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三章:猜灯谜
杜奕衡接过老板递来的谜面,并没有急着自己先看,而是拿过去跟陆铮他们一起看。
他们这一行男的俊女的美,穿着打扮,仪容气度皆是不俗,就算周围大都是些普通百姓,却也看得出来他们这一行人身份非同一般,所以虽然大家伙好奇得紧,却也没人敢轻易凑到他们面前去,只个个抻长了脖子偷着瞄上几眼。
安笙和谢婉容被陆铮和文韬他们四个围在中间,既是保护又阻隔了大部分人的视线,所以她们俩倒没什么不自在的。
杜奕衡拿过谜面来,几位少爷都先让安笙和谢婉容来看,他们几个身量高,就算站在两个姑娘后面也不耽误看谜面。
安笙和谢婉容一同展开谜面一瞧,只见这谜面并不只有字,还画着一幅画,描绘的是江水汇流势趋平缓之景象,画工自然,情状真切,旁边题了一行字,曰:一入西川水势平,谜底打一个字。
这谜面乍一看确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仔细甄别一二,便可发现其中端倪。
其实这谜面算不上太难,但是因为一般光顾小摊子的客人多是普通出身,这些人识字都不算太多,何况从这七言中学着拆字拼字呢,但是碰到真的通晓诗书的人,这谜面就谈不上太难了。
只是谢婉容因为比较擅长作画,所以注意力大半都放到了画上,一时间倒是看得有些糊涂。
但这其实也不能怪她,主要是这谜面给人的感觉重点就应该在画作中,而不是那句短短的七言诗。
而安笙画工并不出众,所以便也没在画作上投入太多心思,注意力都放在那句短诗上了。
看了一会儿,安笙心里便有了答案。
杜奕衡一看安笙的模样,便知道她心里有了计较,而这会儿他心中也有了答案,不等安笙说出来,便忙道:“咱们将各自的答案写出来吧,怎么样?”
其他人看他兴致这么高,自然也没有扫兴,遂都点头应了。
摊主也乖觉,见状也不必杜奕衡吩咐,便立即递来了纸笔给他们,杜奕衡离得最近,便接了过来,然后将纸笔分发给其他几人。
猜谜向来不是陆铮擅长的,陆铮便没有接笔,而谢婉容不确定答案,便也没有要,所以最后,便只有安笙、文韬和林子轩接过了纸笔,然后各自写了答案。
片刻后,四人共同展示各自的答案,只见四张纸上,全都写了同一个字,是个酬谢的酬字。
杜奕衡一看,就哈哈笑了,然后将自己手里的纸张递到老板面前,问说:“老板且看看,这谜底可对?”
摊主低头一看,就苦了脸。
这谜底,可不就是个酬字么。
谢婉容一见摊主的反应,就知道安笙他们是猜对了,可她还有些不解,遂不由问安笙,“竟是个酬字吗?可从这画中如何看得出来呀?”
安笙一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她是将注意力都放到画上去了,便给她解释说:“你这是被那幅画迷了眼,其实这幅画不过是应个景儿罢了,你擅长作画,所以一看见画作,注意力便被吸引过去了,反倒是不大注意那句小诗,但实际上,谜底就在这句小诗中,你且看,这句谜文‘一入西川水势平’,先使‘一’字入于‘西’”字之内,便成了个‘酉字’,然后,又着‘水’字平列‘川’字之中化作一个“州”字,而‘酉’合‘州’,连起来可不就是个‘酬’字吗?”
谢婉容并不笨,只是一时被画作迷了眼,所以一听安笙这么解释,顿时便反应过来了,不禁叹道:“还真是,我光顾着看那幅画了,竟没注意这句诗。”
安笙闻言便笑着开了句玩笑,“可见画技不好也是有好处的。”
谢婉容正懊恼呢,听到安笙这话,不由也笑了起来,附和说:“听你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
她们俩这里悄悄说这话,摊主那头却苦着脸欲哭无泪。
他本来是以为今晚能靠这个谜题大赚一笔的,哪成想摊子才摆出没一会儿,最贵的一个灯谜就被人猜中了,而猜中灯谜的客人一看就非富即贵,总之不是他一个小摊贩能得罪得起的,看来今晚算是要破财了呀。
为了这个灯谜,他可是花了三十两银子去前街的举人老爷家里特地求的啊,举人老爷不是说这灯谜难猜,一般人都猜不中嘛,可这怎么一下子就被别人猜去了呢?!
可不管如何心疼,总不能赖账吧,是以,那摊主只能咬牙去解那最大的走马灯上的绳子,打算将花灯交给杜奕衡他们。
谁知,这时候林子轩却说:“且慢,我们不要你这个花灯,你叫我们自己挑几盏自己中意的小些的花灯带走,如何?”
还有这种好事?
摊主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亮。
这些小花灯都是他从别处买来的,花不了几个钱,就算安笙他们一人拿一个走,他也赔不了,还能净赚至少一两银子,且又能留下最赚钱的花灯,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是,真有这么好的事儿吗?
“这位公子,您这么说,小人自是愿意的,不过,您看您朋友们......”摊主的话没说完,但是意思却很明白了。
他无非就是想问,林子轩的话,能代表其他人么。
林子轩自是明白摊主的意思,闻言便转头问其他人的意思,“你们看我这个建议如何?那个走马灯也太大了,我们哪里拿得走,还要再逛逛呢,倒不如挑几个小的,我瞧他这里的小花灯也做的精巧,可见手艺不错,你们觉得呢?”
大家都颇认同他这话,闻言自是没什么意见,都点头答应了。
摊主一见他们都答应了,是喜得见牙不见眼,殷勤地招待他们自行挑选花灯。
但最后到底也没一个人拿走一个,也只有安笙和谢婉容,还有杜奕衡三个人一人挑了一个花灯带走了。
摊主见状,更是喜不自胜,也心存感激,直到他们一行走出挺远了,还能听见摊主的道谢声呢。
第九百零四章:套竹圈
安笙和谢婉容分别提着一盏兔子灯,和一盏荷花灯,欢欢喜喜地继续往前走。
而杜奕衡,却早就将方才从那摊主那里得来的虎头灯交给随从提着了。
他不过是爱热闹,但并不真的喜欢提着个憨态可掬,造型一点儿都不威武霸气的虎头灯满街走的。
他之所以要了一盏灯,也不过是讨个彩头罢了,毕竟是他们自己凭实力赢回来的,再说他还花了五两银子呢,五两银子再买三个虎头灯都足够了。
当然,身为右相府的嫡长孙,他自然是不会在乎那区区五两银子的,只是杜家家训明言不可平白无故浪费,所以他并没有大手大脚的习惯罢了。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会儿,人渐渐多了起来,说是四处喧闹不止,处处人声鼎沸也不为过。
走到长街一半的时候,遇上了舞龙灯的队伍,他们便跟周遭的百姓们一起,站在街边驻足看了一会儿,等到舞龙灯的队伍过去后,才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段路,前面出现一个套竹圈儿的小摊子,四周也围了不少人。
杜奕衡是哪有热闹喜欢往哪里去,见状忙招呼其他人过去瞧瞧。
大家皆被这街上的热闹气氛所感染,左右本就是出来逛的,也没什么特殊目的性,便随了他一道去了。
这摊子占地倒是挺大,里面摆放器物的地方就有丈许,外圈用麻绳圈出个正方形,麻绳距里面器物又有近三尺,里面摆着一排排的大小物件,吃喝玩用皆有,离人群近一些的都是些不大值钱的小玩意,越往后面,东西便越好些。
而想要拿到这些东西,便需要用摊主准备的竹圈将你要的那个器物完全套住,便可拿走。
而许是为了迎合今日花灯节的气氛,这其中有些器物下面还压着谜语,要猜中了才能将这样东西拿走。
众人听完了这些规则,都觉得还挺有趣儿的,便想试试。
这种玩法,跟投壶倒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过谢婉容却是第一次见,因而不由觉得十分新奇。
安笙以前在代州的时候,倒是见过类似的玩法,但也没有亲自尝试过,便也挺感兴趣。
其他四人见到两个姑娘都这么有兴致,自然是什么都不说,马上叫人买了竹圈让两个姑娘先玩个过瘾的。
安笙和谢婉容分别从陆铮和文韬手中接过二十个竹圈,便站到摊主指定的位置上,开始投圈。
哪成想,这游戏看着简单,但真做起来却远没有那么容易。
谢婉容也就罢了,她是真真正正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不算夸张,所以扔不中倒也不算奇怪,问题是,安笙这个有些功夫底子,又是学扎针这种需要准头的技艺出身的,竟然也一个都没投中。
这眨眼之间,二人手中二十个竹圈便没有了。
谢婉容倒是还好,只有些遗憾,但也察觉这个游戏并不太适合她,她手上没有力气,竹圈根本扔不远,近的那些看着好像好套,但其实并不容易,那些放的近的,无一不是大头小底儿的器物,看着好套,其实不然。
要说谢婉容只是有些遗憾,那安笙就是不能置信。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有点儿傻眼。
这就没啦?她扔了那么多个,真就一个都没中?!
