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探病
这一日,天气难得放晴,一早金色的日光便斜照进屋子里,安笙昨日白间睡得太多,夜里有些没睡好,早起了人有些昏沉。
因为她要“养病”,所以也不用去老夫人徐氏和方氏那里晨昏定省。
当然,只怕现在她想要去给那二人晨昏定省,那二人也未必有心思见她。
外面的流言传得满天飞,安笙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从方式被掳至今不过三日功夫,外面的流言已经衍生出了几个不同的版本。
冬日无事,人们最喜欢凑在一起说嘴,而市井百姓们最爱的,便是贵族家里的秘事了。
这几天,街头巷尾间关于永宁侯夫人方氏和护国公府大小姐陆佳敏的闲话,可谓是甚嚣尘上,不光下面百姓们偷着说嘴,就连贵族夫人小姐们之间,也在谈论这两件事。
安笙因为要养病,也不出门,她在京里熟识的小姐也不多,所以,也没人上门来找她,她倒是躲了个清净。
听说,陆佳敏也称病不出门了,但方氏却连着出门参加了几次宴会,只是听郑妈妈说,每回回来的时候,方氏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安笙大概能猜到,方氏出去找人小聚,怕不是出自自愿,多半是徐氏的意思。
徐氏的想法安笙也大概能想明白,无非就是觉得,外面越是拿那件事议论方氏,方氏越要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从而,在根本上打破传言。
可是,传言这种东西,是那么容易就打破的吗?
既是传言,那就说明,没有人是真的在乎它的真假,外面的人所想要的,不过是个说嘴的谈资,至于真相到底如何,他们远没有那么关心。
所以,可想而知,方氏出去跟人小聚,将会面临什么。
这世道自来如此,越是富贵闲人,越是凉薄,墙倒众人推,方氏此番着了难,平日里与她交好的夫人们,却没见到有几个人站出来替她说话。
这几日,方氏过得十分不好,安笙知道。
她倒也没什么落井下石的想法,在她看来,方氏会面临这样的窘境,完全是咎由自取,她既没有再去睬她一脚的心思,也没有同情她的闲心。
她多少也能猜到,方氏的事情被人传成这个样子,跟陆铮脱不开关系。
至于陆佳敏那里,她也怀疑,跟陆铮极有关系。
其实,安笙本不欲陆铮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牵扯到后宅争端的事,最是龌龊,她并不想陆铮过多参与,否则的话,从文府回来那日夜里,她便将小宴上的事情,跟陆铮说了。
但是,陆铮这次出手替她出气,并没有跟她说,所以,她即便想劝陆铮,也没办法说。
主要也是她这几日称病不出门,也见不到陆铮的人,而陆铮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自那日文府小宴来过一趟后,就再也没过来了。
外面的流言蜚语安笙并不十分关心,她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要同情方氏和陆佳敏,因为月事来了的原因,她这两日其实并不舒服,人总是懒懒的,前几日是郑妈妈和青葙劝着叫她好好躺着休息,而这一日,是她自己不想起床。
日上三竿了,安笙还窝在床上,懒懒地喝着一碗红糖鸡蛋水。
紫竹来报,说护国公夫人林氏和世子陆铮来看望她的时候,她还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去请夫人和世子,跟夫人和世子说,等我片刻,青葙,快伺候我穿衣梳洗。”
紫竹和青葙纷纷应下,然后便开始忙活起来。
安笙放下喝了一半的红糖鸡蛋水,赶紧掀开被子下床穿衣梳头。
好在青葙动作快,她也不是喜好奢靡的性子,所以一刻钟左右,便拾掇好了。
刚收拾好自己,便听到紫竹报说,林氏和陆铮到了,安笙赶紧带着青葙迎出去。
因为来了月事的缘故,她这两日脸色都不怎么好,没有多少血色,看着倒真像是病了似的。
徐氏和方氏并没有陪着林氏和陆铮过来,所以林氏一进门,便拉着了安笙,不叫她拘礼。
安笙将林氏和陆铮请到内堂坐下,又吩咐青葙去泡些好茶。
林氏拉着安笙坐在=矮榻上,陆铮坐在对面旁边的玫瑰椅上,母子一齐看着安笙。
“你这孩子,既是不舒服,怎么不叫人给我个信儿呢,瞧这小脸白的,是不是受了寒啊,瞧过大夫没有,大夫怎么说,可吃了药了?”林氏一叠声地问道,眼里一片疼惜。
她原本是听陆铮说,以为安笙家里有事,不便出门,所以要装病,便没急着过来看望安笙,哪成想,安笙不是装病,是真病了,要早知道这样,她早就过来了。
思及此,林氏不由又埋怨陆铮,“都是你,跟我说安笙没事没事,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你这心也实在太粗了,这可怎么行呢。”
陆铮方才一进门,见安笙脸色苍白,没有多少血色,早就后悔了,如今听得林氏埋怨,也没有提自己分辨的心思,只眼含沉痛道:“是我的疏忽,母亲责骂的极是。”
这事确实是他的疏忽,他本以为安笙只是按照跟他商量好的那样在装病,哪里会想到,是真病了。
都怪他,若是早些来看安笙,就不会一直不知道她真病了。
安笙见林氏和陆铮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明是误会了,于是忙解释道:“夫人误会了,我并没有生病,您可千万别怪世子,此事与世子绝无半分关系。”
可不是与陆铮没有关系么,她如今这副样子,确实不是病了呀。
可是,当着陆铮的面,她总不能跟林氏说,她脸色苍白没有血色,是因为月事来了的缘故吧......
想到自己脸色不好的原因,安笙不由有些尴尬。
林氏显然不相信她的话,只以为她在替陆铮开脱,于是说:“你别替他说话,你看看你这小脸白的,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若是真没事,何故脸色会差成这样,这分明就是......”
林氏说到一半,见安笙面露尴尬,心中忽然一动,好似明白了什么,顿时停了下来。
第四百三十九章:商量
林氏的眼睛在安笙房间的内堂里扫了一圈,很快,便瞧出了些许门道。
同为女人,有些事情,她们一看就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再加上林氏身为过来人,深思一番,便大概猜到了安笙为什么会这样。
想到那个可能,林氏不仅不生气着急了,反而还挺高兴,她扯着安笙的手,视线在安笙的小腹处定了一下,含糊问说:“可是,这儿不舒坦?”
安笙一看林氏的目光,便明白林氏问的是什么,未免林氏再担心她病了,却迁怒陆铮,安笙便点了下头,回了声是。
得到了安笙肯定的回答,林氏瞬间就不着急,面上反而带出了笑意。
接着,林氏便细细嘱咐了安笙些事宜。
大体上跟郑妈妈说的差不多,都是叫安笙不能受寒,不能贪凉,要注意保暖,注意休息之类的话。
林氏说的含糊,安笙却听得明白,青葙也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便低着头没吱声。
只有陆铮,一脸疑惑地看着林氏和安笙,几次张口,却都没插上话,好容易等林氏停了话头,他赶紧问:“娘,您这是何意?您是不是知道安笙得了什么病了?她这样可需要吃什么药吗,可需叫太医来看看?”
林氏闻言,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傻儿子”,嗔道:“没病吃什么药,你当那药是什么好东西不成,谁都要捡来吃些。”
陆铮被林氏说的十分懵然,林氏这话明显前后矛盾,先前可是林氏先说安笙病了,又要吃药又要问医的,怎么这会儿又没病又不用吃药了?
再说,安笙若是没病,怎么脸色会这么差?
“娘,您莫要哄我,她脸色差成这样,哪里像是没病的样子?您是不是知道什么,为何要瞒着我呢?”
林氏被陆铮这话问的一时词穷,又不好意思跟陆铮解释太多,只好强硬道:“说了没病就是没病,你这孩子,怎么今日话这么多,怎么,连娘的话也不信了,难道娘还能诓你不成?”
虽然林氏对着陆铮表现的十分强势,但其实她此刻也正在后悔呢,觉得若不是自己先问的太多,儿子也不会追着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很显然,林氏的强势还是十分有用的,因为,陆铮果然不再问了。
他倒是并不觉得母亲真会骗他,但他也不傻,知母亲和安笙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有事情瞒着他,可是,既然母亲和安笙都不肯说,那他就是再问下去,想来也问不出什么。
而看安笙的模样,和母亲的反应,确实不像是生病,只是,若非生病,安笙面色如此苍白,又该作何解释呢?
难道,是这府里又有谁为难安笙,安笙没办法,才故意将脸色弄得难看些吗?
似乎也只有这个可能了,但不知为何,陆铮总觉得事情不该这样简单,可是若非要他说出哪里不对,他一时又说不清楚。
林氏今日过来,一是为了看望安笙,二则是为了跟安笙提一提她跟陆铮的亲事。
想到这里,林氏转头对儿子说:“娘跟安笙有几句体己话要说,你先到外面去坐着喝会儿茶。”
这么明明白白的赶人,陆铮不出去也不行。
不过,这次他倒是并没与什么不愿意的,因为来之前母亲林氏就已经跟他说了,这回过来,除了探病,还要跟安笙提一下提前婚期的事情,问问安笙的意思。
陆铮隐约明白,有些话母亲林氏当着自己的面,大概不好问出口,怕安笙会不自在,所以,才借口撵自己出去,所以,他也没多话,直接就到外堂去坐着喝茶了。
陆铮一走,林氏便又将安笙拉近了一些,言语亲昵地问道:“难受得厉害吗?我瞧你脸色实在不好,若是腹痛的话,可以叫丫鬟灌了汤婆子放在肚腹处暖着,能好一些,再不行,我倒是知道几个方子,待会儿我告诉她们,叫她们照着方子给你炖汤喝,对你现在的身子有好处,你年纪小,有些事情不知道,女孩子这个时候啊,可要好生保养才行,否则的话,以后说不准要出问题的,你如今年轻,大约觉得自己底子好,但是随着年岁越大,问题可就越重,所以啊,眼下可万万不能不注意,知道吗?”
