妖妖娆娆的妾室后,这心情就更不好了。
不过好歹,她还有个嫡子,虽年岁还不算太大,但庶子的年纪一样算不得大,只要她这个主母的位置坐得稳当,倒也不怕庶子庶女们翻出花来。
就是韩姨娘,一直不是个好对付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子嗣比她这个主母还丰了!
顾荣回京,安笙等小辈自要出来拜见,这还是她今生第一次见顾荣的面,见了之后就发现,跟上一世也没什么差别。
唯一差别比较大的,就是顾荣的面色算不上太好,不如从前那样意气风发。
上一世顾荣回京述职后,借着文府的威势,直接补了吏部侍郎的职缺,他比顾麟更善于钻营,几年后竟一路爬到了吏部尚书的职位,很是得意了一段时日。
至于后来的发展如何,这个位置又坐得稳不稳当,安笙就不知道了,那时候她都成了山野孤魂了,又哪里还知道顾荣后来的事。
顾荣倒是不像顾麟那么严肃,见了众小辈都很和颜悦色,就连如今为府中众人所厌弃的顾凝薇,顾荣也没给她脸子看。
不过顾凝薇也不见得多领情就是了。
经过方氏的事,顾凝薇性子阴沉了许多,徐氏拘着她不许她出门,她闹过几次之后,便也不闹了,成日待在房中跟着徐氏安排过去的教习嬷嬷学规矩,规矩学的怎么样安笙不知道,但她性格确实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方氏已死,安笙也不想追究顾凝薇做的那些事情了,只要她不再来惹自己,她们自然相安无事。
至于顾凝薇性情变得如何,这不是她要关心的。
其实顾荣就真的不怪顾凝薇吗?
安笙觉得肯定是怪的。
你道为何?
这其实很简单,如果不是方氏的事情,顾荣回来之后也不必等候职缺了,必然早就已经打点好,寻了肥差顶上去了,哪里能像现在这样,留给他的都是些不尴不尬地职位。
认了吧,不甘心,不认的话,又不能总在家中赋闲,可不就是不尴不尬么。
而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根源还在方氏,如果方氏当年没有做下错事,如今就不会被人翻出来,不被人翻出来,也就不会当着朝中众臣们的面,丢了侯府那么大的人,也就不会影响他和顾麟的仕途,所以说,这根源还在方氏。
当然,顾荣怪的可不只是方氏而已,他还怪死去多年的秦姨娘。
在顾荣看来,一个妾室死了就死了,都死了这么多年,还能被人翻出来追查什么死因,可见这也是个搅家的,否则如何会死后多年还搅得顾家阖家不宁?
而怪罪秦姨娘,自然也就连带着安笙也一道怪了。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安笙确实无辜,也是苦主,可谁叫她同时也是秦姨娘的女儿呢?秦姨娘死后搅得顾家不得安宁,影响了顾麟和顾荣兄弟俩的仕途,顾荣能喜欢安笙就怪了。
但顾荣到底不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了,官场浸淫多年,他自然懂得如何掩饰情绪,即便不喜,却也不会当面表露出来。
就连顾凝薇阴阴沉沉的,没个好脸色,他都没生气,何况安笙还没给他脸子看呢?
顾荣一回来,最高兴的莫过于老夫人徐氏了,次子三年没有回家,她自然想念,如今虽说儿子还没有谋到什么好的职缺,但至少人在她身边,她也不至于总是担忧次子在外过得不好。
第九百四十六章:追香
顾荣归京后,安笙的日子还是一样,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就是二房那里一下子多了好几口人,不复往日安静。
顾荣新纳的妾室是个不安分的,仗着年纪轻颜色好,没少叫二夫人沈氏膈应,沈氏既要防备素有心机的韩姨娘,又要跟这个王氏斗法,又烦又乱,府里的事情便有些顾不上了。
宋氏却很开心。
沈氏心思不在管家上,府内中馈事宜她能做主的地方就多了,虽说顾家那点儿单薄的底子她并不稀罕,但是,一个人做事跟两个人做事感觉可不一样,能自己做主,谁愿意看别人眼色啊!