谢婉容转头见到安笙这副表情,忙安慰道:“这些东西看着好套,但是其实没那么容易的,你看咱们玩之前也有人在套呢,也是一个都没套中呀,可见这游戏真没那么容易的。”
安笙闻言,便知道谢婉容是误会了,于是便笑了笑,偏头跟她咬起了耳朵,“我就是觉得这有点儿不可能啊,你说我跟师傅学扎针最重要的就是准头,我自问自己准头还是挺好的,怎么就一个都没扔中呢,好容易扔中了一个,还只套上了一半,唉,真是白瞎了我这一手的功夫。”
谢婉容被安笙这话逗得直发笑,忙侧过身子拿帕子掩住了嘴,然后也跟安笙耳语道:“这就不得不说这商家高明了,要真有那么容易,他凭何赚钱呀。”
“倒也是。”安笙琢磨了一下谢婉容的话,觉得她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是啊,要真有这么容易,那满大街来一个人随随便便扔两下,都能抱走一堆东西了,这商家还靠什么赚钱呢。
不过,她还是有点儿失望,她特别喜欢第一排那个小和尚的人偶,还有最后一排那个将军策马的木雕,方才她一直朝这两个物件努力呢,结果一个都没套到。
那小和尚人偶胖乎乎的,笑容可掬,左颊上还有一个大大的酒窝,看着就跟慧通似的,十分可爱;而那个将军策马的木雕,也同陆铮骑马的样子有几分神似,她没见过陆铮在战场上的英姿,但想来也知道,绝对不会比这木雕所雕刻的人物风姿差的。
别的她都谈不上喜欢,单就这两个物件极合眼缘,哪成想真相却是无缘。
不过她这人对事向来不太强求,既没套到,大概真是无缘,所以当陆铮问她是否还要再试试的时候,她便摇头了。
虽则她摇了头,但陆铮一直在旁边看着,见她视线在那两个物件上面不停流连,方才扔竹圈的时候,也多半都在往这两个物件上扔,哪里还能不明白这两个物件入了她的眼了,所以,当下便决定要给她将这两个物件拿来。
于是,陆铮便朝司契使了个眼色,示意司契再去买些竹圈来。
司契跟着陆铮已久,陆铮一个眼神便领会其用意,因而忙又掏银子去买了三十个竹圈,递给了陆铮。
安笙见陆铮也要了竹圈,便以为陆铮看她和谢婉容玩的来了兴致,也想试试,便不提要走的话,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虽说她自己一无所获,但是,她对陆铮信心还是很足的,想着以陆铮的身手,怎么也能套到几个的。
反正陆铮套到了跟她套到了也没什么区别,她都高兴。
这样一想,安笙便又兴致盎然地看了起来。
第九百零五章:情诗灯谜
陆铮拿着三十个竹圈,站到了方才安笙站的位置。
虽则还在年节下,但他依旧一身墨色衣衫,并不着显得喜庆的艳色,不过他衣服下摆和袖口处都用银线绣了暗纹,在月光和灯火的映照下,光华闪闪,暗藏贵气。
有些眼力的都从他这身打扮中看出他身份不凡,更别说他一身仪容气度,也并不是那些常做这般打扮的贵人家中的侍卫,或者富商家中的打手可比的。
从陆铮一站到这摊子前面,周围众人便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注意看他的动作,一个个的好像比他这个正主儿还要紧张似的。
陆铮却一派淡定从容,单只站在那里,就站出了一种武将独有的大马金刀的架势。
且不说最后结果如何,单只看他这通身气派,也十分唬人。
当然,陆铮可不是什么光说不练的假把式,人家一出手,就中了,而且,中的还是安笙费了十多个竹圈都没套中的那个木雕摆件。
安笙一看那木雕摆件被陆铮套中了,当即喜得笑了出来。
然后,就见陆铮又一抬手,一个竹圈又稳稳地套入了那个小和尚造型的瓷娃娃。
那竹圈正正好好地擦着大头娃娃圆圆的脑袋,落在了地上。
陆铮接连命中,周围不由发出了一阵叫好声。
陆铮他们来之前,这摊子已经有不少客人光顾了,但是有收获的实在不多,陆铮还是第一个,看中哪个就套中哪个呢,哪能不叫围观众人惊叹。
这准头,瞧着就不是一般人!
陆铮手中一共三十个竹圈,扔出去两个,套中了安笙想要而没有套中的东西后,剩下的二十八个便扔的比较随意了,众人几乎都没怎么看清他往哪里扔的,就见一个接着一个的物件被陆铮扔出去的竹圈套中。
围观众人的反应已经从最开始的惊呼,便成了如今的抽气不停了。
虽说陆铮也没有全都扔中,但是,这准头已经是见所未见了啊,也不瞧瞧人家扔的那个随意劲儿,一看就是并没有全力以赴啊,这要是全力以赴了,还不得将这摊子上的东西全都套走!
若说围观众人是惊叹暗羡,那摊主就是欲哭无泪了。
本来他今晚上收益相当好,结果陆铮这一来,他这一晚上算是白辛苦一场了,不仅如此,还要倒搭钱,这可真是愁坏了他了。
他这可是小本买卖呀,虽说收益不错,可也架不住有陆铮这样的客人“扫荡”啊。
前面说过,摊主为了迎合花灯节的节日气氛,有的物件下面还压着谜语,须得猜出谜题才能将东西带走。
虽说摊主心里在滴血在痛哭,但这么多人看着呢,他也不敢耍赖,便咬牙将陆铮套中的那些器物下面压着的谜题一一翻出来,给陆铮猜。
猜谜不是陆铮的强项,陆铮便问过摊主的意思,叫大家一起来猜。
其实摊主是不大愿意的,但是,他事先也并没有讲说,一定得套中器物的人来猜谜,不可以叫别人一起猜,所以陆铮问他可否叫朋友来一起猜谜题的时候,他也没敢说不行。
实在是陆铮这一行人瞧着便非富即贵,他一个做点儿小买卖的平头百姓,哪里敢得罪人家呢。
于是乎,便也只能暗劝自己,打落牙齿活血吞了。
摊主一共给了六个谜题,安笙他们正好六个人,便一人一个拿去猜。
杜奕衡最先猜出来,他的那个谜题倒也简单,谜面乃是“画时圆,写时方,有它暖,没它凉”,要求打一个字,杜奕衡看了一眼便猜出来,是个日字。
林子轩也紧随其后,他那个也是个字谜,林子轩一拿到这个谜题,先是蹙了下眉头,接着便笑了,跟大家说:“我这个谜题拿的倒是真巧了,可不是个林字么。”
众人一听他这么说,纷纷去瞧他手中的谜题,便见那纸条上写的是“左边不出头,右边不出头,不是不出头,就是不出头(打一个字)”。
其他几人也忍不住笑了,这谜题的谜底可不正是林字么,倒是跟林子轩的姓氏一样,可不就是巧了吗。
笑过之后,大家又去看自己还未解出来的谜题,这时候,谢婉容也道:“我这个也猜出来了,是个倩字。”
安笙就在她旁边,闻言便看了一眼,就见她手中的纸条上却是两句打油诗,写的是“只待双方心融洽,才可将那情侣结(打一个字)”,略一想,便知确实是个倩字。
谢婉容这边刚猜出来,文韬那里便也有了答案。
他那个是猜一个四字的典故,谜面说的是“一叶扁舟深处横,垂杨鸥不惊”,文韬猜的谜底是无人问津,也是对的。
这下子便只剩安笙和陆铮手中的谜题没有猜出来了。
其实安笙是猜出来了的,但是,却一直没有说,因为她总觉得自己手中的这个谜题有些不对劲,好像是一半,而非是完整的。
但这只是她自己的一种感觉,她拿到的谜题就这么直接说了谜底也是没问题的,并不会说不通。
而就在她想要说出自己的答案时,便听陆铮先她一步说道:“我这个,也是个四字典故,谜底应该是情投意合四个字。”
安笙一听陆铮说出的这四个字,便恍然大悟。
她想的果真没错,她手中的谜题真的是一半,并不是完整的,而那另外一半,正好就在陆铮手中拿着。
陆铮这个四字典故带着几分情意绵绵的感觉,引得大家都去看他手中的谜题,就见那谜题写的乃是“鸳鸯双双戏水中,蝶儿对对恋花丛;我有柔情千万种,今生能与谁共融”,却原来真是首情诗呢!
大家将这四句诗翻来覆去念叨了几遍,都道:“可不正是情投意合这四个字么!”
杜奕衡见陆铮拿到一手情诗,便调侃道:“你今儿这手气真是不错啊,就这么一首情诗,都叫你拿去了,可见真是心中有情,连猜个谜都能拿到情诗呀。”
话音方落,又忽然想到,安笙手中的谜题还未解呢,便又问安笙手中的谜题为何,解出来没有。
第九百零六章:般配
杜奕衡的话刚问完,大家就全都去看安笙。
饶是安笙再镇定自持,自诩比别人多活了一世,脸皮怎么也该比一般姑娘家厚,也不由觉得有些脸热。
她脸上这一热,便显出来了。
实在是周围太亮了,纵然天已经黑透,可四周花灯明晃晃的照着,不说能将人面上的瑕疵都看得一清二楚,至少有些神情变化也是躲不过人的。
她一脸羞意,眼角含着水光,难得娇怯,这副样子落入众人眼中,众人均是心头一动。
文韬有一瞬间的恍惚。
说起来,他跟安笙认识也有几年了,当年初见,安笙还只是个瘦巴巴的小姑娘,长着一副豆芽菜的样子,看人的眼神有点儿凶,带着一股子防备,可没想到才不过一二年的时间,安笙便如换了一个人一般,如今的安笙,出落的是愈发娇美动人了,哪里还有当年那副干巴样子?
想当年,他为安笙所救,当时只是想着救命之恩应该偿还,却未曾想到,后来会有那样一番纠缠。
或许说是纠缠也不恰当,毕竟,深陷其中的从来只他一个人而已,安笙从始至终,都只是拿他当朋友的。
不过好在,他现在已经放开了,也有了想要共渡一生的人。
只是看到安笙这般羞涩含情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恍惚罢了,倒也并没有想别的。
杜奕衡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当即不怀好意地笑指着安笙手中的纸条说:“快拿出来给我们瞧瞧呀,若是真猜不出,我们这么多人呢,自当帮忙才是啊。”
安笙哪能听不出杜奕衡是故意调侃她呢,见他这样,八成是已经猜到她手中的谜题有蹊跷了。
而再看其他人,也差不多都跟杜奕衡一样,满脸的兴味盎然,只是都没有像杜奕衡那样催她罢了。
看来今日是躲不过去了,安笙心想。
既然躲不过,那索性便大大方方地说了吧,反正谜题又不是她出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乎,安笙便将手中的纸条展开给大家瞧,接着道:“我这个也是猜四字典故的,谜底应是地久天长四个字。”
众人一听她这么说,均含笑去看她手中的谜题,就见那纸条上写的是:“红豆本是相思种,前世种在我心中;等待有缘能相逢,共赏春夏和秋冬”这四句诗。
若单只是一首情诗便也罢了,可偏偏,安笙手上拿到的这首情诗谜题,分明就是跟陆铮拿到的那首是对仗的,这下子,大家也就都明白了,安笙方才为何会那般反应了。
杜奕衡哪能错过这种调侃有情人的机会啊,所以当即便啧了两声,调笑道:“我就说有蹊跷吧,原来根儿在这呢!”
就连林子轩都忍不住跟着调侃说:“你们俩这可真是缘分不浅啊,连猜个灯谜都能对上诗。”
林子轩到底厚道,没有直接说陆铮和安笙对上的是情诗。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陆铮和安笙虽说是未婚夫妻,但毕竟还没有成婚,他们将情诗这种比较私密,又容易引起旁人误会的话说出来,总归影响不好。
朋友间彼此打个趣开开玩笑无伤大雅,但若是过了,便伤了情分了。
林子轩他们显然都很明白这一点,所以虽说是打趣,但却并不过分,见好就收适可而止,尺度把握的很好,既叫安笙和陆铮觉得羞涩,却又生不起气来。
好在这些人没揪着这个话头不放,说了几句便不说了,安笙和陆铮这才略自在了点儿。
六个灯谜,他们都猜对了,也就是说,凡是陆铮套到的东西,都已经属于他们的了。
安笙也顾不上害羞了,看着那么多套着竹圈的东西,喜得眼角眉梢都是一阵飞扬的笑意。
相比于安笙的高兴,摊主可是快要哭了。
原本还指望着安笙他们能少猜中几个灯谜,他也少损失些,没想到,人家这么快就猜出来了,还全都是对的,这下可叫他哭都没地儿哭了。
摊主暗自哀叹自己命苦呢,就听陆铮对他道:“将那个木雕摆件和这个瓷娃娃先给我。”
摊主不解其意,但也没敢忤逆陆铮的意思,所以便是再心有不甘,也立刻老老实实地将这两样东西拿起来,递给了陆铮。
陆铮接过这两样东西,也没多看摊主,拿着便去找安笙了。
陆铮将两样东西举到安笙面前,说:“这两件器物虽做工粗糙了些,但胜在还颇有意趣,给你拿回去把玩可好?”