林氏不厌其烦的嘱咐着,安笙听得心里暖暖的。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林氏都是第一个,跟自己说这些事情的长辈,她珍惜林氏待自己的这片真心,分外感动。
“我知道了,夫人,我会注意的,您放心吧,郑妈妈和青葙这几日都看着我呢,一丁点儿冷水都不许我碰,吃食也都选的热乎的汤水居多,十分小心呢。”
安笙乖巧的回答,让林氏心下更为满意,特更加疼惜。
她知道安笙在顾家的情况,所以明白方氏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不会告诉安笙这些事,安笙一个小姑娘,身边只有一个婆子和几个小丫鬟,能嘱咐的也有限,因而,自己这个未来婆母,就少不得多嘱咐几句了。
她是过来人,很是明白安笙这个时期的特殊性,若是不好好保养,将来说不定于子嗣也有碍。
虽说他们家娶安笙回去,并非只是想要安笙绵延子嗣,但是,她到底也是期盼子孙的,这是每个做母亲都会有的担心,抛却一切,她在陆铮和安笙面前,也只是个普通的母亲,所以自然不能免俗。
不过,这些事情现在跟安笙说还早了一些,未免安笙不自在,她就不说了。
“你能听进去我的嘱咐就好,你身边的几个人倒也得用,想来她们也能照顾好你,我也就放心了,先不说这个,其实啊,我今儿来,除了看看你之外,还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林氏用了商量这个词,可见要说的一定是一件大事,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应该还与自己有些关系。
思及此,安笙忙顺着林氏的话问道:“夫人若是有何吩咐,尽管跟我说就是,只要我能办到的,必不会推辞,只是万万当不起夫人这句商量,夫人是我的长辈,有话只管吩咐就是。”
第七百四十章:商定
林氏要说的也不是别的事情,正是提前婚期的事。
她不是那么死板的人,总觉得婚姻大事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更重要的,还是要两个人心意想通。
譬如眼下她要跟安笙提起的提前婚期的事情,若是不问问安笙,他们家自己私下就安排了,这就是对安笙的不尊重。
她没有女儿,是拿安笙当自己亲生女儿一般来疼的,所以自然不舍得她受委屈。
“这件事呢,我其实犹豫了许久了,但是一直没找到什么好机会同你说,后来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光我自己一个人想也没什么用,便想来问问你的意思,若你不愿的话,那就权当伯母今日没有说过这话,可好?”
安笙总觉得林氏太过慎重了,慎重的有些奇怪,所以只能先点头答应下来。
林氏见安笙应了,顿时就笑了开来,“其实呢,这事是这样的,自从你跟铮儿定亲以后啊,伯母心里便一日比一日欢喜,觉得这日子格外的有盼头,所以呢,就总想着若是你能再早些嫁进我们家,就好了,伯母是拿你当自己女儿一般看的,不过,这事毕竟事关你的终身,所以,伯母想问问你自己的意思,若你不愿意的话,那就当伯母从没说话这话,咱们还是按原来的婚期来办。”
安笙:“......”林氏要说的,竟是这件事。
可是,她现在要怎么回答才好?
答不想的话,林氏会很失望吧,可若是回答想的话,总觉得她好像很渴望提前婚期似的......
自重生以来,安笙还甚少这样纠结呢。
林氏许是看出了安笙的犹豫,忙拉过安笙的手说:“好孩子,你莫要觉得为难,虽然伯母是觉得你越早一日嫁到我们家里越好,但是,伯母也尊重你的意思,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跟伯母说,这里如今只有我们娘俩,铮儿那臭小子也不在,你别有顾虑,无论你怎样决定,伯母都支持你的。”
好吧,林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安笙觉得,自己若是再犹豫,反倒矫情。
行于不行,不过一句话罢了,林氏能亲自来问自己,足可见对自己的尊重,这样好的婆母,怕是再也没有了。
原本,婚期是定在三年后,那时候,她就十六了,出嫁不早不晚,刚刚好。
而林氏提出想要提前婚期,那就不能是三年之后了,依照她对林氏的了解,多半是想要将婚期定在他及笄以后。
安笙想了想,道:“伯母看重我,我心里很高兴,本来,伯母相问,我不该犹豫才是,只是,我年小不知事,所以总怕哪里想的不周全,说错了什么,因而,斗胆问伯母一句,伯母觉得,婚期定在何时才好呢?”
这其实就算是表明了她的意思了,林氏一向聪明,自然能明白。
林氏确定听明白安笙的意思了,因而面上不由一喜,“你这孩子,这岂不是多想了,原本,伯母来问你这话,多少是有些不合规矩的,但是,伯母思及你在家中处境,所以便想,这样大的事情,还是跟你自己商量最为妥当,故而才来问的这话,你不怪伯母唐突,反而还问伯母的意思,伯母心内甚慰,既你问了我的意思,那我便说说,你跟铮儿的婚期呢,原本是定在三年后的,我虽觉得时间有些晚,但是,总想着你年纪还小,等等倒也无妨,可是,这人啊,总是自私,得到了一样,不免就想得到更多,这不,原本还觉得三年之后成婚不错呢,可越跟你相处,就越发觉得三年实在太过久远,伯母是恨不能立即将你娶回家去,当成我自己的宝贝女儿,好好来疼的,可是,你如今还未及笄,嫁人终归太早,所以啊,伯母想着,若是能将婚期放在你及笄礼后,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的,你觉得呢?”
这结果跟自己想的差不多,林氏果然是想要将婚期定在自己及笄之后。
“伯母所思身为周详,一切句听伯母的安排了。”想通之后,安笙应得倒也大方。
林氏对她的事情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否则的话,也不会坐在这里跟自己说这件事饿,应该跟方氏和徐氏商量才是,这才是符合规矩的。
但林氏并没有这样做。
不得不说,林氏的这番举动,实在叫她心里熨帖。
她的婚事,是万万不想由方氏和徐氏做主的,林氏能来问她的意思,这样最好不过。
而从她这里得到了肯定回答后,林氏定会再找机会去跟方氏和徐氏谈,凭借林氏的口才身份,想要说服方氏和徐氏更改婚期,实在不难。
果不其然,林氏一听她这样说,立即就高兴地承诺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改日我便寻个机会,同你家里长辈说说此事,你便权当不知道,万事有伯母呢。”
她的生辰是三月初八,满打满算,再过一年零个把月,也就到她及笄的日子了,所以说,她与陆铮的婚期,也就在一年之后了。
上来那个妥了婚期的事情,林氏又与安笙闲话了一会儿,便提出告辞了。
安笙起身送林氏出去。
林氏原本想拦下她,但是又想到等候在外的儿子,想了想,便没有拦。
二人一道出了内堂,来到外面堂间,陆铮正坐着喝茶,只不过看上去似乎有些心不静,时不时地就往内堂方向张望一下。
林氏和安笙出来,正好就见到陆铮往里面看呢,不由笑着啐了一口,道:“这臭小子,可真丢我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多轻狂的性子呢!”
安笙自然不好说什么我,闻言便只劝道:“将军向来沉稳,许是今日有什么公务没办,急着去办,才会如此的,伯母别生气。”
林氏当然不可能生气,但是,听到安笙回护陆铮,她依旧高兴,不由打趣道:“你就别替他遮掩啦,他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么,这小子求着我来帮他办事,还信不过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第七百四十一章:打破沙锅问到底
林氏说陆铮今日有事求她帮忙搬,办的是什么事,其实并不难猜,因为就在方才,安笙与林氏才就此事达成了共识,所以,陆铮求林氏办的是什么事,实在不难想。
饶是安笙自问脸皮还算厚实,此刻也不由有些脸红。
总觉得林氏那话不光是在打趣陆铮,连她也一道打趣进去了。
方才她就在想,林氏为何忽然提起想要将婚期提前的事情,现在看来,竟是受了某人的嘱托。
陆铮见林氏和安笙一道出来,立即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安笙,又看向林氏。
林氏嗔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反而转头跟安笙道:“那我跟铮儿今日就先回去了,待会儿我回去叫人拿些东西过来,你记着叫人收下,好了,快别送了,外头天寒,你别吹了风,若是真病了呀,伯母可哟啊心疼了。”
“是,伯母,那我便不送了,您跟世子慢些走,我叫青葙送你们出去。”安笙恭顺地福了福身。
林氏笑着应下,然后,便招呼人走了。
可怜陆铮原本还有许多话要说呢,结果什么也没说出来,就被母亲拉走了,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十分恋恋不舍。
林氏见他这样,不由好笑,“行了,这里是永宁侯府的内院,你一个外男,怎好久留,别给安笙添麻烦,等安笙好些了,改日母亲叫人接安笙到咱们家里做客,到时候,你再好好看,行了吧。”
陆铮想说,他没有不舍,但是又觉得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因而张了张口,便又阖上了,同林氏一起出了玉笙居的院门。
出了玉笙居的院门,林氏就不叫青葙送了,嘱咐了她几句,叫她照顾好安笙,有什么事情只管去国公府找她云云,便叫青葙回去了。’青葙福身应下,正准备要走,便被陆铮叫住了。
“世子,您有什么吩咐?”青葙停下来,又朝陆铮福了福身,问道。
只见,陆铮以拳掩口,轻咳一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且问你,你家小姐真没生病么?是不是有什么顾虑,所以故意瞒着我呢?”
青葙没防备陆铮会问这个,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她毕竟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平日里再如何故作成熟,此刻也不免有些脸红,期期艾艾地掩饰答道:“小姐,小姐真没病,世子,您就别问了,小姐好好的呢,没病,真没病!”
安笙确实没病,青葙总不能为了安陆铮的心,就编排安笙病了吧。
可是,安笙没病,那脸色不好又如何解释呢?
果然,不等青葙想好怎么解释,陆铮就立即追问道:“既然没病,缘何脸色那样差,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谁欺负你家小姐了!”
“世子,小姐她......”青葙觉得自己都快哭出来了。
平日里,怎么不见她们姑爷这么话多,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呀,姑爷追问这事,可叫她怎么回答呢?
林氏原本已经准备走了,但是刚转身走了没两步,就发现儿子没跟上来,转头一看,就见儿子堵着青葙不知道在说什么呢,把个小丫头问的脸色红红白白,瞧着都快哭了。
林氏心思通透,虽未听见儿子说什么,但是却即刻就想到了什么,于是赶紧又折了回去。
刚一回去,正好听见儿子那句“既然没病,缘何脸色那样差,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谁欺负你家小姐了”,转头又见青葙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林氏忙扯了儿子一下,道:“还不赶紧回去,你堵在这里,拽着安笙的丫鬟不放是何道理,若叫旁人见了,仔细传出闲话去,叫安笙听了不高兴。”
这话可实在是很有杀伤力,陆铮一听说安笙会不高兴,理解就不问了。
林氏又叫青葙回去,青葙听了林氏这话,简直跟得了特赦令似的,匆忙行了一礼之后,便脚底抹油一般飞快跑了。
林氏看得好笑,不由摇了摇头。
她们家这个愣小子,可真是叫她没辙,看把人小姑娘给吓的。
“走吧,回去了。”林氏扯了扯还在玉笙居院门口不动的儿子,道。
陆铮这次老老实实地跟林氏走了。
不过,他人虽走了,但心里却是已经打定主意,今晚一定要亲自过来问问,不问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他只怕今夜也睡不安稳了。
林氏哪里知道儿子心里是这样的想法,若是她知道的话,怎么也要跟儿子说上一说,也就不至于,叫儿子又跑到安笙这里,闹了大笑话了。
她原本是觉得,这种女儿家的私密事,自然不好同陆铮说,虽然他与安笙现在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但总归还未成婚,安笙的清誉要紧,这般私密的事,哪能同儿子一个男子说,届时可叫安笙如何自处?
她原本是好心,可哪里想得到,自己儿子轴成那个样子,竟是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才肯放心......