顾荣回京后的第六日,苏远那一整套“桃花妆品”终于做出来了,安笙接到苏远叫人递来的口信,寻了个机会到铺子里去看了一趟。
桃花已经快要谢了,苏远再做不出成品来,可就要错过最佳花期了。
好在,苏远赶在花谢之前,做出了成品。
苏远一出手,必然是要做全了的,除了安笙提到的桃花香泽、面脂、口脂、香粉等,另还做了洁面用的桃花玉容膏,这个可谓是十分难得了。
安笙拿起那个装着桃花玉容膏的小瓷盒,放到鼻端轻轻一嗅,便闻见一股清新的桃花香,兼之还有一点红枣的香气......
红枣?
安笙微微皱了皱眉头,想了一阵,忽然乐了,拿着那盒玉容膏问苏远,“你这别是照着孙仙少女膏来做的吧?”
苏远微微一笑,颔首应说:“正是,还是你厉害,光闻闻味道就猜出来了,我想着,既你是做来庆贺谢小姐新婚的礼物,那还有什么比这个应景呢?人面桃花,恍若仙子,再有,这些东西谢小姐用的好了,别人自然羡慕,稍加一询问,知道东西是我们这里出的,京里的夫人小姐们还不争着抢着来买?我也正好借着谢小姐的东风,小赚一笔。”
安笙被苏远说的直乐,“婉容要是知道我还打着这个主意呢,说不定要恼我了,到底是给她送礼物呢,还是要借她的光赚银子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苏远含笑摆手,“谢小姐一向大人大量,与你关系又亲若姐妹,要我说,你只管跟谢小姐说,请她过些日子帮我们将话透出去,到时候,询问的人承谢小姐的情,我们也能赚一笔,谢小姐不会不乐意的。”
安笙笑睨他一眼,说:“那我就跟婉容说说,到时候要是婉容怪我,我可来找你。”
苏远哈哈一笑,痛快应道:“这个好说,到时候,你只管来找我就是。”
“你应得倒痛快,好像我找你真有用似的。”
“哎,这怎么能无用呢,你放心,谢小姐与我可都是讲道理的人,先不说这个了,我还要问问你,这套妆品,你打算如何命名?”
安笙给苏远问的一愣,随即凝神想了想,道:“你看追香如何?”
“追香?”
“是,追香,虽则人面桃花也好,但到底太过直白了些,少了些韵味,否则用人面桃花倒也可以,至少别人一听这名字便能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做的。”
“不,还是追香更好,”苏远摇摇头,还是决定用安笙第一个说的名字,“追香二字确实更有意境,直白些虽也好,但我们店中的客人大都还是通晓文墨的夫人小姐们,她们更喜欢意境悠长的东西,太过直白的,反倒显不出层次来。”
“既然这样,那便用这个了。”
如此,这套妆品的名字便算定下来了。
史载:“潇湘有桃花,泡液润颜,玉肤剔透,为千万之首。故潇湘美女之盛,遐尔趋之”,相传神农氏”为解世疾,跋山涉水,尝草觅药,穿于莽野,日尝七十毒而不缀,至桃花洞神龙谷一带,惊见当地村女美若天仙,比比皆是,一番探究,方知当地女子好以山中鲜桃花为引,辅以当归等中草药炮制药液,浸泡于山泉水中,用于洁面、沐浴,时日长久,村中女人皆肤如凝脂,面若桃花。探得个中细因,炎帝一时惊于桃花之神效,认真比对南北桃花之性,甄山野栽培之别,调鲜采落英之效,终得天颜妙方,不仅美颜独绝,且肤疗药效神奇,不可言表,史载有族人惊呼,浸用桃花一百日,夫妻相见不相识。(注1)
由此可见,桃花美容自古有之。
安笙做的妆品多是采四时鲜花妙草,辅以古时良方,制成独一无二的妆品,这也是苏远管着的铺子明明不大,生意却极好的原因。
京都的贵夫人小姐们日日吃穿用度皆为上乘,自然也就识货,所以,安笙并不担心铺子里的东西卖不出去。
相反,她们铺子里的东西不是卖不出去,而是每逢新品上市皆会引起京都女子争相购买。