自然是好的,安笙想,她本来就中意这两样东西,陆铮既替她赢了回来,她又怎么会觉得不好呢?
所以当即便点了头,将东西接了过来。
其实早在见陆铮下场扔竹圈的时候,其他人就明白陆铮的意思了,所以,他们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连杜奕衡,都忍着没有跟着过去捣乱,就是为了让陆铮有眼下这种“献殷勤”的机会。
人家郎情妾意,情意绵绵,送个东西是情趣,他一个孤家寡人,也就不跟着凑热闹了。
谢婉容看到此刻,心中羡慕的感觉不由更加重了。
此时此刻,看着陆铮和安笙,她便觉得,世间再没有比他们二人更加相配的了,那些说他们不相配的人,要么是源于嫉妒,要么,就一定是不知道这二人站在一起,是多么的合适,多么的般配。
她是真心为安笙能找到相伴一生的如意郎君而高兴的,但高兴的同时,不免也会有几分失落。
文韬似乎察觉到了谢婉容的失落,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忽然伸手牵住了谢婉容的手。
谢婉容乍然被牵,着实一愣,随即侧首看去,便见文韬脉脉含情地看着她,心底不由一暖,面上一热,轻轻咬了下唇角,复又羞涩地低下了头。
不过,手却抓得紧紧的,未曾松开。
这还是第一次,文韬对她有着颇为亲密的举动,谢婉容心中不禁一阵甜蜜。
在旁人都没有看到的地方,他们二人的手便一直这样牵着,似乎只有眼前这万家灯火,见证了他们不为人注意到的甜蜜。
第九百零七章:不喜
摊主的苦脸其实早就落在众人眼中了,他一副都快要哭出来了的表情,陆铮他们就是想注意不到都难啊。
陆铮并没有为难摊主的意思,也知道他小本经营,并不容易,所以想了想,便跟安笙商量,“这么多东西,我们怕也带不走,若不然,你再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拿上几样,其他的我们就不要了,你看可好?”
安笙最想要的两件东西,如今已经在自己手中了,所以对于其他被陆铮套中的东西,她其实兴趣并不大,于是便朝陆铮笑了笑,道:“这两个我便很喜欢了,这样就好,其他的就算了吧。”
最喜欢的已经在手里了,她没那么贪心,也没有要将东西全都带走的心思。
陆铮其实早就猜到安笙多半会这样回答了,但亲耳听到安笙说最喜欢手中这两样东西,心中还是难免一喜。
但他克制隐忍惯了,所以即便高兴,面上也不太明显,仍旧是那副自持的模样,说:“那我再问问他们有没有想要的,若没有咱们就继续往前逛。”
“好。”安笙含笑点头应了一声。
陆铮便去问其他人可有想要的,大家都说没什么想要的,陆铮便跟摊主说,剩下的东西都不要了,叫摊主继续做生意用吧。
摊主没想到还有峰回路转,当下喜得连连道谢,吉祥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陆铮他们朝摊主摆摆手,叫他不必客气,然后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陆铮他们四人将安笙和谢婉容护在中间,就怕她们被人群冲挤。
又走了一会儿,众人来到了平溪桥下,这平溪桥下正是赫赫有名的赏莲圣地平湖。
平湖在邺京之所以这么受人欢迎,一是每逢夏季,这里便是赏莲的最佳去处,而等到了乞巧节和上元节,这里便又成了放河灯的最好去处。
放河灯又叫放荷灯,原本只是一种民间祭祀及宗教活动,用以对逝去亲人的悼念,对活着的人们祝福,所以常在每月初一、十五和逝世忌日进行,再有道教、佛教等宗教活动常在农七月十五中元节这日举行。
不过,发展到后来,百姓们便不只是为了祭祀才来放河灯,乞巧节时,许多青年男女都会来放河灯祈愿,由此促成的良缘还真就有不少,因而,放河灯便也成了寄予美好心愿的活动。
而每年的花灯节时,邺京人也喜欢来平湖放河灯。
早在前几日,临近河岸边上的冰面便被凿开了,等到十五这日,便可用作放河灯了。
不过这时候放河灯显然不如夏时方便,主要这会儿水面还未化冻,虽则凿开了一部分冰面,但河灯太多,所以自然是飘不了多远的,大部分的河灯放下去之后,飘一会儿便都聚集在一起了。
不过饶是如此,从桥上往下看得时候,仍旧觉得这景色美极。
波光照水,花灯摇曳,确实自成美景。
原本赏美景该是件叫人高兴的事,可哪成想,安笙他们一行才刚准备上桥,便遇上了件叫人极扫兴的事。
每年的花灯节,街上人都很多,人多便意味着麻烦也多,丢孩子的,偷东西的,半大姑娘被打晕偷运走的,或者,年轻又独身的姑娘被人骚扰的,等等诸多麻烦,层出不穷。
所以,这一路行来,陆铮他们才会格外注意,陆铮和文韬更是一直没有离开安笙和谢婉容,时时刻刻紧跟在左右。
更别说他们身后还跟着乔装的侍卫,便是为了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而眼下,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正是几人都十分不喜的画面。
只见平溪桥正中央处,有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儿,带着一干随扈,正在为难两个作男装打扮的年轻女子。
更准确的来说,是在调戏被挡在后面的那个女子。
显而易见,这定是哪家的小姐跟自己的丫鬟,作了男装打扮偷跑出门,结果被个纨绔子弟给盯上了,识破了娇娥身份,故意拦路调戏美人。
安笙是最讨厌登徒子的,见状不由皱起了眉头。
紧接着,她便发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谢婉容似乎也发现了,侧首跟安笙耳语道:“安笙,你觉不觉得,这姑娘好像有些眼熟啊?”
安笙一听谢婉容这么说,当即便颔首应道:“是有些眼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呀,我知道了!”谢婉容忽然一声轻呼,“是四公主呀!”
听谢婉容这么一说,安笙便也反应过来了,再仔细看去,便发现,正被那登徒子为难的姑娘,可不正是四公主么!
她因为只见过四公主一面,所以一时间没认出来,倒是谢婉容,因见过四公主几次,所以盯着瞧了会儿,便率先认出来了。
不,等等,先认出四公主身份的,应该不是谢婉容,而是杜奕衡才对。
安笙这么说自然也是有根据的,因为,就在她和谢婉容猜测四公主身份的时候,杜奕衡却已经先所有人一步,冲到桥上去了。
杜奕衡动作这么快,安笙倒也不觉得奇怪。
太子大婚那日,四公主曾不顾自身,舍命救了杜奕衡,这份情意,非同一般,杜奕衡见到四公主被人为难,哪里会光瞧着而没有动作呢。
杜奕衡冲上去的时候,四公主已经靠近了桥边的栏杆,眼中一派决然,大有若是那登徒子再靠近她就要跳下去的架势。
杜奕衡飞奔而来,果断出脚,一脚便将那穿的人摸狗样,实则乌糟不堪的登徒子给踹到一边去了。
这纨绔公子显然压根儿没想到有人敢来踹他,还踹的这么狠,当即连叫喊都忘了,光顾着吃惊了。
他的随扈也吓呆了,半晌没有反应。
等那公子哥儿反应过来,看到挡在四公主主仆俩面前的杜奕衡,又哪里还不知道便是这人踹了自己一脚,所以当即便一手捂着被踹的地方,一手指着杜奕衡骂道:“臭小子,你敢踹本公子?你不要命了!来人啊,给我打死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多管闲事的短命鬼!”
第九百零八章:芳心暗许(加更一)
安笙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道为什么,便忽然想起了当初在弘济寺上,梁无道被陆家护卫狠揍的画面了。
当时,梁无道似乎也跟眼前这个一脸怒容,口气狠戾的公子哥似的,被打了都先放狠话叫嚣,二人就连骂人的话都差不多,安笙不禁有些疑惑,难道说这天下间的纨绔子弟们骂人的时候,用的都是同一套话吗?
就不能有点儿新意?
不过很显然,眼前这位正在骂骂咧咧的公子哥儿是没心思去创新了,因为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了一种又惊又惧的状态,看那样子,哪里还有方才骂人时候的气势了?
杜奕衡虽说不像陆铮,出身武将世家自小苦学功夫,但身为世家子弟,起码的自保功夫还是有的,对付高手自然不行,可对付这种光靠一张嘴来增长气势的鱼虾蟹将,还是绰绰有余的。
本来那公子哥叫随扈一起上去打杜奕衡的时候,安笙还有些担心,但见陆铮他们均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后,便知道他们对杜奕衡还是很有信心的,遂也就不跟着担心了。
事实证明,陆铮他们还是很了解杜奕衡的。
只见那些随扈一起冲上去不过片刻,就都被杜奕衡几拳几脚打倒在地了。
那公子哥儿本不过仗着自己随扈众多才这样嚣张,如今见自己的随扈都被打倒,且爬都爬不起来,哪里还有半分嚣张模样,只剩下惊惧了。
许是害怕自己再挨揍,他也顾不上去捂方才被杜奕衡踹疼的地方了,忙求饶道:“这位少侠,好汉,公,公子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得罪了,还望公子饶小的一命,小的必有重谢,有重谢!来人,快,快将银票拿出来给这位英雄!”
这公子哥儿变脸的功夫堪称登峰造极,方才还一副嚣张霸王的模样呢,转头就成了现下这副胆小如鼠的德行了。
这前倨后恭的样子,着实叫人倒胃口。
杜奕衡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但他没理会那公子哥儿,而是先转头跟四公主低声道:“您看,可还要再教训教训他?”
杜奕衡没有点明四公主的身份,但是,却用了一个“您”字,可见敬重。
但这个称呼明显不是四公主所喜欢的,她一听见杜奕衡用了“您”字,当即脸上的喜色便退了下去,又变成了满面苍白。
四公主的神情变化,自是落入了杜奕衡的眼中,不知道为何,有那么一瞬,他竟觉得心头忽然一疼,心跳似乎也跟着停了一下。
不过,他还来不及细想这变化是因何而来,便听四公主小声道:“算了吧,叫他快走吧。”
杜奕衡尊重四公主的意思,所以当即便叫那公子哥儿带着自己的人赶紧滚。
那公子哥儿听得可以走,自是暗喜不已,片刻不敢停留,赶紧带着人跑了。
这一幕落在围观百姓眼中,大家便自发鼓起了掌。
掌声雷动,但杜奕衡他们却没有留在这里给人看的意思,所以便也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原本是打算看会儿河灯的,但现在是不成了,出了四公主这事,大家也没心思再闲逛了,便一路去了云华楼。
等到了云华楼,上了三楼的雅间,众人才一一向四公主见礼。
四公主与他们都谈不上熟悉,所以即便心中苦涩,却也还是受了他们的礼。
就连杜奕衡,也不曾例外。
见到杜奕衡朝自己行礼,四公主心中是愈发的苦涩,她今夜出门本就是为寻杜奕衡而来,却不想人没找到,就先惹了麻烦,惹了麻烦还不要紧,偏被杜奕衡遇上了。
原本,英雄救美该是件美事才对,可四公主却担心杜奕衡觉得她太麻烦,哪里还顾得上高兴呢?