林氏和陆铮离开永宁侯府后,便直接回护国公府去了。
林氏乘马车,陆铮骑马伴在一旁,冬日天寒,又不是大集会,街上行人不多,因而路途十分顺畅。
马车出了永宁侯府的势力范围,入了主街道,渐渐有了行人,不过还是不多。
人一少,街上就显得安静,少有的些许说话声,很清晰的便传入了林氏所在的马车中。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正好林氏的马车经过时,旁边有两个挎着篮子出来买菜的妇人小声议论着,有关文府小宴上的事情。
如今这事在京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大家都知道,护国公府大小姐在贵女小宴之上,伙同其他人,欺负永宁侯府二小姐,陆佳敏,现在可是成了坊间百姓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
市井妇人的嘴一向有些没遮没拦,那话说出来,自然不能有多好听。
扶冬眼见着,林氏本来含笑的面庞,瞬间沉了下来,阴云密布。
“夫人......”扶冬想要劝劝,不过,才刚张了口,便被林氏抬手阻止了。
第七百四十二章:说和
林氏冷冷哼了一声,“你不必说,我都明白,他们一家子看不上我与铮儿,如今欺负不得我们母子,就欺负到我儿媳妇头上去了,还真当我林之遥是个软面团,任由他们搓圆搓扁不成,且走着瞧吧!”
跟大房的关系闹到如今这般地步,林氏自问自己一家没有做错什么。
若是硬要说他们有什么错,就是太过放纵那些人,以致于,让那些人将他们的好当做理所当然,但凡有一丁点儿的不好,便觉得是他们的错。
她本不是个喜欢争抢的人,可现在,她为了自己的孩子,也不得不去争了。
扶冬看林氏脸色难看,知道她不高兴,只怕不只是不高兴,还恨上了大房一家,不想她自苦憋坏了自己,便劝道:“夫人莫要生气,有什么问题,咱们解决了就是,却犯不着自己生气,如今世子得陛下太子殿下看重,步步高升,婚事也定了,您该高兴才是,何必为了别人生气。”
其实,扶冬是想说,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但这话她有些说不出口。
仆肖主,她是林氏的陪嫁丫鬟,行事作风都肖似林氏,她们主仆都做不来刻薄阴狠的样子,也说不出太过刻薄的言语,因而,虽心里有些想法,却没有那样说。
林氏到底也不是那么刻薄的人,听了扶冬的话,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脸色却也不见缓和多少。
扶冬见林氏阖上眼眸,便将软垫放到林氏身后,防备林氏靠着的时候,磕着后背。
约摸着三刻钟左右,林氏和陆铮回到了护国公府,一回去,就听老太君身边的丫头说,老太君请林氏过去一趟。
林氏略一思索,大概知道魏氏的用意,便对儿子说:“你先回去吧,若是有什么公务要忙,便先忙你的。”
陆铮颔首应道:“是,娘,那儿子先告退了,母亲替儿子跟祖母问好。”
“你放心,”林氏点点头,“我会同你祖母说的。”
说罢,母子俩分开,陆铮回涵青堂,林氏则去老太君魏氏的荣禧堂。
冬日天寒,护国公府乃武将世家,不同文国公府那般,喜好风雅,所以,一到冬日,院子里的景致并算不上多好。
林氏从前院一直往婆母魏氏的荣禧堂走,要经过花园里的小池塘,如今天寒,池塘早就结了冰,林氏走过,一阵风吹起冰面上的碎叶,打着卷飘向远方。
原本是很萧瑟的景象,但林氏驻足一瞧,却不知为何,偏想起来盛夏时分,这池塘里莲露粉白,鱼戏莲叶的场景,那时候,这池塘边上,有一位青碧色衫裙的少女,和一个黑衫冷面青年伫立而望,夏风熏暖,荷叶飘香,甚是美好。
林氏心情忽然就好了,她看着远处的冰面,轻声笑道:“虽不若十里莲圃盛景,却胜在人美情真。”
扶冬没听清林氏说什么,却也没多问,魏氏身边的丫鬟也没有表现出异样来,二人都只是静静站着,等候林氏。
护国公府的下人,似乎除了松风苑里的,都是训练有素、十分通晓规矩的。
魏氏是个谨慎的人,身边的大小丫鬟,婆子仆妇,无一不是规矩周全之人,这是魏氏驭下的能耐,在这一点上,林氏向来都是服气的。
只是,驭下厉害,却不代表其他方面也厉害。
到了荣禧堂,守门的丫鬟打开布帘请林氏进去。
林氏进去后,便直接进了内堂,魏氏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见林氏来了,便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唤她过去。
“你来啦,快过来坐。”
“娘,”林氏过去,朝魏氏行了一礼,方才坐下,“不知道娘叫人唤媳妇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虽大体猜到魏氏的用意,但是,林氏却不打算自己提出来。
方才在外面听了闲话,她心里火气还没散呢,哪能愿意主动提起叫她生气的人。
魏氏也不知看没看出林氏心里不痛快,只一味笑眯眯的,闲话家常般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听说你带着铮儿去顾家看望安笙丫头了,听说她病了,所以叫你过来问问那丫头如何,可是天冷受寒了,还是别的什么病症?”
安笙身子骨不好,这魏氏一开始就是知道的,所以,对于安笙三天两头生病,她倒也习惯了。
若是从前,她只怕也会忍不住有些嫌弃这个孙媳妇身子骨太过差劲儿,可在陆铮接连死了三个未婚妻的情况下,她是半点儿嫌弃的感觉都生不出来,反而还怕安笙也立不住,被陆铮给“克死了”。
如果可能,她也不愿这样去想自己的亲孙子,可事实往往就是这么讽刺,很多事情,不是她不愿,就不会发生了。
她如今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安笙是普云大师亲自批命的这一样了。
林氏知道,婆婆魏氏这样问,应该不单单只是关心安笙,还有想为陆佳敏说和的意思。
他们府里规矩重,下人们不敢乱传主子的闲话,但是外面却不一样,在流言早就满天飞的情况下,魏氏大概也明白,她不可能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
可是,那又怎么样?
即便她听到了,难道她就该替安笙“原谅”陆佳敏不成?
陆佳敏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她尚且没有站出来跟安笙好好道个歉,自己又凭什么替她说和!
想到陆佳敏,林氏的神情又淡了许多,眉宇轻轻蹙起,带着几许轻愁,“安笙那丫头,身子骨本来就不算特别好,听说是前几日去文府参加谢家姑娘举办的小宴,回来吹了风,着寒了,娘也知道,这个时节下,感染风寒是常有的事情,身子健壮的尚且不能避免呢,何况是安笙那样弱质芊芊的小姑娘。”
魏氏见林氏并没有提陆佳敏,可是,却又提到了文府小宴,就知道,外面流言传得那样难听,林氏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见。
可是,听见了却不提此事,更不提陆佳敏,这便有些说道了。
而究其原因,魏氏也明白,林氏心里怕是有了怨气的。
第七百四十三章:劝慰
魏氏轻轻叹了口气,心里多少有些疲惫。
这一次,纵使她偏爱陆佳敏,也没有办法替陆佳敏分辨。
众目睽睽之下,陆佳敏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了个干净,在这种情况下,她若是再替陆佳敏分辨,便要伤了与林氏的情分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更要紧的是,恐怕也要伤了陆铮的心。
魏氏虽偏爱大房,可是,她心里也是个拎得清的,如今的陆家,一切全凭着陆铮一个人撑着,若是陆铮有个什么,陆家便算是完了。
陆家是靠军功发的家,爵位,权势,名利,财富,无一不是靠着军功挣来的,魏氏不糊涂,知道若是陆家没了陆铮,眼前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一个不能卫国打仗的护国公府,皇家要来干什么?
所以,权衡一二,这一次,她是不能帮陆佳敏开脱的。
所幸林氏和陆铮都是明事理的,不曾在自己面前闹起来,也未曾指责过佳敏一个不字,这般情形之下,她便更是什么都不能说了。
没的伤了人心,她也是不愿的。
“这孩子底子薄,如今天气又冷,吹了风可不就要伤寒么。”魏氏到底还是顺着林氏的话往下说了。
林氏听魏氏这样说,便明白这是魏氏所表现出的立场,便也顺着道:“是啊,娘说的极是,眼下气候寒凉,最是容易伤寒,娘也要多注意才是。”
“我没事,天一冷,我连这屋子都不愿意出,哪能吹着风。”
“总闷在屋里也不好,倒也该出去走走,我看眼下天气也合适,哪日娘有兴致,媳妇陪您去温泉庄子上待待,就当散散心也好。”
陆家在京郊有几个温泉庄子,每到冬日,大家总会找时间去住上两天,所以,林氏会这么说,并不奇怪。
只是,如今府里这般情形,魏氏哪有什么心情到温泉庄子上小住,因而只得找借口回了林氏的话,说等哪日爱动弹了,再过去不迟。
林氏知道魏氏的想法,自然也没有为难,笑着点头应了,转而便又说起了别的。
婆媳两个叙了会儿话,林氏见魏氏面有倦色,便起身告退。
魏氏叫人准备了些药材,让林氏替她转交给安笙,说是要聊表心意。
林氏暂代安笙谢过,带着东西走了。
林氏走后,魏氏看着窗外发起了呆,良久之后,才长长叹了口气。
“舒巧,”魏氏盯着窗户,声音轻的几乎要让人听不清,“你说,我这些年,是不是做错了?”
魏嬷嬷听到魏氏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老太君,您这是怎么啦,您一向决断英明,怎么会这样想呢?”
在魏嬷嬷眼中,魏氏一直是英明果敢的女人,若非是生为女子,居于后宅,魏氏这样的性格,肯定会有更大的成就。
可眼下,魏氏却问自己,她这些年是不是做错了,这可叫她如何回答?
她跟着魏氏太久了,久到魏氏一言一行,她几乎都能揣摩出魏氏的意思,所以,魏氏这样问的时候,她便已经明白魏氏更深层的意思了。
魏氏会这么问,无非就是觉得,自己这些年偏爱大房一家,可能反倒错了。
可这样的话,魏氏说得,魏氏想得,她却是万万不能说的。
她再得脸,到底也是奴婢,不是主子呀......
魏氏听到魏嬷嬷的话,便又陷入了沉默。
她其实也不是一定想要从魏嬷嬷那里得到答案,因为,她自己心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坚定的答案,又何谈去要求别人给她个准话呢?
......