追香这个系列的产品,安笙不打算多做,要知道,有时候东西越少越精,反而越能显出价值来。
毕竟是要送谢婉容的东西,安笙并不想叫京都女子人人手中都有一套,所以,这个系列的定价自然不能低。
最后跟苏远商量了一下,一整套定价三百两银子。
别看这个价格高,但那些贵夫人千金小姐们可真不差这三百两银子,她们要的,是面子,这个可比三百两银子重要多了,也值多了。
谢婉容婚期逼近,她不能一直待在京都,须得先回家中待嫁,所以,安笙得到整套的追香新品,便立即给谢婉容送去了。
谢婉容在家中待嫁,她在京都交到闺友们自然不能到她家中去给她添妆,所以大都在她离京之前,将自己的礼物送到了文国公府,并都预先恭祝了谢婉容良缘永续。
安笙将追香系列品和早先挑好的那套头面送给谢婉容,谢婉容果真喜欢的不得了。
尤其是那套追香。
金石玉器首饰这些的,谢婉容自来不缺,所以,她更喜欢安笙送的这套化妆品,瞧着便知道是费了心思的,本来女儿家就喜欢这些东西,再加上这东西是安笙亲自研制的配方,谢婉容自然是更加喜欢。
第九百四十七章:煽动
安笙送完添妆礼的第三日,谢婉容便离京了。
她离京那日,安笙并没有出城去送,该说的话都说了,再过一月有余,谢婉容便可重新归京,如今不过是因为回家备嫁,又有文韬护送,又哪里需要她再送出城去。
不过,她倒是听说那日还是有不少千金出去送谢婉容了,且直接送到了城门口,只不过,到底是真心去送谢婉容,还是另有居心,怕是就只有那些小姐们自己知道了。
反正两日后文韬回来,着人给安笙送来了一封信,说是谢婉容托他带回来的。
安笙接了信展开一看,就知道那日那些前去相送谢婉容的小姐们不是真心的,果然另有所图。
至于图的是谁,不必说,自然就是谢婉容的准未婚夫,文韬是也。
说起来安笙也是真佩服这些小姐们,明知道文韬即将娶妻,还这么执着,也不知道一个个的为何就这么想不开?
这事跟她原本是没多大关系的,但架不住谢婉容心里不快,安笙也理解她,又担心她出嫁前烦闷伤神,所以立即给她写了回信,很是安慰宽解了她一番。
展眼又是几日,一年一度的浴佛节又到了。
同去岁一样,安笙一大早便去弘济寺帮忙去了,跟着师傅和几位高僧参加完浴佛大典后,安笙便下山施药义诊去了。
不过今年较之去岁还是有些差别的。
去年这个时候,陆铮是来找安笙瞧病的,今年却是帮着安笙一道施药的。
虽说他不会诊病,但帮着装个药材,递个药包还是可以的,最重要的是,有陆大将军在,再无人敢见着安笙年纪轻轻,长得又漂亮便言辞不敬,多有调戏之意。
就陆将军往那一站,不苟言笑的,胆子小些的见了都要腿发软,更别说找麻烦了。
忙过一阵子,正好这会儿没有病人,安笙得了闲,抽空跟陆铮玩笑说:“今日多亏了你在,我们这里秩序比之昨年好了不知道有多少,陆将军善心,佛祖定会记你一功的。”
陆铮心说,佛祖记不记我的功劳我不知道,也并不在意,只要你记得我的好就行了。
很快,又来了大批病人,安笙和陆铮也就没有闲话的机会了,二人一个诊脉一个拿药,配合的倒也默契,速度比其他人快了不少。
就是有人见陆铮冷着脸有些吓人,但见安笙面容可亲,医术似乎也很好,就大着胆子到安笙的案子前面坐了。
等到接过陆铮递来的药包,见陆铮也没为难他们,便也就放心了。
后来有认出安笙和陆铮身份的,稍一宣扬,大家就都知道了,普云大师的那位女弟子,和她的未婚夫在紫霞山下延医问药,替人义诊治病。
普云大师的名号显见还是很有用的,大家一听说安笙是普云大师的徒弟,纷纷跑来请她帮着瞧病,安笙后半晌几乎就没怎么闲过。
陆铮看安笙忙的额上都沁汗了,不由暗暗心疼,但安笙出来义诊,是好事,也是义举,他也实在没什么立场和理由阻挠,因而再心疼,也只能是尽力帮着安笙多做些事,叫她不那么劳累。
......