男人们大都心粗,再加上四公主与他们算不上熟悉,又是女子,他们自然不会盯着四公主的脸看,所以就没发现四公主的异常。
但安笙和谢婉容却不一样。
她们俩都是女子,心思本就细腻,再加上没有男女之防的顾忌,所以从进了雅间起,便在暗暗打量四公主,四公主的神色变化,自然没有逃过二人的双眼。
谢婉容就算最初还有些不解,但是,在看到四公主那似曾相识的目光时,便也明白了。
因为,当初她也曾用同样的目光看过文韬,四公主这样看杜奕衡,定是芳心暗许无疑了。
要说谢婉容是纯粹靠自己看出来的,那安笙就是因为早就知道内情所以丝毫不觉奇怪了。
若非情根深种,当初杜奕衡被荣贵妃母子陷害的时候,四公主便不会那样不顾一切去救杜奕衡了。
不过,看着二人的模样,杜奕衡的心思只怕还不好说。
感情一事,外人最好不要太过插手,所以安笙和谢婉容即便明白四公主的心意,但面上也丝毫未表现出来。
同为女子,四公主又是那样的身份,所以,安笙和谢婉容便主动去招呼四公主。
她二人都是待人和善又会照顾人情绪的性子,所以没一会儿,四公主便自在了许多。
云华楼的三楼只对绝对的达官显贵开放,所以,环境自然是雅致又上档次的,即便窗边槛窗大开,但是他们置身包厢之内,也没有觉得多吵闹,可见店家是花费了心思的。
这雅间是文韬事先定好的,地方很大,他们这么多人进来也不显拥挤。
众人说了会儿话,便有小二上来送来瓜果茶点,大家便坐着吃点心喝茶,叙叙闲话。
并没有人询问四公主怎么出宫的,又为什么做这一身打扮,身边还不多带些人,事实很明显,问出来反倒要叫四公主不自在,因而自然没人去多这个话。
而四公主见他们并未询问此事,也显得更加自在了些,但同时,却也有几分失落。
她也说不明白自己的心里,为什么既想要杜奕衡问问她,又不想杜奕衡问,这样矛盾的心理,从喜欢上杜奕衡的那日起,她便时常有了。
可即便如此,每逢这时候,心里还是觉得分外怅然。
第六百零九章:误会(加更二)
其实,四公主的心理并不难理解,说白了不过是患得患失罢了。
因为在乎,因为不确定,所以才会患得患失,这是每一个陷入爱情中的人都会有的心理状况,尤其,是在未曾表明心迹的时候,这种感觉总是会被自己无限放大。
但也正因如此,便更加没有勇气表明心迹,就怕被拒绝了之后,连眼下的现状都维持不了了,四公主现在就是如此。
爱而不得,便是四公主现在最真实的写照,也是让她难过的源头。
她面对的状况跟谢婉容当初还不一样,谢婉容跟文韬是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未婚夫妻关系,而她与杜奕衡,平日里却连过多的交集都没有,所以她自然认为,这一切都不过是她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但实际上呢?
也许,有时候将心里话说出来,不仅仅是不会让自己将来后悔,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不一定呢!
但这毕竟是四公主自己的私事,没人会代替她做决定,大家能做的,也只有在四公主什么都没说的时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
云华楼的点心素来有名,大家吃着点心喝着茶,气氛倒也很和谐。
正在大家闲话之时,就听窗外忽然传来砰砰砰地响声,众人循声望去,便见墨色的夜空里绽开了一朵朵灿烂的七彩火花。
每逢花灯节这日,朝廷都会派人在指定的地点放烟花,供人们观赏。
云华楼每到了这一日客满盈门,也有因为此地是观赏烟火大会的最佳地点的缘故,而三楼的雅间,历来是观赏焰火最好的地方。
安笙他们所在的这间雅间,视野位置最佳,从窗口看过去,低头能将整条宣武街收入眼底,抬头又能看到漫空璀璨夺目的焰火,也就不怪这雅间那么供不应求了。
耳边都是咻——咻——砰砰砰的响声,然后,便可见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烟花重叠升空,夜幕中锦绣团团,满目繁锦,如落英缤纷,端的是绚丽多姿,华美异常。
谢婉容不禁感叹道:“这火树银花不夜天之名,当真名不虚传。”
安笙就站在谢婉容旁边,闻言便也附和道:“不错,邺京城内的烟火大会,一直颇负盛名。”
每年的花灯节上的烟火大会都是最吸引人的,前世,安笙一直想看,但却没有那个机会,今生倒是如愿了。
这烟火大会,果然不负盛名。
安笙在看烟火,而陆铮却在看她,世间美景何其多,他却觉得自己最爱的,始终是眼前这一“景”。
这场烟火大会一直持续了两刻钟左右方停,但即便不再放烟花了,众人还是久久未曾离开窗前。
一直到又站了一阵,等心头的那股震撼和激动平复了之后,众人才又回到桌前坐下。
刚坐下不久,小二便来询问可要点菜。
众人见时间也不早了,便叫小二进点了菜。
他们这一间是贵客中的贵客,云华楼从上至下皆不敢怠慢,等他们点过菜之后,后厨便立即准备上了,所以上菜倒是极快的。
杜奕衡先前就嚷着要吃云华楼的汤圆,加上今日十五,本就该吃汤圆,所以这汤圆自是必不可少的,其他菜色也是顾着每个人的口味各点了几样,很快,菜便上来了。
因顾着有四公主在,所以,便分了两席而坐,等菜上来后,安笙和谢婉容自然是用心照顾着四公主。
四公主自然也明白安笙和谢婉容的用心,心里自是感念她二人的,再加上她们三人性情在某些方面其实是有些相似的,所以后来她们三个成了很好的朋友,便也不奇怪了。
当然,这还是后话,此处暂不多提。
待用过了膳,时辰也不算早了,众人便打算离开。
陆铮自然是要先去送安笙回府的,而文韬和谢婉容本就是一道而归,自然也是一起走的,但四公主那里很明显也要有个人相送。
眼下看起来,杜奕衡和林子轩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不过,四公主对杜奕衡的那点儿心思,林子轩自然也是知道的,若是常日里,他便也就跟着一起了,可今儿这良辰美景之夜,他再跟着一起去,只怕四公主心里不定要怎么埋怨他呢。
林子轩自问自己还算善解人意,所以,便借口说自己还要去别处一趟,如此一来,便只有杜奕衡能送四公主回去了。
对此,四公主自是满心欢喜,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却不想,杜奕衡却犹豫了。
杜奕衡这一犹豫,四公主满心的欢喜便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凉个彻底。
满心欢喜变作苦涩,四公主却不能怨杜奕衡,说到底,杜奕衡又不喜欢她,自然是愿意送她回去了,又或许,他根本就是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怕被心上人误会,所以,才不想送自己回去的......
想到这个可能,四公主的心便抽痛不已,爱而不得已是人生苦事,可更痛苦的,却是知道所爱之人心中另有所爱。
但实际上,杜奕衡之所以犹豫,并非是他不想不愿送四公主回去,而是在担心他送四公主回宫的时候被人发现,坏了四公主的清誉。
所以说,误会往往就是这么来的。
但好在杜奕衡只犹豫了片刻,便主动询问四公主,是否方便让他相送。
四公主又哪里舍得放过这个机会,所以自然是答应下来的。
如此,大家便在云华楼前各自分开了。
陆铮和安笙仍旧顺着来路返回,街上行人只增不减,陆铮站在安笙身边,时刻注意着周围,一手虚环在安笙背后,呈现保护姿态。
青葙和司契在后头跟着,见状都不由偷偷抿嘴笑了一下。
有陆铮护着,安笙自然是没有被人挤到的,反倒是陆铮,因为一直护着她,被人冲挤了多次。
等到了宣武街街口,人便逐渐少了起来,安笙和陆铮也不由又放慢了些脚步,也就是在这时候,安笙才看见,陆铮身上佩戴的玉佩有些歪了,她当时也没多想,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替陆铮正了正玉佩。
第九百一十章:“美景”(加更三)
等将玉佩的位置重新摆正,安笙才惊觉,自己的动作是有些孟浪了,面上不禁一红,目光也有些游移,不好意思再看陆铮。
但陆铮却是一直看着安笙,有些移不开眼。
因为害羞,安笙便垂下了头,但大抵还是不自在,她便无意识地在拨弄自己腰间垂着的丝绦,从陆铮的角度看过去,正能看到安笙低垂的羽睫,秀气的鼻尖和点点红润的唇瓣,小小的脸蛋隐在一圈白色的狐狸毛中,衬得她愈发娇美动人。
他心口热热的,喉间痒痒的,似乎想要咳嗽,但又似乎怕惊了安笙,“美景”不在,平添遗憾,便一直忍着没有咳嗽。
二人对面站着,远处还能听到嘈杂的人声,但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间,却好像是寂静无声。
青葙和司契站在一旁,都没敢出声,如此过了好半晌,那对面而站的两个人方才有了动作。
二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均作若无其事状一同往前走。
青葙和司契见自家主子最后居然是这么个反应,都有点儿傻眼,心说这是什么操作?
……
出了宣武街,再走不多时候,便到永乐街了,相比于宣武街的热闹,永乐街便显得安静多了,但却也并不显冷情,整条街上家家户户门口都悬着大红灯笼,年节下的喜气犹在。
再走了一会儿,便到了永宁侯府门前,陆铮看了看面前的高门大院,低声道:“天色不早了,我便不送你进去了,你回去好好歇息,夜里寒凉,让青葙她们在屋里多放几个炭盆,别受寒了。”
“好,我知道了。”安笙乖巧地点头应了。
陆铮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最后出口的却只是,“那,我就先走了。”
“嗯,你回去也要当心。”安笙颔首,然后站在台阶下,目送陆铮离开。
一直到看不见陆铮的身影了,安笙方才转身回府。
门房见状也不敢多言,等到安笙进门的时候,忙福身见礼问安。
安笙淡淡点头应了,然后入了府门,先去徐氏那里问过好,听徐氏说了几句话,方才回自己的院子去。
......
皇宫,东直门,四公主亦正在同杜奕衡挥别。
“多谢杜公子送我回来,今日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抱歉。”四公主软声道。
杜奕衡闻言便说:“公主殿下客气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殿下莫要放在心上才是,天晚了,殿下快些回去吧,否则惠妃娘娘该担心了。”
四公主糯糯地嗯了一声,有些不舍,“那我就先回去了,夜寒风重,还望杜公子小心些保重自身。”
杜奕衡拱手还礼,“多谢殿下关怀,我会注意的。”
四公主还想再说什么,身边侍女小声提醒道:“殿下,时辰太晚了,咱们再不回去,恐要让人发现了。”
四公主闻言,也只得压下心头不舍,跟侍女一道回宫去了。
杜奕衡目送着她们主仆进了东直门,看门口的守卫并没有为难她们,这才放心离去。
而就在此时,四公主再次回首,见杜奕衡已然离开,方又怅然若失地转头继续往前走了。
她的侍女慧心见状,斟酌了片刻后,小声道:“殿下,奴婢看杜公子并非一点儿无心于您,照奴婢看来,杜公子对您也关心得很呢,一直担心您回宫后会被为难,可见杜公子心里是记挂您的。”
四公主闻言先是一喜,接着又一声轻叹,“怎么会呢,你也瞧见了,他对我分明是客客气气的,哪像是有情的样子呢?他这样啊,怕只是记着那日的恩情想要偿还罢了。”
慧心见四公主面露哀色,不想她如此难过,便劝道:“可这也没什么不好啊,您救过杜公子,这是事实,但您也从未拿这份恩情去要求过杜公子什么,您这么好,待杜公子又是真心实意,杜公子若知晓您的心意,定会非常感动的。”
“可感动又有什么用呢,他又不中意我……”四公主听了慧心的话,却没有太过高兴,语气仍旧有些意兴阑珊,提不起兴致的样子。
说一千道一万,杜奕衡不中意她,她就算再好又能怎么样呢?