林氏回到留樨院,便叫扶冬去库房里取了些滋阴温补的药材,并着魏氏给的,让扶冬安排人一道送去永宁侯府,交到安笙手上。
虽然,她知道永宁侯府老夫人徐氏不至于会贪安笙这些东西,但是,那是因为徐氏还要脸,可永宁侯府里,还有人不要脸,这就不能怪她做些防备了。
扶冬明白林氏的意思,所以交代人去送东西的时候,特地嘱咐了,说这些东西,一定要亲自交到安笙手上,不可假手他人。
虽说这样定会引起永宁侯府一些人的不满,但是,林氏既然这样交代,必然就有她的道理,扶冬不是多嘴的人,因而也并没有多问。
袭香回来的时候,林氏和林妈妈正在说话,说的正是方才在荣禧堂的事情。
林妈妈年纪大,人更老练,有些事情,她比扶冬看得透彻,再加上她是林氏的奶娘,所以说话比扶冬等要更加随意,也更加敢说一些。
“夫人,奴婢多嘴劝您一句,老太君到底还是看重大夫人一家,您若是这会儿同老夫人置气,可不是明智之举。虽说大小姐这一回带人欺负安笙小姐,可是,这事情毕竟不是发生在您眼皮子底下的,更不是发生在老太君眼皮子底下的,因而,孰是孰非,在每个人心中便有着不同的答案。您觉得安笙小姐受了委屈,可其他人或许还觉得大小姐无辜呢?别看外头现在传的沸沸扬扬,可过不了几日啊,这流言的热度也就下去了,这京里一向如此,哪有哪项流言,是经久不衰,传上一辈子的?待到新的热闹出来,大家就忘了这件事了,到时候,大小姐还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老太君至少不会真的让大小姐过不下去的,夫人您可别忘了呀,大小姐,她姓陆。”
袭香回来的时候,正听林妈妈这样说。
是啊,陆佳敏姓陆,单只凭这一点,她就占据了很大的优势。
这件事若真闹得不可开交,其实对安笙的名声也未见得能有多好,不仅如此,连带着还要影响陆铮,影响陆家。
这世间事,本就是如此无奈,人活着,便不可避免有各种各样的顾虑。
有了顾虑,行事便不能一往无前。
林氏撑着头,叹了口气,语气里带出了几分无奈,“妈妈说的是,是我想简单了。”
林妈妈低声劝道:“不是夫人将事情简单了,只是夫人太过在乎安笙小姐,太过在乎世子了。”
这话倒是没错,听着了也叫人心里也好受些。
第七百四十四章:夜访
安笙收到林氏派人送来的东西时,就见带路过来的婆子脸色不怎么好。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看出这婆子是方氏的人,心底有几分了然。
林氏知道她在顾家的处境,送东西来特地说要亲自送到她手里,这其实多少就有些不信任徐氏和方氏的意味,不过,徐氏这人心思深沉,所以即便不乐意,也不会在陆家人面前表现出来,但是方氏就不同了。
当然,方氏心思也不浅,只是跟徐氏比起来,还差了不少。
谁养的女奴才自然肖似谁,方氏有意见,方氏手下的奴才自然也跟着有意见。
方氏这是觉得林氏打了她的脸?
安笙有些好笑。
她想,方氏还有脸么,这时候了,还有心思计较这点儿细枝末节的事呢,可见流言对她的影响,也没有想象中的大么。
陆家的人其实很规矩,送了东西,便离开了,多的话一概没有,方氏身边的婆子送陆家的人出去,也没多话,只是临走之前,忍不住往后瞧了一眼。
安笙坐在软榻上,斜斜地倚靠在那里,脸色带着一点儿病态的白,但奇迹的,竟然有种别样的美感。
那婆子暗暗皱了皱眉,大抵觉得自己这想法无稽,忙转头匆匆走了。
青葙将人送到院门口,回来后,跟安笙说:“小姐您看见没有,那婆子张望什么呢?这样不规矩的东西,该叫老夫人治一治她们才是,您瞧瞧,都是奴才,陆家的奴才规矩的出来也叫人高看一眼,不像咱们家里......”
青葙轻轻啧了一声,对方氏身边的婆子不满到了一定程度。
安笙知道她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现在看方氏身边的人全都不顺眼,当然,她自己看着那些人也顺眼不了,便也没苛责青葙,不过也没叫她继续说下去。
“行了,将东西收起来,别为不相干的人生气,我要出气,也不必指望别人。”
安笙这话说的别有深意,青葙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也不再说了。
也是,她们小姐要是想出气,也不能指望老夫人,老夫人也不见得比大夫人靠得住多少。
这个家里,小姐能靠的唯有自己,不能对那些人抱有希望。
没有希望,自然也就不会失望了。
青葙带着人收拾东西去了,林氏送来很多东西,有些能放在一起,有些则需要分开来,青葙忙了一会儿,才将这些东西分别放好。
.......
展眼又过了几日,外面的流言果真如林妈妈说的那样,淡了下来。
人往往就是这样,对于一件事的热情,很难持续太久,有了新的谈资,旧的便自然被人忘了,能想起来的,都是对这件事抱有十分浓厚兴趣的。
天气一日冷过意日,外面流言渐熄,安笙的“病”也慢慢好了,倒是方氏,还“病”着,不曾出门,顾凝薇亦然。
府里众说纷纭,但这次徐氏下了死命令,所以到底传的不厉害,反倒难得的平静。
虽然这平静有几分为真,尚且不好说。
天寒,黑的也早,不过刚到申时,天色就已经黑透了,各院都掌了灯。
这日夜里,安笙的玉笙居,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安笙听青葙说,方芳来了,微微怔了一下,才问:“你说谁?”
青葙答说:“回小姐的话,是表小姐。”
府里近来事多,方芳的事情便一直被搁置着没有提起来,尽管那一日,徐氏和方氏都应承了,说要将她抬进门,给顾琮做贵妾,可是,方氏“病了”,这件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方芳也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在府里住着。
不过她近来倒是低调,几乎叫人觉察不出她的存在。
低调了这么久,这会儿来找安笙,安笙觉得,方芳肯定不是来找她谈心的,况且她们的关系也实在没好到那种地步。
“小姐,您要见她妈?若是不想见,奴婢便说您还没好,不宜见客吧?”青葙问。
她对方芳实在没什么好印象,从知道方芳和方氏私下的打算后,她就再也对这人同情喜欢不起来。
任何要或者想要破坏她们小姐幸福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安笙思量了一下,倒是对方芳的来意有几分好奇,想了想,对青葙道:“请她近来吧。”
上门是客,她怎么好将客人推出去了。
青葙见安笙答应见方芳,也没有多说什么,转头去请人进来了。
片刻后,方芳跟青葙一道进来,安笙注意到,她是一个人来的,谁也没有带。
“表姐怎么来了,快请做,青葙,看茶。”安笙笑着招呼道。
方芳穿着一件披风,带着帽兜,挡住了大半面庞,到了屋里才将帽兜摘下,安笙看着她的脸,心里不免有些惊讶。
这位表小姐,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怎么好?
不怪安笙会这样想,因为方芳的脸色,看上去似乎比安笙这个病人,更加不好。
安笙想到她小产的事,心里倒是有几分了然,也没有将惊讶表现出来。
青葙奉茶上来,方芳坐到安笙对面,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袅袅的热气将她的面熏的有些模糊,安笙直看见了她尖的有些过分的下颌,和微微敛着的眼眸。
方芳喝了一口茶,发出了微微的喟叹声,似乎是觉得这茶十分对胃口,安笙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自己表明来意。
她向来不是个着急的人,方芳这时候过来,身边又不带一人,若说她是来自己这里喝茶的,安笙觉得没人会相信。
“二妹妹,”方芳终于开了口。声音带着一点儿黯哑,不复当初那般清亮,“我今天来,是想跟二妹妹,说点儿自己无意间听到的闲话的。”
她眉眼淡淡的,似乎也并不着急,眼中带着几分笃定,好像她这么说了,安笙就一定会有兴致听似的。
安笙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微微挑了下眉头,玩笑一般地道:“哦?表姐这么有兴致,特地冒着寒风,来跟我讲闲话?”
方芳也笑了,笑得不达眼底,“这闲话太好听,还是有关妹妹的,所以特地来说说。”
第七百四十五章:挑拨离间
安笙双眸微微眯起,随即有垂下,伸手拨了拨茶盏盖子,声音不疾不徐,“表姐来找我说关于我的闲话,我是不是不该听呢,这闲话闲话,肯定不太好听,若是听了以后心里难受,还不如不听了,表姐说,可是这个理儿?”
她要是没猜错,方芳多半是来她这挑拨什么,让她想想,最近发生的事情,可供方芳挑拨的,大概也就只有方氏那件事了,不过,这事瞒的密不透风,她怎么会知道?
知道就知道了,竟然还想拿着这点来吊着她,真是可笑。
这事从还没发生的时候,她就知道了,方芳到底哪来的自信,以为自己会被她吊住?
难道,是她平日里装蠢卖乖太过深入人心,所以人人都觉得,她是个傻子,随时都能哄骗得了的?
方芳大概是没料到安笙会直接拒绝,脸色顿时就变了,再没有方才那故作从容的样子。
“二妹妹,”她声音比之方才,急促了许多,“命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也是好心,这件事非同小可,否则的话。我也不会来二妹妹这里说嘴了,闲话虽不好听,但自己知道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反而还在别人的闲谈之中,要好很多吧?”
安笙听了她这话,轻轻唔了一声,做出思考的样子。
方芳的心提了起来。
这时候,才听安笙道:“表姐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好吧,表姐要说什么,那我就听听好了,也不枉表姐冒着夜风来我这里一趟。”
她说完,便似笑非笑地盯着方芳。
就方芳这个段数,在她面前玩心眼,说实话,真是不够看。
方芳到底还是年纪太小,之前怕是也没有太深的心机,否则也不会叫方氏耍的团团转,她现在大概是恨上了方氏,所以强迫自己冷硬起来,做起了算计人的事情,只是,到底行事不由严谨,作风不够老辣,所以,稍微有点儿心机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外强中干。
所以,安笙稍稍一诈,她就受不住了。
安笙忽然对方芳要说的事情没了兴致,猜得到的事情,能有多大兴趣呢?
方芳却不知安笙这种心理,她似乎有些着急,几乎带着一种迫不及待,将话说了。
“今儿我去大妹妹那看望她,但宝珠说她病还未好,不便见人,所以,我就没见到她,本想回去,哪知道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大妹妹在训斥宝珠,我想着许是宝珠哪里做的不好,惹大妹妹生气,便想劝一劝,哪知道走过去,却听见...却听见些了不得的话。”
方芳说到这里,便顿了一下,特地看了安笙一眼,见安笙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眼中有几分好奇,忽然心又定了一些,方继续说道:
“大妹妹说,说前些日子表姑母被贼人掳走,不是意外,是有预谋的,那些贼人,听说跟表姑母有些什么交易,然后,我就听见大妹妹说,表姑母跟那贼人的交易,似乎跟二妹妹有些关系,我当时一听这话,就吓了一跳,心想这怎么可能呢?表姑母跟贼人私下接触,竟是为了二妹妹么,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我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但是心里也十分不安,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决定,来跟二妹妹说一下,二妹妹觉得,表姑母跟贼人之间,能有什么交易,是关乎二妹妹的呢?”
方芳说完,便一脸好奇地看着安笙。
安笙觉得,方芳就差直接跟她说,方氏跟贼人私下交易,打算掳走她,坏她名声了。
这事早就知道,她当然没什么可好奇的,不过,还是配合地做出惊讶的样子,“什么,这怎么可能?表姐是听错了吧?”