安笙和陆铮这里忙着义诊,却不知,有人也正在家中议论她二人。
永宁侯府二老爷顾荣回京已经快半月了,但一直没有特别合适的官职给他做,要说一开始他还能劝自己淡然一些,不要着急,但这会儿却也是没法不着急了。
再寻不到合适的职缺,他便要错过入职的最佳时期了,在家中赋闲久了,他怕是再难找到好职位。
他外放三年,虽说政绩算不得太好,但至少也算不得差,本以为回京以后,靠着自己的政绩,再加上侯府的人脉运作,怎么也能补个不错的职缺,哪成想却出了方氏那件事,这一下子,便堵住了他上进的机会,叫他如何能甘心?!
一开始,他还能劝自己说,这件事急不得,总得徐徐图之才好,可等啊等的,情况总也不见有所好转,他就是再叫自己淡定,也淡定不了了啊!
眼瞧着好机会就要错过,他终于是坐不住了,这不,浴佛节这日,便来找他大哥,永宁侯爷顾麟商量这件事了。
永宁侯府,顾麟书房。
顾荣对书案后面坐着的顾麟道:“大哥,我不能再等了,我已经在外面熬了三年,若是再不能谋个好职缺,我这后半辈子的为官生涯,便也就这样了,你就忍心看着我多年努力付诸流水吗,大哥!”
顾麟自然是不舍得看自己亲弟弟多年的努力都白白浪费掉的,可是,他现在自身都难保,就算有心提携兄弟,也是力不从心啊。
“二弟,不是我不想帮你,你也回来半月了,该知道大哥如今处境有多尴尬,我但凡能跟上峰说上一点儿话,又怎么能看着你干着急呢。”
顾麟也是真着急,并不是拿话敷衍顾荣。
顾荣是他亲弟弟,他们兄弟自小感情便好,小时候一起长大,长大后又一起做官,虽说他身为嫡长子,承袭了爵位,可顾家这个爵位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京城里的侯爵没有一百只怕也有八十,要都靠着这爵位过活的话,一家子只怕都得饿死。
他跟顾荣这么想要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为的也是侯府的将来。
他们兄弟二人的心情自来都是一样的,可如今他真是有心无力啊。
“大哥,你糊涂啊!”顾荣叹道。
他也不是不明白他大哥并非不想管他,而是真的想管却没那个能力,但大哥没有,有人有啊!近在眼前的人脉,他这个大哥怎么就不知道用呢?
“这话怎么说的。”顾麟听顾荣说他糊涂,不由有些不喜。
好好地,他怎么就糊涂了?
顾荣见顾麟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于是忙解释说:“大哥,你别多想,我这不是怪你,就是着急,你想想,咱们现在虽无能为力,但有个人却有这个能力啊!替你兄弟我安排个差不多的职缺,于那人简直是举手之劳,不费半点儿力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