何况,她也实在不觉得自己有多好。
除了一个公主的身份,她又有什么值得杜奕衡倾心的地方呢?
别人不说,只说今晚碰到了安笙和谢婉容二女,论容貌,她不及安笙,论才情,她不如谢婉容,她除了身份比她们高上一些,又哪里还有什么胜得过人家的地方呢?
虽说安笙和谢婉容都不是杜奕衡倾心之人,可是,有她们做对比,四公主实在不觉得杜奕衡会看得上她。
她虽贵为公主,但又不得宠,在皇家的地位可有可无,母族地位也不显赫,在仕途上也不可能帮上杜奕衡什么忙,这样一想,她真是没什么优点,也就不怪杜奕衡不喜欢她了......
四公主越想心里越难过,红着眼圈回了倚翠宫。
一回去,就见惠妃身边的大宫女采星守在门边,见到她忙迎过来,低声焦急道:“哎呦,殿下哎,您这是去了哪里了,叫奴婢好找,娘娘都快急疯了,您快跟奴婢进去吧,娘娘在里头等您哪!”
四公主一听采星这话,便不由缩了下脖子,眼中闪过了一抹怯意,尔后小心翼翼地问采星,“母妃发火了吗?”
采星一见四公主的模样,就知道她是害怕惠妃发火,不由叹道:“娘娘怕别人知道您不在宫里,所以不敢声张,压着火呢,等会儿您进去了,可得好好跟娘娘说话,娘娘吓坏了,甭管说了什么,您都别往心里去,娘娘最在乎的就是您了,您不见了,她害怕呀。”
“我知道了姑姑,你放心吧,我不会惹母妃生气的,母妃要骂要打,我都会乖乖受着的。”四公主向来孝顺,听了采星的话,哪有不应的。
采星却被她这话说的忍不住笑了,嗔了她一眼,道:“也没那么夸张,娘娘哪舍得打您啊,行了,您快进去吧,别叫娘娘着急了。”
第九百一十一章:为母则刚
四公主跟着采星进了主殿,又一路来到内殿,才见到惠妃。
四公主进来的时候,惠妃正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一旁高几上的瑞兽铜炉里袅袅青烟缓缓而上,烟气将惠妃的面容笼的有些模糊,但隐约还是能看见惠妃的眉头是轻轻蹙着的。
四公主便有些害怕。
她倒不是怕惠妃骂她,她是怕惠妃不骂她但说着说着自己缺哭了,这是最叫她没辙的了。
但再害怕,也得面对啊。
于是乎,四公主走到惠妃面前,福身行了一礼,轻声唤道:“母妃......”
惠妃闻言,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却看着四公主没有说话。
四公主知道惠妃是生气了,而自己偷跑出宫,也没跟惠妃说一声,确实是自己不对,所以便也不敢辩驳,糯糯道:“对不起母妃,女儿错了,让您担心了,女儿保证,下次再不会这样了。”
惠妃就这么一个女儿,宝贝一样地看着长大,四公主身子又不怎么好,再加上不受皇上重视,所以她便对这个女儿格外的疼爱,如今见她这样可怜巴巴地跟自己认错,又哪里还能舍得再骂她了。
“你啊,”惠妃朝身后的宫女摆摆手,示意她出去,然后坐直了身子,朝女儿招了招手,“快过来让我瞧瞧!”
四公主听话地走到惠妃面前,惠妃一把拉住她,好好看了看,见她哪里都好好地,并没有受伤,这才放心。
放心之后,再看女儿这一身打扮,实在是忍不住了,点了点四公主的额头,说:“你瞧瞧你,你这是穿的什么啊,你如今真是胆子大的不得了,偷跑出宫都敢不告诉我了,你是要吓死我么!”
“母妃,我真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别生气了。”四公主见惠妃要恼,忙拉着惠妃的手撒起了娇。
她一撒娇,惠妃自是气不起来了,满心的担心和恼怒也只化作了一声无奈的轻叹。
四公主见惠妃这样,便知道这篇算是翻过去了,也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她可真怕将母妃惹哭了,要是那样的话,她宁愿母妃打她一顿出气。
“行了,快回去将衣服换了吧,这衣裳不能留着,赶快拿去烧了,万一叫人知道了,你的清誉还要不要了!”说着,惠妃就让慧心和采星赶紧陪四公主回去。
采星和慧心闻言不敢耽搁,忙扶着四公主回去换衣服。
等四公主沐浴更衣完了之后,就见惠妃正在她的寝殿中等着她,屋内原本伺候的宫女都被赶出去了,四公主便明白,惠妃这是有话要问她。
果不其然,等她走近了,便听惠妃问道:“眼下没有别人了,同母妃说说吧,为什么自己偷跑出去。”
惠妃问这话的时候,一直紧紧盯着四公主,灼灼目光看的四公主几乎无所遁形,根本不敢说谎,因而只得实话说了。
听完四公主所说的偷跑出宫的原因后,惠妃便暗暗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能让女儿这么“疯狂”的,也就只有右相的嫡长孙了。
“婧儿,”惠妃叹息一声,朝四公主招了招手,待四公主走近后,便握住了她的手,问说,“你真的就认定了杜家少爷吗?”
“母妃......”四公主闻言,眼中便蓄了泪,“我知道自己跟他不合适,以他的家世,他们家也不会同意他尚公主,哪怕我只是个不受宠的公主,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
只是不甘心,只是放不开,只是一直心存幻想?
惠妃却不赞同女儿的想法。
她将四公主从自己怀中拉起来,郑重其事地看着女儿,“婧儿,母妃确实说过你与杜家少爷不相配,但是,母妃从不觉得你配不上他,我儿这么好,当得起天下间最好的男儿,母妃只是觉得你们两个在家世方面有些不适合,但如果你真的非杜家少爷不嫁,母妃也愿意为了你去试一试的,母妃问你,你真的想好了吗,想好了嫁给杜家少爷以后可能会面对的问题吗?”
四公主听了惠妃这话,却有些懵了。
母妃这是......
“不不不,母妃,我不愿强迫他,若是您找父皇赐婚,他不愿娶我,那他一辈子不都要活在痛苦中了么,女儿也不会幸福呀,我不想这样的。”四公主以为惠妃是想要找皇上赐婚,于是忙反驳了。
惠妃闻言却是苦笑。
找皇上赐婚吗?如今的她,哪有那么大的面子呢!
杜家一门父子二人皆十分受皇上信重,皇上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不重视的公主,去为难右相一家呢?
她所说的想要为了女儿试一试,也只是去求皇后娘娘而已。
皇后娘娘仁慈,太子殿下娶的又是杜家女,有这层关系在,皇后娘娘跟杜家必然好说话些,她也只是想要请皇后娘娘帮着私下问问杜家那边的意思,赐婚,现在的她却是不敢想的。
不是她不愿意为了女儿拼一次,而是即便她拼了,也根本没有可能,届时她再因此受了皇上厌恶,女儿在宫中就更难了。
为母则刚,她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女儿。
“母妃只是想求一求皇后娘娘,帮着问问杜家那边的意思,若是杜家也不反对这门亲事,那你与杜家少爷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你觉得这样可好?”
“我......”四公主听了惠妃的话,却还是犹豫难抉。
惠妃似乎是明白女儿的顾虑,想了想,又说:“母妃会请皇后娘娘私下问问,若是杜家没有这份心思,咱们便权当没有问过,以杜家只家风,也不会拿这种事出去说嘴的。”
四公主却只是苦笑。
她又哪里只是担心这些呢?
她从来不怕别人说她什么,她怕的,从来只是那个人怎么看她而已,只要一想到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以后,那个人看到自己会尴尬不自在,或者躲开去,她便觉得心痛不已。
可是,心里却也有个声音不停地问她,难道真要这样默默地看着他一辈子,什么都不说吗?
几经挣扎,四公主最后还是同惠妃道:“那便劳烦母妃帮我问一问皇后娘娘吧。”
第九百一十二章:春闱
惠妃得了四公主的准话,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翌日,惠妃便借着去给皇后请安的名头,将这件事跟皇后说了。
宫里头浸淫久了,说话做事总是下意识地留三分余地,所以惠妃并没有说女儿对杜奕衡情根深种,芳心暗许,只说自己看中了杜奕衡的人品样貌,所以厚着脸皮托请皇后帮着问问杜家那边的意思。
但皇后是多聪明的人啊,所以即便惠妃话未说明白,她也听懂了。
再加上,之前四公主救杜奕衡的事情,在她这里是挂过号的,所以,她立即就明白了四公主的心意。
女儿家多思,四公主也到了思嫁的年纪了,杜奕衡出身不凡,相貌俊逸,学识又好,四公主芳心暗许也实在没什么奇怪的。
说实话,皇后还是挺喜欢四公主的,为人不争不抢,也没有别的公主那种跋扈的恶习,上次舍命救了杜奕衡之后,也不挟恩以报,从来未曾人前提过此事,足可见品性不错。
但问题是,杜奕衡乃是杜家独子,杜家上上下下都对其寄予厚望,这以后,杜奕衡说不定是要走右相的老路的,先出任翰林,再入内阁,再拜相,这才是杜家人期望杜奕衡走的一条路,可如果尚公主的话,杜奕衡恐怕就很难再得重用了。
除非,等到太子登基那日,杜奕衡身为太子的小舅子,又真有才干,太子不会放任这样的人才流失。
但这种话皇后怎么会说呢,难道要诅咒惠帝早死吗,还是将太子的野心昭告于众?
显然都不能。
不过皇后也没回绝惠妃,而是应了惠妃的请求,答应帮着问问杜家的意思。
这件事成与不成,自有杜家自己做主,她不过帮着传个话罢了。
皇后也打算好了,改日找个机会,请杜家老夫人和夫人进宫来坐坐,再请了太子妃一道过来,提出此事便行了。
......
正月十五一过,大朝会开始,十六这日,百官临朝,共商大事。
永宁侯顾麟却一改年节初时的意气风发,低调的不得了。
诚如他所预料的一样,年前本还有些苗头的升迁一事,彻底不了了之了,再没有人跟他提起过。
而他自己也是没敢提这茬儿,就连上朝的时候,也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怕皇上注意到他,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斥责他一通,他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古书有云,欲明明德于天下者,修身、齐家、治国而后平天下,他身为朝廷命官,若是连自己的家都治理不好,又何谈辅助君主治理天下呢?