方芳心想,听不听错的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你相不相信。
“也许是我听错了,但是,若不是我听错了......”方芳欲言又止地看着安笙。
安笙心里暗暗发笑。
这位表小姐,欲擒故纵这一招,倒是使的很好,比顾凝薇可强多了。
不过,表小姐的欲擒故纵对顾琮有效,却不见得对她也有效啊。
她这么说,无非也就是想引她自己多想罢了,无论她怎么想,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她对方氏,说不定就有了成见,日后也不可能再一条心。
不过,她倒是不知道,方芳竟然这么看得起她呢。
怕看得起的不是她,而是她往后的夫家,护国公府吧。
安笙想,方芳大概是真恨上了方氏。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勉强也可以算是朋友么,就算不是朋友,暂时也不是敌人。
但是,方芳想要利用自己替她出头,那这算盘可就打错了,她可不做赔本的生意。
“表姐,我,又忽然有些不舒服,想早些休息了,夜里天寒,表姐出来久了,恐怕身边人也要担心,我就不多留表姐了。”安笙笑得有些勉强,人也不若方才那般镇定自若了。
方芳见状,心内不由暗喜,想着自己的目的总算达到了一些,也不可以为操之过急,所谓过犹不及,做的太多了,反而可能会起到反作用,那她今日冒险过来一趟,可就白来了。
“既然妹妹不舒服,那我就不多待了,妹妹好好歇着吧,不必送我了。”
说罢,方芳便站起身来,自己戴上帽兜,转身往外走去。
安笙也真没送她,只叫青葙将人送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青葙回来了,身上待了些许寒气,她站在炭盆边上,将身上的寒气哄去,方才走到安笙身边,问说:“小姐,表小姐这是何意?”
“何意?”安笙看着桌上一跳一跳的烛火,勾起唇角轻轻笑了,“自然是挑拨离间,借刀杀人了。”
青葙有些惊讶,“您是说,表小姐打算借着您的手,去害大夫人,可是,她们不是......”
话说到一半,青葙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住了口。
安笙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人嘛,总是会变的,谁说一开始交好,以后就不能交恶了呢。”
第七百四十六章:请帖
转天下了一场雪,不太大,但是天气却越发冷了。
林氏派人送了帖子来,说是打算去温泉庄子上小住避寒,想请安笙也一道去。
徐氏拿到林氏的帖子,斟酌了半晌,吩咐徐嬷嬷道:“将帖子给二小姐送去吧。”
“是,老夫人。”徐嬷嬷不问其他,只颔首应是。
倒是盼夏,忍不住问说:“老夫人,咱们府上也有温泉庄子,护国公夫人却要请二小姐去她们府上的温泉庄子小住,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呀,您怎么就答应了呢?”
盼夏语气有些急,似乎真的觉得徐氏这个决定十分不妥,为徐氏着急似的。
徐氏闻言,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盼夏脸色一白,藏在袖中的双手又握得更紧了些。
自从那件事之后,老夫人对她,就不若从前信任了,如是搁在从前,她这么问的时候,老夫人怎么也要给她解释一二,哪怕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睿智多谋呢,可现在,却只是清清淡淡的一眼,便结束了,再无其他。
可徐氏越是这样,她心里句越恨,越着急。
她是徐氏身边的大丫鬟,所有的体面都是徐氏给的,她若是哄不住徐氏,那什么都是白费。
其实她说错了吗?并没有!
家里也有温泉庄子,护国公夫人林氏单请安笙去陆家的温泉庄子小住,这哪里合乎规矩?
就算安笙是陆家未来的儿媳妇,若有人诚心拿这事说嘴,对顾家的名声也只怕好听不到哪里去吧,她就不信徐氏想不明白这些,可是,想明白了,却还是答应了,徐氏别是糊涂了吧?!
正在这时,徐嬷嬷含笑开了口,“老夫人这样做自有老夫人的道理,盼夏姑娘就别想那么多了,姑娘走一趟,将帖子给二小姐送去吧,也跟二小姐说说,好好准备准备。”
盼夏不敢给徐氏脸色看,也不敢给徐氏最信任的徐嬷嬷脸色看,因而,听了这话,也只能是不甘不愿地接过请帖,去玉笙居了。
盼夏走后,徐嬷嬷便听徐氏道:“我瞧着盼夏这丫头,如今倒是越发糊涂了,亏得我从前还想着抬举她,现在看来,怕是不堪大用。”
徐嬷嬷自然明白徐氏的意思,因而也只是说:“盼夏年纪到底小一些,眼界也有限,哪里比得了老夫人您,您觉得一眼就能看透的事情,对她来说,只怕实难参透,到底是您太睿智,所以才显得别的拙笨了。”
好话谁都爱听,徐嬷嬷这马匹,拍的徐氏可谓十分受用。
徐氏笑着啐了徐嬷嬷一口,“你怎么也学他们那些个油嘴滑舌的了,好的不学,成日里净学些这个,仔细我叫人扣你月钱。”
“老夫人体贴奴婢,奴婢这些年也不是只靠着月钱度日的,您就是罚些个,奴婢也不怕。”
徐嬷嬷说的凑趣,徐氏乐得不行,主仆俩气氛一时十分融洽。
其实,徐嬷嬷的话虽说恭维成分居多,但也并不是胡说八道。
林氏这份请帖,在平日可能只是单纯的一份请帖,但在眼下这个时候,却并不这般单纯。
前些日子外面盛传护国公府大小姐陆佳敏在文府小宴上为难安笙,徐氏不是没听说,也交了安笙来问了,虽然安笙并未告状说陆佳敏欺负她,但是,从安笙描述了事情起因经过中,徐氏还是听出来了些许门道。
以她多年内宅争斗的经验来看,外面的流言,只怕不只是流言。
既然她能看出来,那护国公府老太君魏氏和护国公夫人林氏自然也能看出来,所以说,今日这份请帖,就不单单只是一份请帖了。
这极有可能,是陆家送来的一份“和书”,亦或说,一份“道歉信”。
这是浸淫后宅多年的夫人们惯用的一种手段,很多事情,不好说的太白,做的太明,便隐晦地透露些意思给别人知道,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立场。
这样的手段,徐氏自己也经常用,哪能看不出来。
不过,盼夏这种小姑娘,就差了些了,所以,才看不出门道。
当然,她看不看得出来,于徐氏来说也没什么要紧,她自然不可能主动去给一个丫鬟解惑,没的降低自己的身份。
别说盼夏了,就是安笙那里,她都不打算解释什么。
这可是个拿捏陆家的大好机会,安笙越懵懂无知,才越好呢。
陆家有心替两位小辈说和,但是,安笙表现得似乎根本不在乎那次的事情,又或者,好似根本不明白陆佳敏是在欺负她,陆家的愧疚心就会越重。
这人哪,一旦有了愧疚之心,就会忍不住想要补偿别人,这可是送上门的好机会,她岂会主动往外推?
自然是要接受的。
......
玉笙居。
安笙接到盼夏送来的帖子,不禁有些惊讶。
“你说,祖母叫我准备准备,明日跟着护国公夫人,去温泉庄子上小住几日?”
盼夏听到安笙这话,微微敛着眉眼,应说:“老夫人是这么交待的。”多余一句也不愿意说。
安笙见盼夏这个态度,也不多问,只道:“我知道了,还劳盼夏姐姐跟祖母说一声,我自会准备妥当的。”
盼夏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便说:“那二小姐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回去了,老夫人那里还等着奴婢回去伺候呢。”
安笙觉得她这个样子实在有点儿好笑。
盼夏什么心思,她知道,也懒得理会她,只要她不犯到自己头上,自己也不会故意为难她。
既然两看相厌,不来往便是,反正也没什么情分。
“青葙,替我送盼夏出去。”安笙淡淡笑着吩咐青葙。
盼夏闻言,便行了个不太恭敬的礼,随着青葙一道离开了。
她二人走后,安笙又拿起陆府的请帖,仔细端详。
帖子倒是挺普通的,是林氏常用的簪花帖,没什么奇怪,就是,帖子上的内容,让她有些摸不准。
若是按徐氏往常的行事作风,这事怕不会答应的这么痛快,可这一回,她不仅答应了,好像还十分乐意支持,这就有些奇怪了?
第七百四十七章:真心换真心
青葙去送盼夏,很快就回来了,只是出去的时候挺好的,回来却嘟着嘴,活像是谁欠了她银子没还。
安笙正在想事情,也没注意到她,青葙自己站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委屈道:“小姐,您就由着那盼夏欺负您,虽说她是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比之别的丫鬟地位高些,也再高,难道有高过主子的道理,她竟也敢给小姐脸子看,小姐是吃她的还是穿她的了!”
安笙听了这话,才知青葙生了闷气,不由好笑,转头看向她,说:“你跟她置什么气?”
“奴婢不是跟她置气,”青葙分辨说,“奴婢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样子,好像在这府里,地位比小姐还高似的,难不成,小姐还要仰仗她的鼻息过活么,真是可笑!”
“既知道可笑,你又同她计较什么,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你觉得犯得上么。”
这话听起来倒是十分顺耳,青葙顿时觉得心里好受了不少。
“小姐说的也是,她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确实犯不着为了她生气,小姐也不必这么抬举她!”说着,又一扬头,一副十分自豪的样子。
安笙被她逗得可乐,暂时将帖子的事情都忘了。
倒是青葙,笑过之后又问起此事,“小姐,您说老夫人答应护国公夫人带您出门,到底安的什么心?”
是啊,徐氏应得这样痛快,到底安的什么心呢?
连青葙都看出徐氏心思不单纯,安笙又怎么看不出来呢?
安笙又看了看手边的帖子,依然觉得,这是一封十分普通的帖子,不过,送帖子的人有些特殊,背后的家庭也特殊了些,徐氏谋的,应该还是林氏背后的陆家吧......
不过,不论她想借着自己谋求些什么,自己也不会如她所愿的,这样想想,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怕的?
“收拾收拾东西,既然她答应让我去,我就去,正好在这府里闷得慌,出去散散心也好,夫人总不会害我的。”安笙说完这话,有一瞬间微微有些怔忡。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对林氏,已经到了毫不犹豫相信的地步了么?
青葙听见安笙说让她收拾东西,也高兴起来,痛快应了一声后,便去收拾行装了。
她到底年纪小,多少还贪玩些,听说可以出去玩,虽说也还有些担忧,但到底还是期待占了上层。
安笙要带的东西并不繁杂,因为她知道,林氏既请她去温泉庄子上小聚,定然就已经将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就是林氏准备的不齐全,还有陆铮呢,陆铮他......
陆铮......安笙忽然一怔,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帖子上面,似乎并未说陆铮也会去的,那这次,陆铮会去么?
......
护国公府,留樨院。
陆铮撩起林氏房门前的棉帘,大步走进去,一边走一边问道:“母亲,温泉庄子那边来信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咱们何时去接安笙,出发去京郊?”