现在升迁已是无望,他并不想彻底地回家吃自己啊。
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所谓怕什么偏要来什么,便是顾麟此刻的真实写照了。
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被御史弹劾?!
眼见自家那点儿丑事被御史大夫当朝说出来,顾麟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不过,皇上倒是没有如他预想中的那样暴怒,反而只是不痛不痒地斥责了几句,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便将此事揭过了。
面对这个雷声大雨点小的惩罚,顾麟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随即就明白皇上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了。
开年了,春闱也到了。
春闱三年一次,算是举国之大事了,在这种要事面前,他的事情算个屁啊,皇上会在意就怪了!
顾麟觉得,自己真是从没有像今日这样,如此地喜欢春闱。
春闱是大事,上到朝廷,下到地方,入了二月便都忙碌得很,临近春闱,各地举子纷纷入京,朝廷也在忙着出考题,打扫贡院,安排主考监考等事,许多人都忙碌起来,像顾麟这种没有什么实权的,反倒是闲下来了。
若是寻常,他必定要借此机会在上峰面前多表现表现,但这一次,他却只想低调做人。
对于现今的顾麟来说,没人注意他,才是最好的事情。
其实,所谓的御史弹劾,针对的并不是顾麟,而是顾麟背后的陆铮。
即便陆铮自己知道他跟顾麟不算一条道上的,但是别人却不这么认为,有些人认为,通过顾麟攻讦于他,或许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但显然他们想错了。
他们大概以为陆铮会替顾麟说话才是,却不想陆铮从头到尾都没出声,而皇上又很快下了处罚,导致他们再想要借着此事攻讦陆铮,都没机会。
顾麟的事情只激起了一个小小的水花,便被讨论春闱一事的声浪盖过去了,眼下再没有其他事情,重要得过这件事了。
三年一次的春闱,皇上也重视得很,大家自然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给皇上找不痛快,那等于自己找死。
朝堂上为了春闱的主考官人选争执不休,各派势力纷纷登场,都想在这场春闱中占领绝佳的位置,为自己一派收拢人才。
最后还是惠帝亲自拍板定论,指了内阁大学士林逸为主考官,礼部尚书徐子谦为副考官。
这个结果,让太子一派和大皇子一派都闭了嘴。
皇上各派了太子一派的人和大皇子一派的人做考官,双方都还算满意。
只是,皇上此举也让众多官员陷入了深思,皇上指派内阁大学士林逸和礼部尚书徐子谦为监考官,到底是只觉得这二人最适合做此次会试的考官,还是出于其他考量呢?
比如,皇上其实是为了让两派互相牵制,才这么选人的?
又比如,皇上心里有了怀疑,所以故意这样试探他们?
反正不管众臣如何猜测,春闱监考官的人选却是已经定了,接下来,便是全力准备春闱了。
很快,便有各地举子陆续上京,一时之间,京都各处都可看见作儒生打扮的举子,无论是酒楼饭馆,还是客栈民居,甚至是寺院和烟花之地,都随处可见这些考生。
他们意气风发,高谈阔论,一派少年风流,谁也说不准,这些人以后会否成为朝廷命官,或当世大儒,要知道,考试这种事,虽说讲究真凭实学,但很多时候,也跟运气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第九百一十三章:传话
朝廷这边忙着春闱的事,皇后娘娘那里也寻了个日子将杜家老夫人和夫人请进了宫。
用的是太子妃的名义,说太子妃想家里人了,故请老夫人和夫人进宫来坐坐。
今年春闱,杜奕衡跟林子轩也要下场,皇后娘娘选在春闱前跟杜家提四公主的事,也是经过一番考量的。
一则她答应了惠妃帮着过这个话,那这件事便宜早说而不宜迟说。
二则,在春闱前提这事,杜家若真不愿意,也能有借口回绝,以她对杜家两位夫人的了解,若是真不愿意这门亲事,也会顾全四公主的名声,只会拿杜奕衡要下场不可分心为借口推脱了,而不会声张。
这样的话,四公主那边即便被拒绝了,也不至于放不下面子。
皇后事先是跟太子妃提了提这件事的,太子妃倒是没说什么,只说四公主性情温婉,堪为良配,但婚姻大事,她这个做妹妹的也不好替哥哥做主,所以,便跟皇后娘娘说,还是请她祖母和母亲进宫问过才能决定。
皇后也觉得太子妃这话在理,她也没想要太子妃做决定,之所以先跟太子妃透了话,不过是觉得她们婆媳相处的不错,不想太子妃突然听到此事惊愕或不快,所以提前知会一声。
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就是因为皇后也是想要借着太子妃之口,将这件事先透露给杜家老夫人和夫人知道,也好叫杜家事先有个商量,不至于匆忙之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正月二十六这日,杜家老夫人和夫人递了牌子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为显重视,派自己身边的女官文鸢亲自去迎。
杜家老夫人孙氏和儿媳许氏跟随文鸢一同去了凤仪宫,拜见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殿下。
皇后叫了起,又命人赐坐,孙氏和许氏婆媳福身谢恩后方才坐下。
几人先说了会儿闲话,皇后才似不经意地问说:“奕衡那孩子,会考准备的如何了?”
孙氏和许氏之前得过太子妃的话,知道皇后不是随意提起杜奕衡,而是另有深意,自然知道该怎么回答。
于是,孙氏便欠身答说:“回禀娘娘,奕衡准备的还算不错,承蒙娘娘惦记了,奕衡这孩子有福气。”
皇后闻言便呵呵笑了,然后又说:“这孩子也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杜家家风严谨,奕衡自己又是个争气的,本宫常听太子说,奕衡和子轩二人在国子监考试中常并列头名,可见都是极优秀的孩子。”
自家孩子被夸奖,谁能不高兴呢,尤其还是来自皇后娘娘的夸奖,孙氏和许氏自然更加高兴。
但孙氏仍旧谦虚道:“娘娘谬赞了。”
皇后对孙氏这话显得有些不赞同,一摆手,说:“哎,老夫人这是妄自菲薄了不是,奕衡是真优秀,本宫纵夸他他也受得起,本宫也想奕衡能在此次春闱中取得好成绩,将来能走相爷的老路子也是极好的啊。”
孙氏听了皇后这话,忙做惶恐状,“哎呦,娘娘这话可叫老身惶恐,奕衡可还差得远呢,他能考出个不错的成绩,老身就满足了,多余的可是不敢想啊。”
皇后又笑了笑,打趣说:“那老夫人现在可以想想了,咱们虽说不管前朝事,但想一想总归可以么,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奶乃人之常情,谁人敢说老夫人个不字,本宫就先不答应!”
皇后这话里是有替杜家撑腰之意的,孙氏听了自然欢喜,于是便也不再矫情,起身谢恩道:“那老身便多谢娘娘吉言了。”
“快坐着说话,”皇后见孙氏起身谢恩,忙叫她坐下,嗔道,“老夫人就是太客气了,咱们也是姻亲,一家子说话,哪里要这般见外了。”
孙氏闻言只呵呵笑着说:“老身自是知道娘娘仁慈,可这礼却不可废啊,老身总得守规矩,不能叫别人挑娘娘的错处不是。”
身为右相夫人,孙氏也是很会说话的,也很懂得说话的技巧。
这一番话说出来,皇后娘娘心内也是熨帖。
闲话少叙,正事要紧,于是乎,皇后便借着这股子高兴劲儿,跟孙氏和许氏提起了惠妃所托之事。
皇后也并没有提四公主如何倾慕杜奕衡的话。
纵然这是事实,她和孙氏还有许氏心里都明白,但是,事关女儿家的清誉,她们都是厚道人,自然不会乱说。
皇后便照着惠妃的嘱托,跟孙氏和许氏提了惠妃看中杜奕衡,有意结亲的事。
杜奕衡少年英才,长相出众家世又好,京里盯着他的贵裔之家十分之多,但右相一直没有急着给他定亲。
男人们的想法跟女人们往往很是不同,以右相的意思,是想要杜奕衡先立业后成家,等入了官场,稳扎稳打地走过几年,再来考虑亲事也不迟。
右相的嫡长孙,太子的大舅子,再加上杜奕衡自身也很优秀,将来亲事必然差不了,所以实在没什么好着急的。
但孙氏和许氏婆媳俩的想法,却跟右相不同。
她们是认为杜奕衡年岁也到了,也该将亲事提上日程了,真到了二十大几岁再去考虑婚事,怎么都有些晚了。
虽说以杜家之门庭,杜奕衡的亲事不用发愁,可等到杜奕衡二十多岁以后,京都里适龄的好姑娘却未必还有了啊。
所以孙氏和许氏一直认为这一二年的,就该将杜奕衡的亲事先定下来。
先定亲,就不用着急了,也不耽误杜奕衡做学问谋仕途,岂不两全其美?
但是,他们都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惠妃会托皇后娘娘跟他们提亲。
说是提亲也不恰当,只是私下里问问他们家的意思,并没有要以皇权压人。
说真的,就冲惠妃这一做法,她们对惠妃母女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尤其,四公主又曾舍命救过杜奕衡。
事后他们家想要报答,但惠妃和四公主都没答应,从始至终都装作没有这件事,从未要求过什么。
如果四公主不是公主,而是某些清贵之家的女儿,杜家上下都会很满意这门亲事。
第九百一十四章:诗会与探春
可问题就出在四公主非是一般清贵之家的姑娘,而是皇家公主,就算四公主不算受宠,却仍旧是金枝玉叶,皇家血脉。
而以杜家之门庭,实在是没有尚公主的必要。
这可跟当初杜婉菁嫁给太子不一样。
杜婉菁嫁给太子,那是高嫁,是杜家的荣光,也是杜婉菁的荣宠。
可杜奕衡若是娶四公主,这怎么也算不得是低娶啊。
时下人都讲究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可尚公主又哪里是低娶呢,分明是公主“娶”驸马啊。
杜家怎么肯让杜奕衡受这种委屈?
这历朝历代,一旦尚了公主,驸马们几乎就没有再受到重用的了,全都只在朝中领个不大不小的闲职而已。
但杜家对杜奕衡可是寄予厚望的,身为杜家的独苗,杜奕衡将来势必是要走右相的老路的。
可纵观前朝今时,也没有见过哪朝哪代的宰辅是驸马担任的。
所以,杜家人是不可能同意这门亲事的。
因而,几位家长商量过后,都觉得应该回绝了此事,至于杜家欠四公主的情,自然要还,但却不是以这种方式来偿还。
今日来宫中请安,孙氏和许氏婆媳俩早就做好了准备,知道皇后娘娘若提起此事,该怎么回话,因而,这会儿也并不见慌乱。
孙氏略沉吟了一会儿,方郑重回答说:“按说呢,若能娶到四公主自是奕衡的福气,可是娘娘应该也知道,杜家上下对奕衡寄予了多少厚望,此次春闱,相爷对奕衡抱以极大信心,就是期望奕衡能在春闱中取得好名次,将来入朝为官继承他的宏愿,替皇上分忧,替天下百姓谋福祉。”
“按相爷的意思,是想要奕衡先将精力放到学业和官场上去......当着娘娘的面,老身便也不说那些客套话了,也不敢欺瞒娘娘,其实按相爷的意思,是想奕衡会试取得好成绩后,下放到地方去历练至少三年的,而这三年间,也不会给他定亲,等他仕途稳了之后再来考虑亲事,届时,只怕四公主却要被奕衡误了年华,所以,惠妃娘娘的厚爱,杜家必然是要辜负了,还请娘娘代为向惠妃娘娘转达老身一家的歉意。”
孙氏的回答,基本上都在皇后意料之中,唯一意料之外的,是右相竟打算叫杜奕衡下到地方历练一事。
也不知太子知不知道右相的想法,想来应该知道的,杜家父子三人都是太子的人,如今他们又是亲上加亲,这么重要的事,右相不会不跟太子说。
朝堂之事,她不好多问,但孙氏所求之事,她却是得管的。
结亲不是结仇,既然杜家不愿这门亲事,又拿杜奕衡的前途做了借口,那她势必要好好跟惠妃说了。
唉,倒可惜文婧那个孩子一片痴心了......