林氏见儿子这般风风火火的,全然不见平日里的沉稳庄重,不由好笑,嗔了他一眼,道:“急什么,约的是明日一早,这才什么时候,你就这样着急,安笙才接到帖子,不要收拾收拾东西啊,人家是娇滴滴的女儿家,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出门带些个银子就得了。”
陆铮听了林氏的话,脸上不禁一热,但所幸他脸黑,也看不出来,所以,便轻咳一声,掩饰道:“您不是什么都准备了么,还叫安笙拿什么,她就轻轻快快地去,轻轻快快地回来就是了,她身子弱,经不得折腾,这不是娘您说的么。”
林氏听他言语中尽是关心安笙之意,心内满意,但嘴上却不饶他,转头跟林妈妈和扶冬玩笑道:“这可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瞧瞧瞧瞧,这小子一提起安笙,连自己亲娘都顾不得了,三句话两句里离不开安笙,也不想想人家安笙耐不耐烦见他。”
扶冬还未出嫁,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接,只是腼腆笑着,林妈妈却没这样的顾忌。
陆铮是她看着长大的,自小亲厚,所以,闻听林氏此言,便道:“咱们世子知道心疼未来媳妇,可是难得一见的好男儿,这说明咱们世子心好,知道疼媳妇,也知道疼亲娘,夫人这话可是委屈我们世子了,等将来安笙小姐嫁进来,跟世子一道孝顺您,您就享清福吧。”
林氏被林妈妈这话说的立刻眉开眼笑,似乎已经看到林妈妈所描述的那般场景,“要真是妈妈说的那样,那我倒也真算是有福了。”
林妈妈也笑着接道:“夫人福气大着呢,全在后头,以后啊,等咱们世子有了小世子,夫人您才真是福气了呢!”
说到这里,林氏又不免有几分伤感,拨着手里的暖炉道:“我啊,要是真能看到铮儿有了孩子,将来也算是对得起老爷了......”
林妈妈一听林氏说起这个,便知道她是想起先夫了,不禁暗恼自己失言,勾起了林氏的伤心往事,正想着如何弥补,便听陆铮一本正经地说道:“母亲说过,将来是要帮我管教孩儿的,可不能不算数。”
这话一出,林氏心底的伤感顿时一扫而空,“臭小子,你这话可不能叫安笙听见了,仔细安笙恼你,我也饶不得你!”
“母亲教训的是,孩儿记下了。”
有了陆铮这么一打岔,林氏也就将伤心往事放到一边去了,专心叫林妈妈和扶冬打理行装。
陆铮有句话倒是没说错的,安笙身子弱,如今天气又寒凉,出门本就容易感染风寒,所以,要准备的东西不可谓不多。
反正她是信不过永宁侯府那些人的,什么都要自己准备好了才行,以防安笙跟她出门还要受委屈。
她心疼那孩子,什么都想给她最好的。
她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只有真心才能换来真心,她既接纳安笙做自己的儿媳妇,便要将她当成一家人,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来宠。
第七百四十八章:披风
女人收拾起东西,便格外麻烦,林氏这边需要收拾的东西还很多,也不能叫陆铮一直等在这里,因而,林氏便道:“娘前些日子叫人做了一件披风,你给安笙送去,明儿好叫她穿着,天冷,狐裘披风防风再好不过。”
林氏话音刚落,扶冬便将一件白狐裘送到陆铮面前。
陆铮接过披风,眼中闪了闪,面上还是没太多表情,,点头应了一声是之后,便接过披风,向林氏告退。
然后,转身一个大步迈出去,再看,人就已经快要没影了。
“瞧他那着急样儿!”林氏见儿子这样着急,直被他气乐了。
扶冬笑着附和了一句,“世子向来知道心疼身边的人,这是夫人教的好。”
这话林氏爱听,闻言面上笑意不由更深。
这会儿外面的雪已经停了,本来雪就不算大,眼光一出来,就化的差不多了。
林氏收回视线,转头继续跟扶冬了林妈妈收拾东西。
陆铮拿着狐裘披风出了门,策马到了永宁侯府,直接道明来意,门房不敢拦他,但是也不敢私自做主让他去内院,便好声好气地将人迎到外厅,又去命人通知永宁侯。
很快,永宁侯便接到消息来了。
陆铮见到永宁侯,便站了起来,客气问好,“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这声小婿和岳父,说的自然无比,仿佛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没有一点儿阻塞的地方。
可顾麟却始终觉得有些不习惯。
他也说不好这是为什么,按说,有陆铮这么个优秀的女婿,他该高兴自豪才是,可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陆铮这个未来女婿的时候,他总有点儿气短的感觉。
这是为何?
就算陆铮身份比他贵重,比他高,可在他面前,陆铮可是小辈,他一个未来岳父,在未来女婿面前气短,这可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陆铮来永宁侯府,他招待的一次不如一次热情的缘故。
他在陆铮面前,不知为何,隐隐有些心虚的感觉。
“贤侄来了。”顾麟笑得有几分勉强,陆铮跟安笙可还没成婚呢,叫什么岳父。
“岳父大人怎么如此见外,叫小许名字就是。”陆铮似乎并没有发现顾麟的不自在,顾自坚持着称呼。
顾麟听说过陆铮这个人比较轴,见他坚持,也就没有再企图纠正,反正纠正了,陆铮大概也不会听他的......
陆铮跟顾麟寒暄了几句,道明来意,将披风呈给顾麟,请他代为转交给安笙。
顾麟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明日安笙要随林氏去温泉庄自上避寒。
他不禁有些不高兴。
安笙是他女儿,是顾家的女儿,还没嫁到陆家呢,跟着陆家人去温泉庄自上小住什么,他们家没有庄子么?没有温泉么?
“岳父大人?”陆铮见顾麟迟迟不接披风,不由疑惑道。
顾麟这才回过神来,见陆铮捧着东西在他面前,下意识地双手接过,等再想拒绝,已经晚了。
“东西送到了,那小婿就不打扰了,还望岳父同安笙说一声,明日辰时,家母准时来接她出门,告辞,岳父大人不必远送。”说完,陆铮便转头走了,也不管顾麟的反应。
顾麟是文臣,陆铮是武将,又腿长身高,两条大长退迈出一步,顶得上顾麟两步,所以,等顾麟想起来去追的时候,陆铮已经走到影壁前头了。
顾麟收回脚,将东西递给顾新海,吩咐道:“找人送去二小姐院子。”
说罢,自己就匆匆走了,瞧着方向,似乎是往松鹤堂方向去的。
顾麟确实去是松鹤堂,他并不傻,知道安笙要是跟林氏去温泉庄自小住,势必要经过母亲徐氏的同意,现在陆铮过来送东西,又说明日一早过来接人,那就说明,母亲是同意安笙出去的。
可他却有些不解母亲这样做的用意,自然是要去问问。
顾新海将狐裘披风交给二院的管事妈妈,让她送去玉笙居,自己则匆匆去找方妈妈。
安笙要跟林氏去温泉庄子小住的事情,方氏还不知道,顾新海总觉得,自己有必要跟方氏说一下。
徐氏现在许多事情连知会都不知会方氏,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
顾麟在徐氏房里待了好一会儿,方才离开。
听了徐氏一席话,他才知道,原来这件看似简单的事情背后,还有那么多说道,看来还是徐氏这个做母亲的思量周全,在这些事情上面,他是万万不及徐氏的。
......
玉笙居。
青葙接到管事妈妈送来的狐裘披风,起先不解,但得知是陆铮送来的后,便高兴起来。
送走了管事妈妈,青葙赶紧捧着披风进屋去找安笙。
“小姐,小姐,世子给您送披风来了,您快看看,这披风真好看,雪白雪白的,定然十分衬小姐的肤色,小姐穿上肯定好看极了。”青葙欢快地跑到安笙面前,献宝一样的将手中的狐裘披风举给安笙看。
安笙一低头,就看见一见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狐裘披风,呈现在自己眼前。
真如青葙所说,十分好看。
“小姐,您试试吧。”青葙兴致颇高的鼓动道。
安笙见她这样激动,简直比自己得了好东西还高兴,心里不由一暖,笑道:“明日就穿了,现在何必再试,倘或弄脏了怎么好。”
“不会的,小姐,屋里头都铺着织锦毯呢,奴婢每日都带人清扫,干净得很,对了,小姐明日要穿什么衣裙?定要选一套配得上这披风的才行!不行不行,奴婢得赶紧看看,小姐穿哪套衣裙最为出彩,一定要让夫人世子眼神一亮。”
说着,青葙也顾不得再叫安笙试披风了,又忙着去找新做的衣裙。
没一会儿,青葙就找出了好几套新做的,安笙还没上过身的衣裙,让安笙来试。
安笙见她忙成这样,也不忍心拒绝,只得由着她试了几套。
最后,挑了一套月白色绣寒梅缎裙,素色暗纹裙摆上绣着红梅,斜斜缠绕而上,绝艳出尘,碧色夹袄的领口和袖口一圈白色的绒毛,又显出几分俏皮,是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可爱。
第七百四十九章:风骨在心
青葙几乎看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拍巴掌,欢喜道:“就这套吧,小姐,您穿这一套好看极了。”
青葙这还真不是在恭维安笙,而是说实话。
安笙年纪不大,长相又不是明艳娇媚的,所以并不适合颜色太过娇艳,样式太过华丽的衣服,这一套衣裙,颜色素淡,裙摆上的红梅又为这素淡添了几分明艳,领口和袖口的绒毛又带来些许天真,既合乎安笙的长相气质,又不夺了狐裘披风的风采,可谓相得益彰。
安笙是很适合这样的打扮的。
梅花自古就是高洁之花,为君子所爱,亦是许多女子喜欢的,人们爱它的品格,爱它的气度,爱它的风骨,安笙却只爱它的颜色。
风骨气质,长在人骨子里,可不是靠借着什么说几句话,便出尘高洁了。
绝大多数的人,不过附庸风雅罢了。
安笙就觉得自己爱的就是梅花的颜色,寒梅映雪,冬日里少有的艳色,多好看。
好看就是好看,就这么简单,哪有那么复杂。
……
听雪堂。
方氏听完方妈妈的话,一直没什么反应,只是面上冷的厉害。
方妈妈和袭香一左一右垂首站立,谁也没敢说话。
徐氏这脸打的,方氏能有好脸色就怪了。
方氏好歹是安笙名义上的嫡母,是永宁侯府的当家主母,护国公夫人林氏下帖子请安笙去温泉庄子小住,徐氏以方氏“急病”为借口,直接将事情揽过去决定,连知会都不曾知会方氏一声,这是生生在打方氏的脸!是在告诉侯府众人,方氏这个侯夫人,连自己庶女的事体都决定不了。
一个对府里大事小情都没有决定权的当家主母,谁会真心敬服?
若在以往,方氏听到这样的事情,不说暴怒,也要想办法改变这种局面,可这一次,方氏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好像除了脸色难看了一些之外,再没有其他了。
可方妈妈和袭香却都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方氏越没有反应,就越说明她心里气到了一定程度,越是惊怒,就越是平静。
好半晌,就在方妈妈觉得方氏可能不会吩咐什么了的时候,忽然听到方氏道:“让那小贱人去,是我糊涂了。”
这话怎么说?
方妈妈和袭香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些不解。
方氏说是自己糊涂了,指的是什么?是安笙随护国公夫人林氏出门这事,还是……
正当她二人疑惑不解的时候,又听方氏吩咐道:“袭香,研墨。”
袭香低声应了声是,然后走去一旁的小书案前铺纸研墨。
片刻后,袭香道:“夫人墨研好了。”
方氏闻言,便起身朝书案前走去,然后,提笔写了封短信,交给方妈妈。
“送去铺子里,叫管事的看完解决干净。”
“是,夫人。”方妈妈看当时眼底一片冷然,不由有些害怕,抖着手将信接过来揣好,然后福身退下。
方妈妈走后,屋里又静了下来,方氏不说话,袭香也没有乱问,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垂首侯着,乖巧听话的不得了。
方妈妈将信交给顾新海,让他找机会亲自去一趟方氏在南城的陪嫁铺子,将信交给管事。
她如今跟方氏一样,算是变相禁足,没有徐氏的允许,不能随意出门。
……
日升日落,一日光景很快就过去了。
戌时半,永宁侯府二门落钥前,顾新海将一样东西交给了方妈妈,才匆匆离开。
方妈妈带着东西,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见没人跟着,才做贼似的,赶紧回了听雪堂。
……
次日早,安笙早起去徐氏院里请安,见到了多日不见的侯府众女眷。
一阵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后,离开松鹤堂回玉笙居。
又过了一刻钟,前院来人报说,护国公府的车驾到了,徐氏让她准备出门。
安笙叫人收拾了一下,带着不多的东西,和青葙和紫竹两个,出门去了。
早起给徐氏请安的时候,安笙并没有穿昨日陆铮送来的狐裘披风,这会儿要出门了,才穿上。
那狐裘披风纯白似雪,没有一丝杂色,安笙一穿上,就得到了玉笙居众人的赞叹,纷纷说她穿这披风极为好看,又赞护国公世子陆铮知道疼人,这样全无杂色的狐裘披风,还不知是多少白狐毛拼成的呢,实在珍贵。
最难的的是这做披风的人手艺极好,整件披风完全看不到一点拼接的痕迹,简直像是自然而然的一个整体似的。
雪蝉对于不能跟安笙出门十分遗憾,看安笙带着青葙和紫竹走了,完全都红了,可怜极了。
安笙见她这样,便暗暗叹了口气,有些心疼。
不过,她仍旧不能带雪蝉去。
雪蝉年纪小,行事多带着天真气,她喜欢雪蝉这样娇憨可爱的小姑娘,可在外人眼中,这便是没有规矩。
雪蝉只待在玉笙居,有她护着倒是无妨,可若是在外面,她能护着的地方有限,万一雪蝉得罪了哪路贵人,她能保住她的命,却难保不让她吃苦头。
所以,这次只能不带着她了。
不仅如此,还要郑妈妈多教教这丫头,她不想硬扭了这丫头的性子,在代州庄子上自是没什么用要紧,可在邺京城这个遍布权贵的地界,只怕不是为她好,反而是害了她。
当然,按理来说,安笙是可以多带些人的,毕竟还要住上几日,自然要人伺候她起居。
不过,她身边完全信任的人太少,能用的不代表完全信任,所以,还不如不带。
反正跟着林氏和陆铮出门,她也不用担心没人伺候,再者,许多事情她自己都能做,也不必非得别人伺候。
既然如此,又何必带那么多人去?
徐氏倒是想塞人给她,不过看她不接茬儿,倒是也没硬要塞给她。
安笙知道,徐氏这不是忌讳她,而是忌讳林氏。
这趟去的是陆家的温泉庄子,林氏必然有自己的安排,徐氏若是硬塞人过去,被林氏知道,定然不乐意,这就与她想与林氏交好的初衷相悖了,所以,最后徐氏还是放弃了。
第七百五十章:茗茶仙子
前儿下了场小雪,天气有些冷,不过这一日天儿却极为晴好,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淡淡的金色洒在庭院里,将迎面而来的少女半笼在金色的暖阳里,分外美好。
安笙带着青葙和紫竹转过影壁,来到前院大门前,便见门前两辆双驾马车停在那里,从外表看上去,马车不算特别华贵,只是看着比寻常的马车宽大了些,深棕色的车身泛着光亮的釉色,看上去古朴而大气。
在两辆马车边上,是两列带刀的护卫,个个神情肃穆,腰背挺直,眼透精光,甚是精神。
再往前看去,就见两人两骑,左边那位骑深棕色黄骠马,身穿石青披风的,束着青玉发冠的,是护国公陆鸿文养子陆文。
在陆文身边,骑着黑色骏马,一身墨色大氅几乎与胯下骏马融为一体的,是陆铮。
陆铮骑在马上,安笙要微微仰起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他逆着光,与自己四目相对,嘴角缓缓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几乎稍纵即逝,却仿若能让冰雪都消融……
安笙抬首,静静站着,双眸眯成两道月牙形状,眼底有光。
陆铮再等不得,长腿一抬,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朝着安笙走过来。
风吹起他的袍角,带起一道墨色光纹,安笙只来得及看见他一点银色的暗纹,陆铮便已经到了她面前。
“你……”陆铮喉头发紧,他感觉到自己暗暗咽了口口水,才将心底的情意表达出万分之一,“这披风,果然十分衬你。”
他还想说更多的。
想说这披风穿在安笙身上,十分好看,好看到,让他舍不得眨眼,心潮涌动。
“是披风好。”安笙微微垂首,避开陆铮的视线,泛红的耳尖,显露了她的羞涩。
陆铮刚要说什么,忽然后头响起林氏温柔的语调。
“铮儿,快将安笙请上来,外头风冷仔细别吹着了安笙。”
陆铮满腹言语尽数咽下,忍着激动将安笙请到了林氏坐的马车上。
车夫早摆好了脚凳,陆铮代替了青葙的位置,亲自将安笙扶上了车。
虽然隔着厚厚的衣裳,但陆铮还是有种牵手了的满足感。
青葙随着安笙上了这辆马车,紫竹则去坐了后头那一辆,里头两个婆子和四个丫鬟,都笑得十分友好可亲,让紫竹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待安笙和青葙坐好后,林氏便吩咐众人动身。
林氏叫扶冬拿了两双软底绣鞋,扶冬将其中一双素色勾花的交给青葙,让她自己换上,自己则拿着另一双绣样精致的伺候安笙换上。
待她们主仆换好鞋子后,林氏便招手让安笙到她身边去坐。
马车里铺着灰色皮毛毯子,柔软而暖和,林氏坐在靠南边的一张矮榻上,中间摆了一张楠木镂花小几,几上摆着一个浅黄色的都篮,其上另置着一套雨过天青瓷茶具,淡淡的釉色甚是清雅,旁边又有一小巧雅致的铜鼎风炉,一方红泥小壶坐于其上,隐隐能听到水沸之声,不远处的瑞兽鎏金香炉里,清甜的梨花香丝丝缕缕,扑上鼻尖,让人不由软了半边身子。
马车里没有摆炭炉,但不知为何,却丝毫感觉不到寒意,反而觉得暖融融的犹如春日。
安笙才进来一会儿,就哭的有些热,林氏看了一眼扶冬,扶冬立即伺候安笙脱了披风,交给青葙,让青葙叠好放在一旁。
青葙终于有事可做,心瞬间安了下来。
林氏拉着安笙说话,扶冬便将青葙拉到一旁商量绣花样子,倒也谈的投机。
“若不是前几日那事,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这样擅长煮茶,你这丫头,每隔断日子,总要叫我刮目相看。”林氏笑呵呵地,自然而然地说起小宴煮茶一事,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
错事是陆佳敏做的,她可不觉得自己有必要为那丫头兜着,里外远近,别人分的清,她也不傻!
安笙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也没厚着脸皮自卖自夸,略谦虚着说:“都是大家不嫌弃我粗笨罢了,不过跟着师傅略学过几日,略通一点,实在当不得伯母如此夸赞。”
林氏就喜欢安笙这不骄不躁的性子,闻言便拉过她的手,亲昵道:“你这丫头就是谦虚,你可是在那么多人面前赢了大家从前公认的茶艺高手呢,哪里会是粗笨的,再聪明不过,不仅聪明,手也巧,比那些沽名钓誉之辈可强多了。”
林氏这句沽名钓誉之辈说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过,有些话林氏说得,安笙却不好说,她赢了陆佳敏确实是事实,但是,赢了还一直拿出来说,反倒就落了下乘了,所以,安笙并不居功。
“承蒙伯母不嫌弃,若是伯母喜欢,安笙愿意献丑,替伯母煮一杯茶汤,伯母看可好?”
林氏呵呵一笑,“那自然是极好的,我可要好好尝尝你的手艺才行。”
林氏准备了整套的煮茶用具,安笙直接取用便是。
煮茶的过程是极好看的,少女眉眼灵动,眸似含光若水,素手芊芊动作如行云流水,别具美感。
别说还没喝到煮好的茶汤,单只看着这套动作,都格外的赏心悦目,叫人心生愉悦。
上次在文府,进行到转碗摇香这一步的时候,宴客厅内只有安笙和陆佳敏,还有她们二人的贴身丫鬟并文府几个婆子丫鬟,其他参与比斗茶艺的小姐们都不在,所以,并未看到过安笙做这一步。
不过今日,林氏可是整个看了个全套。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流雾飞烟,水泻而下,
“伯母,您尝尝。”安笙将煮好的茶汤递给林氏。
林氏接过安笙递来的茶杯,只见那雨过天青瓷杯中,琥珀色的茶汤清亮而透,香气淡而幽幽,未品便叫林氏先赞了一声“好”!
安笙闻言就笑了,“夫人喜欢就好。”
林氏饮了一口,只觉满口生香,神思为之一震,不禁喜笑颜开,“喜欢,我还没喝过这么好的茶呢,我们家安笙果然当得起茗茶仙子这个雅号!”
第七百五十一章:温泉庄子
安笙听到林氏说起这个称号的时候,不禁怔了一瞬。
说起这个称号,就不得不提一下前些日子那场比斗了。
文府小宴,安笙在李家小姐等几位千金的有意的做局下,与陆佳敏比斗茶艺,然后,在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安笙的情况下,安笙一个绝地反转,于众目睽睽之下,赢了陆佳敏。
陆佳敏的茶艺在邺京城内颇负盛名,不光各大世家夫人小姐们对她推崇备至,还有不少喜好附庸风雅的才子们对其评价颇高。
茶为雅物,本就受一些君子们喜欢,甚至于,在邺京城内的才子清贵圈子里,斗茶也是件极为风雅的事,世人多认为只有武人才好斗,其实不然,文人意气,斗起气来,并不比武人差,只是不像武人那样会直接动手罢了。
文人之间比斗,比的是才气,技艺,文人意气,最重要的一点表现为恃才傲物,文人讲究傲气傲骨,不管是有真才实学还是附庸风雅,但大都讲究一个雅字,所以,比斗才气技艺便成了他们切磋交流的最佳方式。
而比斗茶艺,正是这些文人比较喜好的一种方式。
没有安笙之前,陆佳敏是公认的,邺京城内煮茶手艺最好的贵女,可现在偏偏又出了安笙。
安笙赢了公认煮茶手艺最好的陆佳敏,这说明什么?说明安笙煮茶的手艺比陆佳敏还好啊!