皇后暗暗叹了一声,笑容仍旧不变,“老夫人所托,本宫必定帮你传达到,老夫人和夫人也尽管放心,惠妃是知情理的人,不会为此就怨怪你们的。”
孙氏和许氏闻言,自又是一番行礼谢恩。
皇后摆摆手,叫她们别客气。
这事说完了,皇后也就没多留孙氏和许氏,让太子妃带着她二人去东宫坐坐。
太子妃、孙氏和许氏听了这话自是欢喜非常,于是福身行礼之后,便先离开了凤仪宫。
......
翌日,各宫妃嫔来凤仪宫请安,等众人行礼退去的时候,皇后用个借口将惠妃单独留下了。
惠妃知道昨日皇后请了杜家老夫人和夫人进宫,所以当即就明白了皇后娘娘的意思。
果不其然,皇后将她单独留下,说的正是昨日之事。
但这结果,实在是有些不如人意。
不过,这个结果惠妃也早就预料到了,有了心理准备倒也没太失望,只是心疼女儿,不知如何跟女儿说才好。
却不想回到倚翠宫,四公主早就等在她的寝殿中了。
惠妃见四公主一脸坚定,大有不问出结果不离开不死心的架势,便只得将杜家老夫人的话跟她说了。
四公主听后,倒是没有如惠妃预料的那样,伤心大哭,只是怔愣了一会儿,便勉强笑了笑,说了句,“我知道”了,便回自己寝宫去了。
其实惠妃看得出来,四公主不是不想哭,不过是不想当着她的面哭罢了。
她心疼女儿,但也没敢拦着,只等四公主走后,叫采星偷偷跟着去看看。
而事情也确实不出惠妃所料,四公主回了自己的寝宫后,果真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关在房里大哭了一场。
惠妃听采星说四公主将自己关在房里哭了,眼眶也是一红,转瞬泪便落了下来。
采星在旁忙劝,惠妃哀哀叹道:“情字伤人啊,我可怜的婧儿......”
却说四公主哭过一场之后,却再也没提过此事,惠妃见她不提,自然是不会去提此事伤她的心,于是,倚翠宫上下,再没有人提到过杜奕衡的名字。
......
很快,时间便到了二月初。
二月初一,城郊天青阁有清谈诗会,在京的举子们几乎都去了,国子监的考生们也大都去了。
每年春闱前夕,这天青阁都会有大小数场诗会举办,只要是在京都的举子们,大都会出席,原因无他,只因为这天青阁寓意极好。
天青阁坐落在紫霞山隔壁的双峰山上,原本这里只是个供爬山之人休憩的角亭,但后来因有一次先帝微服出宫,在此处休憩,见这里下临幽幽山涧,上接漫漫青天,山间雾气浓重,此处更是云雾缭绕,颇有仙山楼阁之妙,便亲自题名天青阁,至此之后,这里便成了众多学子们最喜欢来的地方。
能叫先帝都称赞不已的去处,在这里品茗论诗,既雅致寓意又好。
尤其是正在准备考学的举子们,就更喜欢这里了。
先帝题名的地方,他们也能沾沾龙气,说不定考试的时候便能如有神助也说不定呢!
二月初一这日,还是邺京人约定俗成的探春日,每逢这一日,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到郊外去踏青,因而,这一日城郊的几座山,便成了大家踏青的好去处。
第九百一十五章:盛装
《天宝遗事》载:“都人士女,正月半,乘车跨马,于郊野中,开探春之宴”,说的便是这二月初一探春踏青之事。
这往年呢,自是紫霞山上人数最多,因为紫霞山上有弘济寺,不少信众喜欢踏青的同时再去寺里上一炷香,既玩了乐了,又能向佛祖祈祈愿,可谓两全其美。
但今年也不知道大家都从哪里得了风声,知道二月初一这一日,双峰山上有诗会,齐聚京都准备春闱的各地举子,还有国子监的监生们都在,所以大家便都一窝蜂似的涌去了双峰山。
时下读书人地位很高,世人对有学问的人天生便有一种敬畏,许多百姓就觉得离那些举子们近一些,沾沾文气也好。
当然,也有许多官家富商家里的小姐们,是抱着提前觅得如意郎君的心思去的。
这点安笙也是能理解的,毕竟佳人多爱才子么,京里云英未嫁的姑娘可是有不少,虽说一月后一些适龄又没有婚约的官家小姐们便要入宫采选,可是,也不是谁家里都愿意送女儿入宫的,若能在入宫之前先替女儿找到一门好亲事,也不错啊。
而京城里比较优秀又适龄的公子哥毕竟有限,所以,不少夫人们的目光便盯到了各地的举子们身上。
这时候便要看运气了,赌对了,说不定就能捞到一个状元公做女婿,就算赌不正,但凭借她们多年看人的经验,总是认为,再差也能挑中个进士的。
安笙是不懂这些夫人们的自信到底都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她没想到,居然连宋氏都想去凑这个热闹。
顾菱年纪还小吧,宋氏有这么着急吗?
而安笙之所以知道宋氏将主意打到这些举子们身上,也是因为宋氏邀请她和顾安雅一道去踏青的缘故。
而宋氏选择的踏青地点,好巧不巧的,正是双峰山。
安笙一听到这个地点,便明白宋氏的用意了。
双峰山上最负盛名的赏景圣地,就是天青阁了,而天青阁今日有诗会的事情,在京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就这几日,安笙都从府中下人们口中听到过多次了,宋氏挑这个时间去双峰山踏青,若说只是单纯地踏青赏景,安笙是不信的。
既不是单纯踏青,那势必是有目的了。
想来想去,安笙都觉得宋氏唯有想要替顾菱择一佳婿这一目的。
不过,宋氏为何又要拉着她跟顾安雅一道呢?
难道,是怕别人知道她的目的后,说顾菱的闲话?
还有,也不知道宋氏是如何说服徐氏的,竟然叫徐氏答应她带着自己和顾安雅一道出门去踏青。
不管宋氏是何用意,徐氏都发话了,安笙自然也不能推辞,她倒是不怕宋氏做什么不利她的事,如今的宋氏,实在没必要做这些。
二月初一一早,用过早膳,到徐氏那里请过早安后,安笙便跟宋氏等人一道出了门。
虽已入春,但天气仍旧未曾回暖,寒气仍重,安笙有体寒的毛病,所以不敢像其他人那样早早换上春衫,仍旧穿的夹棉衣裙,外面还罩了件披风。
她素来不爱华贵打扮,所以也只在头上插了根玉簪,身上再无多余的饰物。
反观顾安雅和顾菱二人,说是盛装打扮,也不为过。
女儿家爱美,每年到了初春时节,邺京城内的女子们大都早早地换上轻灵飘逸的春装,在美面前,冷也是不怕的,像安笙这样穿着夹衣还要罩着披风的,相比之下反倒像个异类。
不过安笙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反正她自己不冷就行了。
要真叫她像顾安雅那样,穿的跟要过夏了似的,她可真受不住。
顾安雅长得瘦,桃核眼樱桃嘴尖下颌,颇有些楚楚可怜之风,这样的容貌,很能激起大多数男人的怜惜,顾安雅大概也深知自己的特点,所以打扮上一向是往这方面靠的。
今日她穿着一身锦绣双碟夹衣,下身着烟粉色襦裙,腰际那里用了一条长长的丝带系的紧紧的,愈发显得她纤腰不赢一握,春风袭来,衣裙翻飞,丝带迎风摆动,更衬得她如娇花照水,弱柳扶风。
顾菱年纪要小一些,加之长相灵动,因而宋氏给顾菱准备的衣衫多是些鲜亮颜色,比较能显出顾菱天真烂漫的气质。
杏黄色娇嫩,顾菱容貌娇俏,穿起来自然也相得益彰,发间蝶翅双飞的金钗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随着顾菱一走一行间,那金蝶的翅膀也跟着来回煽动,好像随时要振翅高飞似的。
看来宋氏确实花了一番功夫来打扮女儿,也舍得下手,相比之下,顾安雅头上的镀金花簪便显得有些拿不出手了。
顾安雅似乎也有所察觉,出门前总不自觉地去摸自己的发簪,像是有些后悔戴了这簪子出来。
宋氏的视线在顾安雅头上微微掠过,心内不屑地暗哼一声。
虽说顾安雅和安笙都是妾室生的,可这为人真是没法相提并论。
她为什么请顾安雅和安笙一道出门踏青,就凭顾安雅那一肚子心眼,不可能不明白,可若是真明白的话,就不该穿的跟花蝴蝶似的,抢菱儿的风头。
可惜乌鸦就是乌鸦,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变成凤凰,穿套去年的旧衣裳出来就罢了,好在那衣裳还算新整,可戴着根镀金簪子这就有点儿叫人看不懂了,你说你要是真没有就别硬冲门面,像安笙那样穿着打扮素淡些,虽不算出彩,但至少不丢人吧!
要不是怕别人说女儿的闲话,她是真不想带着顾安雅出去了,真能给自己添堵!
但虽然心里这样想,宋氏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都到了这一步了,她总不能跟顾安雅计较,她今儿可是有正经事要办的。
思及此,宋氏便招呼大家说:“那咱们这就出发吧,我叫人装备了两辆马车,菱儿闹挺,就跟我一辆吧,二小姐和三小姐一辆,如何?”
安笙和顾安雅闻言,自是没什么意见,皆颔首应了。
然后,一行人便上了马车,往双峰山而去。
第九百一十六章:不接招
随着宋氏一声令下,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离了永宁侯府门前,朝着京郊方向而去。
在内城时,马车走不快,加上道路平坦,所以安笙并不觉得颠簸,晃晃悠悠的也挺舒服。
宋氏做事向来周全,马车里坐垫矮几,茶点果品一应俱全,即便渴了饿了也不怕。
只不过,若马车里只有安笙一人才自在,多了个顾安雅,却是想要自在也自在不起来的。
马车走了没一会儿,安笙就听顾安雅道:“二姐姐又好些日子未曾出门了吧?”