此前,那些文人墨客曾赞陆佳敏为茶中凤凰,因为陆佳敏最出名的便是那“凤凰三点头”的冲碗之技,所以,那些爱好风雅的文人墨客便自己给陆佳敏封了这么个雅号。
不过,前些日子比斗茶艺的时候,安笙赢了陆佳敏,这些书生们顿时就对安笙推崇起来,后来甚至不知是谁,竟然还封了安笙一个茗茶仙子的称号。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事实证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还是很多的,就算清高傲气如那些书生,也一样的喜欢凑热闹。
安笙这茗茶仙子的名号一传出来,便阖京皆知。
林氏倒是挺高兴。
她们林家一门三学士,乃是实打实的清贵之家,无论是人或事,自然是都喜欢风雅的。
尤其是林氏的父亲,林大学士,更是嗜茶如命,林父不仅喝茶,更爱茶、懂茶,林氏受其父影响,也十分喜欢喝茶品茶,所以,对于安笙被那些酸书生私下里封为茗茶仙子一事,林氏非但不生气,还是分高兴自豪。
这说明安笙真的擅长此道。
最重要的是,安笙擅长却不炫耀,这才是真正的君子之风比某些人动不动就显摆自己煮茶手艺高超要强多了。
安笙其实也知道这件事,不过,她并没怎么在意,只以为是那些书生们闲来无事,随便取的歌名字,当不得什么,也没什么要紧,哪知道,今日会听林氏提起。
安笙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对林氏说:“伯母您快别这么说,我可真要不好意思了,不过是大家取笑闲说罢了,可万当不起这般盛名。”
“怎么就当不起啦!”林氏却不以为意,“你这手艺,今日我也亲眼见了,我说句公道话,这一回啊,那些酸书生们可是没有说错话,你这人人物,本就当得起如此夸赞,伯母觉得甚好,这名茶仙子的雅号,十分适合你。”
哪里就适合了?
安笙被林氏说的颇有些哭笑不得,但是,林氏这么坚持,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推辞的过了,倒显得她小家子气,林氏心里也不会欢喜。
林氏本是好意,也是喜欢她才会这样,她确实没必要因为一个虚名,叫林氏心里不痛快。
思及此,安笙便笑了笑,略带无奈地道:“既然伯母觉得适合,那想来便是适合的,那安笙就厚着脸皮听伯母一声夸赞了。”
林氏就喜欢安笙这不矫情的性子,闻言当即就乐了,“合该如此,你本就当得起这声夸,再说又不是咱们自己夸得,这话可是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书生们说的,若你真当不起这盛名,他们也定不会说的,你就别不好意思了,这称号也没什么不好,往后我跟人吹嘘的时候,都有处说了,只要你不嫌伯母虚荣就好。”
林氏这话说的凑趣,安笙闻言也忍不住乐了,感受到林氏对她真心的喜爱,安笙言语间也忍不住带出了几分娇憨,“我岂会嫌弃伯母,我喜欢伯母还来不及呢。”
她甚少会跟人撒娇,林氏算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
前世的时候,是因为只学会了懂事,不知道该怎么撒娇,而现在是总觉得自己重活一场,年纪也算不得多小了,所以更不假不知道该怎么撒娇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之前她并没有能放松与之撒娇的长辈的缘故。
如今碰到林氏,她竟也学会了撒娇,细细回味一下,不得不说,这感觉还真不算赖......
陆家在京郊有几个温泉庄子,林氏今日带安笙去的,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这处温泉庄子在南郊,毗邻猎场,若是不想泡温泉,还可以去猎场冬猎,这个时节,天气虽寒,但是猎场里有投放的小动物,专门供给京都的贵人们取乐所用,闲时过去玩玩,打打猎,烤烤肉,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主要是吃的新鲜,野味么,求的便是这个野趣。
前些日子陆铮和陆文去右相府看望杜奕衡的时候,杜奕衡还问起冬猎的事情,眼下他也好了,昨日送信给陆铮,说要请他和陆文一道,去猎场冬猎呢。
陆铮想着既然要去温泉庄子上小住那应了杜奕衡的邀请也可以,正好打了野味回来给林氏和安笙尝尝鲜,冬日雪后,烤鹿肉再好不过了。
温泉庄子距离邺京城内有一段距离,马车走了约摸将近两个时辰的工夫,才慢慢停了下来。
片刻后,安笙便听到陆铮在外面道:“母亲,安笙,到地方里,可要下来走走吗?”
若是林氏自己,下不下来也没什么,不过她想着安笙第一次来家里的庄子,自是要走走看看各处景致才好,于是便说要下去走走。
第七百五十二章:游园
温泉庄子坐落在京郊,占地颇大,虽然只是个庄子,但是显然并不一般。
安笙来之前听说过,这个庄子似乎是御赐之物,普通庄子自然不能相比。
扶冬和青葙先下了马车,然后又将林氏和安笙扶下了马车,陆铮和陆文已经下了马,分别等在马车前面,见到她们二人下来,纷纷叫人。
林氏和安笙应了,一行人一同往庄子里走去。
庄子门口站着十来个奴仆,最前面的中年男女穿着略富贵些,看着应该是庄子上的管事。
待他们走过去,那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忙笑着应了上来,朝他们行礼:“夫人,世子,文少爷。”
然后,视线又转向安笙,笑容更殷切了些,问道:“想必这位就是安笙小姐了吧?奴才陆源,见过安笙小姐。”
陆源话音刚落,就听陆铮道:“这是庄子上的管事,源叔,”说着,又小峥地解释了一句,“源叔是我爹的旧部,与常人不同,待我们更亲近些。”
安笙闻言,便明白了,忙笑着颔首回礼,“源叔。”
陆源听到安笙的称呼,笑得一脸和气安慰,然后忙招呼着众人进去。
林氏看到陆铮小声靠近安笙说话,也没生气,反倒含笑看着,十分高兴的样子。
一行人在源叔的陪同下往里面走,路过的奴仆俱都躬身行礼,十分规矩。
陆源指着方才跟他站在一起的中年女人给安笙介绍:“这是拙荆越氏,承蒙夫人世子信任,在内庄管些事情,安笙小姐有什么吩咐,尽可找她。”
陆源语毕,那越氏忙上前来向安笙行礼。
越氏是个白白的,略有些胖的妇人,笑起来十分和气,她朝安笙行了礼,便被安笙扶起来了。
一行人继续往里面走。
陆家的庄子大门朝南开,是典型的坐北朝南格局,一进到院子里,就见两排松柏郁郁葱葱地矗立在两旁,给这寒冷的冬日添了些许生机。
院子两旁是回字形的游廊,正中央又一道廊门,门上雕着瑞兽,古朴厚重。
入了廊门,进入外庄,是一座小院,院中种着一棵大树,因为花叶全部落光,安笙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数,只觉得枝干粗大,想来若是繁盛时候,应该十分茂盛才是。
院子两旁有两排房屋,房门都关着,并不知道做什么用,只瞧着应该是住人的。
自那课大树下穿行而过,又来到一道房门,一行人走进去后,安笙才发现,只怕是进了这道门,才算是真进了内庄。
这时候,就听陆源在一旁介绍说:“从这里进去,就是内庄了,照夫人的安排,让安笙小姐跟着夫人住在梅园,世子和文少爷还住松涛苑,昨儿院子就都收拾好了,地龙也特地烧的暖了些,奴才让越氏带着夫人和安笙小姐往里头去,奴才就不进去了,夫人有什么吩咐,便叫越氏知会奴才。”
林氏含笑点点头,让陆源自去忙,他们自己逛逛。
陆源走后,安笙随着林氏继续往前走,绕过几处回廊,穿过一道月洞门,便到了梅园。
梅园坐落于庄子正中央,是整个庄子里景致最好的院落,也是最安全,最暖和的,林氏考虑到安笙第一次来,又畏寒,便叫陆源收拾了梅园来住。
梅园只所以取名梅园,自然是因为里面种满了梅花,如今已进腊月,梅园中的梅花早就开了。
按说梅花这样清雅高洁的花,看起来可能多是淡雅的,但是,若是许多梅花竞相开放的时候,却也是有几分艳丽的。
那或粉或白,或含苞或盛放的花朵,为这素淡已久的气候添了些许艳色,但是,却艳而不妖,反而很有些冰清玉洁的意味。
这样的景致,没人会不喜欢。
林氏转头看见安笙看着满园的梅花眸光闪动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的安排果真没有错。
转头再见自己儿子一直盯着安笙的侧脸,一副无心欣赏满园美景的样子,又不由好笑。
想着也要给年轻人多点儿相处的机会,林氏便道:“我先带安笙将行礼什么的放下,然后铮儿和文儿,你们俩带安笙好好逛逛这庄子。”
陆铮听了这话,自然是十分乐意的,于是赶紧颔首应是。
陆文却苦了脸,心道干娘这叫什么安排,他可不想打扰他们家将军跟未婚妻相处,于是赶紧就道:“孩儿就先不陪着了,奕衡他们兴许也到了,孩儿先过去看看。”
林氏哪能不明白陆文这是在找借口,便也没戳破,只点头应道:“也好,那你先过去看看,叫铮儿自己带着安笙逛逛。”
没人打搅,只有他跟安笙两个人,陆铮自然是巴不得的,于是赶紧绷着脸应了声是。
那一张略显面瘫的面孔下,隐藏的是一颗略显躁动的心。
可以说是十分雀跃了。
林氏带着安笙将行李什么的先放下,便叫陆铮带着安笙出去逛庄子了。
陆家的温泉庄子很大,不愧是于御赐的庄子,光是大小园子就不下十来个,要是全都逛完,怕是一日工夫都不够,所以,陆铮便先带安笙逛他觉得还算有些意趣的地方。
今日天气很好,阳光很充足,但是也架不住如今天气寒冷,虽说陆铮觉得这样的天儿他连棉衣都不用穿,但是,安笙跟他这样的糙人不能比,安笙娇弱,受不得寒。
所以,每走一会儿,陆铮便要问安笙,冷不冷,有没有觉得风太大,手炉还热不热了,要不要喝点儿热茶诸如此类的话。
青葙倒是习惯了陆铮对安笙这副无微不至的样子,可是司契就不习惯了。
对于打小伺候陆铮的他来说,今日的陆铮,简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似的,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
让他觉得十分惊悚。
没错,就是惊悚。
试问,一个万年冰山面瘫脸的人,忽然间面如春花,殷勤备至,怎能不叫人觉得惊悚呢?
最让司契无语的是,在这惊悚之下,他竟然还感受到了些许甜蜜,他想自己可能真的病了。