安笙听闻这话,双眸便微微眯了一下,尔后不动声色回道:“天气冷,我身子又不好,所以自然不能常常出门,三妹妹应该知道的。”
顾安雅笑了笑,然后拿起茶壶亲自给安笙倒了杯茶,双手奉上,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就是如今春光大好,想到二姐姐一直不能出门赏春光,所以有些替二姐姐可惜罢了,二姐姐请用茶。”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安雅笑成这样,又怎么殷勤,安笙自然不能拂了她的面子,因而便接过茶杯,道了声谢,然后又说:“三妹妹有心了。”
顾安雅闻言,笑意更深,“咱们一家子姐妹,我这都是应该的,二姐姐便别同我客气了。”
安笙也笑了笑,但对顾安雅这话却不置可否。
一家子姐妹,别同她客气?
顾安雅这话说的就叫人不敢信。
她敢打赌,顾安雅绝对不是无缘无故跟她闲话家常,她说这些话,必然是有目的的。
果不其然,接着,安笙就听顾安雅状似不经意地又道:“二姐姐已经有些日子没同谢小姐见面了吧?如今春暖花开,文国公府百花园里的许多花应该都开了,谢小姐怕是没几日便要给二姐姐下帖子,邀你去赏花了吧?”
安笙一听顾安雅这话,便明白了。
她就说顾安雅不会无缘无故跟她搭话,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呢。
看来,顾安雅对文韬还是没死心啊,这是想要借着她攀上婉容,接着再攀上文韬?
可惜,顾安雅这个主意打错了,她想要利用自己做跳板,也要看自己答不答应。
“文国公府的花开没开我不知道,不过婉容确实没邀请我去赏花,想来百花园里的花应该是没开吧。”安笙一派天真的模样,似乎并未领会顾安雅话中的深意。
顾安雅闻言,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的僵凝,但随即便恢复如常,再次笑得和婉动人。
“二姐姐确实是不会知道文国公府上的花开没开,不过,我想着紫霞山下的桃树都抽枝了,文国公府一向又养花有道,想来百花园里的花应该是开了的。”
“哦?是吗,这我就不知道了,”安笙淡淡笑了笑,“三妹妹也知道,我回来的时间不长,对京都的人事实在都不了解啊。”
顾安雅被安笙这话一噎,险些变脸。
安笙说她对邺京城内的人事不了解?鬼才相信呢!
要说她刚回来的时候不了解这些也就算了,可她现在是什么身份?接触的又都是些什么人,难道还能不了解?!
这分明是在搪塞她呢!
顾安雅想的没错,安笙就是在搪塞她,而且搪塞的毫无顾忌。
她现在又有什么好怕顾安雅的呢?
方氏都死了,永宁侯府上下如今皆夹着尾巴做人,老夫人徐氏和顾麟还有沈氏,连宴会都轻易不敢去赴,可她却没这方面的顾忌啊。
如今就连徐氏都不敢随便给她脸色看,不就是想着以后她嫁进陆家,能多提携提携顾家上下么。
有了这层依仗,她又有什么好怕顾安雅的?
以前因为大仇未报,她怕顾安雅坏了事,所以才处处让着不跟她计较,可如今母仇已报,她早没什么顾忌的了,顾安雅却还要跟她耍心机,意图通过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便只能跟顾安雅说声抱歉了。
不管顾安雅想做什么,恕她概不奉陪!
顾安雅面色几经变换,最后还是挤出一抹笑脸,不尴不尬地道:“二姐姐真爱说笑,如今谁不知二姐姐得太子妃殿下青眼,同文国公府二少爷未来夫人又是手帕交,再加上你这未来护国公夫人的身份加持,又哪会对京都的人事不了解呢?哪怕二姐姐真不了解,只怕也多得是人想要给二姐姐讲解这京都里的人和事呢。”
安笙听着顾安雅将自己夸得一朵花似的,也只是淡淡地笑,回了句不疼不痒的“三妹妹谬赞”,却是不去接顾安雅的话茬儿。
饶是顾安雅自问巧舌如簧,面对这样的安笙,却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也是无奈,安笙不顺着她的意思问下去,她又怎能借机提出让安笙带她一道去文国公府呢?!
顾安雅不出声了,安笙便靠着车厢假寐,这下顾安雅就更加没办法说下去了,因而只得愤愤打住。
马车走过一阵,出了城,又走了一段,便接近城郊了,这时候,马车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外面尽是辘辘车声和马蹄疾驰的声音,间或还有一二赞赏周遭景致的声音。
安笙一直靠着车厢休息,顾安雅自己生了阵闷气,到底还是耐不住外面的热闹,便掀开车帘往外看。
昨夜下了一场春雨,一夜之间京郊的野草便抽了嫩芽,远远看过去绿茵茵的一片,远处山坡上的迎春花也已盛放,灿若明黄云锦,入目煞是好看。
顾安雅看了这美景,也觉喜欢,心头畅快了一些,回头见安笙仍闭目养神,靠在车厢上一动不动,竟似睡着了似的,心中不由一阵恶意,故而故意高声道:“二姐姐你快看,那迎春花都开了,黄灿灿的,好看得紧呢!”
然而,安笙却并没有如她预料中的那样被吓一跳,而是慢慢地张开双眸,尔后勾唇冲她笑了一下,“迎春花好看,三妹妹便多看看。”
安笙这一笑着实恍了顾安雅的眼,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安笙这一笑比得过那灿若云锦的迎春花,带着股天然的雅致风韵,胜过这郊野满山春光。
第九百一十七章:爬山
就在顾安雅发愣之际,马车的速度更快了起来,顾安雅被晃了一下,骤然回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
她低着头,暗暗骂自己道,又不是男子,看着姑娘家还能发起呆来,再说安笙虽说长得还算不错,但常年一脸病容,能有什么好看的,还至于看呆了,她莫不是魔怔了吧!
暗骂了自己两句,她又抬起头来,偷偷地去看安笙,就见安笙已经恢复了方才的模样,懒懒地靠在车厢上假寐,哪有方才一笑晃花人眼的模样?
看来真是自己看花眼了,顾安雅暗暗道。
这样一想,她又放心了许多。
她向来自认在永宁侯府几个姑娘之中,容貌是最出众的,她不过是输在出身这一样上罢了,其他的,她哪里不比安笙她们三个强?
所以,她不甘心嫁给小吏之子!
原本还担忧方氏在她的亲事上头再次使坏,没想到方氏竟然死了,而父亲也因为此事郁郁不乐,再没有提过要她嫁给同僚之子的话。
她本来只是想要算计顾凝薇,让顾凝薇不能进宫采选,可没想到,最后居然连方氏都死了,这也实在算是意外之喜了。
方氏一死,顾凝薇失势,大房里再没有能欺负她跟她娘的人了,这对她来说确实是件好事。
但这还远远不够。
只要她一日不能如愿,她便一日不安心。
她花了大价钱着人打听,知道文韬和谢婉容的婚期就定在今年五月,留给她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了。
她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将主意又打到了安笙身上,谁叫她平日里根本没有机会能接触到文府的人呢?
文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哪里是她一个侯府庶女能有机会攀附上的?
可若是就这么放弃,她又实在不甘心,她倾慕那人多年,就算为妾也是甘愿的。
谢婉容出身谢家,又是文国公夫人钦点的儿媳妇,她自知不敌,但她想,只要让她进到文国公府,她敢肯定,就凭她的容貌为人,一定能获得文国公府上下的喜爱。
如今她差的不过就是一个接近文家人的契机罢了。
而若想要得到这个契机,最容易的便是借助安笙的力量,只要安笙能常常带她去文国公府,她绝对有信心能讨得文家众人欢心。
只要能得到文府上下的欢心,那她给文韬做妾室的心愿就一定能达成。
堂堂侯府庶女为妾,她就不信文家会不愿意!
再说她还是如此品貌,文韬不过是还不知道她的好而已,倘或她知道了,一定会喜欢上自己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顾安雅看着安笙的目光愈发的灼热。
安笙却似无所觉,靠着车厢一动不动,好似睡着了一般。
......
马车又跑了两盏茶的工夫,终于慢了下来,然后,渐渐停住了。
片刻后,外面婆子来报,说双峰山到了,请安笙和顾安雅下车。
等到安笙和顾安雅下了马车后,就见宋氏和顾菱已经在等着她们俩了。
宋氏等着她们俩下了马车后,便招呼着她们一道往前走。
马车只能停在半山腰,再往上就上不去了,所以大多数人家都将马车停在这里,再叫仆从们拿上东西往山上去。
走不多时,就能看见隐隐罩在云雾中的天青阁的朱顶了。
顾菱年纪小,对于宋氏带她出来的真实目的并不了解,见到人人称叹的天青阁觉得新奇便叫道:“娘,那就是天青阁吧,咱们快上去看看吧,听说今儿有好多举子在里头作诗呢,我还没见过那么多读书人呢。”
顾菱孩子心性,说这话的时候并未多想,但是这话说的却不妥当。
顾安雅闻言便抿着唇露出个讥讽的笑容,但随即便用帕子掩住了。
安笙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见她低着头,便收回了视线。
宋氏正在小声教育女儿,“姑娘家家的,说话要注意些,这种话若叫别人听了,该以为你行思不检了。”
顾菱被宋氏这么一说,满腔的热情倏的降下去一半,再没有方才那样洋溢的热情劲儿了,低着头撅着嘴巴应了一声,倒是不再乱说了。
宋氏见女儿情绪低落,虽有些心疼,但这次也没顺着女儿。
姑娘家名声尤其要紧,今日来踏青探春的又不止她们一家,若叫别人以为她女儿是个不知检点的就糟了。
一行人安安静静地往前走,山上风大,青葙担心安笙会冷,便小声问了一句,安笙刚摇头说自己不冷,就见走在自己左侧的顾安雅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看来,没有人真的不冷,只不过,为了美丽受点儿冻大概也是能忍受的。
安笙心想,大概是这样吧......
双峰山上也跟紫霞山一样,修有供人行走攀爬的石阶路,安笙她们这一行,除了几个府卫之外,大都是女眷,所以走了没一会儿,就又热又累。
顾菱拿着帕子直扇风,一面扇一面跟宋氏撒娇,“还有多久能到啊,娘。”
宋氏也累的够呛,但还是安抚女儿说:“快了快了,前头就是了,你瞧这不马上就到了么。”
平日里上紫霞山都是坐软兜上去的,谁自己这么爬过啊,这天青阁也是的,建的那么高做什么,简直累煞人了。
顾安雅也走的气喘吁吁,香汗淋漓,按说她自己走的就够费劲儿了,可没想到竟还有心思去管安笙。
“二姐姐,你身子一向弱,要不我扶着你走吧。”说着,顾安雅便要来扶安笙。
不过安笙却微微一侧身,躲过去了。
她朝顾安雅笑了笑,故意喘息着道:“三妹妹别管我了,我有青葙扶着呢,你走的也够累了,我如何忍心再叫你扶我呢。”
顾安雅其实也不是真心想要扶安笙,不过想装装样子,让安笙记得她的好,但是安笙说不用,她便也没坚持,只说:“那二姐姐可要小心,慢些走也不要紧的,万别累坏了你。”
“多谢三妹妹关心,我还好。”安笙淡淡地笑道。
宋氏在前面听着她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好像多姐妹情深似的,不由嘲讽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